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路恩垂下眼睛,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因为他知道再多看几秒就会心就会软得一塌糊涂。
这只装模作样的丑陋怪物,操控他的意识之后,又扮出这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博得他的关注和同情。
可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路恩内心咬牙切齿,恨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明知道都是假的,都是这头怪物装出来的,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上当,现在又像是昏了头,把命给搭进去。
这个时代的实验操作水平和环境都相当有限,路恩面上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手上却很诚实地给手术刀还要其他仪器用酒精消毒。
要是换作其他研究员看到他这种行为,又会嘲讽这个亚裔多此一举。
难不成切割这头怪物的鳞片和血肉,还要担忧它伤口感染吗?
路恩消完毒后,抬眸看过去,就见怪物仍旧眨巴着眼盯着他看,眼睛像绿色琉璃一样晶莹剔透,卷曲白色的睫毛扑闪着,有点不谙世事的味道。
路恩:“……?”
他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路恩不信邪地多看了几秒,仔细打量着这头怪物的脸,从它的眉眼扫到下巴,发现它轮廓上那些密密麻麻,令人觉得强烈不适的鳞片竟然少了很多,病态的灰色肌肤也白皙不少。
乍一看仍旧会觉得怪异,但看久了发现确实挺顺眼的。
路恩:“……”
他紧急拉回想歪的思绪,催眠自己是最近炮打少了,所以才对一只雄海怪想入非非。
下一秒,路恩把视线转移到那人送过来的试管上,忍不住发起愁,这喂牲畜的三无药吃坏鱼了怎么办?然后又想起这种药的用途,越想越觉得尴尬。
路恩老脸一红,他又没有办法糊弄过去。
……总不至于用他自己的?这鬼地方也没个卫生间,真要用他自己的,那岂不是得当着那伽的面……
路恩内心的小人急忙踩碎这种馊主意,头一次因为做实验感到绝望。
如果把获取那些□□作为最后一步,能拖一会是一会儿,那就要先割开那伽下腹处的鳞片。
路恩想想都觉得痛,先不说它会不会杀了他,就算那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那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之后还能硬起来吗?
所以归根结底,第一步还是要获得精液。
路恩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最终无奈叹了口气,苍白的脸颊红得厉害,目光挪到实验台上浑然不知的怪物身上,视线缓缓下移。
那伽乖巧温顺地躺在实验台上,它瞥了一眼伴侣手上拿着的刀,知道他下一步会对它做的事情,无非是获得它的鳞片、毛发、血肉等等。
但比起被伴侣触碰,那些疼痛对于那伽来说都不值得一提。
如果伴侣需要,甚至不用他亲自动手,它就能挖下身上的血肉奉献给人类伴侣。
在那伽的传承里,它们种族曾遭遇过食物匮乏的时期,几度面临消亡,这时候就会有雄性或雌性主动献出身体喂给伴侣和孩子,直到被它们啃食成一具骷髅。
它们种族的爱一直血腥又沉重。
那伽小幅度甩了一下尾巴,尽量展开身躯好让路恩用刀在它身上动作,竖瞳微微眯起,掩住了眼底浓重的痴迷和偏执,眨也不眨观察着路恩。
期待伴侣能够触碰它。
下一刻,怪物就见伴侣那只没有拿刀的手伸出,五指修长而白皙,美得令它无法描述,比深海最好看的珊瑚要好看千倍、万倍。
怪物眼睛发直地盯着这只手,然而下一秒,这只手在它下腹处停住,接着忽然按压下去,温热的指腹与光滑冰冷的鳞片接触那瞬间,怪物差点从试验台上跳起来。
怪物:“!!”
它瞳孔缩成了线状,难以置信和狂喜地看过去,身躯忍不住颤抖,羞涩与激动的暗红沿着下腹处迅速席卷全身,喉结抑制不住地上下滚动,甚至能听见唾液咽下去的声音。
“啪嗒”一声,仍旧被手铐锁住的蹼爪牵起锁链,就像伴侣被控制时那样情难自抑地攥住实验台边缘,青色的血管暴起。
它的腰腹也忍不住缓慢弓起,不放过任何能让伴侣温暖的手多贴在它身上的机会。
怪物恐怖灼热到极点的视线粘在黑发人类身上,向上滑动,许是它的视线过于滚烫,他苍白的脸和它身躯上浮现的暗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发人类别开了目光,他看着地板,手却不安分地在怪物下腹处移动着。
渐渐地,怪物由轻到重的喘息声在这间封闭实验室内如溺海浮萍似的响起,还有鳞片缓慢打开的声音,都好像来自旖旎的梦境般听不真切。
但它沙哑到仿佛声带割裂的声音却像诅咒般钻入路恩的耳朵。
“嘴巴……路……”
“求你……”
怪物可怜又咄咄逼人地祈求着这个此时咬着唇不出声的黑发人类。
他一只手上掌心的温度烫和大得吓人,另一只手却攥紧了冰冷的手术刀,刀刃银光闪过,映出他冒出细汗的额角以及削瘦俊美的侧脸。
他当然知道实验体的意思,却对它的祈求不为所动,下颚紧绷冷酷,就好像一个等会要正常解剖它的无情研究员。
怪物浑身抖动着,琉璃般的竖瞳眨得很快,又发出了让这个无情研究员心软的声音:“路,嘴巴……我要……”
话音刚落,那只苍白的手下压的力度霎时间加重,怪物顿时一个僵硬,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时间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片刻,这头不知餍足的怪物依旧不死心,用蹼爪缓慢撑起发抖的上半身,脸颊两侧的白色发丝已经被涔涔的汗水打湿,但它毫不在意。
“路……嘴巴……”怪物第三次祈求。
它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它现在还想要一个吻。
许是被它纠缠不休的索吻磨得无可奈何,路恩一只手停住,缓慢松开,终于肯扭过头去看它,却撞入了这头怪物迷离和滚烫到可怕的眼睛。
也许刚才那不是他奇怪的想法,路恩的表情略微呆滞,因为此刻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真的像琉璃般璀璨夺目。
他又一次,深深地落入了这个美丽的陷阱。
路恩一步一步移动到离它更近的地方,目光清醒又失神,“啪”地一声把手术刀扔在移动架上,摘下摇摇欲坠的眼镜,那只沾满粘腻液体的手撑在实验台上。
他低下头,红润的唇落在了这头怪物的嘴巴上。
瞬间,那双像琉璃一样的竖瞳因为惊喜碎成了无数块,它戴着镣铐的蹼爪猛地勾住这个黑发人类纤细的腰肢,越收越紧。
透明怪异到能看见血管的嘴在黑发人类的吻落下那刻,就迫不及待张开,伸出粗长分叉的舌头,露出它暴虐残忍的本性,侵入伴侣的口腔扫荡着。
涎水顺着路恩的下巴流出,他发出难耐的闷哼声,口腔里的空气还有鼻尖的呼吸都被这头怪物蛮横地夺走,强烈的窒息感和要濒死的恐惧让他无法思考。
路恩本能地想要后退挣脱这只被他纵容以至于咬着他嘴巴不放的怪物,然而腰上的蹼爪却像冷硬的铁般牢牢禁锢着他,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挣脱,甚至连小幅度的移动都做不到。
它恐怖的占有欲在这个用力到骨子里的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唔……那……”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要把他生吞活剥般的吻,路恩口齿不清地呜咽着,一只手艰难地挤进他和这只怪物的胸膛间,想推开它。
没想到这只怪物像是听不见般无动于衷,钻入他口腔的舌头也愈发深入,甚至一度深到了喉间,有种想永远住进他嘴巴里的荒谬错觉。
啧啧水声在密闭的实验室中回响着。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这头怪物疯狂的吻还没停下。路恩嘴巴痛得不行,也肿得不像个样子,顿时怒不可遏。
那伽怕不是疯了!
他也是有病刚才才去中了邪一样去吻它,结果招惹到了这头恐怖的怪物,路恩觉得再这样被它这么不要命的亲下去,没被它杀死也要被它亲死!
路恩双眼喷火,艰难地把手从他们胸膛间的缝隙中拿出,然后趁这头怪物吻得汹涌和痴迷时,往它身下重重一拍,犹如千米高的海啸扑倒群山。
这一掌使出了路恩全身的力气!
怪物:“!!”
的确像路恩所想的,即使这头怪物多么非人,多么刀枪不入,大自然的规律变不了,某个地方依旧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尤其是鳞片打开的时候。
“啵”的一声。
怪物终于放开了路恩,那张布满鲨齿的嘴巴离开那个令它恋恋不舍的温暖口腔时,还发出了让路恩脸红心跳的声音。
路恩喘着气,用那只干净的手擦了一下唇畔上的唾液,结果只是轻轻一碰就疼痛,他表情顿时很难看,瞪着这只皱起眉头的怪物。
还不如杀了他呢!路恩用脚趾头想嘴巴肯定肿成了香肠嘴,这让他出去怎么解释??虽然碰到那伽后,他解释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没想到这只怪物眉头皱了片刻,灼热的视线又盯在路恩红肿的嘴巴上,直勾勾的让人不寒而栗。
路恩:“??”
丫不会还想来吧?
路恩觉得后脊发凉,往后退了点,生怕这头怪物又来个夺命连环吻。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让路恩睁大了双眼,到了瞳孔地震的地步。
“……”
面红耳赤的喘息声再次响起,怪物眯着眼看他,鬓角滑落的汗珠染上了情欲的味道,一声一声冲击着路恩的接受能力。
第42章
怪物目不转睛盯着人类伴侣发红的面庞,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它胸膛剧烈起伏着,口腔里持续发出让路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暧昧喘息。
时间随着喘息声一分一秒煎熬渡过,显然这头不知人类廉耻的怪物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嘴里还断断续续念着“路……”“我的……路”这样羞耻的字眼。
怪物身上散发出催情引诱的分子,也不知不觉钻入了钉在原地的黑发人类身体里。
路恩忽然觉得浑身躁得慌,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视线乱飘,结果不小心看到了怪物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只是一眼,路恩就吓得往后退,差点推翻身后的移动架。
刚才他催眠自己正常给实验体导出□□就用了全身的勇气,也没敢去看它下腹处,不料现在这么一个乱瞟,就瞟到了令他震碎世界观的东西。
……俩???
这…这……
这个念头撞得路恩脑子发懵,苍白的脸上粉红色也吓得褪去不少,匆匆瞥过后就着急忙慌转过身去。
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些发热和想入非非的东西缓缓消散,路恩只觉得恐慌,他想,那样恐怖的东西如果横冲直撞进身体,肯定会死人的……
不!是一定会死人的。
“路……唔……”
身后的怪物忽然传来剧烈急促的闷哼声,路恩身躯一震,顷刻间那种强烈的属于雄性□□的气味钻入鼻尖,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隐秘的记忆。
……他猜的没错,那些天晚上钻进他宿舍的就是那伽。也是制造他身上暧昧不清红痕的罪魁祸首。
掩盖恐慌,无名的火气蹿了起来,路恩的脸色也彻底变白,另一只手上粘腻潮湿的触感也在提醒他,刚才给一个表里不一的怪物做了多么荒唐的事。
这让路恩实实在在体验到被耍了的感觉。
于是等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有两只爪子穿过他两侧试探性地想圈住他的腰。
“啪”地一声。
被路恩一巴掌重重拍开了。
他转过身,冷着脸,寒气嗖嗖往外面冒。
被伴侣无情拍开,怪物身体有些僵硬,但也温顺地把两只蹼爪收了回去,眨了下带着余红的双眸,迅速思索刚才的行为。
怪物能感觉到伴侣也是激动和情难自抑的,就是它释放出来以后不知道它的人类伴侣怎么忽然生气了。
怪物小心翼翼观察路恩的表情,分析他散发出的情绪因子,思索半天,依旧没有得出结论。
之前它想要得到一个吻操纵伴侣,伴侣生气后它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现在会是因为什么?
那伽犹豫了一秒钟,就又耷拉下眼睛,湿漉漉看着路恩,一字一字说:“路,不要,气。”
它企图靠撒娇混过去。
听到怪物清晰的吐词,甚至言语是在安慰他,路恩愣了一下,但看它那个表情就知道它根本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
路恩脸色依旧没有多好,其实内心三分之一在气这头怪物那么会装模作样,更多的是气自己怎么只要面对和这头怪物有关的事,他就会胡思乱想。
用那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词形容,就是患得患失。
他可是堂堂大男人!路恩咬牙切齿想,才不会娘们唧唧一样想东想西,研究院这群傻X多为难他,他都懒得搭理,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候还会用看笑话吃瓜的心态全部吐槽了一遍。
可现在对那伽,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它进宿舍就宿舍了,它喜欢他喂它吃饭就喂它吃饭了,它爱装模作样就装模作样了……
关他什么事?
路恩理所当然给自己找理由。
其中最大的一个理由就是,路恩觉得自己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连男人他都不喜欢,别说跨物种喜欢一只雄性海怪了。
……喜欢?
这个难以言表的词此时第一次在脑海中无意识冒出,路恩彻底懵了,慌乱的心跳也七零八落。
近些时日围绕在他周围的迷雾却终于被这个词语打破,无所遁形。
什么鬼喜欢……
路恩强迫自己不该去想那些好笑的东西,喜欢?他忍不住去看坐在实验台上的那伽。
它目光清澈干净,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纯真。
路恩如是想,这头怪物连人类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它懂什么叫喜欢吗?
他一定是被那些资本主义的剥削剥久了才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路恩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这头怪物的状态,把心思放在拿去交差的事情上。
那伽感觉到路恩的情绪逐渐平静,紧绷的身躯才放松下来,可接下来路恩的冷静又令它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人类伴侣脸色复杂,转身去拿了个透明状物体后竟……竟收集它的东西。
那伽的脸颊瞬间通红,白色的睫毛害羞到不停抖动着,又忍不住开始担忧。
伴侣是不是嫌它的东西太少了?
它的视线移到伴侣平坦的小腹,脸颊更红了。
……它、它下次会努力的。
以至于路恩手微微发抖把那伽的精液装进试管后,抬头一看就是它羞涩发红的脸。
路恩:“……”
他都不害羞了这头怪物到底在害羞什么??
试管放好后,路恩用湿的纱布擦好手,深吸一口气,因为接下来面料的更是一个大难题。
他想了想,向实验台后的墙壁走去。
观察了一会儿悬挂式铁链的结构,路恩当作没看见身后炙热的视线,专心致志修起这条困住囚兽的铁链起来。
他全然不知身后的怪物迅速换了一副表情,方才委屈巴巴的神情已经不见了,目露痴迷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滚烫的视线从他的发丝一路滑至他弯腰后挺翘的臀部。
怪物眼睛发直盯了片刻,又迅速垂下头不敢再看,直到它的蹼爪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后牵动。
咔擦一声。
它又被锁在了实验台上,甚至比刚开始能够自由行动的距离还要少。
怪物的双眸凝固,身体霎时间绷紧。
然后它眼睁睁看着黑发人类面无表情,拿着闪着寒光的刀刃,手起刀落,一刀毫不留情刺入它的下腹处。
怪物霎时间痛到发抖,它竖瞳紧缩,蹼爪猛地抓住台沿,青色的血管横亘突起,抑制住受到攻击后暴虐的生理性本能。
同时伴侣赐予它的疼痛中又掺杂了它自己无数兴奋、扭曲的渴求。
虽然那样的疼痛会使它更虚弱和不安。
路恩额角冒冷汗,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提取里面的□□,切割上方的鳞片,直到那片深色发黑的鳞片被他用镊子夹起时。
他发现,这头怪物的神色痛苦又带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那种情绪扭曲至极,看他的眼神也恐怖得吓人。
路恩手持镊子急忙往后退,心想不会真要按剧情杀了他吧?
不带那么手拔无情的!
说不惜命那肯定是假的,路恩急得不行,又用了平生最快的手速了结这场又羞耻又严谨的学术操作,然后把东西一塞,转身拿起眼镜果断选择开溜。
“不……要!”
见伴侣作势要离开,这样的画面深深刺激到了这头痛苦的怪物,成体期的焦躁和不安也找准机会迅速侵蚀它的理智,它情不自禁发出了刺耳的类似尖叫的声音。
“不要走!!”
“砰”“砰”!
修好后的铁链一个接一个断开,仿佛隔在这一人一怪间的名为伦理、逃避、迷惘的墙壁悄然出现裂痕。
许是身后的尖叫过于悲伤,亦或是动静过于大,路恩倏地停下脚步,他慌张地回过头,却看到了让他恐惧的一幕——
这只人身蛇尾的怪物挣扎着下了实验台,怪异的尾巴甩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它下腹处的血已经止住,然而残破的鳞片下是发白的皮肉,翻滚着露出狰狞的弧度。
怪物无机质的竖瞳阴森冰冷,整个身躯立了起来,比巨蟒还要宽阔粗长的尾巴很大一部分拖曳在地上,近三米长的身躯直立后超过了两米,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和危险感。
就像一只从囚笼里挣脱的野兽,叫嚣着要扑向锁住它的人类。
这才是真实的那伽,一个危险恐怖的怪物。
路恩瞳孔颤抖着,抬头注视它,脚像灌了铅般沉重移动不了,在他惊悚的注视下,这头怪物正朝他快速游走而来。
快跑!快跑啊!
他的理智在嘶吼着快跑!这只怪物下一步可能会杀了他!
可另一种更沉重的情愫却在告诉路恩:那伽的状况很不对劲。
……那些情愫在担忧它。
路恩被这两种割裂的感情困在原地,无奈之下他干脆自暴自弃般闭上眼,胸口急促地喘息着,等待未知的死亡降临。
鳞片摩擦地板的嘶嘶声像催命符一样响动,越来越近,却不料过了片刻,忽然失去了动静。
“……?”
疑惑之际,路恩睁开眼,猝不及防与它悲伤的目光对上,那双竖瞳里满是受伤的味道,琉璃碎成了海洋退潮后的残骸。
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孤零零的怪物。
这只危险性极强的怪物仿佛知道他在恐惧,下腹处本来止血的地方又有血液渗出,迟疑了几秒,它尾巴甩动着拉开了距离。
它在后退,它知道他害怕。
路恩愣住了,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他看着这头怪物高挺的鼻子耸动了几下,晶莹剔透的眼睛跟着眨了眨。
然后当着他的面,唰唰几颗闪着光芒的珍珠从它的竖瞳落了下去。
啪嗒啪嗒滚落在地面。
路恩:“……?”
那委屈巴拉的样子就好像路恩是个无情大渣男,抛弃家中做小伏低的妻子,结果庞大的妻子抱着被子就冲出来挽留他了。
更令路恩没想到的是,这只庞大的怪物翘起了尾巴尖尖,鼻子又吸了几下,嘴唇微微张开,一种怪异到了极点的声音从它嘴巴里传了出来。
——成体期的雄性会主动向心仪的伴侣求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是唱一首动听的歌曲。
但作为人类的路恩一无所知,只觉得耳朵里面像进了沙子般堵住了,那声音像上下牙齿嘎吱嘎吱在痛苦地摩擦着,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简直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噪音!
怪物见伴侣有了反应,不再是想抛弃了它的样子,愈发激动和喜悦,唱得也更来劲了,眼神亮晶晶的,灼热到仿佛要把路恩贯穿好几个洞。
传承里的记忆没错,伴侣是喜欢求偶歌的,会被它们歌声里的真挚打动。
路恩拧着眉,见它面上的表情委屈一扫,露出兴奋的样子,而那种噪音却越来越响。
路恩忽然福至心灵想:那伽是不是在唱歌啊?那歌不会对它有啥特殊含义吧?
就是唱得也太难听了。
而怪物也浑然不知,它越凑越近,怪异非人的脸也愈发逼近,聒噪的声音也源源不断钻入路恩的耳朵。
它咧着嘴:“#~…#*%……”
路恩:“……”
丑拒啊!!
与其让他痛苦地听一段聒噪声再宰了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痛快。
路恩扶额:“那伽,你……你冷静点!”
与此同时,门外的研究员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表情扭曲:“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另一个人点头,骂了几句脏话,然后转身“砰”地砸在封闭实验室的门上,吼道:“亚裔快闭上你的嘴!唱的什么玩意快给我停下!实验体都要被你唱死了!”
里面正在着急忙慌哄鱼的路恩:“……”
外面的研究员愤怒地想:这亚裔不愧是有古怪的癖好,切割1号的感觉有那么兴奋吗?还要自己给自己伴奏,唱的什么人神共愤的曲子!
第43章
路恩无言以对,心想你们是耳朵出问题了吧,这种声音像是他一个人能发出来的?他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但好歹幼儿园获得过唱歌比赛第三名。
反正比这只制造噪音的海怪强多了。
而制造噪音的海怪眼巴巴看着他,张着嘴没有停息地唱着,颇有不把完整的歌唱给他听不罢休的架势,一双冷硬的黑色耳鳍也随着声带的震动而颤抖。
路恩盯着那对颤抖的耳鳍,思绪飘远。
……别说,还挺可爱的。
但这种可爱程度并能让他一直忍受那伽永无止境的聒噪声。
路恩无可奈何,想直接开口说“太难听了别唱了!”,结果话到嘴巴就变成了:“那伽你冷静点……这首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它太好听了我舍不得一次性听完,你先别唱了!快!闭上嘴!”
然而在那伽的耳朵里,就变成了:“那伽……最好听……我舍不得你……快……嘴。”
成体期求偶的渴望大于理智,那伽潜意识里自动忽略了既有些听不懂又不想听的词汇,于是尾巴尖摇得更厉害,嘴里半是声波半是其他古老语言地唱着。
它粗壮的尾巴撑起上半身躯,使自己看起来更强壮,向伴侣展示肌肉下蓬勃的力量。
看着眼前的怪物非但没停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路恩满脸麻木,又眼睁睁看着它直立起庞大的身躯,体型差和身高差在这一刻具象化体现。
路恩在人群中算高的了,此时也只到这头怪物胸口,铺天盖地的阴影投下,尤其是那双竖瞳直勾勾看过来,带来的冲击感和阴森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耳朵尚且能忍受它的聒噪声,但身体连它拍一下都承受不住。路恩很有自知之明往后退,生怕面前的怪物扑过来,他小命不保。
他这一后退,再次刺激到了这头求偶期的怪物,它甩动尾巴想要凑过去,然而尾巴刚一游动,撕裂的刺痛密密麻麻渗入骨髓,沿着它的尾巴直涌上头颅。
怪物痛到耳鳍软了下去,下腹处的刺痛也愈发明显。
但它不想在人类伴侣跟前露出无能的一面,尤其是在求偶的时候,于是怪物的歌声戛然而止,它幽幽看着困惑的黑发人类不动了。
虽然搞不明白那伽又是闹得是哪一出,总归是不唱歌也不跟过来了。
路恩悄悄松了口气,趁着它现在正常下来,他赶紧指了指它身后的实验台说:“回去继续躺着好不好?”
语气是他不自知的温和。
怕这头怪物听不懂,路恩特意重复了好几遍,他第三遍的话音刚落下,这只庞大的怪物就焉焉的,听话甩动着尾巴转身,老老实实躺上去了。
看来它有时候是听得懂装不懂了。
“路……”躺在实验台上面,怪物眼睛湿润地看着他。
路恩当作没听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一不做二不休又把铁链修好给它拷上,然后在它幽怨疲倦的眼神下狠心离开。
结果门一打开,路恩就停下脚步了,在怪物惊喜的目光下咬着牙转身回来。
然后路恩当着它的面,戴上眼镜,蹲下去把地面某只怪物掉的珍珠一颗一颗捡起来,最后一溜烟跑了。
浑然不知身后的怪物刹那间目光变得幽深,若有所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路恩一出去就被那两人用惊奇的目光团团围住,七嘴八舌比那伽还要吵。
“亚裔,你没死就算了还有闲情唱歌??”
“是。”路恩点头答应,镜片后闪着光,“我唱的是我家乡的歌曲。”
“唱的什么玩意那么难听?”那人一脸鄙夷。
“招魂曲。”
路恩用纯正的华国话念了一遍,又解释了一下这些词的意思,最后淡淡地说:“传说中有人枉死他乡的时候,他们的至亲至爱就会唱这首歌把他的魂魄召回来,最后找那个冤枉他的小人索命。”
那人看着路恩惨白的脸,忽然觉得瘆得慌,“你、你瞎说屁话,这儿哪儿有被冤枉死的?”
路恩冷漠一笑,幽幽道:“我啊。”
那人:“……”
知道被这个亚裔戏耍,他正要发怒,对面却把几支试管扔到他怀里,惨白的脸上缓慢浮现了几抹红晕,说:“东西都在这里,我走了。”
话落,这个黑发亚裔便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几步功夫就没影了。
*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实验室。
“……2号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周婉戴着口罩,看着实验台上的克拉肯,目光沉静。
实验台上几乎被五花大绑的克拉肯气得鼻孔冒烟,嘴巴发出一连串的怪语,声波翻译过来就是,“你们这些讨厌的人类!!还我清白!!”
它一只正值花龄的雄性壮鱼,居然就那么简单失去了第一次!而且还是在被那么多讨厌的人类围观的情况下……
周婉淡漠地瞥了它下腹处的伤口一眼,摘下手套转身离开,这时有人告诉她:“周婉,那个亚裔找你。”
周婉出了实验室的门,就看见路恩双手抱臂,颀长的身躯斜倾靠着墙壁,黑发略有些凌乱,红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见她后放下手臂,脸色半是犹豫半是不太好意思地凑过来。
周婉不由地想:路宁的心事偶尔还是一眼就能看出。
她笑着问:“路宁我就知道你会成功,怎么了?是要找我一起去庆祝吗?”
那有什么好庆祝的?路恩诡异地想,他没被吓死都要被羞耻死了,哦,还差点被那伽唱的歌雷死。
路恩装模做样一副正经的神情,“都不是,我想找你借个东西。”
“我有的话肯定会借,所以是什么东西?”
“……汽车。”
没办法,SI位置偏僻,出去只能看海,想要再去远点就需要汽车了。
路恩也不知道原主有没有车,虽然这个经济大萧条的时代汽车很便宜,但他愣是没有在原主的宿舍里翻出来多余的钱。
他猜原主是没有车的,因为穷!也不知道原主把每个月高昂的工资花哪儿了……虽然他现在也是负债。
路恩默默吐槽,别人穿越的反派不说是狂拽酷霸总裁,好歹也是家财万贯,就他穿成有歹毒癖好的万人嫌,而且穷到衣柜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衣服,有些还破了几个洞,但是都被他半夜失眠一针一线缝好了。
周婉一脸担忧问他:“你是不是被1号伤到了?我上次就和你说要是受伤了我可以借车去医院,我以为你是伤势较轻不好意思开口。这次是很严重吗?”
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检查路恩身上有没有受伤,与海洋潮湿咸腥且蛮横的气味不同,独属于女性清冽的芳香迎面而来。
路恩从来没有离女生如此近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后退说:“……不是,我是去散心……散心。”
“好吧。”周婉遗憾收回手,又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没事做了。”她一双笑眼弯弯,面庞秀丽,眉眼间带了些调侃。
下一刻,周婉就听见路恩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说:“不了吧,我是一个人散心,多一个人我不自在。”
周婉:“……”
*
路恩出去之前把SI的大门看了一遍,前方警卫森严,一楼照旧排了很长试药的人,整座生物实验大楼其实占地面积也不广,其后还伫有多座其他功能的高楼,几乎一半以上的员工衣食住行都在里面解决。
从远处看的话就像一座游离于闹市外的监狱。
路恩把车开到远处,坐在车里,默不作声在其四周绕了一圈,发现最后一座高楼就距离海岸非常近。
日光像破碎的金子般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让人情不自禁想去探究诡谲变化的海下是否真的有令人发狂的黄金、矿藏。
……比如,那伽它们。
路恩忽然想起那伽偷偷摸摸送给他的贝壳项链,惊艳之余更多的是纳闷,它上哪儿找来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贝壳的?
……是不是费了很多时间?
他的心脏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同时发动汽车,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柏青马路上行驶,是上次莱德带他去制药公司的那条路。
道路两侧的红树很快被他落在了车后,挡风玻璃前的视野逐渐开阔,清风夹杂着海浪的咸味吹过路恩额前的黑发。
他一嗅闻,有些熟悉,脑海里果不其然又蹦出那伽湿漉漉的眼睛。
“靠!”
路恩瞬间熄了火,此刻,他才终于承认他并没有因为逃离原剧情活下来而高兴,反而内心始终静不下去,非常烦躁。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是那只喜欢装可怜的海怪。
路恩不禁感到迷茫,想抽根烟缓解一下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和恐慌,但奈何除了西北风啥也没有。他看着远处发呆,直到瞥到后视镜中有辆汽车停在他不远处。
路恩收敛好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又默不作声发动汽车,后视镜中的汽车也跟着他的动静而行驶。
这么明目张胆跟着?还怕他跑了不成?
路恩讽刺地想,现在好了,跑也怕不掉了。
但他还不想跟人来个速度与激情的电影大场面,因为路恩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问,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找上门。
他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
很快,那座眼熟的围了很多栅栏,门前却敞开的农场出现在视野里,路恩一直对这个农场很好奇,既没管莱德警告过那个农场主是个疯子的话,也没管后面的车跟没跟过来,停在路边熄了火直接下车。
他还没靠近那个农场,大老远就闻到刺鼻的牲畜的屎尿味扑面而来,路恩内心默默点评:好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味道。
路恩打了个喷嚏,推了下眼镜,不紧不慢地走进去,忽然,不远处直接奔来一个白色的点,那个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成为一头健壮的白色羊羔朝路恩疯了似的扑过来,那头羊后面还跟了一群乱飞的鸡,各种牲畜的叫声不绝于耳,混乱的程度堪比菜市场。
要是那伽在这里嚎几嗓子简直可以开个演唱会的程度。
路恩:“!!!”
不要过来啊!
那头羊的速度太快,眼见要恶狠狠地撞过来,路恩眼疾手快瞟到了旁边地上的大木棍子,急忙捡起来怒喝一声:“站住!!”
可见那头羊是有灵性和欺软怕硬的,见他刚才还软绵绵的样子,突然间换了副凶神恶煞抄棍子的模样,顿时前蹄子“咻”地踩住泥土来了个急刹车,一对翻白的羊眼警惕地盯着他。
路恩不退反近,呵斥它:“去去!进去!”边说边舞动着棍子,很有赶羊的天赋。
白羊在棍子的淫威之下,步步后退。它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怒吼:“肖恩!快回来!”
同样名字带“恩”的路恩手持棍子迷惑脸:“……?”
他这到底是穿到小黄文还是动物大世界了?合着不仅有米老鼠杰瑞还有小羊肖恩是吧?
那只白羊脚蹄子一蹬,鼻子里呼着气,转过羊头扭着屁股优雅地走了,就好像刚才抽羊癫疯的羊不是它。
路恩望过去,也看清了那个吼声中气十足的人,他衣着邋遢,嘴里叼了根烟,满脸的络腮胡,看样子和迈克尔一个年纪,一双鹰眼看过来时似乎能够洞穿人心。
路恩猜测这人的身份,应该是这个农场的农场主,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农场,除了这些鸡羊,他也没看到其他活人。
农场主走了过来,“你是SI的人?”
路恩心下一跳,没想到在他猜测这人的身份时,这个农场主也一眼知道了他的来历。
他扔掉棍子,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农场主。
不料这个农场主又说:“你刚才叫得整个农场都能听见,现在这样小声说话在装什么?”
路恩:“……”
他的面瘫脸瞬间破碎,有些尴尬,想岔开话题打听些事情,结果他看见农场主把烟吐出来,说:“那不是个好地方,能走就赶紧走吧。”
路恩压住内心的触动,表情依旧冷静,忽然说:“我知道……但是,我可能脱不开身了。”
“喔?为什么?”农场主的络腮胡一抖一抖,鹰眼锐利地盯着他,就好像把路恩看穿了。
“因为一头人身蛇尾的怪物。”
路恩自然地接下他的话,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被他这么轻飘飘说了出来,没有丝毫停顿。
毕竟疯子听不懂他说话,普通人听到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只有知道秘密的人才会深信不疑。
路恩不再看这个农场主,眺望远处,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他黑眸闪过迷惘,喃喃地说:“我好像……对它产生了不同的感觉。”
只有在远离那个关押着怪物的地方,他才有片刻放松,才敢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是……只是感觉吗?其实路恩自己也不清楚。
农场主不说话了,直勾勾看着路恩削瘦的侧脸,过了片刻,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说:“行了行了,快回去吧,你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已经看你很久了。”
*
“莱德,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路宁,你真的不怕那头怪物杀了他?”迈克尔走进宽敞的办公室,气定神闲地坐下。“我以为你对他是不同的。”
翻开书页的手一顿,莱德垂着眼,淡淡地说:“他不会死,死了也会有其他人。”
闻言,迈克尔一脸意外,他看着冷硬桌面前坐着的金发青年——始终坐得很端正,贵族的礼仪和姿态一直被他维持得很好。
虽然那是虚有其表的假象。
迈克尔摇了摇头说:“你的嘴比你的血要硬,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他想了想又说,“嘿,是我忘了,你们家族的人不认识后悔这两个字。”
莱德倏地合上书,抬起浅蓝色的双眸,目光平静:“迈克尔,你如果时间很多,我不介意和你算一下你欠的债务,也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的。”
迈克尔嘴角的嘲讽凝固,他似笑非笑摆手:“好吧大忙人,我收回那些话,我这就走不打扰你。”
话一落,他就急匆匆离开办公室,着急忙慌的模样像是晚一步就要被追债。
莱德收回视线,低下头,紧绷的身体有那么一刻是放松的,过了片刻,他站起来,转身走到窗户前,“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刺目的日光照射进来,他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垂眸朝窗外看去,一辆黑色汽车缓慢驶入视野。
莱德沉默地盯着那辆汽车,面无表情,直到车尾气也离开了门口。
第44章
另外一边,克拉肯挣扎无果,下腹处疼得嗷嗷叫,咬着牙泪眼汪汪要气晕过去:“你们这些又丑又坏的蠢货人类!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部用嘴撕碎!!”
“海神也会撕碎你们这些坏蛋!”
“我讨厌你们……”
克拉肯被捆绑在可移动的推车上,两侧押着它前往六层实验室的人把它夹在中间,手里拿着冲锋枪。
许是克拉肯的怨气过重,蓝色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一张嘴发出的即使是声波但也在嗞哇乱叫。
拿枪的安保员注意到了它的动静,疑惑道:“这只怪物是不是在骂我们?”
另外一个安保员注意到克拉肯喋喋不休张开的嘴,结合它上方充满怨气要瞪出眼眶的竖瞳,皱眉回答:“……好像是在骂我们。”
听到肯定,那个拿枪的安保员不乐意了,用更凶狠的眼神瞪着克拉肯,又用冷硬的枪口去拍了拍它的脸,面孔狰狞着说:“嘿!你这头怪物给我老实点!不然就让你尝尝子弹的厉害。”
克拉肯认得这个人类手里的东西,听到“砰”的一声响后身上就会钻心的疼,它躲避的速度在族群里算快的了,但之前还是挨过这种东西的痛。
只有那伽那个变态几乎都能躲过去。
脸上被这种东西拍了拍,克拉肯害怕了,顿时老实下来,抽着鼻子不敢说话了。
最终它又被放进了那个熟悉的大水缸,一直等那些人类都走后,克拉肯才敢去看另一个大水缸里庞大的阴影团,尖叫着说:“Naga!!!那些人类太讨厌了!!不仅夺走我的清白,还把我口口处的鳞片给拔了!雄父和我说过,雄性能够求偶成功最好的条件是有一个清白的身体!但我现在都没了!我以后怎么向那个黑发人类求偶……”
它鬼哭狼嚎到一半,乱转的眼珠子一停,声音也戛然而止,因为对面生态缸中刺过来的冰冷视线让克拉肯背脊发凉。
但克拉肯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后害怕那伽冲过来把它宰了而害怕的。
它的气焰小了下来,一双蹼爪捂住下腹光秃秃的地方,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什么……喂Naga,那个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在唱《海神的心》,你是对那个讨厌的黑发人类唱的吗?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唱歌。”
克拉肯确实非常惊讶,在它印象里那伽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族群聚集的地方也很少能看到它的身影……
不过自从那伽来到这个破地方碰见那个黑发人类后,那伽的另一面总让克拉肯惊讶。
例如这首《海神的心》就是它们族群求偶的必备歌曲!一般由雄性向心爱的雌性献唱,也有雄性和雄性,雌性和雌性互相对唱的时候。
古老的传承记忆告诉它们,当遇到此生挚爱的时候,大胆吟唱这首曲子,永恒的海神就会赐下祝福。
那样的话,就能和心爱的伴侣永远在一起,直至死亡才能分离。
但是那伽那般不爱说话和面无表情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会唱歌的鱼,所以克拉肯特别震惊。
以至于那时候不成调的熟悉声波传到耳旁时,克拉肯还以为是幻听了,不过这个鬼地方除了自己,就剩那伽能够扩散声波,所以克拉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冰冷夹杂着警告的视线褪去,克拉肯又浑身支棱起来,没有得到回应,它不罢休想再开口问几句,那道沙哑而略显冷淡的声波却先一步“嗯”了一声。
“啊?你嗯什么?”
克拉肯摸不着头脑,“你在哪儿学的?”
片刻,那个沙哑的声波又淡淡地回应:“我听雄父对雌母唱过,记下了。”这道声波如果仔细听,能感知到几分疲惫和难抑的颤抖,似乎在忍受身躯的痛苦。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早已全部离开,灯光转为暗淡,偶尔会有其他生物的叫声,慢慢地,四周陷入寂静。
克拉肯的眼睛发着幽光,它看得很清楚,不远处的生态缸中,那伽背对着它,粗长的尾巴蜷缩起来,头颅埋进胸膛,那是一个很不安的姿势。
克拉困惑地问:“可是……可是你的雌母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吗?”
话语刚落,克拉肯的脑海浮现出一段画面,那时它还是一条半米长的小鱼,懵懂地跟在雄父雌母身后,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同族——
孤寂寒冷的深海中,几百只人身蛇尾的雌雄性弯下上身,双手交叠在胸前,共同朝一个方向祭拜,四周死寂到了恐怖的地步,只有自亿万年间形成的裂缝下的空灵声。
无数发光的浮游生物照亮了前方万丈深渊,璨若星辰,也勾勒出崎岖不平也苍凉枯竭的崖岸。
那是马里亚纳海沟的一角,一个神秘漂亮的地方,也是它们种族的坟场之一。
克拉肯朝它们祭拜的方向看过去,最前方的是一头体型三米长的强大雄性,它背对着身后的同族,健壮的脊背仿佛被抽去生命力般颤抖着,白色发丝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寂寥地飘动,它怀中抱着一只雌性。
那只雌性露出了半边面庞,它闭着眼,面容昳丽,皮肤却惨白得像一片雾,乌黑的睫毛静静地贴在眼皮下,就像睡着了般。
仅仅是窥探到了一点,这只不知名的雌性仍美得就像克拉肯心中想象的海神。
……它是睡着了吗?
克拉肯忍不住放缓呼吸,这时候,它却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蓝色眼睛瞬间睁得更大了,因为那些血腥味是从那只雌性身上漂浮来的。
它小声问身前的雄父:“雄父,那头雌性是睡着了吗?”
在它身前的雄父声音充满着哀伤:“不是的Kraken,那是首领的雌性Aegir,一个伟大的雌性,它为了保护族群受伤了……现在,我们要将它葬入海神的裂缝中。”
或许是四周的悲伤过于强烈,年幼懵懂的克拉肯也后知后觉感到了无名的哀伤,它吸着鼻子,呆呆地看完了这场送别的神圣仪式。
忽然,它注意到族群中有个和它差不多体型的小雄性离开了,在一片死寂当中极其突兀。
克拉肯指着那个背影逐渐远去的小雄性,扯了扯身前的雄父:“那又是谁?”
雄父抬起头,看到它指的背影,愣了愣,叹息说:“那是Naga,首领唯一的子嗣,一个可怜的孩子。”
“好吧。”
克拉肯记住了这个名字,之后的日子里,它和其他伙伴一起玩闹的时候,会四处张望有没有那个叫“Naga”的小雄性,可惜的是它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Kraken,你在找谁呢?”有伙伴问它。
“Naga啊。”
没想到小伙伴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嘟着嘴说:“你找那个丑家伙干嘛?它又丑又不爱说话,首领不喜欢它,我们也不喜欢它,你最好离它远点……喔对了!”
这个小伙伴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说:“它还经常去找那只缺了条胳膊的怪鱼,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脾气特别不好还把自己雌性弄丢了的怪鱼……”
“我知道。”克拉肯扔着手上的贝壳玩,不在乎地说:“那行吧,我不找Naga玩了。”
自那以后,克拉肯就再也没有关注过那伽的状况。
只是它不关注,还是会听到那伽的名字,比如雄父雌母一起教他捕猎的时候,会气急败坏骂它:“Kraken,你怎么那么笨?!是不是光长身上的肉去了?连头虎鲨都逮不到,你学学人家Naga,它和你一样体型的时候都已经跟着族群去猎鲸了!”
那伽那伽!又是那伽!
克拉肯委屈得要命,这个名字它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每次它捕猎捕得不好,雄父雌母就会扯上那伽,言语之间都是欣赏和感慨,对它就只有怒火。
于是小小年纪的克拉肯对那伽又是嫉妒又是埋怨,大声反驳说:“可Naga都是首领亲自教的!你们又没有首领捕猎厉害,凭什么要求我和Naga的捕猎能力一样?这不公平!”
雄父气得要打它,雌母在一旁拉架,训斥它说:“Kraken,你现在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不可以这样说话,小心以后没有雌性愿意跟着你。还有从Aegir过世那天,Naga就一个人居住了,它和首领很少见面,首领也没教过它捕猎……”
克拉肯愣住了,时光流转,“咔哒”一声,远处的响声将它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它看过去,就见记忆里的小雄性等比例放大,背影和那时的首领极像,就连白色发丝漂浮的样子也差不多。
克拉肯一时哑言,脑子转不过来弯,有点想不起来刚才说了什么,干脆顺着记忆问:“喂Naga,我雌母说你的捕猎本领不是首领教的,那是谁教你的?”
它又想起在深海中,偶尔能看见一大一小两头雄性沉默着游荡在族群边缘,那头小的就是那伽,丑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旁边庞大的雄性克拉肯没有见过,但它缺了一条胳膊,应当是那条脾气不好的怪鱼。
难不成是那头怪鱼教的?
克拉肯等了半天,不远处又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生态缸中蜷缩着的身影缓缓展开,过了片刻,它转过身,及肩的白色卷发随水流浮向身后,露出五官立体深邃的面庞。
它墨绿色的瞳孔紧盯着关闭的大门,看不清情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克拉肯出神地看着这头身上散发着零星半点哀伤的怪物,过了片刻,才听见它低声说:
“是Leviathan教我的。”
利维坦是谁?克拉肯挠头,它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干脆抛掷脑后不去想那些事情。
接下来克拉肯又发现了一个瞪大眼的事情,惊奇地嚷嚷说:“喂Naga!你脸上的鳞片掉了好多喔,也白了好多,你不会要变好看了吧?”
克拉肯顿时有些酸酸的,“你最好不要变得比我好看……”
万一变得比它好看,那岂不是比它捕猎厉害,又比它好看?
克拉肯快要嫉妒死了,但转念一想,它还没有迎来成体期就已经无敌美貌迷倒众鱼了,成体期后肯定比这个讨厌的那伽好看千倍万倍!
第45章
克拉肯洋洋得意到一半,就发现远处的阴影团缓缓上浮,接着“啪”地一声,那个封闭的盖子被它打开了。
“你又要去干嘛?”克拉肯纳闷,不见对面回应,就也学着那伽的样子向上游去,伸出蹼爪想去扣金属封闭层,不料一个用力指甲嵌入缝中,疼得它一尾巴甩在玻璃上,又牵扯到了下腹的伤口。
“痛死我了!!”五爪连心,下腹处更是重创,克拉肯疼得嗷嗷叫,对面又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哼声,比上次声音要大得多。
克拉肯收回爪子舔指甲,瞪大眼珠子看两只蹼爪已经撑在地上喘息的那伽,头一次对它起了敬意:“你是石头变得吧……这都不疼?叫都不叫一声。”
……当然会疼。
但比起疼,那伽垂眸想,它更想去见路。
克拉肯的话令这头忍耐疼痛的怪物忆起往事——
利维坦教它捕猎时,用仅剩的蹼爪摸它的头,笑着说:“你才一米长怎么就和你雄父那样不爱说话了?不要学那个老古板,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小哭包啊,第一次发现你的时候你还躲在珊瑚后面哭呢。”
紧接着,利维坦眺望远处,轻声说:“小Naga,你这样会没有伴侣的……唔,我教你一招,海洋里不仅有猎物,还有陆地上那群人类留下的珠宝,族群里的雄性雌性都很喜欢。喔,你知道人类吗?不知道也没关系,今天先不教你捕猎了,带你去几个找好东西的地方……”
……
那伽皱着眉,以趴伏跪地的姿势,稍微缓解了一下高处急速落地带来的冲击与身体无时不刻的刺痛感,但它仅是皱了下眉,再抬起身躯时,已经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了。
所以克拉肯就眼睁睁看着这头身体素质强悍到变态的怪物消失在远处。
徒留它悲愤欲绝的尖叫:“Naga你个又丑又变态的小气鬼又不带我一个!”
*
翻白海浪滚起斜阳洒下的阵阵橘黄斑驳,仿佛大地崩塌后喷薄万米的岩浆铺满了天空,红与黑交界,似昼似夜,海风裹挟白鸥的啼鸣冲向沙滩。
“好……好一群大鸟!”
路恩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的海鸥,诗性大发,可惜研究水平过硬,文学素养水平不高,半天憋出一句“日升又日落,好一群大鸟!”
“我真是个天才。”路恩由衷地感慨自己即兴作的诗,四周空无一人,他摸着下巴独自回味,“我这要是穿越到古代,那不得做个状元……不,老子要做皇帝一统天下,名垂青史。”
似乎是想起什么,路恩摸着下巴冷笑:“朕还要下旨把所有写小黄文的书生挖坑埋了,尤其禁搞基文。”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幻想逐渐破碎,面对广阔无际的海洋,此刻路恩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去他的鬼实验!也去他的鬼那伽!
路恩放下手,玩心大发,长腿一脚又一脚,“扑通”“扑通”几声,石头被他接二连三踢进海中。
踢累了后,路恩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夕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七大姑八大姨押着他来海边玩,他差点溺水的事情。
说起来也是丢人,他那个时候都十九了,居然还能溺水,而神奇的是,他被一只海豚救了。
那是极其罕见的事情,相当于中百万彩票。
有科学解释说因为海豚误把溺水的人类当成幼崽,所以会全力把人类拱出水面,还有一种解释又是说人类在海豚眼里就是小猫小狗,非常可爱,所以善心大发去营救。
但无论哪种解释,从那以后路恩不仅水灵灵上了新闻报道,他自己也对海洋生物起了强烈兴趣,办公室里的那只海豚模型也是他凭借记忆找人定制出来的。
虽然他弟那个黄毛嘲笑他别人是定制老婆,只有他定制海豚,让他以后一辈子和海洋动物糊弄着过得了。
提起海洋动物,路恩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伽,他看着夕阳出神。
……也不知道他走后那只海怪哭了没有。
想到这儿,本来想飞走的心情又忽然猛地坠地,路恩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心底恨铁不成钢,骂那伽堂堂一只三米长的雄性海怪,哭什么哭?能不能像个男人?!
但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对……它都不算个人。
路恩视线下移,盯着愈演愈烈的潮汐发起呆,海浪几乎要吞噬他脚下的一切。
他嘴角像是自嘲又像是好笑地勾起,镜片后的黑眸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软。
天色越来越暗,路恩从那个农场出来以后就把车开到海边,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全然不管身后跟着的车的死活。
而那辆黑色汽车内,有两个人盯着远处突然踢起石头的黑发青年,互相无语地对视。
“就他这样的会逃跑?我觉得莱德先生属实多虑了。”
“……他不饿吗?”
其中一个戴墨镜的人狠狠捶了下方向盘,狰狞道:“那个亚裔站海边几个小时了吧,我们一路跟过来,不是看他赶鸡和羊,就是看他踢石头学鸟叫,他是不是被莱德逼疯了?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么一个疯子?!”
“因为莱德先生给的钱多。”
另一个人道出真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嘿!你别抱怨了,他上车了……快快,我们快跟上去。”
他们正准备发动汽车跟上,没想到那个他们觉得疯了的亚裔进了汽车,然后又不动了。
两人:“……”
“行了,我们继续守着他吧。”
*
车窗缓慢降下,外面的夜色浓稠到几乎不见五指,路恩两只手横放在后脑勺处,枕着椅背,本来想翘个二郎腿,碍于车内狭小的空间发挥不了。
他半眯着眼看窗外,看海上升起明月,银辉洒满大陆,心情平静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路恩有些犯困,但很快,后视镜中映出的一团若隐若现的庞大阴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团阴影拖行在地上,脚下是相连的,或者说……它没有脚,就像直立的爬行动物一样在海滩上缓慢移动着,偶尔弯下腰,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路恩眼睛瞄到,顿时一个激灵,瞌睡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心下疑惑,那团阴影为什么越看越眼熟……怎么那么像那伽?
不自觉地又想到那头海怪,路恩内心唾弃,少自己吓自己,它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还会出来?
一定是他想多了。
想是那么想,路恩的行动却像是被不知名的情愫牵动着,他犹豫了一瞬间,就摘下眼镜擦了擦,探出头想看清那团阴影的真面目。
但此时他的车辆距离海边有很长一段距离,路恩把眼镜擦清晰了也看不清楚,他刚想下车去看个究竟,又想到身后跟着的车辆,忍住了开门的动作。
不到片刻,那团庞大的阴影钻入了海中,在路恩的视线里消失了。
“……”
路恩沉默地看着那团阴影在海边消失,心底忽然升出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
于是他又在原地等了两个小时,直到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声音,路恩才像惊醒般回过神。
……它没有出现。
车内又沉默了片刻,路恩拉下眼皮,掩住了其中未知的情绪,发动汽车,调转车身,驶向不远处的白色大楼。
回去后,路恩把车辆还给周婉,顺便给了她一盒牛奶,那是那个农场主给他的,跟他说了快回去后,又塞给他两盒牛奶,就把栅栏一锁关门了。
周婉拿到牛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感慨说:“路宁,没想到你这样呆的男人还会准备惊喜,但是我很喜欢。”
路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夸他。
路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怕话一出就冷场,干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在周婉忍俊不禁的目光下去了餐厅,然后冷脸吃残羹剩饭,最后才回的宿舍。
*
路恩刚一打开宿舍门,就被地上堆满的闪闪发光的东西给震惊了,等他看清那些东西后,更是吓了一大跳。
他甚至没有开灯,微弱的光线被翡翠、玛瑙、黄金等无数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折射,反射出的光映出路恩瞠目结舌的表情。
“我、这、我靠……”路恩语无伦次,脑子彻底宕机,“我这是在做梦?”
用手使劲掐了一把胳膊,皮肤被拉扯的疼痛让路恩从震惊中回过神,下一秒,赶忙像做贼一样把门“砰”地关上。
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下内心震撼的情绪后,路恩推了下眼镜,蹲下去开始一件一件数。
结果数到最后发现根本数不清,这座堆成小山的珠宝囊括了路恩几乎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物件,什么钻石项链、翡翠手镯、双蛇相吻的黄金戒指等等出现在海盗电影里的东西。
最让人震撼的是,里面甚至还有一顶镶嵌了无数颗宝石的纯金皇冠,皇冠由密集的金丝缠绕勾勒,闪着耀眼的光泽,每一层金丝上都点缀了璀璨的细小宝石,四个向中心微拱的拱形状上又各镶有拇指粗的蓝色珠宝,最顶上则是一个金色十字架,十字架中间又嵌有如鸽血般的红色宝石。
可谓是华丽奢靡到了极点。
“……”
路恩震惊到张开嘴,小心翼翼捧起这顶闪瞎他眼的皇冠,左看右看还是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又在嘶吼着告诉他:
天啊!这不是梦!!
你现在天降不明万亿财富,再也不是一穷二白的研究员了!现在就可以收购SI,迈克尔一巴掌罗伯特更是两巴掌,然后研究出超级实验体,称霸全美、全世界,最后一统天下做皇帝……
“……”
路恩及时打住想歪的思绪,傻眼了很久,脑子才终于肯思索这些能把他抓走的宝藏是从哪里来的??
更令他自我唾弃的是,他仅用一秒的时间就猜到了这是那只爱装可怜爱哭的海怪悄悄送来的。
路恩又小心翼翼放下皇冠,盘腿坐在成堆的珠宝前,珠宝反射出的淡淡的光线洒在他脸上,照亮了他难以自抑如花开的笑容。
……傻子。
心脏隐约在发热,滚烫又情难自禁地加速跳动。路恩勾起嘴角,似乎想起不应该这么高兴,迅速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拉起脸。
同时,他不由自主打量起四周,宿舍里又昏暗又寂静,不像是有未知生物来过的模样。
路恩转念一想,它来都来了……那今晚会出现吗?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会为此感到恐惧和紧张的他,如今,却会有他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kk:会的胆小鬼,你老公会出现
第46章
“什么鬼期待,我到底在想什么……”
路恩心情郁闷,他觉得最近脑子里已经被那伽这个名字装满了,烦不胜烦,严重怀疑那只海怪是不是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控制了他。
不然他深更半夜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期待那伽来不来?
一定是那头海怪控制人思维的后遗症。
路恩如此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岌岌可危的直男心,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地上这堆天价珍宝,就当作是他的精神损失费了。
接下来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路恩都在整理这堆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把他抓去坐牢的宝物,到了最后,这间宿舍内所有空余的柜子都被他塞满了。
路恩边塞边匪夷所思:也不知道那头就两只爪子的海怪是怎么搬过来的。
这样的话他在沙滩边没看错,那团黑乎乎的阴影是那伽……
他不清楚那伽的行动轨迹,但大概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来自几个世纪以来殖民、寻找新大陆或者海盗的船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沉入深海,直到被那伽的族群发现。
路恩把最喜欢的皇冠和双蛇相吻的戒指与贝壳项链还有珊瑚放在了一起。
那座小珊瑚依旧在黑暗中散发着蓝色的光泽,照亮了一方小天地,染在五颜六色的贝壳和金灿灿的皇冠和戒指上,衬出别样的美丽。
路恩却毫无浪漫因子地想:这些发光的虫子还没死?
海洋中绚丽多彩的珊瑚其实就是珊瑚虫的分泌物,大量聚集起来,死亡后就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珊瑚或礁石。
“咔嚓”一声。
路恩合上柜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不动声色往四周看了看,宿舍内很静,此时仅能听见他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他一只手抓着柜子拉手,另一只手掩住红唇假装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说:“这些东西……很好看,嗯,很值钱。”
说完“值钱”两个字,路恩似乎想到什么,又换了一个简单直白的词汇,“我是说它们很漂亮。”
过了片刻,路恩放下手,镜片后的黑眸垂下,弯而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慌乱,嘴角却微微勾起。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整个宿舍听见,传出来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恰好钻进了天花板上,吊灯微不可闻地动了几下。
几分钟后,宿舍内仍旧只有站在柜门前黑发青年是呼吸声。
“……”
路恩忽然清醒过来,觉得这种行为简直蠢的可以,他都不知道那伽在不在,他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
他泄气地抓了几下头发,摘下眼镜往床上一扔,打算去洗个澡就睡觉。
走进浴室里,路恩抓住衬衫下摆,又犹豫了一下,又忽然想起这几天好像没吃多少东西……
他摸了摸肚子,确保没有一丝赘肉,薄而有力的腹肌还在,才放心反手把衣服脱掉。
刺目的白炽灯洒下光线,辉芒落在路恩白皙的背脊上。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无数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滑落,经过他滚动着的喉结、清瘦的锁骨,以及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的两点玫红。
滴答,滴答。
冰凉的浴室内逐渐升温,氤氲热气如雪山薄雾,模糊了黑发青年的面容,他浓密的睫毛抖动着,浑然不知淅淅沥沥的水声掩盖了头顶上方急切的、咽口水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路恩洗完澡,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选择赤裸上半身,擦着头发出去,甚至又装模作样检查东西,光着上半身把宿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只是弯腰的时候时刻绷紧所剩不多的肌肉,生怕把腹肌弄没了。
一系列操作下来全凭着本心,愣是没在宿舍里找到某只怪物的痕迹后,路恩才恼羞成怒地关上灯上床睡觉,顺便穿了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干那么蠢的事了!
路恩以为他会失眠,没想到白天活动量过大,十几分钟不到就昏死过去。
宿舍内彻底陷入死寂与黑暗,外面夜色浓稠,海水翻涌,里面却只剩墙壁上钟表转动的声音。
滴答。
指针的转动声与浴室里花洒落下水珠的声音重合,伴随着爬行动物在地上游走的“嘶嘶”声。
滴答。
睡眠中的黑发青年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粗重到不是人类的呼吸越来越大,直至靠近床头,紧接着,一条粘腻分叉的舌头悄无声息钻入了青年红润的唇内,然后缓慢地搅动着。
“路……”宿舍内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喘息声。
微弱的光线似有若无地映出了这条舌头的主人,人身蛇尾的怪物目露痴迷地趴伏在床头,一边用舌头在黑发人类嘴里放肆着,另一边,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这个黑发人类刚才的种种行为。
它听见他对自己用来求偶的珠宝说“好看”“漂亮”。
这头怪物在昏暗不见光的天花板上激动到忘记身体的疼痛,可接下来的画面,又让它感受到了比刺骨疼痛还要煎熬的渴望……
在黑发人类看不见的地方,一只阴森竖瞳透过狭小的缝隙,死死盯着下方一览无余的躯体。
那只偷窥的眼珠自始至终未曾眨过一下,直至布满红色的血丝,恐怖又怪异,里面浓郁的渴望和痴迷几乎要化成花洒落下的水珠,然后与水珠一起细细品尝、舔舐黑发人类白皙的身躯。
时间缓慢流逝,下方明亮的光线穿过缝隙,映在怪物隐忍到扭曲的面孔上,它死死攥紧蹼爪,锋利的指甲嵌入肉中,刺破粗糙的皮肤,褐色血液流出。
这只怪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紧盯着黑发人类的一举一动,直到他赤裸着上半身,毫无警觉性和危险性地在这间它想撕碎的巢穴中晃荡。
——这对它来说就是一场比疼痛还要难熬的折磨。
怪物忍到胳膊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下腹处的伤口急速愈合,残破的黑色鳞片狰狞地打开。
滴答。
指针悄无声息继续转动。
怪物继续在黑发人类的口腔里搅动粘腻湿滑的舌头,发出了暧昧的渍渍水声,一开始,这头怪物其实只想过来轻轻吻一下人类伴侣就走,未曾想看见那么多让它脸红心跳的画面。
所以现在,它又舍不得离开了。
“唔……”
许是那条分叉的长舌过于用力,熟睡的黑发人类蹙起眉,发出了难耐的闷哼与呻吟。
怪物滚烫的气息在他面容上喷洒着,灼热的视线一点一点从他的眉眼摩挲至合不拢的双唇,以至于黑发人类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苍白的脸颊也缓慢浮现出红晕。
——像熟透了的樱桃在颤巍巍邀请身旁的怪物品尝,然后被这头不知餍足的怪物用力榨出鲜嫩粘稠的汁水。
第47章
如此血脉偾张的画面把这头怪物刺激得浑身血液沸腾,名为理智的弦也终于彻底崩塌。
它阴森冰冷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爬出来,和舌头一起缓慢舔舐睡梦中的人类伴侣。
……好想把人类伴侣吃掉。
这样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墨绿色竖瞳中充斥着偏执到了极点的爱欲,怪物的蹼爪颤抖着,半是浑浊不堪半是对待神明般虔诚地抚摸黑发青年的脸颊,不厌其烦地念着:“我、的、路……”
“我的、我的。”
它的它的它的。
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
怪物心底念了千遍万遍,嘴上语无伦次,眼睛里满是疯狂。
它体内的每一滴血液此刻都因成体期缺乏伴侣陪伴焦躁不安,整具身躯重塑,每一节骨头都在延申、拉长,可力量体魄在强大的同时,也产生了宛如骨头寸寸断裂的极度痛苦。
这种疼痛偶尔会吞噬这头怪物的理智,迸发出无法抑制的暴虐,想把周围所有的东西彻底碾碎。
——包括人类伴侣。
怪物产生了可怕的杀意,它疯狂地想着,杀掉人类伴侣后,再把他一口吞入腹中,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觊觎了,这样伴侣也就会永远属于它了。
然后它会和腹中的伴侣同眠于无尽黑暗的海洋深渊。
只是这样想,怪物就激动兴奋到竖瞳一缩一放。
粘腻湿滑的舌头一点一点从黑发人类的口腔中退出,怪物死死注视着眉头紧皱的人类伴侣,它喘着粗气,那两只青灰色逐渐消散的蹼爪剧烈颤抖着,缓缓向黑发人类纤细的脖颈处伸去——
“那伽,你好……重……”
像对爱人低声埋怨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空气里凝结的疯狂和混乱,也瞬间将失去理智的怪物拉回了现实。
“!!!”
那双晶莹剔透墨绿色眼睛缓慢恢复清明,怪物仿佛从失去伴侣的噩梦中惊醒,它迅速收回蹼爪,蛇尾甩动着后退。
它低下头颅,怪异的脸上闪过迷茫和后怕,似乎难以置信自己刚才差点要杀了它最为珍贵的宝物。
怪物猛地抬头看过去。
睡梦中的黑发青年轻声呓语,他面色绯红,眉头紧蹙,好像在梦里极其不舒服,红润饱满的双唇上沾满了光滑的水渍。
……那是它在失去理智时干下的坏事。
怪物有些失神,视线一直盯着人类伴侣的唇,它知道那里有多美味,它有多需要……但它现在却不敢靠近了。
它无法原谅刚才的自己。
人身蛇尾的怪物握紧蹼爪,头颅再次低下,过了很久,这头怪物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宿舍,就好像黑发青年所认知的一样。
它从未来过这里。
*
第二天早上,路恩迷迷糊糊起床,因为高度近视,眼前的东西一片模糊,他抓了抓头发,脑子暂时有点转不过来弯。
……所以那头海怪真的没来?送了一堆东西就走了?
路恩坐在床上发呆,思索了几秒钟,他一把扯开领口,埋头去看锁骨下的皮肤,然而什么痕迹都没有,一片雪白。
“……”
真有这么乖?
路恩有点不太相信,于是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结果也是没有任何酸痛的感觉,他沉默了。
此刻他心底居然有那么一点微妙的遗憾。
“我怎么可能……”
“遗憾”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嘴巴上就传来一阵肿胀的疼痛,喉咙也沙哑得厉害,路恩蹙起眉,下一秒,他火速下床跑去浴室。
镜子里的黑发青年头发凌乱,但一双沉静的黑眸却是亮的。
路恩探出头想要看清脸上有没有痕迹,果不其然看见了红肿的嘴巴,他用手指摸了一下唇畔,指腹碰在略微饱满的皮肤上,激起一点点痛意。
这到底是那头海怪昨晚弄的还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
路恩放下手,有些困惑,因为他是天生红唇,原主这具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当然也是,所以他现在暂时分不清嘴巴红肿起来的原因,就是比昨天肿了点,红了点,好像也看不出来多大异常。
他又打量起自己的锁骨,也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痕迹。
……果然是他想多了。
路恩默默退出浴室,加速跳动的心脏顷刻间落回了胸膛,他缓了一会,接着收拾好打算去上班,临走前却突然摸到了裤口袋里的珍珠。
立在宿舍门前,路恩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把某只怪物掉的小珍珠留在口袋里,然后去了实验室。
他这次去的很早,实验室里还没几个人,周婉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去干活了。
路恩想到最里层的那伽,刚才在宿舍里的几分遗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加速的心跳。
但他脑子里一直在劝诫自己别太过分关注那头雄海怪。
……他只是喜欢有欠有还,那伽给他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路恩自我催眠,他现在虽然搞不清楚它们来SI的目的,也暂时没办法放它们出去,但给它们改善伙食,治愈伤口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克拉肯那只脾气不太好的海怪,受了那么多罪,所以路恩决定多宰些好吃的鱼肉,把它俩一起投喂了。
结果他刚拿起宰鱼的刀,亚历山大就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路恩看过去,就见他长了雀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路宁,还是我来投喂1号吧,你去安心做实验。”
他想去夺走路恩手上闪着寒光的刀,没想到路恩看着瘦弱,亚历山大扯了半天愣是没扯动,反倒是那把刀的刀锋对准了他的脸,银色的光刃刺得他赶紧放下手。
路恩怕伤到他,把刀锋对准了自己,后退一步:“怎么了?之前不是说都让我投喂?”
亚历山大松了口气,说:“我们看你好几次接近1号都没受伤,就想着……就想1号没有想象中的凶残,投喂它也不是多么恐怖的事……”
他心里却是另一种说法,其实是因为莱德发现了这件事,皮笑肉不笑告诉他们最好尽职,不要把多余的事情推给路宁。
亚历山大本以为这个黑发亚裔会像之前那样一口答应,结果他沉默着看他,镜片后的黑眸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这个黑发亚裔说:“……其实我受伤了。”
虽然不是皮外伤,是精神上的工伤。
亚历山大:“?”
这个黑发亚裔又忽然露出出一种阴郁的表情,低声说:“帮我保密可以吗?亚历山大,我不想其他人知道。”
边说着,这个黑发亚裔边凑近,温热的吐息和清冽的皂角香同时袭来,亚历山大一时间懵了,此刻这个亚裔独特的属于东方韵味的磁性嗓音就在耳边缓缓响起。
他瞪大了眼,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比这个黑发亚裔矮了半个头,但抬眼就能看清这个亚裔放大的面孔,五官俊秀冷清,流畅柔软的轮廓不经意混杂了一点锋利的棱角,细微的矛盾感又给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当这个亚裔微垂着眼看你时,透过沉闷的黑框眼镜,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他冷淡却极其专注的眼神,就好像他的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
亚历山大听见了心跳怦怦跳的声音,他急忙回过神,迅速往后退和路恩拉开距离,支支吾吾说:“我、我保密,你去投喂1号吧,你去你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就在路恩困惑的目光下“嗖”地一下跑走了,地板光滑明亮,什么阻碍都没有,亚历山大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路恩:“???”
发生了什么?
路恩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刚才还想着要是这个牵强的理由不够,就要想方设法给那伽它们加餐了,没想到这个鸭梨一下子就答应了。
歪果人的心思果然很难猜啊。路恩感慨着,然后使出了杀鱼绝技,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难搞的鱼剁得整整齐齐装桶。
路恩再次暗自感慨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以后出了SI就从杀鱼做起,做大做强,再去各个国家开大润发。
路恩提着铁桶进去。
*
“Naga!你是不是耳朵聋了?”生态缸里的克拉肯气得甩尾巴,它数着皮肤膜相连的指头,抱怨说:“你也太混蛋了,每次偷偷去见那个黑发人类都不带上我,现在我起码叫了你一百遍,你居然连回个头都没有,你怎么就那么……”
它的“混蛋”还没骂出来,就见远处一直没回过头的怪物忽然转过身躯,视线直接略过它朝门口看去,克拉肯意识到了什么,也猛地转过身。
于是当路恩进来时,就看见两只海怪齐唰唰回过头看向自己,目光都出奇一致地灼热和亮晶晶,在有些昏暗的生态缸里,很像两对绿色灯泡在发光。
路恩:“……”
他提着铁桶,这下子是真的左右为难了。
想起克拉肯之前锁在地上挣扎的模样,路恩有些心疼它,尤其是它脸上丰富的表情,偶尔和他弟弟很像,所以路恩连带着怜爱克拉肯了。
但路恩还是先看了几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那伽,发现它这次没有第一时间趴在玻璃上,看他的眼神虽是亮的,但有些躲闪。
又怎么了这头海怪?
路恩搞不明白,就先收好困惑,提着铁桶朝克拉肯的方向走去。
第48章
见路恩是朝它的方向走来,克拉肯内心又是得意又是兴奋,恨不得在原地甩几圈尾巴,但它自认为像那伽那样太倒贴的鱼没有面子,所以只是矜持地抬起下巴。
它心里美滋滋想:看吧,没有鱼也没有人类能够抵挡住它的魅力。
之前黑发人类就是被那伽那个混蛋迷惑了才会喂它食物。
……那这个黑发人类今天也会喂它吗?
克拉肯很是期待,扣着指甲,神色中还掺杂了一些紧张。
因为自它半米长后,雄父雌母就再也没有亲爪喂过它食物了,它哭闹着要喂着吃,雄父雌母就训诫它,说让它滚出去找个伴侣在成体期间互相喂食。
克拉肯目光灼灼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路恩,视线下移,停在他平坦的腹部上,又想:
为什么它不能和黑发人类下蛋?就因为他是人类里的雄性?他们人类也是雄性不能下蛋吗?那他们雄性为什么要在上半身裹个那么奇怪的东西?
都看不见这个黑发人类的肚子了……
克拉肯心里这么思索,嘴巴嘟囔着,无知无觉把声波也扩散出去了,一直到觉得浑身凉飕飕的,斜眼瞟过去发现对面那条倒贴的鱼在阴森地盯着它。
那伽就是嫉妒它!!
克拉肯有些憋屈地闭上了嘴。
路恩不知道两只海怪间的龃龉,来到克拉肯的生态缸前,观察了一会儿它的状况,见它身上的伤口快要愈合了,才放心启动升降台。
下方脾气不好的海怪尾巴开心甩动着,但秉承着不能做倒贴鱼的原则,没有主动游上去,结果等那些鱼肉落下后,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
为什么不喂他??这个讨厌的黑发人类就是偏心!
克拉肯眼睁睁看着路恩转身朝那伽的方向走去,刚才的好心情全没了,他气得软下去的耳鳍竖起,蹼爪抓起一块掉下来的鱼肉,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找的伴侣肯定比你好看、比你强壮,最重要的是能生很多蛋……”
路恩浑然不知自己在克拉肯眼里已经是不能生蛋的“掉价伴侣”了。
前方就是那只状态不对劲的海怪,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视线却是背离他心意乱飘。
所以路恩没有看见,生态缸里的那头怪物见他走来,视线也是下垂的,长长的白色的睫毛颤抖着。
它害怕再多看伴侣一会儿,就会抑制不住兴奋,然后失去理智做伤害他的事情。
怪物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到路,包括它自己。
那伽的身躯因为浑身疼痛微不可闻地发着抖,蹼爪藏在身后,尾巴就像被水流固定住了一般浮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有摇晃的尾巴尖透露出此刻高兴的心情。
路恩走到它面前,和它仅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水光粼粼,玻璃上先反射出他有些局促的神情。
因为此时,他投过去的视线恰好与这只海怪的下腹处平行,而那块鳞片下恰好是不可描述的地方。
想起上次羞耻的实验,路恩有些尴尬,但尴尬了没几秒,他就仔细打量起它下腹处的伤口了。
那伽的愈合速度比克拉肯要快,泛白的皮肉仅过了一夜就长出了椭圆形的鳞片,只是颜色比周遭的要浅许多,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颤巍巍的,下半部分微抬起,又迅速合上。
路恩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抬头想看一眼那伽的面庞,毫无悬念地撞上了它的视线,但他还没先躲开,这只怪物就先一步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路恩:“???”
怎么回事?
这样反常的态度激起了他一点好奇心,路恩打量它,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只体型已经很长很有压迫感的海怪似乎又变长了点,上半身肌肉虬结,几道狰狞交错的伤疤盘扎,一眼就能让人胆寒的程度。
路恩内心感慨:如果那伽是个人,要是顶着这副模样去打拳,估计一上场就能把对手吓尿了。
又忽然想起它面无表情掉小珍珠的样子,路恩有些忍俊不禁。
他收敛好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观察它,片刻,路恩发现今天这只海怪不仅没有趴在玻璃上,蹼爪还被它藏在身后。
路恩更好奇了,提着铁桶绕到它后方想去看它的蹼爪,而这只在他进来后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像往常第一时间迎上去的怪物也忽然动了起来。
结果几分钟后。
路恩绕着庞大的生态缸走,这只反常的海怪也跟着他动,到了最后路恩愣是连它后背的影都没看见,而且还像个傻子一样绕了好几圈。
路恩:“……”
他一开始还不信邪,以为那伽是在和他玩闹?几圈后路恩明白过来,这只海怪不想给他看某个东西。
藏了什么好东西?遮得这么严实。
路恩想了想,暂时敛下好奇心,抬脚登上升降台,等升至顶端的时候,下方一直遮遮掩掩也不怎么动弹的怪物终于按耐不住了。
——它没有办法拒绝伴侣主动靠近。
路恩打开小窗口,窗口下水流波动,他踮起脚探头瞄了一眼,就撞上了它晶莹剔透的眼睛。
很显然,这只怪物不会放过能与他亲密接触的机会。
嘴角微微勾起,路恩抓起一块肥美的鱼肉,拿到窗口上方晃了晃,低声说:“那伽,想吃的话给我看一下你的蹼爪。”
话音落地,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眨了眨,很是无辜的模样,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路恩扫了一眼就猜到这只海怪是装的,不得不说,和它……深入交流过一两次后,就会发现它扮可怜的样子非常刻意,很像是复制了某种生物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可偏偏还是那个老样子,路恩就是吃它这一套,他的心又软下去,但还是决定坚持一分钟。
于是路恩表面上无动于衷,镜片后的黑眸淡淡的,如果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现在冷漠不近人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那伽,蹼爪伸出来。”
黑发人类的声音低沉好听,他语气轻描淡写,又晃了晃手中的鱼块,好像无知的人类在诱捕海中穷凶恶极的野兽。
野兽阴森的竖瞳晦暗下去,跟着上方晃动的影子眨了几下,接着“哗啦”一声,它的头颅消失在水中,然后一个张开的嘴巴浮现在路恩面前。
路恩:“……”
跟他玩听不懂是吗?
本来他想着要是那伽实在不想给他看,那就算了,现在他是真较上劲了,他非得瞧瞧那伽藏了什么东西。
这只海怪一定不知道他们人类一身反骨,越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好奇。
盯着那张“血盆大口”看了几秒,路恩脑子一抽,把鱼块扔进铁桶里,摘下黑色手套露出修长的手,然后把手塞进了它嘴中,以身作模型教育它:“蹼爪就是你的手,手知道吗?就是我现在塞到你嘴里的……”
他字正腔圆地给一只语言和文明不通的海怪解释手和蹼爪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它们的关联性,详细到从地球远古时期单细胞演变,再到寒武纪生物大爆发,再到亿万年前两栖类爬行动物从海洋上岸陆地,最后到你们的血液、身体构造等等简直是玄幻和违背科学的存在。
路恩说得口干舌燥,差点忘记自己的手还伸在一只怪物的嘴里,也完全没看见水波下那双越来越幽暗的竖瞳,里面逐渐腾起几乎扭曲的渴望和迷恋。
“……现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吗?哎,忘了你也……”
“听不懂”三个字还没出口,路恩就感受到掌心一阵温热粘湿的触感——滚烫粗糙,是那条分叉且长满了细密钩子的长舌。
路恩愣住,回过神后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苍白的脸颊微红,眼神四处乱瞟,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
“咳咳,不给看算了。”
他小声嘀咕,打算喂完它就走,不料下一秒,怪物的嘴合上,与方才一样消失在水下,紧接着,一只蹼爪温顺地破开水波伸了出来。
看到这只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的蹼爪,一瞬间,路恩镜片后的瞳孔紧缩,心脏顿时像针扎般泛起绵密的刺痛。
因为这只有着锋利指甲,曾经能一下撕破人血肉,毫不费力撬开金属密封层的蹼爪,此时此刻,尖锐的长指甲却全部断裂,指甲盖处也没了甲床,取而代之的是在水中泡久了的泛白皮肉。
就好像被某种力量连根带肉全部血淋淋地拔掉了。
路恩甚至有些不敢呼吸,仿佛他发凉的气息喷洒在这只指甲断裂的蹼爪上,会加重这头怪物的伤害,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第49章
实验室的光线明亮白洁,照得蹼爪上几乎惨烈的五指愈发刺眼,那些伤口一览无余,路恩只觉得心脏疼得更厉害。
过去他会为这只怪物的伤痕心软,如今却为它受的伤心疼。
他的话音落下水中许久,都得不到水底下怪物的一句解释。路恩心疼之余无端生起了对它恼怒:这只海怪不是很喜欢装可怜吗?现在怎么不装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又为什么要藏起来?
路恩不敢用手去碰它的蹼爪,只好又问了一遍,声音比起刚才的颤抖还有几分难以言表的艰涩和自责:“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为了去找送给我的那些东西……不小心弄伤的吗?”
如果是这样,他根本不会接受,而且会很凶地教育这头海怪一顿,他不会要它以受伤为代价的东西,就算那些东西有多么稀有,多么价值连城。
路恩都不会接受。
就在他陷入无尽的猜测和迷茫时,那只伤痕累累的蹼爪“哗啦”一声缩了回去,然后下一刻,水波破开,一颗属于怪物的头颅从窄小的窗口钻了出来。
它目光灼灼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路恩一时间怔愣,上一次没有阻隔没有他人,如此近距离看清这只海怪的脸还在昨日。
但他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一次和昨天相比,它的面孔似乎又有了变化,即使在其他研究员眼中看不出来这只丑陋阴森的怪物有哪里不同了,路恩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想:那伽灰色的皮肤又变白了许多,现在看和正常黄种人的肤色无异,轮廓处的鳞片也掉了不少,最漂亮的仍然是那双像琉璃的绿色眼睛……虽然看上去依旧很怪异,但不至于恐怖丑陋。
“不、是。”
突兀沙哑的嗓音一瞬间把路恩出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睁大眼,就看见这只海怪的嘴巴一开一合。
它微微皱紧眉头,白色的睫毛抖动着,对这只怪物来说,讲人类的语言是件比捕猎要困难一些的事。
路恩又听见它一字一字说:“不、是,给路的,是……好的。”
它想表达蹼爪的伤与送给他的东西无关,那伽感觉到了人类伴侣自责难过的情绪,它潜入万米深渊循着记忆寻对于人类而言是宝物的东西,是希望人类伴侣开心的。
它忍受不了人类伴侣难过。
但那伽词汇量有限,不知道该如何向人类伴侣解释,它也不想告诉他蹼爪受伤的原因——那是它对自己的惩戒。
怪物恐惧说出来以后,伴侣会害怕它。
路恩听懂了它的意思,但他想追根究底搞明白它的伤是哪里来的,结果下一秒,就看见这只顺眼的海怪脸颊发红,墨绿色的竖瞳下垂,睫毛扑闪着,视线停在他红肿的唇上,发出了低沉的嗓音说:“我想要嘴巴。”
这句话也不知道被它偷摸练了多少遍,比刚才磕磕绊绊的解释流畅到不在一个层次。
路恩:“……”
无论是它磕磕绊绊的解释,还是它直白的话语,他都能瞬间理解含义,于是路恩的思绪一下子就被这头怪物拉偏了,眼神开始左右飘忽。
因为他来的很早,此时最里层实验室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不算人但有智慧和思考能力的克拉肯了,所以是个很适合干坏事的时候。
克拉肯盯着半天也没下来的路恩,瘪着嘴嘟囔:“两个讨厌的混蛋……”
四周没有异样,他应该也没猜错这只海怪的意思。
路恩手心冒出细汗,心脏忽然跳动得厉害,而这只海怪看他的视线也愈发灼热期待。
因为窗口窄小,它只能钻出来一个头,两只受伤的蹼爪在密闭层下。
所以它是无法主动吻他的。
虽然路恩猜测金属密封层早就被这只海怪给弄坏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主动权在他手里。
……所以要听了它的话,吻它吗?
或许是周遭太安静,路恩听见了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谁的心在如此剧烈地跳动,有可能是他的,也有可能是这只怪物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眼底逐渐映出这只怪物墨绿色的竖瞳。
“……”
路恩闭了闭眼,抬起双手,颤抖着捧起怪物怪异的脸庞,顺从本心低下了头,红肿的双唇在它冰凉湿润的嘴巴上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
路恩倏地睁开眼,对上它亮晶晶的目光,仿佛被这样灼热滚烫的视线一下子吻到了心脏,他放下手,苍白的脸颊微红,脚步往后退。
天杀的,他刚才在做什么?!
路恩觉得他刚才一定是昏了头,怎么又受到了这只海怪的蛊惑,它想要吻就给它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啊,就算他不要面子也不应该去吻一只雄性海怪!
路恩心底有点难绷,因为他忽然觉得:他现在对这只海怪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就像对老婆一样。
提起老婆,路恩之前还想着,如果回不去了,他应当会和一个有缘分的女孩共度余生,总之不是相亲得来的缘分。
不需要她有多漂亮,娴静温柔就好,她会耐心听他天马行空的想法,然后坐在书桌前,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路恩猛地回过神,他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这只海怪亮亮的竖瞳和他心目中“老婆”的眼睛重合了。
路恩:“……”
希望是他的幻觉吧。
这中海怪成功转移伴侣的注意力并且尝到甜头后,两只眼睛比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还要亮,又厚颜无耻地说:“还要,嘴巴。”
……要你个头。
路恩没搭理它,憋着不知名的恼怒和羞耻,瞪着这只怪物说:“在这里等我。”然后在它委屈巴巴的眼神下,降下升降台出去了。
他刚一出去,实验室内就爆发出克拉肯尖锐的声波:“Naga!!!你们刚才在干嘛?!!”
它其实看得很清楚,那个讨厌的黑发人类居然去吃那伽那个混蛋的嘴巴!克拉肯气得吐出一串泡泡。
而远处接收到声波的怪物,黑发人类走后,那双墨绿色竖瞳里一丁点委屈和炽热都没了,只余下阴森的冰冷,低沉的声波和它此刻的神色一样冷漠:“我最后警告你Kraken,路是我的。”
那样冷漠的神态令克拉肯想起刺入海洋千米下的冰川,冷得打颤,它不由地身体向后瑟缩,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顶嘴:“那、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
那伽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目光沉得宛如暗无天日的深渊,一字一句阴冷道:“如果被我发现你敢动他,我会杀了你。”
它的声波虽是低沉平静的,但扩散的强度可以覆盖整个六层实验室,在空气中与克拉肯的余波碰上,以极其强势和恐怖的威压迅速绞杀了。
克拉肯脸色发白,但它也是有血性的雄鱼,不见血就不会掉泪的有种鱼,狠狠瞪着它说:“那你也等死好了,因为我成体期后肯定比你厉害千倍万倍,我也一定会宰了你!”
那伽冷哼一声,没有应声。
显然这只强大的怪物并不在意一头两米长的小毛鱼不自量力的怒火,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没有在克拉肯对人类伴侣第一次说冒犯的话时一爪子了结它。
克拉肯要气死了,内心把这头阴晴不定的丑鱼骂得头破血流,并且决定再也不会告诉这条丑鱼追雄性的办法,它以后要是问自己,它会睁着眼睛胡说一通。
很快,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就被打破了,路恩提着一个金属箱走进来,他朝那伽的方向看过去。
可能是它蹼爪有伤的事情被他发现了,这一次它很快游到玻璃前趴在上面,晶莹剔透的眼睛亮晶晶和委屈巴巴盯着他的身影。
似乎在撒娇为什么刚才走了,怎么那么那么久才过来?即使路恩才离开不到几分钟的时间。
但这只怪物此时的模样,全然不见和克拉肯对峙时的冷漠无情。
克拉肯恨得咬牙切齿,甩着尾巴愤怒地转过身,心底又给这头丑鱼添了一个罪名:死装鱼赶紧翻鱼吧你!!!
升降台升至最高处,生态缸中的怪物也跟随黑发人类的身影乖巧地游上去。
路恩看着又从窗口冒出来的脑袋,推了下眼镜说:“不要你的头,把手拿出来。”
只冒出头的海怪身体一僵,它以为人类伴侣会被亲吻夺走注意力然后忘掉这件事,结果人类伴侣没有忘记。
……但伴侣在关心它。
那伽忽然感受到了隐秘的甜,剧烈跳动的心脏也被浸泡在了人类伴侣给予的甜蜜中,幸福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甜曾在它久远的记忆中短暂出现过,那时的那伽跟在那些排挤它的雌雄性身后,偷偷观察它们会做些什么,玩些什么。
然后它看见那些雌雄性摘下了一片海草,放在嘴里咀嚼,接着互相对视发出了笑声,没过多久,它们甩动着尾巴游远了。
等那些雌雄性消失后,那伽才小心游过去,水中漂浮着那些被它们扔下的海草,年幼的它很是好奇,拿起一棵干净的犹豫着放进嘴中,很快,一种奇妙、不可思议的味道在舌苔上升起。
——那是它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那伽记事起,雄父雌母管教它的方式就到了苛刻的地步,它每日的行程就是在学习如何管理族群以及如何让猎物一击毙命中渡过。
它不到半米长的世界里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
这种未曾体验过的味道让那伽开心地睁大了眼睛,不料下一秒,那群消失的雌雄性突然游了回来。
它们把它层层包围,嘲笑、恶意、嫉妒源源不断砸向它。
“哈哈哈哈,我就说Naga跟在我们后面吧,你们还不信,你们看它那个丑陋的样子……”
“居然会捡我们吃剩的垃圾,它真的是首领的儿子吗?”
“我要是Aegir,才不会生出这种恶心的跟踪狂,丢死鱼了!”
这些雌雄性放肆嘲笑着,它们想看这头在它们雄父雌母嘴里是榜样的丑鱼气急败坏的样子,然而许久过去,这只丑陋的鱼只埋着头不说话,也看不清它的脸。
它们自讨无趣,呸了几口,然后才转身游走。
等那些雌雄性彻底走后,这只生来模样怪异的幼鱼死死攥着那棵唯一干净的海草。
忽然,它像是意识到这样会把海草弄坏,急忙张开了蹼爪,垂着头珍惜地把海草护进怀里,最后躲到了巨大的珊瑚后。
那伽小声啜泣着,眼泪变成珍珠一颗一颗落下,直到被利维坦和它的伴侣刻托发现。
“咦?Ceto你来看,这儿有一条躲在珊瑚后哭的幼鱼呢,唔……这小家伙怎么那么眼熟?”
第50章
“那伽?”
路恩独有的清冽嗓音将怪物从回忆中唤醒,它眨了下失神的双目,眼前再也不是那些令它难过孤独的画面,而是正在关心它、愿意亲吻它这样一只丑陋怪物的黑发人类。
也是它要用生命守护的挚爱。
人身蛇尾的怪物温顺地把脑袋缩入水中,然后伸出蹼爪。
路恩见这只海怪如此识相,心里非常满意,他打开金属箱,取出伤药和防水的绷带,忍不住念叨几句:“伤口愈合的速度再快,长此以往折腾身体也会受不了,以后遇到会受伤的事情就跑,打不过难不成还跑不过吗?”
“你现在还是条年轻鱼不知道爱惜自己,等你变成老鱼就知道疼了……”
虽然知道那伽可能听不太懂,路恩依旧选择严肃地“教育”这只身上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伤疤的海怪,他语气和表情都很严肃,给蹼爪包扎的动作却极尽温柔。
水下的怪物的确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却能感受到黑发人类温和柔软的情绪。
它迷恋与沉浸在路恩给予的甜蜜中,内心深处的暴虐也逐渐被这种幸福的甜蜜抚慰。
“好了,换一只手。”
怪物又乖乖地伸出另一只蹼爪,许久,路恩见它十根手指头都包扎的结结实实才放下心,接着说:“可以了,张嘴吃饭。”
于是在路恩木着脸,一块接着一块鱼肉喂食下,这只本来因为身体疼痛焉焉的怪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兴起来,整个上半身成了绯红色,因为缓慢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明显。
——无论与路恩亲密接触过多少次,这只怪物都会为此感到害羞。
生态缸下粗长的尾巴也控制不住地甩动着,就像一只凶残的大型犬被黑发人类彻底收服,讨好地朝他摇尾巴,即使主人没有看见。
等铁桶里的鱼肉都见了底,路恩才左手提桶右手提箱出去了,出去之前,他瞄了一眼某只怪物快摇成螺旋桨的尾巴尖,忍俊不禁偷笑了几下。
*
实验室的人员多了起来,路恩出去的时候见到了有几日没见的莱德,他侧对着自己,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另一只手指着桌上的东西,弯着腰低声跟周婉说些什么。
他灿烂的金发一如既往夺目,蓝色的眼睛也依旧静如春风,余光似乎是发现了走进来的路恩,修长的手指顿住。
莱德直起身看向路恩,嘴角扯出一抹柔和的笑。“路宁,好久不见。”
“有吗?”路恩踱步过去,困惑说:“也就一两天时间,算不上好久。”
他看向莱德刚才指着的东西,却撞上了周婉略微慌张的眼神,她把桌上应当是文件的东西用手肘遮住了。
闻言,莱德笑意不变,却没有再说话了。
路恩对别人的实验数据不感兴趣,收回探究的目光,说:“没事的话那我做2号的血液分析去了。”他也不好奇那伽它们的□□被送去了哪里,他专心研究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六层实验室给了他们充分研究那伽和克拉肯的自由,就好像在筛选下一个成为重大发现的研究项目,路恩想利用这一点获得更大的权力和身份地位,直到他进入保密等级最高的实验室。
那伽能够自由进出SI,却迟迟没有离开,路恩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是为了他留下来的。
路恩有两种猜测,第一种是那个保密等级最高的实验室中或许还存在其他海怪,并且在那伽它们族群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于是它们族群派出那伽和克拉肯冒死进入SI,不然它俩是意外落入迈克尔和莱德的渔网中?
想起那伽骇人的战斗力,路恩当然不信,但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克拉肯清澈愚蠢的眼神,还有它像三岁小孩的幼稚行为。
路恩:“……”
所以他对这个猜测持保留意见。
至于第二种猜测,路恩想的是这座巨大实验楼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对那伽它们致命吸引力的东西,它和克拉肯无法拒绝只能以身涉险,至于在哪个地方是什么东西路恩就不清楚了。
如果是第一种还比较好办,路恩会尽全力在背后帮它们,第二种的话他就必须和那伽交流,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他也在被暗中监视,加上他和那伽语言不通,属实是难上加难了。
路恩回到工位上对着满桌子的玻璃仪器发呆。
最让他发愁的就是那伽和克拉肯的血液,血液里的确有让伤口快速愈合的成分,例如复杂的凝血因子、酶等等如今还未被完全发现的物质,但里面更多的是用途未知的成分。
他以百年后最前沿的现代生物学知识看都无法破解,不仅是缺少相关研究实验器材,血液中的许多成分他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要短时间内研究出成果简直是天方夜谭。
*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路恩基本上是实验室、宿舍两点一线,偶尔去那个农场主那里套点有用的信息,有一次他出去了,发现身后居然没有车跟踪他。
不知道是他们有意为之还是疏漏了这一次,但那可能是唯一离开的机会。
所以路恩停下汽车,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盯着远处翱翔的海鸥出神。
那一瞬间,他生出了一个人远走高飞的想法,但紧随在这个念头之后的,是那伽努力朝他挤出笑容的脸,它似乎知道自己不装可怜的样子又冷又凶,竟然在诡异地模仿人类的笑容。
无奈它那副面孔就不像是会笑的好看的,那天路恩一个转身,被玻璃后怪物阴恻恻的表情吓了一跳,再配上生态缸中发蓝的液体,很像一个恐怖片现场。
路恩:“……”
他后来仔细观察半天,才明白那伽是在冲他笑。
路恩有点哭笑不得,想告诉它“不笑也很好看”,但话到嘴边,他觉得太肉麻了也不符合客观事实,就没有说出口。
所以一个人离开的念头仿佛是火柴棒擦出的火花,很快就在路恩脑海里熄灭了,他摸了摸裤兜里某只海怪的小珍珠,开车返回了SI。
这期间他很少碰见莱德,倒是罗伯特时不时阴阳怪气讽刺他,都被路恩更犀利的话给怼了回去。
看着罗伯特气的青黑的脸色,路恩心底很是解气,但面上稳如泰山。
打就打吧,他早就想抽这根刺头萝卜几巴掌了。
尤其是他在给那伽检查蹼爪伤势的时候,罗伯特语气嫌恶还带了莫名其妙的嫉妒,骂那伽是个没有智慧的低贱畜生。
若是放在路恩刚穿来的时候,他为了装一下原主人设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当作没听见。
但现在出于某些无法言说的情愫,路恩根本忍受不了罗伯特对那伽无故的谩骂,冷冰冰道:“你是在否认1号的重要性?我实话实话说,罗伯特你要是成为实验体,研究价值甚至比不上它蹼爪上的一个指甲盖,充其量和隔壁的猴子相当……不过,你现在上蹿下跳的样子,和猴子没有区别。”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死寂,有人低声难以置信说:“上帝啊,这个亚裔什么时候那么硬气了?”
“谁说他胆子比虫子还小的……”
亚历山大在一旁惊讶地张大了嘴,完全没想到路恩会和像山一样壮实的罗伯特起冲突,但他又隐约觉得,这样言辞犀利的路宁才是真正的路宁。
他做好了拉架的准备,结果罗伯特听了后脸色瞬间青黑,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剜下路恩身上的肉。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罗伯特只是嘴上骂了几句难听的话,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警告,就“砰”地一声摔门离开了。
路恩:“……”
好一句反派经典名言“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刺头萝卜也劝你从良吧,因为做反派没有好下场。
路恩舒了口气,另一件更让他惆怅的事就是那伽的指甲了。
他以为凭那伽的愈合速度,它蹼爪上断裂的指甲会迅速长起来,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每天给这只怪物拆绷带换药,最后发现它就指甲盖处的肉长了出来。
那些作为它武器的指甲长到和人类正常指甲盖的长度就不长了,并且这只怪物会有意无意避免用蹼爪主动触碰他,看他的目光也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易碎的宝物。
路恩心想:就这长度给他挠痒还差不多。
所以路恩感到非常纳闷,一开始以为是给那伽用错了药,抑制了它指甲的生长。
因此他前后换了好几种伤药,还给它喂了人吃的维生素,结果这只毫无廉耻的海怪一边羞涩地舔他手掌心把维生素片卷入嘴里,一边对他的询问装傻。
路恩:“……”
掌心处粘湿的痒意激得他尾椎骨略微发麻,路恩悻悻然收回手,手动合上了这只海怪的嘴巴,脸不红心却跳的很快,降下升降台离开了。
此时正值下班回宿舍的时间,没剩多少人了。
路恩坐电梯来到一层,刚出去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他望过去,看见迈克尔脸色难看地站在人群中,他旁边站着莱德,表情冰冷,一辆黑色加长版的轿车停在门外。
几个不像是SI的人满脸严肃立在他们面前,双方似乎在对持,但距离太远了路恩听不清楚,于是随手拉住一个想上前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