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篝火晚会 诸位皇子各怀鬼胎,璟瑄摔跤……


    暮色四合, 天地苍茫。


    草原的天气很好,若隐若现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璟瑄与秦远将一整只烤兔子毁尸灭迹之后,骑着马在草原上散步。温顺的枣红马踏着碎步, 秦远骑着白马在一旁并行。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你为何总是落后我半步?”璟瑄侧身看向秦远,却对上一张无比俊逸的面庞,在夕阳下, 他似乎整个人都被打了光,有种别样的情致。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应当先行。”秦远并未抬头, 却能感受到那一道炽热的目光。


    二人晃晃悠悠回到营帐,天都已经黑了,帐篷外的不远处燃着篝火, 一群草原儿女在纵情歌唱。


    不同于在京城听过的戏曲,或者扬州的小调,他们唱的是“乌日汀哆”,语调悠长舒缓、蒙古汉子气息绵长,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哎呦我的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花卷焦急地在营帐附近徘徊许久,“方才梁公公来了,请您务必在晚上的宴会上, 一展大清朝满族儿女的风采。”


    “好了,花卷,”璟瑄看着那群手舞足蹈的青年男女, 篝火映衬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格外洋溢,“你也去凑凑热闹吧!”


    花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去了, 毕竟她要给公主带的口谕已经带到了。


    秦远正准备邀请璟瑄一起去看看,娜仁却从人群中跑了过来,她一手便拉起璟瑄:“你们怎么才来?”


    随即便拉着璟瑄加入到了赛歌的队伍中,秦远想跟着加入,却被赶去了对面。


    此时恰好是男子一队,女子一队。


    娜仁挽着璟瑄的胳膊,而璟瑄的另一只手挽着花卷。


    此时没了身份地位的拘束,她们只是朋友。


    看到花卷有些局促,璟瑄开口道:“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玩得开心,唱过对面那群男子!”


    花卷兴奋地点点头,脸上红扑扑的,公主对她可真好,她必然会好好报答。


    璟瑄与她们一起唱着,与篝火一起跳跃着——


    “美丽的姑娘啊,你可知道我的心?”


    “我愿化作你的小马,随你去天涯~”


    璟瑄一边感叹于,蒙古的民歌果然颇具特色,一边不经意对上了,来自秦远的视线。


    “璟瑄,你在看你的情郎吗?”娜仁察觉到了璟瑄的视线,“你们可真甜蜜。”


    情郎?这真是罪过!若是花卷听见,怕是身体都僵硬了,奈何她太沉浸于这歌舞,并未听见。


    “娜仁,那不是我的情郎,”璟瑄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我的一位长者,比我大很多。”


    可不是大很多,她今年一十三岁,而他足足二十岁。


    “原来你是嫌他年纪大,”娜仁一脸了然,“我都明白的。”


    “不是,”璟瑄发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继续唱起来,“白云和青草地……”


    奈何,娜仁不依不饶:“可是他真得很不一样,与你很相配。我阿爸说了,年纪大会疼人。”


    璟瑄颇有些无奈,她没想到,一起烤了一只兔子,这位“太阳姑娘”就成了她与秦远的cp粉。还是很狂热的那种。


    正当璟瑄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娜仁身旁拉了位侍女,通知宴会开始了。


    璟瑄从未如此期盼过宴会开始,此刻她带着一丝解脱道:“走吧,太阳姑娘。”


    康熙正与诸位蒙古王公饮酒,璟瑄也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了下来。


    康熙下面一列靠左边依次是太子、直郡王、十三阿哥等人,而另一侧则是科尔沁王爷罗布藏衮布、苏完瓜尔佳王爷等蒙古各部落首领。


    罗布藏衮布的母亲是固伦端敏公主,他本人也尚了公主,被封为额驸。


    因此罗布藏衮布与大清颇为亲近,此次康熙设宴之前,也曾单独召见过他。罗布藏衮布坐在上首,蒙古其余各个部落首领,位置均在他之下。


    罗布藏衮布将右手贴于左胸鞠躬,他情真意切道:“多谢皇上款待,科尔沁为您准备了草原上的酒,请您品尝。”


    梁九功本欲银筷子试毒,这也是惯例,但却被康熙挥退,他面带笑容,与罗布藏衮布碰杯,饮下了


    这杯酒。


    罗布藏衮布确实敬重康熙,余下皇子大臣们可没有这份殊荣。给他们敬酒的是科尔沁部落的格格,娜仁。


    娜仁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出场,她美丽大方,活泼动人,宛如草原上的一颗明珠,翩翩起舞令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入迷。


    尤其是大阿哥,他对于娜仁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好色。


    他一直想结交蒙古势力,奈何愿意与他来往的多半是些漠北的小部落,罗布藏衮布对他并不热切。好在,这位科尔沁王爷是个纯粹的保皇党,对太子爷也一样冷淡,甚至还没有对他和善。


    而为何罗布藏衮布对太子并不热切呢?此时还要从木兰秋弥说起,那时太子曾向他隐晦示好,话里话外颇有与他结亲之意。


    他一向疼女儿,自然是不愿意让娜仁远嫁京城,毕竟纵是他下嫁的母亲,与父亲感情甚笃,也在背后流了不知道多少次眼泪。


    娜仁哪怕要嫁京城,也绝非太子这般。罗布藏衮布的心性,随了自己那位固伦公主的母亲,一向是务必通达,对这朝局看得更是透彻,因此太子与康熙的矛盾他看得分明。


    退一步讲,便是太子再如日中天,他的娜仁若是嫁给他,也只能做妾。他虽然没有切身体会,但他的小妾们、甚至没有名分的女奴,一只手数不过来,又岂会不明白其中门道?


    略有些地位的妾室,尚且要看主母的脸色过活,那些女奴通房之流,更是说打死就打死,扔出去都未必裹着草席。


    做妾哪里有在这草原来得痛快,他看向一袭红衣,正在跳舞的娜仁——他的女儿,合该是这草原最美的花。


    娜仁跳着舞,巧妙地转身,将美酒斟在牛角杯中,用洁白的哈达托起。


    她歌喉甜美,宛如草原上的那条小溪,浸润着心田:“金杯银杯斟满酒,双手举过头。……朋友朋友请你尝尝,这酒醇正,这酒绵厚。”


    第一位便是已经看得出神的胤礽,他风度翩翩,脸上噙着笑,接住酒,随即用无名指蘸酒,向天、地、火的方向各点一下,一饮而尽。


    胤礽本就俊美不凡,此刻他又有心“勾引”,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拉扯着娜仁,低头接住了娜仁的哈达。


    璟瑄在远处看得分明,她这太子二伯,分明就是打起了这小姑娘的注意,真是不要脸!秦远看懂了她的眼色,便点了点头。


    但这太子想老牛吃嫩草,皇上可不会答应,好不容易除了索额图,康熙如何又能让太子再添一份如此大的助力。


    照理说,秦远身份不够,他在璟瑄身旁坐着,全靠璟瑄谦让——


    论辈分,她是皇孙女,本该坐在皇子之后,奈何她是和硕公主,身份上又是比许多未封爵的皇子更高。她便贴心地主动去了最末端坐着,其实也是她早就知道未来的发展,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些。


    璟瑄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着秦远举杯:“娜仁跳得可真美,连我都被吸引住了。”


    秦远却不为所动,似乎是完全感受不到舞蹈的魅力。


    “你真是不懂得欣赏”,璟瑄脸上有些红晕,无奈地继续看向前方,“真美啊。”


    此时,娜仁带着些羞涩,已经离开了太子的席位,将另一条哈达献给了大阿哥胤禔。


    “让我们心心相印,友情长久,在这富饶的草原上共度春秋。”


    大阿哥故技重施,对娜仁亦是颇为热情,娜仁不是很心动,因为他这样的汉子在草原上并不稀缺,她不感兴趣。


    最后便是璟瑄,其实娜仁本不必献这么多人,奈何她认定了璟瑄是自己的好朋友,见她坐得离中心那么远,心中十分关切:她一定要给璟瑄最真挚的问候,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自己最尊贵的客人。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颇受宠爱的璟瑄,此刻坐在如此偏远的此处,但她已经单方面决定:待会比赛摔跤之时,她会手下留情的。


    她热情洋溢,与璟瑄相视一笑,而后回到了宴会的中间,恭敬行礼。


    而此时康熙亦发觉到了璟瑄的位次,脸色颇有不满,此次太子筹办宴会,居然如此不将璟瑄放在眼里,这不是打了老四的脸吗?


    胤禛已经是朝堂上为数不多,至纯至孝之人,更是他亲自为太子选出来的贤臣,虽然刚直了些,但对这个二哥一直是多有维护。


    哪怕他此前收缴国库的欠银之时,铁面无私了些。他是揪了许多太子党出来,可满朝文武,哪个没被他要过账?


    不过是因为他这个四儿子的一颗公心——胤禛甚至劝慰自己,莫要怪罪太子,二哥只是过于宽仁,才使得底下人过于放纵,打着太子的旗号,做下那些事。


    康熙此刻对胤礽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笑着站起来,称赞娜仁:“娜仁格格的歌舞实在优美,罗布藏衮布,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


    “将夜明珠取来,”康熙对梁九功道,“朕要将它送给娜仁格格。”


    在座的阿哥们乍闻此言,神色各异:那夜明珠是西洋进献的,他们都以为皇阿玛会赐给太子。而太子亦是这样认为的,纵容他与康熙父子关系不似从前,但他也不认为,康熙会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


    罗布藏衮布一听夜明珠便知道不是凡品,再看一眼阿哥们,更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他本想婉拒,瞄了眼康熙的神色,还是放弃了:这夜明珠再贵重又如何,既然皇上愿意给他女儿,那便是他女儿的。


    “谢皇上!”娜仁兴高采烈,也感染到了康熙,“娜仁还有一个请求!”


    璟瑄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这娜仁不会是还惦记着同她比赛吧!


    接着,罗布藏衮布闻言立刻请罪:“小女无状,被小王惯坏了,还请皇上不要同她计较。”


    “但说无妨!”康熙摆了摆手,“我们草原儿女,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


    孩子大了,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了,便也不像小时候那般直率,想要什么便同他开口。


    若是胤礽知道康熙的想法,他定然会不屑:“便是开口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无尽的猜疑罢了。”


    “娜仁久闻大清能人辈出,各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斗胆想请诸位皇子与我比试一番。”


    康熙微微愣住,他来塞外本就是为了训练八旗士兵、展现大清实力的,往年也会与蒙古各部较量,不想今年这娜仁格格竟主动站了出来。


    康熙看向一旁的正在饮酒的罗布藏衮布,却听到他说:“小女实力不凡,不逊于我们部落的勇士们。”


    “朕准了,”康熙欣然应允,“不知格格想比试什么?”


    是射箭,还是赛马?亦或是什么别的?


    很抱歉,娜仁已经答应了璟瑄,她们要比得是布库。


    “谢皇上!”娜仁笑着说,“臣女想与诸位比试摔跤!”


    罗布藏衮布闻言心中一动,他大笑着:“皇上,您有所不知,我这女儿曾经发愿,一定要找一个武艺不输自己的夫婿。”


    好一个武艺不输自己。


    璟瑄与秦远换了个眼色,这王爷看起来是,不想与皇室联姻呀。


    康熙不置可否,他并不觉得这娜仁的武艺不好,秦良玉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己之力立下那般功勋,哪怕她抗击得便是清军。


    但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虽然,他也并无让太子与蒙古联姻的想法,不只是他这一朝,以后大清的每一代帝王,都会削弱蒙古在后宫的势力。


    太子与大阿哥闻言,主动出列道  :“儿臣愿与格格比试。”


    二人看见对方,皆是面色阴沉,此刻当着蒙古各部不好发作,但在眼神之间又来了一波交战。


    康熙见他们二人迫不及待,也略有不满,但还是照顾了太子的面子:“保成,你先吧。”


    大阿哥心里十分不满,分明他武艺胜过太子,为何不让他去?果然皇阿玛就是偏心。


    璟瑄看着太子与娜仁,没忍住对秦远八卦道:“你说,这娜仁不会故意输掉,好嫁给我二伯吧!”


    “不会的,”秦远摇了摇头,“她怕是还记得与你的比试。”


    只能说,真让他们俩猜对了,若不是娜仁一直惦记着与璟瑄的比试,此刻怕真要输给太子了。


    罗布藏衮布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太子迷住了,只觉得以她的武艺和心性,必然不会输,否则他哪里敢说出这样的话。


    至于为何他如此自信?往年那些与太子,或者大阿哥比赛时输了的勇士,其实许多都是故意放水,便是其他部落胜过太子的勇士,也没有一人,是自己这女儿的对手。


    月光下,胤礽十分优雅地施了一礼:“格格先请!”


    许是醉了,娜仁感觉有些晕乎乎,但她看见了远处的璟瑄,瞬间清醒过来,一个过肩摔便将胤礽按在地上。


    胤礽也没想到,本来气氛不错,这蒙古格格为何突然发难,而他甚至是挣扎不得——他完全起不来!这简直荒唐!


    罗布藏衮布赞赏地看了看娜仁,一力降十会,不愧是我的女儿。


    胤禔此刻却是拉响了警报,虽然他平日自诩武艺胜过太子许多,但是其实也只是力气大些。


    太子的骑射已经是十分不俗,摔跤自然也不在话下。因此,他在与娜仁交手之时,便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武士将号角吹响,又一场比赛开始了。


    胤禔在军中待过数年,本就武艺不俗,此刻有了准备,更是占据了体型上的巨大优势——娜仁力气再大,可身量太小。


    在长达两刻钟的僵持过后,娜仁终于利用自己身形的灵活,找到了胤禔的弱点,将他摔倒在地。


    “好!”人群中发出激烈的喝彩,是蒙古各部落的勇士,毕竟他们也曾被娜仁打败过,此刻只觉得娜仁为草原争得了荣誉。


    康熙面上有些过不去,难道要让老十三来再比一次吗?


    这时,娜仁却主动提出来:“尊敬的恩赫阿木古朗汗,娜仁想请福安公主,再做一次比试。”


    苏完瓜尔佳王爷坐在罗布藏衮布一旁,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风头已经出的够多了,你怎么还由着她乱来?那福安公主,可是有功劳在身,如何能下了她的面子!”


    他说得也正是康熙所想,此刻他有些不满,却还是同意了:“璟瑄呐,你放宽心,便同这娜仁格格比上一比。”


    摔跤可以输,但是畏战却是更丢面子。


    众人皆是不忍直视,毕竟这太子爷、大千岁,全都被摔在地上了,他们的面子已经挂不住了。这要是公主那小身板,岂不是更惨?


    他们虽然知道璟瑄杀过人,可杀人有把刀便可以,只能说是公主胆子大,这可是摔跤啊!


    他们只听见“唰”的一声,又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果然,福安公主一上来便被扔地上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被摔在地上的是娜仁格格。


    太子愤怒地看着娜仁,此刻到也顾不得表现自己的风度,他似乎在说:“你在演我吗?”


    其实大阿哥也好奇,按理说这娜仁格格如此的实力,不应当一下子就被撂倒。


    他们哪里知道,娜仁也只是犯了与太子爷一样的错误——轻敌。


    她也不想把自己认定的朋友搞得太狼狈,一时不察,便这样了。


    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猫腻,这绝对是猫腻!”


    事实上,康熙也是这样想的,他赞赏地看向罗布藏衮布:“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算不得真,娜仁格格如此出色,定是王爷教女有方。”


    可不是教女有方吗?若不是这娜仁故意谦让,璟瑄又如何能获胜!


    一时之间,君臣和睦,大家一同举起了酒杯。


    在场知道真相的,怕只是有秦远、璟瑄与娜仁三人。就连罗布藏衮布也沉溺在“我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之中。


    但很快,众人将会知道,璟瑄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第62章 银鞍白马度春风 璟瑄吃醋引误解,胤礽……


    三日后。


    蒙古包外, 第一缕阳光穿薄雾。大草原也似乎从沉睡着醒了过来。露珠晶莹,点缀在嫩绿的草尖上,宛如少女绿色裙摆上的珍珠。


    璟瑄伸了个懒腰, 向远处眺望,起伏的山峦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而秦远便自光的另一端,骑着一匹白马,向璟瑄的方向走来。


    白马的鬃毛飘扬在风中, 秦远今日只束起来一半的头发,下方的长发亦是飘散在风中。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璟瑄看着秦远, 想起来李白的这句诗,忍不住便念出来了,“当真是个潇洒的美男子。”


    只是可惜,眼前的男子,已经不再年少了。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这样的。


    “吁~”秦远勒住缰绳, 翻身下马,动作亦是潇洒自如,“公主方才在吟诗吗?”


    刚巧, 他听见了夸他的那句。


    “是呀,突然想喝酒了,”璟瑄看向秦远的眼神有些诧异, 今日的秦远似乎格外不同,“先生今日倒是好风仪。”


    “你看出来了?”秦远倒是并未如同璟瑄所料一般羞涩,而是十分坦率, “娜仁劝我抹得。”


    那日他在饮马,娜仁刚好也在,她过来之时秦远便想着避开,不料她说得话确实是吸引住了他。


    “那个,福安公主的情郎,”娜仁一时想不起来秦远的名字,“你过来!”


    听到这句话,秦远抬起的那只脚便换了个方向,他必须要去解释一番,自己可不是福安公主的情郎,他必须维护公主的清誉。


    公主与他差了那么多岁,家世显赫,又有那么多的成就,合该配一个更相当的男子。


    至于他,他也有自己的傲气,他的身份本就不配娶公主,但若是想让他做个地下情人,他也必不会答应。


    他与璟瑄,只是朋友。


    “你本就比公主大许多,”娜仁一副为了秦远着想的样子,“如今草原上风吹日晒,可不就更憔悴了,还是用些面脂。”


    “你可知,太子他,府中是何情况?”


    “您误会了,”秦远面上并无什么表情,淡淡地道,“如果您是想打听太子爷,恕我无可奉告。”


    你才年纪大!他不过二十岁,如何就年纪大了!


    但娜仁那句“草原风沙大,还是要多保养”,终究还是被秦远听了进去。


    “不知何时起,先生倒是与娜仁姑娘如此相熟,”璟瑄一开口,才发觉自己说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这不太好,“旁人都是士为知己者死,可先生一向鹤立鸡群,不与凡俗同。”


    今日这出,该不会是,士为悦己者容吧?


    璟瑄这话说得不同寻常,但也只是打趣。


    但秦远听来却有另一层意思,他掸了掸衣袖,一双清冷的眼睛便直直看向眼前的少女:“公主,您可是对之前,我不愿接受你的招揽一事,有所挂怀?”


    你心里对我,可还有芥蒂?


    “先生还真是能言善辩,”璟瑄不愿与他去分辨这几层弯弯绕,却不知怎得,顺着他的话说道,“若我说‘是’,又当如何?”


    是呀,你不如还是投奔我吧,虽然我已经是阿玛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了。她倒也不是觉得胤禛一定会将皇位传给她,她只是觉得自己争得过。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


    清亮的眸子与冷冽的目光相撞,却不知怎得,似乎都氤氲起了雾气。


    他们的眼眸,仿佛两弯清泉,同样都是清澈,却大不相同。


    璟瑄的眼中带着明亮与希望,而秦远的眼中,却仿佛是巍峨雪山中经过的寒风。


    那风穿过西岭千秋的积雪,裹挟着一抹遥远的孤寂,带着那似乎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冰冷与寒凉。


    璟瑄甚少,或者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秦远。


    “秦远,”璟瑄有些慌乱,她不知为何挖个墙角,秦远便


    突然这样悲伤,“你还好吗?”


    秦远听到这话,反应过来,马上又恢复了洒脱不羁的做派,他笑着说:“那我只盼着公主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


    奉她为主,日后君臣相和,何尝不也是世上最牢固的情义。若是史书工笔能添上几句,二人的名字能一起出现,便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荒唐地、鬼使神差地听了那番话,涂了这劳什子面脂,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好像,对这位比他小了七岁,甚至还视他为朋友的少女,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璟瑄看着他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淡定模样,心里却有些酸涩。


    倒也不急着挖阿玛的墙角,横竖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还是她皇玛法,康熙。


    而板上钉钉的太子爷,马上就要被废了。虽然她不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


    下一秒,她笑着说:“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秦远抬起头,看向她,静静等待着她的宣判。


    “走吧,”璟瑄招招手,“一起喝马奶酒。”


    马奶酒???秦远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闹了个乌龙,璟瑄并未因为从前之事与他计较,而且,从前他拒绝璟瑄的招揽,才是最正常的选择吧!


    秦远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公主岂是那般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


    他其实猜错了,璟瑄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她方才就明白过来了,已经知道了,可能秦远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是,虽然被拒绝不算啥,秦远的表现还是让她心里舒坦多了。


    不光璟瑄是,胤禛也是,毕竟他们一家子都爱记仇。


    璟瑄拿起苏完瓜尔佳王爷送的银酒壶,上面镶嵌着翡翠、红玛瑙等各色宝石。与这银酒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杯子,以及一把玄铁锻造的蒙古刀。


    虽说她身为公主,少不了想与她交好的部落,但苏完瓜尔佳王爷实力不俗,又怎会如此殷勤?


    她此时并不知道,苏完瓜尔佳王爷在那日摔跤比赛之后,对她十分欣赏,便动了为小儿子格图,求娶璟瑄的念头。


    璟瑄真的不知道,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收下这些礼物。


    苏完瓜尔佳王爷慧眼识珠,一眼便看出璟瑄的不俗,奈何与他同为部落首领的罗布藏衮布却看不透,他此时还在为娜仁发愁:“乖女儿,那太子爷他实非良配!”


    “可是他如此英俊,”娜仁甚少有如此羞涩的时候,“女儿就喜欢他!”


    “那你那日为何不直接输给他?”罗布藏衮布半个字也不信,只觉得娜仁半点也不体恤他,“你那日既然打了太子爷的脸,又如何再能嫁给他!”


    虽然他压根就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胤礽,但不影响他稳住娜仁。


    娜仁又何尝看不出阿爸的意思,她索性跪在地上哭。这招她用了无数次,从未失败过。


    罗布藏衮布哪里忍心看她哭,但也不好直接答应,于是他劝道:“那不如阿爸再办一次围猎,他若是拔得头筹,阿爸便求皇上赐婚!”


    赐婚是不可能赐婚的,太子的骑射他有数,不可能胜过他看中的那些勇士,毕竟他们都是各个部落里百里挑一的人物。


    真以为他不知道,这几天娜仁都去了哪里?敢算计他,就等着颜面扫地吧。


    “阿爸!”娜仁开心极了,“你对我真好!”


    接着,她钻出营帐,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到了胤礽:“我已经说服我阿爸了,他会再举办一次围猎,你只要拿表现出色,我便求他赐婚。”


    没错,在娜仁这,头几名根本不重要,毕竟她对自己有信心,阿爸这么爱她,必然会同意的。


    胤礽点点头,那日当众被这小妮子打倒在地,他心中并非全然释怀,但谁让她背后有强大的科尔沁部落?叔祖父已死,太子妃家中又逐渐失势,他也只得隐忍再三,与这粗俗女子虚与委蛇。


    只不过,他要得可不是表现出色,他要一雪前耻,拿到头名!


    接着,他对身边的小太监密语道:“你去找两头老虎来,不要太大,也不要太活,喂了药以后,想办法送到围场。”


    接着,胤礽丢给他一包银子。


    小太监连忙应下,这是要他去作弊了。可惜干爹犯了事,被皇上拉出去打死了,皇上命内务府新拨来的太监们,太子爷用着不放心,也不乐意。


    此时也只能他顶上,哪怕他只当了一年差,可到底是胤礽自己的人。


    小太监叹了口气:又是掉脑袋的事儿。太子爷最近,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他想起这几年,被抬出去的宫人,以及自己身上挨的打,还是想办法去办了。


    能晚些死,也好。


    可他不过一个小太监,太子爷此时的势力尽在朝中,又去何处找人手呢?他不知道太子私下养的那些暗卫,太子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只凭这袋银子吗?要不说康熙大方,太子其实生活极其优渥,哪怕出塞以后,康熙控制了他带的人手,却也没有短了他的银子。


    可太子断然不会如此想,毕竟他手中没有半点实权,更没有兵马。


    小太监名叫小喜子,他一脸忧色的出了门,却马上便被盯上了。


    “好哥哥,这是怎么了?”大阿哥身边的太监张德庆来问,但小喜子没说,这点道理他一向是懂得。


    小喜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碰见了前些日子见过的一个小部落的首领。那日太子把他骂了一通,并不愿意与他合作。还是他送这人走得。


    真是冤家路窄,小喜子硬着头皮,准备上前,却发现对方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喜公公,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他对自己居然如此尊重,小喜子被人瞧不起过,也被人讨好过,却从未被人如此以礼相待,他猜到这人是为了求见太子,或者感谢自己那日的善意吧。


    小喜子将事情告诉了巴图,却忽略了他眼中闪过的精光。


    第63章 虎父无犬子 秦远左挽右发一纵双禽;璟……


    在罗布藏衮布的一力促成下, 又一次围猎的日子终于到来,草原上的气氛紧张而兴奋。


    这一次围猎并不像前一次那般大,仅仅是圈出一片草地, 以及一小片山林。本次“娱乐赛”是专门给各部落的勇士展现风采的,康熙并不参加。


    诸位随行的皇子,以及各部落的勇士们摩拳擦掌, 准备在这场狩猎中一展身手。他们不只是为了赢得荣誉,更重要的是,科尔沁部落将在最勇猛的草原儿郎中, 为娜仁格格挑选夫婿。


    照惯例,这一场比赛,才是草原真正实力的体现, 不比第一场,需要照顾大清的面子,同时表示自己的诚意。这一场便是各部落之间的较量了。


    康熙虽然并未下场,但依然身着戎装,坐在视野开阔的高处,与罗布藏衮布、苏完瓜尔佳王爷等人一起, 一边聊天,一边观察着打猎的情况。


    太子胤礽准备颇为充足,他敛去眼中势在必得的光。那日被娜仁击败的耻辱, 今日他必要洗刷。


    胤礽的目光不时瞥向康熙所在的方向,心中暗自发誓,今日定要让皇阿玛刮目相看。


    他出生就没了母亲, 自小便是由皇阿玛亲自带大,他们父子的感情绝非旁人能比。


    想到这,胤礽看了一眼身旁的大阿哥, 他意气风发,今日穿得,又是惠妃为他亲手做的衣服。


    胤礽心里有些酸涩,分明,他这年龄,早就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只想稳稳当当继承大位。


    可此刻,他却记起年少时,那时候他对皇阿玛说,自己也想穿额娘做的衣服,皇阿玛便命内务府为他准备了最好的衣服——皇阿玛崇尚节俭、以身作则,哪怕是他自己的衣服,也没有那样好的面料与做工。


    再后来,胤礽的一应用度皆是最上等,这是康熙的一片舐犊之情,却也是胤礽沉重的负担。


    他生来便是太子,便也应当做到最


    好。而他也已经做到最好。


    从三岁入尚书房至今,他自问论学识、论才干,自己都配得上这太子的尊位。可,为何自己这么优秀,皇阿玛却依旧把持着那么多的权力?既然如此,还要他这个太子做什么。


    就这样深思着,胤礽看了眼身旁的大阿哥、十三阿哥,以及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幼子阿斯兰。众人皆挥起马鞭,夹紧马腹,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号角的响起,围猎正式开始。阿斯兰率先冲进草原,接着胤礽等人也随之深入,争先恐后地策马,追逐着各种野兽。他们的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射中了一只又一只的猎物。


    胤礽目标明确地奔向了一个人群稀少的地方,因为他知道,他的辉煌就在前面。


    “太子爷怎得另辟蹊径?”


    “许是那边有猎物,也未可知。”


    胤禔看他果然往自己安排好的方向去了,心里暗自得意。出身高贵的太子又如何,还不是选择了自己最不屑的方式——作弊!


    胤礽是众人观察的焦点,璟瑄亦然。其实并非没有人想与她结交,甚至在背后搞了些小动作,只为博取这位公主的青眼。


    奈何她今日并没有下场的兴致,璟瑄沉稳地坐在康熙一旁,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略有些无聊地环顾四处,随即看向围场。可落在旁人眼里,或许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璟瑄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明,但从未停止思索。


    她有种预感,今日的围猎并不简单,但她并不在意那些争斗,此刻她只盼望着今天的围猎一切顺利,不要耽误她晚上的涮肉之约。


    她的视线往前移动,捕捉到了同在围猎的秦远。他今日一身戎装,与往常的清雅不同,倒是颇有几分硬朗的气质。


    璟瑄想起,秦远可是夸下海口,要带着猎物回来涮着吃。


    她不自觉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顶多是猎些兔子罢了。


    奈何她却亲眼见到,秦远亦如那日的十三叔,一箭射中了两只兔子。


    “好啊,左挽因右发,一纵双禽连。”康熙亦循着璟瑄的视线看见了秦远,“这是谁家的?”


    一旁的梁九功也犯了难,隔得这么远,他这眼神,倒是也看不出来。虽说他是御前总管,大部分的官员与族中子弟他都熟悉,但此刻看不清楚,他也不能断定。


    “回皇玛法,”璟瑄顺嘴就接了句,“此人名为秦远,乃翰林院学士。”


    康熙记起来了,此人是四十五年的探花郎。只是,如何璟瑄与这探花郎如此相熟?老四惯来不爱结交权贵,翰林院虽是所谓清流,但在本朝,也不过是些闲职,他倒是不怀疑老四有什么图谋。


    “秦先生学识过人,”璟瑄感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毕竟昔日秦远随着阿玛办差,也是混在各部调来的人手之中的,并不起眼,“乃是阿玛为孙女请的先生。”


    康熙点了点头,学识确实不错,当年若不是见他如此容貌,本想令他做状元的。


    只是到底此人一介白身,而四十五年中颇多江南文人科考,皆是当地望族,因此便也只点了他做个探花郎。


    “看来这探花郎,不仅学识过人,武艺倒也不凡,”康熙对于有才之人一向不吝夸奖,尤其是秦远乃是他朝中一介文官,都有如此实力,更是长了大清的脸面。


    只是,这璟瑄对他的态度,有些过于热络了,这令康熙不太满意。


    “阿斯兰骑射竟如此出色!”罗布藏衮布对着苏完瓜尔佳王爷夸赞道,“一箭便射中了海东青!”


    康熙对海东青颇为喜爱与推崇,此刻更是不吝夸赞:“好一个英雄出少年,‘仰手接飞鸢’,实在是箭术不凡!”


    璟瑄也未曾想到,这围场中,居然如此卧虎藏龙,分明那日大型围猎,这群人都表现平平。


    侍卫报喜道:“报!直郡王已经猎到32只猎物,数目全场最多!”


    康熙脸上笑意更盛,纵然阿斯兰能射中海东青,可胤禔猎物最多,更是实力的象征。


    此时,胤禔十分骄傲,但下一秒,胤礽也带着他所猎到的虎,从树林中到了围场正中。


    “虎!”


    “居然有人能猎到老虎!”


    “不愧是大清太子爷!”


    胤禔心中暗道:“太子怎会出现在此处?他不是应该出意外吗?”


    这和他安排的并不一样!他开始想得便是,想办法安排一些事故,在胤礽猎虎之时,让他“不小心”摔断腿。


    胤礽与大阿哥对视,他怎么会如此愚蠢,真以为自己穷途末路,便会只依靠一个小太监吗?这虎当然是他与娜仁一起猎得——他不过是略提了几句,小丫头便与他一同去了。


    一国太子,又怎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大阿哥咬牙切齿,面色铁青:有了这只老虎,胤礽怕是这全场最耀眼的勇士了。


    “恭喜你,太子弟弟。”胤禔心中满是对于计划失败的不爽,却又一时半会无法查证,“竟是能猎到老虎!”


    “老大,莫要在草原便忘了尊卑,”胤礽一向厌烦与这群兄弟相处,他是何其尊贵的身份,“孤乃大清皇太子。”


    什么太子弟弟?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庶出的长子做哥哥。


    胤礽骑着马,带着被他制服的老虎,到了围场外围,最靠近康熙的地方。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苏完瓜尔佳王爷拍起来马屁,连眼都不用眨一下,“太子爷如此不凡,本王甚是敬佩。”


    罗布藏衮布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也附和道:“太子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


    而此刻,康熙更是站起来,十分欣慰地看向胤礽:“孩子果然要多出来历练一番,到底是长大了!”


    从前种种,定是旁人带坏了胤礽欺上瞒下,打着胤礽的旗号为非作歹。


    然而,正当众人惊讶于胤礽竟有如此实力,意外却陡然发生。


    胤礽的马突然受惊,狂奔起来,直直冲向外围的栅栏。胤礽努力控制着马匹,但它似乎被什么惊动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


    康熙见此,十分焦急,他大喊道:“快去保护太子!”


    一群侍卫便站了出来,往胤礽的方向去了。


    胤礽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深入了草原的腹地,四周是茂密的草丛和灌木,视线受阻。他试图调转马头,但马儿却越发狂躁。


    康熙十分担忧,此刻已经开始阴谋论,到底是谁要暗害胤礽。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响起,一只巨大的猛虎从下方围场的树丛中跃出,直扑向康熙。康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拔出腰间的佩剑,试图抵挡猛虎的攻击,但猛虎的力量太过强大,他的剑根本无法伤及虎身。


    罗布藏衮布为了救康熙,也挨了老虎一爪子,晕了过去。


    苏完瓜尔佳王爷则是同样挨了一掌。


    毕竟他们为表忠心,并未佩剑,此刻更没有趁手的武器。


    猛虎拍晕了两个人之后,直直扑向康熙。


    康熙到底武艺不凡,持剑与猛虎搏杀了两个回合,但到底力气不支,败下阵来。


    这老虎很聪明,似乎是发现了康熙的疲惫,猛地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康熙和猛虎之间。


    璟瑄她手持一把锋利的蒙古刀,是苏完瓜尔佳王爷送她的那把玄铁匕首。


    璟瑄兴奋无比,她没有丝毫的畏惧,面对这只聪明敏捷的老虎,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娇小,似乎下一秒便会被拍飞。


    “璟瑄!”康熙惊呼出声,他没有想到璟瑄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勇敢地挡在他的面前。


    璟瑄没


    有回头,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老虎,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呼吸亦有些急速。她握紧了手中刀。她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更不能露出破绽。


    老虎再次扑来,璟瑄灵活地闪身躲避,同时挥刀砍向猛虎的腹部。猛虎吃痛,发出一声怒吼,更加凶猛地向璟瑄发起攻击,它一把便拍向了璟瑄手中的刀,却被璟瑄躲开了。


    可下一秒,不知何处有冷箭射来,璟瑄扔出手中的刀,挡住了飞向康熙的箭。


    聪明的老虎马上意识到,眼前的对手没了武器,向璟瑄扑去。


    “璟瑄,小心!”康熙大喊,同时拉弓射箭,一箭射向猛虎的眼睛。


    但老虎更加愤怒,它继续扑向璟瑄,却被璟瑄一巴掌拍死了。


    随着老虎直直倒下,璟瑄也昏了过去。


    没错,“力大无穷”这个金手指,理论上,是可以让璟瑄得到无穷的力气,但若是超出身体的极限,便会过度损耗昏过去。因此,平日她所能达到的便是普通人中的最大力气。


    “给朕查!”康熙看着被侍卫救回来的胤礽,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太子没事,“为何这老虎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盯着朕不放!”


    此事必有阴谋,必然也有这群草原部落的参与。


    只是,两位最有权力,也最忠心的王爷都为了救他受伤,倒是不知从何处入手了。


    第64章 孝心 璟瑄苏醒秦远送药,胤礽犯愁康熙……


    “你听说了吗?那日福安公主一巴掌便拍死了猛虎。”


    “哪里是死了, 分明只是晕了。”


    “那也是顶顶神力了!”


    “人不可貌相呀!”


    秦远在帐篷外站着,偶然听见路过的蒙古汉子在交谈,而他们谈话的主人公, 便是“昏迷”两日的璟瑄。


    他微微蹙眉,手攥的紧紧的,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却只站在门口,踟蹰不定。


    花卷正掀开帘子倒水,险些撞到发愣的秦远, 她佯装惊讶,开口道:“秦先生,您为何站着不进去?”


    “公主, 咳咳,公主可醒了?”秦远似乎是有些无措,“她伤势如何?”


    “您何不自己去看看,”花卷撇了撇嘴,她这几日看见秦先生多次,“您就这样徘徊在这里, 也不怕被当成贼捉了去!”


    其实公主当天夜里便醒了,但在御医面前,一直是装作昏迷的。


    毕竟御医都说了, 哪怕公主再天生神力,也不可能一巴掌拍晕一只老虎!必然是对于皇上的担心,使她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但也因此透支了身体。


    为了坐实这件事,公主可不得继续装睡。但在花卷看来,公主本就生而不凡, 自幼便有主意,前些年习武,更是冬练三九、苦学不辍。


    纵使旁人不知道,可她作为贴身侍女,自然明白了公主下了多少苦工——院子里那石桌子便是公主练武的家伙什。


    想到这里,花卷对秦远更是有些不满,在帐篷外徘徊这么久,她们差点都以为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秦远感受到了花卷的目光,有些尴尬,掀起帘子便愣住了。


    璟瑄面色有些苍白,她此刻只穿着常服,披了件绿色外裳坐在桌子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瞥见璟瑄的衣领,秦远脸上一热,手攥得更紧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虽然这打扮在现代也是平常,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是有些过于冒昧了。


    “先生,”璟瑄开口打破了略显诡异的氛围,“今日为何来此?”


    “我,我来给你送药,”秦远此刻倒是与往常不同,那股子潇洒不羁、戏谑人间的劲头儿散了,十分规矩地说,“饭后服用即可,一日一次,一次一颗。”


    他被汗水浸湿的手中,是一个棕色瓷瓶。将瓷瓶放到桌子上,秦远转身便出了帐篷,在花卷疑惑的目光下飞速地走开了。


    花卷端着刚打的热水回来了,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秦先生可真是有心,想当年,世子爷的药还是您与福晋上门所求。”


    璟瑄听着花卷如此说,似乎也想起来了些什么,这些年,或许是因为不断长大,幼时的记忆愈发模糊了。


    或许这便是生长的自然规律吧,毕竟她上辈子这个年龄,似乎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袭道袍,白衣胜雪。


    初见那时,他还是一个扔鸡腿给造化的小道士。


    她又想起那天,他一纵双禽,潇洒一如初见。


    “公主,”花卷见璟瑄发呆,提醒道,“您再不洗漱,这盆水又该凉了。”


    还要去见康熙呢,刚刚才命人去禀报,说公主已醒。


    “大夏天的,用凉水刚好,”璟瑄听着璟瑄这么说,便也收拾起来,“倒也不用太过紧张。”


    “万岁爷可是对您十分慈爱,”花卷神采飞扬,似乎被夸的是她自己,“这两天您可是没少被夸,我都会背了,皇上称赞您‘孝心当属诸皇子皇孙之首’。”


    璟瑄开始还笑着,此刻脸色却有些不太好,她疑惑道:“孝心当属诸皇子皇孙之首?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就方才出去打水,灶房的小全子说得呀,”花卷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是皇上亲口说得!”


    璟瑄暗道不妙,她怕是被皇玛法当枪使了,她虽然不善于算计人心,但这点事情又何尝看不明白:这是用她在敲打太子,甚至大阿哥。


    “你主子这是被当成靶子了,”璟瑄对着不明所以的花卷摇头,“你想,旁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可会舒坦?”


    花卷想了想便也明白了过来,随即便是气恼:“是您救了皇上,他怎能……”


    “慎言,”璟瑄制止了花卷,“皇玛法宠爱我,我自然应当感激,旁人便是嫉妒,又能做些什么呢?”


    左右她一不怕陷害,二不怕失宠,要担心的另有其人。


    璟瑄说得没错,此刻,胤礽心里颇为不淡定,他此刻正与娜仁坐在溪边。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胤礽有些神思不属,俊美的脸上带着凝重,“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昼夜是谁?”娜仁依旧是一身火红的颜色,头上戴着新编的花环,“胤礽,你什么时候向我阿爸提亲?”


    “没什么,”胤礽笑笑,将娜仁揽到怀里,“那天你帮我的事情,没有告诉别人吧。”


    “当然,”娜仁望向胤礽,满脸灿烂,“怎么会,那便是你亲自猎得,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胤礽放下心来,可眼神却依旧萧瑟,娜仁有些心疼,可又忍不住沉醉:她除了喜爱胤礽的皮囊,更是喜爱他如今这样的神情,令她心中充满了怜惜,是那些草原的汉子身上都没有的。


    可惜,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词叫美强惨。虽然胤礽大概是算不上。


    胤礽此刻正在盘算着那日皇阿玛的话,在出事一天以后,皇阿玛便不再提及此事,更是召见了他与大阿哥。


    “保成,保清,”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想起探子查到的一切,实在是恼怒,可他也想再给这两个孩子一次机会,“你兄弟二人,还是要齐心协力。毕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打虎?胤礽与胤禔听到这这句话,心都颤了一下。莫非是皇阿玛知道了什么?


    康熙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如何看不出,他们心中有鬼。


    谁也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然用如此伎俩,提前命人准备猎物,伪装成自己所得。


    而大阿哥身为诸位皇子中年龄最长,不为弟弟们做表率也就罢了,居然勾结蒙古,想陷害太子,在众人面前揭穿他“猎虎”的真相。


    没错,康熙并不知道胤禔真实的图谋是想让胤礽摔断腿,不然此时早已经发作。


    康熙表情愈发凝重,却又都忍了下来,毕竟目前还未查明,为何那虎是冲着自己扑来,他不相信那是一个巧合。


    他眼神扫过胤礽、胤禔,开口问道:“那日猛虎伤人之事,你们兄弟二人,可有何见解?”


    思考了一番,胤礽率先开口道:“此事着实出人意料,当仔细查验。”


    康熙心中暗自无奈,这猎虎一事还是他来收得尾,掩去了太子的痕迹。


    保成的骑射虽不及保清,到底是他亲自教得,自幼弓马娴熟,又怎么会到如此地步,竟是要行如此下作之事。


    而胤禔有些心虚,又或者是为了


    跟胤礽抬杠,便开口反对道:“皇阿玛,此时或许只是意外,毕竟最后也没有伤亡。”


    见二人仍是各怀鬼胎,甚至胤禔说出这种话,康熙怒极反笑:“没有伤亡?璟瑄还躺在那里,两位王爷身上也都受了重伤!”


    康熙回忆起那日太医之言,想起璟瑄与老虎搏斗的勇敢,以及最终昏过去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两个糟心的儿子,不住叹息道:“福安公主虽为女子,其心可嘉,品行高洁,孝之一字,当属诸皇子皇孙之首。”


    康熙这话一出,太子脸都黑了:皇阿玛这是何意?而胤禔也是同样的脸色铁青。


    这话和指着鼻子骂他们不孝,也没有什么别的区别了!


    胤禔还好些,他虽然担心事情败露,但一贯是个直肠子,可胤礽速来与康熙亲近,哪怕这些年,自从索额图一事便大不如前,可到底是了解康熙的。


    胤礽心里清楚,皇阿玛必然是查到了什么。莫不是,他已经知道,此事与大哥有关?


    甚至,皇阿玛是否已经查到了自己……胤礽背上此刻有些湿了——他承受不起失去皇阿玛信任的代价了!


    正当胤礽脑海里天人交战,康熙重赏了在京城的四福晋,以及在永和宫喝茶的德妃。


    为了表示安抚,康熙还给胤禛去了封信,信中关怀他这个四儿子监国之外,重点提到了璟瑄此次的功绩云云。虽然这不是老爷子第一次写信,但如此和蔼亲近,这可是从前太子才有的待遇。


    可见,璟瑄此时是真得误解了康熙,他当时真得只是有感而发——毕竟,又有几个儿孙,能如同璟瑄这般豁出性命,挡在自己身前呢?


    当然,璟瑄自己是有了把握,才挺身而出的,她可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这不过是她一次看起来“危险”的机会罢了。


    “花卷,倒茶。”璟瑄就着茶水,服下了一粒药丸子。


    而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个棕色瓷瓶。


    第65章 陆绩怀橘,论孝道反惹他人笑 琼枝玉树……


    是夜, 康熙的营帐。


    帐外的八旗兵打起了精神,璟瑄得了康熙的口谕,此刻前来拜见。


    一进帐篷, 璟瑄顿觉一股威严肃穆,哪怕康熙对她十分温和。她已接到了消息,十八阿哥已经去了。


    她一来, 康熙便免了礼,给她看座。梁九功也有颇有眼色,恭敬地给她上茶。


    但康熙并无与历史记载上一般的痛苦伤怀, 也对,毕竟康熙有那么多儿子。


    “璟瑄呐,”康熙斟酌了一番, 似乎是在犹豫如何开口,“你可还记得阿斯兰?”


    阿斯兰?她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此人是那日猎鹰之人,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小儿子。


    “这是何人?”璟瑄不知道康熙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乱点鸳鸯,但不妨碍她装傻, “可是那日围猎中哪位王爷的儿子?”


    “是这样,那日,苏完瓜尔佳王爷伤势颇重, ”康熙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有功之人,朕不可不赏。”


    有功?璟瑄此时非常不满, 到底是谁救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有功自然要赏,皇玛法富有四海, 自是有章程,”璟瑄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不阴不阳地顶回去,“至于孙女,虽然璟瑄冒死救了您,却不为赏赐,为人臣子,君父有难,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的。”


    康熙一瞬间有些恼怒,璟瑄居然这般不识抬举,她话中的意思虽然委婉,但康熙浸淫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


    这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你富有四海,却还是要拿冒死救你的孙女,去安抚蒙古人!


    听璟瑄这样说,康熙却仍是没死心,这几年,他看到了璟瑄的能力,更是急于早些掌控蒙古——若璟瑄真能嫁给苏完瓜尔佳阿斯兰,日后便是他在蒙古最有力的支持者。


    恪靖在三十六年下嫁敦多布多尔济,此时也已经掌控喀尔喀,此时权倾漠北、漠南,颇得百姓爱戴。


    康熙心里熨帖,为这个女儿自豪。以至于在那日苏完瓜尔佳王爷求娶之时,康熙也动了心思。他这个孙女,不比恪靖差。


    “璟瑄呐,吃些橘子,”康熙温和地看向璟瑄,似乎并未听出璟瑄言语中的嘲讽之意,“这是你阿玛着人送来的。”


    “朕之诸子中,独四阿哥孝顺有加,”康熙剥了个橘子,感慨道,“古有陆绩怀橘,今日朕也吃上了老四的孝敬。”


    璟瑄挑眉,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前几天孝顺有加的还是自己。夸赞阿玛是其次,怕是更想借着这个典故,敲打自己,真是好一个“孝顺有加”。


    看着盘子底下几个青色的橘子,璟瑄思索片刻,漫不经心地说:“皇玛法,这青色的橘子,如今尚未成熟,吃起来怕是酸涩。”


    “哦?”康熙有些好奇,思忖片刻,便说,“‘鹧鸪惊鸣绕篱落,橘柚垂芳照窗户’,便是未成熟,用来熏屋子,倒也不错。”


    璟瑄低眉,看向桌子上的几颗青橘。这“橘柚垂芳”,除了形容文采之外,还可以形容人的才华、品质出众。只是不知,康熙所说得是这蒙古小王爷阿斯兰,还是自己这个福安公主。


    “皇玛法所言是极,”璟瑄拿起一个橘子嗅了嗅,十分赞同地说,“这橘子确实清新芬芳。”


    “只是,除却这‘橘柚垂芳’,孙女还听过一些关于橘子的典故。”


    “哦?”康熙知道璟瑄意有所指,也顾不得继续吃,便将橘子丢在盘子里,擦了擦手,“说来听听。”


    “一则,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璟瑄剥开一个橘子,“二则,东坡曾说,吴姬三日手犹香,此橘清香自然,若是将它强行剥开,反倒是不美。”


    康熙似乎有些惊讶,他看向这个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女,她的面容像极了自己的四儿子,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只是,少女的眼神太清澈,脸色又毫不掩饰的苍白,以至于康熙顿生羞愧之感:到底眼前之人,不顾一切救了他。他嘴唇有些干涩,端起茶来,却又觉得有些烫嘴:“梁九功,换盏茶来。”


    梁九功伺候康熙这么多年,自然是秒懂,这是要他也下去的意思。


    康熙被璟瑄绕烦了,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是个直爽的性子,此刻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璟瑄呐,朕也想多留你几年,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嫁。”


    “那阿斯兰,朕看过了,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康熙斟酌道,“与你相配,也不算辱没。”


    璟瑄要被气笑了,自己怎么也算救了他,如今才一十三岁,便要去嫁人了?


    康熙看她的脸色,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若非念着璟瑄的功劳,他怎么会对她如此放纵?


    见璟瑄沉默,康熙索性又退一步:“倒也不是非要谈婚论嫁,你们一起相处相处,赛马叼羊,认识一下也无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璟瑄便应了下来:“好。”


    反正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阿斯兰?她当真是多余关心康熙。皇帝,不过是个政治利益大于一切的机器,他连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都废得,又怎么会吝啬一个孙女?


    “皇上,”梁九功一脸为难地进来了,看了看璟瑄,得了康熙的眼色,才敢硬着头皮道,“查到了!”


    “此处又没有外人。”康熙示意他继续说。


    “那日发狂的猛虎,”梁九功头上已经沁出汗珠,“线索查到了罗布藏衮布王爷。”


    康熙勃然大怒,转瞬却是犹豫:“他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那日他可是挡在朕前面!”


    梁九功再次看向了璟瑄,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但璟瑄却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有拿劳什子阿斯兰,她自然是不想掺和进这些腌臜事,可如今既然想要她联姻,那这八卦,她也是不得不听了。


    “罗布藏衮布此刻已经在殿外等候传召,”梁九功战战兢兢,“不知万岁爷可要见他?”


    康熙皱了皱眉,接着摆了


    摆手,示意梁九功宣他进来。


    璟瑄就在旁边看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罗布藏衮布一身伤,此刻左胳膊已经截掉了,他恭敬地跪在地上请罪:“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女不严,是以险些酿成大祸。”


    璟瑄听着却有些奇怪,这跟娜仁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会掺和刺杀康熙的事情?


    听到这话,康熙脸色并不好:胤礽与娜仁走得近,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不满于胤礽结交蒙古势力,但出于某些原因,也没有阻止。此刻一听此事与娜仁有关,立时便想到了胤礽。


    “罪臣的女儿私拿信物,”罗布藏衮布涕泗横流,他痛心道,“将这信物给了外人,调动了臣手下的人,才会酿成大祸。”


    外人?信物?胤礽!


    康熙此刻是真得急了,他似乎有些没坐稳,用手撑着身体:“你此话当真?”


    “臣绝无虚言,”罗布藏衮布俯首请罪,“请恩赫阿木古朗汗降罪!臣愿意以死谢罪!”


    璟瑄看着康熙似乎要昏倒的样子,又想起来娜仁似乎提过太子,此刻哪里不明白,她召唤了许久未出现的系统:“看来,这伤人的猛虎与太子二伯有关啊。”


    该,让你拿着孝顺压人。璟瑄如此想着,却发觉似乎有些不对——胤礽再是叛逆跋扈,但从来对康熙是一颗孝心,他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她信二伯想谋反,但她不信他真得会谋杀康熙。古往今来,杀了亲爹的皇帝又有几人?何况是与康熙感情甚笃的胤礽。


    璟瑄低头思索着,却瞥见了罗布藏衮布眼中闪过的暗色。


    “系统,查查这罗布藏衮布的伤势,”璟瑄眯起来了眼,“此人不对劲。”


    熟悉的电子音响起:“宿主,此人伤势并无异常,确为重伤。”


    “莫非是我想错了?”璟瑄有些犹豫,她却是不知,还有故意受伤以求洗清嫌疑的狠人。


    正当璟瑄犹豫之时,帐外闪过一个黑影,她听见康熙喊道:“是谁?谁在帐外窥伺?”


    随即一堆侍卫便围了上去,将人捉了进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窥伺之人,竟是胤礽。


    当然璟瑄和另一个人除外,一个是早就知道历史,而另一个是一手策划。


    “汝欲为索额图复仇耶?”康熙回想起近日太子的表现,怒砸了一个杯子,“皇十八子胤衸病逝,汝无一丝悲痛之色!如今又窥伺朕踪,汝欲谋反乎!汝生而克母,今日观之,竟是包藏祸心!”


    怒急攻心之下,康熙险些昏过去,被梁九功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胤礽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是上了套了,可那句“生而克母”,他还是好伤心。是老大和他说,今夜罗布藏衮布求见康熙,他才不放心,乱了阵脚。


    “是大哥让儿臣来得,他说今夜罗布藏衮布会来。”胤礽似乎是真得急了,他眼圈红了,狼狈地膝行着,扑上去抱住康熙的腿,“皇阿玛,儿臣绝无谋逆之心!”


    “宣胤禔。”康熙并未理会胤礽,似乎气息都有些不稳,梁九功忙给他喂了药。


    大阿哥早就等着康熙传召了,他还等着康熙废了太子,让自己做太子呢。


    却不料康熙劈头盖脸一顿斥责,迎面便砸了胤禔一盘橘子,橘子滚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皇父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胤禔,将你所知之事,从实招来!”


    胤禔看似粗放,却一直粗中有细,他已经察觉了罗布藏衮布在背后的动作,但并无证据。此刻更是明白,皇阿玛已经到了忍耐的尽头,自己必须实话实说了。


    不过,在这个关头,没有证据也无妨,于是他立马把这口锅甩到了罗布藏衮布身上:“是罗布藏衮布传信给儿臣,让儿臣同太子说,今夜会上交罪证。”


    “直郡王莫要血口喷人!”罗布藏衮布恨得牙根痒痒,这直郡王乃是他寻找的背锅之人,毕竟他与太子不睦已久,却不料他居然如此轻易就将自己卖了,简直是毫无诚信,“分明是您威胁我,今夜必须来向皇上交代。”


    他只需要忍耐片刻,将这口锅扣到太子身上,何愁来日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康熙面上还算平静,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气息也不平稳,他抽出佩剑,架在眼前男子的脖子上,怒吼道:“罗布藏衮布,朕待你不薄。”


    这些年与大清贸易,给了你数不清的优待,又下嫁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众人本以为罗布藏衮布重伤,又有侍卫搜身,定是毫无威胁,却不料他暴起,用未受伤的左手夺刀,砍向康熙。


    胤禔、太子、都跪在地上,璟瑄在远处也一同跪下,侍卫们俱在门外,俱是反应不及。


    其实璟瑄本来得及,但她不愿意再消耗自己的身体了,为了康熙,不值当。反正历史上,康熙这时候也没出啥事。


    于是,受了重伤的罗布藏衮布,一刀便砍伤康熙用来防卫的胳膊。胤禔见状,立马起身,将罗布藏衮布踹倒。


    “皇阿玛!”胤礽喊道,“快来人呐!”


    “快宣太医!”梁九功急急忙忙道,“快宣太医!”


    罗布藏衮布被侍卫拿下,但却仰起头,此时他的神情格外真挚,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钟察海,我为你报仇了。”


    原来,罗布藏衮布虽然疼爱娜仁,但对于自己这个公主妻子,却并无多少爱慕。他最爱的,其实是葛尔丹之女,钟察海。


    “钟察海?”康熙任由太医包扎胳膊,他此刻还算清醒,忍着剧痛道,“难为你还是个情种。”


    康熙三征葛尔丹,钟察海在其父死后降清,嫁给二等侍卫蒙古旗人沙克都尔,其兄长色布腾巴勒珠尔也入宫担任一等待卫,兄妹二人从此被困在京城,不得离京。


    “你不怕朕杀了钟察海?”康熙玩味道,“你到底是为她报仇,还是想送她去死?”


    闻言,罗布藏衮布脸色变了,却最终化作笑容:“皇上,你的大儿子与我合作,想送你的二儿子去死,难道他当真不知道,我的野心吗?”


    康熙脸色不变,他心知,这不过是罗布藏衮布的诛心之言。


    “你一手培养的太子,只会使些妇人手段,你那日受伤,他何曾有过关心,不过是怕你发现真相,才夜半窥伺!他若是无心,如何会被挑拨?”罗布藏衮布笑得愈发张狂,“若是真的被你发现,你猜他会做什么?”


    康熙听到这,虽知是此人挑拨,心中却也生出了怀疑——其实这怀疑一直都在,从“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便有了一颗种子,而索额图死后,这颗种子更是愈长愈旺盛,而今已然是树大根深,无法拔除了。


    “你的背后,还有何人?”康熙其实一直有在罗布藏衮布等王爷身边安插探子,尤其是塞外行围之时,因此他手下必然还有隐藏在背后之人。


    “并无,”罗布藏衮布笑得肆意,得意道,“让你失望了,我最尊敬的恩赫阿木古朗汗。”


    康熙也并非是吃素的,他问道:“车凌三鲁普,还活着吧!”


    罗布藏衮布脸色微变,本想不承认,却逃不过康熙的观察。


    噶尔丹的另一个儿子,车凌三鲁普,在入京途中却死于天花。其实此人非但未死,反而藏匿到了罗布藏衮布之处。


    罗布藏衮布少时便爱慕钟察海,一直对于她不能嫁给自己无法释怀,更是在车凌三鲁普的挑拨之下,恨上了康熙。其实,罗布藏衮布不只是为了那点年少情愫。


    葛尔丹不只完成了准噶尔汗国的统一,曾是卫拉特地区的活佛,还超度过鄂齐尔图汗的儿子噶尔达玛,宗教


    地位颇高。罗布藏衮布便是他的学生,更是最忠实的信徒。


    静默的氛围之下,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罗布藏衮布是不是,小说里常说的‘为爱疯狂’?”


    璟瑄嘲弄地笑笑:“你又从哪里看来得?这罗布藏衮布的确是为爱疯狂,可惜他爱的是自己的信仰,绝非那拿来当借口的‘钟察海’。”


    “为何这么说?”系统还是不太理解,“他不是为了钟察海吗?”


    “巧言令色罢了,”璟瑄对系统说道,“你不要听他讲了什么,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罗布藏衮布做了什么呢?不论他成功与否,他都让钟察海身陷危险之中,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会被康熙迁怒、会与丈夫生出嫌隙、会被更加严厉看管,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不止不爱,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恨钟察海,他恨她为何投降清廷,如此没有骨气,因此他要她因为自己的懦弱,受到惩罚。


    罗布藏衮布真正爱的,哪里是钟察海,他爱的是他的活佛,他的信仰。


    “宿主,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系统似乎有些卡顿,“那你呢,你有爱的人吗?”


    “没有。”


    爱的人没有,但是喜欢的,好像是有一个。


    璟瑄跪在地上,膝盖有些疼,却莫名想起了一个人,还有一个棕色的瓷瓶。


    与此同时,花卷已经急得不行,她见璟瑄迟迟未归,便想找御前的小宫女打探消息,却险些被当成贼人,还好碰上了秦先生。


    “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花卷有些激动,却依旧着急,“我家公主此时仍然未归。”


    秦远为何会在此?自然是因为同样的担心,只是这话他不好说。


    “你稍安勿躁,”秦远安抚道,“公主不会有事,与其乱了阵脚,不如你准备好东西,等公主出来。”


    花卷闻言,点头应道:“多谢先生指点。”


    是呀,着急有什么用?不如给公主准备些吃食,夜里还是有些寒凉,也得再备个披风……花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下次还是要想公主所想,尽好自己的职责才是!


    花卷转身便走,回去收拾要准备的物件了,秦远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不巧的是,花卷刚离开,璟瑄便从御帐中出来了,康熙怜悯她护驾之功,敲打一番,便放她去休息,但大阿哥与太子还跪在帐篷里。


    她知道,这哪里是要她休息,只不过是后面的她不能再听罢了。


    一瘸一拐地出了帐篷,她的膝盖隐隐作痛:“系统,不能来点膏药吗?”


    系统诡异地沉默,璟瑄恼怒道:“要你何用?”


    她一个踩空,本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上,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秦远。


    二人默契地都没说话,走到了稍远处的草丛中,璟瑄才坐了下来。


    “先生,何故来此?”璟瑄开了口,她平视着蹲在面前的男子,月光下,他如同修竹一般挺拔俊逸,有着不同凡俗的姿态,此刻却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秦远并不回答,却从身上的小包袱里掏出来了一堆东西:一个绣着梅花的斗篷,不算厚实,却正适合草原初秋的夜里,一碟子云片糕,用油纸包着,还有一瓶药油。


    璟瑄看着秦远手忙脚乱,却又有些羞涩的样子,一下子便笑了。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烂。


    她今日方知,原来诗文里说的都是真的,这世上竟真有一个人,你一见他,便觉得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


    璟瑄却不知,她这一笑,也仿佛在发光,直把秦远都看愣了。


    看着璟瑄秋水般的双眸,秦远十分有默契地想到了那句词——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


    第66章 一废太子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月华如水, 依稀能听见几声虫鸣。


    一阵秋风过,满是青草香。


    璟瑄坐在草地中,她自是不会同秦远客气, 盘着腿,狼吞虎咽将云片糕吃完了。


    “你腿还好吗?”秦远瞥见了璟瑄嘴角的碎屑,用手在自己脸上同样的地方指了指, “你脸上,有东西。”


    璟瑄闻言也不急,十分自然地用掌心擦了擦脸, 而后仰头看着秦远:“还有吗?”


    她的眼睛很亮,像星星。秦远却将头扭开了。


    “另一边,”秦远有些不自然, 将白色瓷瓶递给了璟瑄,“公主记得擦药。”


    “唤我璟瑄便是,何故如此生疏,”璟瑄一边用手擦去脸颊的碎屑,一边十分自然地拽着秦远的衣袍站起来,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就不好奇,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远与她并非同一世界,更不了解历史, 想来是不知道的,璟瑄如此想着。


    “想必是那日猛虎伤人一事了。”


    “你竟然知道?”璟瑄似乎有些讶异,“那你猜是谁做得?”


    秦远指了指天, 笑而不语。


    “装神弄鬼,”璟瑄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招可糊弄不了我。”


    “公主!”花卷看见璟瑄平安出来, 十分惊喜,“奴婢给您带了斗篷,还有一些吃食。”


    花卷献宝似的,将月白色斗篷从蓝色包袱里拿了出来,却在转身之时发现璟瑄身上的黑色斗篷,上面还绣着梅花。


    她分明记得,公主出门之时并未穿着斗篷,平日里公主的行装都是她打点,她也从未见过这件黑色斗篷。


    但作为一个贴心的侍女,花卷识趣地没有问出口,她瞪了一眼出主意的秦远,此人心机颇深,把她骗走,自己好献殷勤。这秦先生相貌虽好,到底是年龄大了些,怎么还如此痴心妄想呢?


    看了看花卷包袱里的东西,斗篷、吃食,还有活血化瘀的药,璟瑄哪里不明白花卷此刻的想法,她温柔安慰道:“花卷准备的东西很好,我很喜欢。”


    翌日,璟瑄难得睡了个懒觉,毕竟昨日又是推辞赐婚,又是陪太子罚跪,折腾得挺晚,这几日纵是装病,又一直惦记着废太子一事,难免精神紧绷了些。


    一抬头,她便对上了花卷焦急的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璟瑄无奈道:“说罢,发生了什么事?”


    这草原看似宁静,可也当真是不得安宁。


    “是十三爷,”花卷跪在地上,声音还有些瑟缩,颤抖着道,“十三爷被抓起来了!”


    十三叔如何会被抓?阿玛重活一世,定然是有所准备,他与十三叔感情甚笃,继位之后,更是颇为器重,连后人都笑称怡亲王胤祥为“常务副皇帝”,可见其感情之深厚。


    史书记载,皇十三子胤祥,于康熙四十七年曾经被短暂圈禁,时间接近一年。


    璟瑄深知,凭阿玛的性格,定然不愿十三叔再被圈禁,哪怕只有一年。


    定是出事了。


    正思索着,璟瑄又收到了来自钱凤与娇娇的信,扬州一切都好,女兵的训练也有条不紊。


    至于苏文那边,京城眼线太多,倒是不便于联络,毕竟哪怕璟瑄与胤禛,交流起来也是十分小心的。


    *


    “逆子!”康熙此刻似乎苍老了许多,愈发像个真正的老人,“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简直是愚蠢至极,大清可以有狠毒的太子,但不能有一个这样的蠢货。


    一声叹息后,康熙合上了眼。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营帐里的众人才听见那个苍老、嘶哑又凝重的声音。


    康熙悲痛地说:“来人,拟旨!”


    “……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


    说完这段话,康熙似乎也是力竭一般,强行撑着一口气,忍痛说道:“朕决意废黜皇太子胤礽,即日


    起押解回京,圈禁于宗人府。”


    听着系统的转播,璟瑄叹了口气,看来这次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一废太子了。


    “我十三叔是因为帮太子求情,才被废吗?”璟瑄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毕竟十三叔此时还是太子爷的人。”


    系统自是沉默,它并不擅长分析这些。


    还有一人!


    璟瑄想到了秦远,毕竟他也是胤禛的谋士,总该帮她出出主意。


    “恰是因为,十三爷是太子的人,”秦远起身,拿起桌上的朱泥梨形壶,往并不配套的青花茶盏里,倒了一杯茶,“尝尝吧,这是好不容易寻到的祁门红茶。”


    “此言何意?”璟瑄摸不着头脑,怎得都爱打哑谜。


    这祁门红茶又有何稀奇?


    此时大都爱喝绿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都是破受追捧,红茶出口英国更多。


    秦远哪里好意思说,是因为绿茶性寒,此时璟瑄大病初愈,不宜饮用,因此他便找了蒙古行商,换了些红茶。


    “若是造化咬死了家里的白鹅,”秦远思忖着,手指不自觉转着茶盏,“你可会怨怪负责喂养造化的小福子?”


    “自是不会,”璟瑄摇摇头,接过这杯红茶,“自是造化之错,它本就是个过于活泼的性格,又如此受我宠爱,小福子如何能一直看着它?”


    细细品来,茶中竟还添了些干桂花,似乎使人置身于桂花树下,泛起回忆中那点点金黄。


    她幼时也曾采遍御花园中的桂花,晒干后献给额娘、德妃、皇太后,还有康熙。


    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呀,还有御花园的胖头鱼。


    璟瑄见秦远并不作声,思忖道:“如果实在是要怪罪,那便怪罪我吧。”


    是我没有将它教好,虽然我的造化本就不会如此。


    “你不会怪罪,那旁人呢?”秦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神情肃然,“天下如公主这般之人,又有几个?”


    “怕是会的。”


    哪怕是上书房中,皇子犯错,自有伴读受罚。


    昔日太子犯了那么多错,但皇玛法依然是推到了奴才身上。


    说完后,璟瑄愣住了,手中的茶水险些溅出来 ,她似乎备受打击——


    康熙这是迁怒于十三,因此才将他一并圈了,好发泄在太子那边没发泄完的怒火。


    前世十三与太子爷走得近,他被牵连,而这次,十三爷得了胤禛的提醒,与太子貌合神离,依然被迁怒。


    似乎是无法接受,璟瑄喃喃道:“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可十三叔他,不是下人啊!”


    他是皇玛法的亲子,皇玛法怎么能如此迁怒他。


    难不成他要寸步不离守着太子爷吗?如此岂非更是被视作太子一党。


    “早在十三爷选择站上这条船,”秦远有些不忍,却还是将话说明白了,“他便没了退路。”


    他与雍郡王一样,都是皇帝为太子选得刀。胤禛眼下更有价值,但依旧会被迁怒。


    除非四爷拼了命,为太子求情。而后寄情山水,不问朝政。


    秦远不知,这便是上一世雍正走过得道路。


    胤禛上辈子,被“自愿”做了许多年富贵闲人。


    康熙需要之时,他是与大臣们对抗的手中刀、马前卒,而康熙不安之时——


    秦远又添了一杯茶,淡定道:“不能做最贤的王,只能做最孝的子。”


    听见这句话,璟瑄震惊于秦远的谋略。


    分明自己才是了解历史之人,他却如此洞若观火。


    “如今皇玛法有意,令我与苏完瓜尔佳一族联姻,”璟瑄想起那日被召见,急匆匆开口道,“还请先生教我。”


    出了罗布藏衮布一事,康熙只怕是联姻想法更迫切了。


    秦远本还事不关己,淡定地同璟瑄分析,此刻却慌乱得不行。


    哪怕他再怎么掩饰,那打翻的茶盏、神色衣袖上不明显的水渍,都暴露了他的急切。


    “公主可是不愿,”秦远面上冷凝,依旧是平静地开口,言语中却多了几丝试探,“那阿斯兰也算是个英雄人物。”


    “先生何故取笑于我,”平日里看惯秦远这副样子,此刻璟瑄心头也有几分无名火,她故意说道,“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阿斯兰虽然神勇,到底不是我喜欢的。”


    听到“喜欢”二字,秦远倒茶的手慢了一瞬,他的嘴角松弛了片刻,但下一秒,却绷得更直:“说真话。”


    那阿斯兰到底哪里好?秦远气愤地想着,浑然忘了,是自己先夸他是“英雄人物”的。


    “真话么,”璟瑄并未接过秦远倒的茶,只是放在一边,她唇角勾起,“我意在四方,不愿拘泥于儿女情长。”


    一杯新茶,便被泼到地上。


    秦远愣住了,他不曾想公主竟有如此大的气性,以至于如此冷硬,泼掉了他斟的茶。


    “若是为了建立一番事业,”秦远攥着手中的茶杯,忍着些许的醋意,十分不真诚地建议道,“与蒙古联姻,岂不是更有助于公主,一展宏图?”


    “古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佳丽三千,”璟瑄重新取了个杯子,“我是有心争权夺利,也乐于兵不血刃。”


    璟瑄握着手柄,茶水缓缓流下,杯中满到几乎溢出,好在执壶之人,及时停了下来。


    “但若是只凭联姻,谋取势力,那不是我的道。”


    我自有实力,夺取我所要的一切。


    这一次,她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身而去。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第67章 你竟是要灭其国 请皇玛法赐东洋于我为……


    “公主, 方才梁公公来过,”花卷雀跃的声音响起,“万岁爷请您去一趟。”


    今日, 花卷的似乎心情格外好,她头上还簪了朵杜鹃花,凑到璟瑄身旁, 为她梳洗上妆。


    璟瑄一贯是不爱梳清朝的发型的,尤其是两把头。但总比大拉翅好,璟瑄如是安慰着自己。


    花卷人虽然憨厚, 业务能力倒是没得说。


    不一会儿,璟瑄便已经收拾妥当。


    她甚少穿得这般正式——


    头上戴着金丝青绒朝冠,顶上一颗成色极好的红宝石。四周雕着金孔雀, 末端点缀着珊瑚。


    朝袍使用的是香色,批领及袖子用石青色,前胸后背都绣着金蟒和祥云,周围还镶着金边。


    “什么事情,这样高兴?”璟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生出几分恍惚之感, “可是京城来信了?”


    竟是又能通信了,想必废太子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若非如此,朝中的太子党又怎会善罢甘休?


    “什么都瞒不过公主的法眼, ”花卷连忙将信件呈上来,“不止如此,皇上还特地嘉奖了王爷, 夸他勤勉有加、监国有功。”


    不好。


    璟瑄似乎明白了康熙的用意:这是铁了心要她嫁到蒙古。


    至于嘉奖,璟瑄不屑地笑了。


    太子从小到大,得到的嘉奖还少吗?


    不比方才的兴高采烈, 此刻察觉到不对的花卷,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在听完璟瑄的解释之后,花卷羞愧不已,更觉得自己不配贴身伺候了。


    “格格,奴婢不知,此事竟有如此多的门道,您还是,还是提拔几个新人,奴婢实在愚笨。”


    “你一片赤子之心,”璟瑄拉过花卷的手,“于我已是难能可贵。”


    她不缺伶俐的婢女,花卷与她一同长大,璟瑄一直是知道她的性子,也从没刻意去板正过。


    “好啦,我那里还有一些奶糕,你与她们拿去吃便是,”璟瑄拍了拍花卷的手,“你若是心中过意不去,那便拿出大总管的样子,好生学着,也给底下人做个榜样。”


    一瞬间,花卷的眼眶又红了,她知道公主自小便待下人好。


    虽说一直不爱用太监伺候,但对小邓子也是一直善待,还派他去庄子上管事。


    花卷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生学起来,不辜负公主今日的信任。


    “格格,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


    花卷感动之下,没有唤璟瑄为公主,而是用了曾经的“格格”。


    一进屋子,梁九功便满脸笑意,将璟瑄迎了进去。


    他虽为大总管,却依旧十分谦卑,也不曾多言。


    梁九功抬起脚,进了门。


    只是,他在进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璟瑄一眼。


    似乎是在提醒什么。


    梁九功,也算是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


    “系统,梁公公后来的结局如何?”


    璟瑄再是熟悉历史,也并未关注过梁九功最后的结局,她依稀记得,康熙晚年似乎更是重用魏珠。


    系统的屏幕上很快浮现了几行小字:


    “梁九功人甚伶俐,凡有差遣,朕尚时加防范。”


    “幼侍圣祖,与魏珠俱加信用”


    ……


    “雍正二年,自缢于景山。”


    *


    “朕听说,你与罗布藏衮布的女儿往来甚密。”


    康熙坐在龙椅上,双眼不怒而含威,他面无表情,看向璟瑄。


    “倒也称不上是往来甚密,”璟瑄并不慌乱,“娜仁却与孙女有些交情,


    但也许久未见她了。不知您想如何处置罗布藏衮布?”


    反客为主,璟瑄倒是一如既往地胆子大。


    “罗布藏衮布已死,”康熙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随后说道,“他的第三子色布腾巴拉珠尔,不日便继任第五代达尔汗王。”


    “至于他的女儿娜仁格格,”提起娜仁,康熙便想到了废太子,脸色越发不好,“色布腾巴拉珠尔求了恩典,她会在草原择婿。”


    “皇玛法如此宽仁,”璟瑄了解康熙的小肚鸡肠,却还是捧场道,“科尔沁各部必然会心悦诚服。”


    那日色布腾巴拉珠尔与康熙密谈许久,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总之是平息了康熙的怒火。


    人人都说他卖父求荣,亲手杀了父亲罗布藏衮布,又将族中的白银矿全部献给大清。


    璟瑄正在看着系统给得资料:科尔沁右翼前旗,确实有大型的银铅锌多金属矿床。


    “阿斯兰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康熙看着璟瑄微微出神的样子,主动提及了抚蒙一事,“今晚设宴,你们也可交流一二。”


    “不如何。”


    璟瑄微笑得体地拒绝了康熙。


    “既然你答应了,”康熙本还点头,没有反应过来璟瑄说了什么,下一秒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如何?”


    康熙大怒:“这便是你的孝道吗?”


    “便是你阿玛在此,也不敢如此目无君父,以至于说出这等狂悖之言!”


    康熙刚刚经历太子被废一事。


    虽说他那无法宣之于口的谋划终于实现了,但到底是为此事憔悴了不少。


    他年岁渐长,固然看不得太子势力逐渐扩大,但终究还是疼爱太子的。


    但此刻一听璟瑄这句话,许多日子积压的怒火终于是爆发了:“女大当婚,我为你打算许多,你却毫不领情。”


    胤禛信中写道,一切务必“以照顾自己为先”,但莫要违背康熙,一切待回京筹谋。


    乌拉那拉氏也叮嘱她“要多在康熙面前尽孝,不要辜负你皇玛法的恩德”。


    但是那又如何,璟瑄本就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若真要逼迫她,却也是没那么简单的。


    “警报!警报!”系统疯狂提醒着璟瑄,“检测到康熙怒气值过高,可能会对宿主不利,请您停止挑衅行为。”


    璟瑄不屑地笑了,眼中满是轻蔑:“你们让我做任务,当女帝,不会是让我去讨好康熙吧?”


    “你不会觉得,只靠讨好,便能夺得帝位吧?”璟瑄嘲讽着系统的天真,何尝不是嘲讽着曾经的自己,“太子是如何被废,八叔、大伯,甚至还有我阿玛,他们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


    手中无刀,便只能成为那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你如此违背他的意愿,”系统尽力劝谏着,“难道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毕竟我们眼下,并没有与康熙对抗的资本呀。


    谁说没有?


    璟瑄虽然莽了一波,可也不是全无把握。


    一来,她这些年的功绩颇多,若是只为拒婚一事,康熙是无法拿她怎么样的。


    二来,康熙爱名,想做千古一帝,对下宽仁,自然是有容人的雅量。


    最重要的是,康熙送璟瑄是去掌控蒙古,与苏完瓜尔佳王爷交好,而不是为了结仇。


    “皇玛法何必动气,”璟瑄又换了一副乖巧模样,“若是您对孙女有何不满,孙女自是十分惶恐的。”


    一旁的梁九功看着,心里更是紧张:我的祖宗,还是不要再惹皇上生气了。


    璟瑄十分自然地,接过奉茶宫女手里的茶,亲自端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道疤,是围场那日留下的。


    璟瑄为了救他,挺身而出,一己之力与虎搏斗。


    康熙抚摸着手中的珠串,静默了许久。


    罢了,到底是小儿女的那些心思。


    康熙如是想着。


    “璟瑄可是有了中意之人,”康熙思来想去,怕是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可是为了那日的秦翰林?”


    那秦儆之确实仪表不俗,文采不凡、武功亦佳,但到底是一介白丁,如何配得上公主?


    康熙想促成璟瑄与阿斯兰的婚事,本来也是看中阿斯兰这个人。


    “非也,”璟瑄跪在地上,“孙女平生有一志向,求皇玛法成全。”


    “朕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有能力,”康熙斟酌了一下,“你若是想要权力,嫁到蒙古以后,朕多给你派亲兵,再为你建一座公主府,如同你四姑姑那样,如何?”


    跪在地上的女子脊背单薄,十分少见地穿着朝袍,她摇了摇头。


    “封侯非我意,惟愿海波平。”


    璟瑄的眼神清澈无比,就这样看向了康熙:“孙女愿效法皇祖父平三藩,亲自领兵,荡平倭寇,一展我大清威仪。”


    “可如今海上已无倭寇作乱,”康熙不赞成道,“你对倭寇了解又有多少?”


    璟瑄当然知道,清朝初期实行“迁界禁海”,许多沿海的百姓被迁往内地,倭寇劫掠不到,自然不会再来。


    再者,丰神秀吉颁布八幡船禁止令,实行了类似于闭关锁国的政策,倭寇大大减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明朝末年,倭寇已经被剿的差不多了。


    她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既然你都知道,”康熙更是疑惑,“便是朕允你剿灭倭寇,你又该往何处清缴?”


    何处?自然是他们的老家!


    璟瑄了解过那个时代,如何能不恨?


    当然了,璟瑄并不会对他说这些。


    “台湾郑氏已灭,然东洋国依旧有为祸之风险。”


    言外之意,自然是要将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梁九功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恨不得躲起来。


    这福安公主也太敢说了!


    “你竟是要灭其国?”


    康熙大为震惊,他竟是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孙女。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康熙此刻已经顾不得抚蒙一事。


    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诡异地顺着璟瑄分析了下去。


    “纵使朕让你出征,可到底是师出无名。”


    闻言,璟瑄跪地扣首道:“谢皇上隆恩!臣定当不辱使命!”


    师出无名?不存在的,她自会钓鱼执法。


    康熙本欲开口拒绝,可下一秒,他听见璟瑄说——


    “前明做得到的,我大清也做得到。”


    一瞬间,康熙便几乎被说服了。


    明朝只是清缴倭寇,若大清能一举将其消灭,又是多大的功绩!


    只是,老四家这孩子,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但康熙回忆起璟瑄这些年所为,心里有些松动。


    或许,有些人便是为了征战而生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康熙终究是没有松口。


    那些大臣们怕是不会同意。


    而他也不会将军权就这样给了璟瑄。


    “只需皇玛法的一道密旨,”璟瑄早已准备,“允我自己征兵便是。”


    见康熙神色似有松动,璟瑄添了一句:“粮饷亦不需朝廷发放。”


    康熙几乎是要答应了。


    “若事不成,”璟瑄给了最后一颗定心丸,“孙女愿辞公主之位。”


    “若事成,请皇玛法赐东洋于我为封地。”


    璟瑄当然不要这劳什子封地,她要得不止是这些。


    可她若无所图,康熙怎么会轻易信她?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哪个不是开疆扩土,如今我大清亦是后继有人。


    只可惜是个女子。


    此事若是旁人来提,康熙只会觉得他是发了癔症,甚至会治罪于他。


    可璟瑄从小到大这些年,许多


    事情已经证明,他这孙女到底是有几分运道的。


    或许这是天意,也未可知。


    康熙静默良久,终于是答应了——


    “可。”


    但璟瑄不知道,明日康熙就会变卦。


    这东洋,暂时是打不了的。


    第68章 他居然不懂她 璟瑄秦远靶场射箭……


    秋高气爽, 一行大雁掠过天空。


    靶场里只零星几个人。


    璟瑄弯弓搭弦。


    而后,一箭正中靶心。


    璟瑄今日兴致缺缺,并未作什么严肃打扮。


    她的头发仅仅用发簪束起, 简洁利落。


    只在月白色旗装外,只胡乱配了件碧色马褂,挺拔秀美的颈部, 绕了圈淡绿色的龙华。


    她自嘲地笑笑:“显得整个人倒是像颗大白菜。”


    “怎么会呢,”花卷今日倒是打扮得低调沉稳,不知是不是那日吓到了她, “您这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璟瑄笑笑,这丫头看她自带一万层滤镜, 莫说是穿一身层层叠叠的绿色,便是自己披个麻袋,她也得称赞自己。


    也不知这丫头是打哪里学来的,毕竟丫鬟是没有机会念书识字的。


    便是璟瑄幼时央着额娘要花卷一起,但她一个小丫鬟,到底也只是学到了皮毛。


    并非花卷愚笨, 原因很简单。


    璟瑄有系统加持,吸收知识的速度远超普通的幼童,花卷便也没有机会系统地学习。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璟瑄并未抬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拉满弓弦,直至箭尖几乎触及脸颊。


    而他身后的男子震惊不已:“不想公主竟有如此惊人的臂力, 还有这般强大的控制力。”


    来人正是几日不见的秦远。


    女子右手迅速释放,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划破空气, 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秦远的目光随着那只箭看去——


    箭靶竟被璟瑄射穿。


    一阵莫名的寒意。


    秦远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冷,连脖子上都起了些鸡皮疙瘩。


    公主这怨气,到底是冲着谁?


    他以为璟瑄会回头,便静默地等在一旁。


    可过了一刻钟,两刻钟……


    璟瑄还是没理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十个箭靶还剩一个,其他的都已经倒在地上。


    仅存的这只箭靶也没能逃过一劫,上面密密麻麻射满了箭。


    活像个刺猬。


    “……”秦远更不敢作声了,“璟,璟瑄。”


    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我乃大清公主。”


    秦远脸色白了白,欲哭无泪。


    那日,可是她说得,让自己唤她名字。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似乎是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说:“我错了。”


    “我错了,璟瑄。”


    “不敢当秦翰林一声‘错’,”璟瑄依旧没搭理他。


    他本以为叫‘先生’已经是疏远至极。


    好一个‘秦翰林’,秦远失笑,竟是连名讳都不愿意叫了。


    花卷一副疑惑的表情:公主惯来是个好性子,也不知这秦先生是如何惹到她了。


    分明前些日子,这二人看起来还十分要好,秦先生还抢她的活计。


    她还以为,这秦远对公主有有意呢。


    扬州城里,人人都敬爱福安公主。


    北京城里,许多人恨得她牙痒痒。


    有人称赞璟瑄深明大义、巾帼英雄,有人指责她不守女德、蔑视纲常。


    也有人可惜,遗憾这福安公主不是男儿。


    但,秦远第一次发现,璟瑄竟是这般性子。


    软硬不吃。


    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不知是随了谁。


    毕竟四爷和四福晋,纵使有些雷霆手段,但其实都是顶顶和善之人。


    可惜璟瑄听不见他这句话,不然定会告诉他,这都是随了她顶顶爱记仇的阿玛,以及玛法。


    在此之前,璟瑄也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小气。


    爱新觉罗家祖传的小心眼儿,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应该小人之心,”秦远只得硬着头皮说,“抱歉。”


    他本以为璟瑄会继续不理他,却不料,她竟是回过头来。


    “先生为我谋算颇多,怎能说是‘小人之心’?”


    好生厉害的一句话,秦远险些招架不住。


    难道真的要他当着这侍女的面,把自己的心思都说清楚吗?


    不可能。


    可下一秒,秦远便冲着花卷比了个手势:“京中传了消息,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家公主说。”


    花卷秒懂,这是让自己去放风。


    但她还是看了看璟瑄的脸色,她虽不聪明,却是实打实地忠心。


    这些日子她学了许多,没少下功夫,自然不是秦远 一句话能忽悠走得。


    璟瑄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总要给这厮留些颜面的。


    秦先生有多好面子,她又不是不知道。


    花卷得了公主的旨意,立马起身远离,十分谨慎地在一旁守着。


    只是这次绝不可轻轻放过,否则她在此人面前还有何威信?


    璟瑄如此想着:“毕竟,我是要当帝二代的,阿玛的谋士便也是我的谋士。”


    拉拢、敲打此人,本也应当。


    何况,她与此人,一直是有些情分在的。


    哪怕是作为朋友,也不当开此等玩笑。


    他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异世之人,她本以为他会是自己的知己。


    璟瑄恼怒着:莫非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封建地彻头彻尾、为了所谓利益便丢掉原则之人吗?


    她自嘲地笑了:也对,秦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从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之人。


    “我不该试探你,”秦远眼眶微红,看着璟瑄。


    他很想说:我怕你是真得想联姻。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联姻。”


    果然,他当真是这样看自己的。


    为了所谓权力,便甘愿做一颗棋子,任由上位者随意摆弄。


    “是吗?”


    璟瑄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此人是自己在这清朝,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那日泼了他倒的那杯茶,拂袖而去。


    璟瑄后来也懊悔过,是否自己有些太过分。


    可今日,她只恨怎么没有早点看清此人。


    她不觉得为了权力牺牲掉婚事,多么令人不耻,相反,她敬佩这样的人。


    成就大事自然要有所牺牲,古来帝王将相又有几人能随心所欲?


    只是她不喜欢这样。


    更是有些失望,他居然不懂她。


    “我向先生道歉,”璟瑄行了个抚鬓礼,笑得一如往昔,“今日是璟瑄莽撞了,还请先生勿怪。”


    不知何时歪倒的箭筒里,还剩最后一只箭。


    璟瑄瞥了一眼,将箭拾了起来,吸了口气。


    她嘴唇紧抿,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璟瑄的背影有些萧瑟,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最后一次挽弓,她闭上了眼。


    正当她要松开拉弦的右手,另一只手搭了上来。


    “不是的,我了解你的志向,我只是……”


    “只是自卑了。”


    秦远本以为说出这些话,会是极度痛苦的,毕竟他内心深处就像他说得一样。


    他自卑。


    前世当上了大学教授,意气风发,却难改心中的自卑。


    还有那股子对于“人分高低,生而不等”的恨意。


    他来到了一个封建王朝,本以为会比那个世界更加令人绝望。


    今生,他虽是一个孤儿,却有幸遇见了老道士,师傅悉心教导他,对他视如己出。后来,他又做了雍郡王的谋士,处处受人礼遇。


    甚至还考中了探花郎。


    他本已经不再自卑了。


    奈何他遇见了璟瑄,后来发现了自己隐秘的心思,便更加唾弃自己。


    这个朝代虽然成婚早,但到底璟瑄不过只有十几岁。


    哪怕自己已经猜到,璟瑄也同样来自异世。


    更何况,她是公主,天潢贵胄。


    而自己不过是小小翰林。


    可真得说


    出口了,秦远又觉得无比的轻松。


    他释怀了,所有的纠结与为难,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


    他甚至等着璟瑄继续追问,问他:“你为何自卑?”


    这样他便可以将这一切都坦白,好过她像那离弦的箭,一去不回头。


    “我原谅你了。”


    璟瑄回头笑着说:“最后一箭给你,若是射中了,我不止原谅你,还许你一个愿望。”


    秦远猛地抬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璟瑄。


    璟瑄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他仿佛是将要被斩首的犯人,突然得了赦令,有了生的机会。


    又好似是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海啸。


    射箭对他来说,本就不是难事。


    他跟着老道士上山下河,捕鱼打猎。


    那日在赛场上一箭双兔,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奈何秦远根本无法凝神静气,他整个都十分紧绷。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话,以及璟瑄看向他的眼神。


    他喃喃自语道:“许我一个愿望?”


    接着,他接过了璟瑄手中的弓箭,侧身拉开了弓。


    在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期待中,秦远凝望着远处的箭靶。


    他的额头已经出了汗,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


    心跳如雷,咚咚作响。


    终于,他听见了箭窜出去的声音。


    只需一瞬间,又仿佛是永久。


    那只箭,仿佛带着他,穿过了漫长的时光,最终落在靶上。


    中了。


    秦远松了一口气,璟瑄却毫不意外。


    璟瑄不走心地夸道:“秦先生,你倒是技艺不俗。”


    “那日之事,结果如何了?”秦远有些不淡定,转了话题,问起抚蒙一事。


    璟瑄十分淡定道:“已经解决了,皇上不会再命我抚蒙。”


    秦远有些讶异,他看向璟瑄:“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说我要灭了东洋。”璟瑄伸了个懒腰,状似随意地说道。


    一股无法言说的震撼袭击了秦远,他从未想到眼前的女子还有这样的志向。


    他有些惭愧,自己当真是小觑了璟瑄。


    但皇上又怎么会同意呢?


    他深色凝重道:“你将事情经过细细说来 ,不要有任何遗漏。”


    ……


    一番交谈过后,秦远的面色更加凝重了:“此事怕是不成。”


    “为何?”璟瑄见他神色如此严肃,心里也有些担忧,“不需要皇上出人出钱,又可以扬名,皇玛法为何会不同意?”


    “你可还记得戴梓一事?”秦远摇了摇头,“皇上并非短视之人,奈何他心中首要之事并非发展大清国力。”


    “而是提防汉人。”


    这是来自于一个寄生政权最深入灵魂的恐惧。


    他们清楚地记得自己做过的一切,因此格外害怕失去手中的权力。


    若是由着璟瑄征兵,八旗子弟恐怕是不够用得,势必要用到汉人。这便有了风险。


    璟瑄也想明白了这点,可下一秒她却笑着安慰道:“无妨,他一定会同意。”


    东洋的岛上有数不清的白银矿。


    而大清此刻的国库,怕是没有多少银子了。


    “此生必灭东洋,由不得任何人阻挠。”


    第69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 石见银山……


    靶场的箭靶已经都射完, 璟瑄满意地离去。


    刚进帐篷,璟瑄便看到了一个蒙古少女,坐在桌子旁。


    是娜仁。


    她有些讶异, 却还是笑着开口道:“格格为何来此?”


    娜仁今日打扮得极为简单,全然不似初见那日。


    “我想去照顾废太子,”她双眼含泪, “求你帮我。”


    璟瑄眼中有一丝动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帮你。”


    “可是因为我阿爸之事,”娜仁眼中泪意更盛, “我知道,阿爸差点害了你,我已经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璟瑄拍了拍娜仁的肩膀:“你依旧是我的朋友, 你阿爸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你为何不帮我呢?”娜仁不解道,“我知道,大清皇帝很宠爱你,这对你来说,应当并非难事。”


    “你可还记得你阿爸的那些姬妾,”璟瑄索性将话挑明了, 她目光有些凌厉,直视着娜仁,“你又是否知道我二伯, 也就是废太子,他有多少妻妾?”


    一个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女子,怎么受得了困居后宅的生活?


    何况史书上记载, 废太子后来生了不少孩子。


    “我愿意帮你见他一面,”璟瑄思忖了片刻,缓缓地说, “你可以亲自同他说明白。”


    但凡他这个二伯对娜仁有一丝真情,都不会同意让她跟随自己的。


    娜仁眼巴巴地看着璟瑄,用力点了点头。


    “公主,”花卷似乎是有些义愤,“这娜仁格格的阿爸作出此等事情,您居然还要帮她!她分明是逼迫于您!”


    不过是仗着公主讲义气罢了!


    “她小孩心性,没有坏心的。”璟瑄笑了笑,安抚花卷道,“何况,这对我来说并非麻烦。”


    “怎么会不是麻烦?”花卷脸都气得涨红,“现在朝中的大臣都不敢为废太子求情,直郡王带兵看押着,十三爷都被关进去了,没有人敢去探望他的。”


    直郡王?璟瑄对这个大伯的印象并不比废太子好到哪里去。


    “我敢。”璟瑄


    花卷近来用心学习,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她分析道:“可是,直郡王素来与我们无甚交情,又该如何带娜仁进去呢?”


    璟瑄用行动告诉了花卷,她要如何带娜仁进去。


    花盆底踩起来虎虎生风,转瞬之间,她便来到了康熙的御帐之前。


    开始花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跟着璟瑄后面。


    一路上花卷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往皇上营地的必经之路吗?


    这可怎么使得?


    谁人不知,皇上眼下十分厌弃废太子。


    甚至命一向与胤礽不睦的大阿哥去看守,只给了他罪人的待遇,未有一丝优待。


    花卷心里十分焦急,等她见到明黄色的衣角,已经是无法阻止璟瑄了。


    她在帐外站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只恨不得贴在璟瑄身边,万一皇上要是发怒,她也好挡在公主身前!


    甫一进门,璟瑄便笑着说:“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见她前来,倒也十分和颜悦色。


    他本也想与璟瑄说说那赐婚一事,那日被她说动,贸然答应,实在是有些不理智了。


    其实,那日最打动他的,不是这丫头所说的经费自给,而是那句“前明做得到的,我大清也做得到”。


    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但今日,他定不会再被这丫头给绕进去。


    身为一朝天子,他必须同她言明此间利害,趁早打消她这稚嫩的想法。


    “璟瑄呐,朕有一事须得同你言明……”


    看见康熙这神态,璟瑄心中便有了答案,但她也不急。


    她卖了卖关子:“巧了,臣也有一事要恭喜皇上。”


    “哦?福安公主如此说来,朕倒是好奇,到底是何喜之有?”


    一旁的梁九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公主又是来提打东洋一事。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哪儿能不明白万岁爷的心思?


    但他高兴早了,因为下一秒,璟瑄便会告诉他:你想错了,我就是来说打仗这事儿的。


    “那东洋诸岛,”璟瑄慢悠悠地说道,“有数不清的白银矿。”


    康熙拿奏折的手顿了顿,他近日憔悴了许多:太子不孝,国库又空虚……


    若非老四收回那些欠银,他怕是要成为大清的罪人。


    因此,哪怕他再想杀了那罗布藏衮布,却还是忍了下来,为了他们献出的白银矿,捏着鼻子封了他的儿子继续做汗王。


    此时,康熙一听到璟瑄所说的“白银矿”,还是“数不清的白银矿”,立时眼中放光。


    他双目炯炯有神,一扫疲态,激动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璟瑄此刻倒也没


    同康熙打什么感情牌,朝堂无父子,无祖孙,只有君臣。


    “臣以性命作保,此言非虚。”


    “那矿开采也有数年,想来不难调查。”


    “这数不清的白银矿,”康熙顿了顿,“到底是有多少?”


    17世纪,单单是日本的石见银山,其银产量,便占全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单是石见银山所产白银,每年少说也有几百万两。”


    康熙此刻更为震惊了,他简直欣喜若狂——


    若这是旁人来说,他定会将人轰出去。可璟瑄是为他发明了水泥、发现牛痘的功臣,是他亲封的“福安公主”,更是他最有孝心的孙辈。


    她怎么会骗他呢?


    他早就知道,那阿斯兰没有福分,配不上大清的福安公主。


    康熙沉吟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便实在是没能打败东洋,倒也无妨。


    此中风险虽高,但可牟取的利益太大,若是成了,便是万世之功。


    璟瑄见此,哪里不明白康熙心中的算盘?


    她这个祖父,最是好名,一生所求不过是“千古一帝”,便是对大臣的纵容,也不过是想留个宽仁的名声。


    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璟瑄更不是没脾气的人,既然康熙试图言而无信,那她承诺的那些自是不再算数——


    她要让康熙,狠狠出血!


    “不知皇玛法方才想说何事?”璟瑄凑上前给康熙捏了捏肩膀,“可是想给孙女一些银子上的支持?”


    听她这样说,康熙倒也没恼,那般厚脸皮的事情他做不来。


    既要马儿快点跑,总得给它喂点草。


    “国库中的银钱不丰,此次便由朕的私库出银,”康熙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和蔼地说道:“你也莫要私下出兵了,朕给你一纸调令,可好?”


    好?璟瑄险些被气笑了,我看你是算盘打得好!


    既然把事情放到了明面上,最后拉回来的银子还不是要入国库。


    但她不看重这个,她更看重的是组建军队的机会,以及……灭了东洋。


    终于为钱凤,争取来了上战场的机会。


    也算是她没有白信任自己一场,璟瑄心情顿感轻松。


    更何况,自己还有上次任务的奖励——开疆扩土Buff。


    但接着,康熙又说道:“此次你独身一人,远征海外,总归是过于凶险。”


    若是璟瑄是个识相的,此刻便该说,请皇玛法派几位大人,也好指点一二。


    “孙女不怕,”璟瑄顿时明白了康熙所图,连忙保证道,“孙女手下那几个女兵,已经磨炼许久,只差这个机会了。”


    璟瑄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庆功宴,一定让她们在战场一展风采。


    “可是你那女子学院的学生?”康熙听出来了璟瑄话中的拒绝之意,他佯装不懂,“她们没经过风吹雨打,如何能打得好仗?”


    “虽说是巾帼不让须眉,但纸上谈兵,终归是不行的。”


    璟瑄点了点头:“皇玛法所言甚是,因此去岁赈灾,我便命她们前往各地帮忙,确实也做出了些成绩。”


    “由此可见,实践出真知,”璟瑄将他架了起来,“皇玛法仁德,这才给了她们锻炼的机会;这些女将,来日必将为我大清添砖加瓦,定是不逊于前明的秦良玉。”


    “也罢,”康熙见璟瑄坚决,“只是,此次出征,还是要多用我八旗子弟,你阿玛统管的镶白旗中,年羹尧是个有才华的,朕欲派他辅佐于你。”


    康熙这是在提点璟瑄,不能一味任用汉人。胤禛此时正是镶白旗的“小旗主”,年羹尧便是隶属于汉军镶白旗下。


    “谢皇玛法,”璟瑄笑眯眯,康熙意图很明显,不过是架空她的权力。


    但她可不是要当吉祥物的,主帅只能是她,断无可能将权力拱手让出。


    璟瑄跪了下来:“孙女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康熙心中有些不悦,他自认为已经做出了许多让步,璟瑄不该得寸进尺。


    一旁的梁九功也发现了康熙的神色,忙换了杯茶上来。


    “孙女想去看看二伯。”璟瑄搁下茶盏,直截了当地说道。


    康熙愣住了,他有些恍惚:“你说什么?”


    璟瑄面不改色地说:“我说,我想去看看二伯。”


    下一秒,康熙似是怒了:“你可是同情于他?”


    莫非你也觉得朕不该废他?


    “为何?”似乎是已经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康熙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朕记得废太子与你并不亲近。”


    璟瑄上来便是撇清自己,她绝对不是想为胤礽求情:“废太子乃是国事,璟瑄不敢妄言,但皇玛法的决定,璟瑄绝无二话。”


    她调动最丰沛的感情,无比真挚道:“然国事之外,还有家事。为人子女,最难回报的,便是父母恩情。璟瑄自幼深受宠爱,您与阿玛、额娘对我关照良多,璟瑄从不敢忘。”


    “若阿玛在此,必然也是想探望二伯的。是以璟瑄斗胆,想去看看二伯。”


    一番话,说得康熙眼眶都红了,他点了点头:“去吧,但不要提起朕。”


    璟瑄自是欣喜应下,其实,答应带娜仁探望太子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此救十三叔出来。


    若是康熙对太子的气能消一些,想必任命十三叔一同出海,也不会再那么艰难。


    第70章 棠棣之华,莫如兄弟 见胤礽,救胤祥,……


    囚房的环境阴暗潮湿, 璟瑄还未进门,便已经闻到一股发霉的气息。


    娜仁伪装成小太监,低着头、弓着腰, 跟在璟瑄身后。


    “让开,”璟瑄声音冷淡,她扫了一眼拦住自己的侍卫, “谁给你的胆子?”


    拦住她的是两个八旗兵,也就是看守此处的狱卒。看他们穿的衣服,应该是镶蓝旗之人。三十五年时征讨噶尔丹, 胤禔便与镶蓝旗有了接触。


    “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小的,”一位年轻的狱卒挪走手中的刀,“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你们奉了谁的命, ”璟瑄柳眉倒竖,一双凤眼看过去,直让人心发寒,“本公主有皇上的口谕,岂会骗你?”


    “这……”狱卒犹豫不决之际,璟瑄已经破门而入, 硬生生闯了进去,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


    狱卒目瞪口呆,他早就听闻了福安公主御前救驾的美名, 但却一直不曾相信。今日见她身手如此敏捷,方知传言非虚。


    直郡王则是神情莫辨地站在一侧,对士兵招了招手, 摆了个“下去”的手势。


    老四跟着太子,便也罢了;他女儿倒还是颇类其父,也上赶着给太子爷当奴才。


    只是, 他这侄女儿的身手可不像老四:胤禛也就只能拉开四力半的弓,璟瑄倒是只身能打虎。


    有女若此,夫复何求?


    刚进这狭窄的牢房,璟瑄便踩到一脚泥,她在稻草堆上跺了跺脚,抬头向前看去:昏暗的灯影中,男子面颊凹陷,两眼无神而呆滞,头发散乱,衣裳似乎也许久未曾更换了。


    她把蜡烛举高,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胤礽似乎是不习惯亮光,眯起眼睛,伸出手遮了遮,又缓缓睁开眼。


    璟瑄鼻子有些酸,她一直知道,太子被废后,必然会遭了难,却不想是如此颓废潦倒。


    “二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们怎能如此待你?”


    分明与胤礽并无太多交集,但璟瑄没来由的有些感伤,这便是夺嫡之争,纵是康熙最疼爱的儿子,也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不敢想,历史上九子夺嫡,她的阿玛、叔伯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刀光剑影?


    “你来了,”胤礽扯了个笑,似乎是终于看清了璟瑄的脸,又仿佛是通过声音认出了她,“没想到,竟是你来看我这个废人。”


    “我早就知道有今日一天了,”胤礽靠着冰冷的土墙,一如既往地骄傲,仰着头流下了一滴泪,“我只感觉无比的轻松,这一生从未如此快活。”


    “我带你出去,”少女终究是不忍,


    她走了几步,大声朝着门外喊道“便是要关押,也该有个干净的地方,否则皇上怪罪,不知谁能担得起?”


    “这里很好,我喜欢这里,”胤礽俊美的面容像极了先皇后,他此刻与围猎那日全然不同,“谢谢你,璟瑄。”


    他在心中叹息,可二伯没有什么能报答你了。


    “昔日身在毓庆宫,却恍若身在狱中;而今囚于此间天地,却忽觉天地旷远。”


    “昔日二伯在我洗三礼上赠我玉佩,”璟瑄从腰间解下香囊,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今日还给二伯,盼您有个惦念。”


    娜仁早已经泪流满面,她自进屋以来便开始掉眼泪,胸口闷痛,喉咙也似乎被噎住,此刻强忍泪意上前,将那玉佩递了上去。


    胤礽抬起手,铁链随之哗啦啦地响动,却在看清小太监相貌之时,顿在了半空。


    “还是不了,”胤礽的手换了方向,他并未拿起玉佩,反而是拭去了娜仁脸颊的泪,释然地说,“孑然一身,何须美玉相陪?”


    泪花在眼中打转,他笑着别过头:“这玉,还是留给你吧,我并非是好的归宿。”


    娜仁此刻竟也奇迹般地听懂了,她不敢闹,也不能闹,咬着嘴唇,倔强地起身,跟着璟瑄出去了。


    *


    康熙的御帐中,龙涎香不知疲倦地燃着。


    才秋日里,便已经烧了火盆。


    一进去便有些闷,璟瑄皱了眉头:看来皇玛法这几日的身子,确实不太好。


    “可是去看过他了?”康熙合上手上的折子,以手扶额,似乎是颇为劳累,“他,可还好?”


    “去了,”虽然没点明这个‘他’是谁,但璟瑄自然明白,她叹了口气,严肃道,“不太好。”


    “如何不好?”康熙似是有些愠怒,声音也变得威严起来,“他一介罪人,有何可挑剔的?”


    “二伯再有罪过,到底是天潢贵胄,您的血脉亲人,”璟瑄岂会看不出他藏在怒火之下的关心,“那牢房里暗无天日,阴冷潮湿,二伯他,消瘦了很多。”


    康熙一向宽和,此时却拍案而起,生生砸碎一个茶盏:“大胆!”


    也不知道这“大胆”说得是大阿哥,还是这前来求情的璟瑄。


    但太子已废,更是康熙心中的逆鳞,诸人心中捏了把汗:福安公主的胆子也忒大了!之前去看废太子也就罢了,如何敢当着万岁爷的面说这些话?


    梁九功为首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璟瑄却纹丝未动,她看向站在御座前的老人,眼中似乎含着泪花。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璟瑄一眼,他没说话。


    璟瑄却似乎未感觉到他的怒火一般,她踩着花盆底,绕过那堆碎瓷器,重新为康熙倒了一杯茶:“皇玛法,璟瑄愿意为您分忧。”


    “去把老大给朕叫来,”康熙到底是伸手接过了来自璟瑄的“心意”,“再带一队御前侍卫,给太……,给二皇子胤礽,换个地方。”


    “孙女遵旨,”璟瑄大着胆子说道,“十三叔那边,可也要换个地方?”


    “将胤祥放出来吧,”康熙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璟瑄,“有你如此费心,是他的福气。”


    听懂了康熙这话中的意思,璟瑄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十三叔这员猛将救了出来,太子也不必继续受苦,而她也成功刷到了康熙的好感度。


    没错,就是好感,璟瑄十分有把握,康熙会因为今日之事,增加对她的信任。


    “梁九功,”康熙似乎心情变好了许多,他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食指与中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福安公主今日所为,你怎么看?”


    “老奴不敢妄言,”梁九功低着头,“公主自然是极好的。”


    康熙不过是想找人聊聊天,此时听见梁九功这话,倒也不恼,反倒是笑了:“你这老滑头,倒是说说,好在哪里?”


    “太监总管一塔头,便看见了康熙身后的靠枕,他满脸堆笑:“公主至诚至孝,您身后这软枕,便是她亲自送来。”


    “朕说的不是这个,”康熙摆了摆手,“算了,下去吧。”


    纵然面上不显露出来,康熙心里却十分赞同——璟瑄确实是至诚至孝之人。早在璟瑄同他复命之前,他便知道了在那牢房中发生的一切。


    璟瑄想以此救出十三阿哥,他心中是清楚的,对她拿着胤礽作筏子本也有些意见,可她竟是将娜仁带去了,可见确实对胤礽有几分真心。


    为何老大却能忍心如此对兄弟?胤礽再有罪,他也从未说过,要如此羞辱他!


    看着桌上的山楂点心,这位帝国最尊贵的老人,终究是流下了眼泪。


    *


    一队人马动作迅速,齐刷刷便到了牢狱中,带着这群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压根儿无人再敢拦她,一个个像极了鹌鹑。


    两个镶蓝旗的士兵恭顺地想开门:“公主怎得又回来了?”


    璟瑄并不理睬,在侍卫们惊讶的目光下,抽出离她最近的一把刀。


    众人早就听过璟瑄于扬州杀人之事,本不以为意,此刻见她凌厉无比地拔刀,心中生出一阵胆寒。


    “我们也是依规办事,”狱卒两股战战,“还请公主海涵。”


    她右臂一甩,刀便指向了曾经拿刀拦她的狱卒,目光森然地看向他:“你若是对我态度一如从前,我本可放你一马,但我前后都奉了皇上之命,你却前倨后恭。”


    狱卒两股战战,他感觉脖子冷冷的,似乎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众人皆在心中暗道不妙,这福安公主怕是要杀了那小子立威。


    出乎意料的是,璟瑄并未杀他,反倒是转身,一刀劈向牢门的锁。


    “若再敢因我身份而轻慢,”璟瑄推门进到了牢房中,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此锁。”


    “我必斩之。”


    胤礽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璟瑄,心中滋味纷杂,他没想到,时至今日,那些门人、依附他的大臣,竟都不如一个璟瑄。


    接着,璟瑄将他与十三阿哥带到了一处帐篷中,虽然周围依旧是重兵把守,但帐篷温暖明亮,铺着厚厚的毯子。


    毯子都是娜仁带来的,据说是她,还有她阿爸亲手猎得。本来是想给她做嫁妆的。


    “谢谢你。”胤礽再一次开口道谢。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璟瑄看向十三叔,笑了笑,“二伯不必挂怀。”


    “我知道,”胤礽摇了摇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我到底是因此受益。”


    璟瑄不想,她这二伯还有如此知书达理的一面。若之前便能这般通透,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胤礽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当局者迷罢了,都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不过,”胤礽挑了挑眉,“你救出十三,想必不只是为了老四吧?”


    惊讶于胤礽的敏锐,璟瑄在心中感叹不已,到底是康熙一手培养的太子爷。


    “可是有何事情找我,”被二人提及的胤祥素来侠肝义胆,他十分潇洒地开口,“凡是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一听此言,璟瑄眼睛亮了起来,她真诚地看向胤祥,满眼都是期待:


    “灭倭国,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