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保养 可我不想变成老头子……
最后虞悦懒洋洋地靠在梁璟身上被从水里抱出, 梁璟扯下衣桁上早准备好的柔软厚实的浴巾把她裹紧,替她绞干头发后把她抱回床上,再自己去处理头发。
虞悦身体有点累, 脑子却很精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
或许是今日他爆发出许久的情绪后, 得到了她的安抚,极大程度上填满了他内心的不安全感。今晚他虽然要得更多, 总是故意让她不上不下,引诱她说出他想听的话才肯动, 但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是说不出的温柔, 让她身心舒畅。
她现在收回对浴池的成见, 在浴池里挺方便的, 身上不会汗津津的,也免了去浴室的路。完事之后清清爽爽地缩在被窝里,简直太舒服了。
过了一会儿,梁璟披着半干的头发回来, 看床上紧裹被子,只露出个可爱脑袋在外, 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妻子,忍不住笑了。
他踢掉鞋子利索地钻进被子, 一具滚烫的身体贴在虞悦身上,她没有躲, 往热源怀中钻了钻, 神情餍足,发出一声极为小声的满足喟叹。
这一声被梁璟精准地捕捉到,调笑道:“夫人可满意我今晚的服务?”
虞悦亲了亲他的唇:“奖励。”
“这点儿奖励可不够, 我忍得很辛苦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危险,虞悦在他光滑紧实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差不多得了,都子时了,明日还要上朝呢。”
她戌时回的府,连晚膳都没用过就进了浴池。还好她中午暖锅吃了不少,不算太饿,才坚持到现在,不过经过大量的消耗,也确实有点饿了。
算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是不要让厨房起来忙活了。
她放过厨房,身边的男人却没打算放过她,一手扣着她的后脑迎接他逐渐加深的吻,一手向下游走在她的脊背上。
“再来一次。”
就因为梁璟的这句话,和她的心软,她深更半夜又到浴池涮了一次。
白夸他了。
当她在日上三竿醒来时,腰间有力的手臂让她感到事情的不对劲,她瞬间清醒,翻过身子去戳梁璟。
“嗯?”梁璟抓住她作乱的手,闭着眼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早啊,夫人。”
“早什么早,不早了。”虞悦在他手心挠了一下,“你是从早朝回来补觉的还是压根儿就没去?”
之前是要在家里看着她才不去,现在他的心结已经打开了,为何还是不去?
“你这个消极怠工的样子,要怎么让朝臣们支持拥立你为太子?”
“这事儿不差这一天。”梁璟眼睛眯起一条缝,笑得温柔,“倒是夫人昨晚受累,我过意不去,等着起床伺候夫人呢。”
“冠冕堂皇。早知道我受累,你昨晚就该适可而止。”虞悦瞪他一眼。
梁璟自知理亏,把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我错了,夫人不生气,想怎么罚我都行。”
“好啊,”虞悦从他怀中挣出来,得逞一笑,“你去忘忧堂睡三天。”
梁璟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大惊失色道:“这个除外!”
虞悦微笑:“那我去忘忧堂睡三天。”
“这个也除外!”梁璟哼哼唧唧再次贴上来,软绵绵撒娇,“夫人这不是要我命吗?”
“那接下来三天老实睡觉,行不行?”
为了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夫人入睡,梁璟耷拉着眼眉,蹭着她的脸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虞悦在心里得意地哼哼两声,谈判技巧就是这样,先提出两个最让对方接受不了的条件,再说出真正的条件,对方也就接受了。
两人磨蹭半天才起床,虞悦洗漱完毕后在铜镜前搽琼玉膏,脑子里在想,以后要不要带着梁璟每日睡前练一个时辰武,消耗消耗他过剩的体力,顺便也能增强一下他的自保能力。
忽然,铜镜中出现了梁璟的脸,鼻子微动似在嗅闻,问她:“夫人在搽什么?”
“琼玉膏。”虞悦捏着小罐子放到他鼻子下面,让他闻了闻后收回手,却被他拦住。
梁璟看看小罐子看看她的脸,“我能用吗?”
虞悦和身后为她梳头的绣鸢皆是动作一顿,缓缓转头看向梁璟。
虞悦迟疑道:“应该能吧?男人女人都是人,只不过一般没怎么听说男人用这个。”
听到能用,梁璟没有丝毫犹豫,用食指从小罐子中挖了一小块,学着虞悦的样子搽在脸上,在镜子中左看右看,除了水润一些外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不解道:“这有什么用?”
“滋润肌肤,养颜美白吧。”
“我也要,下次去买给我也带一些吧。”
虞悦音调上扬着“啊”了一声,惊愕道:“你皮肤又光滑又白皙,用这个做什么?”
梁璟一脸坦荡:“当然是好好保养这张脸,别被你厌弃了才是。”
“你这是又瞎想什么呢?”虞悦歪头看他,“好端端的怎么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之前不是说,若我长得不好看你就不喜欢了。”
虞悦失笑,“我什么时候说……”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收了声。
她想起来了。她醉酒那天,被梁璟套话说了因为他好看才喜欢他,梁璟问她,若他长得不好看她是不是就不喜欢了,她迷迷糊糊说有可能。
虽然此话不假,可那时她确实是见色起意更多一些,和现在的感情不一样,所以才会那样说的。
绣鸢早已很有眼力见地带着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内室只剩他们二人。
虞悦捧起蹲在她身边的梁璟的脸,垂眸仔仔细细看遍他脸上的每一处,笑着看向他的眼底,“你就算是变成老头子我也喜欢你。”
梁璟并没有她想象中被安慰的感动,而是嘴角向下一撇:“可我不想变成老头子。”
虞悦:“……”
无语到极点是会让人忍不住大笑的,虞悦放声笑过后轻轻拍拍他的脸,柔声道:“好吧好吧,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买。虽然我不会因为你变老就厌弃你,但这张俊脸能多看几年我也是乐见其成。”
她没有必要去和他争论什么,他都这么没有安全感了,自然是顺着他来,轻柔地把毛捋顺了,给足他安全感,让他开心就好。
“几年哪够?我保养好的话,二十年后也长这样。历皇叔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和二十岁时相差无几,嗯,我要登门去向历皇叔讨教讨教经验。”梁璟越说越来劲,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历王府。
虞悦笑着没再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
忙活了好几天,终于筹了许多粮食,瑞王府和定国公府同时寻了一处宽阔,又灾民聚集的地方搭起粥棚。
虞悦和梁璟乘马车赶到时,虞家四人已经在盯着人煮粥了。
“爹娘,大哥二哥。”虞悦小步跑到他们身边,梁璟紧随其后,向四人行礼问安。
自从梁璟出现,虞峥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看得梁璟心里发毛,讪讪开口:“岳丈大人是对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这墨狐大氅是哪来的?”
梁璟羞涩一笑,手指摸了摸金线绣的蟠璃纹,道:“是恬恬给我赶制的,很暖和。”
虞峥:废话!当然暖和了!我能不知道吗!
虞峥胸中憋闷,转头瞪着装傻眼神乱瞟的虞悦:“你找我要去我珍藏了许多年没舍得用的墨狐皮,是给这小子做大氅了!?”
“哈哈,爹,”虞悦尴尬一笑,被瞪得瞬间收敛起笑容,抱着虞峥的胳膊撒娇道,“他把本来自己猎来做大氅的白狐,都用在给我做的大氅上了,当然要回报一下啦。”
虞峥无语地“哼”了一声,“你真会挑好东西回报,这紫色缂丝八宝纹的缎子,是你外祖前两年一共只得了两匹,都送给你的那个吧?”
虞悦快速眨着眼睛,掐着嗓子谄媚道:“不然怎么配得上爹库中这样上好的墨狐皮?”
梁璟这才明白这件大氅的来处和珍贵,心中暖洋洋的,同时又有点紧张,虞峥会不会把它讨回去?
他对待虞家人的时候依然是心存愧疚,于是他伸手就要去解胸前的带子,“原来是岳丈大人的墨狐皮,是我夺人所好了,还是还给岳丈大人吧。”
虞峥重重地“啧”了一声,“送出去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恬恬愿意给你,大冷天的你就好好穿着吧,都是一家人。”
虽然最后一句话说得较轻,梁璟听了个真切,眼中冒出欣喜的光,紧张地攥紧五指,难掩雀跃道:“谢谢岳丈大人!”
虞峥摇摇头看向虞悦,低声嫌弃道:“怎么几天不见,变得看起来不太聪明了。”
虞悦抿唇偷笑,抬起头,视线撞入梁璟的眼中,俏皮地向他轻夹眼尾,抛去了个媚眼儿。
简单说了几句话后,虞悦带梁璟去了隔壁瑞王府的粥棚,粥已经快熬好了,比官府施的粥更稠一些,更能顶饱。
熬粥的下人从灶边的一个囊橐中,抓了一把看起来像小米的黄色细沙撒入煮粥的锅中,梁璟抬了抬眉,问虞悦:“他们抓错了吧,那是沙子,不是米。”
“没错,是故意的。放了沙子,不是真正需要这碗粥的人就不会来领了,这样才能确保救济到真正的灾民。”
梁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夫人知道的真多。”
“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一有大战役就常有这种事。大朔几十年没有大天灾了,书里也不会写,你不知道很正常。”虞悦拍拍他。
京中有新的粥棚施粥,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许多灾民慕名赶来,但见到虞悦梁璟二人的相貌后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这样年轻貌美的两个人,看起来有点不靠谱啊,能是真心救济他们的吗?不会是哪里来的妖怪趁机要吸食他们的精气吧!
第72章 第72章 缺德 勇敢一次的感觉,还不……
面对流民们在粥棚八丈远的地方, 面面相觑、踟蹰不前的场景,虞悦与梁璟也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直到有两位妇人拎着菜篮子路过,看了一眼并列的两个粥棚, 其中一位妇人说道:“诶,你听说了没?前段时间, 虞将军一家被诬陷,险些被陛下诛九族了。后来虽然洗清冤屈,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陛下莫名扣下了大半家产,虞小将军的职位也没了。这种情况下虞将军一家还劳力费钱地救济流民, 真是大善人啊!”
“是啊, 瑞王妃和瑞王也来了。要我说, 四个皇子里, 就属瑞王殿下最适合当皇帝,再有瑞王妃当皇后,我们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好过百倍。”
一旁观望的流民们听到两人的对话,其中胆大的一人拉住其中一名妇人, 问道:“二位可知这两位长得极好看的人是什么来头?”
妇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乐开了花, 当真是养眼,笑着道:“各位不是京城之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二位是三皇子瑞王殿下和瑞王妃殿下, 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
见一群人半知半解,茫然一片, 另一名妇人补充道:“若是各位没听说过瑞王殿下的名号, 总听说过三代戍边的定国公虞家吧?”
一群人纷纷点头,虞家的名号可是十分响亮,大朔境内上至八十岁老太, 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其英勇善战、战无不胜。
“这瑞王妃殿下,就是虞将军唯一的女儿。”
众人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彻底放下戒心,向人美心善的夫妻二人一拥而上,在粥棚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流传出各式各样的美言。
这些美言很快传进了淮王的耳朵里。
淮王与淮王妃正在用午膳,听到探子来报的那些花样夸梁璟的话,“砰”一下就把碗摔在桌子上:“他心善?心善个屁!要不是为了争皇位,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家伙才不屑于笼络人心,一群臭傻子,他们懂个屁!就知道吃!”
淮王的贴身侍从立刻上前把他掀翻的瓷碗和饭粒清扫干净,重新换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新饭,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先的位置。
淮王妃被他冷不丁的动作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桌上因震动撒出的汤菜,终究没说什么。
上次萧国公没有告诉淮王,孟柔通奸的消息是她差人“不经意间”告诉他的。淮王回府后没有责难她,她的日子却也没有好过分毫。
淮王的脾气越来越差,一日一小怒,三日一大怒,打砸都算轻的,家中没得可砸了,就开始打人。
起先是随意打骂下人,后来在床上肆意发泄,极其粗暴地对待她和其他的通房妾室,打骂亦是逃不过,那些曾经争先想为淮王诞下一子的女人们都恐惧与他同房了。
淮王府的上空整日笼罩着一层乌云,王府内的人都在苟延残喘、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一个呼吸被淮王注意到,迎来无妄之灾。
萧国公与淮王谋算的计划越来越快了,甚至好几次谈话丝毫不避讳她,行事愈发嚣张。
无论是淮王还是萧国公,都绝非明君,只会玩弄权势,并不会善待百姓。
淮王妃用筷子戳着碗中的胡瓜,倒生出几分希望瑞王继位的想法。瑞王至少有人性,不会在继位后残害手足,也不会苛待百姓。
只听淮王不屑道:“去,找几个人假扮流民,把他的摊子掀了!省得他惺惺作态恶心人!”
淮王妃手中的筷子一紧,这简直缺大德!
粮食稀缺的时候,竟让人去掀翻救命的粥棚,若是败露,仅凭这一点,他就会收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再也无法翻身了。
“对了,另外找几个扮作流民的,先让他们求瑞王过两日去城郊施粥。到时候准备好刺客,在暗器上涂上软筋散,先把瑞王妃制住,必须杀死瑞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淮王咬着牙恶狠狠道。
淮王妃低着头强忍住凝重的表情,把碗中的胡瓜戳得稀烂也没发觉,淮王注意到她的异样,斜睨她一眼,不快道:“不想吃了就滚,别在这影响我食欲。”
她正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走掉,于是低低诺声,行过礼就要走,淮王又叫住她:“你也准备准备,明日我们也在城中搭粥棚,风头不能都被那小子抢走了,装样子而已,谁不会啊。”
“可是,府上的存粮堪堪够王府上下过冬,若是去施粥,王府上的人怎么办?现在粮食的价格太高了,是笔不小的花费。”淮王妃揪着帕子为难道。
“你怎么死脑筋呢?”淮王府抿着嘴翻了个白眼,“少放点米不就得了!家里吃闲饭的下人太多了,大不了赶出去一些就是。再说了,你若是担心银子不够,你去再找你爹要些银两就行了。”
淮王妃被他连出的三个,一个赛一个缺德的主意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想要赶紧逃离这个混蛋身边。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先是去了供奉佛像的屋子,为她接下来要做的缺德事提前忏悔。
她想活下去,眼下只有顺从淮王。
在佛堂静跪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拉开门对侍女道:“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快!”
虞悦为流民们连续施粥了半个时辰,右臂又酸又僵,实在受不了了,换下人们继续施粥。梁璟见状也把大勺交给下人,走到她身边为她按摩舒缓右臂。
虞悦隐约感受到有道奇怪的视线似乎一直注视着她,她向四周远眺,看到街角有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正紧盯着她,看到她回头,向她招了招手,又隐匿回街角。
梁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有,问道:“怎么了?”
“街角有个戴白色帷帽的女子一直看我,还招手让我过去。”虞悦细细的柳眉微蹙,带着疑惑。
梁璟听得也直皱眉,再次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人,见是他看过去又急忙闪躲,实在诡异,他心中戒备起来,吩咐道:“绣鸢,你去看看。”
“小心。”虞悦叮嘱了一句,绣鸢就从粥棚后面悄悄跑走了。
很快,绣鸢又回来,对虞悦小声道:“是淮王妃,说有事想和姑娘说,急事。”
虞悦与梁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解,淮王妃找她干嘛?
“我陪你去。”梁璟道。
“她说只见姑娘一人,要悄悄地去。”绣鸢说道,“我看过了,那周围没有其他人,马车也停得远远的。”
虞悦捏捏梁璟的手安抚:“没事儿,大不了还有开阳和摇光呢。”
虽然知道有暗卫在不会出什么事,梁璟还是难掩忧色,犹豫了片刻道:“好吧,若有事不要逞强,一定要喊我。”
“好。”
虞悦不动声色地假装有事从粥棚后面绕路去到街角,一拐过去就看到贴墙而立,手上小动作不停,难掩紧张的淮王妃。
淮王妃突然抓住她的手,道:“淮王一会儿要派人掀粥棚,还要杀你们,若有人求你们两日后去城郊施粥,不要去!这次计划落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平日里也要多多戒备,这次我能听到,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虞悦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紧盯白色薄绢下的那双眼睛,如同她口中的话一般,看不真切。
“淮王妃为何要帮我?”
据她了解,淮王妃从出生起就是被萧国公当成皇子妃培养的,不曾行差踏错半步。婚后也是以淮王为尊,谨小慎微,本本分分当好一个妻子。就连出口孟柔的恶气都窝窝囊囊的,不是会告密的性子,何况是事关淮王前途的密秘。
“我,我不想你们出事,也不想如此稀缺,用来救命的粮食被他浪费。”
见虞悦的表情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她在斗篷下攥紧拳头,最终下定决定伸出胳膊,将袖子撸到胳膊肘,上面的红痕和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虞悦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透过白色薄绢望向她:“这是……?”
“对,是淮王干的。”淮王妃放下袖子,咬紧下唇不让眼泪落下,“我不想让这样的人坐上皇位,不能明知他会伤害你们视而不见。你和瑞王殿下是好人,不该死在他手里。”
安慰的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口,她努力措辞的样子,淮王妃以为虞悦还是不信她,急道:“队伍最后面排队的三个男人是淮王派去的人,他们一会儿就要掀了粥棚,你就信我一次,行不行?”
虞悦侧身快速瞥了一眼队伍末尾的三个男人,身材结实,脚步稳健,眼神狠戾,和周围面黄肌瘦,脚步虚浮的流民大相径庭。她还以为是来蹭粥的百姓,本想着能喝下去掺了沙子的粥也是他的本事,再来要第二碗不给就是了,没想到竟是淮王的算计。
她看就是传言传进了淮王耳朵里,遭他妒嫉瑞王的美名了。只有淮王那个酒囊饭袋才能想出此等损人不利己,有损阴德的招数。
不知道淮王妃是下定多大的决心来告密,虞悦心情复杂地看着她:“我信,多谢淮王妃相告。淮王妃若有需要我相助之时,尽管开口,能帮我一定会帮。”
淮王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催促道:“我并非图什么回报,你快去吧,一定要趁他们得手前拦住他们!”
“好。”虞悦看了眼淮王妃衣袖下未被完全盖住的手,应是出来得急忘记带手炉了,冻得红紫。她转身离去前,把自己手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淮王妃保重。”
淮王妃手上一暖,垂眸看去,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牡丹纹样的手炉,攥着手炉的五指紧紧收拢,尽情地感受这个冬天她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
勇敢一次的感觉,还不错。
虞悦悄无声息地潜回粥棚,梁璟难掩紧张地低声问她:“没事吧?”
虞悦摇摇头,把绣鸢带到角落,小声道:“你先不要往排队队伍中看,队伍后面有三个蓝色麻布衣的男人,衣服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流民,你带人去把他们三个捆了,喊叫的话只管打晕,扔到隔壁街上我那处闲置的宅子里。”
绣鸢没有问为什么,坚决执行姑娘的命令,转头就带人去捉人。
三人上一刻还站得好好的,下一刻就被反剪手臂摁在地上,脑子懵了半晌才叫喊起来:“欺负人了!瑞王欺负人了!”
第73章 第73章 找事 天大的急事
三人的大声叫喊把排队的流民都吓得后退几步, 惊慌不已地来回交换眼神,维持着随时要跑的姿势。
他们本就因为朝廷赈灾不力心怀怨怼,朝廷的可信度在他们心里大大降低, 见到眼前不由分说抓人的场景,心中更是忐忑。
毕竟他们也不甚清楚瑞王的为人, 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说实话,皇家的能有几个好东西?
绣鸢和两位护卫毫不留情地一手刀劈到三人后颈上, 三人白眼一翻,脑袋一齐磕在地上。
绣鸢对大家抱拳道:“抱歉打扰各位, 这三人是来恶意捣乱的, 并非流民, 各位一观便知。”
大家定睛一看, 果然身强力壮、面色红润,一副练家子模样,没有半分饥寒交迫的痕迹,纷纷拍手叫好, 心中安定下来,重新排好队伍。
虞悦这才向茫然不解的梁璟解释道:“是淮王的人, 要来掀了粥棚。还好瑞王妃提前告诉我们,才没浪费这些粥。”
梁璟沉吟片刻,“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这对她似乎并没有好处。”
萧国公和淮王沆瀣一气, 夹在中间的淮王妃没有道理向虞悦告密,淮王出事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虞悦抬眼望了望已经空无一人的街角, 脑海中浮现出她胳膊上可怖的伤痕, 心中不免同情。但她不方便把其他女子不愿揭开的伤疤随意告知他人,即便是梁璟也不行。
她叹了口气,道:“她也有她的苦衷吧。”
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 梁璟侧目看了虞悦一眼,不再追问。
下午来来往往很多趟马车,往粥棚旁边堆放了许多冬衣,样式虽不怎么好看,但较为厚实。
流民们暂时喝过粥饱腹,都揣着袖子在一旁静静期待着。瑞王府和定国公府发放冬衣的消息传出,没一会儿也赶来一些京城内和城郊的穷苦百姓。
终于,维持秩序的护卫吆喝一声:“每人可领取一件冬衣,每家只能派女人来领!”
男人居多的人群中默了默,有一浑厚的嗓音率先喊道:“凭啥只能女人领!我们这些逃难逃到只剩自己的咋办!”
“等女人领完再领。接下来五天,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每家可以领一袋米,依然是仅限女人领取。”
“凭啥!”
“就是啊!凭啥!”
人群中爆发出更多的不满,虞悦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冷了些,梁璟有些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只发给女人?”
“只有让家中的女人来领,这些男人才会为了领取赈灾物品,给她们一口饭让她们活下去。你以为这些叫嚷只剩自己的男人是本身只有自己吗?不是的,大多数都是在途中为了自己活下去抛妻弃子的。”
女人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把吃饱穿暖的机会让给丈夫、孩子和家中老人。
但男人不会。
自私是他们的天性。
她见过太多这种情况发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改变这些女人的处境,保证她们的生存。
临近傍晚他们才回到王府,一回屋,绣鸢就让人端来两盆温水给他们泡脚。
他们身上虽然有厚实的狐皮大氅,鞋面却被雪水浸入,在外站了一整天后,双脚几乎要冻得失去知觉了,全靠肌肉记忆走回来的。
俗话说寒从脚起,脚一冷,身上就跟着冷,怎么暖都暖不上来,用温水泡过脚后才缓过劲,在床上像八爪鱼一样扒着梁璟这个天然大火炉不肯松手。
梁璟低头看着挂躺在他身上,一脸餍足的妻子,笑得宠溺又得意:“舒服吗?”
“太~舒服了!”
虞悦俏皮地拉长调子,顺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梁璟嘴角翘得更高了,得寸进尺道:“这就把我打发了?我都给你暖床了,不得再有点其他的奖励?”
虞悦忽然就跟泄了气似的,本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脚软绵绵地搭在他身上,有气无力道:“我都累了一天了,真的没有力气了,王爷就心疼心疼妾吧。”
她掐尖嗓子学外面那些女人说话,又是称他“王爷”又是自称“妾”的,知道她是故意玩笑,梁璟还是听得实在别扭。不过她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她玩得开心,他也看得开心。
“那先给点甜头不过分吧?”
梁璟点点自己的唇,虞悦才明白他就是故意逗她,以一个过分的要求衬托真正要求的不过分。
虞悦心情很好,于是往上蹭了蹭,与他交换了今日的第一个吻。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千吉的叩门声把两人从情难自抑、难舍难分的缠绵中脱离出来。虞悦双眼迷离地睁开眼,视线被白花花一片吸引,向下望去,他的里衣几乎已经大敞开来,漂亮的线条若隐若现。
虞悦的双颊飞上两片粉云,撑着他坚实的胸膛向后一坐坐在他大腿上,先发制人:“你,你犯规,竟然解了衣服勾引我!”
梁璟曲起腿把她又弹回刚刚撑在上的姿势,失笑道:“到底是哪个色中饿鬼,急不可耐且轻车熟路地解了我的衣服?”
虞悦向上转了转眼珠,似乎也许是她刚刚情不自禁上下其手摸索了一番……
他们两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滚到一处也是很正常的吧……?
某个色中饿鬼自知理亏,一个翻身滚向另一侧。但她似乎忘记她滚向的另一侧是床边,好在梁璟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揽了回来才没掉下床。
“王爷?王妃?晚膳已备好,要传吗?”屋里许久没有反应,千吉在门口又唤了两声。
刚刚王爷还说要快些传膳,怎么现下叫门也不应,不会是累得睡着了吧?
千吉回头看了眼身后端着菜的下人们,天这么冷,再等下去菜就凉了,于是再次扣门,这次门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梁璟站起身,白色里裤下的一个隆起的弧度很是扎眼,虞悦的眼神止不住地往那瞟。除了眼球在动作,身上没有其他的动作,只顾着披上自己的外袍,完全忘记把手边衣桁上梁璟的外袍递给他。
一件深色外袍阻挡了她的视线,梁璟一边整理外袍一边凑到罪魁祸首耳边道:“喜欢看,晚上让你看个够。”
外间传来下人们摆桌的声音,明知他们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虞悦还是感觉羞耻感翻倍,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外面还有人,别说了……”
梁璟满眼戏谑,乖乖闭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笑。
*****
梁璟还是很尊重虞悦意愿的,答应了她乖乖睡觉就绝不越雷池半步,有反应自己忍着,老老实实给她充当人形暖炉。
一夜好眠。
翌日一大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瞬间把好眠中的两人双双惊醒,梁璟下意识上下抚着虞悦的后背安抚,“没事,你接着睡,我出去看看。”
虞悦迷迷瞪瞪地点点头,把头钻进被子里捂上耳朵,隔绝噪音。
梁璟披上外袍打开门,黑着脸对千吉道:“你能不能轻点敲门!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确实是有天大的急事,”千吉苦着脸焦急说道,“有人来王府门口闹事,说,说昨日咱们粥棚的粥喝死人了!”
“什么?”梁璟深深地拧起眉,望向府门方向,似乎隐约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千吉摊开双手,“一群人把尸体放在咱们王府门口,哭的哭闹的闹,声音大得把三条街外的人都吸引来了,现在门口围了好些人,王爷,现在咱们要怎么办啊?”
米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人。
莫非是淮王昨日计谋未能得逞,想出来的新法子栽赃陷害,激怒百姓?
“等一下,我去更衣。”
“啊?王爷要亲自去?别啊!”千吉拉住梁璟的胳膊,“他们闹得可凶了,别冲撞了王爷!”
梁璟冷笑一声:“一直躲着岂不显得我们心虚?我们行得端坐得正,自然要亲自出面戳穿他们的诡计。”
虞悦还没睡着,迷迷糊糊听见他们说话时间不短,梁璟关上门后没有上床,而是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她掀开被子,只露个脑袋道。
梁璟本想让她继续睡觉,自己出去解决,但她问了,还是如实相告:“府门口有人闹事,说昨日喝了咱们粥棚的粥后,人死了。”
“什么!?”虞悦一下就清醒了,脑袋一时还没转过来,闭眼深吸气,忍不住小发雷霆,低声吼道:“谁这么烦人啊!”
他们施个粥做善事,却成了暗处人的活靶子,阴招层出不穷。这次是毒死人,下次又是什么?
顾不上细想,她掀被起身,也开始穿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好。”
越接近王府门口,哭闹的声音越大。梁璟快走两步把虞悦护在身后,叮嘱道:“小心有诈。”
虞悦紧了紧手中的袖箭,“我知道。”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虞悦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王府左右围满了人,王府门口正中央躺着一个身着破烂麻衣的年轻男人,面色发灰,衰败如土,紧闭的双眼眼皮上布满一道道紫纹,嘴唇呈深紫色,死状极其可怖。
尸体左侧跪坐着一个老妇人,高举双手哭天抢地地重复喊着“瑞王杀人了,瑞王谋害百姓”之类的话。
右侧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着腰,神情激动,在人群前来回走着说:“我儿才十八,本来身子就弱,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供着他吃,供着他用,只为他能活下去,谁知道喝了这天杀的瑞王一口粥,就一命呜呼了!我老汪家要彻底绝后了啊!”
一中年妇人伏在尸体身上哭,哭得声嘶力竭,嘴中念叨的话却异常清晰:“我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了!”
她的哭喊引得不少母亲忍不住落泪。
人群后排倒是有不少人嘀嘀咕咕议论,他们也喝了粥怎么没事,前排有几个大汉慷慨激昂:“那是你们命好!还没毒发!现在到处有钱都买不到粮!他们说施粥就施粥,还要每天发米,他们哪来这么多粮食!肯定是朝廷见灾情无法缓解,干脆在粥里掺了毒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都毒死,朝廷就不用出钱赈灾了!”
这人说完,人群各处都爆发出附和声。
“是诶!大哥言之有理!”
“我就说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原来是想要我们的命!”
“怪不得只让女人领,是想把我们家里的女人先毒死,我们就没法生活了!”
“太恶毒了吧!”
恶言谩骂此起彼伏,伴随着中年妇人尖锐刺耳的号啕大哭声,都快把天撕裂半边了。
老妇人率先注意到二人的身影,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梁璟撞去:“瑞王!你还敢出现!还我孙儿的命来!”
第74章 第74章 走水了 我忽然有点后悔了……
王府的府兵可不是吃素的, 老妇人起身的功夫,就已经列成一排挡在梁璟面前。
老妇人没能及时收回爆冲的力量,撞到重盾可谓四两拨千斤, 被巨大的力量反弹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得整个五官都皱在一起, 捂着屁股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老媪如何就笃定,是我们粥棚施的粥有问题, 而不是别的原因?”虞悦站在台阶上问道。
老妇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喝道:“我孙儿昨日只喝了你们粥棚的粥, 晚间便腹痛难忍, 还能是什么原因?”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太医走到梁璟身边, “王爷,王妃。”
梁璟沉声道:“这位是张太医,对毒典颇有研究。不如先让张太医诊断一二,你孙儿中的是何毒?”
老妇人哭声一滞, 显然是没料到张太医的出现,中年男人上前制止道:“你的人当然会为你说话!我看你就是想销毁罪证, 派人在我儿的尸体上做什么手脚!”
年轻妇人闻言紧趴在尸体的身上。哭喊道:“谁也不许靠近我儿子!谁也别想再伤害我儿子!”
面对眼前这一家无赖的行为,张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不敢贸然上前, 看看下面的一家人,看看梁璟, 搓搓手:“这……”
“好, 你们若觉得张太医不公正,”梁璟一招手,“来人, 去大理寺请仵作,把大理寺卿一并请来。”
听见仵作二字,中年男人显得尤为激动,跳起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儿子都已经死了,是喝你施的粥才死的!中什么毒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想承认罢了,还不给我儿留全尸,好生恶毒!”
“本王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梁璟面无表情道。
“本王看不得百姓受苦,既然你有冤要申,来到瑞王府讨说法,那么本王今天一定帮你查清,你儿子中的是何毒,到底是何人想谋害你儿子,还要栽赃到本王身上。”
梁璟此话底气十足,围观百姓们心中的那杆秤已经悄悄向他偏去,人群中交头接耳起来。
“听瑞王殿下这话,似乎真的不是他做的。”
“想想也是,如果瑞王殿下想要毒害百姓的话,何苦还用着瑞王府的名头自己搭粥棚?随便找几个人在路边搭粥棚下毒不就得了。”
“就是,图啥呢?这下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毒是他下的了。瑞王殿下哪有这么蠢,不对,是个人都没有这么蠢吧?”
“咋可能是瑞王,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来讹钱的。”
百姓们的话传入中年男子的耳朵里,眼珠紧张地乱晃,支支吾吾道:“这个时候能搞来这么多粮食,谁知道你们的粮食是怎么来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已经发霉的米给我们吃?发霉的米也会吃死人的!”
一直在旁冷眼相望的虞悦忍不住道:“怎么来的?当然是我们花重金买来的。如果这粥有问题,其他人怎么没事,偏偏你儿子死了?还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你就敢说你没有别的目的?”
“目的?”一直只顾着哭泣的年轻妇人终于抬头,歇斯底里道,“我儿子都死了,我们能有什么目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用儿子想要讹你们瑞王府不成?”
“那你们想要什么?”
虞悦这句话把三个人都问懵了。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大闹一场,栽赃瑞王,搞臭瑞王的名声,没人跟他们说如果对方谈判的话要什么啊!
“怎么不说话?”虞悦不屑地轻笑一声,“既不是为儿子的死因而来,也不是图钱。你们在瑞王府这样大张旗鼓地哭闹半天,总不能就是为了往瑞王府泼脏水吧?”
说完,她又恍然大悟似的:“啊,又或者你们就是想制造恐慌,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善心的人也不敢随便去施粥,让艰难生存的百姓们失去最后的希望。莫非你们的真正目的才是置他们于死地?”
百姓们一听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是真的急了,生存不易,还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让他们失去救助的机会,不是把他们往绝路上赶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齐国派来的奸细,故意来扰乱我大朔民心的?”
周围人个个警觉起来,敌国奸细,那必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于是愤慨激扬起来:“一定是敌国奸细派来捣乱的。他们抓起来严加审问。”
“抓起来!抓起来!”
百姓们的呼声一轮高过一轮,一家三口的表情明显慌乱起来,事情已经完全朝着不受他们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舆论风口瞬间改变,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梁璟顺应民心,抬手一挥:“来人,把他们拿下。”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土生土长的大朔人,才不是什么齐国的奸细!”老妇人扭着身子挣扎道。
梁璟淡淡地“哦”了一声,“百姓怀疑你们是奸细,我作为大朔的瑞王,有责任为百姓查清此事。带走。”
三人焦急的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在光天化日下当街闹,瑞文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但若是被拖到没人的地方,他们就真的自身难保了。
他们不能被带走!
“救命啊!杀人了!”
年轻妇人跟着喊道:“大家快看啊!堂堂瑞王殿下,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如此心狠手辣,视我们命如草芥,要把我们带去灭口,我们才不走!”
他们吵闹的声音嘈杂又尖锐,闹得百姓都没什么耐心了,有人突然大喊一句:“哎呀,行了,快走吧!你若是清白的,瑞王殿下定不会冤枉了你去!”
“讲道理也不听,说交由大理寺查你也不肯,一口咬死说是我们毒死了你儿子,现在又曲解我们的意思,说我们要杀害你们,百般理由皆为诬陷瑞王府。”虞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三个,“你若是肯供出幕后之人,我尚且能饶过你们一死,那个人呢?我现在若是放了你们,他会饶过你们吗?”
三人的表情霎时凝固住了,似是在仔细思考,对视间流转着犹豫,不由小心翼翼地向左边人群方向望了一眼。
虞悦捕捉到这一眼,也顺着他们望的方向看去,只捕捉到一个家丁装扮的男人挤开人群欲离开的背影。
“开阳!”
一道犹如鬼魅的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没几息的功夫便落在了那男人的身前,男人一惊,伸手便想出招开打。
下一瞬,“咔哒”一声,他伸出的那条胳膊就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垂了下来。开阳毫不留情地像拎了只小鸡似的,拎着男人的领子扔到了一家三口面前。
三人视线躲闪,悄悄往后错了半步。
“抬起头来。”梁璟冷声道。
男人倔着头不肯往起抬,开阳在一旁幽幽道:“不抬头就把你下巴也卸了。”
男人只好抬起额头密布冷汗,苍白的脸。
虞悦看了一眼,不认识。
梁璟却笑了:“我记得你,你是我大皇兄府上的人,开府那日我见过你。”
人群中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眼神惊恐,不知是疼痛让他丧失了一部分理智,还是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脱口而出:“不可能,开府那日我不在前院!”
梁璟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你果然是大皇兄的人。”
一样没脑子。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套了话,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人群中一片唏嘘,纷纷为瑞王殿下抱不平,痛骂淮王的恶毒。
既残害手足,又祸害百姓,实在难为食民脂民膏的一国郡王!
随后万民请愿,梁璟顺势将施粥那日抓到三人的供状呈上,宣文帝震怒。
翌日,一纸圣旨昭告天下:淮郡王被贬为庶人,禁足于淮王府内悔过,永生不得踏出淮王府半步。
当日收缴淮王府财产时,有人在后花园拾到一张未被完全烧毁的信纸,而这半张纸上的内容,恰好是淮郡王与萧国公勾结,意图谋反的罪证。
宣文帝得知后痛心疾首,未曾想少年时与他有救命之恩的好友,竟时时刻刻觊觎着他的龙椅。谋反本应株连九族,念其救命之恩,查抄所有家产,全家流放至岭南,无诏,袁氏子孙永世不得入京。
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多、太大,宣文帝直接病倒了。
宣文帝病倒,总要有人代理朝政。二皇子不通政事,四皇子太过年轻,这个担子便落到了三皇子梁璟的身上。
虽说梁璟不需要代替宣文帝上朝,可每日一早送来的折子,在书房的桌案上越摞越高。每日仅仅是批折子,就要花费掉四五个时辰。
不仅如此,他还要每天奔波于王府和皇宫,到宣文帝跟前汇报,一些重大决定还是要由宣文帝定夺。
宣文帝看着如此成器的儿子,心中宽慰不少,心疼他来回奔波,让他直接住在宫里,可以进御书房批折子。
这可是无上恩宠,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理由是——要在府上陪王妃。
宣文帝气得两眼一闭,不想再跟他说话。
书房。
虞悦与梁璟面对面跨坐在他的腿上,给埋在胸前的人顺毛:“真是辛苦我们瑞王殿下了呢。”
梁璟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对不起,这几日忙得都没时间陪你。”
“这是好事呀。你路上的障碍已经自己作死了一个,现在朝臣和百姓都很信任你,离我们想要的结果已经很接近了不是吗?”
“我忽然有点后悔了,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好。以前我做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没有你,但现在我有了你,一点儿也不想整日跟那些个老头子周旋。每日大半的时间都是和这些破折子打交道,根本都没有时间陪你。”
虞悦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后背上轻抚着安慰他,声音轻松欢快:“不用对不起我,我不用你陪呀。我这几天都有和卓君去逛街、听戏、看话本子,不会无聊的。”
梁璟听得更郁闷了,张口在近在嘴边的柔软上轻咬了一下,引得虞悦弓背瑟缩,小小惊呼一声,猛地伸手推开在胸前作乱的脑袋,脸上冒着热气,捂着胸口嗔道:“你干什么呀?这是在书房!”
“惩罚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有空跑去和她玩儿,能不能多来陪陪我?”梁璟的大手放到虞悦的后腰,往自己的方向摁了摁,“这几天我回房的时候你都睡了,我们都好几天没有……”
虞悦心中警惕起来,推开他就要从他腿上下去。然而腰间禁锢着的那只大手愈发滚烫,强硬的拦着她,不让她走。
“你干什么呀!你是不是疯了,现在是白天,万一一会儿有人再送折子来怎么办!”
梁璟像个大型犬般呜咽一声,重新埋回她的胸前,深呼吸两下,贪婪的汲取独属于她的香气,“那今晚你可不可以等我回来?”
又使这一出。
虞悦失笑:“那你现在还不抓紧批折子?”
梁璟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来,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双手从她的两侧腰间探到桌上,拿起笔就要开始批折子。
虞悦转头看看折子,垂眸看看斜靠在她柔软上的梁璟,狐疑道:“你能看到折子上写的什么吗?”
“……看不到。”
虞悦无语:“那你在这装模作样什么?”
梁璟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走。”
真黏人。
虞悦拍拍他一侧胳膊:“先让我下去,我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真的是正事?”梁璟不舍得放手,委屈巴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真的是正事。”虞悦看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就这样说道,“淮王一下子被贬为庶人,落差太大,淮王妃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昨天我派人偷偷去看过她,她状态很不好,身上的伤痕愈发多,整日郁郁寡欢地在屋中呆坐着。”
“她毕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淮王和萧国公有罪,可她是无辜的,她嫁给淮王也不是因为她想。她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所以你想帮她?”
“嗯。”
梁璟:“怎么帮?她是淮王妃,要随淮王一辈子禁足在淮王府,虽然淮王现在被贬为庶人,但她终究是皇家宗妇,是不可以和离的。”
“不是淮王妃了不就好了吗?”虞悦神秘地眨眨眼。
梁璟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时候?”
“今晚……”
梁璟好笑道:“你这是与我商量吗?你这不是都决定好了。要是我不同意怎么办?”
虞悦有些心虚:“你不同意我也要救她的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淮王折磨死。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没有不同意。”梁璟捏捏她的脸,“你准备好了就去做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在你不受伤的情况下。”
“知道了,知道了。”虞悦笑魇如花,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不等她离开,梁璟的手覆在她的后颈上,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
深夜的寂静突然被天边漫起一抹红光剌开一道口子,红光迅速扩散,顷刻间便照亮了半边夜空。
“走水啦!走水啦!”
衰败沉寂多天的淮王府重新又热闹起来,不过确实以这种方式。
淮王府里留下的下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根本无力救火,负责看守的羽林军只好拎上水桶赶去救火。
“邦邦邦!”
一阵沉重的砸门声吵醒了熟睡的淮王,他暴躁地紧闭双眼,朝外面怒吼一声:“谁这么没规矩!不知道老子睡觉了吗?滚!”
外面下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慌乱:“不好了不好了!大皇子,王妃的院子起火了!”
“那你跟我在这喊什么!去把人救出来不就行了!”
“王妃她……王妃她没能被救出来!火势起得又快又猛,根本无法进去!”
淮王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掀开放在他身上光滑的长腿,蹲在地上刨着散落一片的衣服里属于他的里衣。松松垮垮穿上后急匆匆顺手捞过外袍,连带子子都顾不上系,紧抓着两边的衣襟裹住身体就冲出屋去。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彻底傻眼了。
从滔天的红光中可以看出,火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凶猛。他跌跌撞撞地向淮王妃的院子跑去,远远就被下人拦在一旁劝道:“大皇子您不能过去啊!火势太大了,太危险了!”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让淮王望而却步,鼻腔内浓烈的灼烧味道令他心中狂躁不安。
他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嫌她呆板无趣,像块木头。可突然有一天,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消失在他生命里,巨大的压抑和无端的心慌、悲戚汹涌地向他袭来,令他喘不过气。
下人见他如此难受,艰难说道:“大皇子你还是回去吧,王妃她恐怕……”
不可以,她是属于他的,她的命也是他的,她怎么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这样私自死掉呢?
他不允许!
“诶!大皇子大皇子,您不能过去啊!”
羽林军听到下人的呼喊声,匆忙在院前拦住奔过来的淮王,他只能无助的看着巨大的火舌将院子吞噬,双眼发红,目呲欲裂。
他想喊,却不知道要喊些什么。
王妃的名字,他好像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她姓袁,脑中霎时涌入无数名字,却没有一个是王妃的名字。
他彻底崩溃了,用力屏住的呼吸突然散了,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第75章 第75章 疯了 自然是让他,生不如死……
距离淮王府两条街远的小巷中, 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一侧车帘被撩开,出现一张年轻却难掩疲态的小脸,紧盯着不远处的漫天红光。
虞悦偏过头回避, 小幅度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她对火仍是心有余悸,不敢直视。
“我没想到你会救我。”看了许久, 淮王妃才放下车帘,对虞悦道。
虞悦视线投向她, 平静道:“善恶终有报。大皇子的恶行得到了报应,你种下的善果也该有回报了。”
“其实我今日把白绫都准备好了。我想, 与其这样不人不鬼地屈辱活着, 不如一死百了。”淮王妃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垂下的眼睫带着淡淡的释怀, “不过眼下结果都一样,袁灵已经死了。”
虞悦把身旁的一个包袱放到她身边,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形状别致的玉牌递给她。
“我已经给你做好了通关文碟,今晚你先去我一处闲置的宅子中休息, 明早城门一开,便会有人护送你前往金陵。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可以拿着这块玉牌去王府找我外祖。”
袁灵的目光凝在玉牌和持着玉牌的一双芊芊玉手上,半晌,才伸出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接过。
一般像她此等身份的女子手部会保养得极好, 皮肤如凝脂般细滑,一根根指节如精雕细琢的玉节。还会蓄养指甲, 平日里都套着精雕细镂的护甲, 冬日里还会把指甲浸在油中保养,避免干裂。
然而她的指甲较短,边缘坑坑洼洼, 像是被啃咬过似的。
袁灵注意到虞悦视线的停留,缩起五指,收拢在掌心。
虞悦从她的手上收回视线,抬眸看向袁灵。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通过车窗洒进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袁灵红了眼眶,加上布满细密红血丝的眼球,在此刻本应显得可怖,可在她的脸上,却更显得无比悲凉。
袁灵喉头吞咽了一下,泪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划出眼眶。她抬手挥去泪珠,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起初你被裕贵妃刁难。我竟然还同情过你。呵,真是太可笑了,我当时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同情你?原本我以为以瑞王殿下的性子,你所得宠爱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后来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你和我不一样,瑞王和淮王,也不一样。”
“你的能力、勇气、胸怀都是我此生难以企及的,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值得的,我终于能理解瑞王殿下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了。”
她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虞悦道:“袁姑娘,这些过往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才24岁,你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
袁灵听到这话呆愣了一瞬,随后迅速转转头望向车窗外,一滴泪随着他的动作飘落,消逝在空中。她看着天边渐弱的红光,眼中恨意渐显:“可惜呀,就是没能把淮王府都烧了。”
“你想吗?”虞悦盯着她的侧脸歪歪头,似乎只要她点头,便会有一群人出现在夜色中,将淮王府烧个精光。
袁灵默了默,苍白干裂的嘴唇轻启,声音轻缓而有力量:“不,烧死他也太便宜他了。他就要像一条狗一样活着,蜷缩在这个荒凉阴冷的地方,对人摇尾乞怜才能得到一点吃食,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虞悦微不可察的低头轻笑了一下,稍稍提高声调对外面马夫道:“走吧。”
马车缓缓停稳至一处宅子前,袁灵跳下马车,对马车中的虞悦郑重道:“谢谢你,瑞王妃。”
“不客气,袁姑娘。”虞悦轻快道。
袁灵看着虞悦欲言又止,其实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母亲。但虞悦已经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不好再厚着脸皮提其他的要求麻烦虞悦,强行咽下到嘴边的话,对虞悦点头示意过后转身就要进宅子。
身后传来声音:“再过几日,你母亲便会被流寇掳走,下落不明。再等待些时日,你们便能在金陵团聚。”
袁灵呆愣的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一时间惊愕地都忘了转身。彻底反应过来后,猛地一回头,将肩上的包袱丢在地上,跪地对马车行了个叩拜大礼。
跪在地上的身影肩膀颤抖,无法言语。虞悦没想把今天的场面搞得这么悲情,故作轻松道:“嗐,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就顺手的事儿。袁姑娘快快起来吧,行如此大礼,莫不是让我折寿不成?”
袁灵哭着抬起头,泣不成声:“瑞王妃的恩情,此生没齿难忘。从此世间再无袁灵,只有沈离。”
虞悦心中了然,她随了母姓,还改了名,是真的决定抛下过往。
她微笑道:“沈姑娘,有缘再会。”
*****
虞悦回到王府,摇光也正好赶了回来,她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摇光:“火势已经平稳。淮王妃的屋子被烧了个精光,什么也没留下。”
虞悦:“大皇子呢?”
说到这个摇光来了兴致,表情是止不住的嫌弃,嘲笑道:“嘿!那可真是废物点心,听说着火了,赶来看,结果看了一眼就吓晕过去了!”
“没死吧?”
“吓晕而已,死不了。”
虞悦“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那就好,可别让他死了。”
“咦?主子这是何意?”摇光面露不解。
大皇子还有什么留的价值吗?就算是死了,宣文帝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
虞悦高深莫测地勾起一侧嘴角:“死了多便宜他,自然是让他,生不如死。”
摇光会意,一脸坏笑地闪身退下。
虞悦急匆匆就要往屋里赶,无意间往左边一撇,发现书房窗子透出来的光格外亮。她脚步一顿,无奈叹了口气,转变方向,向书房走去。
推开门,梁璟果然坐在桌案后,被埋在折子堆中,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执着朱笔。听到声响,头都不抬,手中的笔未停,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如水:“我都说了不用宵夜,下去吧。”
虞悦故意道:“哦,那我走咯?”
梁璟猛地抬头,毫无波澜的眸子被瞬间点亮,神采飞扬起来,随手扔下手中的朱笔起身朝她迎来:“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都什么时辰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让你先睡,不要等我,怎么又起来批折子了,白天还批不够?”虞悦气鼓鼓道。
梁璟不由分说先附身亲亲她的唇,带着几分讨好和委屈:“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谁曾想你不到子时出去的,寅时才回来。我不如起来多批些折子,兴许明日还可以腾出半天带你上街,明日可是腊八。”
“已经到腊月了?”虞悦最近忙的根本没顾上看日子,竟然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
梁璟拉起她的双手不断摩挲着给她渡去暖意:“是啊,马上就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了。”
“那你现在也不要再批了,明日上午我陪你一起批,我替你分担分担那些请安折子。”
其实每日折子虽然看起来数量多,但其中有不少的请安折子,折子中并没有什么有效内容,无非就是问圣安。后来全国各地都得知宣文帝病倒,便又加了几句询问病情的关心,梁璟每日光是写“知道了”就要写上几十次。
看几封请安折子而已,梁璟知道不会太累,所以他点点头,乖乖任由虞悦牵着回了屋子。
虞悦一钻进被窝,梁璟就跟着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揽上她的腰带到他的怀里,也不说话,只一味地在她的唇上连续不断地轻啄着。
虞悦实在忍不住他这样折磨人的小动作,伸手按在他的后颈上,给了他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半晌才气喘吁吁松开道:“好了,快睡。”
“本来说好今天晚上的……”梁璟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轻语一声,张口含住她的耳垂。
虞悦先是瑟缩一下,紧咬下唇忍住差点儿溢出的轻喘,狡黠一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今天晚上了?”
梁璟一愣,回想了一下当时他们的对话。确实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用模棱两可的话岔开了他的话题。
他生气的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向下探去,喑哑的声音中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小赖皮,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明天,明天好不好?”灼热的坚硬触感让虞悦手一缩,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耍赖道:“我今天真的又累又困……”
虞悦边说边像一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嗲声嗲气的腔调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梁璟的唇角不由牵出一抹温柔笑意,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撒娇。
太晚了,他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没想真的做什么。谁叫他那么喜欢她,连身体也喜欢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亲亲就能有反应。
梁璟吻吻她的发顶,带着威胁道:“真的困?若是一盏茶的功夫你还没有睡着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悦连忙点头,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再动。
她本来睡眠质量就极好,入睡很快。再加上折腾这一晚上,确实累了,不过片刻,呼吸就变得绵长平稳。
梁璟一直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直到她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是真的睡着了,才满足地合上眼睛。
淮王府。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段回忆跃入脑海,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床上,反倒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淮王不屑地笑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黑着,仔细听听,外面却传来不少动静。
他视线飘到床里侧,没人。
人呢?他昨晚不是和方良媛一起睡的吗?
他觉得有些错乱,开口向外喊:“石海!石海!”
石海应声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大皇子。”
淮王沉着脸,不悦道:“方良媛去哪儿了?”
“呃,”石海被问懵了,“方良媛自然是被送回她自己的院子了。”
“大半夜的,你们把人送回去干嘛?”
石海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爷又犯什么病,“您晕倒了,需要静养,我们自然就让方良媛回去了。”
“我晕倒了?”淮王深深拧起眉,一阵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迅速掀开被子冲下床,摇着石海的肩膀,“王妃呢?王妃呢?我问你王妃呢!”
石海被吓得跪地悲痛道:“殿下节哀,王妃,王妃她……去了!”
淮王妃从不苛待府中下人,比淮王不知好多少倍。她的死,令府上留下的下人都无比哀恸。
“不!不可能!她又不是傻子!那么大的火不知道往外跑吗!”淮王拎起石海的衣领狠狠地晃着,神情凶狠,“谁!是谁放的火!是谁!”
石海被晃得头晕,但又不敢反抗,强忍着恶心与恐慌道:“没人放火,说,说是风吹倒了窗子边的烛台,烛台倒在了衣桁上!”
“王妃现在在哪儿!?”淮王勒紧了他的衣领,狰狞吼道。
石海不忍道:“殿下……您还是别看了吧!”
“我问你在哪儿!不说我就杀了你!”
“咳咳咳……”石海被勒得喘不过气,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他带到淮王妃院中,一具连人形都要看不出的黑乎乎的焦尸前。
清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初晓。
启德殿中,宣文帝接过药碗,听着晏广济的禀报,拿药勺的手一顿,语气复杂地重复了一遍:“疯了?”
第76章 第76章 耍赖 心软,是很致命的。……
“是, 大皇子接受不了大皇子妃薨逝的打击,看了一眼尸体便疯了。”晏广济回道。
宣文帝不用想也知道大火过后的尸体是什么样的,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心, 沉默了会儿才道:“随便派个太医去看看吧。”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派太医前去,而在于“随便”, 他话已经说出来了,下面的人执不执行, 怎么执行,就完全不关他的事了。
晏广济到底为宣文帝办事多年, 对他的暗意了如指掌, 随口应了下来:“是。”
“淮王府中的良媛通房有二十余人, 如今大皇兄疯了, 她们也不好呆在府中打扰大皇兄静养,更何况大皇兄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哪天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梁璟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 句里句外皆是为皇家的名声考虑。宣文帝细想下点头同意,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 皇家不能在由他闹出什么丑闻了。
倒是晏广济狐疑地瞥了梁璟一眼,他哪有那么好心?装了几天孝子,还真入戏把自己当孝子了?
梁璟注意到他的眼神, 不甘示弱地瞥了回去。
抛开这家伙觊觎他夫人不说,自从卫慕显被宣文帝找到理由真的杀掉后, 整个密院就成了晏广济一人独大。晏广济升密院指挥使, 获得了宣文帝十成十的信任。
梁璟总觉得,他有更深的阴谋蠢蠢欲动,很快便要呼之欲出了。
*****
“疯了?”
虞悦正在用早膳, 听着摇光传来的最新消息,险些一口汤喷出去,急忙拿起手边的帕子擦嘴。
“是啊,现在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非要强闯出府找大皇子妃,还和羽林军打起来了呢!还不知道陛下的意思,门口守卫的羽林军也不敢还手,只能强行把他一次又一次压回去。”
摇光讲着还配上动作,把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演了一遍。
虞悦嘴角一抽:“他也太脆弱了吧,一个尸体就把他吓疯了?”
她才不认为是他对袁灵,哦不对,应该叫沈离,对沈离的感情有多深,顶多算是一种掌控欲罢了,绝不会是爱情。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装个狗屁情深给谁看呢?
摇光:“如果他是演的,还挺逼真的,也挺豁得出去,好多人都围观呢。”
虞悦本来是不太信他是真疯的,总觉得他是想趁此机会脱离禁足。现在听摇光这样一说,反倒是疑信参半。
淮王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若他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很难豁出去一遍遍装疯卖傻丢面子的。
况且,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虞悦用帕子压压嘴角,“去请张太医来。”
不一会儿张太医就背着药箱来了:“见过王妃,王妃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虞悦摇摇头,“我是想请张太医去淮王府上替大皇子瞧瞧,据说,他疯了。”
张太医在宫里待了三四十年,见过的诡计多了去了,自然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王妃是怀疑……?”
虞悦不置可否,用温热的湿帕子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慢慢道:“他若是真疯,还烦请张太医尽心救治。若是装疯,张太医就给他扎最痛的几个穴位,每日扎上三五次,过不了几天,他就会不药而愈了。”
张太医有些不太明白,大皇子行迹恶劣,三番两次想加害于瑞王殿下,此番好不容易大快人心,使其落得如此下场,笑看一切便是,为何又要把人医好呢?
他与夫妻二人相处这大半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可以推心置腹地交谈,他大大方方问道:“其中道理,还请王妃明示。”
“疯疯癫癫的,这日子得过且过,也就过去了。这样的结果对他不是惩罚,是福报。我要他睁开眼睛,脑袋清清楚楚地看着一切发生,永远清醒地活在地狱中。”
虞悦的语气和手上擦拭的动作满是漫不经心,张太医从她的动作和言语间似乎看到了瑞王殿下的影子。
耳中听到的和眼前看到的画面割裂感太强,娇俏的面容,甜美的嗓音,却在淡然地说着阴森恐怖的话语。他为自己明智的选择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是这对小夫妻的人,不然他可不敢想象,惹到他们的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张太医医术高超,我相信张太医会把他医好的。实在不行,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也可以。”虞悦补充道。
总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张太医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骄傲地扬起头颅,展眉自信道:“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
梁璟从宫中回来后,紧赶慢赶完成了公务。小夫妻俩本想下午去街上逛逛,不想午睡醒来,阴沉许久的天飘起了鹅毛大雪。
虞悦推开窗子抬头仰望天空,看着外面再次银装素裹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伸到窗外去接落下的大粒雪花。
肩上一重,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梁璟站在她身旁,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雪纷飞,“天不遂人愿,看来我们今日只能在家呆着了。”
虞悦把目光移向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下颌线似乎比以前更加锋利,连日的操劳似乎让他轻减了些许,她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提议道:“我教你使暗器吧。”
“怎么突然想教我使暗器了?”梁璟顺着她的手掌歪头,贴上她的掌心。
虞悦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光滑的脸颊,“玩玩嘛,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这样待在家中多无聊。”
梁璟看着她思忖片刻,婉言拒绝:“去到院子里也很冷,还是玩些别的吧。”
“谁说要去院子里了?外间那么大,随便在哪里挂个靶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绣鸢就把一个靶子挂在了外间的一侧墙壁上。
虞悦先给他示范,把燕尾镖夹在两指指尖,看似轻飘飘地掷出去,却在下一瞬稳准狠地扎进红色靶心中。
梁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燕尾镖,学着她的样子夹紧燕尾镖,用尽全力向靶子甩出。看起来姿势优美,动作利索,力道强劲,可镖却不配合地扎在了靶子最外圈。
“哇,非常好!”虞悦抱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燕尾镖,从中捻起一枚递给他,鼓励道,“力道够了,只是角度不对,再试试。”
梁璟得瑟地抬抬眉,又捏上一枚燕尾镖,再次掷入了外圈,接连几个都是如此。
虞悦的柳眉轻轻蹙起,不应该啊,哪里看起来都是对的,怎么能一直精准地扎到外圈上呢?
“我是不是不适合练武?”梁璟有些垂头丧气道。
虞悦欲言又止,还是不忍心打击他,昧着良心夸道:“你才扔了几个,已经很好了。”
梁璟:“我扔第一个的时候你就这样哄我了。”
“……”虞悦又塞给他一枚燕尾镖,拍拍他肩膀为他鼓劲:“我有预感你这次一定能掷进内环。”
梁璟失笑:“把我当小孩哄呢?”
“我的预感很准的,你试一试嘛。”
梁璟手中转着燕尾镖,若有所思,“这次我若是能掷进内环,有什么奖励吗?”
虞悦思忖片刻,“你若是能掷进内环,我就亲你一下。”
梁璟无声地抿唇轻笑:“好。”
“咻”一声,燕尾镖承载着期待,在两人的注视下,稳稳地扎进了靶子内环。
虞悦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随后笑盈盈对梁璟道:“怎么样?我就说这次能中吧!”
“夫人真是金口玉言。”梁璟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唇,迫不及待道,“我的奖励呢?”
虞悦毫不吝啬地,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找到感觉了,要再练练吗?”
梁璟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了舔泛着水光的唇,“还有奖励吗?”
虞悦大方极了,素手一挥:“只要你掷进内环就有。”
没一会儿,两人站在内环插满燕尾镖的靶子前,面面相觑。
一个狐疑,一个欣喜。
欣喜的那个人手指着靶子上的燕尾镖一个个数数:“一、二、三……二十三!来吧夫人,我准备好了。”
虞悦双手在胸前交叉抱臂,眯起眼睛:“梁璟,你一开始是不是故意不好好掷的?”
梁璟表情无辜,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我承认我可能是有些天赋,不过还是夫人的奖励比较诱人,我才超常发挥了。你看,一共三十多个,只中了二十三个,也不算很多吧?”
对于他一个从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当然算很多,刚刚还只能扎到外圈上,一下子就能突飞猛进扎进内圈这许多了?
着实可疑。
眼前梁璟已经弯下腰,脸与她的脸在同一条线上,眼中噙笑,高高撅起嘴巴道:“夫人该兑现奖励了。”
虞悦用食指抵到他的唇上,笑得魅惑:“先攒着,要不要玩个大的?”
梁璟收回高高撅起的嘴唇,感兴趣道:“什么大的?”
“红色靶心上中几枚,你今晚就可以多少次,玩不玩?”虞悦的声音轻柔,像带着丝丝缕缕的钩子。
梁璟简直要被幸福砸晕了,强压下想勾起的嘴角,假装正经地问:“此话当真?”
“自然。”她浅浅一笑,温柔极了。
梁璟伸出小指竖在她面前:“拉钩,一言为定。”
虞悦拉过勾,从靶子上拔下来十枚燕尾镖,置于手心,摊开在他面前:“来吧。”
梁璟用眼睛数了数,挑挑眉:“你确定,这么多?”
“怎么?你不行?”虞悦不以为意,同样挑眉怼了回去。
梁璟无奈轻叹:“当然是怕夫人受不住,我还是很心疼夫人的。”
虞悦有些忍无可忍,却还是要保持微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少废话,快点儿。”
“看来夫人比我迫不及待多了。”梁璟不忘调戏她一把,随后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筋骨,捏起一枚燕尾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这枚燕尾镖掷中红心便能赢得天下一般。
第一镖,没中。
梁璟并不气馁,游刃有余地拿起第二枚,第三枚……
燕尾镖全部掷完,梁璟的嘴角得意地浮现一抹笑意,摊手:“七次,夫人可要说话算话哦。”
呵,还知道不全部掷中,先藏拙蒙骗她一手,简直恶劣!
虞悦的假笑终于出现龟裂,她敛起笑容,猛地冲上前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晃:“梁璟!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诓我!!”
梁璟起先有点被吓到了,感受到脖子上并没有怎么用力的双手,便随着她的动作跟着晃,求饶道:“咳咳,夫人饶命……”
听到他咳嗽,虞悦不再晃他,掐他脖子的手却没松,“你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上次在院子里明明连靶子都碰不到呢。
梁璟回避她的怒视,有些心虚道:“咳,也没怎么练……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什么悟性都极佳。”
他倒是一点不谦虚。
她早该想到的,他这样要强的一个人,上次在她面前觉得丢人了,一定会私下恶补,保持自己的完美。
虞悦松开他,重新笑起来,梁璟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她开始解身上的披风,批到了他的肩上。看着明显短一截,不符合自己身形的披风,他不明所以地由她拉着往门边走了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虞悦忽然伸手拉开门把他推了出去,随后利索地把门关上。
梁璟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脑子一片空白,他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他敲敲门:“夫人,愿赌服输嘛,我们都拉过勾了的,说好掷中几次靶心就几次的……好好好,我们分两天,可以吗?”
“我可没跟王爷盖印,不作数。既然王爷掷中了七次,那王爷便享受忘忧堂独睡七天的独家奖励吧。”门内传出幽幽的回音。
梁璟低头看看自己的大拇指,当时他太激动了,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她没盖印,他也忘记盖了。
原来她早就看破了,故意钓鱼呢。
一阵冷风拂过,他紧了紧身上轻薄的斗篷,叩门,委屈巴巴道:“夫人,我错了。先让我进去好不好?外面好冷。”
屋外冷风呼啸而过,屋内一片沉寂,门内人显然不为所动。
“啊嚏!”
虞悦背靠在门上生气,听着门外的喷嚏声和吸鼻子声,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若是现在就把他放进来,她岂不是很没面子,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下次还要耍无赖。
她强压下心疼,继续一言不发地靠着门生气。
“啊嚏啊嚏!”
又是连着两声的喷嚏声,虞悦有些担心了,思索着要不要把他放进来,门外响起他弱弱的声音:“夫人,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取外袍?外面的雪好大,我的睫毛都要结冰了。”
虞悦紧咬下唇,还是心软了:“你取了外袍就自觉一点去忘忧堂。”
“好。”
她起身离开门,拔出门闩,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门外的人扑了个满怀。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将她瞬间包裹,鼻腔内涌入泠冽的味道,混杂着独属他的松木香气,和帐中香的独特香气。
冰凉的脸贴着她的脸蹭来蹭去,无比哀怨:“夫人怎能如此狠心?”
就知道是这样,故意骗她心软,再想赶走他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她硬起语气,明确态度:“拿了外袍就赶紧走。”
“看来夫人不知道,”梁璟捧着她的脸落下一吻,嗓音中染上危险,“心软,是很致命的。”
第77章 第77章 闹大 这就是你骚扰你姑奶奶……
虞悦当然知道。
所以她羞愤地捂住梁璟的嘴:“想让我消气, 就等到晚上!”
梁璟见好就收,好饭不怕晚。长夜漫漫,足够让他好好侍奉夫人。
用过晚膳后, 梁璟特意交代千吉清空院中所有的下人,不必留人守夜。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门房来报,晏广济来替宣文帝传话。
王府门口, 梁璟与晏广济对立,二人面色如常, 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暗流涌动, 眼神碰撞间早已火花四溅。
“这就是瑞王府的待客之道?”晏广济淡漠地掀掀眼皮。
“晏指挥不是奉父皇之命前来传话的吗?话传到就行了, 有什么必要进府呢?”梁璟云淡风轻道。
晏广济语塞,他确实没有正当理由见虞悦。
这传话的事本应该是其他人的事,听到是往瑞王府传话,他便向宣文帝毛遂自荐, 托辞说自己路过瑞王府,趁此机会探望虞悦。
不曾想梁璟如此小心眼儿, 竟会将他拒之门外,宁愿大老远跑到府门口见他也不让他进去。
见他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梁璟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下巴都扬地高了些:晏指挥时若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太晚了, 夫人还等我回去睡觉呢。”
这话无疑是挑衅, 火药味十足,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暧昧,引人无限遐想。眼下才戌时, 谁会这个点睡觉!
晏广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他脸上明显的愤怒表情令梁璟心情愉悦了不少,眉目间都染上张扬,只留下一句“晏指挥使慢走不送”便转身进了府,消失在夜色中。
梁璟脚步轻快,大步流星地回到寿芝堂,伸手去推门,发现推不开。
原本春风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又加了些力道去推,还是推不动,如同今天下午的场景。
完了。
他伸手拍门,温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没有动静。
他加大了些力道,再次拍门:“夫人,夫人?你怎么把门锁了?”
这次,虞悦站在门里回应门外明知故问的人:“别喊了,我要睡觉了。随便你去忘忧堂还是书房睡。”
“别呀夫人,天气这么冷,我不在都没有人给你暖床了,你晚上一个人睡会冷的。”梁璟的声音带上些讨好与引诱。
虞悦这次可不再上当。
“不、必。”
绝情的两个字让梁璟欲哭无泪,不断服软找借口,甚至耍赖,里面的人都丝毫不为所动。
虞悦幽幽道:“看来夫君不知道,骗人,也是很致命的。”
说完,虞悦就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谁让他整她还耍赖的,今天必须给他点教训。
失去了梁璟这个能把人紧紧包裹的人形大火炉,虞悦晚上确实没太睡好,翌日一早醒来,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摸,又空又冷,才想起来他被她赶走了。
她呆呆地看着空出一半的床榻出神,要不别罚他七天了,只罚他三天好了?
纠结了一会儿,她抱着头哀叹一声自己好没出息。
待到午膳时分,虞悦便乘马车前往清芳楼,去赴荆卓君的约。
进入清芳,小二认出她来,接到她递去的一个眼神后,便把它当做一个普通宾客迎上楼。
推开雅间的门,荆卓君抬起头,高兴道:“阿悦你来啦。”
虞悦摘掉身上的大氅,抖落上面的雪递给绣鸢,坐到荆卓君身边,凑上前看她手中的菜单,“选不出来?”
“听说清芳楼出了新品,我想尝尝,却不知道点哪个好,你觉得呢?”荆卓君把手中的菜单推到虞悦面前。
虞悦草草略过菜单,“那就都点一遍尝尝。”
“清风楼一道菜这么贵,都点一遍得多少银子?算了算了,我再挑挑吧。”荆卓君惊恐地把菜单拿回,重新把目光放在菜单上细细琢磨,“阿悦,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要纠结了,我请。”看她半天摇摆不定的样子,虞悦伸手从她的手中扯出菜单,豪爽地递给绣鸢,“绣鸢你去把所有的新菜都上一遍。”
荆卓君拗不过她,笑道:“谢谢阿悦。”
等上菜的功夫,二人闲聊,荆卓君随口道:“听说下个月安王就要和周二姑娘成亲了。”
虞悦没太关心安王的消息,听到这个情理之中的消息,稍稍还是有些惊讶:“下个月就成亲?他们何时议的亲?还是陛下赐婚了?”
先前裕贵妃只是看中了周二姑娘,但还未议亲,按理来说从议亲到成亲,筹备怎么也要三五个月,怎么他们也如此着急?
“不知道,婚期也是昨日刚定下的,就在下月十六。”
虞悦有些看不透,当时她的婚期也很急,但那是因为宣文帝对虞家有所图谋。
莫非宣文帝对安王的婚事也有别的心思?
因着虞悦的缘故,他们的菜上得格外快,荆卓君挨个试吃过去,眼睛一亮又一亮,大快朵颐后摸着肚子感慨:“不愧是清芳楼,没有一道菜是不好吃的。”
虞悦笑笑:“走吧,难得今日有空,天气还好,我们去街上逛逛。”
昨日只短暂地下了一会儿雪,地上还未形成积雪便停了。今日暖阳高照,刮了许多日的大风也停了,是难得的好天气。
二人刚下到二楼,荆卓君摸了摸腰间和袖口,突然道:“呀,我把帕子掉在雅间里了,阿悦你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找找。”
女子的帕子都绣着自己独特的纹样,不可轻易遗失,万一被有心之人拾到,污了名节就不好了。
虞悦差绣鸢先去找马夫,把马车停到清芳楼门口等候。为了躲避楼梯上来往的人,她闪身到楼梯的拐角处等荆卓君。
“皇嫂?”
一道让人不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悦下意识蹙起眉头暗道晦气,不想理会他,抬步就要走,却被他扯住了臂弯。
虞悦即刻转身用力挣脱开,眼中泛着凌厉的寒意,语气似毫不客气:“安王,我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了,我是你皇嫂,见到我放尊重点!”
安王却痴痴地笑着:“皇嫂……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儿呀,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原来皇嫂心中还是记挂着我的。”
虞悦这才看清他脸颊染上酡红,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迷离。浑身都是酒气,原地站着脚步都是虚浮的,稳不住身形。
本来他就够难缠的了,醉酒的他会更难缠。虞悦不想今日的好心情被毁了,懒得和他废话,再次转身要走。
骨节分明的手再一次紧紧握上她的手臂,比刚刚的力道大得多,箍得她生疼。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转头压低声音怒道:“松手!”
她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在清风楼里用膳的非富即贵,都是认识他们二人的。把事情闹大,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
“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虞悦不甘示弱地同样紧紧箍着安王的手腕,大有一种他若是不松手就捏碎他腕骨的气势,警告他,“你想清楚,下个月你就要与周二姑娘成亲了!”
她不想与他纠缠,只想赶紧脱身,试图用婚事唤醒他一二,若是闹出丑闻,宣文帝不会轻饶他。
“真像只小野猫……”安王充耳不闻,笑得猖狂,被酒意浸染的眼眸中尽是不羁,“什么周二姑娘,我才不喜欢她呢!皇嫂,我喜欢的是你啊!不如你嫁给我如何?三哥年纪大了,我们年龄更相仿,更般配不是吗?”
虞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看他真是失心疯了!
旁边包厢传来动静,虞悦着急脱身,握着安王手腕的手指用力,手下传出清脆的骨裂声。
然而安王却不为所动,双目赤红,面目狰狞,明明疼痛至极,却仍旧紧紧抓着她不松手,似乎痛感已被酒意麻痹。
“皇嫂怕被人发现?”安王嚣张地大笑出声,难掩兴奋与疯狂,“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对不对?”
虞悦即便力气再大,遇上发了狠的青壮男人,力气上还是差了点。
“梁玠!你真是疯了!”
她扬手就要抽他耳光,安王这次的反应却极快,拦住了差点挥到他脸上的手,包握在手心。
他眼中的疯狂不断翻滚,脸凑近了些,笑得扭曲:“皇嫂,你能喜欢我皇兄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不比他差!”
虞悦被恶心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子向后仰,一边挣扎一边不断往楼梯方向看。荆卓君怎么还不下来!
原本扣在她胳膊上的手转扣在了她的肩膀上,两边肩膀被紧紧掐住,她被用力往他身前带。
虞悦忍无可忍大声叫道:“滚开!”
她这一声动静很大,二楼不少包厢都窸窸窣窣有了声音,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包厢门先打开,虞悦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只想找人求救。
哪怕把事情闹大了,她去宣文帝面前哭,也要严惩这个王八蛋!
虞悦与开门的人视线对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眉尾和眼睑都低垂下来,变得委屈至极:“二哥!”
起初走廊中刚有声音的时候,虞恺以为是醉酒的人说胡话,这是楼里常有的事儿。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急忙起身冲出来。
眼前混乱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呆,刹那间怒火中烧,抬脚就是一记飞腿踹上安王的腰侧,将他踹飞出去到后面的柱子上。
虞恺急忙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冷声喝道:“安王你真是放肆!”
听到“安王”一称,其他雅间原本犹豫的门也都开了条缝,探出一双双眼睛暗中观察。
安王脑子都被踹懵了,半晌才捂着自己痛到麻木的侧腰,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闭着眼开口就骂:“你他妈谁啊敢对本王大不敬!”
虞悦双臂交叉抱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不断喘着粗气,眼尾赤红,怒瞪着安王。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越想越气。
既然已经被人看见了,今日就闹到底!
她从虞恺身后走出去,虞恺下意识伸手去拉没拉住。
下一瞬,一声惊天惨叫穿透了整个清芳楼。
门缝中的一双双眼睛一个个瞪得极大,快把眼白全瞪出来了。
只见安王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自己下面,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不断在地上像一只蛆一样快速扭动。
虞悦缓缓收回右脚,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睥睨他,神色薄凉,眉梢眼角尽是张狂与鄙夷:
“这就是你骚扰你姑奶奶的下场。”
第78章 第78章 沐浴 他现在一定愧疚极了……
整个清芳楼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这一脚吓得忘记了呼吸,只有地上不断蠕动的安王,从喉管间挤出破碎嘶哑的呻吟声。
在场的男人皆不由地感到下身一凉, 五官皱在一起,像是感同身受般露出痛苦神色。
有三个人不知从哪冒出来, 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虞悦看,视线在她和安王身上不断流连, 犹豫良久还是没有上前。
安王想破口大骂,但此刻的大脑全部被痛觉侵占, 无法组织语言, 口中“嘶嘶嘶”不断倒吸凉气, 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在场所有人中, 只有一个人动了。
虞恺表情凝重,一把将虞悦拉回来,难掩责怪道:“你踢他那脏东西做什么,脏了自己的脚。你想做什么告诉哥哥就是, 哥哥会代你做这些脏事的。”
众人原以为是他看不下去了,责问瑞王妃, 结果竟是个护妹狂魔。
而地上的安王听到这话,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也不知是被疼晕的, 还是气晕的。
与安王同行而来的几位纨绔公子看情况不对,这才不管不顾地急忙冲上前。一个冲下楼去找人, 一个去地上看安王的情况, 一个向虞悦叫嚣道:“安王他醉了,瑞王妃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何故伤人!还还是这样的地方!瑞王妃殿下也太过分了些, 若安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裕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这人脸颊上同样顶着两坨酡红,连脖子都红了,看起来比安王还醉得不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妃面前大呼小叫?”虞悦讥讽一笑,冷眼环视一圈四周掩着门缝偷听偷看的雅间,“今日是安王对皇嫂不敬,我只是作为皇嫂教育他一二,何来过分一说?”
虞悦的视线重新定在向她叫嚣的这位蓝衣公子身上:“随你怎么向裕贵妃禀报,你大可转告我的原话——‘安王这一脚是他应得的’。你若还不滚,我就大发善心地也送你一脚,如何?”
蓝衣公子被吓得艰难吞咽口水,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维持着捂下身动作晕死的安王,酒似乎都醒了些,一个字不敢再多说,灰溜溜地和同行之人一起抬着安王快速逃离现场。
荆卓君顺着动静从三楼跑下来,茫然费解地看着两个人把安王抬走。看到虞悦满脸怒意不加掩饰,意识到在她离开的这一小会儿功夫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在屋中找帕子找得全神贯注,再加上她们的雅间处于三楼最东边的里间,与虞悦所处的二楼最西侧角落离得很远,到走廊中才听见虞悦的声音,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她担忧地问道:“阿悦,发生何事了?”
虞悦从仓皇逃跑的一行人身上收回视线,“安王对我不敬,我稍微教训了他一下。”
众人忍不住腹诽,那一脚的力道下去,估计下辈子的幸福都没了,哪里是稍微?
不过他们也不是拎不清的,只一味同情眼前的所谓“受害者”。他们清楚地捕捉到了瑞王妃言语间的“骚扰”和“不敬”二词,加上瑞王妃踹的位置,顷刻间他们便能脑补出安王对瑞王妃做了何等不堪之举,简直过分!
活该!
荆卓君惊得用帕子掩嘴,急道:“那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虞悦朝她歉意地笑笑,“但抱歉啊卓君,我想回家更衣,就不能陪你去逛了。”
“嗯嗯,没关系的。”荆卓君一脸忧色,攥着帕子送虞悦离开。
虞恺跟上虞悦的脚步:“我同你一起回去。”
*****
梁璟一夜几乎未睡,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忘忧堂的床又冷又硬?
本想借着早上的功夫和虞悦认错,好好哄一哄她,不料一早接到了宣文帝急诏他入宫的口谕,只得先入宫,把事情快速处理完后赶回来。
这个时辰虞悦应该在午睡,梁璟轻手轻脚试探性地推开寿芝堂的门,能推开。
他勾勾嘴角,果然夫人还是爱他的。
隐约听到屏风后的内室传出茶具相碰的清脆声音,原来她没睡。
梁璟站在门口整理整理衣裳,耷拢下眼尾,使自己原本极具攻击性的深邃长相变得无辜又委屈,好讨取夫人芳心。
他做好十足的把握,一定要夺回自己的回主屋抱夫人睡觉权,一绕过屏风就拖着长调软声道:“夫人……”
调子还没拖完,桌旁坐的男人吓得他后面的话全吞回去了,心中下意识一惊,屋中怎么会有别的男人在,定睛一看——
“……二哥?”梁璟有些尴尬地舔舔唇,“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梁璟一进门那声拉着长调做作的“夫人”,把虞恺的鸡皮疙瘩惊掉了一地,神情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恶心样子。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表情,竟然会出现在堂堂瑞王殿下的脸上。
“少嬉皮笑脸的。”
梁璟:?
无缘无故骂他做什么?
他感到有些奇怪,环视了一圈屋内,不见虞悦的身影,问道:“恬恬去哪儿了?”
“沐浴。”
梁璟感到更奇怪了,虞悦没有白天沐浴的习惯。
疑惑的视线重新落到虞恺身上,他无端到访也就罢了,还在内事。加之这奇怪的氛围,他敛起所有的表情,有些凝重道:“发生何事了?”
虞恺先是冷哼一声,说话夹枪带棒的:“瑞王殿下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嘛?”
梁璟微微蹙眉:“我刚从宫中赶回来,二哥不必与我打哑谜,直说便是。”
“我也没打算给你打哑谜,我今日跟恬恬一起回来,就是为了等你。”虞恺的手指曲起,轻缓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今日安王,趁着醉酒,对我妹妹不敬。”
“安王?不敬?”梁璟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具体发生了何事?”
“这具体的,我也没看到。中午我在清芳楼用膳,只隔着门听到门外似乎有小声的争吵声。后来声音愈发大,我再听,是我妹妹的声音,她大喊了一句‘滚开’。”
梁璟眉头越蹙越深,“后来呢?”
“后来?”虞恺视线下移,移到梁璟身体中段的位置,意味深长道,“后来我妹妹一脚踢了他的命根子。你我皆是男人,想必不用再细问我妹妹,便能知道发生了何事吧?”
他当然知道,上次圣寿节的事情他还在心中记着账呢。
梁璟胸中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搭在桌子上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指甲嵌入掌心,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安王府,把梁玠的双手剁下。
虞恺看着他的眼中没什么温度:“管好你弟弟。”
“我知道了。”梁璟面色紧绷,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
他的态度虞恺还是比较满意的,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声音无甚波澜:“瑞王殿下看着办吧。你若办不妥,我自会出手。我先走了。”
梁璟朝浴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强忍怒气唤道:“绣鸢,送送二公子。”
“是。”
梁璟独自一人在桌旁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浴室的方向去。
虞悦把自己的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肩膀和手腕处传来的丝丝痛意,还在不断提醒她中午发生的事情。一想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和他的所说所做,被他碰过的地方都有一种被癞蛤蟆爬过的恶心感,实在令人作呕。
她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大口气,闭气连同头顶一起沉入水中冥想,以消除脑海中的画面带给她的不适感。
“扑通”一声,池中似有重物砸入,炸开水面。紧接着一双手托着她的腋下把她抬出水面,耳边响起焦急的呼唤声:“夫人,夫人!”
虞悦被突然的闯入吓得呛了口水,一浮出水面就咳个不停,咳得脑子阵阵发晕。她勉力抬手抹去眼睛上的水,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神色紧张又无助,捧着她的脸,极尽温柔又急切地呼唤她。
“咳咳咳……你干什么呀?”
下一刻她被他紧紧的圈在怀中,完完全全地将她的身体包裹住。她娇嫩的皮肤蹭到了他湿透的外袍上,才意识到他们二人此刻一个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个未着寸缕。绯色沿着耳朵向脖颈蔓延下去,她双手在胸前去推他坚实的胸膛:“你松开我……”
然而梁璟也不说话,头埋在她的颈侧,只一味地抱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虞悦愣了愣,停下推他的动作,茫然地把手绕到他的后背轻拍:“怎么啦?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是我错了,那次你告诉我之后,我就应该做些什么的,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做傻事,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虞悦越听越迷茫,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会是误会自己完全沉入水中是要寻死吧?
她忍不住“噗”一声笑出声:“你不会以为我是要寻死吧?”
梁璟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去看她的脸,眼神反反复复扫过她每一个微表情,确认她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太大的区别,心中高悬的那块石头才悄然落下。
他有些明知故问道:“你为何大白天沐浴?”
虞悦未来得及收回的一半笑容僵在了脸上,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语气肯定,并非疑问:“我二哥和你说了。”
“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虞悦没打算遮掩,抬起右手手腕给他看,“他喝醉了死拉着我不放,言辞冒犯,肆无忌惮,实在令人作呕。我被他碰了浑身难受,才回来沐浴的。”
梁璟垂眸看她展示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道粗粗的紫红色扼痕,看起来极其可怖。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游移,一下就注意到了她两边肩头上同样的紫红色扼痕,面积比手腕上的大得多,与他的手掌差不多大。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上她原本莹润如玉的肩头,心疼与愤怒交织,几乎要把他的心撕裂。
虞悦的皮肤本就娇嫩,只是稍稍用力就会留下红痕,依据力道不同,不同时间消退。看梁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肩头,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肩膀会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他现在一定愧疚极了。
虞悦微笑着反过来哄他:“我这次可是狠狠的教训他了哦,下半辈子能不能人道就看天意了。”
然而听到这话的梁璟,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亲了亲她额头,夸道:“做得好。”
之后他一直沉默着,把她抱出浴池裹上浴巾,抱到床上。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后,坐到床边温柔地替她绞头发。待到她头发干了个七七八八,翻身上床将她搂入怀中,温热的手掌在她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哄她睡午觉。
虞悦昨晚本就没有睡踏实,回到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怀抱,很快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着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梁璟在她头顶睁开眼睛,眼神锐利,毫无睡意。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将自己的枕头塞到了虞悦手中给她抱着,填补自己的空缺,让她睡得安稳些。
候在外间的千吉见梁璟大步流星地走出来,手中还握着王妃的长剑,周身都萦绕着低气压,压迫感极强,让人喘不上气来,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梁璟头也不回地抬手向后做了个手势:“不必跟着。”
第79章 第79章 不好了 “梁璟!你疯了!”……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不好了!”
一名宫人急色匆匆地跑进昭华宫,跪在裕贵妃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什么贵妃娘娘不好了, 你这个死奴才,瞎说些什么!”裕贵妃身旁的贴身宫女乘月向前一步, 大声斥责宫人。
“哎哟,吓死我了。”裕贵妃手中持着一个玉滚轮停在脸上, 略带愠怒地斜睨了地上的宫人一眼,“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贵妃娘娘恕罪, 是, 是安王殿下出事了!”
原本斜倚在榻上的裕贵妃瞬间坐直了身子, 向前倾身急问道:“安王殿下出什么事了?”
“安王殿下他, 他……”宫人的五官皱成一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说不出口。
裕贵妃更急了,把手中的玉滚轮丢到他身上:“你快说啊!”
“安王殿下他……伤了□□,安王府的太医说, 说,恐怕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裕贵妃张大嘴巴, 瞪圆了眼睛,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待到脑子反应过来,恢复了言语能力, 颤抖着手招呼乘月:“快,快去给本宫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到安王府去, 快去!”
玠儿可是皇子, 以后要登基称帝的,不能没有自己的子嗣!
乘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叫太医,裕贵妃从榻上站起身, 厉声问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的安王?!”
“据说……是瑞王妃殿下。”
“瑞王妃?”玉贵妃的脑子都转不动了,“瑞王妃为何要伤安王?”
“现在外面已经有留言传开了,有许多人都看到,是安王对瑞王妃不敬,瑞王妃情急之下,无奈之举,才踢了安王……”
这“不敬”一词包含的含义可太多了,流言就是这样,只会向他们希望的方向传。
“放肆!一派胡言!”裕贵妃用力一甩袖子,“瑞王妃在何处?即刻召她进宫!我倒要问问,这不敬二字从何说起!”
裕贵妃此刻简直要气疯了,先前瑞王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只是嘴皮子利索不太好对付。没想到她心肠如此恶毒,毁了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
宫中上下谁人不知瑞王与裕贵妃不对付,照瑞王殿下的性子,一定不会让瑞王妃来的,去请了也是白请。但他现在在昭华宫里,又不能违抗裕贵妃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去瑞王府走个过场。
想也不必想,到了瑞王府,这话都传不到瑞王妃跟前,就会被门房一口回绝掉。
此时此刻,昭华宫的大殿内只剩下裕贵妃一人坐在榻上,手指撑着额角,揉着自己阵阵发晕的脑袋。
很快乘月回来禀报:“娘娘,太医院除了一名留守的太医,其余的都赶去了安王府。娘娘您先别着急,安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
“若玠儿真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她!”裕贵妃一口一口地深深换气,胸腔中的怒火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加之对玠儿的担忧,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又快又重,久久不能平息。
她倒是也想亲自出宫去安王府,但后妃出宫并非易事,要先问过陛下。她现在不好去见陛下,想着在了解原委,准备好说辞后再去找陛下哭诉,好好治瑞王妃的罪。
乘月站到裕贵妃身边,用两指在她的两侧太阳穴轻轻揉着。
不一会儿另一位宫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喊道:“贵妃娘娘,出大事了!瑞王殿下提剑闯进安王府了!”
裕贵妃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玠儿如何惹到他们了?瑞王夫妇二人到底要干什么!
饶是从小到大严苛的家教,也禁锢不住裕贵妃此刻的怒气,她忍不住尖声叫道:“他要干什么!?”
前来的报信的宫人都要哭了:“安王府的下人来报,说是瑞王殿下一路杀进了安王殿下的屋子,关上门谁也不让进,只能听见安王殿下的惨叫声……”
听到这话的裕贵妃几欲昏厥,乘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娘娘,娘娘!”
“去备马车,我要出宫,乘月你去告诉陛下。”裕贵妃此刻的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强稳住自己的身体道。
接二连三的惊天噩耗传来,一件比一件让人生气,一件比一件让人费解,她的心脏有些受不住了。
前来报信的宫人回想起刚刚安王府下人向他描述的画面,他都没敢传给裕贵妃,不然裕贵妃听了即刻就要真的晕过去了。
大概两刻钟前。
正是犯困的时辰,安王府的护卫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他感到后背一凉,身上打了个冷颤重新站好,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揉揉有一些沉重的眼皮,再睁开眼,一道高大的身影迈着大步而来,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长剑。
打到一半的哈欠顷刻间烟消云散,两人的右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警惕地看着来人,随时准备迎敌。
来人半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目不斜视地就要往王府内冲。
两名护卫以身挡在他面前,被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吓得吞咽了一下,搭在剑柄上的手不由有些犹豫发软,结结巴巴地开口:“瑞、瑞王殿下。”
“闪开。”梁璟眸光沉沉,吐出两个淬着冰的字。
两名侍卫慌张地对视了一眼,一息间交换了八百个眼神,其中一人似乎是败下阵来,为难地说:“安王殿下此时不便见客,瑞王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然而眼前之人一言不合就把长剑从剑柄中拔了出来,锋利的剑刃直指向他们:“我说,滚开。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两名护卫腿有些发软,他们不是没见过拔剑的阵仗,而是没见过瑞王殿下盛怒时拔剑的阵仗,他身上强大的威压让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而且按照瑞王殿下的脾性来说,他是真的敢出手。
二人又对视一眼,闭着眼任命般地挪开身子,放他进去。
这样的瑞王殿下,谁敢拦?
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先是安王殿下晕厥着被人从外面抬进府而后,瑞王殿下紧随其后就这样怒气冲冲的提剑找上门来,莫非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冲突?
搞不懂。他们也没必要搞懂,他们只是下人,小命要紧。
梁璟途径的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但这些下人一个都不敢上前阻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提着剑,身上散发着凛冽寒意,似是像寻仇一般的瑞王殿下,谁也惹不起,不敢上前触霉头。
他随机在路上抓住一个下人,“安王在何处?”
下人紧盯他手中的长剑,颤颤巍巍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安王的院子,梁璟一脚踹开屋门,面无表情地对屋内人冷声道:“都给本王出去。”
“瑞王殿下这是何意?”安王的贴身侍从站出来挡在床前,遮住床上伤处大开,正由太医查探的安王。
梁璟善解人意道:“好,那就一个都别出去了,都在这,给安王陪葬。”
屋内的下人们及太医听到这句话个个都僵住了,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带的头,一连串惜命地头也不回跑出去了,太医连药箱都顾不上拿,紧跟着大队伍末尾一起离开,生怕走晚了被留下陪葬。
床上的安王还昏着,梁璟嫌恶地略过一眼他的伤处,一言不发用剑尖戳进安王的手臂。
安王瞬间被刺痛惊醒,一睁眼就是梁璟冷峻的面容,忍不住胆寒。他刚醒,身上的痛感还没怎么恢复,坐起身一如既往地硬着气势道:“你做什么!”
梁璟望着他的眼中深不见底,寒光袭来,一道剑身竖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嗒”一声,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床单上,吸引了安王的视线。他顺着血滴下的方向沿剑身向上看,目之所及一道鲜红血痕,目光游移到肩膀上才注意到大臂上被血晕开的一片,伤口在目光触及的瞬间疼痛感像开了闸门般涌上,他厉声尖叫——
“梁璟!你疯了!”
安王顾不得大臂上血洞的疼痛,一掌把肩上的剑拍到一旁,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去找人。
可他忘记了自己下半身的伤,脚站到地上的瞬间,疼痛提醒了他被他抛之脑后的事情。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跌到地上,胳膊想去撑,又牵扯到大臂上的剑伤,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他面色涨得又红又紫,憋着嗓子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梁璟的剑再次指向他。他只能一点点挪着屁股向后搓,没两下背就抵到了床沿边。
退无可退,他只能扯高嗓子试图喝退梁璟:“你伤了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我母妃,我舅父,都不会放过你的!”
梁璟的神色犹如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利落抬手,落剑。
“啊!!!”
安王双眼紧闭,脸色变得惨白,张大嘴巴,惨叫声不绝于耳,屋外的下人们都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
银白与深红交织的剑刃,明晃晃地卡在他的肩骨上,殷红蔓延开来,顷刻间便染红了他右半边衣裳。
梁璟终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面对一个疯子,被他伤了肩膀是什么感觉,你告诉我,好吗?”
她连蹭破一点皮他都会心疼,脑海中她肩头上巴掌大的两片紫红色扼痕不断刺激着他的心脏,他不敢想象当时她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右肩麻木到没有知觉,安王知道他是来真的,终于怕了,哭得鼻涕眼泪横飞,不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三皇兄,我们是手足兄弟啊!况且我也没对她真的做什么啊!”
梁璟不再说话,将卡在他肩骨上的剑用力拔出。
热血喷溅到他脸上。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一丝快感,被近乎疯狂的神态取代,再次抬手,落剑。
左肩的疼痛仿佛要将安王的感官全部吞没,他开始感到冷,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连抬眼看梁璟的力气都没了。
梁璟真的疯了,一个残害手足兄弟的皇子,是要被全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他舍弃名声与未来?
疯子,疯子!疯子!!
那个女人也是疯子!!!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喊喊,唯恐再惹恼了这个疯子,真的要丧命于此。他望了望窗外,期盼着有人能通风报信去宫里搬救兵。
看他还有力气瞪自己,梁璟便知他心无悔意,毫不留情地握紧剑柄再次把剑从他左边肩骨上拔出。
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浓厚回家熏到虞悦,他这次特意避开了身子,任由血迹喷溅出去。
“啊!!”
心急火燎赶来的裕贵妃一进门便是儿子浑身浴血,鲜血喷溅的场景,险些晕过去。为母则刚,要为儿子报仇的想法才硬生生撑住她欲倾倒的身子。
“梁璟你放肆!”裕贵妃什么礼数都不顾上了,暴喝一声,“来人,来人!把瑞王给本宫拿下!押到陛下面前去!”
梁璟的背影如巨山巍峨,屹立不动,剑柄在手中转了一圈改为反握,对准安王大开的双腿中间掷下。
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的裕贵妃惊声尖叫起来:“不——”
安王不知从哪爆发出了全身的力量用力抵住身后的床沿,剑扎在他的衣袍上,离他宝贵的地方只有毫厘之近。
巨大的惊吓与劫后余生的冲击,让安王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梁璟这才转过身,脸上被喷溅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在他光滑的皮肤上缓缓流下,沿着刀刻般的下颌滑落。洁白与鲜红的交映,深邃锐利的五官线条,高大的身材,衬得他犹如地狱爬上来的阎王般可怖。
裕贵妃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即便是她也无力招架这样的气势,不禁撇开视线不敢与他直视。
梁璟优雅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视线冷冷扫过踟蹰不敢上前的羽林军,最后把目光定在裕贵妃的脸上。
“我不过是教育不懂事的弟弟,何罪之有?”
第80章 第80章 告状 她想做什么便去做
裕贵妃此时又急又气又怕。
她的视线越过梁璟的肩膀, 望向无力瘫软倒在床边地上,满身是血的玠儿,心疼又焦急, 紧咬下唇忍住对梁璟的惧意。
在先救玠儿,和拦住梁璟将他压到陛下面前治罪之间, 犹豫一瞬,她选择先救治玠儿。反正无论如何, 梁璟也逃不出京城,她一定要跟他好好算账。
裕贵妃转身, 怒瞪那一群畏畏缩缩的太医, 指着他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呢?安王若有个三长两短, 我定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们颇为命苦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这句话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简短地在心中吐槽过后,他们还是担起医者的本分,背着药箱纷纷上前为安王查探伤势。
走到近前看清安王的伤势,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肩上两道剑伤深可见白骨, 潺潺血流到现在都没有止住,还在不断往外冒。若不赶紧止血, 恐怕安王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他们也要真的一起交代在这了。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为安王止血,侍从们把安王搬上床的时候, 不小心弄乱了他的衣袍,太医们这才看见安王下面的不正常颜色, 忽觉胯.下一凉, 面面相觑。
照他们来看,这伤的时间不短了,恐是受外力重击所致, 能不能人道另说,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了。
老天爷,瑞王殿下对安王殿下是多大的恨意,同为男人,竟然伤这样的地方……
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瑞王殿下啊!
里面太医忙活成一团,门口裕贵妃与梁璟仍在对峙,羽林军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一个是陛下的宠妃,形同皇后的裕贵妃,一个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谁下的指令都不能不遵从,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梁璟懒得与裕贵妃在这耗时间,他得赶在虞悦睡醒前赶回去沐浴,陪她继续睡午觉,于是直直向裕贵妃的方向走去。
裕贵妃心中害怕,怕他杀红了眼连自己也砍,甚至忽视了他此刻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提着剑。下意识闪躲开他杀气腾腾而来的步伐,为他腾出一条路来。
梁璟在她面前目不斜视地经过。
裕贵妃恶狠狠地瞪着梁璟的背影,握紧的拳头中,保养修长坚韧的指甲掐进掌心,眼中冒着两团熊熊烈火,似要将他的背影灼出一个大洞。
今日玠儿所受的伤害与屈辱,日后她定叫梁璟千百倍地还回来!
*****
虞悦这个午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都是那个臭流氓在她眼前打转。睡梦中的她秀气的柳眉微微蹙起,下意识要往身旁的怀抱中钻,去环那个令人心安的劲瘦腰身。
然而手往旁边一探,却是一片虚无。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伸手按到了被她丢在床中央的枕头。她把手掌放在梁璟的位置上摸索,冰凉一片,显然已离开许久。
说好的陪她睡午觉呢,怎么自己跑了?
她撑起身子对外唤道:“绣鸢。”
“姑娘醒了?”绣鸢绕过屏风从外间走进来。
“王爷何时离开的?”
“姑娘刚睡下,王爷就走了。”
虞悦皱起眉:“宫里又来人了?”
“没有,王爷他……”绣鸢皱起脸,如实说道,“王爷走的时候怒气冲冲,手中还拿着姑娘的长剑,还让人不必跟着,连千吉都不让去,不知道去哪儿了。”
虞悦心里“咯噔”一声。
他提着剑怒气冲冲的,除了去安王府找安王,还能去哪?
她不禁担忧起来,梁璟又不会武功,不会使剑,他拿着剑去,安王府的护卫定会阻拦,伤了他可怎么好?
虞悦赶紧穿鞋下床,顾不得梳妆,把仍然微微潮湿的发尾全部甩到身后,套上外袍,披上大氅就要出门。
一打开门,就和门外正要推门而入的梁璟险些撞了个满怀。
比视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嗅觉。不复往日好闻的松木香,倾刻间,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飘入虞悦的鼻腔内。定睛一看,一向洁净的紫色锦袍上被喷溅大量的血迹,她紧张地抬头去看梁璟的脸,发现他半边侧脸上一片殷红,是被抹过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梁璟愣了愣,低声道:“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虞悦抬头去触碰他的脸颊,急切地问道:“伤到哪儿了?快给我看看。”
然而梁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虞悦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他戾气未消,又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庞,心中复杂。她上上下下看过他的身体,衣袍上没有任何的破损,血迹应该不是他的。
第一次杀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张开手臂,踮起脚来要去抱他,却被他抬手挡住。
梁璟将只对外的戾气收敛地一干二净,垂眸看她,之前冷厉的声调上染上一丝温柔:“不是我的血,别抱,脏。”
听语调似乎,虞悦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伸手去拉他干净的那半边衣袖下的手,“快进来。”
无需虞悦多言,绣鸢看到梁璟的样子稍稍震惊,很有眼力见地跑出门去打热水拿帕子,将盆放在架子上后退了出去,把门带上,顺便把着急的千吉一并拦在门外,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绣鸢出去后,梁璟就开始脱衣裳,把外面沾到血的衣物全部脱除,扔在外间的地上,身上只剩下一身里衣,抬手嗅了嗅身上只残留淡淡的血腥味才随虞悦步入里屋。
虞悦把梁璟摁到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把帕子浸在热水中,再捞起拧到微微潮湿,站在梁璟身前,轻柔地擦去梁璟脸上的血迹。
“杀人的感觉不好受吧,这种事以后让开阳摇光去做就好了。”
帕子很快被染脏,她转身要去洗帕子,梁璟忽然环上她的细腰,侧头靠在她的腹部,闷声道:“我没杀他,只是先让他吃了些苦头。”
虞悦听到他没杀人,松了一口气,伸长胳膊把手中的帕子丢到一旁的盆中,伸手抚上他的脑袋,“说来听听,你去安王府,让他又吃了些什么苦头?”
“他伤了你的肩,我也伤了他的肩。本想一剑将他阉了,可惜扎歪了。”梁璟懊恼道。
虞悦的手在他后脑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岔开话题:“你还会使剑呐?”
梁璟蹭着她柔软的腹部摇头,“像你那样使,不会。但拿剑戳戳砍砍还是会的。”
“戳戳砍砍”四个字把虞悦逗笑了,“那已经很厉害了。”
虞悦望了望门口,又望了望他空荡荡的手中,“所以……我的剑呢?”
梁璟:“……”
他给忘了。
“……抱歉,那把剑沾了他的血,太脏了,我们不要了好不好?我找人给你重铸一把。”梁璟下巴抵在她的腹部微微抬头,眸子里闪着无辜的光芒。
虞悦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那把剑的剑鞘上镶了好多颗宝石,很贵的。我可不想就这样白白便宜给他们,一会儿我让摇光去安王府取回抠下来。”
梁璟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夫人真是持家有方。”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温馨的气氛,千吉在外大声道:“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派了一行羽林军前来召王爷入宫。”
虞悦垂眸与梁璟对视一眼,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梁璟大闹安王府一番,无论如何都会被裕贵妃告到陛下面前,残害手足之事,宣文帝定不会坐视不理。派了羽林军前来,是捉拿还是急诏,不言而喻。
虞悦把手中拆了一半的发冠为他重新戴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想你再因此烦心,我一人去即可。”梁璟一想到裕贵妃在父皇面前娇滴滴颠倒黑白,不依不饶的烦人样子就一股子无名火。
虞悦摇摇头,笑得阴阳怪气:“此事与我有关,我自然要当面讨伐裕贵妃与陛下,如何能将儿子培养得这样‘好’。”
梁璟知道虞悦不是会一味躲在男人身后的娇弱性子。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他只要在她身后默默保护就好。
“好。”
*****
启德殿中,裕贵妃跪坐在大殿中央,娇滴滴地尖着嗓子不住哭诉:“陛下是没亲眼见着玠儿的伤口有多深,深可见森森白骨啊!臣妾这个母亲看得是心痛如绞,瑞王真的太过分,这样的狠毒!他就是要致玠儿于死地啊陛下!你一定要为玠儿做主啊!”
宣文帝站在台阶上,眉头深地能夹死一只蚊子。
裕贵妃已经在这哭了一刻钟了,他好不容易病好了大半,现下耳朵嗡嗡的,脑子也嗡嗡的,比病着时还难受。
裕贵妃身后跪着的两名太医一句话也不敢说,伏着身子低垂下脑袋,静静地在后面候着。
终于,宣文帝沉声道:“两位太医,安王如今如何了?”
“玠儿如今还昏迷着,生死未卜!陛下,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儿,玠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臣妾恨不得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住口!说的什么话!”宣文帝的表情明显染上愠怒,“朕叫太医回话,你叫太医吗?”
裕贵妃倏地止住了哭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刚是自己太过激动,一时之间口不择言,竟触及了宣文帝的霉头。
后宫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当初秦皇后也是自戕,是宣文帝为了保住她和梁璟的名声,才对外放话说是病逝。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启禀陛下,安王殿下的伤势暂时平稳,只是失血过多。若能挺过今晚,日后好好调理身子,便可恢复如常。只是……”
太医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宣文帝不耐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况?把话说清楚!”
“只是……只是安王殿下,恐怕,不能再人道了……”
“什么!?”刚坐下的宣文帝惊愕地一下站起身来,急问道,“为何?”
太医愣了愣,这消息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了,怎么还没传到陛下耳朵里?
他有些说不出口是瑞王妃踢的。
“还不是瑞王妃那个贱人!”裕贵妃激动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专朝着男子最重要的地方踢!陛下,我们玠儿方才弱冠,以后子嗣要怎么办呀?呜呜呜……”
看宣文帝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裕贵妃再往烈火中添上一把柴:“瑞王夫妇二人到底要干什么?费尽心思搞倒了大皇子,现在就将矛头冲向了我们玠儿。陛下正值壮年,无需考虑立储,我们也并未打算和他争什么,为何要如此残害我们玠儿?瑞王如此心狠手辣,既能对手足兄弟作出伤害性命之事,还有什么事,是他为了皇位做不出的?”
裕贵妃哭得伤心,字句泣血,仿佛真是为了宣文帝考虑似的。
然而宣文帝病这一遭,脑子却清醒许多。
大皇子是他蠢,自己作死。
裕贵妃在心疼安王之时却提到他,虚伪得很突兀。又状似无意地提及立储一事,在他大病一场正虚弱时用“正值壮年”四个字,不就是在暗中提醒他该立储了。
宣文帝颇为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煽风点火的裕贵妃。
自作聪明,真当他不知道易家暗中的那些勾当?晏广济可早就探查地一清二楚了,连易家偷偷在郊外藏匿的私兵有多少,他都能一个不差地说出数来。
孙青进入大殿,恭敬道:“陛下,瑞王殿下,瑞王妃殿下求见。”
宣文帝坐到椅子上,略抬手:“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