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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扬灰 八年前你已然放弃了宣宸,而八年……


    江湖地位不够格的门派在武林大会开启前没资格入住青岚学宗, 只能在山脚下修葺的别院歇脚;而够格的,则大多已经成了碑林中的阶下囚,生死未卜。


    是以, 整个青岚学宗在入夜之后都安静得诡异。


    弦月挂柳梢, 乌云遮蔽若隐若现。


    裴星悦虽然早已经不受黄鸟缺陷的影响,无需再用玄银秘铁封闭丹田气海, 可已经习惯了这些重量, 是以依旧当装饰用地戴在身上。


    可现在,他手腕已空, 腰间只有红缎系着绳结,挂着从宣宸腰上顺来的玉佩坠子,而那带着银票银子的私房钱袋则郑重地交到宣宸的手上。


    他马尾飘逸, 一袭红衣飒飒, 手握那把黑剑, 目无斜视地穿过挂满灯笼却无人气的建筑。


    碑林前方, 凝水宫主带领四位至臻境长老正等着他, 她们一人一手寒剑, 冲着裴星悦点了点头,接着跟在他身后, 视死如归地踏入了禁地。


    五大门派同气连枝, 没想到竟是被昭王耽搁的凝水宫逃过了最初一劫。


    似乎早知道他会来, 青岚学宗也不再装了,凌云山长就站在最大的石碑面前,看着似火红衣的青年走来, 那镇定的表情化为了愁苦,叹道:“为何不走呢?”


    他话说得够明白了。


    “我们若是走了,这里的人都会死。”裴星悦道。


    凌云山长笑了笑, “顺手公子果真少年热血,深明大义,是我们这些畏首畏尾的老家伙所不能比的。”


    凝水宫主执起长剑,质问道:“他们都被关在哪儿?”


    “就在我的脚下。”凌云山长说,“但我救不了他们,甚至连徒儿都带不出来。”他抬头望向天空,残月如钩,却带着血色,仿佛今日必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谁能想到深明大义的无为学士早已经不在了呢,一切都是那只披人皮的豺狼在故弄玄虚,九州鼎进入闻道院正中其下怀,炼出了那只可怕的蛛王蛊。学宗上下多少强者反抗,最终成了不人不鬼的阶下囚。”


    “那山长在这里是何意?”裴星悦问。


    凌云山长取出长剑,“自然是阻挡你们。”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正道盟主,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助纣为孽!”凝水宫主怒容满面,“你对的起江湖豪杰的信任吗?”


    “若是丁宁也身陷囹圄,一众弟子命在旦夕,你会怎么做?”凌云山长反问,面露讥笑,“你们尚且知道将弟子安顿,不让他们来此送死,可若你在我这处境上,还能大义凛然吗?”


    凝水宫主一怔,然而身边的长老却怒道:“至少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在他们前面,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


    “我就问一句,真按照期子凤所言,青岚学宗的弟子能活吗?”


    凝水宫主看到凌云山长刹那间露出的绝望,便清楚了这个答案,“出则济世天下,入则秀于江湖,提起青岚学宗,便是正道魁首,武林标杆!但是如今在你手里,这些明明可以身负大义而慷慨赴死的弟子,却要被生生贴上为虎作伥,狼狈为奸的恶名。就是到了地下,你,可有颜面对!”


    没有,凌云山长知道,自己犹如饮鸩止渴,早已无药可救,“既如此,不必多言。”


    “好一个不必多言,这次来,我们凝水宫就是带着必死决心的,若是能救出众位豪杰那最好,否则一起埋骨于此也无愧于心!”


    凌云山长笑了笑,也不着急动手。


    裴星悦算着时间,文蔷带着幸存的弟子从后山翻过来,按照脚程差不多也快接近了,那么没必要再拖延,直接开打就是。


    他正要给凝水宫的各位密音传信,却先听到凝水宫主密音过来,“对方由着我们废话连篇,是不是也在拖延时间?”


    不愧是一宫之主,时局把握还是相当敏锐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期子凤让凌云山长拦在这里,为的是拖住裴星悦,好直取昭王。


    “打吧。”裴星悦道。


    凝水宫五人一同点头,刹那间寒冰诀下,五把剑染成了冰蓝,四周明明无风雪,却陡然有种身处极地冰寒的错觉。


    虽然凝水宫没有合一境大成者,但是五位至臻一同使出来的千里冰封可是犹如具化象的威力。


    “凌云,把你的打手都叫出来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唉……”凌云叹息声中,“他们已经在了。”


    什么!


    黑夜之中,血色残月之下,五人目光凝视,却见一座座碑林身旁出现了一道道身影,充满冰冷和煞气。


    这种感觉让她们想到了昭王的龙煞军,各种念头刹那间在心底回转。


    “有笛声。”突然,裴星悦提醒道。


    风沙沙作响,树影婆娑,然而细听却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尖啸之声,犹如鬼魅嘶哑,难听至极。


    接着,那些人影动了起来。


    作为江湖第一盛会,武林大会吸引来无数的高手,如今都演变成了期子凤的打手。


    “他们虽无理智,只听笛声控制,但是却保留了本身的境界,包括内力、功法、速度和力量。”


    “裴少侠怎如此清楚?”一位凝水宫的长老问。


    裴星悦回答:“宣宸出兵陕州的时候,路上遇到过妖道伏击,我跟这些交手过。”说着,他也一同加入战局,只是目光游移在周围。


    期子凤虽是主谋,可直接动手、坏事做尽的妖道亦是可恶至极!


    期子凤该杀,这个人更该死!


    只要一想到宣宸满身伤痕,夜夜噩梦不得眠,只得苦苦挣扎,他的杀意就止不住。


    “你们为我掠阵。”他密音传信道。


    “好。”


    这些黑衣人的实力兵并不强,达到至臻境的没几个,多数是自在境,凝水宫就能应付。然而麻烦就麻烦在,对方数量多,甚至杀掉一个,还能补充两个,有源源不断的预备役等着招待他们。


    “裴少侠,他们是想耗死我们!”


    “稳住。”


    裴星悦五感加强在听觉,找寻笛声的出处,可惜无论他如此锁定,找到的皆是石碑。


    这个碑林,石碑嶙峋,交错纵横,又因为长时间风化,里面多有孔洞,笛音在石碑孔洞之间来回反射,然而让裴星悦找不到声音来源。


    果然是狡猾的妖道!


    “裴少侠,怎么样?”时间渐渐过去,他们六人虽有拖延之意,但一直被这些该死的黑衣人耗着,不仅引不出地牢里那些被控制的至臻境各掌门长老,连合一境的孤鸿掌教也见不到面,若是如此,那些伺机进入地牢救人的幸存弟子们该怎么办?


    弟子们武功最高也不过是半步至臻,对上这些根本没有胜算。


    裴星悦也深知这个道理,他思索片刻,懒得跟这妖道猫捉耗子,干脆将内力哺入黑剑,刹那间剑身如火焰席卷,染成了血色红光,他一跃飞上天空,只听到一声凤凰鸣锐,却见那黄鸟当空燎原!


    灼烫的具化象随着黑剑化为滚滚剑意,挥洒出红光剑影,强劲的力量以裴星悦为中心震荡开去,却见那屹立在青岚学宗三百年,留刻着无数儒学大家,武学英豪的悟道真言的石碑,就这么化为了粉末。


    管你有多少孔洞做回声,管你狡兔三窟藏在何处,红衣少侠只需一剑将此处移为了平地,你还能躲藏到哪儿去?


    果然,笛声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接着戛然而止,黑衣人的动作顿时产生了滞缓。


    “有作用了!”


    只是话音未落,裴星悦的剑划过了黑夜,犹如流星拖着赤红的尾翼,只见三道剑光以三才之势冲入了黑暗。


    “这次,你绝对逃不了了!”


    此刻的裴星悦早已非吴下阿蒙,在掌握了引动自然之力后,他的内力澎湃而浩瀚,剑光所过,空间竟被那灼热的力量拉扯而扭曲。


    那只会躲藏在傀儡背后,犹如毒蛇一半蜕了一层又一层皮,总能脱壳的上清妖道眼见不好,再想遁入黑暗之时,却发现他的周身似乎有一层层无形的枷锁,竟连挪动一步都办不到。


    那小子早在半年之前也不过是个至臻巅峰而已,如今给他的感觉怕是能比肩无为了!


    他内心悸动且焦躁,他制作的五具能以假乱真的傀儡被凌空剑毁掉了三各,另两具为了摆脱这小子也毁在了汾西坳,短短半年时间,他根本无法再炮制新鲜的尸体!


    只是公子大计不得有失,好不容易布置了这个碑林掩盖自己的踪迹,却没想到那小子一力降十会,悉数破坏了!


    一清再想逃,却已经毫无退路,然毕竟是估计多端的妖道,他干脆执起骨笛吹奏起来。


    刹那间,那些受他控制的黑衣人尽数从黑暗中一跃而出,悍不畏死地冲向裴星悦,以自己的性命来削弱裴星悦的剑意。


    只见红光掠影所过之处,空气仿若被点燃沸腾,剑戈划破长夜,留下一具又一具破碎的身体。


    一清冷笑着,看着裴星悦势如破竹地杀过来,道:“少主炼成蛛王之蛊,号令天下指日可待。如今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过裴星悦,你武功是高,侠肝义胆端得是英雄豪杰,但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闯入碑林,那你的心上人呢,他又是谁在保护?”


    此言一出,凝水宫五人顿时大惊失色,“不好,昭王危险!”


    裴星悦的剑气被不断削弱,剑尖微芒直指眼前,然而一清毫无惊惧,反而继续道:“八年前你已然放弃了宣宸,而八年后的今天,你又将他抛下,这次昭王殿下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活着走出地狱了,呵呵……”


    妖道显然将他俩之间的过往打听清楚了,知道裴星悦心中最懊悔的一件事。


    哪怕宣宸极力否认,连天都真人都隐瞒他,但裴星悦就是知道,当年若不是宣宸将天都签让给他,今日站在武林巅峰,过着快意恩仇,行走江湖的人就是宣宸了!再不济留在玄凌山,有天都真人保护,亦无人伤害他!


    裴星悦的眼前刹那回到八年前那个他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密道,他拿着签匆匆离去,徒留下宣宸端着微弱的烛台站在原地望着他。


    他不知道宣宸那时是什么心情,可若是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裴星悦的剑尖离妖道的鼻尖只剩一寸距离,然后顿住了。


    一清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接着胜券在握地笑起来,“裴少侠,你现在罢手,我便放你离开,能不能救下昭王看你自己的本事,如何?但你若现在不去,他可就只有死了。”


    “裴少侠,别听他……哎?”凝水宫众人生怕裴星悦受妖道蛊惑,功亏一篑,正要相劝,却见红剑划过黑夜,刹那间在妖道的脖子上留下清晰的血痕。


    竟毫不犹豫直接杀了?


    接着好似怕妖道诈尸,裴星悦一掌按在妖道的天灵盖上,以火灼炽热之力引燃火焰,妖道的尸体剧烈燃烧起来。


    那得逞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接着被火光一卷,彻底淹没。


    那火焰不过三息就熄灭了,裴星悦扬手蓄风一吹,便化为了灰烬,真正的挫骨扬灰。


    第102章 三路 面前的年轻人怕是真能与之一战!……


    裴星悦看着手中妖道的灰烬, 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怅然之感,他回头看向宣宸的方向,眸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但转瞬间, 血色长剑划破天际,直冲着凌云山长而去。


    妖道已死, 接下来才是正头戏, 他要将蛰伏在黑暗中那些被控制的武林强者给引出来。


    凌云山长心中一惊,接着眼中浮现一抹赞赏, 如此果决干脆,是个英雄人物。


    炽热火光席卷着撕裂的空气,带着绝杀的气息, 黄鸟沸腾着振翅, 以具化象出现在眼前。


    有一瞬间, 凌云山长产生了就这么死在裴星悦手上也无憾的错觉。


    然而, 他不能毫无抵抗地束手赴死!


    青岚学宗上下还在期子凤的手上, 他一死, 坏了这人的计划,必定报复在学宗弟子身上!


    于是, 凌云以壮志凌云之笔, 写出青锋苍茫之意。


    作为正道盟盟主, 青岚学宗山长,他心中自有豪气万丈!至臻境巅峰的实力,天酬剑横握在手, 形成了巨剑虚影,以初具具化象地迎上杀意冲天的黄鸟!


    然而这在裴星悦的眼里,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虚张声势罢了。


    早在凌云山长妥协在古月余孽之时, 他引以为傲的不屈剑意就已经破碎成败,是以巨剑虚影只是触碰到了黄鸟便迅速地分崩离析。


    在黄鸟即将席卷凌云之时,裴星悦的身后传来数声呐喊:“裴少侠,小心!”


    悲鸣一去,孤鸿不归,三才化天地,无往不前!


    合一境的孤鸿剑意从左侧袭来,即使带着阴暗气息,裴星悦也立刻辨认出这是孤鸿掌教的力量——惊天一剑。


    同时,又有慈悲佛陀化罗汉,坠入阿鼻地狱成修罗的大如掌从头顶直拍而下,天悲寺的主持舍弃一身慈悲,面露冰冷死寂。


    再一边,百川盟主郭仪的天罡拳也以破空之力,出现在裴星悦的右侧……


    三位大门派的掌门人忽然出现,齐齐出手,哪怕裴星悦合一境的实力,也感到了危险。


    凝水宫众人正要出手相助,然而不知何时,乌云遮蔽弦月的几息之间,几道可怕又熟悉的力量也包围了她们。


    这些被控制住的四大门派高手,竟然一同出现在这里。


    “你们管好自己。”裴星悦的声音不缓不急,虽然被一合一,二至臻所夹击,但他并无任何慌乱。


    刹那间,黄鸟回转盘旋身侧,以烈火环绕裴星悦全身,极致的灼热,似乎要将空气一同燃烧。


    而他一手执着赤剑,以剑尖与孤鸿掌教的惊天剑相抵;接着,抬起手掌,承接住大如掌的煞气威压;同时,侧身一腿代拳,迎接向天罡拳的崩裂!


    琳琅碑林被毁于一旦,裴星悦为了杀死妖道,已经释放了许久的具化象力,然而面对这可谓武林泰斗的三人,他竟然依旧有足够内力与之抗衡,哪怕是合一境的大宗师,凌云山长见此,亦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是的,惊天一剑,大如一掌,天罡一拳集合在一起,竟也无法存进裴星悦分毫。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般实力?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暗深处,那地牢的方向,在见到无为学士成为傀儡时,心中弥漫上的那股绝望的黑暗,此刻竟隐隐有了破晓见天明的征兆。


    面前的年轻人怕是真能与之一战!


    而且,凌云山长凝视着裴星悦盯着自己的眼睛,红衣少侠与三人对峙之下,明明已经腾不出手脚再抵挡旁人了,可他依旧觉得若是自己举剑迎上,也无法占得一丝便宜。


    甚至他会死。


    这个感觉太过鲜明,最终他选择了束手。


    真是明智,裴星悦心中冷笑,只见振翅狂暴的黄鸟内敛消散,他将具化象内力尽收回自己体内,接着怒喝一声,衣裳和头发鼓胀,乌黑透亮的眼睛染上了炽烈的红色,那收敛的内力不断在他体内压缩,然后——瞬间爆发!


    “轰——”


    昏暗的天地,却仿佛流星坠入,强烈的火光将天边印染明亮。


    青岚山下尚未入睡的人们不由惊讶地抬头,望着学宗方向奇异的天象。


    “这是……谁在比试?”


    “好强的内力,莫不是无为学士与孤鸿掌教在交手?”


    只有合一境的实力才有如此恐怖的具化象,一旦对招起来,可谓引动天地。而如今青岚学宗,论成为的大宗师,似乎也只有这两位。


    “真想去看看。”有人面露向往,恨不得立刻上山,见武林泰斗一战。


    每个人都有此想法,不过他们未曾被迎入山门,而是被招待在山脚下,就说明江湖地位不高,要想上青岚学宗,只能等武林大会。


    而在他们惋惜羡慕的时候,随着文蔷一路沿着崎岖山林,钻着低矮灌木丛的五大门派弟子,则不顾身上被树木碎石划出的细小伤痕,竭尽全力绕着大远路赶向青岚学宗碑林。


    他们心里很清楚,此次行动,关乎武林,关乎大舜,关乎所有人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闪失。


    有裴星悦和凝水宫前辈们吸引注意在前,他们必须得趁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混入地牢,将人都救出来,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不过相比起这些拥有高强武艺的弟子,更加辛苦劳累的则是带路的文蔷。


    六七岁的小姑娘,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平日里她都是偷偷上山,选的路也是崎岖难走,不容易被发现。


    她身上的伤痕更多,仔细看,新伤换旧伤。


    青岚学宗的人一直以为这丫头天生粗野,性格孤僻胆小,不喜人多,就爱往林子里跑,弄得满身脏乱跟乞丐一样,不免多有嫌弃。


    然而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却一直按照哥哥的叮嘱,不停地在山中探路,一点一点补全了文杰除地牢之外另一条通道。


    好在平时需要一天的时间来回,在丁宁等几人轮流带她的情况下,不过两三个时辰就接近了。


    裴星悦猛然爆发的力量,那冲天的火光犹如最明显的信号。


    地牢里那些可怕的至臻强者应该都被吸引出去了,他们有短暂的时间将被牵制的弟子给救出来。


    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个水囊,心中对地牢的布置早已经熟记,目光对视一眼后,沉重地点头。


    而文蔷则被留在了山上,安置在一个小洞穴里。


    “乖,小文蔷,等姐姐救出其他大哥哥大姐姐,回头就来找你。”丁宁摸了摸文蔷的脑袋,心知这一去,九死一生,她将腰间的钱袋,头上珠花解下来,塞进文蔷的手中,“如果天亮了我们都没回来,你就带着这些下山,离这里远远的。”


    文蔷将两只小手扭到了背后,使劲地摇头,“我等哥哥。”


    文杰在期子凤身边,若是事情败露,很显然他会是第一个被祭头的人。早在让妹妹去找裴星悦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丁宁心中一酸,却强忍着笑道:“那等你哥哥来找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自己下山,答应姐姐,好不好?”


    文蔷迟疑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走。”


    *


    那青岚学宗最宽敞优渥的客房,昭王殿下正独自坐在窗前,身上穿着厚重的披风,抬头无言地望着天上那抹弦月。


    淡淡的阴辉洒下,给他的全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霜。


    突然,一阵微风吹来,似乎引动了弱不禁风之人喉咙里的那点痒意,寂寥无声之中传来闷闷的咳嗽。


    身旁的残烛于风中摇晃,将息未息,岌岌可危。


    而他的咳嗽也一直断断续续不曾停止,抑制不住他伸手去够一旁的茶盏,却因为气虚无力,反而不小心打翻在地。


    “来人……”昭王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盏温热的茶递到了他的面前,执杯的手温润如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非伍或者陆拾,他们的手沧桑宽大的多。


    昭王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盈满的眼睛。


    身着儒衫长袍,头戴黑巾儒生帽,面容俊美过分的年轻人依旧彬彬有礼道:“王爷请。”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宣宸放下掩唇的手,只见苍白的脸色因为闷咳显得有些病态的红润,他接过茶盏,喝下一口润了嗓子,这才舒缓了。


    “门外没什么动静。”宣宸平静道。


    “若王爷身边有那位裴少侠护持,这动静自然就大了。”期子凤伸手到宣宸的面前,便要接过茶盏。


    论天下公子谁最儒雅端方,这位受无为学士熏陶多年的下一任闻道院之主不说第一,也能评个第二,论表面功夫,礼数可谓相当周全。


    然而宣宸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搁在一旁发出轻微的响声。


    期子凤也不恼,笑了笑,背手于身后说:“世人皆道昭王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最是奸邪佞妄,却没想到时至今日依旧将大舜放在心上的恰恰还是你。你不做皇帝,究竟是为何呢?”


    宣宸闻言面露讥讽,眼底带着深深厌恶道:“当了皇帝,给你做嫁衣吗?”


    期子凤顿时低笑起来,“王爷果然是明白人,既然如此,那是我请你走,还是你自己跟我走?”


    他手掌一翻,一只白色的蜘蛛趴伏在他的掌心,这只蜘蛛全身无毛,全身硬壳灰白,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后形成的干裂白灰,八只眼睛镶嵌的硬壳上,以不同的方向盯着宣宸,明明是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畜生,但宣宸却硬生生地看出了其中的贪婪意味。


    当然,畜生映射着主人,别看期子凤文质彬彬,笑容温雅,透着恭敬,但其实他对宣宸体内的蛛王傀所吸纳的内力垂涎已久。


    昭王能活到现在,必是众多高手以内力喂养的结果。


    同样,作为摄政王,宣宸掌握着整个大舜,手中的权柄就是自守为政的西南王府也不敢强硬对抗。


    一旦昭王成为他的傀儡,这片辽阔富饶的中原大地便是他的了,期子凤光想想都充满了渴望和兴奋,简直迫不及待地要掌控这个人。


    是以才刚一照面,就亮出了蛛王之蛊。


    而这只蛛王之蛊一出现,宣宸的脸色顿时一变,刹那间他全身佝偻起来。


    他的脸色越发惨白,然而额头却冷汗直冒,咬着牙双手扶住桌面这才勉强站稳。可观其手背,却是青筋毕露,似乎压抑着极度的痛苦,才没发出哀嚎和呻.吟。


    “本是想以温和的方式请王爷配合,但是您身边的裴少侠实力出乎意料,未免夜长梦多,只能请昭王殿下吃点苦头,多多配合了。”


    裴星悦在碑林释放的力量仿若极光,刹那照亮了整片山头,如此强劲的内力,饶是期子凤早有应对他的手段,也不免心惊,怕出意外。


    宣宸紧握着拳头,好悬没压制住躁动的金蚕蛊,那素来温和听话的蛊王,此刻仿佛遇到了一生劲敌,正跃跃欲试地想要扑上去厮杀。他不断地安抚,拉扯,弄出了一身冷汗才让其安静下来,留在体内,但身体也不敢多有动弹。


    这样表现出来的,便是蛛王傀受蛛王之蛊驱使,特地肆虐在他的体内,好叫昭王知道厉害,一个成功的下马威。


    期子凤笑吟吟道:“王爷,请吧。”


    他抬了抬手,只见两名黑衣黑甲的士兵沉默地走进来,向来作为昭王的爪牙和利刃的龙煞军竟然叛主了!


    他们一左一右抓住宣宸的手臂,犹如曾经在命令下,将人拖出去砍死一样的姿势对付着原主人。


    宣宸没有挣扎,或者说他没有力气挣脱,只能被强硬地带出屋子。


    外头,非伍和陆拾的脖子上架了数把冰冷的长刀,龙煞军正面无表情地压制着他们。只见两人身上染血,无法动弹,然而看见宣宸被钳制着,顿时激动地想要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救主。


    “别动。”宣宸命令道。


    陆拾眦眼欲裂,“王爷……”


    “留着命,别死。”宣宸这话不仅是对这俩侍卫说的,也是对被人光以气势就压制住,如临大敌的鱼双和凌空剑。


    期子凤没有带太多人,有三千龙煞军足矣。


    而他唯一带着的便是那位曾经被称为最有可能迈入神仙之境的天下第一强者——无为。


    素衫白袍,夫子打扮,都说无为乃国士无双,心怀仁义,是少有不为名利的正人君子,人人称赞,向往,崇敬。


    宣宸没见过这位闭关比出关时间长的大宗师,只是在蜀地稍有交集,被强硬夺鼎之后,他觉得此人沽名钓誉,名不符其实,一样的伪君子。


    但如今想来,那时候的无为怕是已经成了衣钵传人的傀儡。


    宣宸带着浓浓的嘲意,看向期子凤,“欺师灭祖,你还真不是个东西。”


    第103章 爆发 那一刻,裴星悦在众人眼中竟宛如……


    地牢里, 丁宁带着五大门派剩余的弟子,拿着文蔷的肚兜,再三确认密道位置, 接着走向深处。


    他们小心谨慎, 过一个拐口便稍作停顿,但凡有戒备和守卫, 皆以最快最隐秘的方式解决。


    期子凤能信任的人不多, 地牢里各门派弟子皆被他以蛛王之蛊的毒素控制,早已经失去了神志, 就算有人冒着危险前来搭救,最终的结果也只会被这些敌我不分的人给反杀。


    所以里面的守卫了了,且实力也不强, 幸存的弟子很快接近了牢房。


    “那是我们百川盟的人!”


    地牢并不复杂, 每个人单独一间, 犹如鸡笼一般一个接一个, 不过为了怕发狂的人彼此动手, 牢房都是玄铁打造, 坚固无比。


    百川盟的幸存弟子到处寻找打开的方式,却发现, “怎么没有锁扣?”


    “这牢房都是被焊死的, 根本就没打算打开。”


    “可恶, 那怎么办?”


    ……


    牢房里被关押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忽然猛地扑了上来!


    “小心!”


    百川盟幸存的弟子被立刻扯了开去,这才没有被牢房里的人一爪子掀开天灵盖。


    那名弟子看着熟悉的脸, 想到平日里的照顾,顿时难以置信道:“魏师兄,你……”


    倒是一旁其他门派则劝道:“别你啊你的, 他们现在就是一个杀人工具,不认识你的。”


    “得想办法把解药灌进去。”


    “但是打不开牢房怎么办?”


    ……


    七嘴八舌一通,时间却越来越紧迫,这地牢里暂时没见到至臻境的前辈,估摸着全被送出去对战裴星悦和凝水宫了,如今正是他们的大好机会。


    丁宁身上满是冷汗,内心焦虑,哪怕裴星悦是合一境大宗师,但是面对那么多强者,其压力也可想而知。


    他们必须得快,然而看着这牢房,又有一点绝望。


    不过她毕竟是凝水宫的大师姐,冷静下来之后道:“稍安勿躁,打开牢房也容易,待凝水宫弟子用寒冰诀将玄铁冻住,诸位再以内力催动,将其震断便可。”


    凝水宫地处寒冷之地,时常用此等方法开凿岩石,倒也可行。


    幸好,凝水宫来得晚,弟子们都安然无恙,以丁宁为首一同输送内力,很快便冻住了玄铁牢房,待其余弟子以内力相震,便震断了玄铁。


    不过不等他们打开牢房,这大动静便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的牢房里关押的人一同嘶吼起来,疯狂地拍打撞击着栅栏,不管是不是会撞碎骨头,撕扯出伤口,只是对着外头的活人,发出野兽的嗬嗬声。


    毫不怀疑,如果没有牢房,他们这些幸存的弟子怕是会被撕碎。


    “丁师姐……”


    即使牢房是玄铁做的,在这么多人一同挣扎下,看着似乎也岌岌可危,要知道被抓住的人,实在也相当不弱的!


    “我们要不要加固一下牢房?” 大家额头流汗,反向询问。


    突然,咔嚓咔嚓声传来,不用寒冰诀再冰冻,牢房的栅栏竟然就被里面的人给撞裂了。


    失去理智,宛如凶残的野兽,就这么一个个地从里面出来。


    “天哪……”


    “大家小心,准备战斗,把水给他们灌下去!”此刻,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做的问题了。


    下一瞬,凝水宫将内力具为一体,虽然没有至臻境的实力,但自在境融合,还是能造成冰封的效果。


    “快!一部分撑住,一部分灌水!”


    趁此机会,战斗力强悍的直接往前顶,其余纷纷拧开水囊塞子,在冰封效果还未消散之前,能灌几个是几个。


    *


    这世上合一境的大宗师有五指之数,然而论真正的大成者,大概也只有无为和裴星悦。


    内力引动天象具化,虽然声势浩大,波澜壮阔,雄厚无敌,但合一境真正可怕的地方,却是裴星悦在寒水棺中所感悟的自然之力。


    这就意味着他的内力与天地自然相合,循环往复,以至生生不息,持续不断。


    在接连对付了妖道,抵挡了一合一,二至臻之后,还能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威力,直接震开了所有致命的杀招!甚至,他手中的赤焰长剑依旧火光荡荡,熊熊的战意燃烧全身。


    “再来!”


    他明明只有一个人,面对的是以孤鸿掌教为首的数十名至臻,然而气势却力压全场。


    那一刻,裴星悦在众人眼中竟宛如战神一般的存在。


    没错,本该有一部分牵制凝水宫五人的强者也下意识地加入了围困他的战局,以至于凝水宫肩上的压力陡然变小。


    “裴少侠……”


    “这里有我,你们去地牢接应。”裴星悦扬剑在碑林画了一个大圈,圆圈头尾相接的瞬间,炽热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将这些被蛛王之蛊控制的武林高手反向困在圈中。


    他一把扯下腰间的水囊,用牙齿咬开塞子,心说都在这里挺好,能救的就救了,救不了的那也只能杀了!


    哪怕宣宸早已经算计到这一切,故意支开他等着期子凤去俘虏,可对裴星悦来说依旧令他无法忍受。


    妖道临死前说的那些蛊惑人心的话,他看似并不在意,然而每每闭眼,他总会梦到那密道里的一幕——他带着天都签走向自由广阔的蓝天白云,徒留下宣宸被黑暗和血腥吞没。


    这一次,他不能任由宣宸再孤单一个人了。


    裴星悦越是心焦,他的表情就越冷静。


    他的身影化为数道残影,自然之力的补充带来无尽的内力,以及极致的速度,哪怕这群人已经处在武道巅峰,竟也无法跟上他的速度。


    一旦有人脱节,他顿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那人的面前,接着他张手按在对方的脸上,内力爆发,直接将人狠狠的掼在地上!


    只见碎石迸溅,烟尘四起,掌下之人抽搐着身体,即使已经头颅受损,肋骨断裂,却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战斗。


    他们这些人已经沦为了期子凤的作战兵器,只要还剩一口气,便是不死不休。


    都是五大门派曾经德高望重的长老级别人物,看衣着打扮应是青岚学宗之人,却落到这个地步,不免令人唏嘘。


    不过裴星悦没空感慨,顺势掐住对方的下颚,将水囊中的含有宣宸血液的水灌入其口中,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


    蛛王之蛊的毒素与金蚕蛊解百毒的稀释血液融合在一起,究竟谁更胜一筹,未可知。


    但是这个过程必然痛苦万分,裴星悦做这几步不过用了两息时间,孤鸿掌教的剑意就已经逼至眼前。


    裴星悦不慌不忙地执剑横扫,抵消对方浓烈的杀意,接着以同样的孤鸿一剑去,阻缓了对方的逼近,趁此机会,他旋身重新化为残影,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过在此空隙,他看了一眼先前被他灌水的青岚学宗长老,只见人已经蜷缩成了虾米,整个人处在狂躁之中,不停地用手指挖着泥土碎石,嘴里发出嗬嗬的野兽声,眼神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涣散,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能不能熬过去不知道,但宣宸的血有用是真的,既然如此,裴星悦再也不客气了。


    他的剑如同他的心一般急切又冷硬,没空将人打得倒地不起,那就直接废了手脚筋,趁其全身发软之际,一把拎起头发,囫囵地灌入一口,接着再踹到一旁去受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或者干脆一剑穿腹,弄成重伤总是难以动弹了,到这个境界的高手,对普通人致命的伤势,对拥有雄厚内力的他们来说,只要心脉不断,都能喘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被他困在碑林的人越来越少,可裴星悦即使能引动自然之力填补不断消耗的内力,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具化象中慢慢力竭。


    他身上的红衣已经成了布条状,里面的白色里衣染上了血,俊俏的脸蛋满是伤痕,可饶是这样,他粗喘的气息下,眼神依旧坚定不移。


    “还有五个……”


    这五个,包括孤鸿掌教在内,皆是各大门派最强的战力。


    裴星悦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晃了晃水囊,“够你们分了,来!”


    *


    地牢里,玄铁栏杆根本拦不住,越来越多的人逃出牢房,有的甚至是熟面孔。


    “郭深师兄!”


    “汪源师弟!”


    “清灵师姐!”


    “青云师兄!”


    “心远师兄!”


    “了觉和尚!”


    ……


    每一个都是各大门派的中流砥柱,被誉为三十年后的武林强者,如今就算没有至臻境,那也是自在境巅峰水平,平时代师训导师弟妹还留有余地,这会儿可是奔着杀死他们的念头来的。


    “我去助他们,你们坚持住!”丁宁不得不执剑加入战局。


    面对曾经共同作战的好友,此刻她的内心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忍不住吼道:“你们都给我醒醒!”


    可惜,这话毫无用处,他们招招往丁宁的要害上去,逼得丁宁狼狈不堪。她带着余下的师弟妹能够招架已经不错了,实在无法找到机会给与解药。


    她一边抵挡,一边护持着身边,简直度日如年。


    终于,有人喊道:“师姐,这水有效果!”


    冰封住的人已经被顺利灌水,起效也非常迅速,那人顿时佝偻了起来,蜷缩着仿佛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嘶吼尖叫,看着让人心悸,然而至少有反应。


    众人精神一振,顿时有了信心,互相配合着放倒这些门派的师兄弟。


    期子凤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能克制住蛛王之蛊毒素的解药。


    然而地牢逼仄,施展空间小,而被抓的人数又太多了,即使至臻境已经被裴星悦他们引出去,可幸存的弟子还是以寡敌多,在不能下死手杀了对方的情况下,不少人身上挂彩,甚至差点死在同门手中。


    丁宁以一敌四,身上也已无完好,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丁师姐,小心!”


    封青云以手代剑,揪着丁宁的空门释放出孤鸿剑意。


    这个时候她再回身格挡已经来不及了……


    恰在此时,白雪寒冰从地牢的末尾一路蔓延而来,冻住了牢房地砖,也在千钧一刻之际封住了封青云,吞噬了他的孤鸿剑意。


    这是千里冰封的具化象,丁宁心中一振,回头惊喜地喊道:“师尊!”


    是的,凝水宫主带着四位长老及时地下了地牢,在这些弟子即将抵挡不住的时候,果断出手。


    在地牢中的至臻境被引到碑林之际,凝水宫主等五人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一招千里冰封就将所有失去理智的弟子给冻住。


    “快,马上让他们喝下!”


    丁宁指挥着余下弟子一个一个得灌水,半炷香之后,所有被控制的人都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挣扎,他们面色狰狞,痛苦哀嚎,那凄惨的模样看得众人实在不忍心,也对古月余孽越发憎恨。


    这个时候,丁宁才有功夫问道:“师尊,你们怎么来了?”


    “裴少侠以一人之力牵制住了所有至臻强者,我们才能抽身过来相助。”


    提起裴星悦,每个人眼前便出现了那烈火燃烧的青年,眼中都不由的露出惊叹。


    所谓乱世出英雄,当如此人。


    “我们得尽快出去帮他,丁宁,你带领弟子守在这里,若他们能醒来,再好不过,如果……”凝水宫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眼神一凌,狠心道,“如果药效不起作用,那就果断点,送他们上路吧。”


    地牢之上不断传来剧烈的震动,至臻之上,合一对拼的战斗愈演愈烈。


    期子凤最终的目的是昭王,光想想都知道裴星悦此刻有多焦虑,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深明大义地替各大门派牵制住至臻境强者,让他们有机会救出被困的弟子。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可如果这些弟子依旧无法恢复神志,反而成为敌人的爪牙,那么在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丁宁心下沉重,还是点了点头,“是,师尊。”


    第104章 解救 一脸随时死给你看的样子。……


    凌云山长站在火圈之中, 作为两难之人,他既不想助纣为孽,也不能顺从心意助裴星悦一臂之力, 心仿佛被撕裂了一半, 灵魂出壳,而裴星悦也正忙碌着, 干脆把那些灌了水, 正蜷成虾米不停嘶吼打滚的人都踢给他。


    “你有对付的解药?”他震惊地问。


    裴星悦冷笑一声,躲过自身后而来的一掌一拳, 接着身影化残,让孤鸿惊天剑自残影穿过,回首挥出一道剑光呼啸而去, 直接在孤鸿掌教的胸前留下两道灼烧的剑痕。


    裴星悦喘着粗气, 不敢穷追猛打, 只是回头说:“你要是不能动手, 那就帮我一个忙。”


    凌云山长一怔, 脱口而出, “什么忙?”


    “替我保护一个人。”


    人?凌云山长笑了,“如果说是昭王殿下, 裴少侠, 老夫怕是爱莫能助。”


    这是期子凤无论如何要得到的人, 他又怎么可能护得住?有无为在身边,他就算是合一境怕是也难以对付。


    “他叫文杰。”裴星悦道。


    文杰……凌云山长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但忽然,他明白了。


    “看来的确有人给你们报信!”他肯定道。


    裴星悦嗤笑了一声:“有些人即使身在黑暗也一直保持着善良正直之心,有些人看起来正义凛然, 实则却只是缩头乌龟,道貌岸然。”


    凌云山长虽有苦衷,但是这话他没法反驳,默认了。


    “你的弟子,我帮你救,我的人,你替我保住,接下来,山下的数千名江湖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凌云山长沉吟道:“据我所知,期子凤为了保证身边所有人的忠心,都让他们吃下了毒药,稍有不慎,必然发作,也包括我。”


    是以他不敢明面上忤逆期子凤。


    一个水囊忽然丢了过来,只听裴星悦说:“拿着,喝下去。”


    方才凌云山长看得清楚,裴星悦周旋在每个至臻身边下狠手,为的就是把里面的水灌进他们的口中。


    见这些人痛苦哀嚎的模样,挣扎在清醒与疯狂之间,这必然是某种解药,只是药性强劲,要吃不少苦头,但总比变成不人不鬼的野兽要好。


    但问题来了,凌云山长迟疑道:“我与他们中的毒不一样。”


    “无妨,百毒尽消。”


    凌云山长愣住了,什么解药那么管用,什么毒都能对付?


    裴星悦抽空之间见他毫无反应,不禁冷然道:“不信就还我!”


    宣宸为了药效,滴了好多血进去,他还心疼着呢!


    已经穷途末路的人,凌云山长不过是稍稍迟疑一下,就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刹那间,一股剧痛从心肺蔓延至四肢百骸。


    哪怕金蚕蛊能解百毒,但它作为王蛊,不管是药性还是解法都分外霸道,是直接以碾压的方式吞噬一切毒素,犹如圈地盘一样。至于宿主能不能忍受这激烈的过程,那就听天由命了。


    好在,凌云山长实力强悍,不过十息便熬了过来,恢复平静。


    而这个时候,裴星悦已经扭断了天悲寺主持的双手,将他揍得鲜血淋漓,正要摸向腰间,突然想起来水囊被丢给了凌云,只能在其他人攻过来之前,放弃作罢。


    凌云山长见此,问道:“我答应你,不过解药给了我,余下的这些,你怎么办?”


    “会有人给我送过来。”


    至此,凌云山长不再多问,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作为正道盟盟主,他的话比作为“朝廷走狗”的裴星悦显然更有用,待凝水宫将那些弟子带出来,想必等待着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更愿意来个屠魔大会!


    恰在此时,凝水宫主重新带人走出地牢。


    “把水囊给我。”裴星悦高声一语,他用脚死死地压制着百川盟主,手中的剑则不断格挡孤鸿掌教的攻击,抽着空荡以为数不多的内力震开攻击,伸手接过水囊,和着血把水灌进了百川盟主的口中。


    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一脚踹出去,“还剩四个!”


    “裴少侠,我们助你!”


    以一敌四,一直持续作战到现在的裴星悦已经相当吃力,但五对四,他的压力就能一下子减少许多。


    凝水宫自觉将天悲寺主持,青岚学宗两名院长承担过去,他只需要对付余下的孤鸿掌教。


    当然若是鼎盛时期的孤鸿掌教,以他如今精疲力竭的状态怕是无法拿下,但对方失去神志,只凭身体反应,实力也跟着大打折扣,两人半斤八俩,倒有一拼之力。


    *


    宣宸一步三喘,一喘三咳,将命不久矣演绎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期子凤皱着眉头,最后让龙煞军小心背着他。


    宣宸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至此肯定道:“你还真怕我死了……”


    否则一个照面,期子凤就可以用蛛王之蛊抽离他体内的蛛王傀,直接吸干他。


    期子凤被说中了心事,倒也没恼,回头温和一笑道:“您可是大舜的摄政王,若这样轻易死去,未免可惜了。”


    宣宸的身份能让他拥有太多的便利,在没有把握能把这个国家掌控手中之时,昭王的命还得留着。


    所谓狭天子以令诸侯,再取而代之,中原王朝更迭的历史已经给他做好了榜样,旁人能成功,他自然也能。


    既然如此,宣宸心说那就不客气了。


    “咳咳……咳咳……”他的咳嗽声顿时撕心裂肺,伴随着风箱一般的喘气,仿佛下一瞬就能撅过去。


    旁人越是小心,他越是脆弱,别说风吹草动,就是小心呵护,也是一脸随时死给你看的样子。


    期子凤的眉间拧得能夹死苍蝇,眼皮子不停地跳。


    他以蛛王之蛊控制五大门派,在明日武林大会中,再如法炮制拿下整个江湖,之后,便是打着昭王的名义浩浩荡荡进京。


    昭王若是死在这里,他的中原主宰梦就得多几番波折。


    想到这里,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对着身旁毫无知觉的无为拱手道:“还请师尊出手相助。”


    明明早已经成了他的傀儡,只需心念一动,无为便可替他做任何事,然而却还是装出一副恭顺的子弟模样,这副虚伪至极的模样,看得宣宸心中作呕。


    不过这正中宣宸下怀。


    无为一身内力,就算是裴星悦都比不上他的雄厚,宣宸几乎得到了天底下所有大宗师的内力,就差无为一个,当然是仗着命不久,给自己谋个福利。


    昭王殿下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就算成了阶下囚,也在不停地算计,料定期子凤自负他被蛛王傀折磨得生不如死,跳不出其手掌心,定然会大方地让无为给他输内力。


    果然成了。


    当那股浩然澎湃的力量小心地通过“脆弱”的经脉进入宣宸的身体中时,他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松弛下来。


    毕竟压抑着随着暴走的金蚕蛊那可是相当辛苦的,他一路来,脸白气短,时不时地冒一身虚汗,不是因为病痛而是金蚕蛊一直在跃跃欲试,如同即将脱缰的野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跟蛛王之蛊撕杀。


    如今有无为的内力喂养,处在失控边缘的金蚕蛊终于得到了安抚,短暂地平静下来。


    他蹙紧的眉头舒缓,要命的咳嗽和气喘也跟着平和,在外人眼里那就是终于“吊回来一条命”。


    连期子凤也不禁暗暗地松上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向碑林。


    裴星悦的武功是强,这个年纪的合一境大宗师甚至比他的进阶速度还要快!但是再怎么妖孽,他毕竟是一个人,那么多至臻境的高手,甚至还有孤鸿掌教这位合一境,哪怕是耗也能耗死他!


    然而碑林却出乎意料地安静。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被蛛王之蛊控制的傀儡,除非目标死亡,自身粉身碎骨,否则只要有一口气,就算是爬,就算是咬也要抓住对方杀死他。


    碑林尽毁,留在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缺胳膊断腿都是黑衣人的,而他的国师,包括凌云山长皆消失不在。


    期子凤眯了眯眼睛,龙煞军沉默地走进碑林,寻找着蛛丝马迹,并且沿着地牢的方向一路前进。


    一根断裂的骨笛被送到了期子凤的面前,这是属于上清道人用于控制傀儡的鬼笛,笛子断了,那么人显然也已经死了。


    “好一个裴星悦,他究竟什么来头?”


    一旁传来一个风凉的回答:“玄凌山。”


    “呵……天星尽摇,天都出山,真有那么神奇吗?”显然,在天下第一身旁呆了那么久,期子凤对中原武林了解的相当了解。


    昭王淡淡道:“死了五十年的人都能从遗迹里爬出来,玄凌山观天象,测兴亡,只能说是高人,有什么可神奇的?”


    期子凤皮笑肉不笑着,“王爷果然都知道了。”


    “可惜,让你把该死的蜘蛛给炼出来,却是功亏一篑。”即使病弱无力,宣宸的目光依旧带着浓烈的杀意和满满的不甘心。


    这的确是他唯一疏漏的地方,仿佛一个失败的烙印,挥之不去。


    然而这话却让期子凤的面色稍霁,甚至颇有些得意。


    这是他安排最周密的一次计划,堪比天衣无缝,任谁都瞧不出破绽,连昭王也栽在手上,怎么不让他自负?


    可惜他才刚露出自得的笑容,龙煞军便鱼龙地从地牢里出来,让他的笑容停滞在脸上。


    竟然都不见了!


    那些可都是在蛛王之蛊的毒素控制下,毫无理智的怪物,他们是如何带走的?


    期子凤慢慢地回头看向昭王,眼里带着浓烈的疑惑,接着瞬间闪身道宣宸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目光危险,以毛骨悚然的语气凑在宣宸的耳边道:“昭王殿下,您最好交代,你们是如何解开蛛王之毒?”


    他另一只手腕一翻,蛛王之蛊出现在他的手掌中,那八只死寂又贪婪,充满残暴的眼睛盯向宣宸,似乎在琢磨着该如何折磨他。


    “否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刹那间,宣宸咬紧了牙关,手握成了拳,青筋沿着脖颈攀爬,痛苦布满了整张苍白的脸,全身颤抖。


    金蚕蛊在主人受到威胁之时,彻底发狂,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第105章 大乱 想死,没那么容易。


    裴星悦敛着气息躲在暗处, 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他当心肝宝贝一样哄着伺候着,生怕有一丁点不舒坦的宣宸, 却被这该死的混账东西掐住了脖子!


    若按照他的脾气, 早该冲出来了,可是……宣宸垂在腰侧的手却在摇摆, 让他不要出来。


    无为还在旁边, 消耗太多以至于精疲力竭的他哪怕拼着鱼死网破估计也打不过,反而跟着成为阶下囚, 让身陷囹圄的宣宸多了一份顾虑,还不如隐在暗处策应。


    再者,他们还不知道那从遗迹里出来, 足有上万名的古月活死士兵究竟在哪儿。


    这么长时间, 宣遥一直没有发现踪迹, 很有可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西南边界进入了中原。


    裴星悦懂这些, 但他握着黑剑的手却攥得越来越紧, 甚至被兵刃割破了血。


    “本王习惯呆在地狱。”在喉咙传来窒息, 金蚕蛊处在失控边缘之时,宣宸那如金纸般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挑衅地笑——这一切拜你所赐, 但你又能奈我如何?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这八个字, 一直都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除却过去的一年,他每一日都是如此过来的, 还有什么不习惯?


    反而,身边有裴星悦的时间倒是让他时常处在患得患失之中,午夜惊醒就怕是一场美梦, 他从来没有放松过那紧绷的神经。


    “而像你这种从小……有师尊疼爱……师兄弟敬重……安逸且顺遂之人……又怎么知道何为痛彻心扉,何为生不如死?”


    宣宸的话字字如刀,无形地插在期子凤的心口,刀刀鲜血淋漓。期子凤的手满满地收紧,似乎想要拧断他的脖子,阻止他说话。


    然而即使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喉咙痛觉深刻,说话艰难,宣宸见其反应,反而越发口吐利箭,刺得面前人千疮百孔,“如今且问问你……当他们死在你手里,变成那不人不鬼的野兽,内心是否也饱受煎熬?你……后悔吗?”


    后悔吗?


    期子凤即使身上流有古月王的血,但他自小被收养在青岚学宗,受着正统武学的教导,有着天下第一且德高望重的无为学士作为师尊,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生活和前程,但他被妖道认出来的那一日,就自己放弃了。


    “贪婪,野心葬送了幸福,本王见得太多了,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呵呵……你跟我一样,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哈哈……”昭王一双如同深渊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恶意,一双双森冷的白骨从地狱里垂死挣扎出来伸向期子凤,似乎想要拖着他一起沉入底下,永不超生。


    下一瞬,他猛地被甩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击在残存的石碑上。


    “唔……咳咳……”他吐出了一口血,看着似乎又变得岌岌可危,但饶是如此,他的目光依旧闪烁着残忍的笑,“死,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解脱,你继续挣扎吧,我……不奉陪了。”


    宣宸伸手抓向一块石头,边缘锋利,正要抹向自己的脖子,却被无为一把掐住手腕,动弹不能。


    “想死,没那么容易。”只见期子凤阴森森地说,“既然你我都是孤魂野鬼,那就给我看着,我这个鬼是如何掌控这个国家,让所有人都向我俯首称臣!”


    时至今日,他毫无退路,也必将成功。


    他告诉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他是古月王的遗脉,天生尊贵,合该站在天下之巅。


    哪个皇帝不是寂寞的呢?


    宣宸垂下眼睛,掩住了唇角的笑意,他张开手指,石块倏然落地,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期子凤也不指望从宣宸口中知道解毒之事,但就那些高手的状态,哪怕解了毒,别说恢复如初,就是走动两步都别想了,光靠江湖那群乌合之众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饶是如此,在青岚山下的武林高手连夜围攻上来之前,他还是带着龙煞军,劫持着昭王,离山北上。


    *


    皇都,向来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权力中心。


    华怡郡主紧急带着三十万大军疾驰奔赴京,她面色凝重,咬牙切齿道:“宣钰那蠢货,别的本事没有,背后捅刀子的本事简直跟他老子爹一脉相承!”


    宣遥一接到宣宸的信,便集结军队驻守西南,日夜派人盯梢边境好提前拦下那群活死士兵,虽然她巴不得朝廷赶紧完蛋,自己好揭竿而起,但放任异族进入中原,与虎谋皮之事她是干不出来的。


    可谁能想,她这边严阵以待,北边倒是广开大门。


    北方的边民大都府本就立场不坚定,皇帝一个指示下,正好让这一万大军过界,看笑话一般等着将中原王朝搅得天翻地覆,好借此摆脱诏安,重新自立为王。


    “难不成宣钰指望古月余孽对付宣宸,好巩固他的皇权?”那简直太可笑了!


    她气不顺,一路骂骂咧咧,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皇宫好拧下那昏君脑袋。


    旁边的赵奇听着,默默地把面罩往上提一提,华怡郡主虽然在骂皇帝,可惜当年有眼无珠,自己也被扫射地体无完肤。


    他弄清古月之事后,便同莫境河一起与西南大军汇合,如今跟着前往京城。


    不过此刻,京城大门大开,选秀在即,不管地方上愿意还是不愿意,真有女儿送过来还是趁此浑水摸鱼,总之,京城里人来人往,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


    裴星悦再一次单枪匹马地进京,先期子凤一步到达,只是行走在大街上,总感觉到一阵阵的诡异。


    若说一年前,京城上流繁花似锦,底层百姓困苦劳顿,至少还充斥着纸醉金迷的腐败,但如今,街道上店铺关的关,只有零星几家杂货米油不得不开以外,大白天百姓都不愿上街,更别说那些流动的小摊贩。


    明明这里不确认,但似乎一下子少了活人气。


    裴星悦握着剑,站在坊街岔路上,最终他朝着丰兴坊走去,没有敲开尚书令府的大门,而是直接一跃而起,翻过围墙进了里面。


    此刻的宋成书正一脸头痛地扶额坐在书房里,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蓦地站起来,脸上多有惊觉。


    然而待看清来人,又是一阵诧异,“星悦?”


    裴星悦道:“府里很安静,你把她们都送走了。”


    “都走了,去江州避避风头,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宋成书见到儿子,眉宇间的愁绪都淡了不少,他离开书案,一边倒茶,一边说,“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


    裴星悦踏了进去,“明哲还在陕州没回来。”


    “不回来才好,现在京城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他在这里,为父还要多担心一分。对了,王爷呢?你回京,可是王爷有什么指示?”宋成书把茶盏递给裴星悦,目光中带着一分殷切。


    昭王一走,皇帝没了压制,什么荒唐事都做出来了,打着选秀的名义,招了一堆牛鬼蛇神进来,弄得人心惶惶,百姓噤若寒蝉。


    别说天黑之后无人上街行走,就是白日里也害怕那些形如鬼怪的东西突然出现,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被养在什么地方。


    即使是再自私自利的奸臣,都开始念叨着昭王回京,好镇压越发癫狂的皇帝。


    然而裴星悦却沉默下来,“宣宸在他们手上。”


    宋成书一怔,接着蓦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昭王他……”


    “嗯,龙煞军也听从他们吩咐,他现在孤身一人。”


    “这,这……”宋成书身体一麻,惊得眼睛发直,坐了下来,“这该怎么办?”


    裴星悦斜睨过去,似笑非笑道:“你也打算逃了?”


    作为当朝老狐狸,宋成书很清楚皇帝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绝不可能获利,不仅坐不稳皇位,怕是还得成为幕后之人平泄民愤的垫脚石。


    而原本寄予希望的昭王竟然身陷囹圄,想到那糟糕的身体,连龙煞军都丢了,他还能怎么活?


    宣家天下至此结束,世道可是要大乱了!


    各种利弊在心中一一划过,可忽然,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噤。


    明明已经入夏,可就在方才,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变冷,再抬头时,就见裴星悦正面无表情,甚至眼底寒霜地看着自己。


    “咳……为父是这种人吗?”宋成书气短,一点也不承认听到这个噩耗的确有这种打算。


    裴星悦拿起剑,以指尖抚过锋刃,他赶路急切,连上面的血迹都不曾擦去,染上指腹,形成暗红,弥漫着血腥气。


    他温和地说:“那最好,等期子凤入宫,皇宫必定设宴,届时邀满朝文武参加,你就带我去。”


    那可是宫变啊!


    哪个嗅到这种危险气息的人还往里面送?


    “凡是官员都要到场。”裴星悦一字一句道,他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搁在桌子上。


    那块沉甸甸的昭王令,若放在以前,宋成书二话不说必定听命,但现在……


    “宣宸虽然手中没有龙煞军,但他还有我。龙煞军能做的,我都能做,龙煞军做不了的,我也能做。此事不成,整个京城的文武百官都睁眼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裴星悦是江湖少侠,素来不滥杀无辜,可是这朝中大臣,有无辜的吗?


    他抬起手接着狠狠一握拳,一道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震荡开去,接着宋成书便听到一阵阵轰鸣声。


    他蓦地起身开门出去,只见府上那些错落有致,高低起伏的湖边假山统统化为了碎石粉末,坍塌了。


    他惊得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一个身影出现在湖上,悬空踩着水面走向随波起伏的荷花,接着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湖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温柔道:“这些花,是宣宸最喜欢的,我还是要送给他。”


    他朝宋成书轻轻一笑,接着闪身离开了。


    府中家丁听着动静,拿着刀剑纷纷赶来,一看到湖边光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


    今日□□寺彻夜通明,宋成书一直在思索那些令百姓闻风丧胆的鬼东西在哪儿,如今正包围着这座古寺。


    要论京城之地,期子凤还有谁令他忌惮,无疑便是国师了。


    正好□□寺地处偏僻,修建于高山之上,即使动静再大,也不会引起恐慌。


    然而此刻,


    “师叔,不必坚持了……还是保护您自己要紧。”


    “方丈,我不行了……”


    “嗬嗬……”有武僧一边抓着脖子上仿佛蜘蛛丝一般的青筋,一边踉跄地往外走,似乎害怕停留在原地,会扑向自己的师兄弟。


    无尘大师一掌按在静心小和尚后背,将内力渡了过去,面前的小和尚一边哭一边双手合十,不停地怂念着经文,最后他念着念着,年不下去了,“师父,你杀了我吧。”


    “不怕,不怕,易筋经都学会了,怎么能轻易认输呢?”无尘大师的面容依旧愁苦,然而眼眸中却浮现着浓浓慈爱,“静心静心,邪魔不侵。”


    “师父……”


    “人生来孽障满身,注定坎坷不平,记住,这不过一场劫难罢了……我佛慈悲,虽九死必有一生,渡求生之人……”身后的声音逐渐虚下去,浓重的气喘逐渐增强,这是逐渐失去理智,转为野兽的迹象。


    然而无尘的内力却更加毫无保留地输送过来,浩然的力量将静心体内不住蔓延的毒素包裹住,抑制了它的伸长。


    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地上一把扯了起来,“徒儿,走吧!”


    在无尘彻底狂暴之前,静心被一掌推出了殿门。


    不悟盘坐在山寺之前,座下金莲层层漫开,佛光普照,恍如金佛降临,他以一人之力抵挡了那一万活死状态的古月士兵。


    然而,即使如此,被下了毒的大宗师面色也逐渐转为难看。


    即使是不悟也想不明白,以□□寺对宣家王朝的忠诚,以皇帝此刻还不稳的地位,怎么会将他身边的定海神针拔去!


    有他在,哪怕是与古月余孽共谋,也不至于在翻脸之时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他抬头望着山寺的上空,今夜圆月,却充满了荒谬和肃杀。


    “方丈,送他离去。”


    无尘的声音自身后而来,气短不继,可见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不悟没有回头,巨大的金佛伸出手接住了这个小和尚,只需一眼,他便知无尘几乎倾其所有内力替静心控制住了毒素,也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徒弟身上。


    □□寺今夜大劫,能逃一个是一个。


    不悟抬起手,轻点静心眉心,“阿弥陀佛,望我佛慈悲。”他的内力毫无疑问远高无尘,在压制毒素之上又将佛门绝学及自己所悟凝练其中,若这小和尚有悟性,将来未必没有大造化。


    接着金佛之掌对着山门下的古月士兵挥下,浩荡的佛光以及巍峨如山的力量碾压之下,直接清扫出一条下山的通道。


    “去吧。”浑厚的气劲自静心身后推出,将他送往山下。


    静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方丈,师父,我能去哪儿?”


    “昭王。”


    第106章 佛灭 于风中,火光下一动不动。……


    宣宸摆出一副活腻的模样, 却被无为一路吊命到京城,倒是难得悠闲。


    而裴星悦一路快马加鞭,却要替他安排诸多事宜。


    江湖最顶尖的五大门派高手虽然被期子凤的蛛王毒素给废了, 但聚集在青岚学宗山下的三教九流, 凑一凑也能凑出数百人的高手队伍。


    特别是在蜀地,黑水旋涡中被裴星悦随手救下的至臻老者, 在下三流中有不俗的威望, 裴星悦一句话,便带领手下跟着来京。


    但凡皇帝设宴请百官, 这些江湖高手皆可扮做随从,或者低阶官员进入皇宫,伺机而动。


    不过论京城地界, 最强有力的支援, 还是得属国feng寺。


    若有国师加入, 即使不对付期子凤, 能牵制住无为, 也能增加一截胜算。


    可惜裴星悦还是晚了一步, 他骑着骏马赶到山下,正要拾级而上, 却忽然听到一个踉跄的脚步从上往下, 由远及近。


    一个人, 似乎很慌张。


    “昭王……昭王……昭王……”


    静心一路念着,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悲痛,让自己有前进的方向, 小短腿拼命地跑着,可是山径通幽,曲曲折折, 在此刻却仿佛看不到尽头。


    “谁能来……救救我们……师父……方丈……”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呼啸的风自耳旁而过,忽然,他冷不丁地撞到前方马腿,顿时令他头晕脑胀,即将栽倒的时候,却被一把捞起。


    “静心小师父?”惊讶的声音有些熟悉。


    静心抬头看向来人,红衣,长发马尾,长相俊俏得不像话。


    “裴施主……”他呆呆地唤着。


    “是我,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黑夜里,视线受阻,裴星悦一时没有看清,但渐渐地他发现不对劲了。小和尚哭得稀里哗啦不说,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像是体内有气劲在流窜。


    他立刻抓其手腕把脉,脉象却是一片紊乱!


    “怎么回事?”


    “皇后来国feng寺礼佛……暗中下毒……全中招了……”静心说得断断续续,身体越来越虚弱,可他的却紧紧地抓住裴星悦的衣袖,努力睁着眼睛说,“裴施主,快……救我师父,方丈支撑不了多久的……求求你,救救他们……”


    话落,一阵疾风从山上吹拂下来,卷起了无数残叶,拂过裴星悦的脸颊,令他感到一阵恍惚,耳畔似乎听到了渺渺梵音,激起万般大悲大痛,然而再抬头佛光之下,又让人的心灵趋于平静。


    深幽古刹,万籁俱寂,在此刻亮如白昼,金光普照之中依稀有佛虚影俯瞰。


    能与无为齐名的不悟,即使身负毒物,却依旧引动天象形成具化。


    静心悲痛欲绝,“方丈——”


    裴星悦怔然,下一瞬他拎起小和尚,以轻功化极,冲向古寺山门。


    快!


    然而……


    佛光犹如金箔簌簌落下,坐在山门前那照旧一身朴素黄衣,手拿古旧佛串的老和尚,此刻已经低下了头,于风中,火光下一动不动。


    “方丈……方丈……”静心从裴星悦的手中挣扎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不悟。


    然而只是稍稍一碰,老和尚的身体便如斑驳的雕塑,枯黄的树叶那般风化、碎裂。


    在被毒素彻底侵蚀,控制成弑杀的野兽之前,他给了自己一个灰飞烟灭。或许这世间还有办法祛除毒素,但他不允许佛入地狱,反拎起屠刀对向世人。


    裴星悦抬起手冲着不悟抱了一拳,闭上了眼睛。


    自己曾在国feng寺中受其指点,习得佛门绝学,对这位大宗师的胸襟和宽容,心生敬意。如今未免自己为祸人间,竟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圆寂,实在令人痛心且敬佩不已。


    “对不住,来晚了。”


    他回头看着山门下那重重的树林,感觉到有黑影如潮水一般退去,没有气息,只有细索的声响,仿佛僵死的尸虫融入了黑暗。


    裴星悦眼里带着浓浓的厌恶,却没有追上去,山门前,在不悟的具化象下,即使是五感尽失,毫无生气的活死士兵,也被碾碎了不少。


    若非不悟身中剧毒,不然以他的功力,这上万士兵又能奈他如何?


    可惜……大舜的皇帝不想让他活着。


    静心跌撞地往山寺里跑,“师父……”


    那一片山头,曾有檀香阵阵,木鱼声声,拥有着百年古树的祥和安静之地,如今火光冲天,将那些发狂暴动的和尚围困在里面互相厮杀,以至于头破血流,断肢残臂都不曾停息。


    裴星悦见此,一把扯下腰间水囊,炽热极致的内力释放之下,直接以大宗师之威震开了胶着在一起的和尚,接着一人一口灌进去。


    幸好知道来京城,免不了要跟蛛王之蛊打交道,水囊他都是随身携带的。


    裴星悦的武功碾压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的和尚都放倒了,只是国feng寺中的几位长老却坐化在火圈之上,以自身为燃料,束缚住这些发狂的弟子,才没让他们冲下山为祸。


    其中便有无尘大师。


    静心呆呆地望着火光中逐渐碳化的苦眉老和尚,这个时候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跪在师父面前,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久久难以起身。


    裴星悦随这老和尚学易筋经,见此心中也多有悲哀,他算是静心的师弟了,于是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将水囊递了过去,“还有一点,小师傅,你喝了吧。”


    *


    皇宫里,听到国feng寺被灭,国师圆寂的消息,太后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顾不得整理仪容,直接去找皇帝。


    此刻深夜,天边已经拂晓,然而皇帝醉醺醺地歪倒在一旁,听着丝竹靡靡音,看着翩翩妖娆的舞女,好不快活。


    太后的忽然闯进,令歌舞戛然而止,瞧着她阴沉嫌恶的脸色,皇帝摆了摆手,令所有人退下,只有皇后穿得一身端庄肃穆,温柔得体地斟上一杯茶,递到了皇帝的面前。后者就着她的手漱了漱口,重新吐了回去,接着被搀扶着站起来,笑了笑,“母后怎么来了?”


    “皇儿,国师死了!”


    皇帝顿了顿,似乎酒劲还未散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接着他恍然地附和了一声,“嗯,是死了。”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毒杀了他?”


    皇帝满不在乎道:“是啊,废了好大的劲,那些和尚软硬不吃,武功又高,想杀他们还找不到机会。正巧皇后替太子点长明灯,国feng寺不得拒绝,这才有了机会。”


    他说着回头牵住皇后的手,温柔地摩挲着,“还是皇后懂朕。”


    皇后温婉地微笑,眼眸中含情脉脉,“为了皇上,臣妾什么都能做。”


    皇后自从小产回宫,整个人都变了,越发地恭顺贤良,宽容大度。


    选秀是她提的,莺莺燕燕是她找的,凡是皇帝想做的,她都不遗余力地去做,即使是下毒也不眨一下眼睛。


    唯一的诉求,便是替她那未成形,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封为太子。


    太后见此夫唱妇随,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噤,明明是夏日之夜,却毛骨悚然,不敢深入多想,她说:“不悟是大舜的国师,有他在,哪怕那古月妖孽有所异心,我们也不用害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自我断臂吗?”


    “断臂?”皇帝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反问道,“那秃驴是谁的臂膀?朕给过他机会,为我所用,可他呢?眼睁睁地看着朕被宣宸那贱种踩在脚下,割腕放血,甚至弑君也无动于衷!他留在京城,不是为了守护大舜,而是宣宸的爪牙,监视朕的!朕怎能不杀之后快?”


    皇帝每每想起那些屈辱的画面,便恨得牙齿痒痒,面露癫狂。


    国师国师,护的是国!而他,宣钰,进太庙告天地,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是天子!不悟护的应该是他,这才是忠心!


    太后闻言眼眶含泪,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皇儿,娘知你心中苦楚,可是那古月余孽不好相与,那毒物、那死士太过可怕,没了国师,你又如何该与之相抗?届时,他反过来对付你,又该如何?”


    “哼,不过是个异族,大不了按照之前所约,割南北东西,送他一块领地,不过西南王府可没那么容易啃下,宣遥那女人比皇叔还强硬,有的好打了。”皇帝恢复平静,带着看好戏的漫不经心,他回头望向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怅然,“说来若是国师乖乖就范,不自我了结,哪怕失了理智,也能为朕尽忠,这块地,朕就不必给了。可惜和尚就是和尚,轴得很,竟宁死不屈!”


    说到这里,皇帝的脸皮抖动,怒火燃烧。


    皇后闻言,跪下来请罪,“是臣妾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皇后平身吧,死了便死了,否则宣宸进京,那老秃驴怕是还会想办法救他,一身内力,便宜谁呢?说来若非那小子被邪物所控制,朕这把龙椅早就易位了,如今他成了阶下囚……”皇帝想到这里,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来人。”


    门外的太监立刻垂头进来,恭敬道:“皇上。”


    “一年前,朕设宴款待昭王没成功,一年后,那就再来一次。三日后,宫中大宴,朕为昭王接风!”皇帝说完回头看向太后,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异色,微笑道,“母后,你觉得如何?”


    太后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有些心力交瘁,她叹道:“自是由皇帝定夺。”


    第107章 癫狂 割北境五百里领地给古月自治,划……


    无尘的内力、不悟的内力包括静心小和尚自己的, 都匆匆忙忙地全部挤压在这小小的身体内,之前为压制凶残的毒素暂且相安无事,一旦毒素祛除, 这三方内力便开始排斥了。


    静心只不过是一个脱凡境的小和尚, 虽习有易筋经,但那相对稀薄的内力根本抵挡不住无尘和不悟的碾压, 若无人帮着疏离, 必然爆体而亡。


    好在,裴星悦虽然救不下国feng寺, 但至少能缓解静心此刻的危机。


    不管当初是不是看在昭王的面上,国feng寺才传授裴星悦佛门心法,就冲无尘毫无保留地教导易筋经, 国师替他控制住随时暴动的内力, 裴星悦也要替国feng寺守住这个传人。


    他没有将不悟和无尘的内力驱散, 而是将它们分别锁入静心周身的气海大穴之中, 随着这小和尚的实力提高, 逐一解开气穴, 再一点一点融合这两人的内力,不说一日千里, 但修炼速度也要较常人快出一大截, 突破至臻, 达到合一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国feng寺遭逢大难,死伤惨重,姗姗来迟的宣渺踏进这百年古寺, 她之前留在青岚学宗帮着那些解毒之后的五大门派高手治疗后遗症,这时才赶回京城。


    然而看着这大火焚烧过来的景象,不由震惊道:“宣钰是疯了吗?他难道不知就因为国师在, 他才能活到现在?”


    宣宸弑君弑兄的念头从来没消失过,不过是看在国师的面上,才不过是露露獠牙,吓唬几下而已,否则早就跟先帝作伴去了!


    国feng寺的长老们虽都一一圆寂,但是弟子大多保全,当夜不在山寺中的弟子们听闻噩耗回来,如今正在照顾师兄弟。


    裴星悦将小和尚交给她,目光泛冷,“他该死。”


    “你要去哪儿?”


    “皇帝今晚设宴,我自然要去凑凑热闹。”裴星悦握着黑剑,一步一步下了山门。


    而宣宸,也该到了。


    *


    大舜的文武百官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动作快点的还能送妻儿老小离京,动作慢点的只能全部滞留,因为城门已经封闭了。


    不管是以昭王马首是瞻的中书令,还是皇宫中龙椅上迫不及待的那一位,都等待着那场接风宴,少了文武百官怎么能行?


    今夜,皇城不设宵禁,然而街上却空无一人,百姓们早早地门窗紧闭躲在家中,祈祷着这注定风雨交加一夜平安渡过。


    夏日,雷雨众多,白日还算天晴,可到了傍晚,却开始阴云密布,大地闷热潮气仿佛一座蒸笼,随着头顶黑云,压抑得人喘不过起来。


    与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同,那时候的百官还算着各种利弊得失,抱着投机取巧的站队心理走进大殿,但今夜,却是如丧考妣,甚至有的已经写好了遗书。


    皇帝疯狂,与异族妖孽为伍,是为大忌。


    听闻摄政王已被生擒,眼看着大舜这条行驶三百余年的庞然大物终于要分崩离析,他们并没有迎接新王朝的期待,而是等着被沉在水中,在迎浪打来之后,留下满地尸体。


    满座的珍馐,闪烁着动人的色泽,除了高高于上,穿着尊贵龙袍的皇帝在皇后倾倒美酒之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其余无人动作。


    皇帝看着下方垂头仿若木偶雕塑的百官,嘴角泛起冷意,目光直刺为首的尚书令,“宋爱卿怎么不喝,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宋成书下意识地抬头,裴星悦与他一同进宫之后,人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包括那些随从和武林高手也没了踪迹。


    闻言,他抬起手拱了拱,恭敬道:“回禀皇上,夏日炎热,老臣脾弱口淡,是以用得少。”


    “哦?你们也是吗?”皇帝扫过一众大臣,后者纷纷抬手附和,于是皇帝笑了,“来人,把光禄寺都拖出去,砍了。”


    才上任一年的光禄寺卿顿时全身泛冷,瞬间麻了四肢,噗通一声跪下,惨叫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不一会儿便是头破血流。


    坐在席位上的大臣瞠目而视,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心说这是在学昭王的暴戾吗?但昭王也不过杀了主事之人,皇帝这是要将光禄寺屠戮干净吗?只是因为大臣没胃口,不动筷?


    荒谬!


    宋成书当即拿起筷子,开始吃桌上的饭菜,一口接一口,其他大臣有样学样,不管冷的热的,好吃不好吃,直接往嘴里送,生怕皇帝继续下来,开始砍其他大臣的脑袋,不一会儿,那只是当摆设的菜肴就下去了一半。


    皇帝见此满意地笑起来,果然,对这些人太过“仁慈”才让他们有恃无恐。


    一旁的太监见此喊道:“奏乐、起舞。”


    顿时,丝竹礼乐响起,美艳舞女鱼龙而入,在这大殿上和着乐曲翩翩起舞。


    皇帝一手举杯,一手拍打着节奏,似乎乐在其中。


    正在此时,内侍进来禀告道:“皇上,镇国大将军已捉拿叛贼,正在殿外等候。”


    此声一落,歌舞骤停,然而百官却纷纷纷纷转头看向身旁,低声询问。


    “哪儿来的镇国大将军?”


    “叛贼是谁?”


    他们彼此对视,却又暗暗地摇了摇头。


    吏部尚书下意识地看向上峰,只见宋成书皱着眉也是一脸茫然,这个任命可没有经过他。


    然而丹壁上的皇帝却重重地击了一掌,眼中带着兴奋的光,站起来长袖一挥,高声道:“宣!”


    四扇殿门被禁军推开,被歌舞掩盖的闷雷声随之闯入大殿,直接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夜。


    “轰——”


    突然,一个亮如白昼的闪电劈开黑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雷鸣下,门口出现了一团团黑影,只见黑衣黑甲挎刀的铁血士兵再次如同噩梦一般出现在门口,带着越发冰冷的死寂,淌着犹如墨汁一般的雨滴,接着沉默地跨进殿内。


    每个人睁圆的眼睛,吓得屏住了呼吸。


    “龙煞军……”


    这幅画面与一年前的太像了,每个劫后余生的大臣回去都连续做了几宿的噩梦。


    难不成还要来一次?


    连丹壁上的皇帝在乍然见到龙煞军的时候,也下意识地麻了四肢,全身发凉,总觉得下一刻宣宸会不紧不慢地踩进来,然后对着他阴森森地发号施令:“杀了他。”


    他慌忙往后一退,脚跟抵到了冰冷的龙椅,动作幅度太大,震得额前流冕晃动。


    “皇上,您怎么了?”一旁,温柔的皇后疑惑地看着他。


    皇帝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这不是一年前,龙煞军也不会再听从宣宸的命令。


    想到这里,皇帝镇定下来,握紧双手压抑着激动问:“朕的镇国大将军何在?”


    随着他的话,众人的目光不禁跟着望过去,只见龙煞军瞬间侧过身,分开一条通道,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带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进大殿。


    那年轻人的面容极为陌生,像一位读书人,倒是一旁的老者,大家越看越怪异。


    乍一眼仿若高人,再细看目光向前,空洞无焦,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是僵硬,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年轻人身边,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不像活人。


    这个发现令大臣们心底产生极度的不安,隐约已经猜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两人于丹壁下站定,接着抬手抱拳算是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腰杆子都没弯,下巴依旧都没垂下,这个礼可谓敷衍至极,大臣们瞬间猜测到了他的身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只觉得真不愧是父子,先帝的荒唐和自大,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儿子身上,甚至“青出于蓝”地更加愚蠢,竟然将异族封为大将军!


    这一看便是狼子野心,也装都不装一下。


    宋成书见此,暗暗一叹,大舜真是完了,至于那个反贼,结合裴星悦的话,无疑是被劫持的昭王。


    皇帝虽有不满,不过相比起接下来即将看到的那个人,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期子凤一看就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觉得这般富饶的中原大地,被一个这样目光短浅的帝王所统治,实在是荒谬可笑,不过也因为他的昏庸无道,才有他的可乘之机。


    他笑了笑,抬手一挥,龙煞军再一次往两边退开一步,只见磅礴的雷声中,一个人被两名龙煞士兵架着拖进来。


    对,拖。


    昭王的身体实在太差了,气若游丝只剩一口气,若不是无为一路用内力吊着,这会儿大家能看到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此刻饶是拖,士兵也是小心的,生怕太粗鲁掐断了昭王的命线,让想要羞辱、泄愤的皇帝大失所望,让等待着看兄弟相残的期子凤落空。


    在宣宸被拖进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回事,龙煞军竟然反水了?


    过去了几年,不是没人想要策反龙煞军,但没有一个成功的,因为那就不是个正常的军队,对金钱女人毫无欲.望不说,甚至无法交流。


    在天下人都认为龙煞军永不背叛昭王的时候,不过一年的时间,昭王反而被昔日手下拖进大殿!


    虽然早就从裴星悦口中得知,但乍然看到这一幕,宋成书依旧难以置信。


    “皇上,人已经带来了。”期子凤淡淡道。


    皇帝迫不及待地丹壁上走下来,差点被拖地的龙袍绊倒,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如今这个场景是他做梦都想看到的。


    不可一世的宣宸匍匐在他脚下,等着任他折磨鞭笞,任他打骂蹂躏,之前加注在他身上的屈辱和痛苦,他都能一一还回去,甚至百倍千倍!


    他们是同胞兄弟,却也是一生死敌,但如今他赢了,宣宸成了他的阶下囚!


    皇帝看着宣宸奄奄一息的模样,抑制不住大笑起来,胜利的喜悦充斥他的四肢百骸,他看不到周围的大臣,看不到宫人,看不到期子凤……他一把掐住宣宸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冷冽又残忍地说:“瞧瞧,这是谁啊?你不是想杀朕就杀朕,想割血就割血,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吗?宣宸,你没想过还有落到朕手上的一天吧?”


    那冷如冰冻鸡爪的手令宣宸皱了皱眉,尽显脆弱的苍白脸上,如渊的眼眸中染上一分厌恶,如同看秽物一般嫌弃道:“我怎么可能会落你手里?”


    皇帝愠怒,“你说什么?”


    宣宸嗤然,瞥了一旁的期子凤一眼,“我不过是落他手上罢了。”


    这有什么区别,皇帝册封异族余孽为大将军的条件便是抓住宣宸,由他处置。


    “嘴硬,朕现在就能活刮了你,将酷刑一件一件用在你身上,今日无人能救你。”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憎恨,带着嗜血的残忍。


    然而宣宸却闷咳起来,哑着声音说:“我要喘不过气了……”他的眼睛逐渐合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下一瞬,无为的一只手捏住了皇帝手腕,只听到期子凤微笑道:“皇上,有话慢慢说,莫要动粗。”


    如今的昭王脆弱得好似一个丝线,稍一用力就能死给你看,期子凤就算没有裴星悦那样呵护备至,也是除了自由予求予给,怎么可能会让皇帝轻易就毁掉他的计划?


    无为只是轻轻一捏,皇帝只觉得掐着宣宸手腕的手骨要碎了一般,他蓦地放手,怒不可遏地看向期子凤,“你想毁约?”


    毁约?


    “怎么会?”期子凤轻笑了一声,“不过既是约定,皇上是否先履行您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百官闻言纷纷低语,皇帝的脸色却一阵黑一阵白。


    割北境五百里领地给古月自治,划黑土山脉为分界线……这种事情,要当着文武百官的宫宴里说吗?


    第108章 作伥 自然只有中原之主才配得上期公子……


    皇帝既是再昏庸, 也知道这种卖国割地之事难以启齿,私下里也就罢了,堂而皇之地在宫宴上宣布是怕自己的皇位坐太稳吗?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 期子凤看似温和有礼, 实则咄咄逼人;朝臣瞧着胆怯,但目光中闪烁着各种心思。


    一时间骑虎难下, 只剩脸皮抖动。


    宣宸站得累了, 冰冷淡然的目光朝一旁瞥去。


    即使身为阶下囚,看着虚弱至极, 奄奄一息,但昭王殿下不经意的目光依旧□□带箭,锋利非常, 仿佛猛虎收爪蛰伏下来, 等待着致命一击。就看方才挑衅皇帝的姿态, 可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


    被他注视的那名大臣顿时心脏收紧, 冷汗落下, 艰难抉择之下,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椅子搬了过去,只见昭王毫不客气地坐下, 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这一举动, 让皇帝的眼睛顿时如同喷火一般愤怒, 那大臣瑟缩了一下,却见昭王抬起手往后挥了挥,便赶紧退下去。


    “皇上, 金口玉言,都答应人家,就别吞吞吐吐了, 难不成还想反悔?”宣宸的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腮说着火上浇油的话。


    期子凤闻言看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宣宸坐得四平八稳,理直气壮道:“本王身体不好,坐一会儿不打紧吧?”


    期子凤笑着颔首,“自然。”


    宣宸又道:“本王喉咙难受。”


    无人斥其得寸进尺,甚至诡异的是,之前那名大臣在搬了椅子之后,似乎破罐子破摔了,又亲手斟了一盏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宣宸面前,竟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稳稳地站队。


    昭王殿下挑眉,面露满意之色,施施然接过,不缓不急地呷了一口,接着抬眸看向皇帝。


    一个在丹壁上,身穿华贵龙袍,居高临下;一个坐在殿中,风尘仆仆,是为阶下之囚。可如今的局面,被架上在火上炙烤的却反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后者却好似坐在台下看戏,等着随手打赏。


    这一幕几乎逼疯了皇帝,他好不容易看到宣宸的狼狈,被人所俘,怎还能若无其事地又是坐又是喝,舒坦地堪比皇帝?


    “杀了他,朕立刻就宣布!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他眦眼欲裂,内心像蚂蚁啃食一样难受,理智瞬间抛到了脑后。


    “皇上下旨,大舜军撤出黑土山脉之后,自然会得偿所愿。”期子凤不缓不急地说。


    “朕是皇帝!”宣钰怒吼道。


    宣宸闻言,面露怜悯,魔怔人就跟疯子一样,越是发狂却显无能,话语权也就越小,试问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承诺。


    期子凤不语,只是笑着等待。


    “好好好,你要旨意是吧,来人,拟旨,封大将军期子凤为古月王,以黑土山脉为限,北境具归其封地!”被逼到极致的皇帝不管不顾,竟这么当场下旨。


    那声音即使在雨夜之中也是歇斯底里,犹如闪电劈在众臣脑袋上,听得是一清二楚。


    所有的大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哪怕再尸位素餐的人也听不得将国土轻易让给异族的话,更别说这是出自皇帝之口,只是为了杀掉昭王。


    荒谬,太荒谬了!


    从古至今,那片土地都属于中原王朝,一朝一代都不曾退让一步。


    宋成书第一个跪下来,沉声请命道:“请皇上收回成命,率土之滨,不可丢失一寸!”


    “请皇上收回成命,大舜国土,怎能让与异族?”百官们跟着跪下来,没有一个犹豫的。


    这要是成了,后世子孙不得掩面自唾,这是千古罪人啊!


    皇帝的旨意不是想宣召就能宣召,中书省不愿草拟,门下省直接驳回,尚书省更是拒不执行,那这份诏书就是一个屁,哪怕金口玉言也得吃回去。


    皇帝震惊地看着唯唯诺诺的官员,明明胆小怕事却在此刻驳斥圣意!


    “你们敢抗旨!”


    “请皇上三思。”百官俯首磕头。


    期子凤心中轻轻一叹,果然这个皇帝一点用都没有。


    皇帝顿时面红耳赤,再看宣宸嘴角噙笑,仿佛再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神情,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那晚,被龙煞军钳制着按在椅子上,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怎么会这样?


    他眼眸充血,死死盯着宣宸,喉咙中传来一抹猩甜,却是气急攻心,他很清楚昭王不死,他得永远活在这个阴影下,摆脱不了这个噩梦。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宣宸,“都不动手,那朕亲自来。”忽然,他抽出袖中的匕首,对着宣宸的胸口刺过去。


    宣宸目光锐利,拼尽全力抑制住体内差点暴走的金蚕蛊,然而在此之前,无为已经将皇帝扭住,按在了地上。


    脚步虚浮,武功荒废的皇帝怎么可能在眼皮底下杀掉昭王?


    尖叫声从妃嫔处传来,皇后愤而起身,“放肆!”


    禁军统领出掌攻向无为,后者只是抬手便轻松挡下,接着大宗师无形的威压释放,顷刻间就让统领失去动弹的机会。


    在这里,无为的实力可谓是碾压,龙煞军也在第一时间抽出冷刀,面对禁军。


    一瞬间,期子凤撕掉了最后一点面上恭敬,露出嗜血獠牙。


    “皇上!”这番变故令人惊讶,而无为会动手,可见期子凤对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心,与昭王一样,轻易就能捏在手里。


    此刻,朝臣们发现在龙煞军被古月余孽掌控在手中后,这个大舜王朝其实已经易主了。


    而这个窃国恶贼却是皇帝亲自放进来的。


    这时,昭王低头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皇帝,淡淡道:“听说不悟死了,死在你手里。”


    皇帝龇牙咧嘴,怒目而视,“那又如何?”


    宣宸轻轻一叹,怅然道:“可惜了,他若在这里,你岂会如此狼狈?”


    期子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便是因为国师死了,皇帝身边没有合一境倚仗,不对,连至臻境都没有,手上又无兵权,不过是坐着这把椅子,穿着龙袍的木偶罢了,谁会拿他当回事?


    在无为被制作成了傀儡,不悟该是这天下第一人了。


    期子凤是有顾忌的,但是在国feng寺被灭的消息传来之后,他高兴极了。


    这就是天意吧,也不知道不悟在死之前后不后悔曾阻止昭王弑君?


    皇帝嗤然,“他若在这里,岂不是立刻出手救你,朕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联手来对付朕!”


    他可以丢失国土,可以失去皇权,反正有昭王在,他这个皇帝从来都是摆设,但他不能忍受宣宸能活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宣宸却说:“当权臣被俘虏,又救回无望之时,第一件事便该杀了他。”


    这轻飘飘的话语落在皇帝的耳朵里恍如神镭炸响,“你说什么?”


    “老和尚不忠于任何人,他只忠心宣家王朝,然而宣家的帝王却亲手撕了这张护身符。”宣宸讥笑着,一字一字犹如尖刀,一刀一刀地划开皇帝的心,剖得鲜血淋漓,苦胆碎裂。


    “不可能……”皇帝喃喃道,“你骗我。”


    宣宸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觉得唏嘘,这世上真有这么该死的人吗?那和尚难道真看不出来宣钰有多无可救药吗?


    “昭王说的没错,我一直在担心不悟大师会亲自来取昭王的性命,为此戒备许久。”期子凤觉得有趣,又往皇帝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皇帝整个人都恍惚了,无为缓缓放开他,他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神情似哭似笑,但逐渐的,眼神狠毒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看向期子凤。


    “自是当皇帝了。”宣宸代替回答。


    期子凤笑容变深,“还是王爷懂我。”


    “皇帝?一个异族?”宣钰可笑道。


    “有什么关系,不听话的就杀了,摇摆的掐住命脉,不归顺也得归顺,接着把军权收拢,宁死不屈的用毒控制,再硬的骨头也只能躺进坟墓里,等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消失,这皇位便是囊中之物了。待登基之后,改国号,推恩令,百姓早已苦大舜久已,苛捐杂税但凡少一半必将感恩戴德,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谁还记得王朝姓什名谁,只知道前朝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当今勤政爱民,自得拥护。”


    昭王殿下似乎忘了自己也姓宣,就这么毫无芥蒂地将自己放在叛贼的位置上侃侃而谈,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而且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恶毒,生怕大舜气数未尽似的。


    说到这里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微笑道:“区区一个古月王算什么,一片苦寒的北疆岂能满足,自然只有中原之主才配得上期公子,不是吗?”


    还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全部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这俩兄弟。


    先帝造孽,就留存这两个皇子,没想到一个愚蠢至极,一个恶毒至深,不知道宣家列祖列宗见此,作何感想?


    连皇帝都懵了,“你……”


    他万万没想到宣宸跪得比他厉害,这哪儿是与虎谋皮,明明是为虎作伥!


    “啪啪啪!”一阵击掌声传来,却是期子凤惊叹地看着昭王,波澜不惊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目光灼热带着奇异的色彩,“都说王爷聪慧机智,举世无双,我总算见识到了!既然如此,王爷可愿替我达成心愿,我必不亏待!”


    第109章 当关 来得真及时。


    裴星悦带着五百名武林高手行走在皇宫里, 他虽然心中焦急,但是很清楚,若不确定那上万士兵所在的位置, 万一打起来放出皇宫, 但凡有一个,都会给百姓造成巨大的威胁。


    偌大的皇宫, 如同一个城市, 红墙黑瓦鳞次栉比,藏匿区区万人并不困难。


    对期子凤来说, 身边有无为,五千龙煞军尽归其有,足够横行皇宫震慑, 这恐怖的活死人只需待命即可。


    “娘的, 这会在哪儿呢?”


    皇城对江湖人来说是一个禁忌, 能不进决不进, 更何况是作为底层的三教九流, 一进里面就开始抓瞎。


    裴星悦转头看向非伍和陆拾, 要说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俩。


    陆拾沉吟道:“这些活死士兵比龙煞军更没理智, 如果随便放任, 碰到活物必然直接撕碎, 皇宫如此安静,他们应该被关在一个隔绝活人的地方。”


    控制上万名活死士兵,对期子凤的负担不小, 定是放在安全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裴星悦皱了皱眉,“隔绝活人……”


    “莫不是冷宫?”丁宁问。


    非伍说:“冷宫偏僻,离大成宫很远。”


    期子凤这么谨慎的人, 不会让杀手锏距离自己太远。


    陆拾道:“而且为了保持它们的活性,还得时不时地见血。”


    “什么!”


    陆拾见这些高手吃惊的模样,不禁恶劣地一笑,“他们可是死人,靠着蜘蛛的生气才能驱动身体,若不见血保持凶性,怎么才能变成大杀器?”


    有点道理,但是细想一下,丁宁忍不住问:“难道龙煞军也是如此?”


    陆拾理所当然道:“不然龙煞军如何凶名在外?”


    这个反应将众人都沉默下来,昭王的残暴凶戾不是浪得虚名的,也就最近他们目标统一,才产生了纯良温和的错觉。


    转头看向最前方的裴星悦,后者眉宇间坚定不移,甭管昭王是什么样,在他眼里那是无不好的,反而低声道:“我知道在哪儿了。”


    “哪儿?”


    “天上宫。”


    天上宫阙的通天塔已经完全倾斜,当初为了打开密室被鲁三巧被爆破炸毁,如今依旧是个废墟。


    地宫虽也造成了不少损伤,但大体完好,里面的牢房因为密实,都还能用。当年抓了那么多高手,又是炼丹又是试药,地方更是足够大。


    而且为了先帝方便,天上宫离大成宫很近。


    陆拾和非伍互相看了一眼,点头,“的确是个好地方。”


    真要见血,把活人丢下去,无论怎么叫喊都不可能被外界听到,就如当初试药一般,宫殿之上岁月静好。


    他们于是朝天上宫废墟摸去,很快到了地方,不过有人把手。


    “是龙煞军。”


    相比起难以控制的死人,显然龙煞军更听话一些,以此守在入口处,期子凤可谓高枕无忧。


    “龙煞军加上活死人,真打起来,我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一旁的老者道。


    毕竟武林高手只凑出了五百人入宫,即使单兵作战能力高于这些龙煞军和古月士兵,但是蚁多咬死象,数量差太多了。


    另外他们还有一部分江湖高手去了城门接应,等待西南军到来,好开城门。


    除非裴星悦留在这里,合一境大宗师的具化象直接能缩短人数的劣势。


    但丁宁看了他一眼,心说没有归心似箭地奔赴昭王,还能耐心地找寻古月兵的所在,已经是这位少侠正义凛然的极限了。


    “不行,裴少侠不能留下,他必须去王爷身边!”不用裴星悦拒绝,非伍和陆拾就率先反对。


    一想到自家王爷长路奔波,被俘为虏,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若非他们实力不济,否则早去救宣宸了。


    除了王爷,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京城百姓死光了他们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得去。”裴星悦道。


    哪怕宣宸有金蚕蛊,但是那里有无为,在不悟身死之后,只有他才能替宣宸牵制住这个绝世强者。


    “那这里……”


    “放心吧,王爷离京之前让鲁三巧在这个天上宫下面埋藏了震天神镭,一旦有所不对,皇宫都能给它炸翻了!”陆拾冷笑道。


    大家:“……”这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毫无人性,竟无法评价。


    丁宁抹着头上的汗,干笑道:“那我们只要守住入口就行了。”


    非伍颔首,“没错。”


    这件事相对来说容易许多,即使没有合一境,三教九流中的至臻境也来了几位,短时间内抵挡冲离地牢的古月士兵和龙煞军还是办得到的。


    “既然如此,裴少侠您就去……哎,人呢?”


    人早就已经消失了,裴星悦觉得宣宸真是可恶,自己什么都不干,就使唤人做这做那,还不让去找他!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直接一掌拍死期子凤。


    *


    大成宫中,期子凤这一问,直接让宣宸笑起来。


    他晃了晃身体,娴熟地抬起手捂住唇,吐露出一声声或高过低,或闷或轻的咳嗽声,连同眼神都开始迷离起来……任谁见到他,都知道此人半只脚已经踏进坟墓,就差最后一口气合棺落地。


    “期公子以为……本王这身体能支撑多久?”宣宸低哑着嗓音蛊惑道,“不若将要命的傀蛛收回去,即使拖着这苟延残喘之身,本王也自当鞠躬尽瘁。”


    昭王会被俘虏,本就是因为这该死的邪物破败他的身体,哪怕期子凤不垂涎他体内被蛛王傀吸收的内力,照此以往,他也活不了多久。


    期子凤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沉吟思考。


    皇帝一听顿时急了,“这小子素来狡诈,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宣宸横了他一眼,“放心,头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


    百官听着,嘴角一抽,心说都到这个时候这俩兄弟还在内讧。


    期子凤听着点了点头,“王爷如此人才,死了未免可惜。不过,诚意不够。”


    宣宸虚弱地站不住,又重新坐下来,扶额道:“诚意?杀了皇帝吗?”这简单,给把匕首就能办到。


    期子凤摇了摇头说:“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解除我蛛王之毒,王爷,这可不是归降的态度。”


    宣宸垂下的眼睛顿时一厉,心说这人可真是谨慎,比旁边这头猪聪明多了。


    “大千世间,无奇不有,春霖岭的神医并非浪得虚名。”


    “你觉得我会信?”期子凤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惜王爷之才,可我更怕王爷背后捅刀。国feng寺的不悟虽然死了,可那些弟子听说都活了下来,王爷啊,王爷,嘴上表着忠心,心里怕是恨不得我死吧?”


    宣宸抬起眼睛,敛入锋芒,心说能蛰伏在青岚学宗那么久不露马脚的人,的确不好糊弄。


    期子凤的脸上并无愤怒,甚至还有戳穿一个聪明人时的得意,他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痛心惋惜,却一步一步走向宣宸,目光残忍道:“我是真想留王爷一条命为我所用,但是我更害怕养虎为患,大舜的皇帝虽然愚蠢,至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手上顿时出现一只雪白的蜘蛛,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昭王,“王爷所献之计,我就笑纳了,将来必按照你所言善待中原百姓,不,我的百姓,也请你安稳上路吧。”


    从始至今,期子凤就没想过要留宣宸一命,一路上的优待不过是想让皇帝认清现实,震慑百官,俯首称臣罢了。


    如今昭王这条命已经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那吸满了各高手内力的蛛王傀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回。


    他每靠近一步,宣宸的心思便千百回传,目光落在一旁的无为身上,若是他以金蚕对付蛛王,这具傀儡便没人对付了,即使无为被他吸了不少内力,但大宗师,光凭这一路能吸多少?


    他倒是可以让鱼双和凌空剑出来,不过至臻对上合一,就算二打一也没有胜算。


    而期子凤的实力不明……如论怎么想,都很冒险。


    话说回来,星悦还没好吗?武功练得这么高,人怎么那么磨叽!


    他快要装不下去了。


    一旁的皇帝巴不得他早点死,朝臣指望不上,全是一帮废物!


    看来只能他自救了,“蛛王之蛊的毒素,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怎么解。”


    然而期子凤却摇头道:“可惜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在拖延时间,等你的小情人来吗?”


    混账!


    宣宸目光暗沉,那你去死!


    “那你去死!”


    一道炽火剑光劈开了雨夜,自大殿之外冲着期子凤的后心而来。


    期子凤心说终于来了,他脚步一顿,同时无为随其心念而动,举起手中闻道尺闪身到了他面前,暗流涌动,横墨泼洒,瞬间形成剑意与之相触。


    无形的力量碰撞形成气浪震荡开去,只听到杯盏碗碟相继碎裂声,不少凑得近的人被掀翻往后跌。


    宣宸下意识地抬起手遮脸,待睁开眼睛,只见熟悉的红色和高束的马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炽火红剑在手,挡住了所有窥伺的视线。


    裴大宗师站在这里,自有一夫当差的气势。


    刹那间,宣宸将张开獠牙的金蚕蛊收了回去,微微一笑,“来得真及时。”


    剑眉星目,肃容凝练,让人如临大敌的裴大宗师一听到那略有讽刺的声音,不禁嘴角一抽,尴尬地带着歉意道:“我也想早点来的,但你给我的任务太多了!”


    既要安排这儿,又要跑到那儿,裴少侠除了练武时能举一反三,七窍全通,聪明绝顶……除此之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凡多想一些,都得头秃。


    这不能怪他,裴星悦委屈地想。


    宣宸轻轻一叹,“能来就好,杀了他们。”


    “好嘞!”这可就简单多了!


    话落,伴随着殿外电闪雷鸣,只见裴星悦全身燃气浓浓战意,以剑尖对准无为身后的期子凤,掷地有声道:“弄死你,宣宸体内的东西就自然可解了,是吧?”


    无为执闻道尺走向前,期子凤冷笑道:“就凭你一人想救他,真是痴心妄想。”他扬手一挥,一直沉默的龙煞军手持冷刀向宣宸逼近。


    “咳咳……好歹我也是堂堂摄政王。”宣宸往后一步,身边顿时出现无数纯白剑意,倏然落下,接着刚猛霸道地拳法自殿外而来,轰然将龙煞军震开。


    只见凌空一把剑,炼体一身拳出现在昭王身边。


    一直等待的凌空剑和鱼双公公一左一右护在宣宸身边。


    “裴小子,尽管打,打败无为,你便是天下第一!”鱼双哈哈大笑。


    凌空剑点点头,“当得起王妃之名。”


    第110章 吸取 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当不当得起王妃之名另说, 在这个时候,甭管宣宸是不是装的,只要见到他虚弱至极, 嘴角溢血的模样, 裴星悦的愤怒就跟惊涛骇浪一般层层高涨,直冲天灵盖!


    他的衣袂和马尾随着火焰刹那冲天, 连同眼睛都仿佛熊熊燃烧起来, 炽热的火鸟当即自他脚下而起,挣出巨大的翅膀, 扬起灼烫的风旋绕在他的剑上,“去!”


    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夏日夜晚的湿热与炽火相撞, 形成了朦胧雾气, 下一瞬, 伴随着黄鸟鸣锐, 裴星悦冲出白雾刺向了无为。


    作为成名已久的大宗师, 早已领悟了引动自然的力量, 只见无为的脚下浮现巨大的水墨字迹,化为一水蛟龙, 蜿蜒着漆黑的墨, 以闻道尺以一笔点睛引动, 伴随着张牙舞爪的蛟龙,玄天玉尺与赤剑相撞在一起。


    轰然之声震耳欲聋,仿若殿外电闪雷鸣。


    人们惊骇地望着一红衣, 一儒衫以堪比仙人之威互相出招拆招,逸散的能量辐射开去,让普通人发出惊恐的叫喊。


    大成宫占地广阔, 穹顶高高,可容纳数百上千人一同赴宴,同时还能欣赏歌舞翩翩,本就是极为空旷之地,然而在两大合一境对战之下,竟显得逼仄拥挤。


    不论是哪一个内力具化象,都仿佛要将穹顶掀翻。


    养尊处优的朝廷百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面露惊恐,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能躲在长凳下,缩在角落里,抱团瑟瑟发抖,只恨自己脑满肥肠,肚大不能收。


    宋成书目瞪口呆地看着跟无为打得惊天动地的裴星悦,他曾经还大言不惭地问一句武功怎样?却没想到这小子早已经青出于蓝远胜于蓝,年纪轻轻已经站在武道巅峰。


    再想到自己竟还胆大包天地骗长子替幼子前往龙煞军,简直惊出一身冷汗。


    就算武林高手在朝廷官员眼里不过是个江湖浪人,但实力到达合一境之后,那就是国师一般令人敬仰的存在,对谁都是轻轻松松如同碾死蚂蚁一样。


    幸好这孩子性格开朗,宽容温和,不然再多的命都不够他一掌拍的。


    只是头顶开始簌簌掉落木屑灰尘,这拥有数十根巨大承重柱,花费千余名工匠打造的大成宫已经摇摇欲坠,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开始坍塌了。


    “快走,要塌了,快走!”他大吼着,领着百官往殿外挪去。


    耳边传来后宫女眷和内侍不断尖叫,御林军统领一把架起皇帝带他离开大成宫。


    “皇上……”皇后在内侍的搀扶下,惊恐地朝他伸出手。


    “皇后保重!”皇帝喊了一句,身影已经被拉出了宫殿。


    皇后望着他的方向,忽然残然一笑,头顶有砖瓦落下,“皇后娘娘,小心!”


    一个宫女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却反被砸到了头颅,顿时鲜血直流,还不忘催促着,“您快走……”


    皇后见此晃了晃神,感到一阵心酸,“真是傻丫头。”她回头将宫女扶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大成宫的侧门走去。


    另一边,与龙煞军混战在一起的凌空剑回头看向鱼双,道:“你护王爷先走。”


    “好。”鱼双赤裸着强壮的肌肉,一双猿臂一把扛起宣宸,然而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期子凤一手握折扇,一手握着蜘蛛,笑看着他们。


    裴星悦余光瞥到这个人,顿时回手掷出手中赤剑,对着期子凤的头顶射了过去。


    轰一声,赤剑斩断了合页,两扇大门对着期子凤兜头砸下来,趁此,鱼双扛着宣宸踏着倒下的大门冲出了大殿。


    期子凤少说也有至臻境的实力,岂是两扇门就能了结的,鱼双踩着门跳起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门下传来,接着只听到隆隆巨响,门已四分五裂炸开。


    碎屑四溅,有些倒霉蛋被如同箭矢的碎屑射中了要害,当场气绝身亡,有些则捂着伤口绕开烟尘中走出来的期子凤,一头扎进了雨夜。


    然而雨中,却有龙煞军握着冷刀静静地等着他们。


    在这个皇宫中,没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对付他们,昭王凭此就能横行,自然期子凤也能。


    所有人都被包围起来,哪怕皇帝也缩在御林军统领的身后,跟文武百官一起内心惶惶。


    只有裴星悦,在看到宣宸顺利离开大成宫之后,再也不必束手束脚,直接引动自然,化为循环内力补充自身,烈火熊熊之中,他望着对面凝势造山河的无为学士,轻声道:“前辈,我替你解脱。”


    *


    守在城门内外的武林豪杰很心焦,黑夜里又下着雨,视线受阻,三四里路简直望眼欲穿。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漫长的等待下,终于看到那迎风飘扬的旗帜,虽不知道是哪一路,但是这军纪严明,压迫感十足的军队除了龙煞军,大舜也就只有一支了,他们一拍大腿,将响箭放入了天空。


    刹那间,城外的武林高手以人梯相接攀上城墙,城内的高手则冲向城门,城防军在雨夜防备不急,瞬间被拿下,然后城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


    “该死的宣宸时间给的也太短了!”这边华怡郡主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马加鞭,急得眉头都快着火了。


    身旁的赵奇闻言,还是忍不住道:“郡主,这晚宴也不是王爷定的,要怪就怪皇上狂妄自大。”


    宣遥听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意味深长地说:“赵大人,你可真是无怨无悔的朝廷栋梁。”


    这俩兄弟摆明了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在利用他,没想到经历了弃子、挑断过手脚筋、隐姓埋名吃过黄沙之苦,就这还能对阴险狡诈的昭王抱有好感,实在是个好人哪!


    “可王爷是有苦衷的,任谁经历过那样的折磨,心理也会有所扭曲,王爷能保持本心,哪怕行事偏激一些,也很难得了。”


    赵奇为奔赴西域,吃了一路风沙毫无怨言,甚至对宣宸不计前嫌选中他,信任他,让东临军重振旗鼓,实在感激不已,而这份信任必以肝脑涂地来回报。


    “郡主,是否再快一些,王爷又落在古月余孽手中,怕是得吃苦头。”


    宣遥心说宣宸那狗东西有合一境的小情人在身边,谁能动他?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她还是传令下去,骑兵挥鞭加速,很快京城高大的城门就在眼前了。


    然而,她正要下令破城之际,却忽然听到下面禀告。


    “郡主,城门好像是开着的!”


    开着?


    皇帝抓了人,正要庆功,古月余孽要谋权篡位,开城门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有诈?宣遥眯了眯眼睛。


    “我去瞧瞧。”莫境河骑马提轻功,落地如疾驰之箭率先接近城门。


    不一会儿,刀势成威劈开雨势,刀意久久不散。


    赵奇望着莫境河的刀意化形,顿时道:“可以去!”


    宣遥下令:“前进,直达皇宫!”


    马蹄溅起雨水,在闷雷之中鱼龙而入。


    *


    皇宫里,一阵隆隆巨响传来,只见刀光剑影划破天际,那屹立上百年之久,修建了一次又一次越发巍峨的大成宫竟在那两人的内力对冲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分崩离析。


    黑墨蛟龙被火光逼得连连后退,山河化为墨点消散在雨水中,而赤焰黄鸟从废墟之中冲向天际,倾盆大雨浇不灭烈焰,反而被迫云销雨霁。


    憋屈了一个月的裴星悦握着赤剑,浑身蒸腾着白雾,一步一步地走出废墟,具化象随着他的吐纳越来越凝实,黄鸟的巨翅遮天蔽日,湿漉漉的地面竟在他走过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干燥。


    这实力……


    期子凤的眼中露出惊愕以及隐隐的威胁,哪怕是无为生平想到达到真正的天人合一境界也一直得不到契机。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强烈的威慑别说是普通人,就是鱼双和凌空剑都感觉到那股喘不过气的窒息,龙煞军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神鬼惧怕。


    无为只是一具傀儡,除了内力,只有身体记忆所存在的招式和境界,其余需要靠领悟和智慧的容纳贯通,都已经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


    一个生机勃勃如烈日当空,光芒四射,一个老朽垂暮如燃尽残烛,死气沉沉。


    孰胜孰败,毫无玄机。


    他留下的躯体只会成为裴星悦天人合一的磨刀石,犹如在寒水棺中为后人留下的一句问言。


    那传承百余年的闻道尺,以硬度和韧性著称的玄玉精髓在无为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逐渐蔓延,最终化为了粉碎。


    无为全身浴血,经脉寸断,骨头碎裂,即使是不生不死的傀儡,此刻也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


    “师尊……”期子凤怔怔地望着那缓缓栽倒的身体,“师尊!”


    他似乎不敢相信无为真的败了,顾不得捉拿昭王,身形踏微,飞身而去,一把搂住了无为的身体,“师尊,师尊……”


    这幅眦眼欲裂的模样仿佛裴星悦真的杀了无为,看起来师徒情深,颇令人感动,然而不管裴星悦还是其他人,内心只有作呕,虚伪地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突然,一声厉色喝道:“阻止他,他要吸收无为内力!”


    宣宸此刻顾不得装柔弱,他离期子凤太远了,金蚕蛊触及不到,裴星悦一愣,背后的黄鸟顿时朝着期子凤俯冲过去,带着灼热的滚烫,想要将他烧死。


    然而纯白的蜘蛛钻进了无为的体内,期子凤一把将无为的尸体挡在面前,一边吸收,一边残忍地冷笑着,“是你们逼我的。”


    他将师尊制作成了傀儡已经非常痛心了,可面前的人还要让他销毁无为的尸体,这份痛恨令他的心肺如同被撕扯一般,痛啊,痛啊!


    赤焰灼烧在尸体上,那极致的热量瞬间将无为化为了灰烬,可蛛王之蛊却已然完成了吸收,吐出丝线与期子凤缠在一起。


    “呵呵……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在短短一年能突破合一,是不是也如这般吸取了他人的内力?听说你来自玄凌山,我一直等着天都真人的出现,可是没有,他……莫不是也将一身内力给了你?”


    随着期子凤癫狂的话,蛛王丝线尽数收拢,无为的内力也彻底转移到他的身上。


    原本至臻的气息瞬间突破,浩然磅礴的压迫自他展开,又是一个合一诞生。


    裴星悦的目光吐出一口浊气,“真恶心!”


    他看向宣宸,后者也回望着他,冷静道:“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打!”


    他一甩赤剑,岿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