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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标准客观/你好,我的男朋友


    尤其是明央。开学作为新生代表致辞, 颜值和实力双双出圈。


    水大换了校长后,格外舍得花钱,开学典礼的大屏醒目得甚至有点喧宾夺主。


    被屏蔽信号没办法玩手机的大一新生小声说着话, 偶尔抬头看向大屏幕,眼瞟过去,彻底挪不开眼。


    烈阳下,女生身姿挺拔, 如青松间朗月。


    大光明的发型将额头裸露,眉眼极清, 五官却明艳得夺目, 气质疏朗。在阳光下白得发光,汗珠顺着脸颊落下,脸被闷得有点粉,像是被单独加了滤镜。


    但往旁边瞧。


    校领导板着脸, 五官清晰得可以说有点残忍。


    放在一张大屏里, 残忍加倍。


    大部分大一新生没听清校领导讲了什么。当然,这个是常态,但记住了新生代表。


    尤其是口腔本专业的, 漂亮妹妹是他们专业的嘿嘿,哈哈哈哈哈。


    后续校长的讲话,更是成功地把明同学安利了出去,当然校长的目的不是这个。


    在冗长的讲话中, 为了展现水大学科建设的成功,校长特地强调了明央同学放弃q大、b大专业任选的机会,选择了水大的口腔医学。


    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如果不是在医学领域深耕, 还真不会有人这么选。


    即使是,也很少。


    口腔的明同学在同级新生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象。而频繁出现在明同学身边的段程,捆绑出名了。


    口腔的同学们表示不是他们八卦,是段同学倒贴得太过明显。


    上课是要想尽办法坐一起的;体测是要打听消息调到同一时间的;每天早上是要买早餐去宿舍楼下等明同学的;再忙也是要追着明同学去图书馆一起复习的……


    以上种种,都是基本操作。


    毕竟,感情深厚的小情侣在暧昧期昏了头脑也这么干。


    更离谱的是,没选上课,宁愿不要学分、往满满当当的课表里硬挤上一门,也要和“女朋友”一起上课、交作业、并参加考试。这种倒贴,反正医学院其他小情侣表示:不可能。


    老师很宽容,学分最后是有的。


    但其他同学算是长了见识了。


    大一结束,其他同学跌破眼镜,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才是小丑。


    专业成绩排名上,段同学也紧紧地贴着榜首明同学。


    本来是只公布学号,隐藏姓名,但耐不住段程的学号太具有标志性了。


    其他同学酸得不行,但段程气炸了。


    他死死盯着群里发出来的专业成绩学号排名,明央的信息除了密码他都烂熟于心,绝不会记错。


    于是,其他同学发现,段程贴明同学贴得更紧了,以前是重度,现在到了重度后期。


    大二的时候,受专业课老师的邀请,明央进了老师的课题组。


    杨老师四十出头的年纪,在专业领域成就斐然,依旧对教书育人葆有极高的热情,很愿意带学生,并且对本科同学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做课题乐见其成。


    “明央同学,老师还邀请了一位同学,稍后把联系方式邮箱发给你,你们可以下去就布置的任务多沟通,互相学习。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同学,老师很高兴你们能参与进来。”


    杨经闫眼尾的褶子皱到一起,笑得和蔼可亲,不管院长说没说,他都是很愿意多锻炼明央同学的。


    思维敏捷周全,开口落笔谨慎。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


    谁不喜欢这样的学生,杨经闫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央同学读他的研究生的可能性。


    明央:“好,谢谢老师给我学习的机会。”


    “不客气,老师也很期待你的进步。还有,我下周在老校区,有需要或者问题可以发我邮箱就可以,每晚我会检查邮箱,wx,**我不常看消息可能会漏掉,邮箱不会。”杨经闫收拾完东西,嘱咐明央。


    “好的,杨老师慢走。”


    明央看着杨经闫的身影远离,点开手机准备加上她的课题组同伴,点开搜索发现早已经加过了。


    看着熟悉的备注,明央眯了眯眼。


    一个电话打过去。


    “段狗,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哪哪都有你?你是生怕咱俩的谣言传得不够离谱。”


    明央气笑了,她不信这里面没有段狗的主观能动性发挥,至少他向杨老师透露了想法。


    劈头盖脸一顿质疑,段程仿佛没缓过来:“什么?”


    “杨经闫老师的课题组。”明央提醒。


    “哦,这个啊。”段程表示他冤得很啊,“您这可是冤枉我了,平时我可没否认吧,杨老师主动找到我,我难不成还会拒绝进步的机会?”


    “还有,咱俩的谣言,什么谣言?”


    明央笑了,装傻充愣,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呵,你说呢。”


    “我说啊…”


    段程顿了片刻,语气煞有其事:“我说的话,清者自清嘛。不管什么谣言,你越理会它,越去澄清,就越容易陷入自证陷阱。不如放任,大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下一个大风波转移走。”


    “呵,别瞎扯。”明央皮笑肉不笑。


    段程:“那我说实话,有好处没,没好处我可不干,万一你……”


    拿捏我,我不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么。


    明央笑了,眼里像是停驻了星河,神秘瑰丽,幽深邃暗,听不出情绪:“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段程心神一动,坐直了。


    浓眉深目在日光下格外清晰,他眉毛下压,喉咙微痒,片刻后,眼神聚焦在虚空,喉结上下滚动。


    他说:“谣言传到所有人都以为它是真的的时候,那它很大几率就可能成真。”


    明央笑了,笑声肆意,震得段程心脏一紧,耳朵像是触了电般的酥麻。


    “我怎么不知道,段少爷什么时候把目的达成寄希望于其他人,哦不,所有人的看法上了?段少爷不是只信自己吗?”明央笑道。


    “但寄希望于自己的前提是评价标准客观,我可以通过完善调整达到极其接近标准的程度。”段程很意外,这个女魔头居然这么了解他。


    明央:“你的意思是标准不客观?”


    段程:“………”


    他能说是吗?所有的标准不是你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的一言堂吗?


    但求生欲让他紧闭了嘴。


    “我尽量客观,给你接近标准答案的机会。”明央松了口。


    段少爷挺好玩的,她暂时没失去兴趣,之所以没有说明白,是因为她恐怕兴致退却,会余下一地狼藉。


    段程顿了几秒,“也不必太过客观冷静。”


    “为什么?”明央饶有兴致地问,标准客观对于段程来说不是很好么,他的舒适区。


    “因为喜欢不客观,不标准,难以量化。”段程解释。


    明央又问:“那……”对你岂不是劣势。


    “我想得到你感性的喜欢,哪怕很难,我会不断启航,不断纠偏,直到你认为我到达目的地了。”


    说出来后,段程突然觉得没什么了,好像最先说喜欢,最先捅破窗户纸的人并非只有忐忑不安与将把柄交由他人的被动感。


    而是,他已经表达情感,并往后退一步,为对方留足空间。不管你向前走一步接受,还是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都是你的自由。


    我交付爱意,你拥有自由。


    _—-


    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但其中的微妙变化两人都心知肚明,并且心照不宣。


    在其他人看来,这恋爱,不像话!


    他们谈恋爱都是为了放松,为了开心……谁家好人谈恋爱学得很起劲了。


    如果这样的话,其他同学:这个恋爱不谈也罢,谁爱谈谁谈!


    星期日。


    明央在新搬进来的家里休息,她在学校附近用杂七杂八挣的钱买了套房,收拾好就搬了进来。


    段程趁着这个时间,去参加了几个发小嚷嚷了好久的聚会。


    酒过三巡,几个发小胆子也大了起来。


    有些秘密只是不说而已,只要有人,秘密一碰到人就自动蔓延。


    所以段程和明央的事,他们也知道个大概。


    尤为清楚的是,他们段哥,对明大小姐、不,明央已经脱离明家了,那叫一个情深意重,一往情深,简单来说,那就是爱惨了。


    “段哥,你跟你们家那位现在怎么样了?”王皓喝得脑袋发懵,一张嘴就是酒味儿。


    段程把人推开,离他远点,“说什么呢,我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虽是斥责,但不疼不痒的,甚至段程的嘴角都没有下去过,显然是口不对心。


    但更多人关注的是其他方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魄力和能为自己提供金钱、资源、名声以及地位的家庭决裂的。


    明央的行为着实是让他们开了眼了,牛b啊,要是他们,肯定早就屈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挺好的。


    几人七嘴八舌地没停下来过,但段程一点都不烦,他不介意告诉所有人他喜欢的人品性是多么高尚,能力是多么出众,反正哪里都好。


    明央躺进睡椅里,在阳台下轻晃着。


    温暖的阳光细细地洒满了全身,她突然想给段程打个电话,至于说什么,那要等到她打通后再想。


    段程在噪杂的包间里敏锐地听到了他设置的特别铃声提醒,三两步跨过去,穿好外套出门,找个安静的地方,接通。


    “段程,给你五分钟,不,算了,半小时,半小时之内到我家楼下,我同意当你的女朋友,未来的结婚对象。”明央懒洋洋地说着,仿佛冲动下随口一说。


    “好,我马上到。”


    段程没来得及上去跟发小打招呼,就下楼驱车离开,他紧握着方向盘,恨不得一路绿灯。


    十五分钟到了楼下。


    明央掀起眼皮,透过阳台往下看,阳光雨露均沾地洒在花上,洒在草上,也洒落在段程的身上,将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她对着电话说:“往上看。”


    段程抬头,看见了明央,沐浴在阳光下,肌肤白得透明,惊艳得他脚被钉在原地。


    明央张了张嘴,但没出声。


    段程反应过来,笑了,疯狂地跑上楼,来不及等电梯上来,他大步狂奔。


    他看清楚了,她说:你好,我的男朋友。


    第142章 圈内势均力敌、水火不容……


    圈内势均力敌、水火不容的俩死对头在一起了, 谁能想到啊,大家面面相觑,心里大呼离谱, 他们俩是绑定了什么必须恋爱的系统么。


    当年这俩碰面,火药味儿浓得呛鼻子,他们都生怕俩人打起来,不过好在俩人都瞧不起对方, 才平安无事。


    不过关系好的好友多多少少都有心理准备,和其他人科普完, 其他人目瞪口呆。


    当然也不全是惊讶的, 还有喜出望外的。


    “我就说吧!死对头文学是永远不过时的xp!”


    戴着眼镜的女孩眼里冒着精光,吓得朋友往后一退,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得了吧, 你纯纯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你之前不还说过米国总统和前总统非常带感么,呵,这离谱玩意儿还能是真的不成?”


    眼镜女孩儿摸了摸鼻尖, 嘿嘿一笑,“我就默默嗑一下也不犯法。”


    她眼珠子转了转,“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凑到他们面前围观啊。”


    还没得到回答, 她的唇角已经压不住了,笑容渐渐舒展。


    “行了。”朋友一巴掌拍到眼镜女孩的脑袋上,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和眼里的炙热, 朋友叹了口气,“你还真想啊, 我以为你口嗨而已。”


    “那还能有假!”眼镜女孩瞪圆眼睛。


    朋友嘴角微抽,“想认识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老爸,你们家和段氏有合作开发的项目。”


    “段氏行吗?”戴着眼镜的女孩抿唇,“我爸好像嘲过明伯父老狐狸成精,冷漠虚伪,还被……反正俩人…啧。”


    “那这是加分项啊。”朋友猛拍大腿。嗯,拍的是戴眼镜女孩的大腿,


    戴眼镜女生:“嗯?”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明央和明家早就撇清关系了,不过明家这事儿确实做得难看,怪丢人的,估计明央对明家也没什么好感。”


    “哦耶!”戴眼镜女生攀上朋友的肩头,乐呵呵地比耶,笑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嫩生生的。


    朋友笑着,护住重心不稳的女生。


    杨教授对学生的私生活毫不关心,但信息会公平地传到每个相关人员的耳朵里。


    杨经闫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眼眯了眯,没忍住笑了,眼尾的皱纹沉淀着岁月镌刻的从容。


    他的眼光看来是真的不错,点名进课题组的刚好走到了一起,也是缘分。


    想到明央同学和段程同学的好相貌,杨经闫私以为两人在长相上格外般配,在能力上也是契合,一点就透,旗鼓相当。


    他想到了他的妻子,陆尧女士。


    想必明央同学和段程同学在求学求知阶段和他与陆尧女士的状态相似。


    他们当初也是在学生时代相识,彼此欣赏,惺惺相惜,只有对方能跟上他/她的思维。


    在频繁相处和交流中他们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并对对方产生了朋友、同学以外的感情,之后两人按部就班地进入了人生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节点。


    杨经闫将眼镜往上轻推,回忆往昔时,儒雅端肃的样貌柔和自然,笑意不收敛,四溢着。


    他年轻时一门心思要做出成就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独身主义者,在一开始遇上陆尧女士的时候,他好奇,惊讶,还有着自恃天才的年轻人惯有的不服气,从未想过其他。


    但之后,他一门心思想和陆尧女士共同进步。


    看了看时间,杨经闫收好物品放进包里,现在十一点了,他要去医院接陆尧女士下班了。


    _—-


    和杨老师、师母他们四人聚完餐,明央深深地被师母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温柔随和但不失理性,言语间闪耀着专业的光辉和女性的柔软细腻。


    她可真羡慕老师。


    “你说,师母看我们俩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奇怪?”段程的关注点有点特别。


    “有吗?”明央没注意过。


    “可能是看到我们就好像看到了过去意气风发的他们?”明央猜测,还是很有可能的,“老师和师母当年也是同辈天骄。”


    段程总觉得有点偏差,蹙眉,“是吗?”


    “不然呢。”


    段程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怪怪的。


    明央笑着看他,语气意味深长:“稀奇啊,咱们段少爷居然没反驳、嘲讽我的主观臆测。”


    段程闭了闭眼:“………”


    他能不能把以前嘴贱的自己给打一顿。


    他自己留的把柄,他亲爱的女朋友每提起一次,他次次无遗漏理亏。


    “央央。”他温声示弱。


    明央:“哦。”


    段程将明央揽进怀里,头放在她柔软温香的颈侧,“段狗太幼稚,不是么。”


    明央气笑了,“段狗不是你?”好像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的坏话似的。


    “嗯,不是。”


    “我是我们家央央的男朋友。”段程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声音压低,有点蛊惑的意味,嘴唇轻触着温软的肌肤。


    “错了,你不是狗。”


    段程疑惑,“嗯?”


    “你是勾引人的男狐狸精。”明央勾紧段程的脖颈,踩着他的鞋,微抬下巴,看着他。


    段程闷声笑了,眼里意味难明。


    他毫不客气地应承:“多谢央央夸奖。”


    明央:“………”


    算了。


    她凑近吻了上去,男狐狸精确实诱人,勾人魂魄。


    ———明莺视角———


    在对面的车刹车失灵撞上来,她妈妈把她护在身下的那一刻,明莺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疯狂加速的心跳,杨母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脸上。


    杨莺似乎是被惊到了,一动不动。


    是的,明莺原本随母姓杨,名杨莺。


    杨莉抱紧了怀里的女儿,声音颤抖,疼痛放大了感知,“莺莺,别怕,妈妈在这里,没事的……”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直到意识涣散,杨莉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女儿,她苍白的脸上满是遗憾和愧疚。


    “莺莺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


    声音越来越弱,到了尾音已经听不出来说了什么了,杨莺瞪大眼睛,蜷缩在杨莉的庇护之下,无法动弹,感受着身上压着的妈妈身体越来越凉。


    被救出去的那刻,杨莺本来无动于衷的眼睛里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


    生死悬在一念之间的那刻,如果不是杨莉动作快地把她护在身下,她可能就要把最爱她的母亲推在前面。杨母紧紧抱着她的时候,杨莺脑海一片空白,手颤抖得无法控制。


    女救援人员满是心疼地看着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儿,一场意外的事故,这个女孩儿彻底失去了双亲。


    杨莺哭到差点昏厥过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的情绪有多少其实不够纯粹。


    拿着赔偿金,杨莺住到了亲戚家,所有人都怜惜她,但杨莺心里始终沉不到底。


    她不可能永远这样,更担心这些看似热心肠的亲戚会觊觎她的赔偿金,所以杨莺成年后就谋算着要离开。


    没想到居然会被明家人找上,看着那个女人,她的亲生母亲愧疚自责万分的眼神,杨莺眼神闪烁,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命定主角。


    被抱错的真千金,父母双亡后拿到赔偿金,被找回豪门,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利益运行。


    杨莺顺势扮演了一个小可怜,结果当然如她所愿,她的亲生母亲和亲生哥哥无疑都展露出了关心,也包括他利益至上的父亲。


    唯一碍眼的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改姓的明莺把过往抛之脑后,过上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她试图隐藏内心无情阴暗的情绪,但看着优秀的明央,明莺又妒又恨。


    她为什么不能离开?


    大家都各归原位不好么?


    明母对她感情浓厚,明父肯定她的价值,甚至连那个冷漠的便宜哥哥都喜欢她。


    是的,喜欢。


    那样的眼神算不得清白,更不会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但明央没看出来,明恒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


    明莺更不可能点破。


    她不希望两个人真的搅合在一起,那就意味着明央永远都不可能彻底和明家剥离,这根刺永远横哽在咽喉处。


    在拉锯战中,晦暗心思占据了上风,明莺那双之前晚了一步没沾染血腥的手又蠢蠢欲动。


    她有恃无恐,没被发现一切进行顺利最好,被发现又能怎么样,她是明氏的真千金,是明母的亲生女儿,他们会保下她的。


    虽然计划失败,但结果歪打正着,明央离开了,离开了明家,从此刻起,她明莺就是偌大明氏唯一的千金。


    明莺松了口气。


    明央有骨气有原则,但很可笑不是么,放弃明家这条唾手可得的捷径,选择绕弯路。


    学医,呵,她一辈子挣到的钱都不一定有明氏的万分之一。


    明莺很清醒,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卑鄙,龌龊,不堪。但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后悔,也不可能就此收手。


    从想把杨母挡到身前的那刻,即使没有来得及动手,但那颗种子已经埋下,只待生根发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


    杨莺自有一套道理,她说服了自己,为自己的行为套上一层合理的解释。


    但明母的反应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以往她从来都瞧不起的家庭主妇娇妻对一切看在眼里,包括她的小心思。


    她对自己的爱像潮水一般有退却的迹象,这退却也像潮水一样无法阻拦。


    杨莺慌了。


    没等她做出补救措施,杨莺就被送出国了,连高考都没参加,彻底与国内的关系隔绝。


    她失算了,没想到明母动作这么快。杨莺忘了,她之所以被抱错,是因为明母孕期和明父去出差谈生意,那时的封女士独当一面。


    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明氏的真千金,他们不可能放弃她的。


    但后来,她一直没被允许回来。


    明祁认为明莺至少有联姻价值,但已经掌舵明氏的明恒不同意,而封晴晴则是病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莺,索性撒手不管,她只要知道她没事就好,别的,无所谓了。


    封晴晴经此一事瞬间老了许多,病痛缠身,清秀的五官染上颓色。


    精明擅算计的明祁也慌了,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妻子,他爱逾生命的封晴晴。


    他年少荒唐,早早浸淫在沾染着肮脏欲望的名利场里,游刃有余。


    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想过为谁守身如玉,哪怕娇* 媚动人的情人哭得再梨花带雨,亦或者是撕心裂肺,明祁都无动于衷,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直到遇上了封晴晴。


    他慌张,失措,自卑,惶恐,不安,凡是负面情绪他统统都经历了一遭。


    看着晴晴和青涩的毛头小子陷入甜蜜爱情,明祁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其实没那么脏的。


    好在命运眷顾,太阳最终沉入他的怀里。


    她是他乌黑心脏上唯一的白。


    明央知道封女士病了的时候愣了一下,看着段程小心翼翼的担心,她笑了。


    明家已经是过去了,人和记忆都是。


    而她和段程继续往上深造,当时一时冲动选了来南方学医,现在看来,挺不错的。


    第143章 捡到浑身是血的男人怎么办


    连家村地处偏僻, 周围被群山环绕,河流从村落前穿过,大早上山间还弥漫着不散的云雾, 村里的炊烟和各种声音已经热闹起来了。


    “唷,明丫头这么早啊,大早上去山里露水重,裤腿可得往下放放。早饭吃了没, 去婶子家吃了再去呗。”连兰花笑得热情灿烂,脸上的褶子都透露着对小辈的关爱。


    哎呦, 这水灵灵的明丫头怎么就不是她们家的呢, 脑袋不知道怎么长得。


    明秀才可真是没福气,走得那般早。


    唉,明丫头也是可怜,没爹没娘的。


    尤其是明丫头发话要招赘以后, 村里那些整天往明丫头身边凑的大小伙子们都被自家爹娘拧着耳朵骂骂咧咧拽回了家。


    儿媳妇再能耐也不行, 连儿子都不是自家的了有什么好的,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当今重农,只要不是灾年, 大都过得去,入赘吃软饭的都抬不起头。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想结亲让明丫头当她家儿媳妇儿,但她们家大山她厚着脸皮都觉得配不上。


    唉, 多好的闺女,没配得上的小伙子。


    连兰花眼神一转。


    就是不知道折大夫跟明丫头有没有意思。


    不过想到俩人聚到一起就说些神神叨叨听不懂的,连兰花就头疼。


    这个年纪的姑娘小伙子不该谈些花呀月呀啥的?这俩看着完全没苗头, 没开窍的意思,真是愁啊。


    想着, 村里公认的刻薄泼辣的连兰花眼神看明央更柔和了,明央是着实适应不了这么热情肉麻的婶子,她勉强笑笑:“兰花婶,我吃过了。”


    “吃过了?那把这点小零嘴儿带上,你伯伯炒的花生米,明丫头你这小身板的,别上山饿到了,你说你需要啥直接跟你大山哥说,他皮糙肉厚的上山多方便……”连兰花抓一把花生就往明央的背篓里塞。


    明央推拒不得,只能接受。


    “兰花婶子,你家地里套种的大豆怎么样了。”明央道。


    连兰花就等这句话呢。


    “明丫头,大豆是等玉米种下后五天种的,间隙也留得足足的。要不等出苗了,明丫头你去指导指导你伯伯,你认字儿懂得多,婶子信你。”


    能不信么,去年明丫头家田里的收成比村里其他人家翻了番,大家伙儿都看着的,做不了假。


    她连兰花可没忘,当时村里几个种田的好手看着明丫头说的照着书上种,那叫啥,科学套种,都皱眉摇头,看着好,但土地可没那么听这丫头的话。


    老祖宗传下来的种田法子怎么能出错,土地那可是命根子,怎么能拿一年的收成胡乱戏闹,饿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也就是明丫头现在家底儿厚,能乱来。等吃了教训,就长记性了。


    谁也没想到这丫头埋头干了几年还真成了,各种种田法子真真是神迹。


    她就知道明丫头天生是带福的,明丫头出身那天天上的霞彩漂亮得跟凤凰似的,要不是托生在这小村子里,嫁个王爷什么的也使得。


    “好,我过段时间过去看看。”明央答应下来了,出来一趟给自己的日程表上添了个任务,刚好兰花婶子和其他几家挨着,可以一起看看。


    连兰花乐呵呵的,“行!那就麻烦明丫头了!”


    明央背着背篓往山里走。


    她去的这座山开发程度很高,能吃的都被连家村的人开发过,就连到处乱跑的小孩儿都能说得什么时候出在哪里能去摘什么吃的。所以很安全。


    明央边走边想着其他可以用的种植技术,她刚醒来,多亏了连家村民的帮扶,能用她的专业知识帮到他们,明央很愿意。


    但现代和这个不知名的架空古代的农业实情肯定是不一样的,明央不敢贸然出主意,土地在古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她干脆拿自家的小片土地做试验,有成效再说。


    去年才堪堪出了成果,但由于种子的局限,效果还是达不到预期目标。


    明央把裤腿放低,手抚在厚实的棉布上,这是明父给她做的。


    她的眼神复杂,眉眼敛下,睫毛轻微颤动,她穿过来的时候很早,明父还没有去世。


    那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半天就看出了她不是他的女儿,也没有怪她,只是问明央他们家那个傻得天真的杨杨去哪里了。


    她们的名字发音相似,写法却不同。


    “她去我的世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央也有点迷惘,但她冥冥之中能感知到。


    她有点愧疚,出声安慰这个身体不好但性情温和的“阿爹”,“那是一个很好的世界。”


    明父面容温和,眼神心疼:“孩子,别害怕,以后这里是你的家。”


    明央鼻子差点一酸就要落泪。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还占了别人的阿爹,明央自小独立,从孤儿院一路考到首都学农,都没这么彷徨过。


    明父叹了口气,抱了抱这个孩子,估计和杨杨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眼里像迷路受伤的小狐狸似的,强撑着坚强,他心软了。


    后来,她和明阿爹相依为命。


    直到她来的一年后,阿爹去世。明央微抬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闭了闭眼,弯了弯唇角,明阿爹说不定已经在现代和杨杨相聚了。


    她要好好生活。


    整理好心情,明央继续往上走。


    她学农对中医药了解不多,但多少触类旁通,比其他人了解稍稍深入些,闲暇时会采点常用药备用,也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片尝试种植。


    这次来碰碰运气。


    运气好的话,带回去让折大夫替她瞧瞧。


    折大夫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脑回路能接到一起的挚友,前几年她给明阿爹抓药的时候认识的折秦,之后明央捣鼓草药也去请教过折大夫。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识。


    明央有什么对草药拿不准的都去找折大夫,折秦年纪轻轻医术了得,博闻强识。


    最难得的是他开放包容敢于探索创新的想法。明央改良土质的灵感多亏了折秦触发,不然她都忘了这个关键。


    看到她的药圃里没有的多挖几株,一路蹲蹲走走,明央再抬头,轻晃着疲惫的脖颈,目光被春意盎然处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的身影吸引。


    明央先是警惕,顿下脚步,将背篓放好,挽起衣袖,捏紧药锄,看那边还是没动静,就蹑手蹑脚地上前,她看清后瞳孔微缩。


    血,好多血。


    躺在草堆里的高大男人,看不清楚脸,但身上全是血。


    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念头出来那刻,明央一激灵,周身发冷,但还是上前查看情况,万一没死呢,虽说这是在人命不值钱的古代,但明央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明央把人扒拉过来,微喘着气。


    抬头看了看斜坡上的痕迹和这人身上的泥土杂草混着血迹,应该是上面滚下来的。


    面容俊美,长眉入鬓。


    狼狈不堪也难掩不俗的气质。


    至少是个贵族,明央判断。


    手心还有茧,除了习武的痕迹也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能学文也能习武,至少有十年之久,不是一般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灰扑扑的不起眼,但材质和绣工都不是普通民众能承担得起的。


    明央扶额,她好像碰上个麻烦。


    算了,救人一命嘛。


    李璟模模糊糊听到自己身边有声音,心神一凛,睁开眼时好像看到了白雾里走出的仙子。


    眉目如画,清丽缥缈。


    浑身自带超凡脱俗的仙气,莹白如东珠。最让他恍惚的是眼睛,从容冷清却不失灵动,像是林中小溪幻化成精。


    比他行宫里的青池还清澈明朗,身着简单青色布衣难掩倾国之色。


    “你是谁?”


    李璟强撑着睁开了眼,不动声色。


    如此契合他的女子他很难不怀疑是有人专门针对他下的套,他的后宫环肥燕瘦,各种类型的美人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日日夜夜警惕。


    明央像是被什么击中,愣在原地许久,然后目光复杂地看着李璟。


    尤其是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惊艳和恍惚,明央直接跑了,连药锄和背篓都忘了带。


    是的,跑了。


    李璟看着仙子的背影眼前一黑,内心的悸动咔嚓一声想碎,差点吐血昏厥。


    不管这位“仙子”是恰巧路过,还针对他设的局,李璟都不想她离开。


    荒郊野岭,空无人烟。


    他堂堂天子难道真的只能命丧于此么。


    李璟握了握拳,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明央一路小跑回家,猛灌了一口水,揩去额头的汗,头脑略微恍惚。


    她一直以为她拿的是农女种田忙的剧本,没想到拿的是邂逅皇帝,盛宠入宫,


    最后在后宫浮沉算计近十年,和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古早甜宠小说剧本。


    明央想骂出声了,来到一穷二白的架空古代就够憋屈了,她好不容易适应并规划好以后的生活,没想到还要去伺候烂黄瓜。


    明央有洁癖,洁癖癌晚期。


    就算没有洁癖,她一个只会种地搞农学的去宫斗?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


    在看清李璟的样貌时,明央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离谱的剧情。


    她救下李璟后悉心照料帮助他恢复痊愈,两人逐渐互生情愫,两人确定关系后李璟告诉她他的身份,想接她入宫。


    明央作为现代人不能接受,李璟深情不移,屈尊降贵帮明央干活,翻地播种,笨拙而认真。


    他深情剖白自己的内心:朝堂上被世家大族牵制,后宫各有心思,他连睡觉都不敢放松,只有明央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


    最终明央被打动同意了。


    离开了家,跟着皇帝进了人生地不熟的后宫。


    李璟宠爱她,却惹了不少嫔妃的眼,第一个孩子被设计,就这么没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也硬了心肠,将天真和爱彻底收殓,争宠、陷害、示弱,她逐渐把各种隐私手段用得得心应手。


    最终她登上了皇后的凤座,心疼并且深爱她的李璟也将皇权收回囊中,为了她遣散后宫。


    帝后和谐,成为一时传唱的佳话。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的明央:………


    就…挺离谱的。


    不说别的,李璟这种类型的她根本不喜欢。


    而且至少吧,至少你编的合理点都不会把她的事业线给忘了,当皇后就当皇后吧。


    然后呢,然后呢!


    她的专业呢!


    不说推动古代世界进入蒸汽时代,她也没那本事,至少努力努力提高一下粮食产量吧。


    明央觉得世界意识在误导她,她就不按剧情走怎么着?


    好吓人啊。


    感觉她不是救了个皇帝,是救了个人贩子,未来会把她拐进深宫里的人贩子。


    所以明央直接跑了。


    把她的“男主角”丢在了荒山上。


    这个时节连家村都忙着播种,热火朝天的,连小孩儿都背着水囊往地里跑,没谁会去山上。


    没有女主角“美救英雄”,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死了的话,剧情就崩溃了吧?


    明央暗戳戳想。


    良久,呼了口气,明央叹息。


    李璟好歹是皇帝,虽然私德有亏,但他这个皇帝当得也算还行,万一噶了,形势乱糟糟的,受苦的还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


    而且她的背篓和药锄还留在山上呢,明央起身,她决定了,让连家村的人都去救。


    这样救命恩人就变成连家村了,难不成李璟他会把连家村带到后宫?明央抿了抿唇,憋笑,笑容却从眼里哗啦啦流出去了。


    皇帝的救命恩人,能不值钱么,他手里漏出来的就够他们连家村肚皮吃得溜圆。


    明央眼微微眯着,算计得很满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差把几个胆儿大抠门精明算计的婶子叫上山,当贵人救命恩人这件事,大家伙儿肯定有兴趣。


    一开门,差点和折秦撞个满怀。


    折秦及时止步。


    他扶住明央的肩,不敢多碰一点肌肤,把距离拉开,却控制不住满身清苦微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折秦闭了闭眼,这香味他很熟悉,明央经常摆弄药草,药草气味比农作物明显,久而久之,明央的身上浸染了清苦的药草香,夹杂着自身的气味,变得独一无二,且十分特别。


    所以明央去找他,蹑手蹑脚不出声要来吓他,折秦总能提前感知到,闻香识人,不外如此。


    “要出门么?”折秦看着明央滑下来的发丝,手抬到一半止住了,这太冒昧。


    明央疑惑地看着折秦动作。


    折秦:“没什么,发丝从发冠里滑出来了。”


    “啊?哪里啊,你帮我弄到耳朵后面吧。”明央顺嘴说道。


    折秦微顿:“好。”


    他轻轻将柔软的发丝勾到耳后,指尖不小心轻触到明央的耳廓,温凉细腻,折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不急。”明央迈出去的脚收回来了,其他人的事怎么能比她的挚友更重要。


    荒山上,李璟又吐了口血,奄奄一息,他按了按出血部位,疼痛难忍,闷哼出声,涣散的意识又重新清醒过来。


    折秦面庞温润清俊,一笑更是如沐春风,眼睛深情柔和,“不妨事,你有事我可以等,不着急。”


    “没关系,你的事更重要。”


    折秦笑容微微加深。


    “上次你带过去的药草活了,我给你带来了。”折秦示意明央看。


    明央眼睛亮了,“真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说罢,明央围着那盆长势良好的药草左看右看,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还拿手指戳了戳。


    折秦不语,只是温和地看着明央。


    “还麻烦你跑一趟,这么远,怎么不干脆等我下次去济世堂找你,反正我也不急这一时片刻。”明央关怀地看向折秦。


    她的挚友身体虚弱,怎么能这么辛苦。


    一米八六、肩宽腿长的挚友浅笑:“怎么会麻烦。”


    第144章 “斯文正经”的折大夫


    明央和折秦聊了好久, 等到有点口渴,歇下来倒杯水的时候,明央猛拍了下脑袋。


    眼睛眨了眨, 看着折秦,“折秦,你说把一个受伤的人留在荒山上他不会出事吧。”


    折秦面不改色,“无事, 来得及。那人是何身份?”


    明央摇头,“不清楚, 但来历不浅。”


    “我刚才上山采药时遇见的, 那男人气度不凡,身上衣物极尽低调,但绣工、纹路包括材质不会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的。”明央虽没有研究,但眼力还是有的。


    身份不明的受伤男人。折秦眼睑轻垂了垂, 浅笑, “有意思,那明姑娘打算怎么办?”


    明央实话实说:“救是肯定要救的,但不能我来。”


    听到这话折秦睫羽轻闪, 眼里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声音温润,“谨慎些好,明姑娘独身生活总归要小心些, 来历不明身份存疑的男人……”


    话在嘴里放缓,似是在斟酌着,“不如把这份福报平摊到连家村身上, 也可报恩。”


    折秦外表温润,性子凉薄。


    按他的想法的话, 很简单,任他自生自灭吧。如果施救,必然会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甚至牵扯大户隐私。


    这般麻烦之事,不如不粘手。


    但明姑娘不是这般的人,心性聪敏,尤为天真纯善,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所以,不如折中。


    明姑娘一门心思埋在农事改新和药草种植上,这般救人之事,耗费心力,得不偿失。


    当然折秦也有私心,他不喜明姑娘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多费心思,更何况是一个气度非凡的重伤男人,明姑娘一旦救下,必然和那人的牵扯深重。


    果然,明姑娘笑了。


    “折秦,你怎知我心中所想,太奇妙了吧?”


    明央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春日桃花上未消逝的晨露映射着艳阳,耀眼夺目,莹亮绮丽。


    折秦拂袖,举杯抿了口茶。


    陶杯中清亮的茶水中漂浮着舒展开来的花瓣,这是明姑娘往年所制的花茶。


    存量大概已不多。


    折秦微勾唇,又抿了一口,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唇齿之间。


    当然,他们心有灵犀。


    明央没等折秦开口就自问自答,狡黠目光流转,面容灵动绮丽,托着脸调侃他:“不过也是,折大夫最是敏锐,洞察人心而已,不难不难。”


    折秦微笑地看着明央,眼神正经里透着无可奈何:“明姑娘可否有一日不戏谑折某?按明姑娘的说法,这是捧杀?”


    折大夫一本正经地无奈回话让明央心痒痒,更忍不住想逗弄折秦,忍住忍住,这可是她的挚友,戏弄过度惹毛了不理自己怎么办。


    上次她“调戏”折大夫,折大夫面无表情逃了,但在此之前,明央眼睛尖注意到折大夫微红的耳尖,之后折大夫躲起来不肯见她。


    难得见折大夫其他的慌乱情绪外露,明央本来只是一时兴起冲动所为,结果更有兴致了,她的挚友真是一本正经的可爱。


    “哪里,折大夫可有证据?”明央不承认,“而且,怎么算捧杀呢,明明是名副其实。”


    折秦无奈轻笑:“明姑娘蕙质兰心,口齿伶俐,折某自愧不如。”


    “哦?”明央隔着木桌弯腰凑近,明央家里人少,木桌打得小,她轻易就凑到了折秦的脸前。


    骨相优越,皮相柔和,气质温润得像一块散发着柔光的美玉,耳朵不硬挺,一看就好欺负得很。


    明央脑子一冲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小折大夫仿若被惊吓到愣住不动,她又凑近了一点点。


    这距离有点不合适,脑海里蓦地生起这个念头后,明央眼里就闪过懊恼和后悔。


    她刚想往后撤离,折大夫像是突然恍过神来,唇齿微动,轻触上她的鼻尖。


    温凉与湿热接轨,心跳霎时掉线。


    明央脑子嗡嗡的,有点乱,一动不动。


    折秦睫羽飞快地颤了下,轻道一声抱歉,就往后退,动作太着急,椅子被带着往后退,和地面摩擦的滋啦声急促刺耳。


    这声音让明央回过神来,她看向折秦。


    折大夫不敢看她,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眼睛和耳尖却暴露了,红得有点勾人浮想联翩,明央的不自然和想避嫌的心思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折秦。


    折大夫不敢看她,啧啧。


    明央笑道:“折秦,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冒犯我的?”折秦是不是故意的暂歇不论,明央现在当然是故意的。


    折秦的声音微微有些不自然,“明姑娘,我…折某不是……”但似乎是太有良心了,他闭了闭眼,“抱歉,折某给明姑娘赔罪,是我冒犯了。”


    折秦正要起身赔罪,明央压住他,笑得花枝乱颤,眼角沁着泪,带着水意的眼睛亮晶晶的:


    “折秦,你也太老实了吧,这明明是我最先开始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就这么任由我倒打一耙啊,你完了,折秦你完了。”


    明央说到“你完了”的时候,折秦偏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凝神,看着明央,眼里温润的笑略有点不对劲,但笑得正兴起的明央没注意到这点不同。


    明央:“要是换个看上你美色的小娘子,不用使什么手段就能赖上咱们斯文正经的折大夫了……”


    折秦:“不会。”


    “怎么不会?方才只是碰到我鼻尖就…”明央语气意味深长。


    虽然她也挺不自在的,想当作没发生,但看到折秦反应剧烈,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就想再提一提。


    “明姑娘!”


    折秦打断明央的话,眼里微微有点羞恼和薄怒,像极了被调戏的斯文死板的读书人。


    明央却完全没有被震慑到,摸了摸折大夫的发带,“嗯,我在的呢。”


    折大夫应激似的往后退,明央像是看见毛球滚离她视线范围的狸猫一般,兴趣、目光和注意力全被吸引走。


    “我们先去告知连家村其他村民去荒山救人。”


    折秦侧着脸不看她,瓷白的脖颈间隐隐的青筋,像是刚出窑的白底青碎纹瓷盏,坚硬,脆弱,美丽。


    明央目不转睛,折大夫这是在转移话题么?她突然觉得还躺在荒山上的李璟有点碍事,本来就恶劣的印象更加糟糕了。


    快要再次昏过去的李璟咬牙:好好好,我多余。


    “好。”明央猛地头脑清明,她这是在干什么,居然亵渎她唯一的挚友。


    罪过罪过,要知道前世她可是从来都不为男色所动的,室友在床上滚来滚去嗷嗷叫的演员或者明星,她没有一点感觉。


    难不成是……折大夫男**惑力太大?


    _——-


    明央去找了连家村村长。


    村长六十多岁了,身体硬朗,连家村除了外姓人基本都沾亲带故的,村长是族里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长辈之一,和村长沟通好这件事就十之八九成了。


    “明丫头,那个后生身份可不简单吧?”村长微眯眼,和蔼慈祥的面容带着些慎重,他身为村长自然是要为连家村的方方面面考虑的。


    “不简单,能被追杀沦落到咱这个地界,包括浑身气度,极有可能是王公贵族,亦或者是官员仕宦。”明央没有隐瞒的意思。


    连村长磕了磕烟袋锅,沉默了半晌,看向明央的眼神略微复杂:“明丫头,你是个好的。”


    连村长阅历和经验丰富,他清楚明家这个丫头送给村子的是多么重的一份大礼,明丫头完全可以不让村里知晓,得了王公贵族的救命恩情,离开这个小村子去京城,博个好前程。


    即使救人有麻烦,但怎么也比不得好处,他们连家村着实好福气。


    “明丫头,一会儿你给你叔叔伯伯婶子们领个路,折大夫一路风尘仆仆也劳累,不如先在这稍作休息。”连村长打发儿子去找几家能当事儿的村民,一起去救人。


    明央也同意,折大夫身体虚弱,往山里走对身体消耗太大:“折秦你先休息,去我那里吧,我留了间空置的房间,你去好好歇息。”


    “可以。”但说罢,折秦蹙了蹙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人伤势万一太过严重,挪动不当可能会引发伤口再度撕裂,出血过量……”


    “对噢。”明央知道折大夫向来医者仁心,自然不可能在能力范围之内见死不救。


    她的挚友实在是温润善良,万一被人蒙骗欺负了可怎么办?


    他这么古板正经,被人赖上也只能就范。


    明央保护挚友的欲望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噼里啪啦的,激情热忱。


    连村长顿了顿,眼神犹疑。


    看了眼折大夫,没看出什么,目光又滑向明家丫头,明丫头看折大夫的眼神和刚才说的话……


    连村长越想越违和,突然,皱起的眉头一松,眼神了然,年轻人呐,缘分自有定数。


    连村长嘬着烟嘴,吞云吐雾,“那麻烦折大夫也跟着,回头让明丫头好好酬谢折大夫。”


    折秦若有所感地看了眼连村长,眼睑微垂,心里了然,也正常,他从来也没掩饰过,只是比较隐晦罢了。


    他看着连村长轻笑道:“不麻烦,明姑娘夸折某医者仁心,总不能辜负了。”


    明央手肘推了折秦一把,眼睛眨了眨,问:你带你的药箱没?


    折秦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明央的意思,他轻笑点头,他上山自然不可能是医者仁心,既然明姑娘这么以为,那坐实也未尝不可。


    明姑娘夸他医者仁心是有缘由的。


    当年他负责诊治明父的弱症,尽心尽力、提供药物,他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思而已。


    他从未见过类似的弱症病患能坚持到这个时候,一般至少早一年就药石无医,但明父至今还未离世。


    但在明姑娘眼里,他是个医者仁心的好大夫。折秦嘴角的弧度向上了几分。


    集结的村民到了,几人止住话头,和众人通过消息和情况后,上荒山救人。


    第145章 折某求之不得


    春时的荒山绿意葱茏, 藤蔓没来得及侵占地盘,上山的路还算好走,明央记忆力不错, 带着众人一路直奔目的地。


    “明姑娘,慢些。”折秦将往下垂的树枝折断,清理一旁的障碍。


    “无碍,我常走的路。”


    刚说罢, 明央看着折大夫呼吸丝毫不乱,有点疑惑, 是她最近锻炼得少, 身体素质下降了吗?


    但看着后面还没跟上的村长和叔伯喘得脸红脖子粗,明央呼了口气:不是她的问题就好。


    还没等明央思路转过弯,就被折秦的随口闲聊转移了注意力。


    “明姑娘的“无土栽培”近期如何?”


    “啊,那个啊, 在蔬菜上成效明显, 还要多亏你帮忙,不然我少说还要折腾上一段时间。”明央没想到折秦对现代的说法适应得这般快,一时微愣。


    折秦指腹轻捻着嫩得流汁的叶片, 绿色浸染在指间,又提了明央感兴趣的方面:“你上次提过的营养液还需要么?”


    折秦当然不只是带了培育好的药草过来,他知道明姑娘对什么最热衷。


    所以即使是明姑娘只提过的东西,折秦都费尽心思, 试过各种配比。


    然后好似轻而易举不费工夫地呈到明央面前。


    这些年来往,明姑娘将自己引为挚友离不了他对明姑娘脑海里奇思妙想的钻研。


    折秦也的确觉得这些颇有意思,尤其是越深入, 越忍不住赞叹,明姑娘在农事上的理论和技巧天赋可谓是世间少有。


    “要, 当然要!”


    明央眼睛倏忽亮得灼目,尽态极妍。


    她笑得贝齿外露,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唇角的梨涡,无不增强了缥缈如世外仙面孔的俏然。


    “折秦,你没戏耍我吧?细节的地方我都还没确定清楚,配比那么模糊,你都调配出来了?太神奇了吧?折秦你简直是天才!天生之材!”


    她激动地拉住折大夫的胳膊,一时忘了这是理法森严、男女有别的古代。


    当然,折秦也不会提醒的,也可以说明央现在下意识的举动就是他纵容的结果。


    他看着那双纤长、隔着春衫触觉依旧隐隐温凉如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尖微微泛着粉意。


    折秦臂腕不动,他没出声,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他也没发现;


    即使发现了,也视作平常。


    “自然不是戏耍,这营养液的调配若是没有明姑娘的巧思,自然是无从问世的。至于天资,明姑娘过誉了,不过寻常而已。”


    “折大夫你谦虚得过分了噢,哪里是巧思,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臂膀上走了捷径罢了。”


    明央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也庆幸当时遵从本心学了农,现在依旧可以继续耕耘。


    哪怕只有一点点成果,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也安着她在异世漂泊无定的心。


    “话说,折大夫——我都说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呢,我们是挚友,你称我明姑娘岂不是太生疏?”明央听到意外得像天上掉铜板一样的好消息,开心了,也有心情调侃折秦。


    她脚步未放缓,只是边走边侧着脸靠近折秦,笑得眉眼弯弯。


    “不合适,有损明姑娘声誉。”


    折秦目视前方,喉结在衣领下上下滚动,面上一派正经。


    但正经人可做不出纵容女子出格的肢体接触。


    明央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


    明央加快步伐,和后面一行人拉开距离,可以看到但听不到的距离,悄声:“那我直呼其名,你怎么没制止我。”


    折秦:“………”


    明央看着折秦嘴动了动,微蹙眉,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阳光透过林间初生嫩绿的枝桠,洒进她的眼睛里,眼珠轻流转间,灿然生金。


    “老古板。”明央小声嘟囔。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心里的轻松和愉悦,折秦注意到了。


    在明央看不到的地方,折秦眼里充斥着餍足和愉悦,心底的兴奋远远胜过对先前所遇疑难杂症的千万倍。


    在后面的村长和几位村民眼里,折秦和明央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并排走。


    身形姿态上,一个清然挺拔,一个沉稳从容。


    时不时侧脸看对方笑得眼里含光,兴致盎然,远远看着和谐得恰到好处。


    村长媳妇儿马存菊跟连兰花瞧着前面的明央和折秦,挤眉弄眼的,小声念叨着,虽说小声但在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兰花儿,瞧这俩多般配!”


    “那可不,这种俊俏文气的后生才配得上明家丫头这种心善的神仙人物!”


    “就是折大夫没个爹娘,成家后没个老人照看着。”


    “可不是!没长辈也有没长辈的好处,兰花妹子你是不知道……”


    说着说着,俩人的话头转到家长里短里头了,不知道怎么说着又说到他们要来救的贵人。


    “咱们村子救了那位贵人也不知道给的报恩银子分到每人能不能有一两银子。”


    “咱村人可不少,想什么美事儿呢,人家贵人也不是散财童子,一两银子你说得轻飘飘的,你家大山在土里忙活一整年能不能攒到还说不好呢,按人头算,你家啥也没干就白得十几两银子?”


    马存菊跟连兰花关系好,说话也不打马虎眼儿。


    她们家不算是人多的,村里七八十户是有的,每户都十几二十两银子,那不得上千两!


    就算是当今圣上,掏这笔银子估计都得肉疼!


    不远处的风呼啦吹过去,李璟打了个喷嚏,挪了挪身子,让伤口背着风。


    连兰花一算,心惊肉跳的,连忙改了口,“一家能有个二两银子也好啊。”万一救的是个大官儿呢。


    “兰花妹子,你可别说了,把* 嘴闭严实喽,咱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儿这么说,那不是赶鸭子上架么。”马存菊道。


    “好好好,听我存菊姐的。”连兰花捂住嘴,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坏事儿。


    _—-


    没走半刻,明央看见了倒在草堆里的李璟,还知道往背风处藏,看来是状态不错。


    李璟意识朦胧不清间听到了有人的动静,竭力转身睁开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位空灵飘渺的仙子姑娘,后面的男人春衫都藏不住的肩宽腿长,气质不像是乡野之人。


    大概是凑到仙子姑娘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个陌生男人一个错身,挡住了他看仙子姑娘的视线。


    他是谁?


    和仙子姑娘是什么关系?


    没等李璟挣扎着起来,他就听到后面一群人跟上来,脚步紊乱,衣衫破旧洗得发白,不似习武之人,更不会是当地豪强地主。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璟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弛,被强行压制着的身体本能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终于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听到这群农人着急的声音,嘈杂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在常年习武的李璟耳里,很容易听得出每一句。


    “怎么昏过去了,不会有事吧?”


    “折大夫,你赶紧看看,这后生怎么样了现在?”


    “要不然先抬下山吧,这山上风大凉得很。”


    “唉,可怜见的……”


    “…………”


    明央得了折秦点头确定后,她安抚着两位叔伯和存菊婶、兰花婶,“没事的,他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可以救治。”


    最后昏过去的那刻,清脆莹润,如青泉击玉石的声音滞留、镌刻在李璟的脑海里。


    他知道,这是那位仙子姑娘的声音。


    果然声如其人。


    李璟晕过去后,马存菊和连兰花就吆喝着自家男人上往新扎的担架上抬。


    “明丫头,往边上走走,这后生身上都是血窟窿,让你有粮叔来。”连兰花被那血窟窿吓得眼睛瞪直了,连忙让她们连家村的金贵人走得远远的。


    明央错开眼,但自己站的这个位置正方便,索性弯腰抬李璟的手臂,帮忙往那边挪动。


    手刚伸出去,就被折秦握住手臂,明央手臂微微往后撤,他的手心热得像盆炭火。


    “我来吧。”折秦道,“别污了明姑娘的衣物。”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早已染上树叶绿汁的衣衫。


    “折大夫…”医者仁心呐。明央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兰花乐呵呵的声音给打断了,“哟!”


    “小折大夫心疼我们明丫头呢!”


    明央和折秦的动作均是一顿,明央的脸微微发烫,有点窘迫。


    完了,折大夫的清白名誉啊。


    兰花婶可真是…热衷于拉郎配,这次还把冰清玉洁的老古板拉下水了。


    脸怎么有点烫,明央摸了摸脸,大概是人多有点闷。


    折秦笑着,温润清冽,似是不介意连兰花的调侃,连兰花笑得更灿烂了,她就说这俩般配,看来是就差戳破纱窗了。


    明央看着折秦无奈地笑了,她张嘴无声问:折大夫怎么不解释?就这么想跟我绑在一起啊?


    后一句是明央顺嘴说出去的,说完她就觉得不合适,容易有歧义,影响他们纯正的挚友关系。


    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明央只能寄希望于折秦没看出她说了什么。


    但很遗憾,折大夫的天赋异禀表现在方方面面。


    明央看见折秦笑了。


    温润清冽的面庞被如春风化雨的笑容吹乱了平静无波,层层叠叠、泛着银光的笑意不疾不徐地铺陈开来,有种打乱了秩序依旧惊艳的美感。


    她的挚友容貌惊人,明央再一次意识到这点。


    “清者自清。”折大夫低声道,唇齿清晰,又无声地启唇,明央没看清。


    “你说什么?”


    折秦:“清者自清。”


    明央盯着折秦,“后面的那句。”她不知道心痒痒,很不舒服,所以明央追根究底。


    “没什么。”折秦道。


    “怎么可能,折秦你肯定说了,说什么了居然不敢让我知道,你是不是悄悄说我坏话了?”明央知道以折秦的品性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她试图撬出真正答案。


    折秦轻笑摇头:“不会。”


    “明丫头,小折大夫,走啦!”马存菊吆喝。


    “好。”明央应着。


    “折秦你……”明央还是围着折秦盘问。


    折秦笑着抬手要揉明央的头发,手举到半空突然停住,折断了棉树横生出来的枯枝,“走吧,下山,我们还要去看看那个男人的情况。”


    明央转念一想,也是,有关折秦的,他总归会让自己知道的:“行。”


    折秦玩了个文字游戏,只有他是大夫,观察伤者情况是他的责任,和明央其实关系不大。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


    折秦看着明姑娘的背影,温和的眼睛里带着些不同以往的笑意。


    融融的,炙热的,模糊边界的。


    绑在一起吗?


    折某求之不得。


    第146章 两章合一


    连家村四面被山环绕, 并非平原辽阔地带,与周围地界村落相隔较远,联系算不得通畅。


    故而, 一行人下山后,将李璟一路抬回连家村也就未被外人瞧见。


    “村长叔,你看这后生先住到哪家?”


    连兰花愁得很。


    别看其他人不说话,但她连兰花保证谁都关心这个事儿, 只她连兰花率直爽快罢了,明丫头就是会说话, 这俩词儿可真真儿合着她了。


    她家老小俩现在还挤在一个屋, 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孩子多大了还睡在脚头,天天吵着要建房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瞧瞧现在的砖瓦贵成什么样子,请人来建房子不管饭?村里的大小伙子一顿都能吃掉她们一家的口粮, 连兰花听见要建房子就心烦, 挤挤住得了。


    所以这会儿哪怕有救命恩人这根萝卜在前面吊着,连兰花也不怎么情愿,家里是真腾不出地儿。


    村长看了眼其他村民, 大家虽没开口,但都躲着村长的眼睛。


    这份恩情能不能落到实处先暂且不说,直接住家里吃家里的那可是实打实吃的亏。


    何况这后生是不是贵人还不好说呢,他们来帮忙救人那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 也没真觉得能有啥泼天的酬报。


    村长张了张嘴,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大家伙儿腾出间屋子来,谁家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不然让家里俩小的去他姥爷家先住几天再说。


    “咳,存菊妹子, 雨伢子几个小的……”


    明央:“叔,先抬起我家里,我爹当年起的小书房还空着,就是好长时间没清理了,有点乱。”


    “乱算啥啊,婶子们去收拾,也不费多大工夫!”连兰花一把拉着明央的手,笑得亲切热情。


    村长思索片刻,明秀才家里起的小书房大家都知道,跟屋里隔着一道门,小门一锁那就是两家,也说不上什么男女独处不合适了。


    “那就麻烦……”


    村长还没说完话被面色温润的折秦打断了,“叔,送去济世堂吧,我观此人伤势需及时处理,医药箱器具有限,恐怕……,再者,明姑娘独居贸然将陌生人安置也有些不合适。”


    明央不赞同地看向折大夫,“那太麻烦你。”放村里叔婶伯娘都会来照看,她本身只出了地方而已,但送到祈南县里,来回不便,只能耽误折秦。


    村长刚被折大夫的话动摇的心思被一震。


    他们村子揽下的麻烦,救的人,让折大夫诊治已经够冒昧的了,再住到济世堂,那是脸面都不要了。况且,折大夫也肯定不会收诊金。


    他们连家村虽穷,也不是个占便宜没够的。


    “对啊,明丫头说的有理,有什么没拿的,遣几个小子去济世堂取,保证妥妥当当的。”


    连村长站到了明央这边,让村里的人轮换着去照料那后生谁还能说闲话不成。


    “无碍,不麻烦,济世堂近期清闲,算不得打扰冒昧,诊金不必忧心,此人不似普通寻常百姓。来时有马车,可将此人直接放上马车,带回济世堂。”


    折大夫笑得温和,但态度坚持,他眼里带笑安抚着不情愿的明姑娘。


    明央是真觉得她的挚友像极了那戏文里的圣父,慈善舍己的光辉照耀着大地,没见在场的大家都被折大夫的贵重人品折服了么,呵。


    但这纯纯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呀!


    明央对着折秦好脾气的笑瞪了一眼,轻飘飘一个白眼过去,干脆不看他。


    折秦看着明姑娘眼里的关切与着急,笑容越发温润,凝着温玉的柔和,流转着皓月的清辉。


    最后连家村大多数本就不坚定的“胳膊”自然是拧不过“大腿”的,将那后生浑身的血擦拭干净,抬上马车,往祈南县送。


    “我也去。”明央不客气地上了马车,她瞪着折秦,你敢不同意试试?


    折秦无奈一笑,轻抬起的手被明央一把推开,“别碰,我还没消气呢。”


    “明姑娘。”折秦轻声道,带着轻哄的意味。


    仿若含情的低喃似是带着微弱的电流,激得明央的耳朵一红,心脏发紧。


    明央怒目相向,带着讨伐的意味,“怎么,不让你碰,你还不让我上你的马车?”


    折秦可不敢接下这顶往他头上扣的帽子,他轻笑:“怎敢?明姑娘发上有东西。”


    “哪里?”


    明央胡乱地摸着,折秦看着那根澄绿的细小茅草从发间滑落,他将欲抬起的手停住,搁置下来,眼里有点遗憾。


    明央看着他:“现在还有没有?”


    “没有了。”折秦悄然避开眼,明央的眼他越来越不敢看,生怕自己的龌龊心思暴露在阳光底下,被她知晓。


    “那就好。”


    “抱歉,是折某自作主张了,劳明姑娘忧心。”折秦眼里真挚、隐隐的欢喜,难以掩饰。


    在赶马车的折二嘴角一抽,往外坐了坐,拿棉塞子堵住耳朵。


    他家主子怪那啥的,拿腔捏调,柔柔弱弱的,有点儿恶心的,像倒插门的。


    不过也差不多了,明姑娘要招赘,那他家主子肯定是要当赘婿的。


    明姑娘也真是厉害,照他折二说啊,比朝堂上那一堆酒囊饭袋子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才几年,粮食年产说翻番就翻番,说是神农再世也不过分。


    别的他折二不知道也不管,打小受过灾饿过肚子的,谁不敬仰在地头里干出成绩来的?


    往朝廷一献,那不得封个王侯郡主啥的?他家主子这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


    折二这么一想,嘴角下不来了。


    明央抱臂,斜睨着折秦,下巴微抬,居高临下:“抱歉什么?你倒是细说说。”


    “…把那人带回了济世堂,枉费了明姑娘的关心。”折秦道。


    “你也知道啊。”明央气得敲了敲折秦的头,“你是不是傻,平白无故多了个甩不掉、还有隐患的包袱,又没什么好处,说你是圣父你还真是圣父啊?”


    折秦见明央为自己担忧,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意流淌、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圣父作何解释?”明央总能创些意义独特,饶有趣味的字词来。


    明央没好气:“不求回报、舍己为人的冤大头呗。”


    “那折某并非不求回报,毫无所图。”


    折秦笑了。


    马车内空气安静了片刻。


    明央眼睛眨了眨,将酸意和泪水遏制着,她轻声道:“谢谢你啊,折秦。”


    他们都并非蠢笨之人。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明央就清楚,折秦再“医者仁心”,都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即使他一副心软温和的模样。


    折秦是为了她才愿意管“他人瓦上霜”的。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明姑娘也说了,我们是挚友。”折秦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明央不往这边想就说明暂时、就目前而言,她并未将相恋成婚这件事纳入日程。


    那他就按照她的步调来,他把所有的准备做足,等明央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他就是最优选择。


    “那挚友的关系,折大夫居然对我还这般生疏,真是伤透我心啊。”明央假装掩面而泣,眼睛因气恼染上的红未完全褪去,显得更真实了。


    “明姑娘。”


    折秦面上像是被逼得无奈,脸上微微窘迫。


    “别叫我明姑娘,好生生疏,万一还有别的姓明的姑娘呢,那我和别人又有何分别?”


    明央还没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她知道折秦对她来说是最特殊的,所以折秦也要对她特别才行。


    反正她敢这么得寸进尺、模糊边界,不都是折大夫一步一步纵容的不是么。


    折秦:“有损闺誉。”


    明央不吃他这一套:“哦,我不是闺秀,我是乡下姑娘。”


    折秦笑得无奈:“明央。”


    “太生疏。”明央不满意。


    折秦:“可你待我都是直呼其名,有何分别。”


    “你诡辩,你又没要求我怎么叫啊,我们现在论的是你称呼我。”明央思路非常清晰。


    折秦闭了闭眼,像是被她搞得无可奈何。


    心里疯狂恶劣的念头肆意横行,他当然想称呼更亲密的:央央、卿卿、娘子、爱妻……甚至是更龌龊、更过分的,但他不能把喜欢捉弄、拿捏,看他窘迫、羞恼的小狐狸给吓跑。


    既然她想占上风,那么他就要配合得天衣无缝,何况,这也是事实,他本来早就占了下风。


    明央看着折秦被她捉弄得想逃离的模样,就异样的激动,“要不你求求我,我给你解决办法?”


    折秦就这么看着她,明央摸了摸鼻尖,突然有点负罪感怎么办,老古板不能逗得太狠了,万一跑了怎么办?谁赔她?


    明央:“算了,你这么看着我,就当你求了。”


    刚要放过折秦,她突然灵机一动,话在嘴边玩味,她有点期待折秦的反应:“叫我明老师吧。”


    “咳咳、咳。”折秦的脸上浮现不自在,他没说话,但反应实在是大。


    明央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睫羽轻垂,盖住眼底的晦暗,老师啊,这个称呼不错,总有种欺师罔上的禁忌感。


    明老师。折秦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个称呼。


    “噢,我说错了。”明央脸也有点烫,想到了点奇怪的东西。咳了一声回归正经,就算不奇怪,这么称呼异样的眼光肯定少不了。


    “还是直呼其名吧,我喊你折秦,你就叫我明央嘛,对了你取字没,记得我爹给我取了小字,这是能说的吗?”明央想到哪里就问哪里,毕竟这么些年,折秦对自己知无不言。


    明央虽然来这个架空古代好几年了,但对这些不怎么上心,也就记不清楚。


    “不能。”折秦及时制止,就怕明央嘴一张一合,就在外男面前说了,“尤其是在外男面前,不能告知。寻英,我的字。”


    “寻英啊,折寻英,不错,好听!那我以后就叫你折寻英了!”明央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有种口齿生香的感觉,很美又不失风骨的名字。


    “你算外男吗?”明央明知故问。


    “算。”折秦期冀着以后不算。


    “那遗憾了——”明央笑着,眼里漾着仿佛被艳阳打碎的微光,流转间,灿然生辉。


    怎么会遗憾?她能在她身边,对她有用。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明央靠着木窗边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再次朦朦胧胧地醒来是听到了外面叫卖声,他们到了城内。


    县城区内大致分成了“市”和“坊”两块功能区:


    市为经营购买交易的区域,有固定开市和闭市的时间限制;


    坊则更多承载着居住的功能,不同社会地位阶层的人有区别地集聚而居,也形成了俗成的分层,比如杏林坊多为士绅秀才所居,卢定坊多为富商店主的私宅等等。


    据明央了解,目前在位的是王朝开辟后的第四位皇帝,也就是躺在她们马车里的李璟。


    社会稳定,边防已固,社会正处在平稳发展阶段,商业越来越繁荣。逐渐,“市”的时间限制被取消,“市”和“坊”的界限模糊,二者的功能均可实现。


    济世堂就在商业交易较为频繁的群英坊里。


    虽然在朝堂内部文官纠结,势力强大,皇帝有被架空的趋势,但这和老百姓们没多大关系。


    群英坊街面上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明央掀开帘子,外面热闹嘈杂,有卖各种点心吃食的,有卖瓷器古玩的,有卖衣服首饰的,也有各种从城外附近挑来卖的蔬菜水果……


    林林总总,热闹非凡。


    “折秦,安顿好这人后你陪我去街面上逛逛吧,哦对了,你有没有空?”


    折秦:他能说没有么?好像没这个选项。


    看着明央雀跃欣喜的面庞,小梨涡悄然缀在嘴角,缥缈的仙气带了点绮丽,俏然,折秦不自觉地跟着笑,他道:“好。”


    街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弱,马车在济世堂侧门停下,几个帮忙的伙计把李璟抬回去。


    “让王老爷子带着物件来这里,病人伤在腹部,出血严重,头部有撞伤和擦伤……”


    见折秦用热水洗手,换衣,准备处理李璟的伤势,明央熟稔地遛达到了折秦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桂花还没开,叶子浓绿得发黑。


    想到去年开花后几乎被她薅秃了的树,该香的季节,只剩下零星几簇小花,明央摸了摸鼻尖。


    桂花糖糕、桂花茶她又不是没有和折秦分。


    小池子里的鱼比她刚送来时活泼多了,体肥而灵活,一看清蒸红烧都好吃!


    明央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她时常来,这里的一切有一点不同她都看得出来,最后挪到了折秦晾晒药材的筛子面前,扒拉着。


    越看越熟悉,这盘好像是给她晒的清热解暑的药材,不苦微甘,加糖可以熬凉茶,为什么记那么清楚呢,因为折大夫每年都给她弄啊。


    要说最开始,那大概要追溯到四年前了。


    明央苦夏,不畏冷但怕热,在现代,夏天空调是常客,恨不得整天都不出门。


    但穿到了这里,只能熬,最凉快的衣服也比不上短袖短裤,凉凉的冰碗更比不上空调雪糕。


    所以明央一到夏天,脾气见长,烦躁难受,白天就干脆就窝在家里,关上门窗,把外衫扒个一干二净,方才好些。


    明阿爹离世,来上门的人少得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明央就肆无忌惮了。


    直到折秦上门。


    明央一想到就有点尴尬脸红,还好折大夫人品端正,斯文守礼,她被吓得从板凳上掉下来,折大夫闭着眼隔着衣衫把她送到床上。


    当时她和折秦的关系只是泛泛而已,唯一的交集是明阿爹的病情。


    她不在意,当时的穿着比起短袖短裤已经保守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谁让这是古代呢。


    万一这个大夫是斯文败类禽兽不如类型的,她的名声怎么办?她还想安安生生地过生活呢。


    所以就没稳住,气质清冷的仙女就这么摔了个屁股蹲儿,一半羞耻一半疼,眼红着就哭了。


    还好还好,遇上的是折秦这个老古板君子,现在想想,当时折秦抱她的时候是不是、不,肯定脸红耳朵红手脚不知道怎么安放。


    现在的折秦都这样了,当时肯定更羞恼窘迫,毕竟,她当时又羞又气又心里没底,在折秦怀里捶打,折腾,威胁,警告……


    明央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她的挚友脾气可真是好,她要好好珍惜。


    她之后呢,就别别扭扭地解释了,天热她真的很烦,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真不是故意的。


    她看见折秦胳膊上的划痕,更羞愧了,她什么时候抓的,她指甲有那么厉害吗?虽说怀疑,但她不敢逃脱责任。


    这件事之后,两人因有了共同的秘密,呃,乌龙,明央对脾气好得跟面团似的折秦,单方面更亲近了,后来明央逐渐发现他们志趣相投,慢慢成为挚友。


    折秦隔天就送来了他配的凉茶药材,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效果确实不错,于是,折秦就承包了她每年的凉茶。


    “这几天拿出来晾晒,等入了夏给你送过去。”


    明央扭头,折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折寻英的脸上撒下光斑,像是专门贴的…blingbling?明央笑了。


    折秦疑惑:“怎么?”


    “没什么。”


    明央想了想补充,“折寻英,你可真好看。”


    折秦像是愣住了似的,片刻后轻笑:“不过尔尔罢了,明央仙人之姿。”


    “折寻英啊折寻英,你是想让那些真的“不过尔尔”的人羞愤欲死吗?”明央左瞧右瞧,这张脸组合到一起简直绝了,那双眼看狗都深情。


    折秦摇摇头,“我们现在出去?”


    “那人好了?”


    明央没觉得自己在院子里徘徊多久。


    “伤口已经处理缝合好,剩下的有王老爷子看着,我们可以先出去。”折秦解释。


    被拉来看病人的王老爷子撑着头打瞌睡。


    年轻人呐,就是不知道关爱长辈,王老爷子打了个哈欠,瞧了眼床上人的状态,眼神略过腰间挂着的玉佩,然后又眯了过去。


    明央拉着不爱热闹,能窝在家里看一整天医书的折寻英到处跑。


    她就爱瞧些现代没有的东西,不管奢侈还是廉价,折秦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生怕明央淹没在人群里,找不到。


    “林相要找的人真在这破地方么?找的是什么人啊,还动用了林相养的私卫。”


    “得了,把心思收收,不该问的别问。”顿了片刻,这人指了指上面,“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找到了,林相可亏待不了你。”


    两人还在说着,明央和折秦齐齐反应过来,脚一转,无声地进了旁边的废弃院子,没想到啊,没找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好酒,遇上了这一幕。


    明央和折秦对视一眼,找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救下的人。


    两人话唠到了尾声,两道刀破风的声音停下,这两人倒地,血流了满地。


    一男一女,暗卫着装,站在旁边擦刀。


    “找到陛下了么?”


    第147章 “我的救命恩人想必就是…”


    女人问。


    “还没有。”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普通且不起眼,淡淡的,却让明央无形起了警惕。


    所以那些场景并非幻想, 救下的男人的确是当今圣上,明央是早有心理准备,她下意识看了眼折秦,脚有点麻, 往里动时发出了微弱声响。


    折秦霎那间动作,一把捂住明央的嘴, 把她揽进怀里, 脚点地迅速推开窗进了柴房,无声无息的。


    唔…明央被周围清冽气息包围,愣住片刻,进窗的瞬间将旁边的鸡笼踢了一脚。


    “谁!”一把飞镖过来扎在了外墙, 另一只飞镖将还没来得及出声的白毛鸡钉死在地面。


    明央还坐在折秦的怀里, 两人紧贴着窗侧,废弃柴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怦——怦怦——


    平静而震耳欲聋。


    “解决了么?陛下遇难的事情不管是林相、钱国舅,还是普通百姓, 一律不能知晓。”男人的声音平淡里带着残酷无情的杀意,习以为常。


    女人:“大惊小怪,不过是白毛鸡的动静而已,何况, 谁能从我的手里逃脱?”


    “……”男人静默了片刻,“谨慎些为好。陛下的安危容不得半分闪失。”


    “那当然。”


    空气安静了片刻。


    “哥,你说主子一定会没事的吧?”女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羽青, 收起你的小心思。”男人警告,复而带着劝慰的意味, “做暗卫不好么,陛下的心思不容揣度,你最好别让陛下体察到你的小心思,陛下最不看重情分。”


    半晌后,女人落寞道:“我知道了哥。”


    “想明白就好,陛下最后失踪地点在两县交界处,祈南县城内排查完毕往城周围找,羽山那边还没动静,我们要尽快,朝廷那边坚持不了多久。”


    “好。”


    两人会面说罢,迅速离开了小巷。


    明央身子有点僵,左右动了动,被折秦的大手钳制着,耳朵咻一下爆红,从脸上蔓延到莹润玉白的脖颈间,她逃似地从折秦的怀里出来。


    折秦手松开了,但在垂下的暗处里,指腹轻微摩挲,仿佛还残留着清苦柔软的香。


    “抱歉。”折秦轻声道。


    “啊?啊,没事。”明央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看见折寻英就脸热,柴房的空气不流通,闷得她难受,“事出有因,不然被发现后被灭口了怎么办?”


    “话说,折寻英你身手不错啊。”明央惊奇。


    折秦:“尚可。”


    明央挑眉:哟,尚可,她记得折寻英说自己容貌不过尔尔,“尚可”和“不过尔尔”可不是同一个层次的,所以她可以理解,折寻英的身手了得么。


    “我们先回去瞧瞧,那人被放在侧间,知道的人不过三两个,王老爷子敏锐,暂时不会出事,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咱们这位圣上,可真是命途多舛,险象环生啊,看来连家村是捡到宝了。”


    折秦难得有调侃的兴致,说罢他看着明央:“后悔么?”


    “后悔什么?”明央脸上的热还没有完全散去,她疑惑地反问,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噢,你说单独救下李璟,然后成了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钱和权就唾手可得?”明央说着就瞧见折秦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推了折秦一把,“折寻英啊折寻英,你学坏了喔,明知故问呐,让我想想,这算什么罪,该怎么处理?”


    “任凭明央处置。”折秦笑着,纵容意味明显。


    明央把手放到折秦手里,顺着力道起身,两人并排走着,窗户被推开,透进来的光线在灰尘作用下产生了完美的丁达尔效应。


    “走,我们回去。”


    “好。”


    _—-


    李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长年累月的警惕性带动着身子想坐起来。


    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感知到浑身伤口被处理过后,李璟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


    “急什么,伤口刚缝合好,现在的年轻人呐,就是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等年岁上来了,各种身体毛病躲都躲不掉了。”王老爷子念叨着,把李璟又重新按了回去。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李璟被这个老头的力道惊到,死死盯着王老爷子,压迫感强烈。


    王老爷子瞥了眼,“我看活蹦乱跳的,有心思想这想那的……”


    “他醒了?”


    明央推门而入,就看见王老爷子和床上往下躺的李璟在说话。


    李璟眼睛跟随着熟悉的声音往门口看,呼吸一滞,瞳孔微缩。


    是她!救了他的仙子姑娘!


    眉眼似工笔细描,又不失写意的轻灵,恍若清丽缥缈的世外仙姝。


    眼眸清洌澄澈,皓齿盈唇。


    浑身萦绕着东珠般莹白润泽的光华。


    李璟心跳仿佛不受控制,被宫廷污秽、肮脏压抑得如一潭死水的心海重起波澜,无源头的清流缓缓注入,死气被驱逐,心脏在跳动。


    他第一次明白他一辈子算无遗漏、英明神武的父皇为何会昏了头地将所有都捧到先皇后的面前,将后宫嫔妃包括他的母妃空置。


    他感同身受,但他不是父皇,他不会将心爱之人放在靶子的位置上成为众矢之的。


    “我的救命恩人想必就是…”仙子姑娘吧。


    “是我们。”折秦道。


    话没说完,后脚进来的折秦接过话,查看李璟伤势的同时,恰巧挡住了他看明央的视线。


    李璟:“…………”


    “连家村的村民把你救下山,这里是在下的医堂,放松,往上些。”折秦蹙眉,注视着李璟的伤势。


    李璟不敢动:“怎么?我的伤势如何……”


    “目前没有问题,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减少大幅动作次数,腹部伤口被刀刺破拉扯,重新缝合的话,伤口愈合更加困难。”虽说不喜这位陛下看明央的眼神,但对待病人,折秦一视同仁。


    李璟躺着不动,他再次看向明央,“仙子姑娘,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仙子姑娘……”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明央打断,她真不想和这位皇帝陛下扯上关系,特别是情感上的关系。被他念上,真的有种人生无望的预感。


    “对仙子姑娘来说是举手之劳,对zhen、在下真的是救命的恩情,若是不嫌,在下愿意、”


    “嘶——”


    李璟痛得叫出声,表情抽搐,浑身缩成虾子状,声音打着哆嗦,


    “放、大夫轻点,能不能用些止痛散。”


    折秦收回手,道:“抱歉,手抖了。”


    明央奇怪地看了眼折秦,折秦的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手抖对于折寻英来说可谓是罕见。


    “先休息吧,老爷子麻烦您照看着,我去前面忙。”折秦颔首后,带着药箱离开。


    “得得得,老头子算是欠你的!走吧走吧。”王老爷子摆摆手,又靠在了桌面上眯着眼。


    现在只有他和仙子姑娘了,李璟喉结上下滚动,眼里热切,他从未想过他会像毛头小子一般,对待倾心的姑娘这般紧张无措,彷徨忧心。


    李璟刚要高兴,就出了意外。


    “明央,我需要你帮我摆药材,可以来么?”折秦温声求助,眼里笑意闪烁着莹芒碎光。


    明央笑了,难得折寻英请求她帮忙,她能不给面子吗?“好的呀。”明央跟上了。


    李璟:“………”


    呼气声充斥着挫败感和不甘。


    “年轻人呐。”王老爷子闭着眼,嘴里突然轻声念叨着,像是睡着了,也像是醒着。


    “他们是什么关系?”李璟看着王老爷子。


    炙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王老爷子缓缓睁眼,看着眉目有潜龙之姿,周身贵气傲然浑然天成的“年轻人”,他笑了,眼尾的褶子仿佛凝聚着岁月痕迹。


    “缘分莫强求啊。”王老爷子闭眼,道,“什么都得两厢情愿才合宜。”


    李璟当了多年的圣上,最厌恶别人的说教,但这个老头算是救了他,朕不和他计较。


    何况这个老头在济世堂,自然会向着折秦,他要问就问当事人。


    那边的明央一路摸花沾草,跟着折秦到了* 前院。


    “折寻英,你居然会请求我帮你?”


    折秦:“嗯,力有不逮。”


    “啧啧。”明央看着折秦的脸,温煦如春风般柔和,“折寻英。”


    “嗯?”折秦手上摆弄着药材,回应她的话。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空气感觉好酸啊。”


    明央扇了扇空气,笑着歪头看折秦的反应,她后知后觉地问着。


    刚才在屋内,折寻英的每个举动单看也能解释,但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耐人寻味呢。


    折秦手上动作停下,他直起身子,微微垂首正看着她,目光认真:“何为吃醋?”


    第148章 “在你骂我是庸医的时候”


    明央看向折秦, 他眉目轻颦,疑惑着,似是当真不知晓其中意。


    她挑眉轻笑, 呵。


    虽说历史在中间拐了个弯,吃醋这一说法还未盛行到普及的程度,但仅限于没接触过教育的普罗大众而已,其中绝不会包括折寻英。


    太宗作为难出其二的有为明君, 和魏国公与其妻卢氏的趣谈在史书杂谈上仍有记闻。


    若是其他人她还会信了三分,折寻英博闻强识, 断不可能。


    所以, 折寻英在装不懂么?偏偏这“装不懂”还如此浅显,让她一想便知。


    “折寻英。”明央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药材把玩,语气玩味,轻淡得仿佛不可闻。


    折秦听着他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他轻声应道:“嗯。”


    “吃醋呢, 就是你喜欢我。”明央也没解释,更没耐心迂回拉扯,直接丢了个炸弹。


    轰——


    炸得折秦脑海里一片空白。


    白雾散去, 尽是无法梳理的废墟,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柔和的笑僵住,明央她什么意思?


    —她知道?


    —她怎么发现的,明明之前毫无开窍的迹象?


    —她戳穿他的心思, 意图为何?


    —是想直截了当拒绝,还是他想的那样……


    折秦各种想法在脑海里纠缠不清,明央手托着脸, 乐于见到折秦这副模样,难得的没有云淡风轻, 运筹帷幄的看不透。


    倒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失措。


    “明姑娘,寻英……”


    折秦在脑海里事先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次,推演了各种可能性以及走向,他该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地让明央满意。


    但话到了嘴边,总觉得惶恐不合适。


    说出口的后果他能不能承受?折秦第一次意识到他居然也会有瞻前顾后的时刻。


    “噢,看来我是冒昧,自作多情了,那我们之后还是……”明央笑着,好像他的犹豫已经给了答案。


    折秦打断,沉声道:“不是,没有自作多情。我确实吃醋,也的确爱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多久以前啊。”明央眼睛眨了眨,有点好奇。


    按常理来说的话,她现在应该惊讶羞赧,脸红红的,不敢直视折秦,但明央偏偏坦荡荡地问。


    折秦也分毫看不出她的想法,但心思暴露了,他自然要实话实说,才能不留隐患地增加筹码,而不是像傻子一般默默无闻。


    他要给他和明央成婚的可能性增加筹码。


    但这个问题实话实说的话,大概,好像,貌似…不是积极的筹码。


    “在你骂我是庸医的时候。”折秦犹豫了半秒,实话实说。


    “噗——哈哈哈哈哈…”明央没憋住笑。


    救命,她刚才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浪漫悸动时刻,谁能想到有那么早,那么离谱?


    明央能理解别人对她一见钟情,姣好的姿容会更容易调动人的情绪,向她立誓一见倾心,死生难改的书生不在少数;


    她也能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爱她与众不同的魅力,毕竟她和这个时代有隔阂;


    她同样相信有人爱她的执拗与天真得可笑的坚持,现代有,这里也不乏。


    她觉得折寻英喜欢她的原因这些都有可能,或者说都是。在她面前,她想他会极尽言辞,尽善尽美地用美好浪漫的回忆来感动她……


    但怎么那么奇怪啊。


    折寻英喜欢她骂他庸医……


    折秦微垂着眼,目光笼罩在明央身上,看着她眼里含着生理性眼泪,看着他,笑得似缥缈仙山的百合染着晨露,晃着朝阳,美得绮丽多姿。


    眼里亮晶晶的,像瀚瀚银河,闪烁着天边遥不可及璀璨瑰丽的群星。


    折秦这么想着。


    “折寻英。”笑罢对上折秦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恃无恐了,毫不遮掩,明央悄悄错开,脸有点热。


    “为什么啊,我容貌,能力,性格也算上乘吧,你不喜欢,喜欢我骂你,难不成是觉得我好特别?之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过?”


    明央说着说着,带入她青春期看过的霸总言情,思路逐渐清奇。


    虽然折寻英不是霸总,但他坐拥全国连锁医院,啊不,药馆,也差不了多少,不近女色,冷淡自持……


    折秦笑了,无奈道,“我当然喜欢,我怎么会撇开你的容貌、性格、能力去喜欢你。”


    “至于后面的问题。”


    折秦轻笑,虽然问题很让人哭笑不得,但明央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很可爱,“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人会觉得骂他的人特别,才爱恋的。”


    明央:“那是受虐狂,人格缺陷。”


    “不错。”虽然不知出处,但言辞简练,概括性强,折秦现在已经习惯并能解其中意。


    明央笑得狡黠,樱唇间的虎牙冲淡了疏离的仙气儿,“喔,那你说有没有人骂你是庸医的?我是不是第一个。”


    折秦明知道明央的反问给他挖了一个坑,但他还是跳了进去,他轻笑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当然不会有。


    折秦的医术精湛,诊费微薄,贫家农户只会感激涕零;他拒绝出手时,也不会被骂庸医。


    何况,所有人都知晓,


    最不能得罪的是大夫和屠夫,后者杀。人如庖丁解牛,前者则杀。人于无形之中。


    没人会轻易得罪大夫的。


    明央确实是头一遭。


    “哦,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折大夫居然是受虐狂?唉,可真是失职。”


    明央拿捏着腔调,长吁短叹,婉转久绝。


    “明央。”折秦笑着看她,语气无可奈何,声音温和带着点求饶:“别戏耍寻英了。”


    “你骂我是庸医的时候我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心动在前,明悟在后。”他道。


    “寻英并非受虐狂,因为是明央而已。”


    说罢,折秦目光全然放在明央身上。


    他面目温和翩翩,但眼里遮掩的迷雾散却,炙热直白得让明央脸热。


    “折寻英,你藏得好深。”


    折秦:“嗯,抱歉,我的错。”


    央央,我藏得不深,错漏百出,所有人都看得出我的心思。


    只是我的央央啊,你的目光没有看过我。


    “折寻英。”明央认真看着他。


    骨相优越,眉眼深邃,皮相温润自带亲和力,冷肃敛容后似寒风肃杀,浅笑时眼睛却像是暖风轻拂,漾着笑和暖,自带款款深情。


    折寻英长得很好看,并且踩在她的审美点上。明央再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事实。


    “嗯。”折寻英回她。


    明央突然想到,她每次叫他都不会落空,无论是无聊时的骚扰,亦或是捉弄时的幸灾乐祸,折寻英都会应她。


    明央弯了弯眸子,眼神软了软:“折大夫。”


    “嗯。”折寻英答。


    “折秦。”明央看着摆弄着药材,不看她的折大夫,下颌紧绷着,是折大夫紧张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折大夫目光放在她身上,“嗯,我在,你说。”


    折秦不知道明央的答复是怎样的,甚至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太过突然,而他又不能反复斟酌给出完美的回答。


    或许,即使完美,他也忐忑不安。


    “折寻英,你是知道我要招赘的吧?”


    折秦的心跳突然加速,“我知道,求之不得。寻英亲缘浅薄,如今不过孤家寡人而已,无甚牵绊。”


    “你想让我做你的羁绊?”明央问。


    折秦:“你愿意吗?”


    明央没说愿意不愿意。


    “折寻英,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也不会为谁改变的。”


    折秦目光柔和缱绻:“知道。成婚后我们可以在连家村定居,购置土地作你的试验田。”


    “我可以种植,记录,我培育过药材,经验丰富,我们灵魂投契,志趣相合,你想在漫漫史册中留下姓名,我陪你。”


    折大夫可真是贤惠,怪心动的怎么办?


    “咳咳。”明央认真道:“你当你的大夫就好,我不需要你为我迁就。”


    “现在情浓时尚且甘愿,但男女情爱自古以来并非永恒,激情退却后,为自己的付出后悔甚至恨对方害自己蹉跎岁月、一事无成者比比皆是。付出也应守恒才长久。”


    看折寻英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明央补救:“当然,我有事还会麻烦你的,你有困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折秦轻叹息,“那这和挚友有什么分别?”


    明央眨了眨眼,好像是没有……


    折秦无奈地看着明央,但心里的愉悦早就胜于从前,她没拒绝,并且有将他纳入考虑的范畴,再者,他不是知道央央是怎样的性格么?


    慢慢来便是。


    徐徐图之,他的耐心足够。


    当然,慢慢来不是不作为,有松动的机会,他准备充分,也会抓得最紧。


    “并非舍弃自我的迁就,更不会一事无成,或许明央可以高看我几分?”


    折秦笑了笑,眼里的自信乃至有些许的狂妄,“我的精力足够应对诸多方面,精进医术、行医、经营济世堂、行商兼顾,未出半分差错,也算小有成就。何况,我承诺的内容并不多,也有部分目前正在做,不是么?”


    他的目光缱绻温柔:“怎么会是迁就,和你钻研探索是我贫瘠无聊生活里鲜少的乐趣。”


    “折寻英,你很狂妄啊。”


    明央笑了,踮脚,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侧边,目光落下时在折秦轻握着的拳头上停留了片刻。


    “不是狂妄。在你面前,寻英只会实话实说,从不隐瞒。”折秦很认真。


    明央:嘶——无形之中更狂妄了。


    “折寻英,我们试试?”明央看着折秦紧绷着的下颌,眨了眨眼。


    说出口时,明央发现,她好像并不排斥和这个出身封建时代的挚友发展亲密关系。


    折秦心跳霎那间仿佛被时间滞留,喉结无意识上下滚动,眼里的情绪汹涌澎湃。


    他一把将明央死死地扣进怀里,脑海里已经进行到了两人拜堂成亲的场面。


    心跳声鼓噪,震动着心弦。


    他从未想过,心心念念的时刻就这么像撞到树桩子上的傻兔子一般来临了。


    明央被浸没在铺天盖地清冽的气息里,夹杂着熟悉的药草清苦香气。


    熟悉而陌生。


    这股气息带给她的安心感早已在四年乃至更久之前的陪伴支持中浸润到她的肺腑,她的潜意识里。


    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明央想,原来她信誓旦旦的挚友关系也不是很纯粹坚定啊。


    “央央,卿卿,寻英…”折秦的声音缱绻缠绵,压低的嗓音让明央的耳朵有点热,“寻英不胜感激。”


    明央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不是吧,折寻英他是不是理解错了,她只是答应谈恋爱啊,可以磨合不合适就分手的那种恋爱啊,不是答应结婚啊!


    明央轻轻推了推折秦,小声道,“折寻英。”


    “嗯?”折秦声音的炙热感烫得有点吓人,宠溺缠绵,可想而知他以前克制得有多狠。


    “我说的是,我们先试试,不合适可以及时止损,并非答应成婚。”明央环抱着折寻英的腰,劲瘦有力,她抱得紧了些,以示安慰。


    两人贴得很近,明央也感受到了她说罢那刻折秦浑身一僵,连心跳声都紊乱了几秒。


    半晌后,折秦道:“好,我等你。”


    折秦悬浮着的惊喜此刻落了地,偌大的失望褪去后,他反而更安心了。


    明央的谨慎更表明她并非头脑发热,而是对他们的感情怀有足够的看重与珍视,步调慢,却足够稳,折秦也希望他们之间平稳顺遂。


    我等你,等你对我考察完毕,等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等你发现你在我这里永远是首位。


    折秦心安然落到了实处。


    清甜的蜜水浇灌着角落,开出芳香的真花,而这花落后,会实实在在地结出甜蜜的果儿。


    明央等了半天,没等到折秦一震后的反应,她仰头看折秦,“折寻英,你不失望吗?”


    折秦指尖向上,骨节分明如玉石般的手指落在了明央的唇侧。


    欲望蠢蠢欲动,理智强势镇压。


    他道:“不,我很欣喜。”


    “为什么?”明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奇怪,尤其是见到折秦这幅高兴愉悦至极的样子。


    “因为。”折秦放下了手,眉眼轻弯,温柔和欣喜倾泻而下,“因为央央并非冲动胡言,而是真心实意将我们之间的感情纳入考虑。


    慎重,珍视,要一步一步走得稳。我很欣喜,比济世堂站住脚跟、遍地开花还欣喜。”


    明央心里情绪复杂,她有这么想吗?有可能没有,也有可能有。


    但换成其他人,她愿意和这个人试试么?不会的,她起初没打算在这个封建王朝结婚,否则不会与折秦做了多年的挚友。


    所以应该是有的。


    明央握住了折秦的手,指腹轻点着他如玉般冷凉沁骨的指节。


    她垂首,轻轻地将他的指尖碰上她的唇,感受着他的颤栗,然后轻道:“好,我们要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也走得很远。”


    说罢,她歪了歪头,眨眼,梨涡若隐若现,“折寻英,你要继续好好表现呐。”


    说罢,她又定定地看着他,认真道:“折寻英,我起初是没打算和别人成家的,现在想和你试试。”


    折秦像是汲取到丝毫爱意就疯长的野草,温和的面具褪去,他如逢甘霖,心跳声鼓噪,脑海空白,他只知道明央对他有意。


    “好。”他压下疯狂炙热甚至有些龌龊的心思,他不能吓到他的央央。


    两人进入新的关系后,敏锐的济世堂伙计很快就发现了自家主子的异样,互相对视后分开,看来他们家主子这是得偿所愿了。


    实际上有偏差,万里长征还未及半而已。


    折秦不在乎,他只要知道明央在意他就足够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折秦的反应王老爷子嗤之以鼻,毛头小子罢了,连家村一个人看出来了,风一传,就成了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实。


    连兰花拍手叫好:“我就说了,明丫头和折大夫那就是观音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那是天生一对,他俩生下来的娃娃不知道得多好看呐!”


    马存菊则笑着和旁边含着烟嘴的村长说话,“救人那天你是不是就看出了不对劲儿?”


    没等她家男人说话,马存菊乐呵呵道:“真好,这俩孩子也算是凑到一块儿了。是折大夫的话,招赘这事儿就不作数了吧,俩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要是明秀才还活着,估计也不舍得为了招赘,舍下这么优秀的女婿!”


    村长慢悠悠地敲了敲烟袋锅,他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干大事的男人怎么会答应招赘这种事儿,总归留下吃软饭的印象是不好的。


    _——-


    隔天,小雨淅淅沥沥地浸润着每一个缝隙,墙角从砖瓦中挤出来的小草伸展着往上蹿,没什么存在感的苔藓绿得发亮,点缀着色彩单一的墙壁。


    “折寻英!快来帮我!”


    明央戴着她做的简易手套,捣鼓着她的水培蔬菜工程,这个营养液加了一堆东西,味道很是窜鼻子。


    折寻英挽起袖口,明白了明央的诉求,上手,迅速减轻了明央的负担。


    明央很满意,这个助手不仅力气大,而且能精准对接她的脑回路,即使语焉不详,他也能精确满足她的需求。


    男朋友的身份,她使唤着也心安理得,比使唤挚友更方便,不用考虑好多因素。


    这个工程不大,就在济世堂后院的空房子里,折腾了大半天,折秦负责收好尾,明央则去瞧瞧救回来的皇帝怎么样了。


    门外的脚步声还很远。


    还在和李璟汇报情况的女暗卫就眉目一凛,低声:“圣上,门外有人,属下先行躲避。”


    女暗卫提气运轻功上了房梁,缩着身子,躲藏在死角阴暗处,敛息,关注着下面的情况。


    第149章 “实在烦人。”


    明央推门而入, 就隐隐察觉到屋内异样的感觉,她的感官敏锐,向来不会出错。


    她挑眉, 看来是她们这位陛下联系上人了。


    李璟靠在床边,深邃俊美的五官被病弱气息笼罩,面色苍白,淡化了凛冽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谁…老爷子给你换药了么。”明央才发觉她没问过名姓, 眉目微颦。


    屋内昏黄微弱的光线下,李璟的眸光微闪, 片刻晃过神来, 眼神深情地注视着明央。


    “王景,仙子姑娘可称呼在下王景,王天下的王,春和景明的景。”李璟存了点心眼, 但又不想明央称呼和他无关的名字。


    “别叫我仙子姑娘, 我姓明。”明央听着怪怪的。


    “好好好。”李璟目光热烈,声音温柔得能滴水,“明姑娘。”


    说着李璟解下腰间的玉佩, 姿态端方正直地奉上,“此物是家母所赠,用以护佑平安,姑娘兰心蕙质,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能……”


    他垂眸落寞,复而看她, 笑得让人心疼,“此物转赠明姑娘, 护姑娘平安。”


    明央:“………”


    一开始的赤诚爱恋,被拒绝后转而深情守护,情真意切,真挚热忱。


    如果她不知道他是当今圣上,


    说不定会信上几分。


    这位“情真意切,真挚热忱”的当今圣上在民间的谈资可以说是广为流传:


    帝后相和的佳话,椒房盛宠的苏贵妃,青梅竹马曾煮酒泼茶的宸妃,以及出身宫女一飞冲天的婉贵人,无子封嫔的兰嫔……


    当今圣上是位深情种子,到处播撒着真爱。


    反正在民间,民风开放,民间话本杂谈里,贵妃党和宸妃党一直在争谁到底是俊美无铸帝王的真爱,至于皇后党,则高高在上,法理上赋予的优越感,皇帝怎么舍得让真爱屈居其他女人之下?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连家村人皆有伸手相助,此物既是赠与救命恩人,未必合宜。连家村人众多,此物难以分割,归属难定,不如以切实之物还恩于村民。”


    明央推拒了,她要李璟贴身所戴之物做什么。


    李璟看明央的眼神越来越缠绵悱恻,他喜欢的姑娘纯善,但蹲在房梁上敛息的女暗卫差点气息不稳。


    这个女人姿容姣姣,寻常男人示好正常,但这是她尊贵的主子!


    是当今圣上。


    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羽青差点以为自家主子被调包了,但不可能。她的目力极佳,陛下眼里的爱意不假。


    她的危机感“噌”一下就上来了。


    作为陛下的亲信暗卫,主子对宫里娘娘的宠爱真真假假,大多是逢场作戏。


    就连圣眷颇深的宸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和陛下也都是隔着一层的。


    但这个女人不一样,陛下的态度让她心慌。


    她居然拒绝了!羽青心情复杂。


    她看着那块貌似平平无奇的玉佩,这是当年主子娘娘还在时为陛下求的。


    陛下很重视主子娘娘,不然也不会对她们这些主子娘娘留给陛下的旧人信任至此。


    羽青听不见主子和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之间的谈话,她的注意力放在这个女人身上。


    仙姿玉貌,绮丽潋滟。


    以容貌著称的贵妃艳丽美貌逼人,但和眼前人一比黯然失色,缺了分纯粹的真和灵动通透的妍丽。


    羽青的目光逐渐被那双眼睛吸引。


    澄澈沉静,比雁池的水还要清净,不染纤尘,眼波流转时顾盼生辉,浓密的睫羽似蝶翼轻轻抖动着,惹动一泓清水。


    人再会伪装,但眼睛里暴露的东西无法掩饰,羽青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


    她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会如陛下所愿入宫的,她很纯粹,有点像羽彦痴迷练剑那般纯粹。


    这样挺好的,主子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那她……羽青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


    但她只知道,如果她求陛下入后宫的话,陛下会同意的,因为她是主子娘娘留给陛下的遗物。


    但她不漂亮,不善解人意,性子别扭硬梆梆的,嫉妒心强,除了一身武艺她什么都不会。但偏偏做陛下的女人武艺是最不重要的,陛下会把她遗忘在深宫里的,她见惯了被陛下忘记的嫔妃的下场。


    羽青露出苦笑,她清醒所以难过。


    看着下面堵得陛下哑口无言,承诺一定会报答连家村村民的明央,她腰背挺得很直,像青松白杨般挺拔而有生命力,大概没人会不喜欢她的吧。


    羽青觉得她也挺喜欢的。


    她抱了抱自己的刀,按了按袖里藏的飞镖,就这样挺好的,能在陛下身边,永远不会被陛下抛弃。


    她不是消遣,她是一把好用的、锋利的刀。


    明央不知道女暗卫因为她坚定了摇摆的心思,她只是有点烦。


    这位当今圣上的心思浅白,可能是没追过人的缘故,手段拙劣倒也罢,在有情人眼里倒也算赤忱,不失情趣。


    但她对李璟无感,再者,他的表情言语…油腻自信得难以忍受,远不及折大夫纯情可爱。


    眼看李璟还要继续开口。


    明央摇头,轻笑道:“明央卑微浅薄,公子厚爱实不敢当。明氏人口凋敝,家父仙逝后,明央便存了招赘的心思,立誓延续明家血脉。


    不能不孝,更不敢违誓,公子有龙游浅滩之姿,他日前程远大,非明央蒲柳之愿者能攀附。”


    我配不上你,你不是当赘婿那块料,我俩没缘分,你别强求了行不行?


    避开李璟的眼神,明央瞧着窗栏,折寻英怎么还不来,知不知道,他的结婚发展对象正在被撬墙角。


    “央央。”折秦提着药箱,浑身温润浑然若美玉触手升温,但玉质坚硬,内里其凉。


    明央像是看到了救星,靠到了折秦这边。


    李璟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当然看出了不同,折秦对明姑娘的称呼亲昵逾越,但明姑娘表情如常,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更让李璟难受的是明央几乎是立场鲜明地选了这个脾气仿佛软弱可欺的大夫,他李璟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输给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


    李璟暴怒时忘了他还不曾得知这个大夫的名讳,也就只以为折秦是个普通没本事的大夫。


    “我先走啦,你在这里看着吧。”


    明央踮脚,凑到折秦的耳边悄声说话,“这位当今圣上可是你的竞争对手,对你的结婚发展对象死心不改,念念不忘呢。”


    明央瞥眼,瞪了眼李璟,好生烦人的坏掉的口香糖。李璟感受到明姑娘在看他,他克制着没扭身,他看回去会惊到明姑娘,她会害羞的。


    李璟没死心,尽管将宸妃接入宫中并非出于本心,只是为了平衡后宫势力而已。


    但坚持不离江南、怨他另娶她人的林妤最终不是也选择了进宫陪他,不是么?


    明央又悄声对折秦说,“折寻英,你给他药里多加些黄连,别让他那么有精力,实在烦人。”


    李璟打了个喷嚏。


    明央:“………”


    折秦:“。”


    折秦点头,“可,黄连清火,我观其肝火旺盛,宜多用。”


    明央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看着一本正经的折秦,折大夫好像不是害羞小绵羊怎么办?


    “你这叫蓄意报复竞争对手?”


    明央低声在折秦耳旁笑道,温热的气息透着淡淡的清苦香气,喷洒在折秦的耳上,瞬间红了一片。


    “不是。”折秦道。


    明央轻笑,梨涡浅淡,“不是蓄意报复?还是、不是竞争对手?”


    折秦的耳朵热得发烫,他极力冷静,垂眸看明央,眼底沉静安和,“他怎么算竞争对手?央央待他有意他才有竞争的资格,显然他没有。”


    轻笑声在折秦耳边响起,耳上更热了些。


    “噢,这样啊。”


    明央轻声呢喃,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缠绵而缱绻,“那看来是蓄意报复了。”


    折秦没说话,他看着明央,笑了,像朵纯净雅致的白牡丹,他没否认,只是道:“央央想的,我都会做。”


    “哪怕有违医德?”


    明央忍不了不调侃戏弄折大夫。


    折秦笑了:“央央不会的。”


    是的,她不会。


    折寻英可真讨厌,仗着他了解她。


    还躺在床上的李璟虽然听不到,但极佳的目力让他看得眼睛发红,心里的不甘酸胀着。


    蹲在房梁上敛息的羽青也听不到,几乎是靠近门的位置,两人还在说悄悄话,口型也被挡着看不见,但看表情。


    羽青眼神落在折大夫脸上和眼睛里,她笑了笑,这个大夫很喜欢明央,眼里压抑克制不住的汹涌爱意和自己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个大夫不像自己这么倒霉,喜欢上一个没有可能的人,只能把苦往心里咽,他喜欢上了一个很好很值得的姑娘。


    也萌生了可能与好的希望,羽青目光滑到明央若隐若现的酒窝和松弛自在弯弯的眉眼。


    “我走啦!”明央挥着衣袖,浅绿色的衣衫像薄雨里的青雾,生机而又美丽得惊心。


    折秦笑着的唇角敛起,停留在一个恰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弧度,像戴上了温和面具。


    嘶——


    羽青牙疼,她看得一清二楚,这位折大夫可真是两幅面孔,她越看越觉得折秦不简单。


    折秦诊治时认真专业,反复问李璟的感受,李璟被问得口干舌燥,但没办法向折秦发火。


    在宫里那些御医也是这副德行,李璟抿了抿唇,闭眼,他是不会问情敌讨水喝的。


    “喝吧,半杯即可,喝完服药。”折秦把杯子推到李璟身侧小桌上,煎好的药放在旁边。


    收拾好药箱,折秦径直离开了。


    李璟看了看杯子里的水,清澈透亮。


    他拿起一口闷下,他就是要喝一杯。


    喝完服药,李璟端起碧碗,喝下一大口,苦涩恶心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变形,嘴紧闭着,硬生生给咽下去,嘴里的苦涩和恶心感残留着,眼睛闭住再睁开,眼角隐隐有泪光。


    昨天的药有这般苦,这般难以下咽么。


    李璟颤着手要去拿水压一压,但杯子里的水早就被他一饮而尽。


    他瘫在床上,虚弱无力,生无可恋,眼红得吓人,只恨不能把舌头拔掉。


    羽青听到她家主子的动静,仔细侦查房屋前周围并无闲人后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主子!”羽青看见她家陛下腰身弓得像虾子一般,迅速着急上前询问,“身体可有不适?叫那大夫再过来给您瞧瞧。”


    “别去!”李璟咬牙叫住她。


    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药苦就忍受不了,李璟坚决不愿意丢这个脸。


    羽青不知道是药的缘故,她看了看还未喝完的药,拿起,低头奉给李璟。


    “主子,药未饮尽。”


    李璟脸色霎那间扭曲了半瞬。


    第150章 “但如果是她心甘情愿的呢?”


    李璟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蹙眉,“宫里现在情况如何?”


    女暗卫没抬头, 合拱起的手不动,“属下离宫时,有皇后娘娘主事,暂时平稳。可主子您长期未归……不仅后宫, 前朝也怕会再起风波。”


    羽青还是想陛下尽快回宫,主子后宫不缺女人, 更不缺能左右陛下想法的人。


    前主子娘娘临终前也嘱咐她, 皇帝可以多情,但绝不能专情,他的父皇就是先例。


    按照陛下冷静理智、掌控欲强的性子,就该在她联络上陛下的那刻, 收拾回宫, 而非一再逗留此地。


    李璟捏杯子的手微微用力,青筋暴起,但他未开口,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


    羽青仍然半跪着。


    良久,李璟淡淡开口:“好,明日回宫。”


    羽青松了口气,她对陛下有僭越冒昧的心思, 但身为下属,更为在意的是主子的大业。


    前朝后宫暗流涌动,陛下四面受伏, 实在不宜长期居于宫外。


    她悄声从半掩着窗户离开,不惊动半分。


    李璟看了眼手心杯底的药, 脑子里浮现那个大夫的脸,视线又滑落,凝视着白瓷杯底,眼底幽深,各样情绪闪过。


    突然,李璟手一动,将药倒在旁边的缝隙,嘴里的苦意仿佛散了不少。


    傍晚的时候,绵绵的小雨暂歇。


    天空放晴,晚霞染红了山巅,光线昏黄,亮得地面有了影影绰绰的形状。


    李璟半扶着窗,垂眸擦拭掉不均匀的薄灰,看着院子里一成不变的景色。


    他的眼神聚焦在明姑娘和折秦身上,他们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的默契与和谐感。


    李璟默默握紧拳头,看着明央。


    夕阳下仿佛透明的脸庞,浓密的睫羽像是蝶翼,轻笑时颤动着,惊动心湖涟漪,心里的悸动是他至今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是圣明天子,不会行强迫之举。


    李璟微微垂眸,但如果是她心甘情愿的呢?


    这世上不会有女子放弃天子爱重,转而投入乡野大夫的怀中。


    那边的明央和折秦并不像李璟想象般的无所事事,亲昵缠绵。


    折秦手里捧着浸了药水的种子,摊开给明央看,明央低着头扒拉着,梨涡渐深。


    眼里越来越亮,她抬头看着折秦,眉眼弯弯,声音仿佛浸了蜜糖:


    “折大夫,你好厉害。”


    “我好喜欢你啊怎么办?”


    浸泡药水能软化种皮,使其更容易吸水膨胀,促进胚根和胚轴的活力,加快发芽速度。但明央对古代药物药性了解浅薄,只是和折秦描述过,没想到他直接调配出来,还有了成果。


    “我马上拿回去试验,可惜春耕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了些时间,不过没关系,效果影响不是很大。”明央琢磨着。


    折秦手心不动,浅笑:“不必麻烦。”


    “嗯?”明央抬头看折秦。


    折秦垂眸又睁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炙热专注,心脏突然颤栗片刻,浑身毛孔舒展,好似就着阳光洗* 了通舒坦的澡。


    他想她一直像这样看着他。


    折秦笑着说:“粮种浸泡过后,恰值春耕,就在屋后的空地种下,经反复试验,目前长势良好。”


    果真如他所料,央央的眼睛里霎那间星河流转,光辉灿烂。


    而这是因为他,同样是为了他。


    折秦看着明央渐深的梨涡,温润平和的眼里笑意渐浓。


    “啊啊啊啊太好了!折寻英!”


    明央惊喜过望,一把就要抱紧折秦的腰身,埋进那清苦微香让人安心的怀里。


    借着力道将人推进半掩着的房门,这个房间最初是收拾出来给她住的客房,后来因为没什么客人,就变成了她的临时住所。


    折秦刚想后退就被笼罩着他的气息蛊惑,脚被钉在原地,捧着种子的手往上推。


    他的腰身被明央搂紧,温软暖香的脸埋在他胸膛上磨蹭着,春衫偏单薄,触感隔着衣物,扣动着紧绷着的心弦。


    “央央。”折秦轻声。


    明央哼唧了几声,“嗯,怎么啦,老古板?你别说被外人瞧到,我把门关着的,你也不要说于理不合,我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未婚夫妻关系。”


    她在他面前总是最占理的。


    折秦闷声笑着,胸膛震响,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是老古板呢,在走廊下他只会更兴奋,那双暗地里窥伺的眼睛要嫉妒得发疯才好。


    他怎么会是老古板呢,他对她的心思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不够纯粹了。


    最初晨起时感受到身下的异样……


    他以手掩面,神色不见一丝惭愧自责,胸膛里的愉悦和冲动叫嚣着见不得人的晦暗心思,他早就在梦里带她赴了几番极乐。


    他享受明央的主动亲近,也喜欢被她掌控着节奏,那么他就必须压抑心思。


    被动,无所适从。


    这样才能纵容她进一步的亲近与深入。


    折秦微微偏头,声音温和中带些羞窘,“央央,你我现今未婚,不好……”


    “折寻英,我不喜欢你说话。”明央双手向上游走,一点点地刺激着折秦敏锐的神经,折秦手一松,将种子倾倒在桌上的陶盏里。


    手里残留着药物,折秦手滞留在半空中,不敢触碰明央,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伴着清脆的声音,明央的双手攀上了折秦的脖颈,搂紧。她抬头看着折秦,命令:


    “折寻英,你低头。”


    折秦刚低头,明央吻上了他的唇。


    瞬间心跳空了一拍,随后,心如鼓动,唇上的温热仿佛击溃他的理智与克制。


    “折寻英,你抱我。”明央轻声呢喃,像是在和亲密的情人娇嗔。


    她动作很生涩,若有若无地轻舔着折秦的嘴唇,折秦喉中一窒,酸涩感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愉悦淹没了脑海,在脑海里炸开。


    折秦声音低沉,微哑着,眼闭了闭,“央央,我手脏。”


    说罢,明央有点小小的遗憾,嘴唇刚想离开折秦,就被他死死地扣进怀里。


    折秦笑容温和,但眼里波涛汹涌,异样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没关系,我洗。”


    他吻了上去,刚开始青涩、急迫而失了从容,但折大夫的温柔仿佛浸润进了骨子里,他逐渐找到节奏,不紧不慢。


    明央刚开始还挺享受的,但逐渐她意识到折大夫好像在温水煮青蛙。


    而她就是那个可怜的青蛙。


    明央:“折寻英,抱高点。”


    折秦温柔道:“好。”


    明央盘紧折秦的腰,十指深入折秦的头发,将发冠折腾得松散,摇摇欲坠。


    而她的折大夫抬头吻她,眼里爱意磅礴。


    晚上的膳食是折秦亲自下的厨,糖醋小排,蒜蓉虾,以及番茄炒鸡蛋,这三道菜准确来说是明央指挥他发明出来的。


    番茄是明央选育培养出的品种,色泽红润,口感清甜,汁水丰富,似果类但和鸡蛋烹炒口味亦佳。


    放了筷子,将埋进他怀里撒娇的明央抱到桌前坐好,明央鼻尖松动,眼睛一亮,推开折秦。


    “折寻英,你糖醋口的菜越做越好吃唉!”明央惊讶了一声,嘴边说边嚼,声音咕咕哝哝的。


    “央央考量过将育种、耕种之法推广的门路么?”


    折秦清楚,追求安稳,只局限于一隅不是央央所求,央央济世怜悯、对民生关怀慎重,必然是希望这些成果造福于民。


    “想过。”明央看向折秦。


    折秦瞬间了然,他想过的途径央央怎么会没考虑过,“那位,明天会离开。”


    “不过不着急,先等培育的种质稳定下来后再谈推广的问题,我不能让农家百姓为我承担风险。”


    明央表情敦肃,学农的人怎么不希望将价值书写在土地上?但在这个土地关乎着饭碗乃至身家性命的时代,她更是要慎重。


    “好。”折秦看着明央的脸,眼里温和,他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实现抱负的路上总归是需要他的。


    明央面容一变,佯怒:“折寻英!”


    折秦:“嗯。”


    “你占我便宜!”明央盯着折大夫的耳尖,看着它一点点不自在地变红,没忍住上手捏了捏。


    “抱歉,情之所至,实难自抑。”


    折秦抬手握住明央不老实的手指,虚虚握着,然后垂首,轻轻吻在明央的指尖上。


    明央指尖一颤,心动不已,折大夫可真是…真是会勾引她。


    明央知道折大夫是无意的。


    但偏偏,无意更能撩动人心。


    _—-


    明央本来是准备直接离开的,但被已经出苗的粮种绊住了脚,索性在这里住下。


    第二天,王老爷子说那位病人要见她一面时,明央松了口气,他可算是要离开了。


    明央去看了李璟。


    没想到还没聊两句就被当场扔了个炸弹,她知道李璟的身份,但没想到李璟就这么直接和她说了,明央一时有点懵。


    在李璟眼里,明姑娘是被惊吓到了,他眼里闪过喜意,安抚明央:“希望明姑娘不要介怀,依旧待朕如平常友人相处即可。”


    明央反应过来,暗自问候了一遍李璟的祖宗,他来这么一出,那她不跪也得跪了。


    “圣上见谅,民女失礼。”


    明央像是没晃过神,行礼的动作慢了半拍,被李璟上前扶住了。


    “明姑娘,和朕不必多礼,你知道朕的心思的,明姑娘你这般见外,我实在是……”李璟苦笑,像是无坚不摧的帝王突然在你面前展露柔软。


    “圣上。”明央打断他,看着他。


    李璟的心脏微微加速,明姑娘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份依旧敢直视他的女人。


    “民女可以知道,圣上喜欢我什么吗?”明央像是不理解,眼里迷茫。


    “你是朕的救命恩人、”


    李璟眼里柔软深情,刚说了一句就被明央打断,“可救圣上的,是连家村民,并非我一人之力。”


    李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