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诗(修) 一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唯独……
冬日的白昼长,但是接近酉时,天色灰蒙蒙的,光线昏沉。
故而太子殿下以“萤火之舞”作为宴会开场舞。
室内四周的窗棂遮蔽,人为打造的夜幕之中,数名身姿窈窕的舞女在台上高举手灯,与光共舞。
衣袍上轻盈的飘纱随着动作划过手灯,明明灭灭的变幻光影隐约显出少女们如梦如幻的舞姿,宛若天穹仙境。
本应如此的……
温妕偷瞥向端坐于身侧的雅正男子。
在高雅而动听的音乐声中,柔光跳动于他丰神俊朗的面容上,乌眸在光下如同结冰的湖面,寒冷刺骨。
他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只是垂下视线静静饮茶。
颜景善于引导开启话题,少有会让气氛陷入沉默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现下空气的凝滞便格外令人窒息。
眼见着颜景不打算和她说话,温妕决定先行打开话题。
茶壶口倾倒出温热的茶汤,续上了颜景见底的茶杯,令男子的视线微微投注。
“颜大人,我与安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他恰巧路过,帮我解围了一次,仅此而已。”
温妕将手中的茶壶收起,放在桌案上,看向神色未变的男子。
“柳小姐不必向我解释,这是你的自由。”颜景侧目,唇角弧度上扬,但笑意不达眼底。
完了,一点没哄好。
为什么他会生气到这个地步?难道说……
温妕抬手覆上颜景的手背,温煦相触之间,男人目光微抬,恰巧望见灯光闪过少女眉眼。
琥珀眸亮了一瞬,温妕直抒胸臆:“大人,您这是吃味了吗?”
少女柔软的躯体因她的动作而向男人的手臂贴近,隔着厚重的冬装抚上男子的心脏。
颜景抿唇,将眼神收回,语气淡淡:“柳小姐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在不想扰小姐清誉,阻了小姐的正缘。”
话语间,他想要将手从少女的包裹中抽出,但明明力道不重,却让他难以挣脱。
这说法愈发像是吃味了。
温妕忍俊不禁,就想再解释一下,忽而被止住。
“小姐有没有想过,‘寻梅煮茶宴’……”颜景的神情隐于变换的灯光下,声音轻轻,“茶已经入口,那么‘梅’呢?”
这场宴会可没有游山玩水的活动。
那么“寻梅”从何而来?
温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一愣,没做出反应。
男人侧过脸,眼神幽邃,笑意清浅:“安公子不是一开始便说了吗?他已寻得所爱之红梅。你如今再想想呢?”
“梅小姐。”
“梅”呢?她们便是梅花。
温妕心头一跳,闭了闭眼。
她本以为这场宴会是太子从锦屏归京的接风洗尘之宴,“寻梅”之说不过是安乐的搭讪话术。
没想到竟真是男女相看的宴会?
难怪颜景会是这个反应,原来真是怕阻了……
不对。
温妕蓦然抬眸,看着男人的表情淡然,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相。
“大人说笑了。”少女勾唇弯眸,手下微动,便轻松地握上了男人的手,“如若真是如此,那与大人共坐一桌的我,是否已经意味着‘名花有主’?”
如若真的是男女相看宴,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被颜景以“女伴”的身份带来。
否则不就是驳了太子的面子吗?
颜景在骗她。
颜景见少女笑得得意,便知道她猜到了事实,眼眸半阖,落在二人相握的掌心。
他今日很不对劲。
或者说,他在很久之前,自己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黎明与柳青的惯用武器不同,意味着柳青的身份并未明晰,一切还要等再次见到黎明之后,才可以了解雏形。
她有可能是敌人送来的美人计,也有可能是心怀不轨的刺客。
但他心中已然判断二者为同一人。
他少有通过直觉下定论的时候,但遇上柳青时却频频出现例外。
或许是因为他并非是一个重欲之人,但无论是柳青的巧笑盼兮,还是黎明的明媚张扬,都让他为之悸动。
心跳的频率被他下意识纳入了判断的依据。
少女见他不说话,便轻轻捏了捏他的虎口旁的软肉。
他的心脏也随着少女的动作而跳动。
君子非礼勿动,非礼勿视。
他现在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已经过近了,这不合君子之礼。
不合规矩,成何体统……
但他仍想要更近。
冷静些,或许只是因为黎明是一把极为好用的利刃罢了,任谁都不会想要轻易放走她。
——因此他并不想让少女离开,是出于理智考量的。
“那要看梅小姐的……”颜景手指收拢,将少女娇软的手包裹,夺回了主导权,“心之所向。”
更何况,无论她有怎样的心思,他都有托底的把握。
稍微放纵一次……也未尝不可。
温妕微怔,这是颜景第二次主动触碰她。
上一次在林间按上她眼角的温度,与此时掌心的温度一致,但又似乎有所不同。
少女的笑意更浓,揽上男人的臂膀,加大了接触面积:“比起雪狐的随意嗅闻,我想梅花应该更爱霜雪消融时的润泽。”
“大人觉得呢?”
巧言令色。
心脏渐渐回温,眼底的冰霜渐渐化为往日的春水。
颜景轻笑一声,不曾应答,拇指轻轻抚过少女的甲面,眼神晦涩。
这样的甜言蜜语在她达成目的之后,会说与他人听吗?
音乐声渐缓,周遭窗户的暗色帘布升起,属于自然的光线照入室内。
温妕松手放开了颜景,重新坐直了身子。
颜景手中一空,眉梢微皱。
一直注意颜景的高乐蓉第一时间望了过去,就见到了二人贴得极近的一幕,不由得手下一用力,瓷质茶杯瞬间出现了裂痕。
茶汤濡湿了手指,她转瞬反应过来,松开了茶杯,随意冷声吩咐道:“给我换个茶杯。”
苏妙嫣坐得离温妕较远,只能远远地望了一眼,看温妕与颜景似乎都没什么事情,松了一口气。
笨蛋安乐,回去一定要将他好好教训一顿。
“看大家的兴致都不错,不如我们来作诗如何?”华君光高坐主位撑着下巴,言笑晏晏,“就以宴会主题‘梅’为旨。”
“恰巧今日云朗也在,就请他开个头如何?”
首辅大人一诗值千金,自然无人有异议,每个人都翘首以盼看向这位清雅君子。
颜景望向主座上的华君光,望见了他眼底的玩味,就知道他的君上又想拿他找乐子。
但为人臣子无可奈何,颜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起身作揖:“那臣就先抛砖引玉了。”
他沉吟片刻,薄唇轻启:“罗浮梦远觅仙迹,冰弦长乐续古尘。”
传闻罗浮山下的梅花是仙女下凡所化,为梅仙弹琴奏乐,长乐未央的场景跃然其间。
未提梅字,却紧扣梅题,且典故与意境并存,首辅大人的文采可见一斑。
众人屏息期待颜景的后两句。
临时思忖间,颜景的目光轻轻飘向温妕。
——要如何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任何外力手段都有挣脱的可能……
在温妕不解眨眼的视线中,男人长睫敛下,缱绻目光独予少女,轻声细语:
“一曲阳春谁与共,暗香盈袖意难陈。”
温妕瞳孔骤缩。
这两句一出,情绪急转直下。主人公如梦初醒,发现梅仙并不存在,只是臆想而已,自己的奏乐只有幽幽梅香相伴,得不到他人回应。
表面上是知音难寻的惆怅之情,但如若结合他刚刚将温妕比作“梅小姐”的笑谈。
“一曲阳春谁与共”可解读为设问句,这后两句的意思便成了——
『我为“梅小姐”弹奏一曲“阳春之乐”,但即便她近在咫尺,以至于“暗香盈袖”,恐怕也难以读懂我的情思吧』
这哪里是什么咏梅诗?分明是一首情诗。
一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唯独能够让温妕一人听懂的情诗。
温妕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血液涌上少女的脸颊,让她情不自禁低下头捂住脸,企图用自己稍凉的手指来降温。
冷静些,他从前也会做些这样惹人误会的举止,但只要她更进一步,他就会退开百步。
难道又是他在试探?会不会是她的解读错误?是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好诗!”华君光带头鼓掌,笑着说道,“这首诗果真有云朗的风格。但这调起得也太高了,开篇就上九霄了,你这要后面的人如何接?”
“殿下既然让臣开头,臣怎敢敷衍?”颜景再次行礼,声音平淡,仿若无事发生。
华君光不在意地摆摆手,让颜景坐下,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么,谁愿意接着云朗继续作诗?”
“殿下,在大华首智面前接下去吟诗,可是要有非常之勇气的。”有一官员笑着拱手。
华君光正欲接下去说,就看见一个少女举起了自己的手。
抬手之间,衣袖滑落,露出白藕般的小臂。
温妕脸颊微红,笑面如靥,朗声道:“殿下,小女子愿意接。”
“小女子本就不懂诗文,自然不怕出丑。”
如若无法解读诗中之意,便回赠一首诗引路。
“好!”华君光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点了温妕的名,“那就请柳小姐作诗吧。”
温妕从善如流地起身行礼,声音清亮:
“腊梅琼枝破霜夜,幽香飘渺临寒月。”
话音刚落,就将颜景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梅与月……?
温妕垂眸触及了男人的视线,嘴角勾笑,继续道:
“清辉无声落花片,银盘有意向谁留。”
一诗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颜景。
这首诗完全跑离了“梅花”主题,除了开头提到了写梅花,其余写的皆是问明月垂照之意。
“无双君子如月皎”是一句京城人尽皆知的比喻。
因流传太广,在颜景当科举考官的时候,有过多考生想要攀附上他,甚至创造出了“百诗吟月”的盛况。
温妕这诗,明显就是冲着颜景做的。
华君光饶有兴趣地看着默不作声的男人,略微挑眉道:“既然是接着云朗后做的诗,那不如请云朗评判一下吧?”
摩挲杯壁的手指一顿,颜景对上少女期待的视线,唇瓣微动,嘴角不由得泄出几分笑:
“好诗。”
——引诱她自愿坠落陷阱,才是长久之道。
第24章 狐狸 她此刻只想立刻逃离现场。……
念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快些确认他的意思, 但等到颜景真的笑着说出这二字的时候,温妕反而比从前更加羞赧。
移开目光,匆匆坐回了座位。
偏题到这个地步依旧被说是好诗。
这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回应了。
场上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无数传言在空气中交替。
华君光看着少女坐下, 戏谑笑道:“云朗说是好诗, 那便是好诗。接下去吧。”
主位发话了, 很快便有男子自告奋勇接下去作诗,将宴会的气氛推向另一个浪潮。
温妕能够感受到颜景的目光依旧在自己的侧脸停驻,但她暂时还不敢看他的眼睛。
撇开脸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企图压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柳小姐, 这是我的茶杯。”颜景的声音悠悠然出现, 一下子呛得温妕连咳好几声。
“抱、抱歉, 我……”温妕急忙将茶杯放下,余光一瞥却看见颜景手边的茶杯。!
他的茶杯明明就在他的手边!
他在骗她!
温妕愤然抬眸想要指责,便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眸。
“柳小姐终于愿意看我了, ”颜景轻轻叹息,望向温妕的神情却温柔至极, “还以为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小姐不快了。”
温妕听得这话, 哪还有什么气可生。
本就是她先冷落了他的视线,理应是她的错。
“抱歉,我没有注意。”温妕有些心虚地回答。
“无事, 小姐没有生气便好。”颜景收回目光, 温润的茶汤上倒影出幽暗的眼眸。
这话就让她有些不解,温妕疑惑问道:“生气?我为何会生气?”
“小姐方才的诗句实际有些偏题,意蕴也有些欠缺,但胜在合辙押韵, 对于诗文的初学者来说已是上乘。”
颜景的笑意浅淡,声音平静:“故而我说是‘好诗’,只是担心小姐会觉得我在故意反讽。”
闻言,温妕微微愣怔,半晌后才艰难地反应过来:“大人,您的意思是……您方才真的只是在说我的诗好?”
颜景偏头,面色有些困惑:“否则呢?”
温妕瞬间面红耳赤,缓缓捂住了脸,闷声道:“我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天杀的!抛媚眼给瞎子看也就罢了,还自作多情,误解了人家的意思。
她此刻只想立刻逃离现场。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颜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太快得到的事物总是会被更快放弃,只有投入得越多,牵住她的丝线才越牢固。
他们来日方长。
高乐蓉银牙都快咬碎了,脸色黑如锅底。
她来参加太子的宴席,便是为了颜景而来。
但现在这个情况再上去作诗献殷勤,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高乐蓉实在待不下去了,找了个由头便告辞离席,心中悻悻然:
“等着瞧吧,吟诗作对我不擅长,等到之后的骑射宴,我看你如何出风头。”
银灰色的天空向墨黑过渡,星辰撒落苍穹。
温妕总算等到了宴会散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随着颜景一同起身离场。
一出室外,冷风便从衣服的缝隙中灌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颜景见此,抬手吩咐侍从拿件披风来,忽然见到一个人影从自己眼前走过,径直向少女而去。
温妕感受到沉落身上的暖意,仰首对上了笑盈盈的狐狸眸。
“入夜转凉,柳小姐请当心身体。”
安乐轻眨了一下右眼,仿若有星光在他眼眸中闪过,落下这句话便抬步离开了。
就像是只是路过送了件衣服。
温妕懵懵然,蓦地感到一阵凉意从背部攀升,霎时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颜景漠然扫过少女身上的披风,明明面色未变却让温妕心里莫名发慌。
恰逢此时,侍从在一旁恭敬躬身奉上托盘:“颜大人,披风送来了。”
“不必了,”颜景将视线挪开,语气轻柔,“柳小姐已经不冷了。”
完了,该死的小狐狸!
“哎呀,这披风怎么是羊毛做的,我穿羊毛身上要起疹子的。”温妕赶忙将披风脱下,抢过侍从托盘上的披风,“还是颜大人贴心。”
侍从茫然开口:“小姐,这件披风也是羊毛……”
“闭嘴。”温妕小声呵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侍从合上了嘴巴。
一股无名之火从颜景心中燃烧着,但他知道这不是柳青的错。
故而,他阖上眼眸,须臾后睁开,声音依旧和煦:“是我考虑不周,应当早备一件披风的。柳小姐既然已经披上了便不必脱下。”
“旁人的衣服哪有颜大人的暖和。”温妕连连摆手,眨眼间就穿上了新披风,就要将安乐的衣服递给侍从的时候,手心兀地触及到了什么。
像是一张纸。
温妕飞快地瞥了一眼颜景的脸色,将纸张藏于衣袖之中,若无其事地继续递披风。
她对安乐无意,但是好奇心驱使她想看看纸张的内容。
颜景看到温妕的举动后,眉眼舒展了几分,轻笑道:“不必如此,我不介意。”
回去先让黄奔彻查一下这位安公子的身份。
他出现得突然,之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他究竟为何而来?
·
安乐哼着小曲走在小路上。
他今日完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心情大好。
月光穿过房屋的遮挡缥缈在眼前,就像是轻飘飘的纱带,将少年艳丽的容貌蒙上一层朦胧柔和的气质。
“安——乐!”
少女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安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跪了下来,高喊道:“小姐我错了!”
身着深蓝色衣裙的少女从阴影中走出,白得有些病态的肤色宛如冬日里覆盖着白雪的花朵。
苏妙嫣秀眉蹙起,双手叉腰低垂视线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少年,沉声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
安乐低着头一言不发,跪姿相当端正。
苏妙嫣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干好事情,伸手熟练地揪起他的耳朵,提高了几分声音:“说!”
“痛痛痛……小姐,我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看柳小姐被欺负了所以想要帮她一下而已。”
安乐追着少女揪起的方向抬高身子,漂亮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水汽,可怜巴巴地望着苏妙嫣。
“小姐,你相信我,上次我想杀她失败,被你教训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起过歹心了。这次只是想要弥补她一下。”
苏妙嫣看到安乐努力睁大表示诚恳的眼睛,有些狐疑:“真的?”
她与安乐五岁便相识了,知道这个少年惯会骗人。
“比珍珠还真!”安乐伸出了三根手指发誓道,“如若是假的,就让天……”
“诶诶诶!”苏妙嫣慌忙松开了手,捂住了安乐的嘴唇,“我信我信了,别咒自己。”
安乐眨了眨眼,浅眸缓缓弯起。
苏妙嫣看他的样子,心中就有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湿热,让她如触电般移开手掌。
“安乐!”苏妙嫣恼羞成怒,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你怎么又这样!”
安乐装作无事发生,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少女。
苏妙嫣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双手将少年的脸扭转到自己的面前,正色道:
“听好了安乐,柳小姐与颜大人是两情相悦,没有我插足之地,也不应当被任何人打扰。”
“从我出生起,草原神就已经编织好了我的命运,我不会逃避,所以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去找他们的麻烦了,知道了吗?”
苏妙嫣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软而温暖。
安乐注视着少女眸中的星光,视线低垂,轻声道:“好。”
什么草原神,什么命运?他都不信。
他只知道,他的小姐,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
所以一定要得到幸福。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温妕刚回到自己的清竹馆,就迎面碰上了等候已久,眼中闪光的春桃。
“小姐,宴会上怎么样?有没有遇到话本中的情节?有遇上恶毒女配吗?”春桃迫不及待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温妕回忆片刻,先记起的是满脑子的脸红心跳,勉强将脑海中的颜景身影去除之后,才零星记起了一些额外的事情。
“算是遇上了女配?但恶毒……倒是没怎么恶毒。”温妕敲着下巴思考,“感觉这次很顺利。”
春桃瞬间垮了脸:“那我们岂不是白准备了?连下药都没有吗?每个言情话本的宴会中都会有下药情节的。”
温妕努力想了想:“如若给我下药的话,我百毒不侵应当是无效的。给颜景……”
好不容易刨除的身影,又用能够将人溺毙的眼神向她投来了注视。
含情脉脉,却似乎残存理智,不像是被下药了。
“应当也没有。”
“啊……”春桃失望无比,“那要如何推进你与颜大人的感情?这次宴会不就是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倒也没有。”温妕的耳畔蓦然响起了颜景轻笑着念诗的声音,心跳快了几分。
但面对春桃疑惑的眼神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温妕轻咳了一声拿出了自己私藏在袖口中的纸条:
“宴会上有位公子给我偷塞了这张纸条。”
“哦?!”春桃又兴奋起来,“莫非此次轮到那深情男配登场了?”
温妕同样求知心切,故而立刻便打开了纸条。
两个姑娘激动地贴在一起看,但在读完纸上语句后皆面色一变。
只见白底黑字写着:
【黎明,我有你想要的情报。】
第25章 实践 君子并非任何时候都是君子的。……
提起六寸狼毫笔, 沾染黑墨,颜景目光低垂在宣纸文书上,书写下一行文字。
“颜大人,这两天将收押的信徒都问讯了一遍, 大部分人都是通过亲友推荐入教的, 对具体高层的事情都不太了解。批评教育后, 现在已经依批次将他们放出,”
黄奔手捧调查而来的资料,徐徐向颜景汇报:“依照大人的吩咐,以‘意外’形式为他们每个人都提供了走上生活正轨的机会, 大概有三成的人选择努力抓住机会。”
“剩下的在找【初阳】。”
笔尖微顿, 颜景早有预料, 只是淡然道:“过几日找几个演技好的,演一场【初阳】戏法戳穿而被抓捕的戏,记得【初阳】要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定期去闹市讲解【天神戏法】, 我会一个个教给你们。”
【初阳】如何出现,便让他如何消失。
“这……大人, ”黄奔有些犹豫地开口,“恕在下直言, 【初阳】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颜景眼皮都未曾抬起,加重声音:“让【初阳】消失。”
在乱世中,信仰是最易变现的资源。
是人力, 是财富, 甚至也可以是士兵。
但他想要的东西,无需通过弄虚作假、践踏他人希望来获得。
人造的神明,不过是极端偏执欲望的产物。
如若泛滥成灾,终将会毁天灭地。
“是。”自家主子发话了, 那黄奔便不再劝,低头应声,便继续汇报下一件事情。
“关于昨日大人让调查的安乐,已经确认不是京城权贵家的公子,太子的宴会名单上也没有他。”
颜景眉峰微抬,眸光微沉。
柳青是他众目睽睽下带去参宴的女伴,而安乐的所作所为莫过于当众打他的脸。
仇视颜景的人有许多,但是这么不怕死的还是第一个。
本以为他是家底殷实、背景深厚带来的底气,却不曾想是个偷溜进宴会的无名之辈。
那么,安乐反而不一定是莽撞到不怕死之人,倒像是想要达成某个对他而言,比死亡更为重要的目的。
这个目的是与他有关,还是与柳青有关?
“具体的身份还在排查。”黄奔的声音无起伏,淡漠道,“接下来是柳青小姐。”
颜景抬眸看向黄奔。
“昨日柳青小姐让春桃递了一份书信回家,今日柳家老爷柳晋便着手置办了一处宅院,用以对外收留无依无靠的孤儿,名为‘慈幼轩’。”
“上周柳小姐在城郊抱来的婴儿也一同安置其中了。”
颜景不由得轻笑,在人人自危的时局下,她愿意自掏腰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为坚守心中道义。
真有她的风格。
恰巧此时,三声“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黄奔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景侧目望去,便触及了一抹水蓝色的衣角。
全府只有一人会身着这样的色彩。
温妕得了耿游的应允之后进屋,就望见那笑意未散的墨眸,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颜大人今日发生了什么好事?”
黄奔将手中资料放置在颜景的桌案上,便识趣地退下了。
“瑞雪战事稍缓,”颜景面不改色地遮掩真相,眸光宛若光照琉璃,“如若事情顺利的话,等到过年时应当能够让士兵们家和团圆。”
闻言,温妕微微睁大眼睛,笑意更浓:“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现在瑞雪城的士兵应当还有父亲的旧部,她一直有些放心不下。
前几日才往边境捐了些棉衣与棉被,怕冬季降临,冻死的人会比战死的人更多。
听到颜景说这话,只觉得心中高悬的大石头稍微轻了些。
温妕上前走了几步,与平日一样,将自己做的糕点放置在书房内一旁的檀木桌上。
但刚放下就听见颜景轻声唤道:“柳小姐,方便过来一下吗?”
正欲开盒的手一顿,温妕敛下眸中翻涌的情绪。
颜景从前从不让她接近摆满文书的桌面。
按耐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温妕尽可能保持语气柔和道:“好的,大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昨日她做了什么?
温妕一边迈步过去一边在脑海中快速翻阅昨日的记忆。
马车、宴会、情诗……
与从前作对比的话,她似乎没有做不一……不,有些不一样。
她无意识的肢体接触比往日都多。
她对“柳青”的脸是有一定自信的。
母亲是瑞雪公认的第一美人,故她原本的样貌便出众。
而“柳青”的容貌是她在原有的基础上向温柔娇媚调整的,世间应当少有男子能够抗拒。
故而,之前无论是偶遇还是送礼,她都偏向于用相貌引诱。
但如今颜景这转变,莫非……
绝知此事要躬行。(注)
“从前柳小姐送了在下一枚玉佩,实在是有些贵重,我一直在找机会回礼。”
颜景从桌案抽屉中取出了一个木器,盒面上是以精致螺钿镶嵌而成的梅花图案,细密的贝壳碎片闪烁着柔和而不失华贵的光泽。
“这是我在拍卖行偶然拍下的一只手镯,不知作为回礼是否合适。”
他将木盒推至温妕面前,正要收回手的时候,被柔软温暖的触感拦住了动作。
少女的气息从接触处顺着血管流落于心脏,颜景指尖微蜷,抬头望入粲然笑意。
“颜大人对小女子这般好,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温妕弯腰覆上男人的手背,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薄弹触感与浅淡脉搏。
见颜景没有开口拒绝,也未曾像之前一样躲开,温妕便双手包裹住男人的手,缓缓抬起至自己的心口前。
并未费多少力气,像是他在顺着自己的动作抬手一般。
“您能……”少女的眼眸像是古琴之弦,轻轻一眨就牵动了他所有的感官,“教教我吗?”
“怎么做您才会开心?”
颜景喉间干燥,眼神渐渐暗沉。
蓦然收手,连带着温妕随着惯性向他倒去,慌乱中扫落的笔墨纸砚发出轻微而杂乱的声音。
少女下意识撑在了男人的两侧,膝盖压在男人的大腿上,杏眼愣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容。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檀木香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几乎令她窒息。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贴近地注视男人的容貌。
从前只知他的皮囊生得极好,细细描摹去便更是惊艳。
眉如墨画、眼若星子、纤长羽睫,线条柔和的薄唇淡淡,如其人一般裹着拒人千里的清冷,与勾人心魄的温润。
须臾,长臂一伸揽住少女的腰肢,独属于男人的气息与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让温妕的心脏砰砰直跳。
颜景勾手抬起温妕的下巴,眼神晦涩不明,目光沉沉落在少女的唇瓣。
他们的距离太近,让温妕甚至不敢开口说话,情不自禁地屏息,注视着男人低垂的目光。
心跳声响彻在她的耳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沉寂半晌,平日如霜如雪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尘世的沙哑:
“小姐,君子并非任何时候都是君子的。”
“请站稳些。”
·
“所以你就逃回来了?”
春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多好的机会啊,就该乘胜追击!”
“那个情况有点复杂……”温妕双手捂住全脸,不知是后悔还是羞涩。
“而且那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说不定现在和我一样在找地缝呢。”
春桃万分失望地摇头,嗔怪道:“小姐,该怎么说你才好?”
她的这位小姐聪明又能干,但是总在情事上不开窍。
春桃无可奈何,忽而余光瞥到一个精致的木盒,她不自觉地皱眉疑惑,歪头问温妕道:“这是颜大人送你的礼物吗?”
温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略微颔首:“对,我还没看他送了什么。”
春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上前捧过那木盒,置于温妕面前的案几上:“小姐,要不打开看看吧。颜大人送的应该不会差。”
温妕点头,伸出纤细的手指搭在盒盖边缘,轻轻开启。
摇曳烛光照亮玉石的翠绿,清透至极的翡翠手镯安静置于其中。
“我的天啊,这只手镯好美,这样高品质的翡翠能够买下半个华夏吧?”春桃惊呼出声,叹为观止,“颜大人就这样送给小姐,真是出手阔绰。”
温妕也被翡翠的深绿色晃眼了一瞬。
豪门世家爱玩玉石,其中翡翠为玉中之王,不仅是美观用途,更是地位象征。
就像是颜景的扳指。
即便给了“黎明”自己最常戴的一枚,手上也会带一个成色次之的用以替代,彰显身份。
想至此,温妕突然觉得眼前手镯的色泽极为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起身小跑着去开启衣柜暗格,在显露出的夜行衣中翻找片刻,触及一个圆环后取出。
回来将其轻轻放置在手镯边。
极为相似的两抹翠绿色相映成辉。
温妕学过玉石鉴定,只需一眼,她就看出来了。
这只手镯与首辅原来的扳指,是一块板料切下来的,出于同源。
而这样象征身份的同源之玉,一般都是送予亲属……
亦或是夫妻的。
第26章 傲骨(修) 只要我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
冬日的雨总是夹带着冰霜与雪晶, 落在马车顶盖上如细珠跳动。
手肘撑在车内小桌上,颜景虚托着头,修长温润的手指轻贴在墨眸旁,不经意的慵懒与他眼底深处流转的思绪相呼应。
寒风透过半开的车窗拂入, 轻轻扰动了他额前几缕发丝。
颜景抬起眼帘望去, 暗铁面具的凛光从窗外闪入, 裹挟着雨水的侵袭。
“你们文人是什么毛病?怎么都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见面?”温妕用拇指抹去了即将渗入面具的雨水,琥珀眸复杂地看向清冷男子。
因为怕被人提前设下埋伏,所以“黎明”的规矩是不在私人住宅范围交易。
而颜景这次选的交易地点是在行驶的马车之中。
由心腹担任马夫,驾车行于杳无人烟的小路上, 周遭还有数名暗卫保驾护航。
几乎没有被窃-听的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 她昨日才收到了“疑似定情信物”的手镯。
今日就要和颜景在马车这样狭小的空间内独处, 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都?”颜景缓缓降下眼褶,嗓音淡漠,“还有哪个文人与你见过?”?
这是什么问题?
“首辅大人, 你是觉得我会蠢到落入这么简单的套话陷阱吗?”温妕有些无语地看着颜景。
话语间余光向身侧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往常总会放置在这里的手炉。
可见手炉是专为弱不经风的柳青准备的, 而这次见的是黎明,自然不会为她准备。
虽说如此, 温妕心中还是有些空落。
“还是说正事吧。”温妕随意地伸出手,屈起拇指,轻轻一弹, 将手中圆环投向男人。
划过一道翠绿色的光痕, 颜景抬手接住了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淡淡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三年前,已故骠骑大将军——温健的谋反之案是如何判的。”温妕沉声问道。
她有想过掩盖一下自己的身份,曲折地问情报。
但以颜景的聪慧之才, 无论如何拐弯抹角都有可能被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还不如直接问。
颜景听到久违的名字,轻抚扳指的动作稍顿,仿若回忆了片刻,随后缓缓道:“温健的案子没有经过我的手,是陛下直接审理的。”
“据我所知,当年温健率兵突袭,却全军覆没,独留他一人活了下来。在养伤期间,副将高轩在温健的枕下找出了通敌的密函。”
“温健见事情败露便提枪跃马,想要杀出重围,但因负伤而被败于高轩手下。”
“随后大量叛国铁证在温家找出,故而直接定下了罪状。”
温妕闻言皱起了眉头,细细思忖起来。
她首先能够确定的是自己的父亲绝对没有叛国。
那么通敌的密函是谁的?铁证又是从何而来?
颜景注视着少女的神情变化,翠绿在冷白的指节转动,变换出透亮的光泽。
黎明坐在了马车的右侧,与柳青平日一样。
他从前一直有意识地先行坐在马车左侧,便是为了引导柳青养成坐在右侧的习惯。
而这次,他选择坐在车厢最里,并吩咐车夫最好向右贴着障碍物行驶,逼迫黎明从左侧进入马车。
结果不出所料,黎明的确是从左窗跳入马车的,但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坐在左侧。
他心下已经有所决断,但还需要一个关键性的证据。
温妕抬头看向颜景,蹙眉问出第二个问题:“当初查温家的官员,是谁?”
谁知男人只是向她勾了勾手指,轻声道:“伸手。”
温妕不明所以地伸出了惯用右手。
颜景目光低垂,单手捏住少女的手指。
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温妕的掌心划过,酥麻的感觉让温妕几欲收回手,却被颜景牢牢控在掌心。
颜景的幅度稍大,一笔一划都略过了温妕的手掌边缘,不像是在写字,更像是在用指尖描摹她的掌纹。
或许是因为天气降温,平日无感觉的金属面具此刻竟格外冰凉……
很快,温妕意识到,不是面具变凉了,是她的脸颊在升温。
还好颜景专注于写字,并未在意她的脸色。
温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字体笔画上。
最后一笔落下,颜景收回了手。
明显凸出的虎口厚茧,掌心与食指第一关节的薄茧,与柳青一致。
此刻确认,黎明与柳青是同一个人。
他抬眸欲言,就触及了少女泛红的耳根,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
“阁下,看清楚字了吗?”
温妕将手背过身去,轻轻揉-搓,企图缓解掌心酥麻,嗓音沉闷道:
“看清楚了。”
字体很简单,是一个【轩】字。
是高轩。
曾经自己父亲最信任的人,是那日最终将父亲推入冤案深渊之人。
但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高轩当年只是一个副将,如若他是主谋,不应让那么多人讳莫如深。
她总觉得高轩或许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匕首。
而执刀的,另有其人。
且这个人或许是天上之人。
但那人究竟是谁?是与高轩走得近些的三皇子吗?
但为什么要陷害温家?
不,后一个问题或许很好解答。
因大山是阻隔战乱的屏障,但过于伟岸的山脉就会投下大片的阴影,阻碍了部分凶兽的前进之路。
树不招风风自来。
但如若罪魁祸首真是皇室血脉,那么事情便复杂了许多。
一个搞不好,她这个江湖刺客可能就要真的被卷入朝廷的风暴之中。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先从高轩入手,然后再顺藤摸瓜。
温妕思忖之下,感受到一道凝视的目光。
她顺其抬头,正对上了颜景深邃的眼眸。
见她望向自己,颜景微微歪头,眯眼笑了起来,极具疏离感的五官霎时间变得柔和起来。
眼神交汇之间,温妕蓦然想起了方才的触感,原本因思绪冲淡的触感此刻又一次回温。
“报酬收到,感谢惠顾。”温妕撇过头,不再去看颜景,“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
颜景并未阻拦,笑容浅浅地看着少女的动作。
即便现在分开,晚上他们也还会相见的。
温妕掀开车帘就要迈步,动作之间彻骨寒冷从衣领缝隙中灌入,令她险些打了一哆嗦。
今年的寒潮比往年更汹涌一些,她不由得想到那些贫民。
“颜大人,【初阳】如何了?”温妕回头问了一句。
颜景眸光一动,平静道:“‘杀’了。”
不可让百姓依赖于神鬼之说,否则只会愈发不想劳作,最终恶性循环。
温妕理解这个道理,但是……
“即便斩除了方士,底层的贫民如若找不到求生之道,仍会选择寻求歪门邪道。这是人之本性,到时你要如何?”
“不如何,”颜景面不改色,声音起伏依旧,“只要我还有一日坐在这个高位上,便不会让百姓落得那般田地。”
颜景的才气给予了他十足的底气,令其至今犹留存了少年意气风发的傲骨。
闪耀得让人挪不开眼。
大庇天下俱欢颜,说得理所当然。
即便这话说得狂妄,但是温妕也下意识觉得他能够做到。
故而少女嫣然一笑,凤眸弯起,声音清亮:
“我期待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到来。”
话音落下,身形化为一道残影,钻入雨幕之中。
·
“你们是怎么想的?”高轩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面色气得涨红,“卜兴德到底有什么毛病?在表演中途光着身子跑出来?”
“蓝亘和金雀两人联手,居然死得不明不白,还说自己是武林高手?”
男人的破口大骂响彻在整个房间,面前的两人头都不敢抬起,迎面遭受着他的唾沫洗礼。
足足骂了一炷香的时间,高轩才终于发泄够了,喘着粗气平复下心来,脸色阴沉无比。
朱雀神教遍布天下各处,甚至京城权贵中也有他的信徒,他犹有利可图。
但是卜兴德在大庭广众下因戏法表演失误而死,绝对是一个毁灭性的重创。
本来他已然派人去蹲守在舞台附近了,只要卜兴德走下舞台,他的人就能将其救走。
偏生那日,颜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第一时间就在台上杀死了卜兴德,让他想保都保不下来。
该死的,天尊为何如此偏爱他?
就硬是让颜景的人生一帆风顺,毫无波澜?
高轩的手掌握紧了扶手,力道之大令实木变形。
不行,要是让那位大人知晓,他一定会弃车保帅,果断先将他抛弃。
他要想个办法。
“爹爹!”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高轩的力道一松,淡淡抬眸看向快步走来的红衣少女:“何事?”
高乐蓉笑着捧出自己绣的二龙戏珠图:“爹爹,老师夸奖我的绣工进步了,我就想第一时间拿给爹爹看看。”
“嗯,”高轩还在想着事情,随便扫了一眼,敷衍道,“不错,蛇形栩栩如生。”
高乐蓉的笑容僵在脸上,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绣图。
高轩没注意到女儿的情绪,心里想着事情有些烦躁,连带着看自己的女儿也不顺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眉严厉道:
“最近是不是又吃多了?腰粗了一圈。有时间来我这边讨夸奖,不如多想想怎么讨人欢心。”
“要是你能嫁给颜景,我现在就不用那么发愁你的婚事了。”
要是她能嫁给颜景,自己就不用为颜景犯愁了。
高轩知晓自己女儿没那个本事勾-引男人,故而只是顺口一说,便不再放心上。
只是高乐蓉缓缓地将绣图藏于身后,垂眸落寞。
可是爹爹,昔日-你从不会说我吃多了,只会我身强体壮,是练武奇才,长大定能够为国效力。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
第27章 喜好 柳小姐,教教我,我究竟喜欢什么……
“春桃,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的方向错了呢?”
正在为温妕挽发髻的春桃将视线抬起,望向镜中沉思的少女,疑惑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们似乎一直在从言情话本中找剧情套用于颜景身上, 但是否应该从颜景本人的喜好开始入手呢?”
自从上次颜景送了“柳青”手镯回礼之后, 她一直尝试旁敲侧击, 想要试探他的意思。
但是颜景一直避重就轻,只说些礼貌疏离的话语。
就算她故意靠近他,他也会不动声色地远离,就像是上次的同源之玉也是她的错觉一样。
莫非真的是她误会了?
他只是随意找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送回给她?
这让她烦躁至今, 乃至有些急于求成。
“小姐您说的不无道理。”春桃勾起温妕的一缕头发, 环绕发簪, “但其实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你还记得我们为何放弃了吗?”
温妕沉默了下来。
她此刻想起来了。
当初她也调查过颜景的喜好,但查出来的却毫无参考价值。
论平常,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却无一例外雨露均沾,
论食物, 他荤素搭配从不挑食,同时也并无指向性偏好。
论世俗, 名利钱财他探手可得,奇珍异宝亦如繁星环绕。
喜好女子的类型更无需多提,首辅大人便是以不近女色闻名的。
她收集完关于颜景的情报之后不由得开始怀疑。
他是不是从天宫降落人间的谪仙?
不食人间烟火, 平等热爱世间一切, 也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不过也正因颜景完美无瑕的声誉,他才会成为温妕的首选目标。
只是现在这份完美,也成了无懈可击的壁垒。
想想她也是胆大妄为,居然什么都没有多想便欲摘下天边之月。
“那该如何?”温妕不知如何破局, 低头就想捂住脸,但却被春桃阻止。
“诶诶诶小姐,别动呀,还差一点了!”春桃嗔怪道。
好了,现在连捂脸都做不到了。QAQ
春桃动作利索地为温妕梳妆整齐,打开一盒口脂轻声安慰:
“小姐不必如此烦忧,颜大人近日冷淡或许只是因为公务繁忙。”
“他何日公务不繁忙?”温妕唇瓣微张,感受唇上笔触划过,以喉腔发声,“百官的公务文书都要交予他手,令他过目。”
“但从前他也会抽时间与我散步,你看现在呢?”
“繁忙只是敷衍疏离的借口罢了。”
春桃画完最后一抹红色,收手满意地观赏了下,才说道:“小姐,愈是无解的题才更要去解,只是坐在此处如何得出正确答案?”
她说着将身子移开,让温妕能够看到镜中顾盼生辉的自己,笑道:“至少啊,春桃能保证任何男人都无法抵御此等美貌。”
“惯会自吹自擂的。”温妕调笑着轻拍了她一下,摇曳的红玛瑙耳坠流光溢彩。
“还得是小姐底子好。”春桃躲了一下,笑嘻嘻地将她拉起身,“不要多想了,既然颜大人没有拒绝小姐去找他,与其在这考虑再三,不如直接去问他本人喜好?”
温妕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思忖了片刻眼眸亮起:“春桃你说得对。”
世间不可能有绝对无瑕的圣人,颜景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是将自己的欲望埋得更深了些。
只要她用心去找,就一定能——
被无聊死。
温妕托着下巴,眼神涣散地磨墨。
颜景端坐在她的身边,墨眸平淡如古井,静静看着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字体。
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她只是客套一下,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想到他真的说自己还有要紧公文要处理,让她陪着磨墨了一刻钟。
怎么会有男人面对她这样一个大美人还能一门心思看文书的?
她一开始还假装不经意地看颜景的批注,想看些朝堂情报,结果目之所及皆是:
【首辅大人贵安。】
【安】
【首辅大人,锦江边的梅花开了,是否要给您寄些过去?】
【不必】
【首辅大人贵安。】
【安,下次不必以书信形式问安了】
【首辅大人,下官的女儿十分仰慕大人,是否有空来下官府中一聚?】
【感谢好意,奈何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首辅大人贵安。】
【安。】
大华的官员究竟有多空闲??他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温妕失去了兴趣,运转墨石的手便随之慢了几分,捂嘴打了一个小哈欠。
但她还未将嘴唇完全闭合,就瞥见了男人含笑的眼神,动作瞬间一僵。
天尊啊,为什么她刚刚风情万种一刻钟他不看,非要这时候看她?
温妕快速收回了动作,认真低垂视线,仿佛突然对眼前的墨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颜景看着她的样子愈发有些忍俊不禁。
他专门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在她身边办公,实则一直在注视她的动作,只是想看她今日想做些什么。
不曾想她竟真的为自己磨墨许久。
该说她认真,还是死脑筋?
颜景将笔搁置在一旁,目光缱绻,柔声道:“陪我办公,无聊吗?”
那怎么能真说无聊?
双手搭上颜景的小臂,温妕抬起水雾未散的眸,轻轻摇头:“只要在颜大人身边,无论多久都不算无聊。”
隔着衣物按入肌肤的手指。
颜景眼神落在少女翕合的唇瓣一瞬,便回归她的双瞳,唇角微扬:“既然柳小姐陪了我这么久,有没有想要我陪你做的事情?”
温妕瞬间打起精神,放下墨石,琥珀如琉璃闪耀:“我有许多事情想要问大人。”
颜景目光偏落,从袖中抽出手巾,拉过少女的右手,轻柔而细致地擦拭她指尖晕染的墨渍:
“小姐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一定知无不言。”
男人的神情过于专注,宛若在对待一件珍视的宝物,让温妕忽而喉间干燥,匆匆偏过了头不去看他:
“大人除却办公,平时还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
这话问的。
颜景哑然失笑,带有惩罚意味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打趣道:“小姐,你这话就像是我喜欢办公一般。”
“啊?”温妕微微歪头,她本以为像是颜景这样的人会以施展才华为乐趣,“原来连颜大人也有不喜欢办公的时候?”
见她这个反应,颜景轻笑出声,无奈摇头:“柳小姐,我在你眼中是怎么样的形象?”
“没有人会喜欢工作,不过是不得不为罢了。”
光滑柔软的丝绸揉蹭少女的手指,轻薄的材质将男人的温度一并传来,就像是颜景在抚摸她的手一般。
温妕不禁想要收回手,但却被男人轻轻拉了一下,语气温和如哄骗:“快要好了。”
她无法,只能不去看他,声音闷闷:“颜大人还未回答我,平日喜欢做什么?”
“要分场合。如若第二日要上朝,我喜欢练习书法以平心静气;如若要出门,我喜欢自行配置香囊;思考难题时,我会更喜欢自弈……”
温妕本还在想原来颜景身上的檀香是他自己配置的,但是随着他越说越不对。
手指一弯将男人的手指拉入掌心,打断了他说话:“大人,我说的是喜好。”
颜景眼帘微抬,鸦睫轻颤,语气中难得流露出几分困惑:“我说的不就是喜好吗?”
温妕摇头,神情认真道:“大人,喜好是无任何目的的,并非是为了平心静气,亦或是树立形象的工具。”
“只是因为你喜欢,所以你会去做的,才叫【喜好】。否则,那也只是如处理公务一般的【不得不为】。”
“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颜景微微皱眉,似乎陷入了一个难题之中。
怎么会有人没有喜欢的事情?
温妕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提示道:“任何事情都可以,会让你在没有任何事情要做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想做的事情。”
听着温妕的话语,颜景的目光徐徐落在他们相拉的双手,沉默须臾手腕转动,将少女弯曲的手指推开。
随即掌心相对,男人修长的手指强行交织入她的每个指间,扣紧了她的手掌。
“这样……算吗?”
“……什么?什么‘算吗’?”温妕愣了愣,稍微用了些力气想抽离,却被颜景牢牢抓住,无法挣脱。
温妕不解地偏头望向颜景,蓦然触及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眸。
宛若毒蛇盯上了它的猎物。
颜景手下加了几分力道,轻抚她的手背肌肤,悠悠然道:“脑海中第一个想做的事情。”
“算是我的喜好吗?”
温妕的大脑有些宕机,许久之后才有些僵硬地出声:“你的喜好是……我?”
颜景眼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眸恍若能够将人吞食入腹:“不是小姐说的吗?怎的反过来问我?”
“柳小姐,教教我,我究竟喜欢什么?”
男人声音带着十足的蛊惑意味,清冷的面容浮现摄魂的绯红,霎时从高悬之月化作了近在咫尺的星火。
让温妕久久无法回神。
第28章 保管 所以小姐,一定要好好保管,时时……
春桃最近发现小姐有些奇怪。
有时候会将一把匕首重复擦拭三遍, 吃饭的时候会吃着吃着发呆,散步的时候会被平地小石头绊得踉跄……
按规矩,丫鬟不该多管主人家的闲事,但是她很担心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就在春桃下定决心去问小姐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正在吃饭的温妕猛然抬头, 突兀出声:“不对!”
春桃被吓了一跳, 愣愣地问道:“什、什么不对?”
温妕慢慢收紧手指,愤然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后面只是在诓骗我!”
春桃听不懂,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姐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还说不懂“喜好”是什么,他分明是装的!
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颜景的演技真是精湛极了!
可恶啊, 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在试探, 所以故意这样做。
她是去引诱颜景的,怎么能够被反将一军?
她必须要扳回一城!
但要怎么做呢……
温妕顿住脚步,望向神情呆滞的春桃, 正色道:“冬狩骑射宴是不是快要开始了?”
春桃点点头,应道:“差不多三日后便要开始了。”
大华王朝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 血液与白骨堆积而成的霸王之路,让他们不敢忘记生死的残酷。
故而大华开国君主设立了冬狩的传统, 旨在告诫王侯将相莫忘昔日征战之艰辛。
随着时过境迁,这个传统逐渐转变为了皇宫贵族炫耀自家子弟英勇武艺的【冬狩骑射宴】。
由专设建造围猎场,驱逐过于危险的猛兽, 让贵族们能够安心无恙地展示自己力量。
【宴】的意义大于【狩】。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温妕参加过的宴会。
只是当初年纪太小, 她从来没有真正参加过围猎,只偷偷捕过两只兔子。
“我要在骑射宴让颜景体验一下我的感受。”温妕愤愤然说道。
怎么能够让她一个人被牵动心神?
·
三日后。
日过中天,暖阳斜照,庭院深深处, 光影斑驳陆离。
颜景站立在府门前,偶尔有几片落叶从树上飘落,轻轻旋舞在他脚边。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手中玉佩上。
指尖轻轻描摹其上玉雕——池塘柳树,清风微拂。
一阵叮呤咣啷的金银玉石碰撞声从远处传来,颜景抬起眼眸就见到少女提着裙摆向自己跑来,绫罗绸缎追不上她的步伐,飘在身后宛若蝴蝶羽翼。
颜景不禁弯眸勾唇,轻声笑道:“柳小姐,何事如此匆忙?”
“抱歉,颜大人。”温妕小跑至男人面前,面颊潮红,气息微颤,语含歉意,“我来晚了。”
温妕一睁开眼便已经是日上三竿,惊得她都来不及质问春桃为何没有叫醒她,就火急火燎地穿戴整齐赶来了。
也不知道颜景究竟等了多久。
冬狩骑射宴共举办两日,一日是活动热场,一日是游猎竞技。
因举办场所距离较远、活动较多,一般需要卯时起床,乘坐马车辰时到达。
他们现在过去必然已经赶不上活动了。
温妕不由得懊恼,她平日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她叫醒,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然而颜景却不恼,只是淡淡扫过少女的手腕,乌眸微眯:“柳小姐,手镯,不喜欢吗?”
温妕一愣,下意识握上了自己的手腕,略微移开目光:“怎么会呢?只是颜大人送的手镯有些太珍贵了,小女子怕敲碎或是弄丢就不好了。”
颜景凝视着少女躲闪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小姐,如若不佩戴的话,再华贵的配饰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温妕盯着地面,不语。
她如何告诉颜景?
她总觉得佩戴同源之玉太过出格,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故而特意没有戴手镯,免得自己多思多虑。
谁知颜景会提起。
忽而手指感觉到牵引,温妕侧目望去,只见男人牵起她的手,将自己拇指的扳指褪下,滑入她的指节。
比自己的指围大一圈的玉环,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地坠在少女的指尖。
属于首辅的扳指,是他地位与权势的象征。
温妕瞳孔骤缩,伸手就要将它摘下:“大人,这个太贵重了,我实在是承受……”
却被男人伸手阻拦。
“确实很贵重。”颜景笑意浅淡,声音轻柔,“如若丢了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人认我这个首辅了。”
“所以小姐,一定要好好保管,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
“这是你迟到这么久的惩罚。”
惩罚?
温妕懵懵然抬头,似乎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语言。
他将一枚能够买下半个大华的扳指给她,也不怕她直接卷款跑路,还说是惩罚?这是什么惩罚?
倏忽,一阵马蹄声踏石而来,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温妕的思绪。
疾风呼啸而过,将少女的发梢高高吹起。
温妕抬眼望去,只见一骑骏马如闪电般驰骋而至,卷起的尘埃在夕阳下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屏障。
黑色骏马身姿矫健,四蹄如飞,显然是一匹经过精心训练、日行千里的良驹。
“这是……?”温妕没有少在军营见到这样的高头大马,但从未在京城中见到过。
“骑射宴是皇家举办的,如若坐马车慢悠悠前往,恐怕赶不及露面。”颜景从耿游手中接过缰绳,侧目温柔向她解释。
温妕现在才注意到,颜景并未穿繁琐矜贵的长袍,而是一身利落合体的圆领袍骑装。
腰系玉带,领绣云纹,外壳灰白银纹绸缎,内里却鲜明如火,稍微外翻显露,白衣红线如雪原上流淌熔岩,是天地唯一亮色。
褪去了平日儒雅气质,却同样令人挪不开眼。
温妕觉得至颜景之后,她可能找不出第二个容貌卓绝至此的男子了。
颜景没有发现少女的异常,脚尖轻点,便轻盈翻身上马。
高筒马靴稳稳地踏在马镫之上,靴面上精致的金属装饰在阳光下闪烁出冷冽的光芒。
他向温妕伸出手,指尖微弯,做出邀请:“柳小姐,可愿与我同往?”
毫无疑问的,温妕握上了他的手,还未借力就被男人一把揽入怀中,抱上了骏马。
少女被男人圈在怀中,没有固定点,只能红着脸环住男人精瘦的腰身。
皮革的坚硬与通过布料透出的温度,一切都恰到好处。
檀香萦绕在她的心头,又或是什么别的东西在拨动她的心弦
感受到温香软玉的触感,颜景心神一动,冁尔而笑:“小姐,坐稳了。”
话音刚落,他轻轻一带缰绳,骏马随心而动,将笑意融入风中。
天地渐宽,万物皆空。
唯有马蹄声阵阵,与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心跳声。
·
斜阳西坠,暮霭沉沉,天际一片绚烂如火的晚霞,似是织女巧手织就的锦缎,染遍了半边天空。
高乐蓉听到了入口处有人在喧哗,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跑了过去。
在众人簇拥之中,身着飒爽骑装的男子旁若无人地弯腰与身边女子轻声言说,后者轻轻摇头,眼中却藏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周围的人群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彼此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这小小的交流圈内。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高乐蓉慢慢握紧了拳头,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她的父亲是当朝骠骑大将军,她是将门虎女。
即便三年不习武,令肌肉消减、体能减弱,她也有信心能够在骑射宴上,于一众深闺大小姐中脱颖而出。
弱柳扶风的柳青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展现出她的锋芒,颜景总会注意到她。
但明日的游猎是男子的主场,如若自己表现太出众就会引得男人厌烦,如若收敛又无法让颜景看到自己。
所以她将一切都赌在了今日以骑射为主题的宴会上。
马球、投壶、马上乐……
拼尽全力在每个项目的女子组中夺得桂冠。
但她从赛场上下来时,才被告知颜景根本就没有来。
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不,冷静些、放松些乐蓉,重头戏还没有到,她还没有满盘皆输。
高乐蓉深吸一口气,面露笑容走向颜景,声音甜巧:“颜大人,怎的这个时间到?等您许久了。”
颜景闻声抬头,略微颔首,轻描淡写道:“路上稍有事情耽搁了。”
高乐蓉的视线划过他身上的骑装,颜景显然是一路骑马赶来的,能够有什么事情耽搁她?
宽袖下的掌心被指甲压出血痕,疼痛让她轻轻松开了手,面色依旧:“原来如此,那大人来得正巧,接下来的项目是【骑射】,大人要留下看看吗?”
骑射宴的压轴项目,万众期待的场所。
她必然拿下。
颜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侧目柔声道:“你想看吗?”
温妕从前便想要参加【骑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此刻心中雀跃:“当然!”
闻言,颜景收回视线,礼貌回答高乐蓉:“承蒙邀请,我们会留下看的。”
“好,太好了。”
高乐蓉扯出一个笑容,勉强应道。
等着瞧吧,柳青。
这一局,我赢定了。
第29章 骑射 漫天喝彩之中,她的心脏如坠冰窖……
高乐蓉身着白金骑装, 高坐在雪白骏马上昂首挺胸,宛若一把弯月长刀。
她将目光遥遥投向观礼高台上的颀长身影,缓缓握紧手中角弓。
【骑射】是冬狩骑射宴最后一项活动,也是宴会的压轴重头戏。
规则非常简单, 参与者需骑马顺着既定路线疾驰, 沿途将会随机出现数个靶子, 允许参赛者用手中弓箭在行进间进行射击。
越过终点愈快、靶上积分愈多、骑姿愈雅者,获胜。
“噔——”
金锣声敲响的瞬间,高乐蓉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 如飒沓流星般疾驰而出。
她身姿矫健地稳坐在马背上, 双手紧握缰绳,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风声呼啸而过,带起她的发丝与衣角。
忽而视线中略过一道黑影,还未在眼中结为实体, 就被一道银光击得向后倾了三分。
收回拉弦之手,高乐蓉片刻未曾停留, 如清风略过山岗继续向前飞驰。
“一靶八分!”小厮举起靶子,向四周高喊道, 引起满堂惊叹。
温妕托着腮帮子,眼中闪过赞叹之色,咬了一口手中的梨果道:“她好厉害。”
高乐蓉身下骑的白色骏马她认识, 名为“雪影”。
虽能日行千里且爆发力极强, 但却是一匹货真价实的烈马,一旦撒开蹄子奔跑就不会管骑者的死活。
寻常人能够安稳骑完全程便已然是个中佼佼者,但高乐蓉还能分出精力弯弓搭箭,甚至射出一个高分, 绝非常人所能及。
这还是她许久不曾锻炼过的结果,如若她不曾间断地习武,假以时日必将不同凡响。
越是这样想,温妕越是为她感到惋惜,到底是什么让高乐蓉放弃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武艺?
“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不足为奇。”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旁桌的观礼席传来,温妕随声望去,见到一张有些熟悉却又仿佛有些陌生的脸。
那中年男子膘肥体壮,将圆领袍撑得微微鼓起,仿佛衣料也难以完全包裹住他那魁梧的身躯。五官还算是周正,但眉眼间的戾气浑浊而粘稠,让人望而生畏。
“高将军对令爱真是爱之深,责之切。”仿若看出了温妕的困惑,颜景适时出声,为她悄然解释了对方的身份。
是高乐蓉的父亲,高轩。
温妕的神经瞬间紧绷,重又去仔细看他的五官,依稀能够看出往日憨厚老实的模样。
“姑娘家家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不如钻研下三从四德嫁得个如意郎君,当一辈子高门主母岂不快活?”
高轩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着场上英姿飒爽的少女只觉得不快:“难不成像她爹一样拿命换军功吗?”
岁月变迁,权势蚀骨,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军中副将了。
温妕望向那抹金影,耀眼夺目。
为卫国而生的弯月利刃被囚于深宅大院,真的是最好的归宿吗?
“哎呀!”温妕双手一拍,吸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我想起来了!”
颜景侧目望去,望见少女故作深思的模样,轻轻勾唇:“怎么了?”
“高轩,高将军的名号我是听过的。”温妕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我记得高将军与已故的张夫人是在军中认识的,我还以为将军会更喜欢强势些的女子。看来传闻也不尽可信。”
“当年张夫人的‘如意棍法’可是名扬天下。”
高轩的原配夫人张氏,出身名门,不顾家里反对习武从军,与高轩分入一营。
当年高轩对张氏一见钟情,连追数年才令其动容,二人喜结连理,曾是一段佳话。
随后高轩借着张夫人娘家权势步步高升,才被自己的父亲看中才华便是后话了。
温妕这话的意思是在暗讽高轩不过是个吃软饭的,一见钟情的究竟是张氏,还是张氏的权势还有待考察。
“男人说话哪有你一个姑娘家插嘴的份?”高轩被少女的话噎得面色通红,冷戾回道:“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军营中的生活太苦,我也不过只是想让闺女享清福罢了。”
“我没有颜大人这样的出身,只需要费些口舌就能够达成目的,自然要比旁人考虑得多些。”
这话是什么意思?暗嘲颜景德不配位?
温妕凝眉,手指微动就要做些动作,却被一双大手包裹拦下。
少女抬眸看向颜景,男人的面色未变,只是淡然道:“高将军替温将军守边疆数年,虽伤亡比从前多些,但无大败,确实劳苦功高,无可反驳。”
此话一出,高轩的脸色陡然沉落。
温健是实打实白手起家积累的军功,自从坐镇瑞雪之后便将原本一边倒的局势扭转,少有败绩。
但自从温健死后,便由他接任,无大败,却小战伤亡不断,只是制衡。
比不得温健当年辉煌。
“颜大人慎言,温健犯下的可是通敌叛国之死罪。”高轩沉声道,“您这话的意思是要为罪臣辩驳吗?”
“高将军久未归京似乎忘了些什么。”颜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在杯中微微荡漾,映出他从容不迫的面容,“文官只向上请谏,不与下辩驳。”
颜景为内阁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高轩官拜骠骑大将军,也低他一等。
这话是在提醒高轩注意上下尊卑。
“颜大人伶牙俐齿,末将佩服。”高轩气极,知道自己在口舌上讨不着巧,便转头不再言语。
温妕听到颜景的话心念一动。
这话语下,颜景似乎并不对自己父亲持全盘否定的意见。
那是否意味着……
最后一发箭矢破空声响起,马蹄越过终点红线,全场轰然发出高声呼喊:
“高小姐!高小姐!”
“虎父无犬女!”
“骑射之女主!”
豆大的汗水从少女的额角落下,手心被粗糙的缰绳磨出了血泡,刺得生疼。
高乐蓉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了高台之上,带着期待与希冀。
但长风吹起的马尾还未停歇,少女的心脏已经沉落谷底,奔腾的血液渐渐化为死寂。
无数人向她投来炽热的视线与震耳欲聋的呼喊,但唯有那个壮硕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起身向另一方向走去,分毫没有将眼神分给她。
而她费尽一切心机讨好的男人,也在与身边弱不禁风的女子相谈甚欢。
漫天喝彩之中,她的心脏如坠冰窖,宛若身处无声禁区。
“高小姐,比赛结束了,奴才替您还马。晚些会将胜者奖品送与您府上。”驯马的侍从向她伸出了手,要接过缰绳。
作为冬狩骑射宴的第一日女子组大满贯,她能够获得黄金万两与珠银无数,但……
高乐蓉轻咬下嘴唇,尝到了汗水的咸涩味。
“……知道了。”
她翻身下马,将掌控的缰绳随手甩给侍从,宣告她的骑射终结。
一定是……没错,一定是柳青的原因。
如若没有柳青的话,首辅大人一定会看到她的优秀。只要能得到颜景的青睐,父亲也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都是……柳青的错。
“高小姐。”清朗的少年音从阴影处传来,高乐蓉不耐烦地望去,“什么事情?”
少年缓步走出,光影在他身上交织,浅淡狐狸眸弯弯上扬,悠然笑道:
“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将柳青拉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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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开始蚕食天空的光线,【骑射】落幕,高乐蓉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大赛的优胜者。
温妕意犹未尽,不想要从观礼席上离开。
“柳小姐,”颜景轻声提醒她,“该走了,接下来要与陛下一同参加晚宴。”
“好的。”温妕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
文武百官一同参加的晚宴,说是吃饭,实则是权利的交锋场,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颜景见她这副模样便猜出了她的想法,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你并非是官宦子女,可以不参宴回房间休息,随后我会差人将饭菜送到你的房间。”
温妕眼前一亮,双手合十虔诚道:“感谢首辅大人的恩赐。”
颜景忍俊不禁,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笑道:“去吧。”
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少女的发丝,温妕感受到头顶温柔的触感,心中有些发痒。
正欲退后一步离开,忽而想起几日前定下的计划。
她抬起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徐徐放在自己的脸颊侧边,轻蹭了一下,仰首央求道:
“大人晚些时候可以来找我吗?”
颜景看着少女像猫儿般发亮的眼眸,喉间有些干涩,垂下眼帘:“你的房间应当会在与许多官宦女子在一处,我去有些不便。”
温妕有些失落地放下男人的手,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
“我们明日还会再见的。”颜景宽慰道。
“好的大人。”温妕乖巧颔首。
她会听话……才怪!
颜景一早就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只要温妕与身边婢女说她叫柳青,颜景的住处便探手可得。
既然颜景不愿意找她,她就自己去找颜景。
温妕悄声躲开来往的下人,踏着夜幕翻进了属于颜景的屋子。
漆黑的屋子没有颜景惯用的香薰味,是统一收拾出来的房间。
温妕点燃了窗边的烛灯,借着昏暗的光芒找到了房间中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与数盏茶杯。
她偷偷打开茶壶盖,从怀中拿出一小包药剂,尽数倾洒进去。
只要颜景喝上一口,她就嘿嘿嘿……
“黎明小姐。”
黑暗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温妕做贼心虚,心中猛地一跳,向后望去的刹那,被捂住了嘴巴。
摇曳的烛光中,安乐漂亮的眼眸如星子闪烁,刺得少女有些愣怔。
“怎的给您留了纸条也不来找我?安乐好生难过。”
“您要如何赔我?”
第30章 金屋藏狐(修) 你在水里下了什么?……
“你的心上人呢?”华君光望向身旁安静品茶的男子揶揄道, “怎么不见她来陪你?”
颜景瞥了华君光一眼,并未反驳他在称呼上的误处,只是平静道:“她不喜这样的场合。”
“嗯哼~”华君光意味深长地挑眉,“孤小时候不喜读书, 怎么不见你如此纵容。”
颜景当即拱手作揖, 颔首道:“殿下, 您是储君,所谓‘子率以正,孰敢不正?’您的行为举止关乎一国之风范。关于这一点,臣有三点建议……”
“停、停下。”华君光两眼一黑, 扶额抬手, “你和你爹一样, 一说话就让孤犯困。不想要让当朝太子在宴会上昏倒就闭嘴。”
颜景扬起唇角,笑道:“殿下英明。”
“你呀!”华君光无奈摇头,托着下巴望向台下歌舞升平。
良久之后, 忽而出声:“冬狩骑射宴本是为了让国民不忘昔日寒冬之凛、战争之苦而设立的,但是……”
“殿下, 谨言慎行。”颜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适时出声打断。
华君光应声止住, 神情淡淡。
冬狩骑射宴是为纪念寒冬而设立的,但是整整参与这个宴会的却是一群没有体会过寒冬的王公贵族。
真正处于寒风之中的人,光是活着便已经竭尽全力, 根本没有时间饮酒奏乐。
二人沉默许久, 华君光蓦然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轻道:“孤去走走。”
言罢,便向人群中走去,融入欢声笑语之中。
颜景望着他的背影不语, 只是抿了一口热茶。
极品狮峰龙井,好茶。
“有时候真羡慕颜大人。”
颜景闻声望去,看到一个矜贵的锦衣男子,立即起身行礼:“参见五皇子殿下。”
华阳平颔首示意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颜景,勾唇笑道:“几天不见,颜大人愈发沉稳了些。”
“谢殿下谬赞。”颜景恭敬回应。
华阳平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淡淡道:“如若我没记错,颜大人是家中独子吧。”
颜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声音平稳无起伏:“臣早年曾有个幼弟,可惜下人看管不力,在家府之湖中嬉戏时不慎罹难。”
“真好啊……”华阳平喃喃道。
真好……?
颜景眸光闪动,正欲说些什么,突然有一个侍从走至他身边,轻道:“大人……”
颜景看向华阳平,见他仍在自言自语,似乎并不在意他这边的情况,便向侍从颔首:“说。”
侍从得了应允,上前附耳几句。
颜景目光锐缩,敛下眼褶掩盖澎湃的情绪,眼神划向华阳平:“殿下,请允许臣失陪一下。”
华阳平无所谓地摆摆手,像是赶走一只偶然相逢的小猫小狗:“去吧。”
颜景也无心与其他皇子争辩礼节问题,稍一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向柳青所在之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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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妕的目光触及那双狐狸眼的一瞬间,抬腿踢向少年的侧腰。
安乐向后一退,令重击只擦过腹部,却依然能够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宛若被削去了一层皮肉。
“嘶……黎明小姐,真狠啊。”安乐痛得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江湖不分男女,你应当称我为阁下。”温妕微微扬眉,重心下压做出起手式,身形一晃眨眼间就出现在安乐眼前,一掌就要劈下!
安乐大惊失色,连忙举起双手投降:“小、阁下!我没有恶意!”
如刀斧的手掌裹挟着疾风在他眼前落下,惊得他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掌风刮过安乐的脸颊,推开了他鬓边的发丝,那瞬间的接触如同闪电般短暂却令人胆寒。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安乐有些呆滞地睁开眼,恰巧看见温妕轻轻将手掌收回。
少女抬了抬下巴,冷淡道:“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安乐松了一口气,不敢再有动作,小心翼翼地蹭到一边的板凳上坐下,平复了下心情缓缓说道:
“黎明阁下接近颜景是为了搜查难以获得的情报吧?既是如此,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与我合作不是更为轻松?”
温妕嗤之以鼻,直截了当地跨步坐在另一张板凳上,手肘压在木桌上:“就凭你?”
“别看我打不过你,但我轻功一绝,探查情报是我的看家本领。”安乐言笑晏晏,靠在桌上放松了些。
“而且我知晓你是黎明,你就无需再憋屈地装那劳什子大家闺秀了,岂不美哉?”
“我如何信你?”可能是因为许久未曾锻炼,她方才动了两下就有些困意,将头靠在手上撑起。
“凭我能够知道你是黎明,还不足够吗?据我所知,颜景还不知道吧。”安乐的声音慢悠悠的,就像是一曲安魂乐。
温妕揉了揉太阳穴,强撑起精神:“知晓我是黎明,只是因为你与我交手过吧。当年树林中你与数人围剿我,你以为我忘了吗?”
安乐眼角一跳,笑容依旧:“呀,暴露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温妕还能记得自己的手下败将,但是这也无所谓了。
毕竟他的目的不是这个——
温妕的困意越来越明显,蓦地灵光一闪,腿部发力一个箭步拽着安乐的领子向下压倒。
速度之快,只身旁带过的疾风便将烛火熄灭。
安乐没有反应过来,背部便被重重磕在地上,胸膛被挤压使得他喉中泛起一股腥甜,唇角溢出些血红,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渗透入木。
少女单膝压在少年胸膛上,用力的双手将安乐的衣领扯开了些许,隐约可见他胸口的黑色印记。
是死士的烙印。
“给我下药?耍我?谁派你来的?”温妕一巴掌扇上他的右脸,霎时在白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了红印。
安乐的脸疼得发胀,大概是肿起来了,但是他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是谁还重要吗?”
他没想到温妕居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但问题不大,就算是温妕也应当不能完全抵御那药的作用,她只是强撑罢了。
温妕的头依旧有些昏沉,但知道安乐有所图谋,故而先封住了几个大穴位,随后高高抬起拳头,直向安乐的面门而去。
安乐感受到拳中强劲的力道,瞳孔骤缩:“等……!”
少女没听他说话,一拳下去竟然直接将安乐打晕过去!
正欲找绳子将其捆绑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柳小姐,我来了。”
是颜景的声音!
温妕低头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少年。
这个情况如若让颜景看到……感觉黄河也洗不清她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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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景看着昏暗的房间,眸光微动。
侍从方才说柳青在他的房中等他,但为何柳青叫他过来却不点灯?
稍作等候之后,没人回应。
就在颜景思考要不要再一次敲门的时候,屋内忽然亮起了灯光。
随之而来的便是少女清脆的嗓音:“颜大人,请进。”
颜景按捺下心中思忖,迈步走进屋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嫣然笑着的温妕,慵坐于烛火旁。
暖色的火光将她的眼眸熔于灿金之中,眨眼之间散出细碎的潋滟水光。
随即,是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颜景蹙眉,脚步加快了几分,快速查看了一下少女的情况。
“颜大人,你来了。”温妕巧笑倩兮,见状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血腥味在靠近温妕的时候淡了几分,这次受伤的似乎不是温妕。
颜景的心跳平稳下来,弯眸笑道:“柳小姐叫我来,自然是要来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叫他?怎么没通知她本人?
温妕想要发出疑问,兀地余光一瞥看到颜景脚边的一点红,是刚刚来不及清洁的血迹!
她当机立断站起身,踮起脚尖搂住颜景的脖子,将他的身子向自己的方向一揽,状似撒娇道:“只是想大人了。”
幽香与男人灰暗的眸子一同落下。
脖颈触及少女嫩滑的肌肤,颜景眸光流转,略过她的五官,最终落在那抹殷红而濡湿的柔软上,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低沉:
“柳小姐,这不合礼数。”
又是礼数。
温妕的嘴角两端向下拉,轻轻抿嘴,嘟囔道:“我可不是来找你谈礼数的。”
一直踮脚有些费力,温妕稍微松了些气力落了下去,却被一双大手附着腰身拥住。
“那小姐是找我谈什么的?”颜景的声音略带沙哑,从头顶传来。
两人的距离进一步缩近,少女的身躯几乎全部黏在颜景的身上,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清晰地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能够感知到男人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包括发烫的呼吸、有力的臂膀,以及衣衫下紧实的肌肉。
温妕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是因为安乐下的药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突然,角落的柜门传来一声轻响。
指尖轻颤,她在颜景转头望去的瞬间快速捧住了他的脸,声音提高了几分掩盖住了柜门的响动:“大人,喝茶!”
打断了男人起疑的苗头。
颜景扬眉,顺着少女突兀的反应扫了一眼茶壶,便察觉到了异样。
宫中准备的茶壶,壶盖与壶身必然是花纹连贯的,但是这个茶壶的纹样却稍微错开了些。
是柳青在里面加了东西?
加了……什么呢?
颜景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声音沉沉:“小姐,你确定吗?”
“?”温妕疑惑抬头,看着眼眸中泛起暗潮的男人,“我只是担心大人口渴了。”
他看出什么了?不会吧。
颜景的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意味不明地说道:“既然小姐坚持……”
言语未尽,放开温妕,动作轻缓地倒了一杯茶,当着温妕的面一饮而尽。
男人笑意浅浅:“满意了?”
温妕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看出来了却还是喝了,那便好。
颜景见到温妕的反应轻笑,就要出声忽而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猛然扶住了桌子才撑住了身子。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温妕:“你在水里下了什么?”
他不是看出来了吗?
温妕茫然地眨眨眼:“蒙、蒙汗药。”
只要颜景喝了蒙汗药晕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便好糊弄了。
颜景:……
在柜子中已经醒过来的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