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欢,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男子低低的笑了出来,在寂静的暗巷里显得格外瘆人,“不过这也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最后那句说得不怀好意,谢欢微微蹙眉。
这人的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目光落在男子凶光毕现的双眼上,谢欢怔了怔,直接拆穿那人的身份:“顾宣?”
似乎没想到谢欢这样也能认出他来,顾宣怔了怔,随意哈哈大笑道:“不错,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也好,临死前你总该知道是谁送你去见的阎王,也省得你死不瞑目。”
顾宣一家子不是被流放了吗?
怎地他还在京城?
谢欢一边思索, 一边回嘴道:“顾宣你喜欢说大话的习惯怎地还没变, 在国子监时你哪次不是被我打得直叫唤。你还送我去见阎王, 你个逃犯才该去见阎王。”
对于像顾宣这种逃了流放的逃犯,在大珉被逮到会被处死。
在听到逃犯二字时,顾宣眼神一厉,咬牙不在多说,直接朝着谢欢打了过去。
诚如谢欢所言,单凭顾宣的功夫的确是比不过谢欢,虽然谢欢的力气没那么大,但胜在灵巧。
每次顾宣打开时谢欢都能事先避开,并且还能给顾宣来上两拳。
肚子上又被谢欢提膝一击,顾宣捂着肚子单膝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吃痛的闷哼。
“顾宣,你打不过我。”
虽然也挨了顾宣几下捶打,但是谢欢依旧占上风。
顾宣抬起头,看着谢欢抬起下巴,神情桀骜,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说着令人憎恶的话:
“你是自己跟我是刑部,还是要我将你拖去。”
“呵。”顾宣冷笑一声,死死的瞪着谢欢,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阴狠道:“你去死。”
谢欢下意识觉得不对,下一刻便看见顾宣掌心寒光一闪。
手持锋利的匕首,顾宣速度极快的起身向着谢欢刺去!
银白色的刀刃险险从脸颊划过,谢欢飞快的向后退去,躲避着,形势骤然逆转。
他比顾宣功夫虽更好,但现在顾宣手里拿着匕首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被顾宣打上几拳,那他还能忍痛回击,可若是被刀捅上几下,那他恐怕真的只有去见阎王了。
谢欢一边往巷子外跑去,一边寻找着脱身的法子,顾宣见接连几下没都没刺中,神智越发癫狂,发狠似的朝着谢欢扑了过去。
“救命啊!杀人啦!”
没错,谢欢想的法子就是多喊些人来帮忙,即便不帮忙能给他个扫帚什么的也行,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好。
但此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了,这暗巷周围又少有店家。
“唔。”
他体力重要要差上些,没跑多远便被顾宣追上,匕首从手臂擦过,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白皙的小臂上渗出点点鲜血,还恰好是谢欢前些日子挨打的地方。
晦气。
谢欢暗骂一声。
眼瞧着没人帮忙,谢欢咬牙转过身,决定跟顾宣硬拼了。
“怎么不跑了?”顾宣狞笑道:“继续跑啊,看看有没有人来救救咱们的员外郎。”
谢欢半点不怵,豪气道:“收拾你,我一人便够了。”
顾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论贫嘴他总是说不过谢欢,打嘴仗赢了又如何,反正谢欢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噗嗤”
利刃刺破细腻的皮肉,谢欢忍着痛,尽力不去看肩头的伤,在顾宣将匕首抽出的空隙,用力一脚踹上顾宣的子孙根。
“嗬!”
顾宣身下一软,立即跪在地上,谢欢趁机一脚踩上他还捏着匕首的右手,待顾宣吃痛松开手后,他飞快的将匕首抢了过来。
用力提起刀柄,锋利的刀刃穿透顾宣的手掌,将他的手狠狠的钉在地上。
“啊!”
顾宣发出痛苦的哭嚎,早已没了之前的狠劲儿,开始朝谢欢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谢欢,你饶了我吧!我错—”
“晚了!”
圆润的猫眼儿闪过狠意,他可不是圣人,随随便便就信了想杀他之人的话。
趁着顾宣还没缓过劲儿来,他蹲在顾宣身后,胳膊勒着顾宣的脖子,直到人奄奄一息,晕死过去才停了下来。
“嘶—”
胳膊还有肩头传来阵阵疼痛,谢欢脱力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呼哧喘着粗气,额角细汗直冒,麻布衣裳早被汗水还有血水浸湿。
还、还好。
终归还是他胜了。
嘴角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只是很快又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抿直。
这场搏斗已经花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看着瘫在地上的顾宣有些苦恼。
他现在连回家的力气都快没了,要怎么才能将顾宣给送到刑部去呢?
“谢欢!”
薛时堰骑着马赶来时,便看见谢欢跌坐在地,苍白着一张脸,胳膊还有肩上的布料濡湿,地上有着几摊血迹,一瞧便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心脏骤停片刻,还没待马儿完全停下,薛时堰便跳下了马,几乎是瞬间便跑到了谢欢的身边。
在看见来人是薛时堰时,谢欢的眼睛亮的惊人,他想抬手却又没有力气,在薛时堰来到他旁边时,谢欢用邀功的语气道:“薛时堰,我抓到了顾宣!他居然敢逃了流放,你快抓他去刑部!”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念着顾宣。
小心拿起谢欢还在渗血的胳膊还有肩头,薛时堰沉声问道:“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啊?”谢欢迷糊了一瞬,才意识到薛时堰在说什么,他缓缓道:“没、没有吧。薛时堰……我、我好像有点困了……”
眼皮挣扎着开合,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谢欢晕了过去。
“睡吧。”
薛时堰低声道。
小心的避开谢欢身上的伤口,薛时堰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一般的将谢欢抱在怀中。
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顾宣,薛时堰危险的眯了眯,随即便毫不犹豫的将顾宣手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提着半死不活的顾宣扔在马背上。
抱着谢欢上了马,薛时堰策马往着煜王府的方向而去-
本该是深夜睡觉之时,煜王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下人们正在丰宁院外忙碌着。
“殿下,谢公子肩上这一刀刺得很深,恐怕得多养养。”老大夫温声道,“两只胳膊上的倒都是皮外伤,不用太过担心。”
薛时堰点点头,又担忧道:“但他昏迷过去,是为何?”
老大夫解释道:“因着谢公子与人搏斗时用力太过,加上失血过多,所以暂时晕了过去,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听大夫这般说,薛时堰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些。
“老夫现在要给谢公子上药了,烦请王爷替我将谢公子扶起来。”老大夫说。
“好。”
薛时堰坐到床边,一手揽着谢欢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肩将人扶了起来。
因着要包扎所以薛时堰便向着先将谢欢身上的衣裳换了,这麻衣被血水染脏不说,还会摩擦伤口。
手刚放在谢欢的衣带上便被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按住了,薛时堰抬眸看去,便见谢欢睁着一双猫眼儿,疑惑的看着他。
莫名的薛时堰看懂了谢欢的意思,他解释道:“你身上伤得上药,我得先将你的衣裳换了。”
谢欢恍然大悟的点头,然后无情的按着薛时堰的手不让动:“我自己换。”
“谢欢,”薛时堰拧眉,语气不禁重了些:“别闹了,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换!”
谢欢不为所动,坚持道:“我自己换,你让人将衣裳给我送进来。我换完了你们在进来。”
这话说得老大夫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劝他:“谢公子,我们皆是男子,有何看不得的?”
谢欢倔强道:“我不喜欢。我的身子只有我未来的娘子能看,你们都看不得!”
老大夫:……好一个贞洁烈夫。
他顿时站起身,自觉的朝着门外走去。
“胡闹!”
薛时堰忍不住训斥,这人都受伤了,还想着那没影儿的娘子。
但是他实在拿谢欢没有办法,又不敢硬来,怕会让谢欢伤口变得更重,只让人将干净的衣裳送了进来。
离开前,他不放心道:“你当真可以?”
谢欢肯定道:“保证。”
无奈,薛时堰将衣裳给他放在手边的位置,起身出去顺道将门给关紧。
见人走了。谢欢拖着战损的身子,哼哧哼哧半天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又将身上的脏衣裳脱下了下来。
干涸的血迹跟麻衣黏连,痛的谢欢差点叫出声。
好不容易将衣裳脱了,谢欢拿过床边架子上摆着的干巾放进湿热的水中浸湿,然后费力的拧干在伤口边缘擦了擦。
原本几下便能够擦好的血迹,在他的努力下生生用了一刻钟才将自己给打理干净。
费劲儿的穿上干净的里衣,谢欢朝外头唤道:“我好了。”
声音还未落下,门便被人打开,薛时堰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大夫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麻烦大夫您帮我包扎一下啦!”谢欢客气道。
老大夫拿出白净的细布,一脸正经道:“那劳烦谢公子将衣裳解开,不然你这伤口老夫没法包扎。”
谢欢:……
里衣半开,谢欢露出大半个白生生的胸膛还有肩胛骨,后腰处被里衣死死裹着,老大夫一边给他上药缠布,一边用不好意思的语气道:“哎,谢公子,你这身子居然先被老夫还有煜王殿下看见了,老夫真是对不住您将来的娘子。”
谢欢:“……没事,毕竟我也是为了活命,想来她不会介意。”
“那您方才?”
谢欢恼羞成怒道:“方才我没想起来,就想着要守贞了不行!”
“行,怎地不行。”老大夫慢悠悠的给他将最后一点细布缠好,直起身子,嘱咐道:“谢公子这些日子多加歇息,少用胳膊,若要什么东西尽管让下人去拿,省得让伤口崩开。待伤口愈合后才能拿东西。”
谢欢郁闷的点头,道:“知道了。”
老大夫也不介意谢欢的态度,转头便跟薛时堰说了些注意事项,又告诉薛时堰这要之后要两日一换才行。
将药方递给薛时堰,待薛时堰一一确认过后,才走了。
屋里空荡下来,谢欢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花,懒懒道:“薛时堰,我又困了。”
因着困意这句话显得格外黏糊,像是在撒娇。
薛时堰眼神软了软,轻声道:“困了便睡,醒了我让人给你送汤来。”
“嗯。”谢欢浅浅答道,眼皮重得抬不起,很快便昏睡过去。
薛时堰给他掖了掖被角,手掌落在软嫩的腮边,怜惜的摩挲了两下便收了回去。
房门刚关上,王拂君迎面走来,朝着薛时堰作揖行礼道:“殿下,属下已将罪人顾宣送往了刑狱司。”
“嗯。”薛时堰眼底遍布寒意。
蟒袍轻垂,薄唇吐出冷若冰霜的三个字:
“去刑部。”
第32章
刑部, 地牢。
狱卒手持带着钩刺的铁鞭,他面前的男子四肢皆被绑缚在柱子上,见狱卒扬起的手中的鞭子,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不!不要!”
狱卒毫不留情的一鞭下去,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钩刺飞舞时带着细碎的肉渣。
“啊!”
男子生不如死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地牢, 令人听来胆寒, 同被关押在地牢的其他犯人皆不敢出声。
薛时堰坐在竹椅上,衣摆沾着钩刺飞溅的血点,他面无表情,对哀嚎声充耳不闻,眼神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男人的惨状。
待又一鞭下去, 顾宣已承受不住, 痛的晕了过去。
“泼醒。”
毫不留情的命令,几名狱卒左右看看, 一人提起满满的一桶盐水便往顾宣身上泼去。
盐水洒在伤口上,疼痛加倍,竟生生将已经晕过去的顾宣又给痛醒了。
“杀、杀了我。”脖子上青筋暴起, 顾宣艰难吐出几个字。
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顾宣扭曲的脸,嘴角不禁轻勾一抹笑意,薛时堰问道:“是谁指使你刺杀谢欢?”
“没、没人指使。”
见顾宣依旧嘴硬,薛时堰也不动怒,只朝着执鞭的狱卒扬了扬手。
下一瞬,又是一鞭落在身上。
“啊啊啊啊!”
这一鞭落下,顾宣已经奄奄一息,神智即将消散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薛时堰冷漠的吩咐:“让人来给他续命,没本王的命令不能让他死。”
狱卒齐声:“是!”
薛时堰站起身,朝着牢房外头走去,王拂君跟在他身后,捏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虽然王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却知道王爷这时动怒了,否则什么都没问的情况下如此狠手。
“走私五石散的几人在何处。”薛时堰问。
王拂君愣了愣,旋即道:“那几人如今正在提点刑狱处接受审问,王爷可是要去。”
“带路。”
“是。”
……
谢欢负伤这事儿没过几天便传了出去,因为他这一受伤自然没法去刑部上职,所以薛时堰便索性替他去刑部尚书那儿告了假,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就看他的伤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原先谢欢没回谢府,谢如敛几人还以为谢欢是宿在了煜王府,这样的事常有发生他们也早已习惯。
因为当晚发生的紧急,薛时堰忘了找人去谢府告知谢欢受伤的事,后来也没想得起来。还是谢如敛偶然听几个同僚说起刑部最近有什么大动作,还牵连刑部员外郎身负重伤才知道此事。
当晚他便马不停蹄的去煜王府求见,连谢府都没回。
谢如敛来时,谢欢正半躺在床上,猫眼懒洋洋的半睁,薛时堰拿着一碗粥正用勺子往他嘴里喂,俨然一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模样。
当即给谢如敛吓得不行,还以为谢欢瘫了,连跟薛时堰问好都来不及了,直接扑倒谢欢的床前,痛心疾首道:“儿呐!什么人竟然将你手给打断了!”
他这儿子虽皮实,但是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罪,怎地就被人给打断了手呢!
谢如敛又气又心疼,恨不得将伤谢欢的人千刀万剐才解恨。
“啊?”谢欢咽下一口粥,迷茫的眨了眨眼,抬起缠着细布的手,大逆不道的拍了拍他的头,疑惑道:“爹,你瞎说什么呢,我手没断啊?还有你怎么来了。”
正伤心的谢如敛:?
谢如敛:“没断?”
“没断啊!”谢欢用上下晃了晃手给他爹演示,自己的手好着呢!
“行了,一会儿给肩头的伤口弄裂了。”薛时堰阻止谢欢继续嘚瑟的动作,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在谢欢唇边,看着谢欢喝进去后才对着谢如敛道:
“谢侍郎,谢欢这伤没什么大碍,待在养上些时日就好了。本王前些日子忘记让人去谢府告知谢侍郎,是本王想得不够周到。”
“哪里、哪里。”谢如敛干干一笑,也不敢怪罪薛时堰。
见薛时堰还在给谢欢喂粥,谢如敛便道:“煜王殿下,这粥还是臣来给谢欢喂吧,让您动手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下人,薛时堰还要亲自动手。
避开谢如敛伸过来的手,薛时堰温和道:“不必劳烦谢侍郎,这粥没剩多少了。”
如他所说,剩下的两口谢欢几下便吃完了,收好粥碗。在谢如敛诡异的眼神中,薛时堰神色自然的对他道:“你们父子二人想来有话要说,本王便不在此打扰了。王岩让人送茶进来。”
王管家连忙道:“是,王爷。”
谢如敛礼节的朝着薛时堰微微弯了弯腰,道:“多谢煜王。”
薛时堰应了声,便离开了。
谢欢乐呵呵的躺在床上看两人乐呵呵的对话,只是待薛时堰一走,谢如敛立马凶相毕露。抬起手想打人,但是看着谢欢上身缠着的细布又下不去手,最后懊恼的在床板上拍了拍,气道:
“煜王忘了让人到谢府通报,你怎地也能忘记!你个逆子,若不是你爹我今儿偶然听见,还不是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去!”
“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谢欢恶人先告状道:“况且我都在煜王府待了五天了,你才想起来找我,你怎么当爹的!”
谢如敛被问的一愣,旋即火气更大了:“谁家小子出去成天还要家里人过问!也就你小子整日给我闯祸!”
更别提谢欢这样时不时换着地方住,谁知道他是不是突发奇想准备长住煜王府,谢如敛根本管不住他。
谢欢不服气的哼唧一声。
父子俩贫了会儿嘴,谢如敛忽然道:“说起来,你可知道前头刑部抓了私下贩卖五石散的头目。”
“知道啊。”谢欢得意洋洋的跟他爹炫耀:“那日我也在呢,亲眼看着他们的抓得人,我还上手收拾了好几个打手!”
他夸大道。
不理会谢欢的炫耀,谢如敛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惊喜:“你可知那头目是谁?”
谁?
不是虞东虞西吗?
谢欢纳闷道:“怎么了,虞东虞西二人同你有仇?”
“哪里是同我有仇!”谢如敛拍腿大笑道:“这二人是清潇二叔的俩儿子呀!当初他们霸占清潇家的家产,害得清潇的娘去世。如今却要被抄家,择日处斩,你说这如何不令人拍手称快。”
当初虞家人连三个孤儿寡母都不愿意接纳,现下却是风水轮流转,合该他们倒霉了。
怪说那天他看着两人有点眼熟呢!
谢欢若有所思的想着,扯着唇笑道:“那倒是好事一桩。”
谢如敛点了点,父子说了几句闲话,还说到了昨日早朝时谭太师明里暗里谏言景佑帝收回给薛时堰掌管六部的权力,并且让太子参与旁听朝会,结果却被刚回京不久的楚太傅当着众人的面反驳。
两人就此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景佑帝敷衍了几句,才算结束。
至于谭太师的谏言,景佑帝自然是没采纳。
“总之,你近些日子小心,”谢如敛脸上担忧道。
谢欢没说是什么人伤了他,谢如敛暗自揣测,是不是太子那边找的人趁着谢欢一个人时动手。
“知道了。”谢欢懒懒应道。
谢如敛又问他:“你先在能下床吗,要不要跟爹回谢府养伤,也省得你娘担心。”
想起方才薛时堰给自己儿子喂粥时莫名柔和的表情,谢如敛心头觉得怪怪的,下意识便想要带着谢欢回家。
“唔、我想想。”
谢欢的确有些意动,这几天除了第一日薛时堰在刑部办案外,剩下的几天只要人在府里就来看他,每次到了用饭的时间就会主动给他喂饭,弄得谢欢很是不自在。
觉得腻歪得慌。
期间他说了好几次要自己吃,都被薛时堰拒绝了。
“回—”
“谢欢,”薛时堰适时推开门进来,看着谢欢道:“晚些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谢欢:“?”
“谢侍郎,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吧,省得家中谢夫人担心。”薛时堰说。
谢如敛:……
既然薛时堰已经下了逐客令,谢如敛不太好留下,只又嘱咐了谢欢几句话,便离开了。
留下谢欢和薛时堰在房里。
眼看着薛时堰坐到床边给自己掖被角,谢欢好奇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锦被上的手指顿住,薛时堰问他道:“你可知顾宣为何要杀你。”
“你知道?”谢欢来了精神,“他为什么要杀我?”
说起来谢欢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又不是他害得顾宣家破人亡,想做什么要杀了他泄愤。
薛时堰将这几天拷问顾宣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谢欢。
原来在十九年前顾家便暗地里伙同虞家在做五石散的买卖,并且这些年他们不断的改进五石散的效用,才让吸食了五石散的人会变得神志不清,一旦吸食就难以戒掉,通过这样的方法他们敛财无数,日进斗金。
至于之前虞东说的集齐一百斤要废些功夫这样的话都是骗他们的,实则在刑部搜到的地库里,堆积了小山一样高的麻袋,里头装的全都是五石散。
这些五石散他们不仅在京城卖,还有人专程送到江南、徽州等富贵之地。
“杨氏之所以会染上五石散,也是顾凡故意给他吃的。”
因着杨氏被凌辱,顾凡心中不喜他,尤其是在他怀上顾源后,整个人经常动不动就发疯大叫惹得他很是厌烦,索性便让人将掺了五石散的东西给杨氏吃了,这样还能看看改良后的五石散效用如何。
而顾源也是自从去了杨氏的庄子,跟着杨氏吃了掺了五石散的饭食后,情绪变得越发喜怒无常。
“他这是用自己的妻子来做实验!”谢欢不可置信道。
难怪顾凡明明都不喜杨氏了,却还要跟刑部侍郎串通掩盖那些命案!
合着这是怕自己的试验品没了!
“是。”薛时堰沉下眼眸,对顾凡的行为很是厌恶,连自己曾相濡以沫的枕边人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谢欢想了想,忽而发现了不对之处:“你不是说他们靠着五石散日进斗金,可那日抄家时,顾家分明没有什么异常处。”
“不错,”薛时堰看向他,说道:“这钱他们暗地里送去了太师府。”
联想到自己之前差点喝下了掺了五石散的酒,那么这件事薛明轩肯定参与了。
那顾宣没有被发现不在流放的队伍里,一定是薛明轩做了手脚!
“那日你去虞氏赌馆时,顾宣便在暗处,发现刑部抓捕时他便悄悄藏进了密道里。”薛时堰说:待刑部的人离开后,他便想要去找薛明轩告知此事,结果恰好发现你独自一人离开。 ”
“他便想着那日抓捕杨氏时你也在场,一时怒火攻心,便想顺手将你杀了。”
“顺手?”谢欢面无表情的重复道,“你是说他想顺手把我杀了?”
他还以为是故意谋算,结果居然是顾宣临时起意! ?
被顾宣这般看不起,要不是身上还有伤,谢欢恨不得跳起来拍桌子,他怒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刑部,我要去打他一顿!”
薛时堰沉默下来。
想起地牢里已经快要看不出人样,只能用人参吊着命的顾宣,薛时堰气弱道:“如今刑部对他严加看管,暂时进不去。”
“好吧。”谢欢其实也是过过嘴瘾,让他打他也没办法。
“对了,那你们要将薛明轩才是幕后黑手的事告诉陛下吗?”
黑眸莫名闪烁,薛时堰缓缓道:“不急,还差些时候。”
第33章
时间又过去六天,谢欢肩头的伤虽还没完全愈合,但是平常的跑跳只要幅度小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日兴冲冲跑来找他时,谢欢正悠闲躺在院里的太师椅上晒太阳,在屋里一连躺了十天, 感觉身上都有了一股子霉味。
“谢欢,修养的怎么样了。”贺疏朗大咧咧的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毫不讲究的拿起石桌上的茶杯自己倒了茶,然后一饮而尽。
谢欢受伤时他也来看过, 听闻谢欢性命无忧,加上校场事忙后头便没时间来看他。
“快好了,现在能跑能跳。”谢欢说, “我本来都想回去刑部上职了, 薛时堰非是不同意, 搞得我现在每天无聊死了。”
薛时堰白日在府里的时候少, 最近不知是不是在查太师府与五石散一案的关系,只在晚膳时才回来, 同他吃过饭, 说几句后又急忙离开了。
谢欢本就是比较闹腾的性子,现在强行让他整个人躺在床上, 即便是整日看些游记、杂书也觉得快坚持不下去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刚好今儿伤你那几人要被处斩, 你刚好去看看出口恶气。”贺疏朗提议道。
“谁要处斩?”谢欢有些没搞明白。
“不是虞家的人吗?”感情谢欢连伤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表弟办事也太不靠谱了,贺疏朗耐心道:“三日前他们判决就下来了,表弟怎么连这事儿都不告诉你。”
“哦、哦。”谢欢恍然,薛时堰应当是隐瞒了顾宣的踪迹。
“去不去?”贺疏朗还在催他。
“咦,处斩有什么好看,血腥的很。”谢欢摇了摇头,又道:“但是我的确想出去逛逛了,咱们去街上走走也好。”
“成。”
贺疏朗对此无所谓,至于谢欢说处斩血腥他虽然没感觉,但是谢欢不想去看便罢了。
终于能够出去了,谢欢兴奋起来,“噌”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给贺疏朗吓了一大跳。
“你小心着些,别一会儿又给伤口崩了。”贺疏朗说。
谢欢不以为意道:“这都快好了,不会崩的。说起来,你在战场不应该对刀伤的愈合时间更清楚。”
“我就是清楚才提醒你,况且你身体哪有我好。”贺疏朗给他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得意道:“你这样的伤,我五天就好了。”
谢欢开玩笑道:“那可不,从小你皮就比较厚,当然好得更快。”
两人说笑着出了丰宁院,院里的下人本来想拦住二人,毕竟王爷并没有说谢小公子可以出府。
但是有贺疏朗做保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谁想去挑战贺疏朗的武力,只能恭敬退下,偷摸去找王管家。
刚走过粉莲盛放,碧荷铺满池面的小桥,一只三花猫嘴里叼着一本薄薄的画册,跌跌撞撞从后面跑了过来,恰好撞在了谢欢的脚踝处。
后头还跟着一名丫鬟,正跑得气喘吁吁的喊着:“小花快别跑了,快将王爷的书还回来!”
王爷?
这是薛时堰的东西?
“啧,小花你怎地越发调皮了。”贺疏朗蹲下身子拎着小花的后颈皮将整只猫提溜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小花四肢僵住,嘴里的画册“啪嗒”一下掉了下去,被贺疏朗给捡了起来,一边将画册递给谢欢,他一边恐吓小花道:“等会儿薛时堰回来还不把你吊起来打。”
“喵呜!”
小花蹬了蹬腿,澄净的猫眼儿不满的盯着贺疏朗。
“哈哈哈,好玩儿。”贺疏朗笑道。
“小花胆子小,别给它吓坏了。” 谢欢翻了个白眼,拿起手中的画册正要递给上前的丫鬟。
余光瞟到画册上潦草的字迹时,整个人突然愣住,打开画册翻开起来。
下一瞬。
“砰!”
画册被他狠狠合上,然后揣进了袖子里。
动作之大,引得贺疏朗和丫鬟纷纷不解的看向他。
“谢、谢公子?”丫鬟奇怪的道。
谢欢涨红着脸,正经道:“这册子我收了,等薛时堰回来我亲自给他。”
“可是谢公子您现在不是要出府,拿着这册子方便吗?”
丫鬟倒是没想过薛时堰会因为谢欢拿他一本册子而生气,而是害怕谢欢拿着出门行动不便。
谢欢淡定的将册子放进衣袖里,不容拒绝道:“方便。”
见谢欢这般坚定,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好、好的。”
待丫鬟退下后,贺疏朗将三花猫放在地上,小花立即撒腿跑路。
贺疏朗问道:“谢欢,你干嘛拿表弟的画册,是什么很难得的孤品吗?”
想起方才画册里一闪而过的肢体纠缠的画面,谢欢脸又红了,怕贺疏朗多想,他赶紧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薛时堰平日里到底在看些什么书罢了。”
“哦。”听到这话,贺疏朗瞬间没了兴趣,即便是以前被逼着读了不少书,他现在依旧对读书的兴趣不大。
不过……
他瞧着谢欢通红的脸,疑惑道:“谢欢,你不会是热伤风了吧?”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摸谢欢的额头,谢欢“啪”的一下打了下去。
贺疏朗:“?”
谢欢咬着牙,努力甩掉脑子里的画面,恼怒道:“你才热伤风了,我好着呢,咱们快些走。”
心里却暗自想着,等薛时堰回来,他非要把这册子丢薛时堰脸上,狠狠质问他为什么不藏好点儿!
要是被府里的下人看见,他这王爷的面子到底还要不要了!
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了,怕是过不了多久,整个煜王府的人都知道平日里仪表堂堂、不苟言笑的煜王居然在暗地里偷偷看小黄书!
光是想想谢欢就够替他害臊了。
想到此处谢欢的脚步不禁加快起来,弄得贺疏朗一脸懵,连忙道:“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说是出来逛,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上,眼看着到了闹事,谢欢想着在府里就一直躺着,出来还一直坐车上有什么意思。
干脆便说跟贺疏朗两人下去走走,贺疏朗自然答应下来。
然而到底因着这伤还没走多久他便感觉到累了,两个遂去找了个茶楼坐下。
上楼时谢欢听着茶楼的人真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同一件事。
“哎呀,这虞家真是该死,要不是他家开的那劳什子赌馆,我那儿也不至于被砍了手脚。”
“何止,这赌就不说了,更毒的是他们卖的五石散,一两五石散便要一两银子。这东西一旦吃了,就戒不掉了。若是没得吃了,他们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疯子,可吓人哩!”
“杀的好啊!”
“方才砍头的时候你去看了没?可吓人了,血流了满地。”
“看了,这能不看嘛。我家亲戚就被哄骗着吃了五石散,现在成日里疯疯癫癫的,被他爹关在柴房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真是害人不浅。”……
谢欢跟贺疏朗进了雅间,茶桌靠着窗的位置,正好适合谢欢晒太阳。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谢欢有些发冷的手脚瞬间暖和起来,他来了些精神,跟倒茶的贺疏朗道:“还是出来走走舒坦些。”
“肯定的,总躺在床上有什么好。”贺疏朗一边将茶给他递过去,一边道:“要我说,还是你这些年没怎么练功夫了,所以身体比以前差了好多。等你伤好了,以后休沐不若来校场,我帮你练练。”
因着想要科举,所以谢欢后头便将练武一事暂时搁置下来,自然比不上以前。更别提他以前也只是招式耍的比较漂亮,要论实用还是薛时堰和贺疏朗更强。
“不了。”谢欢悻悻道:“去看看可以,但是要练你还是找校场里的兵跟你练吧。”
“也行。”贺疏朗也不计较,乐呵呵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去看看我练的兵,保管个个都是能打能抗的硬汉。”
两人说了几句话,贺疏朗看着窗外忽然“咦”了一声。
谢欢:“?”
贺疏朗指着楼下的人,惊讶道:“这不是之前的那个楚、楚……”他一时没想起来人叫什么名字。
谢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下。
这不是楚丰朗吗?
怎么又看到这人了。
不知楚丰朗是不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楚丰朗忽然抬起头来,跟谢欢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楚丰朗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便走进了谢欢在的这间茶楼。
谢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一会儿雅间的门便被敲响。
贺疏朗正要去开门,却被谢欢拦了下来,他冷静道:“别开,来人肯定是楚丰朗。”
“你们上次不是聊得还不错?”贺疏朗摸了摸头,不解道:“他还给你弟弟剥蟹壳来着。”
谢欢:“……你哪里看出我们聊得还不错了,他对我弟弟图谋不轨你看不出来嘛!”
贺疏朗迷茫道:“是这样吗?”
贺疏朗这人的脑回路虽然难以理解,但好在他很是听话,谢欢不让他开门他便当真坐了下去。
就这么晾了楚丰朗好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
楚丰朗在外头道:“谢大人,在下听说你受伤了,现下可好了?”
谢欢:……
这人是真的看不出来自己不想搭理他吗?
楚丰朗也不在乎谢欢应不应声,自顾自道:“谢大人,咱们既然有缘碰到,何不刚好一起说说话。你好些日子没到翰林院,前些天霍学士还跟我问起你来……”
房门突兀的被打开,贺疏朗对他道:“谢欢喊你进来。”
楚丰朗撩了撩衣袖,彬彬有礼道:“多谢贺小将军前来开门。”
进了屋,楚丰朗打量了一下谢欢还有些苍白的唇色,脸色黯淡了一瞬,关心道:“谢大人伤既然还未好,怎地不在府里修养修养。”
谢欢恹恹的耷拉下眼皮,不是很想搭理他:“待久了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走走也好,散散心。”自来熟的在谢欢对面坐下,楚丰朗说道。
贺疏朗的位置莫名被占用,他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拿过自己的茶杯在谢欢旁边坐了下去。
不耐烦应付楚丰朗,谢欢直白道:“楚大人,翰林院现在很闲吗?”
楚丰朗歪头看他,奇怪道:“谢大人何出此言?翰林院你也不是没去过。”闲不闲你不知道吗?
谢欢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他缓了缓才道:“楚大人,今日一个人出来做什么?怎地也不约着三五好友一同出来游玩。”你个没有朋友的!
楚丰朗浑然不觉谢欢在讽刺他,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意,悠悠道:“今儿出来看人处斩,自然不好约太多人一起。”
本就清瘦的面容此刻浮起诡异的笑,似乎对于虞家人被处斩这件事期待已久的满意,楚丰朗的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畅快还有巨大的悲痛。
猛烈的情绪让谢欢霎时被镇住了
这楚丰朗,与虞家人有仇吗?
第34章
“怎么,楚大人竟然也爱看这种热闹?”谢欢说道。
“诶,”不急不慌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楚丰朗浅浅啜饮了一口,才道:“既是为民除害的好事,这种热闹看看也不错。”
谢欢撇了撇嘴,觉得此人着实奇怪。
“谢欢,”贺疏朗推了推他的胳膊,指着窗外道:“你快看那是不是谢苏还有清潇。”
闻言,谢欢下意识的往外看去,正好看见谢苏挽着虞清潇两人脑袋靠的很近,瞧着虞清潇的脸色不太好,谢苏似乎在安慰他。
谢欢蹙了蹙眉, 猜到二人应该也是因为虞家的事路过此处。
毕竟死的人是清潇的二叔还有两名堂哥,即便清潇从小没怎么跟他们接触过,偶然得知此事心中怅惘也不意外。
他本想喊两人上来,但是余光瞥到楚丰朗正盯着二人看,瞬间又将嘴闭紧了。
罢了罢了。
大不了等他回府在找时间安慰清潇,省得又让楚丰朗这登徒子找着机会靠近二人。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他不敢, 但是楚丰朗有嘴啊!
“苏哥儿!潇儿!”楚丰朗大声道,生怕两人看不见,双手还幅度很大的挥舞着。
谢欢:……
他恶狠狠的瞪了楚丰朗一眼,咬牙道:“你叫他们做什么!”
楚丰朗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扬唇道:“高兴嘛,大家又有缘碰到一起,不见见怎么说得过去。”
此人脸皮堪比城墙拐角,刀枪不入。
底下谢苏和虞清潇已经看见二人了,在看见楚丰朗时二人有些踌躇,但是想到已经许久没见到谢欢了,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上楼。
谢欢:……都怪贺疏朗,谁让你眼睛这么尖!
正在吃糕点的贺疏朗:谢欢为什么瞪他?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不待贺疏朗起身,楚丰朗先一步跑去开门,不知道是不是谢欢的错觉,他总觉得楚丰朗的步伐都透露出兴高采烈。
“苏哥儿,潇哥儿快进来坐。”楚丰朗热情的招呼着二人,顺道对着底下的小二喊道:“小二再送两壶茶,还有卖的最好的茶点上来。”
谢欢:……楚丰朗这殷勤劲儿,他都没眼看。
但是两名哥儿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刚进屋便直奔着谢欢去了。
“听爹说你受伤了,怎地也不回府里修养,我还能帮忙照看着。”谢苏几步走到他对面,便要扒拉谢欢衣裳查看伤处。
“在外头呢!”谢欢扯下他的手,拒绝道:“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一会儿人家说我耍流氓。”
“嘁。”谢苏浑然不在意道:“我看自个儿弟弟的伤,谁敢多说什么。”
虞清潇虽没有谢苏来得豪放,但眼里的担忧并不少,他软着声音道:“欢哥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谢欢大手一挥,朝他们抬了抬胳膊道:“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爹说话向来没谱,你们别听他的。”
见谢欢精神头还算好,两人脸色才好了些,这时才看到一旁哼哧哼哧吃东西的贺疏朗。
谢苏拉了拉虞清潇的袖子,两人向贺疏朗问好道:“贺小将军。”
“嗯嗯,”贺疏朗随意的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不必多礼,咱们小时候也见过,算得上熟人,不要太拘束了。”
贺疏朗亲和的态度终究让二人也放松了下来。
两人坐在谢欢对面,楚丰朗过来已经没了位置,只能在对着窗户的那边单独坐在。
楚丰朗斟了两杯茶,递到二人跟前,语气温和道:“咱们又见面,你们可还记得我是谁?”
这话着实有些轻佻,虞清潇羞得不敢接话,谢苏不客气的接过茶,皮笑肉不笑说:“记得,当然记得,翰林院的楚修撰楚大人。”
还没等楚丰朗高兴,谢苏又接着道:“不过还请楚大人自重些,我家潇哥儿还未定下人家,你总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惹得人误会了总归不太好。”
这话说得直白,楚丰朗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
几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眼看着楚丰朗还是稳坐如钟,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谢欢只能主动挑起话题道:“今儿太阳这么晒,你们还跑出来,不怕给晒黑了?”
提起这事儿,谢苏一个激动,正想跟谢欢说虞家人被处斩的事儿,加过眼神落在贺疏朗与楚丰朗的身上,又不好说出口。
“金玉满楼今儿上了新的发簪,我带着清潇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谢苏找了个借口道。
谢欢闻言,问道:“那你们可有看上的样式?”
他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丢在桌上,“若是有喜欢的便去买了,银子我给你们出了。”
“这么大气!”谢苏毫不见外的将他的钱袋拿在手里,打开往里头看了看,立即眉开眼笑道:“谢谢阿弟,三哥就收下了。”
说罢,他用眼神示意虞清潇,道:“清潇,快跟你欢哥哥道谢。”
已经习惯两人相处的虞清潇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乖巧道:“清潇多谢欢哥哥。”
很享受被自家哥哥弟弟捧着的感觉,谢欢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膨胀道:“小事儿,拿去随便花!”
这模样给贺疏朗逗乐了,他打趣道:“谢欢,你现在跟打赏小弟的山大王似的。”
谢欢哼唧两声,斜眼瞧他道:“那你作为小喽啰还不快快拜见我!”
贺疏朗一乐,朝他扬了扬拳头:“就你这小身板,底下能有我这么威武的小喽啰嘛!本将军今儿就来剿了你的山头。”
谢欢瞥了瞥他的拳头,又拿起自己的跟他比对一下,然后默默的收了回去。
众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谢苏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脸憧憬的问贺疏朗道:“贺小将军,你们战场是什么样的?有话本里写的黄沙漫天、大漠孤烟吗?你们打战时吓不吓人呐!”
“唔。”贺疏朗仔细回想,脑子里出现的皆是大战后的废墟,两国士兵残肢断臂,卷刃的长刀、断掉的红缨枪,还有午夜梦回时的凄惨哭嚎。
他甩了甩头,即便平日里在迟钝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在两名哥儿面前讲。
“平日里就是训练士兵们练阵、练功啊!大漠孤烟有,黄沙漫天也有,”贺疏朗傻呵呵的笑着,跟谢苏说:“我们那时候吃的饭里都有沙子呢!嚼起来嘴里都有声响。”
“啊?”虞清潇皱着脸说:“那你们岂不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一听说吃饭,贺疏朗立马诉苦道:“可不是,所以我一回来立马就将京城的酒楼吃了个遍。”
谢欢“啧啧”两声,同情的看着他道:“真是苦了你了。”
贺疏朗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也就吃东西这一个爱好,结果去了西北后连顿正经饭也吃不上。
“就是,我回来你还不陪我去酒楼,每次我都是一个人去。”贺疏朗抱怨道。
“我那不是没时间嘛。”谢欢辩解道。
真不是他不想陪贺疏朗,前段时间不是想跟付原多学些东西嘛!
贺疏朗也就是随便说说便罢了。
谢苏追问道:“那你们每日都在训练嘛?”
“差不多,”贺疏朗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全是,我们有时候会在夜里围着篝火喝酒谈天,我们还杀过狼群。你们没见过狼吧,我跟你们说……”
谢苏和虞清潇听着贺疏朗绘声绘色的描述眼睛都直了,听到激动处时两人还会发出一两声惊呼,楚丰朗就面带笑意的看着二人,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谢欢也听得开心,他还是第一次听贺疏朗说起这些事。几人一时也算相处的其乐融融。
“贺小将军,你真厉害。”虞清潇用崇拜的语气说道。
贺疏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哪里,也就一般。”
“怎么会,你一个人就能杀一头狼,一般人可办不到。”虞清潇说道。
谢苏也称赞道:“清潇说的对,贺小将军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贺疏朗鲜少收到来自哥儿的夸赞,一时间被捧得找不到北了,只会傻呵呵的笑,同时也理解了谢欢为什么会膨胀。
五人聊了将要一个时辰,谢欢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他身上又隐隐开始发冷了。
他从来便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性子,于是便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几人没有反对,顺从的站起身来,准备回府。
谢苏凑到谢欢身边问道:“要不要回府里看看,你都多久没去了。宁姨娘成日念叨你呢!”
好像是有些时候没回去了,谢欢有些犹豫。
但是又想着袖子里的烫手山芋还没有还给薛时堰,他犹豫片刻道:“今儿就先不回去了,明儿我再回去。”
“好吧。”谢苏妥协道。
两人正好从八仙桌旁走过,在他们身后的楚丰朗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似乎被长凳绊了下,人往前头栽去。
突如其来的摔倒让楚丰朗在六神无主之下拉到了前面那人的衣摆。
谢欢刚抬脚往前走,衣摆骤然被人拉住,害得他身子往后倒去,一个趔趄好在用左手撑住在八仙桌上才稳住了身形。
下一瞬,右手衣袖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
“叮”
“啪”
地上同时落下两样东西。
谢欢:……
“谢欢!这是什么东西!”谢苏震惊的看着地上翻开的画册,两名身形似熊的男子正如胶似漆的纠缠着,画面让人一言难尽,但又让人面红耳赤。
虞清潇早在看在画册的第一眼便捂着眼,背过了身,一张小脸红的快要烧起来了。
他内心恍然道:难道欢哥哥喜欢的是身形高大的哥儿?
知道这画册是从薛时堰那儿拿来的贺疏朗,一脸茫然的想:……表弟是终于疯了吗?
谢欢:……
他狼狈的蹲在地上将画册捡起来,收在怀里,向着谢苏解释道:“你听我说,这事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一边解释,一边凶狠的瞪了眼脸色慌张的楚丰朗。
又是这人害得他出丑!
而被他怒瞪的楚丰朗,此时正伸手要去拿地上的发簪,眼看着就要拿到手时,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谢苏先一步拿起地上的花鸟银簪,细细打量着。
“给我。”楚丰朗要伸手去拿,手腕却被谢苏桎梏住挣脱不开。
上下的扫视了楚丰朗一眼,谢苏忽然厉声道:“你这簪子哪儿来的!你跟虞清霜什么关系!”
整个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听到阿姐的名字,虞清潇不由得向楚丰朗看去。
谢欢也不由得凑了过去,看着发簪喃喃道:“这簪子,怎么像是三哥你送给清霜姐那支。”
“我……”
楚丰朗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恰好这时房门被人打开。
几人同时朝着门外看去。
推开门的薛时堰看着房内姿势、神色怪异打的众人:……
这是打起来了?
第35章
冷静的将房门关上,薛时堰面无表情道:“怎么回事。”
“薛时堰!”谢欢站起身几步走到他跟前,指着楚丰朗道:“他有清霜姐的发簪,你说是不是他把清霜姐给抓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清霜姐的踪迹!”
听罢谢欢的猜测,谢苏捏着楚丰朗手腕一个用力,厉声道:“说,是不是你抓了虞清霜!”
不得不说谢苏手劲儿挺大, 楚丰朗痛得脸都扭曲了。
他挣了挣手腕, 谢苏纹丝不动,只能虚弱道:“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谢苏不撒手。
薛时堰看着这场闹剧,无声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先放开他吧。”
谢苏还是不想松手,但是煜王开口又不得不遵从,最后只能不甘心的松开了,但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楚丰朗不放。
“呼。”
楚丰朗甩了甩被捏红的手腕,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冠,朝着薛时堰道谢:“多谢煜王殿下前来解围。”
不然一会儿他的手怕是要被谢苏给捏断。
“薛时堰。”谢欢指着楚丰朗,强调道:“他肯定知道清霜姐在哪儿。”
“嗯。”薛时堰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众人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换个地方,再由楚修撰为各位详细说明此事。”
楚丰朗怔了怔,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时堰。
但是事已如此,没有可以回转的地步,待谢欢被薛时堰牵走后,贺疏朗一脸呆滞的跟在两人身后,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薛时堰的背影。
谢苏和虞清潇两人站在原地没动,非要等楚丰朗跟上去后才迈步子向前。两人死死的盯着楚丰朗,谢苏更是做好了如果楚丰朗敢跑他就第一时间扑上去的准备。
楚丰朗:……他也不是犯人吧-
极乐天。
贺疏朗、薛时堰、谢欢、谢苏、虞清潇围坐在长桌边,而楚丰朗却被单独安排了一个离长桌约有三尺远的座椅,被众人齐刷刷的眼神盯着。
“砰!”
谢苏将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放,高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且将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谢欢:?
谢欢:“三哥,你真升上堂了?”
“咳咳,”他咳嗽两声,凑到谢欢耳边不好意思道:“这样子太像审犯人了,我没忍住。”
谢欢忍俊不禁,他这三哥脑子有时候属实不太好。
熟料楚丰朗倒是挺配合,一本正经道:“大人,在下名叫楚丰朗,没犯过罪。”
“胡说八道!”谢苏自然不信,“你没犯罪,你哪里来虞清霜的发簪。你别说不是,我亲手给的,我能认出来。”
楚丰朗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薛时堰此时却幽幽开口了。
他递了一杯热茶给谢欢,漫不轻心道:“虞姑娘,此事没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虞姑娘?”
“阿姐?”
“清霜姐!”
谢欢一口茶还没喝进去又险些吐了出来。
见薛时堰已经完全拆穿了自己的身份,楚丰朗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还是承认了:“没错,我就是虞清霜。”
“不可能!”
三人异口同声道。
谢欢质疑:“清霜姐可斯文了,哪有这么厚的脸皮。”
楚丰朗沉默了会,解释道:“祖父曾特意教过我如何在官场上与人交往,性子太文弱了不行。”
谢苏更是不信:“虞清霜是个小矮子,哪有你这般高。”
楚丰朗捏着拳头,额角青筋直跳,隐忍道:“因为我的鞋底特意让人在里头偷偷加高了。”
谢欢:咦,这么有心机。
虞清潇仔细看了看楚丰朗的脸,摇头否认道:“阿姐的脸跟楚大人可不一样。”
楚丰朗看向虞清潇,认真解释:“清潇,我的脸的确是变了,六年前我被祖父带回楚家时,祖父寻了一神医替我换了脸。”
谢欢:? ? ? ?
“什么?”他下意识看向薛时堰求证道:“真有可以换脸的神医?”
薛时堰没有否认,只道:“昔时曾闻江南却有一神医可以改换面容,不过想要成功极难,闻说被改换面容之人需忍受断骨重生之痛,还有丧命的风险,能在换脸后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不过多年前此人便已隐居,没成想楚太傅竟识得此人。”
楚丰朗点了点头,道:“不错。”
虞清潇一听换脸要遭受如此大的苦痛,杏眼一湿,眼看着眼泪就要留下来了。
“等等,先别哭。”谢苏打断道。
虞清潇的眼泪一下凝滞,泪眼朦胧的看向谢苏。
谢苏眯着眼看向楚丰朗,继续质问道:“你说换脸就换脸啊!你凭什么说你是虞清霜!别说有发簪,发簪也有可能是你抢的。”
楚丰朗:……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问谢苏:“你确定,要我证明?”
谢苏反问:“那不然呢!”
“好!谢苏这可是你说的。”楚丰朗眼里带着笑意,口中却毫无波澜的吐出一连串话:
“十一岁时,你曾炸了谢伯父花重金买下的锦鲤,怕被发现,你将湖里的锦鲤全部捞了出来埋在了树下。并且在谢伯父发现锦鲤不见后,推说是院里来的野猫给叼走了。那段时间,谢伯父气得让下人将府里所有的野猫都给撵了出去。”
“十二岁时,你练武时用棍子不慎将袁伯母喜爱的玉韵梅花瓶打得稀碎,怕被愿伯母发现,你将这些碎片都给藏进了我的屋子里。”说道这里时虞清霜唇边笑意更大,“不过被我发现后告诉了袁伯母,随后你便被袁伯母痛打了一顿。”
“十三岁……”
“我就知道是你!”谢苏拍案而起,怒道:“当初你还不承认。母亲又不会去你屋子里翻找,你做什么要出卖我!”
虞清霜耸了耸肩,道:“袁伯母待我不薄,我自然不能隐瞒她。”
“那我待你很薄吗!”谢苏怒不可遏:“我攒了那么多年的钱都给你了,你居然出卖我!”
虞清霜眸光软了下来,轻声道:“是我的错。”
“这么说,你真是清霜姐?”谢欢问道。
“是。”虞清霜承认道。
虞清潇还是有点不些不敢相信,眼角缀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声音不稳道:“我、我阿姐右手小臂处有一颗痣。”
虞清霜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将右手衣袖撩起。
一颗不过米粒大小的黑痣不偏不倚正正好在小臂中央处。
虞清潇眼中的泪总算是落了下来,他哭着跑到虞清霜跟前 ,双膝跪在地上抱着虞清霜的腰,抽泣道:“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虞清霜爱怜的抚摸着虞清疏的发丝,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阿姐回来,清潇。”
看着平日里最守规矩的清潇哭得不能自已,谢欢有些感慨。
“虞清霜,你个混蛋!”
出乎意料,谢苏眼里竟然也有泪花,他恨恨的将眼角的泪抹去,质问道:“你这年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回府里报平安!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我有多少次,都以为、都以为你……”
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了。
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谢苏就会下意识的回避这个答案,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去想,平白折磨人。
“对啊,清霜姐,你怎么又成了楚丰朗?”谢欢问出了从方才得知虞清霜就是楚丰朗时,一直埋在心里的疑问。
“此事说来话长。”
虞清霜先是将谢苏安抚好,然后才开口道出她当初离开的真相:
“当年母亲的死,看似是失足落水,实则另有蹊跷。”虞清霜说:“那日母亲落水时,我正在去寻她的路上,途中我曾看见二叔家的下人偷偷摸摸的离开。”
那人也是当初赶他们娘仨出虞府的人之一。
“我当时便觉得此事古怪。于是在将母亲安葬后,借宿天灵寺时,我便时常去母亲落水的地方查看。”
时隔多年,再次说起此事,虞清霜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许是见我可怜,又或者是良心过意不去,隔壁的阿婶将那日她看见虞家下人将我母亲推下河的事告诉了我。”
初初知晓真相的虞清霜又惊又怒,立即想去报官,但是阿婶却告诉她,虞家现在有贵人相护,即便告官也没有用。
正好在此以前,虞夫人带她们去报官要回家产,却被官府给判给了虞家二叔。虞清霜便意识到阿婶说的是真的,告官对虞家无用。
“我当时一直想着怎么报仇,我想去找虞家人同归于尽,但是又担心清潇以后没有人可以托付。”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让清潇认谢如敛夫妇做义父义母的缘由。
至于她自己,她是要给母亲报仇的,谢伯父谢伯母对他们算得上仁至义尽,她自然不能连累谢府。
谢欢灵光一现,想到之前谢苏跟他说,虞清霜整日不在府里,出去玩儿也不带他的事。
“所以你之前经常出府其实是在找虞家人?”谢欢道。
“嗯,”虞清霜承认道:“不过当时我年纪太小,又没有人脉,虞家与左都御史勾结贩卖五石散,家底越发雄厚,还有高官相护我更加没有机会接触。”
“又过了几年后,我偶然碰见了楚太傅。”说道此处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躲道:“他见我与走失的孙儿有几分相似,便想着将我养在身边代替他孙儿活着,他也好颐养天年。他还许诺给我报仇,我便答应了此事。”
“也是在这之后我才知道,当初爹之所以被外放,正是因为得知虞家做这见不得人的生意,想要劝阻。结果反被虞家人告诉了左都御史,他便联合谭太师上奏,将父亲赶出了京城。”
帮扶了兄弟一辈子,结果反遭背刺。父亲自从离开京城后一直郁郁寡欢,最后病死他乡。
他们孤儿寡母不远万里回了京城,虞家人却因担忧虞夫人将他们贩卖五石散一事宣扬出去,索性便将人给杀了了事。
虞夫人若是知道此事,怕是只会恨自己当初对小叔子一家的信任,才招来这杀生之祸。
第36章
“阿姐!”听到此处虞清潇已经泣不成声,哀切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我都不知道母亲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虞清霜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脸,安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阿姐一人知道便行了。况且如今左都御史与虞家人不是都遭了报应,大仇得报。清潇该高兴才是。”
虞清潇哭着摇了摇头,抱着虞清霜说不出话来。
阿姐心中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真相,却没一个人可以倾诉,这些年一定不好过。
想着为了报仇阿姐忍受着断骨重生之痛,虞清潇哭得不能自己。
除此外,谢苏也哭得直抽抽,直接倒在了谢欢的肩膀上,随后又被薛时堰给推开了。
谢苏一脸泪的看着他:?
薛时堰道:“谢欢肩上有伤。”
“哦、哦。”谢苏抖着肩膀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贺疏朗转头对谢欢、薛时堰夸道:“虞姑娘乃是女中豪杰, 佩服佩服。”
谢欢:……
比起谢苏还有虞清潇,谢欢则知道的更多。
看来前些日子他常看见虞清霜与太子待在一起, 想来是虞清霜早已发现左都御史与太子背后的关系,所以才会选择与太子相交。
那么说来那日太子逼他喝的酒,说不定也是虞清霜动了手脚,所以才会剂量才会那么小,否则他现在可能已经染上瘾了。
心里一阵后怕, 谢欢侧头低声问薛时堰:“清霜姐,后来去找你了?”
“嗯。”
他就说嘛,景佑帝怎么可能突然查五石散的事儿,肯定是有人去他跟前说了什么。
薛时堰垂眼看他, 低声道:“你中了五石散为何不与我说?”
“嘿嘿。”谢欢干笑两声,狡辩道:“我不是想着没什么事儿嘛,就没告诉你。我还以为薛明轩就是吓唬吓唬我呢。”
对于谢欢的心大,薛时堰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姐,那你还回府里看看义父义母吗?”虞清潇哭累了,擦了擦眼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虞清霜。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没见,虞清霜肯定也很想谢府众人,结果没想到虞清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不了。”虞清霜果断道。
谢苏脱口而出:“为什么?”
虞清霜跟他们解释:“我答应了祖父在他生前我只能以楚丰朗的身份活在世上。清潇,祖父教会我良多,我能扳倒虞家也多亏了他。”
“清潇,阿姐教过你,人不能言而无信对吗?”
“嗯。”虞清潇重重点了点头,只是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再次见面,虞清潇内心总是舍不得,他嗫嚅道:“那以后我去看阿姐吗?”
“当然可以。”虞清霜笑了,清瘦的脸灿烂一笑,“随时可以来,等阿姐有时间了,也会去找你。”
虞清潇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高兴道:“嗯!阿姐,我都会炖汤了,等我之后炖给你吃。”
两姐弟又说了些体己话,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谢苏与虞清潇再不回去,恐怕谢府要派人来找了,几人也只能说再见了。
起身时,虞清霜的衣袍上湿了一大片,全是虞清潇的眼泪。
见状虞清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情绪激动,失态了。
虞清霜对着屋内众人面色凝重道:“此事,在下希望各位能够保密,就当虞清霜这人依旧还在失踪。”
“虞姑娘你放心,”贺疏朗拍着胸脯保证道:“本将军的嘴可严了,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一句。”
谢欢道:“清霜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苏连连点头,肿着一双眼睛,表示自己嘴很紧。
至于薛时堰嘛……
此人早在上次见面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煜王这人太过谨慎,敷衍不得。
虞清霜轻笑一声,朝众人行了个抱拳礼:“如此,多谢各位了。”
几人四散开来,下楼时,谢欢瞧见虞清霜扭头对谢苏说了什么,然后谢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不自在起来。
待谢苏、虞清潇还有虞清霜走后,谢欢跟薛时堰也该走了。
只是离开前,谢欢忽然被贺疏朗给拉到了一旁。
薛时堰想要跟过来,却被贺疏朗严词拒绝道:“我同谢欢有秘密要说,表弟你不能听。”
薛时堰脚步停下,皱眉看向做贼似的贺疏朗,想不明白这傻子能有什么秘密。
贺疏朗拉着谢欢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看着薛时堰真没跟过来,他做贼似的凑到谢欢耳边道:“谢欢,我觉得表弟有些不对劲。他好像喜欢男子,你最近小心点儿。”
谢欢:?
脑子里不可避免再次出现跟薛时堰亲过的事。
谢欢莫名有些心虚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那画册掉下来时,分明就是两个男子。”贺疏朗斩钉截铁道:“表弟嘴毒得紧,我就说哪个哥儿姑娘能受得了他,原来他喜欢的是男子!”
不等谢欢接话,他又道:“我瞧你俩平时关系就不是一般的好,说不定表弟就是喜欢你呢!谢欢你注意点,实在不行就逃回府里吧。”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谢欢无语了一刹那,坏心思冒上心头,他对贺疏朗说:“我还说薛时堰喜欢的是你呢!你瞧画册里那俩男的五大三粗,哪里像我,分明跟你比较像!”
“啊!”
贺疏朗惊呆了。
这句话还没消化完,谢欢又甩下一句重雷:“他既然都好男风了,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阴柔的长相,定然喜欢的都是阳刚男子啊!”
贺疏朗:……
最后,谢欢下了定论:“总之,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贺疏朗:……表弟不会真的疯了吧!-
回到煜王府,两人进了丰宁院。
薛时堰回想起离开时贺疏朗防备的眼神,问谢欢道:“方才,贺疏朗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
谢欢一愣,想起自己方才在贺疏朗面前胡编乱造的话。
随即又想到造谣的缘由,还是因为薛时堰的画册,他登时也不气弱了,十分理直气壮的冲薛时堰发火道:“你还说呢!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替你藏这个破册子出了多大丑!”
谢欢将怀里的画册拿出来,一巴掌拍在薛时堰胸口,气道:“这东西你要看不能放个稳妥些的地方吗!竟然还能让小花给叼了出来,你也是不怕到时候府里会有多少人说闲话!”
薛时堰拿起画册打开看了一眼,很快又给合上了。
深吸了一口气,薛时堰闭了闭眼,感觉头开始发疼。
前几日谢欢受伤,许是薛时堰对他照顾得太不寻常,让王管家给看了出来。于是王管家便试探性的问了薛时堰是不是对谢欢有意。
薛时堰直接承认了这件事,并且嘱咐王管家暂时不能将这事儿透露出去。
谁知王管家当日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结果第二日却特意去寻了这册子给他。
薛时堰当时翻看两眼,感觉眼睛有些不舒坦,就给扔到了一旁,寻思等有空再给扔掉。
结果没想到一忙起来竟将这东西给忘掉了,还被小花给叼了出来。
他睁开眼,尽量冷静道:“这东西。可有其他人看见?”
“你还说呢!”谢欢不满的踢了他一脚,“清霜姐差点摔了,结果扯到了我的衣摆。我急着稳住身形,结果这东西就掉下来了。”
“摊开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画的什么羞人的东西!”谢欢越说越气:“他们现下都以为这东西是我的,指不定谢苏回去又要怎么编排我呢!”
薛时堰一怔,问道:“你没说这画册是我的?”
“我怎么说,”谢欢鼓着腮,皱着脸,抱怨道:“我要说画册是你的,到时候他们还不得说你表面看着生人勿近,背地里却不是个正经人。”
多毁形象啊!
“谢欢。”薛时堰声音骤然变得很轻,表情柔和下来,看着谢欢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他说道:“这么替我着想?”
这样的薛时堰让谢欢莫名有些不习惯,手指在扣着衣摆上的绣花,他气弱道:“这有什么,咱们都是兄弟嘛。”
而且他方才已经在贺疏朗面前造谣了一把,两人也算两清了。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看这种画?”谢欢奇怪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不喜欢男子吗?”
薛时堰撩了撩眼皮,看他:“谢欢,你很在意我喜欢的是不是男子?”
谢欢大咧咧道:“当然啦,你要是喜欢的是男子,那我可要离你远些!这东西会传染的,超可怕。我以后可是要娶娘子的人,不能被你传染咯。”
“是吗。”薛时堰嘴角噙着一抹可怖的笑。
不明白薛时堰为什么像是换了个人,谢欢迟疑道:“是吧?”
上扬的嘴角拉直,薛时堰面无表情道:“这书是王管家的,一会儿我便还给他,竟敢在王府看杂书,罚他一个月薪酬。”
“啊?”谢欢为王管家鸣冤:“一个月也太多了吧。”
“呵,”薛时堰冷笑道:“不多。”
“不是,薛时堰,人王管家第一次犯错,你别罚太重了呀!”
……
与此同时,谢苏与虞清潇在回府的路上,还沉溺在找到虞清霜的惊喜中,隔了会儿,谢苏忽然道:“清潇,谢欢那画册是不是两个男人啊?”
“嗯?”
想起那画册虞清潇脸红了红,随即犹豫道:“其中一人难道不是身材比较高大的哥儿吗?”
“不是。”
回想了一遍画册上两个男子的身上并没有孕痣,谢苏肯定道:“那就是两个男子!”
“苏哥哥你是说……”虞清潇面色发白,与谢苏相对而视。
“谢欢,他好男风!”
谢苏下了定论。
“那怎么办?”虞清潇焦急道:“欢哥哥怎么能喜欢男子!”
“不急。”谢苏握着他的手轻拍,磨牙道:“此事,我定要告诉父亲,让他给谢欢纠正过来!”
难怪谢欢总说喜欢女子,结果他却从未看见过谢欢主动接近哪家的姑娘。
原来他喜欢的既不是哥儿,又不是女子,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
除此之外,第二日清晨,将军府的马车便停在了皇宫外。
贺疏朗脚步匆匆,来到咏梅宫前求见良妃娘娘。
此去经年,良妃娘娘依旧美艳无双。
见到贺疏朗时,还朗声笑道:“今儿怎地有空来本宫这里,可是想我这儿的酥酪了?”
熟料,贺疏朗第一次对吃的没有表现出兴趣,反而一脸凝重的盯着良妃娘娘。
盯得良妃娘娘心头直犯嘀咕:这孩子一声不吭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啊?
下一刻,贺疏朗掷地有声道:“姑母!大事不好了,表弟疯了,他开始喜欢男人了!”
良妃娘娘:?
第37章
翌日, 谢欢前一晚便同薛时堰打过招呼,他要回谢府了。
多日未回府,想来宁玉淑会十分惦念他,是时候回去让宁玉淑安安心了。
更重的是,也不知道昨日谢苏回家有没有多说什么,万一真去谢如敛跟前告状说他好男风,那他得赶紧回去解释。
不然宁玉淑怕是又要哭哭啼啼的说拖累了他,要是不为了一己之私隐瞒他哥儿的身份,也用不着只能躲起来偷偷喜欢男子这种话。
谢欢单是想想都头疼。
路过小池塘时谢欢碰见了王管家,王管家一脸愁容的往池塘里丢着鱼食,看起来像有什么心事。
想起昨日薛时堰说要罚他月俸之事, 谢欢关心道:“王管家。”
这一声将正在思索的王管家唤回神,见是谢欢在喊他,遂恭敬道:“谢公子。”
谢欢走到王管家身边, 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才问道:“昨儿薛时堰真罚了你月俸?”
“是啊!”
说起这事儿王管家不禁叹了一口气,睁着一双三角眼仔细的打量了谢欢一番,又垂头愁容满面道:“唉,这事儿说来还是怪小人太过粗心。”
谢公子身形纤细, 长得是花容月貌,令人见之难忘。
再想想自己给王爷找的男风画册, 两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男子,只多看一眼他都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了。
也不怪王爷看了之后,昨夜寒着一张脸把画册丢自己脸上。
当时给他吓得还以为王爷要把他拉出去处理了,好在只是罚了月俸。
啧!
都是底下的小厮办事不力,哄骗他说男风画册都是这幅模样,他才放心将这册子交给了王爷。
下次他一定要亲自去找合乎王爷心意的画册,想来到时候王爷看得满意就不会罚他了,说不定还会将这个月罚掉的月俸补给他呢!
王管家暗下决心道。
“你的确该小心点,”谢欢还以为王管家是因为在府里看画册差点被发现才被罚,于是好心提醒道:“以后你真忍不住想看这种不正经的册子,你就偷摸看好了,看完将册子藏好。省得被人发现了。”
王管家:“?”
他指指自己,双眼迷惑。
谢欢又接着道:“这次好在有我打掩护,要不然传出去就是薛时堰私下好男风了,届时他名声要是被毁,罚的就不只是月俸了。”
王管家痴愣在原地,呆呆的“哦”了一声。
见王管家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谢欢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王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想起什么,冲王管家挤了挤眼,凑近低声道:“王管家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喜欢男子的事儿说出去的,不过大珉现在对男风并不怎么接受,你平日里行事小心些,别被人看出来了。以免有人说闲话。”
这番话说得很是贴心,然而听完谢欢告诫的王管家却一语不发,眼神复杂的看着一脸欣慰的谢欢。
“唉,谢公子你……”他想说你还是小心着王爷吧,但又不敢拆薛时堰的台,沉默片刻,只能苦笑道:“小人知晓了。”
“知晓就好。”谢欢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我先回谢府了,过几日再见。”
王管家:“小人送谢公子。”
谢欢摆手拒绝:“不用,你忙自己的事去。”
于是王管家站在原地目送谢欢逐渐走远,看着谢欢一脸天真为他着想的模样。
王管家脑海中回想起那日王爷看着谢公子睡颜时,眼里汹涌的爱意还有不可忽视的侵占意味。
心里莫名沉痛几分,王管家觉得以后还是别给王爷找精美的男风画册了。
希望王爷看过两个男子的“搏斗”的骇人场面后,放过谢公子吧!-
谢欢回道府时,府里一片祥和,云淡风轻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欢以为谢苏终于是靠谱了一回,没有去谢如敛跟前胡说八道。
回府后,谢欢先是去找了宁玉淑。见面时,不出所料,宁玉淑果真又哭了,不过是因为谢欢受伤的事儿。
然后谢欢又好说歹说的安慰了宁玉淑良久,人才冷静下来。
看着谢欢活蹦乱跳也不放心,还想让府里的大夫给谢欢仔细看看,但被谢欢一句煜王府里的大夫难道还能比不上谢府给噎了回去。
谢欢不想让宁玉淑看见肩头的伤疤,他娘的眼泪实在太多,谢欢承受不住。
待安顿好宁玉淑,谢欢又去见过袁氏,袁氏说了几句关心话,两人匆匆寒暄几句,谢欢便回了自个儿院子。
没一会儿谢蕊便来了,自然又少不了一顿关心。
待谢蕊走了后,谢欢已经感觉有些累了,困意来袭,他想着等晚点儿再去找谢苏问问好了。
结果这一觉睡醒竟然到了傍晚。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得知谢欢回府,谢如敛派了下人过来喊谢欢过去一同吃。
谢欢去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结果在看见谢如敛毫无异常的脸时,放心了。
看来谢苏当真没有乱说。
“爹,娘亲。”他欢快的同谢如敛、袁氏问好。
“来了,”谢如敛道:“快入座,你母亲让人炖了人参白玉汤,对你的伤有好处。”
“欸!”
别说睡了许久,谢欢当真感觉有些饿了。
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动作虽快,但并不粗鲁。
舒心的咽下一口汤,谢欢正餍足的眯眼时,忽然发现谢如敛在偷瞄自己。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后面又被他逮到了好几次。
谢欢:“?”
谢欢:“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谢如敛极快的反驳道。
“真的?”谢欢不信。
谢如敛蹙眉看他:“你在怀疑你爹?”
谢欢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谢如敛这表现着实奇怪,于是问道:“爹,是不是三哥跟你说了什么?”
谢如敛面色如常,夹起一筷子嫩笋吃下,若无其事道:“你三哥能跟我说什么?”
谢欢几番打量,还是没看出谢如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道是自己方才看错了。
看来谢苏真的没有乱说。
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跟谢如敛解释的功夫。
谢欢极快的吃完了饭后,便告退了。
待谢欢的身影消失在膳厅,袁氏迟疑的看向谢如敛,忧心道:“老爷,咱们这么做当真好吗?”
谢如敛自信道:“放心,欢儿可能只是好奇罢了,咱们试探一下,若他当真是喜欢男子趁着现在还早趁早给他掰正。若他只是喜欢身材高大的哥儿,也无妨。虽则做正妻实在难以上台,但收做妾室也不是不可。”
话落此处,他感慨道:“欢儿如今年岁也大了,该是时候给他房里安排些人了。”
袁氏应道:“怪我没想起来,待过些日子再看看。若六郎不喜高壮的哥儿,我再去寻些温柔可人的哥儿女子。”
京中似他们这样的家族,家中孩子有谢欢这个年岁早就有了通房,不过因着谢欢之前一直常在宫里,出来后又说要专心科举,拒绝袁氏给他安排通房。
这眼看着谢欢年岁大了,科举也考完了,是时候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对此毫无察觉的谢欢吃饱喝足后,美滋滋的洗澡换药入睡。
然后一睁眼,惊喜的发现院里的小厮全部换成了身高腿长,胸肌饱满,五官粗犷的糙哥儿。
谢欢:府里来了新的下人?
他还当是那些小厮身契到期了,所以换了一批新人,也没多管。
直到当天夜里,一名叫木溪的哥儿非要睡在里屋脚踏那儿,说是担心谢欢受伤起夜不便,夜里好伺候谢欢。
谢欢一开始还好生好气的跟他说话,结果这哥儿听不出好赖话,硬要赖着不走。
最后还是谢欢一脸崩溃的发火了:“我又不是腿断了,又什么好伺候的!出去!”
木溪不想出去,但眼看着谢欢当真生气了,只能撇撇嘴,挪着脚步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外间的美人榻上躺着。
看着木溪眼里“你还不叫我停下”的意思,谢欢嘴角抽了抽。
上床睡觉时,他还在想袁氏这次找的下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蛙鸣蝉叫,月落星河。
谢欢渐渐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他忽然感觉被子被人掀开了,起初还以为是底下的人来掖被角。
结果下一刻,黑夜里,一个高大的身子爬了上来。
谢欢倏地睁开眼,困意瞬间消失。
一脚将床上的人踢了下去,谢欢色厉内荏道:“谁!”
月光透过窗照在床下人的脸上,木溪一手扶在摔疼的屁股上,苦着一张脸,委屈道:“奴担心少爷受伤了夜里冷,奴自来体热,便想着给少爷暖暖身子。”
谢欢:……
额角青筋一跳,谢欢怒道:“滚!”
熟料木溪却丝毫不怕,反而上前努力自荐道:“少爷,木溪是院里哥儿中最俊的,他们都比不上我。”
“而且、而且我很听话,您别看我手长脚长,其实可软了。少爷您、”木溪脸红了红,垂下头,矫揉造作的绕了绕手指,语出惊人道:“您想怎么玩儿我都可以!”
谢欢:……
当晚,谢家六郎的院里传来了一声震天吼:
“滚出去!”
天再次大亮,谢欢推开门时,院里的众哥儿齐刷刷的看了,犹如看见肉的狼群,只等着谢欢这块肉落尽嘴里。
谢欢痛苦的闭了闭眼,随即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门。
身后还追着几名哥儿,谢欢回过头,厉声阻止道:“都不许跟上来!谁敢跟,我马上让他滚出谢府!”
众哥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虽有不甘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谢欢脚步不稳的出了府,坐上马车去了煜王府。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苏肯定告状了,而且看谢如敛这架势,继续呆着府里还不知道谢如敛要给他找些什么人来呢!
为保清白,谢欢决定去煜王府再住上一段时间。
回煜王府的时候,谢欢又碰到了王管家。
见到谢欢,王管家惊讶道:“谢公子,这么就回来啦!”
谢欢勉强道:“嗯,家中最近有事,我再来住上一段时间。”
“哦哦,也好。”王管家说。
“对了,”谢欢问他:“薛时堰可在府中?”
王管家摇摇头,一脸神秘道:“今儿宫里良妃娘娘说想王爷了,找了贴身太监来唤王爷进宫呢!”
第38章
咏梅宫。
一只雪白的玉狮子猫窝在容貌昳丽的美人怀中,美人染了凤仙花的长甲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玉狮子猫脊背的长毛。
过去十三年,小白已经是只老猫了。
比起幼时的活波好动,如今被良妃抱在怀里随意摆动,它也懒得睁一下眼。
“堰儿, 坐。”
良妃示意薛时堰坐下, 待大宫女斟好茶后,淡淡吩咐道:“本宫与堰儿有些体己话要说, 你们都出去。”
“是, 娘娘。”
待屋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薛时堰开口道:“不知母妃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说起找薛时堰进宫的缘由,良妃娘娘觉得有些难以言喻。
上次贺疏朗进宫跟良妃告状薛时堰好男风, 本以为良妃娘娘会惊慌失措唤薛时堰进攻挨打, 可谁知良妃不但没有信薛时堰的话, 反倒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
贺疏朗心中不服, 比手画脚的跟良妃说那画册里的内容,还说姑母若是不信, 可以找谢欢作证。
但显然良妃并没有找谢欢作证的打算,敷衍了两句便将贺疏朗给打发走了。
然贺疏朗那个直性子还以为良妃信了他的话,所以在发现第二天良妃娘娘还没有唤薛时堰进宫时, 他急了。
又接连进了两趟宫,连景佑帝都来试探性问良妃贺疏朗短短时日里多次进宫是为何事。
良妃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只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但又担心贺疏朗还会再来,无奈之下只能让让人叫了薛时堰进宫。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 ”此时良妃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逗弄着乖巧的小白,打趣道:“前儿个疏朗进宫,非说你喜欢男子。母妃虽不信,但见疏朗说得信誓旦旦,便想着今日唤你进宫说说这事儿,也好安了疏朗的心。”
本以为此般拙劣的传言,薛时堰定然会否认,然而等了许久,良妃也未等到薛时堰否认的回答。
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良妃似有所察觉般抬头朝薛时堰看去。
只见薛时堰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神情认真道:“儿臣喜欢的人若当真是个男子呢。”
荒谬!
这是良妃内心第一时间的想法。
越想越觉得薛时堰喜欢男子这事儿太过荒唐,她怀惴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是在同本宫说笑?”
然而薛时堰的反应却让她彻底死心。
“儿臣没有说笑,”薛时堰一字一句道,“儿臣的确喜欢男子。”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落在良妃头上,让她许久缓不过来。
“是谁?”
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良妃克制问道:“你喜欢的男子是谁。”
“谢欢。”薛时堰没有犹豫道。
“谢欢。”良妃失声道。
是了。
她想起来了。
在宫里这些年,谢欢与堰儿关系一直出乎意料的亲密。
年幼时,谢欢在玄澜宫的吃食用度样样皆是堰儿派人精心准备好,即便后来年岁大了些,玄澜宫里也依照谢欢的身高一直备着合适的衣裳。
无论是读书、练功还是堰儿少有的几次出宫,好像都是去寻谢欢。
分明疏朗才是堰儿的表哥,但若是不知道三人关系的外人看去,还道谢欢与堰儿才是兄弟。
脑海回忆起谢欢十五六岁时的样貌已经称得上玉质金相、眉清目秀。虽是名男子,但恍眼看过去还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哥儿。
良妃当时还开过玩笑,说谢欢若真是个哥儿就好了,到时候便可以当堰儿的王妃。
一语成谶。
谢欢虽不是个哥儿,但是自家儿子却当真惦记上了人家。
看着薛时堰一脸坚定的模样,良妃艰难道:“堰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知若是你喜欢男子这话传出去,日后皇位定然与你无关了!”
“还是说,你只是打算私下将谢欢养着?”
“自然不是,”薛时堰蹙着眉,不悦道:“母妃,儿臣的王妃只能是谢欢。”
良妃:?
一口气喘不过来,良妃险些被气死过去,她怒道:“休要胡说八道。”
“虽则皇上有意整治太子一党,可谨王暗地里依旧虎视眈眈,宫里还有几位新添的皇子。堰儿,你不会当真以为皇上属意你吧!”良妃同他讲理道:
“现今皇上拿你做幡子与太子打擂台,届时若是赢了,皇上碍于你的功劳定然会把太子之位传给你。可若是他知道你将来的王妃是个男子,你可想过此事的后果?”
“我心中有数,”薛时堰面色不变,薄唇轻启道:“母妃,儿臣日后的枕边人自然要由儿臣自己选,儿臣认定的人也不容他人置喙。”
他抬眸看向良妃,吐出的话蕴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野心,一字一句铿锵道:“父皇既然为了与太子制衡将掌管六部的权利给了儿臣,那他就得做好收不回去的准备。”
“儿臣与父皇不同,我的前途不需要用亲事做交换。”
皇位,即便不联姻,也只能是他的!
此话一出,良妃瞬间怔愣住。
看着薛时堰锋利的脸部轮廓,坚定的眼神,以及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良妃好似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堰儿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甚至比他父皇当年气势更加迫人。
想起自己分明是景佑帝的正妃,但皇后却先生下孩子之事,良妃嘴角出现一抹苦涩的笑。
宫里总说她是最受景佑帝宠爱之人,可若真是最受宠爱之人,皇上他又怎么忍心在堰儿还小时,便让堰儿离了她这个母亲身边,还让宫里的人散播堰儿是他最看重的皇子这样的传言。
皇上他、分明没有心。
滔天的怒火被浇熄,良妃冷静下来,眼睫低垂,问他:“谢欢可答应了?”
薛时堰顿了顿,周身气势散去,说道:“还未。”
虽然表情没变,但良妃却莫名看出几分低落来。
她低声笑了笑,摸了摸小白的毛脑袋,打趣道:“你跟我说得这般郑重,我还道谢欢同意做你王妃了。他还不知道你有此打算?”
“嗯。”薛时堰闷声道:“儿臣、还未对他表明心迹。”
心里又舒坦几分。
想着方才薛时堰差点把自己给镇住了,良妃故意道:“不过本宫怎么好像记得谢欢说过他喜欢的是女子来着。”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时堰,随即“啧啧”两声道:“你这样硬邦邦的男子,想来,谢欢应当看不上。”
薛时堰:……
深吸一口气,薛时堰面无表情道:“母妃若是无事,儿臣便先回去了。”
哟!
生气了。
难得。
良妃一乐,遂道:“不再喝口茶?要不要母妃派人去打听打听谢欢对男风之事作何想法?”
“不必劳烦母妃。”
知道良妃在故意激怒自己,不想再听到不爱听的话,薛时堰果断道:“儿臣告退。”
“等等。”
薛时堰回头看去。
良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心悦谢欢的?”
其实谢欢这孩子她也挺喜欢,若非将军府没有适龄的姑娘,她起初还想给谢欢说门心事来着。
这话将薛时堰问住了,他摇头道:“儿臣不知。”
面对良妃质疑的眼神,薛时堰一派坦然。
他是当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欢有意,也许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也许是在每次遇见薛明轩时,谢欢便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也或许是……
谢欢彻底结束伴读生涯回到谢府那一年,薛时堰夜里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习惯了谢欢的陪伴,所以当谢欢离开后他变得不习惯。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薛时堰总觉得心中空荡,夜里总是忆起谢欢的容貌,梦见谢欢笑盈盈的喊他“薛时堰”。
起初他并不明白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代表他对谢欢有意。
后来他只要得了空就会出去寻谢欢,但谢欢并不是时常在谢府,他在国子监上学,当他放旬假的时候,薛时堰却不见得有空。
就这样过了两年,薛时堰要开始修建自己的府邸。
他出宫的机会多了些,于是为了与谢欢多谢相处机会,他便找了谢欢与他一同查看府邸的布局。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被景佑帝派去了邕州治水。
也是这一年他才懂了思念缠身之苦。
即便他经常收到谢欢的信件,但每每看到信件上谢欢的俏皮语句,思念却在逐渐加剧。
在一次与邕州知州宴请的宴会上,薛时堰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与男子也能够在一起。
那么,他难道对谢欢竟是男女之情?
两个男子在一起并非常见,尤其对于薛时堰这样的地位而言,有个男子做王妃,绝对不是一件对他有利之事。
薛时堰也挣扎过,甚至收到谢欢后面送来的信件时,故意不去看。
但这样的挣扎持续了近三个月,随着思念不断的加深,薛时堰妥协了。
男子便男子吧。
认栽了,既然控制不了自己心之所向,那不如想办法让谢欢以后能名正言顺做他的王妃。
至于谢欢愿不愿意,薛时堰从未考虑过不愿意的选项-
目送着薛时堰的背影消失在咏梅宫,良妃娘娘丢了颗葡萄在嘴里,默默的为谢欢祈祷。
希望这孩子能早些接受堰儿的心意吧。
不然她瞧着,堰儿当真会发疯。
唔。
不过男子与男子之间要如何欢爱呢?
堰儿能懂吗?
他那画册有没有用啊?
疏朗说里头的人像熊一样,那想来这些花样谢欢的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
良妃娘娘嘟囔着,将大宫女唤了进来,耳语几句后,大宫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大宫女不可思议道:“娘娘,您、您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你自去准备便是,别多问。”良妃吩咐道,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记得找画技好些的人来画。”
大宫女不解,但应道:“是,娘娘。”
良妃挥了挥手,打发人出去了。
待大宫女脚步不稳的快步走了出去,良妃抱起小白,用手指触了触他的鼻头,乐呵道:“也不知道你那曾孙在王府里过得怎么样了。”
“喵~”
小白伸了伸手脚,打了个呵欠,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边薛时堰刚回府里,便听王管家禀告道:“王爷,谢公子回来了。”
这么快?
薛时堰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谢欢会在谢府多待些时候。
刚踏进报春院。
下一瞬,秋千椅上的谢欢弹射起步。
“薛时堰!”
谢欢皱着小脸,小跑着来到薛时堰跟前,满面怒气的抱怨道:“我跟你说,我爹犯病了!他居然让人来爬我的床!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惊险,我差点清白不保!”
薛时堰:?
第39章
谢欢再次安心的在煜王府住下, 至于谢府的烂摊子他决定不管了。
反正谢如敛如果不把院里的那些哥儿换个地儿安置好,他是不会回去了,省得哪天半夜又被谁给摸上了床。
简直能给人吓死。
薛时堰很是赞同谢欢的这个想法,就是在听到有人爬床时, 脸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王管家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家王爷一会儿杀尽谢侍郎府,将那爬床的哥儿收拾了。
好在除了脸黑了些, 薛时堰的理智尚未散失。
六月中旬, 烈日炎炎。
谢欢将轩窗半推开,深深吐息几次,感觉肺中清润不少。
转过身仰躺在椅子上, 双腿放在临窗而置的案桌上, 谢欢拿过一本探案杂文细细看了起来。
明日便该回刑部了。
养伤的这些时日都快给他闲出病来了, 早前他便想回刑部复职, 但被薛时堰以伤还未养好为由强行摁下。
直到昨日王府的老大夫再次看过后,点头谢欢可以复职, 薛时堰才总算同意了。
想起薛时堰询问老大夫他的伤是否痊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时的紧张模样, 谢欢忍不住发笑。
是真没白交薛时堰这个兄弟。
“呜—,”谢欢懒懒的伸了腰,日光打在秀丽的面容上,粉面琼鼻,猫眼儿半眯,好看得仿若壁画上精雕细琢的桃花仙,肆意风流却带着难以靠近的疏离。
连散落的青丝也被眷顾着,发散着淡淡的光色,似绸缎般顺滑的从肩头滑落。
薛时堰踏进来时,刚好这一幕,心倏地像被一只猫爪挠了挠,轻轻的泛着痒意。
“谢欢。”他喊道。
“唔?”谢欢转头看去,见是薛时堰脸上便是灿烂的笑意:“你怎地又来了,最近不是忙着筹备祭天大典?已经都准备好了?”
大珉皇室每年都要举办祭天大典,表达对天神的敬畏感恩,以及祈求国家安宁与丰收。每一任帝王都对此很是重视,祭天大典的过程很是庄重复杂,每年都是由礼部尚书监管筹备。
而今年薛时堰也要帮着监管,以防出错。
“嗯,快了。”他走到谢欢跟前,将谢欢落在耳边的发丝往后拢了拢,心不在焉道:“待回了刑部,好生待在密卷阁,别跟齐磊他们厮混。”
“你这说得什么话!”谢欢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什么叫厮混,那叫在为民除害!况且大夫不都说了我已经好全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说着谢欢便想拍拍自己的胸口,给薛时堰证明一番,他的伤口都愈合了,还怕什么。
结果被薛时堰握着手腕拦了下来。
“别闹。”
薛时堰看着谢欢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手腕滑到手掌,在谢欢软嫩的掌心捏了捏,轻声道:
“伤好了也多注意些,你别忘了之前在床上躺了多久。”
直至今日,薛时堰也不愿回忆起当日看着谢欢跪坐在血泊中的画面。
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意蔓延至脊背,喉咙不自觉的滚动,谢欢看着薛时堰严肃的眉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即便他已经习惯了薛时堰时不时的触碰,但两个大男人捏手也太怪了吧。
“哈呀~”
谢欢抽出手来,放在唇边佯装打哈欠。
打完哈欠后,他将被捏的那只手放在规矩的放在腿上,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能好好自己,反倒你别被太子那边的人抓了把柄。”
“杜宁生乃是太子的人,而礼部尚书是他祖父,你小心别被他暗中使了绊子才是。”
“嗯。”
掌心空了下来,但却似乎还残留着谢欢柔软指尖的余温,薛时堰捏了捏手,道:“我心中有数。”
又是这句话。
谢欢怀疑的看着薛时堰,每当薛时堰说出这句话时,谢欢觉得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
是错觉吧?-
谢欢回刑部这日,平日里交好的人都前来慰问。
即便是瞧着冷心冷肺的付原也问了他两句伤势如何了,谢欢心中倍感熨帖。
真好。
虽然他来刑部时间不长,但是大家还是蛮惦记他得嘛!
看来他的人缘真的很不错唉!
谢欢自豪道。
午间,谢欢跟邢肃吃了饭回来,恰好碰见了齐磊。
齐磊将谢欢喊道一边,满脸愧疚道:“伤可好全了?都怪我先前该将你送到谢府才是,省得你徒遭这无妄之灾。”
“这哪里能怪得了齐捕头,”谢欢反驳道:“那日是我自己要走的,这事发突然,谁能想到。你别想太多,我以后还指望着齐捕头以后接着带我一起捉犯人呢。”
见谢欢脸上果然没有责怪之色,齐磊心头的大石头落下了,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同谢欢说道:“你不记恨我就好,你都不知道你受伤后那几日,煜王到刑部审问伤你那人时,脸色有多骇人。”
想起那被打得半死不活,但又被强行吊着一条命的顾宣,齐磊浑身打了个寒颤。
谢欢从小便是薛时堰伴读的事儿,在朝中并不算什么秘密,齐磊也是知道的。不过直到那日他才知道薛时堰是真的很重视谢欢这个儿时伙伴。
“兄弟之前本打算去王爷府里看看你,但王府的管家说你受伤了不宜见太多人,我便没见着你。”见谢欢脸色与出事前没什么两样,齐磊感慨道:“如今见你能跑能跳,兄弟这心啊,总算是舒坦了。”
咦。
齐磊原来到过煜王府。
王管家怎么都不告诉他这事儿?
“哈哈哈,”谢欢打哈哈道:“我哪儿能有什么事儿,齐捕头,尽管放心。”
“是嘞,亏我还花了一个月俸禄给你买了人参,我不知道你今儿要来,不妨明日拿来给你?”
又是人参,想起喝了快一个月的汤,谢欢脸都绿了,急忙道:“可别,我都要喝吐了,你给伯母炖了喝吧!”
齐磊看谢欢脸色不像是客气,又想起煜王府定然不缺这一两支人参,便没有多纠结道:“行,这人参花了我十五两银子,可不能浪费咯。兄弟下次请你吃饭。”
谢欢点头没拒绝,交朋友嘛,不就是靠着互相请客维系感情。
“咦,你一个月俸禄才十五两银子?”谢欢看着齐磊肉疼的样子,惊道:“那你抓人那日哪儿来的一千两的银票?”
他还以为做捕快很挣钱呢!
“害,”齐磊解释道:“那是头儿刚从钱庄取的,你没瞧我当时都快吓死了,要是银票被姓虞的撕坏了,我回来还不得被头儿给收拾一顿。”
“哦哦。”
谢欢明白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些刑部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便散开了去。
又过了几日,眼瞧着谢欢伤的确是好了,付原决定带谢欢审案去。
这也是谢欢第一次审理真实案件,而不是纸上谈兵了。
然而遇到的第一个案件就让谢欢觉得匪夷所思。
堂下蓬头垢面的哥儿,声声泣血道:“大人明查,奴家名李狸,今日前来状告奴的夫君杨奇私通邻居家的汉子朱平,二人一同密谋残害奴,欲抢夺奴家的孩儿。”
而在跪下他身后的两个男子一高大,一瘦小,两人连忙道:“大人,此人在说谎!”
夫君私通汉子?
谢欢迷茫的一刹那,就听付原一脸淡然道:“住嘴,本官没问你们话,若是在感堂上吵闹,皆掌嘴五十。李狸你莫急,且慢慢说。本官会还你个公道。”
待杨奇、朱平住了嘴,李狸艰难的吞咽了两下口水,开始痛诉事情经过。
原来这杨奇与朱平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无论是小时还是长大后做生意两人都一块,在一个屋里吃饭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二人年纪大了,杨奇的母亲便给他寻摸了一桩亲事,便是外村的李狸,杨奇对此事并未反对。李狸初初嫁过来时,还满心欢喜,觉得杨奇生意做得不错,人长得也是高大威猛,能护着他。
两人也柔情蜜意的过了一段日子,直到李狸怀了后,杨奇便再也不碰他了。起初李狸还以为是杨奇心疼他,便也没有多心。
后来李狸生下了孩子,一次起夜时,碰巧发现杨奇跟另外一个身形瘦弱的人亲密的靠在一起。李狸心中一阵苦涩,还道杨奇是跟哪位哥儿好上了。
还不带他发火,下一刻两人便亲到一块去了,也是这时李狸才发现跟杨奇亲嘴儿的人竟然是他们的邻居大叔的儿子朱平!
事发突然,李狸刚想大叫出声,却被发现他的杨奇给捂住了嘴。
两人捂着李狸的嘴将人扛到了河边,用石头砸在李狸的头上,鲜血喷溅而出,李狸当即晕死过去,两人以为李狸已经死了,便将人给丢进了河中。
谁料湍急的河流反而将李狸给弄得醒了过来,他水性很好,虽然身子孱弱了些,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来。
于是便去报了案。
手上拿着双方的证词查看,比起李狸的言之凿凿,朱平和杨奇的则显得单薄许多,而且其中漏洞百出,定然是有人在撒谎。
轮到两人说话时,也只逮着“冤枉,都是那李狸胡说八道。”
“男子和男子怎可能搅在一起。”……这样无关紧要的话喊着。
没一会儿付原便让人住了嘴,刑部的人拿了在河边找到的带血的石头上来,还有见到过李狸上岸时的证人也来了。
包括杨奇村里的人,都说平日里杨奇与朱平两人时不时就互相摸手,捏脸,还有人撞见他们俩抱在一起过。
但只要被人看见,两人都说是打闹。
如今事发,村里的人才知道哪是什么打闹,分明两人在打情骂俏。
证据确凿,两人辩无可辩,惨白着脸,杨奇求饶道:“大人开恩,小人家中尚有年迈的老母,还有未断奶的小儿,求老爷看在他们的面上饶了小人吧。”
见付原不为所动,他又去求李狸:“狸哥儿,咱们夫妻一场,你让大人饶了我吧。我保证,回去后一定再也不理朱平了。求求你了。”
听罢这话,朱平一脸惨淡的跪坐在原地,也不为自己辩解,好似失了魂一般。
李狸却完全不理会杨奇的求饶,对着付原磕头道:“求大人重罚杨、朱二人,奴家一人便可抚养小儿。”
付原对堂下几人的话语视若罔闻,他转头问谢欢:“此案,你觉得如何判才好。”
谢欢犹豫片刻道:“杨、朱二人意图谋害李氏但未成功,按《大民律法》当判杖责一百,鞭二十,徒三十年。”
“不错。”付原点头道。
谢欢紧接着又说:“杨、李二人家中幼儿,当判给李氏。因着杨氏有意谋害,若杨氏应允可去府衙消除婚籍,带着嫁妆离开杨家。”
付原看着谢欢,顿了顿,皱眉道:“你是说孩子归李氏?”
谢欢正经道:“自然,想来杨奇本就是为了继承香火才哄骗李氏生下孩子。若还将孩子判给杨奇,日后若还有其他喜好男子之人效仿可如何是好。”
“不如就此断了他们的念想,况律法中又无确切的条例,便是将孩子判给李氏又何妨。”
底下的杨奇在听到谢欢的提议时,整个人变得有些癫狂。
他本就是为了孩子才会娶李狸进门,如今却连孩子都留不住!
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没有开口的付原,杨奇道:“大人,自古以来,哪儿有将孩子留给哥儿的道理!”
确实,在大珉以往的判决中,无论对错,孩子多半是判给男方。
付原沉默不语,片刻后,肯定道:“言之有理,那便依谢大人所言。”
第40章
待此案了结后,谢欢与付原在民间被人好生议论了一番。不为其他,正是因为将幼子判给哥儿养育一事,着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换在以往,无论男子犯了多大的错,只要男方家中还有人定然都是判给男子,除非男子家人不想要,将人赶走,才能轮到哥儿女子有带着孩子走的机会。
听闻杨奇的娘在得知自家儿子不仅要受刑, 而且大胖孙子也被判给了李狸后,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些事谢欢并不知晓, 不过想来就算他知道了, 也只觉得活该。
毕竟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信杨奇的娘不清楚自个儿孩子不喜欢哥儿的事儿,在知晓真相的情况下还帮着哄骗李狸嫁进家门,实乃助纣为虐。
此事一了, 谢欢便与付原回了刑部。
因着男子与男子相爱,欺骗哥儿生子这事儿太过新奇,这事儿不仅民间讨论得沸沸扬扬,就连常在外头行走的刑部官员也有所耳闻。
这日在饭堂内,谢欢刚将饭碗坐下,邢肃同齐磊便凑了过来。
“齐捕头,今儿你怎地安安稳稳在饭堂里?不用出去捉犯人?”谢欢问道。
齐磊刨了一口饭,笑说:“哪儿能一天到晚的抓,京城也没这么多人犯事儿啊。”
邢肃朝着谢欢挤了挤眼,道:“谢大人,我听闻最近那个沸沸扬扬断袖杀妻案是你判的。此事是真是假,难道当真是俩男子暗地里搅在了一起?”
“是啊,”艰难的吞咽下嘴里的干饭,谢欢暗道今儿个厨娘煮得也太干了,喝了口汤将饭顺了下去,他说道:“听村民说两人从小相处就很亲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互相喜欢上了。”
其实两男人互相喜欢上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两人居然为了孩子,骗人生孩子,并且密谋杀人一事,实在太过狠毒。
“啧,”齐磊夸张的抖了抖肩膀,嫌恶道:“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
邢肃也道:“就是,我想着两个大男人牵手、亲嘴,还要滚在一张床上就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下得去嘴。”
齐磊笑话道:“哈哈,这谁知道,我光是想想都想吐了。谢大人你说是不是?”
“谢大人?”
两人同时朝着谢欢看去,只见谢欢双眼无神且呆滞,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时放了下去,一口还未咽下的饭鼓在左腮。
“谢大人你怎么了?”邢肃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啊?”谢欢缓过神来,见两人还看着自己,他赶紧嚼了嚼嘴里的饭,干笑道:“没怎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如果两个男子不小心亲上了,也不会觉得恶心吧。”
“怎么不会!”邢肃反驳道,他用肩头撞了撞齐磊的胳膊,朝谢欢示意道:“谢大人,你要是不小心跟齐捕头亲上了,看你恶不恶心。”
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齐磊刚吃完肉还泛着油光的嘴上。
谢欢:……
咦~
是蛮恶心的。
齐磊撅着嘴朝着邢肃作势要亲过去,待邢肃打他时,才笑出声道:“哈哈哈,让你拿我恶心谢大人,我恶心死你!来来来,要不要在牵个手,拥抱一个,兄弟的手和怀抱都很暖和哦。”
邢肃嫌弃道:“走远点,谁要签你的手,别恶心老子。”
在两人的嬉笑声中,谢欢的眼神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牵手、亲嘴、同睡一张床。
嗯,他跟薛时堰都做过。
尤其是两人亲嘴时,如果他梦境没出错,似乎还伸了舌头。
更让谢欢想要逃避的是,好像从事发那日到现在为止……
除了觉得对不起薛时堰外,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产生过恶心的感觉。
而且从醉酒亲吻这事儿后,薛时堰曾说过他喜欢男子,虽然后面又说是笑话,但万一要是真的……
住脑!
谢欢紧急将脑海中荒谬的猜测摇晃出去,不敢再想。
“啪!”
将筷子重重的搁在桌上,面对邢、齐二人懵懂的眼神,谢欢道:“我吃饱了,你二人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待谢欢落荒而逃后,邢、齐二人看着桌上谢欢剩下的几乎没怎么动的菜,齐磊疑惑道:“谢大人,怎么吃这么少?”
邢肃熟练的将谢欢的剩菜拿到跟前,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谢大人那小身板能吃多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个饭桶啊!”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齐磊不高兴道,随即也拿起筷子伸进谢欢剩下的菜里扒拉道:“你这人怎么还吃独食呢!给我也来点儿,我怎么觉着打饭那大婶给谢大人的量比我的大呢!”-
自从午饭后谢欢整个人都神思不属,这样的异常自然瞒不过同在一屋的付原。
研墨的手停住,思忖片刻,付原开口道:“谢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清冷的声音犹如清泉打在鹅卵石上,冻得谢欢瞬间回过神来。
“没什么事。”他摇了摇头。
屋内沉默片刻,响起谢欢气弱的问话:“付大人,你说要是要是两个男子从小一起长大,结果两人一不小心亲到了一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强调:“是真的很不小心,但是亲吻的两人却没觉得恶心,这事儿,正常吗?”
付原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谢欢半晌没等来答案,还以为付原是懒得搭理他,正打算将此事放在心里,回去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书可以研究研究自己这奇怪的心理。
结果却听到付原漫不经心的话:“不小心碰到没什么,不过是两块肉撞在一起罢了。”
“啊、啊—”谢欢磕磕巴巴道:“但、但如果,伸了一点点舌头呢。”
听到谢欢的回答,付原忽而抬头,目光如炬的看了过来,蹙眉道:“不小心,为何还会伸舌头?”
谢欢手忙脚乱的解释:“因为那日其中一人喝醉了,以为自己是跟梦中之人亲吻,所、所以才……”
“你是说其中一人强迫了另一人?”付原道。
谢欢肯定点头:“是。”
付原又问:“强迫的那人身高、武功都比另一人强?”
“不是。”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薛时堰比他高,但谢欢还是诚实道:“另一人更高些,武功的话,两人难分伯仲。”
起码在谢欢心里是这样的。
“那恐怕被强迫之人,心思不纯。”付原的语气毫无波澜,“那人是被强迫还是自愿、抑或本就是他故意为之,尚未可知。”
谢欢:……
谢欢:“不能吧。”
谢欢:“他们俩可是好兄弟!”
五指蜷缩将衣摆布料抓皱,谢欢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脑海里闪过薛时堰轮廓分明的脸,谢欢手脚有些发麻。
“不过谢大人也不必太多担心,”付原悠悠道:“也许被强迫那人也是一时好奇罢了。”
“是吗?”谢欢眼睛一亮。
“当然,”付原说,“只要日后二人注意保持距离,不要太过亲近便可。”
“呼,那便好。”谢欢吐出一口气。
是了。
他跟薛时堰的确也该保持一点距离了,而且自己老是赖在煜王府也的确不是个事儿。
谢欢后知后觉发现,最迟不过明年薛时堰便要迎娶王妃进府,如果得知自己的院子就在薛时堰隔壁,那得多膈应啊!
不成!
他还是得赶紧搬回去!
但是一想到家里谢如敛准备的一院子身高腿长的哥儿,谢欢又偃旗息鼓。
这真是上哪儿住,都烦!-
薛时堰发觉谢欢从刑部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两人对视时他会很快的移开目光;若是不小心挨碰到一起,谢欢也会反应很大的弹开,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难道是有人在谢欢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薛时堰拧眉,抬手给谢欢递了杯茶过去,两人手指不小心相触时,谢欢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
茶杯霎时落在桌上,热茶泼洒,淋了些在薛时堰衣袖上。
“可有烫着?”顾不得自己要减少两人碰触的决定,谢欢抬起薛时堰的手查看有没有给人烫伤。
待发现薛时堰手只是红了些外,没有什么大问题,谢欢才将他的手放下,歉意道:“对不住,怪我没接稳。”
薛时堰捏了捏那只手,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见薛时堰脸色难看,谢欢心中忐忑,还以为薛时堰其实被烫伤了,只是他没看出来,急忙道:“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叫大夫来。”
就在他起身要走时,被薛时堰叫住了。
“无事,没有烫着。”薛时堰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人坐下:“这茶不烫。”
左右观察了一下,见薛时堰好像真的没事,谢欢才坐了下去。
刚坐下,便听薛时堰问他:“谢欢,你有要和我说?”
“嘿嘿,你怎么知道。”谢欢干笑两声,见薛时堰看向他,似乎在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抠了抠手掌心,谢欢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我觉得总是住在王府里还是不好,爹娘年纪大了,我成日里不着家,他们很是担心。所以我决定明儿搬回去了。”
薛时堰看他,轻声道:“可你不是怕在谢府失了清白。”
“哈哈,那个啊!”谢欢笑道:“我说笑的,自己府中,若是没我应允怎会失了清白。”
不过是应付起来会有些麻烦罢了。
薛时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阻止,只道:“在住几日吧,我派人去谢府同谢侍郎说说,将不相干的人清理了,省得你回去见着心烦。”
“也好!”谢欢瞬间美滋滋道。
谢如敛不听他的,总得听薛时堰的吧!
反正迟早要走,也不差这几天了!
大不了他跟薛时堰见面时,小心不要碰触不就行了。
一连过去五日,昨儿薛时堰便告知谢欢可以回家了,府里的那些人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谢欢心情挺不错。
等他跟薛时堰恢复正常兄弟该有的距离,也不会在听到别人谈论兄弟情时心虚了吧!
还没等他乐呵多久,忽而听到同僚传来消息。
祭天大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