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阴魂不散
比起提心吊胆的苏格兰, 尼昂就轻松自主,想的简单多了。
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想什么, 单纯是花了一个月把新到手的情报核对一遍, 确认只卖不卖、并只对本国人下手的极道日下组与自己在意的事情无关, 就直接兴致缺缺地将已经没用的资料随便整理整理, 丢给了警察处理。
借助警察的力量办事……对尼昂来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心情自己搞定,又更不想要简单将人放过,那么交给会愿意无偿接手的人来做,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嘛。
日本的警察虽然无能,但的确有在做实事。
至少比起被恶徒与雇佣兵占据的犯罪城市罗阿那普拉里那些长年受贿, 对当地犯罪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与统治当地的四大黑手党都有一定关系的警察,日本这边的警方势力,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兢兢业业了。
当然, 不排除有概率会被搁置——日本政治家、公务人员甚至是首相有和极|道接触、交易的丑闻, 也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丑闻。
但尼昂这一回并不怎么担心。
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肯定, 日本政府的警察机构会彻查日下组。
……毕竟前段时间,关东地区才刚刚发生一起大型极道战争。
动静闹得太大,各大媒体早就嗅到一点半点的真相,事发的一周期间甚至在那之后的大半个月, 电视新闻里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相关的“最新消息”。
什么交战场地,什么专家评定,什么接头采访……每天的花样都各不相同。而网络上各大论坛的热度,与这起极道战争相关的讨论,至今还处于热搜第一的位置。
【难以置信, 我们国家居然有那么多暴徒,甚至还敢在当街械斗。】
【我他妈的刚刚下班,本来就心情不好,结果倒霉的撞见了一群人堵路打架,我被殃及鱼池,被他们弄坏的东西刚好砸中脑袋,我现在还因为脑震荡在住院——别的不说什么了,谢天谢地,我没噶在那,还能住院。】
【只是脑震荡真幸运,我这边有人意外卷入后,被误会身份而被混混捅了一刀。】
【总感觉那些极道动乱起来后,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多了不少,都不知道是那些地痞流氓在浑水摸鱼,还是在干嘛……】
【我们国家的政府到底在搞什么?我从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极道组织居然有这么多!】
【这真的还是文明社会吗!?为什么政府还没有给我们交代!】
【哈哈,我早就说过我们国家极道合法存在的现象简直无比可笑,这不过是政府无能让极道滋生后迟早会爆发的事情。】
网友们议论纷纷,民意一时间无比统一。
不仅出现了要求政府“整治极道现象”、“出新律法制裁暴力结社”、“更改结社自由的法律,从根本改变极道合法存在原因”的各类诉求,还有人号召聚集,在大道上进行示威游行。
一场极道战争,彻底将被极道相关的吉祥物新闻,什么极道成员卖奶茶,送糖果,发压岁钱等等的有趣消息洗脑的一般民众恍然醒悟,重新意识到这些暴力组织的危险性与可怕性。
首相很重视。
毕竟这关乎到各党派对他的支持率的问题。
考虑到现在的民心,打压极道刻不容缓,因此——日本政府不可能轻易放过日下组。
这可是确凿的证据,是完全能够直接下达拘捕令拷压犯人,并几乎百分百能够在法庭上治其罪的事。
白送的功绩,公布后甚至能够白拿一波民心来重建政府威望,他们自然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他们脑子有问题,或者日下组有他们的把柄,让最高负责人不是很想处理——那也得掂量掂量这份资料是怎么出现在公安内部的事。
总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份资料没有备份。
如果没能处理好……将这份资料发送给公安的神秘人,或许会把这份罪证全网公开也说不定。
到时候白送的功绩与民心,说不定就会直接转变成进一步压垮他们的刀锋。
基于这一点,公安部队手脚麻利,几乎是拿到资料,核实完资料真实性的瞬间,就直接连夜安排部队去抓人,甚至法庭审判也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很快新闻就有了相关采访:因为涉及包括儿童在内的人口买卖,并同时查出大批军火的缘故,在被救援出来的受害者家属的联名上诉下,日下组的首领、干部和主要成员,依次被判处10~25年的刑罚。
此为日本政府在极道战争后,对民众公开的最有力的一个打击成果。
并理所当然的含糊了“匿名举报者”提供关键线索的事,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完全是警方自己的功劳,却明里暗里都在用诱导的语句,让民众们下意识认为这是政府本身的主要功绩,认为是他们的抗争呼吁的结果。
这下子,不仅日本政府能够稳住民心,民众自身也能感到心满意足。 。
这是政治手段。
政治不讲道德,只讲结果,不顾一切维护社会的稳定,才是政治的原本面貌。
尼昂发了资料后就没怎么关注了,甚至在早间新闻里偶然看见日下组的相关报道,都是毫无心理波动的慢吞吞吃着早饭,好一会后才勉强想起这好像是我干的事。
总而言之。
初来日本就干了一起大事的尼昂,顺理成章的一发站稳根脚。
虽然手段动静大了点,让高层不是特别满意,但看在尼昂顺利吞没了香砂会的财产与地盘,甚至还额外从其他极道组织那薅了不少羊毛的份上,这点小瑕疵就完全无关紧要了。
组织也只讲结果。
尼昂功大于过,加之一贯以来让高层都差不多麻木习惯的任性作风,组织也学会了让步。
夜晚。
工作完就得休假的尼昂,步伐轻快的找了一家纯酒吧。
日式纯酒吧,来饮酒的大多是上班族。大概是因为文化的缘故,内里并不算吵闹,普遍还挺安静的。
尼昂扫了周围一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等服务员拿着餐牌过来后,他便弯起眼眉,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
龙舌兰日出,红橙渐变的鸡尾酒,通过冰块,龙舌兰酒,橙汁,石榴糖浆调配,通过混合酒精与糖浆密度不同的来形成渐变效果。
据说直接从上往下喝的话,能品尝到混合了橙汁微微刺舌的龙舌兰,以及越来越甜,沉在底部的甜蜜的石榴糖浆,由此感受到日出那漆黑到黎明的奇妙感觉。
当然,这只是很小众的说法,龙舌兰日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更多是因为红橙渐变的外表像极了日出时那一瞬的天空变化。
尼昂是这种小众说法的爱好者。
因为——从上往下喝是日出黎明的感觉,那换一个角度,通过吸管从下往上喝的话,就是从甜蜜的糖浆到酒精越浓的,落日般的味道。
龙舌兰日出一般都比较大杯——毕竟果汁成分比较多一点,仔细说起来更像是饮料,所以整体分量要比纯酒精的类型多得多。
那是用直筒玻璃杯装的,本来就搭配着吸管。
尼昂银眸倒影着酒水的热烈色彩,漫不经心的将吸管放进鸡尾酒,自己搅拌了一下,叼着喝了一口。
冰凉凉的酒顺着喉咙落肚,尼昂眯起眼保持着这个动作,半晌松开,低头看起了手机。
他在休假。
来酒吧本来是想蹲一下有没有感兴趣的能够搭讪的对象,但只是扫了一眼,尼昂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东亚人不愧是工作压力全球闻名的存在。
一个个死气沉沉的社畜,像是机器人一样半点活力都没有,仿佛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一样,浑浑噩噩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摇头,看着就体虚无力,像一条条落水的狗。
果然还是喝杯酒就回去好了。
思索着,银眸的绮丽男人放下手机,一边撑着脸,一边用吸管戳杯子里的冰块。直到门口被新的顾客推开,两三人结伴的身影先后进来,尼昂才因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而挑眉看了过去。
一头银色的长发,总是无比引人注目的。
尼昂对上了一双浅绿似狼一般冰冷冷的眼睛。
尼昂半月眼,在短暂的呆愣后,面露嫌弃:“……Gin?”
啊,好几年没经历过了,都快忘记了。
黑泽阵这家伙,也是个酒吧爱好者。
以前在欧洲那头搭档行动的时候,自己就经常在休假或者下班去酒吧找乐子的时候,撞见同样来喝酒的对方。
然后因为相性差,总是会吵起来,还因为黑泽阵这人长得就很凶,所以尼昂没少被对方碍了事。
跟旁边趴了一头教养极差的恶犬一样,堪称方圆五米如鸟兽散的驱逐效果。
琴酒进门就停下了脚步,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尼昂,面无表情的回视了过去,半晌后重新迈步,并调转方向,直直走向了对方。
“劳驾。”尼昂眼睛眯起,像只开始炸毛甩尾巴的猫,语气也变得不善了起来:“这里空位一大把,换个位置坐谢谢。”
“呵。”
显然。
把尼昂的警告当屁放的某个银发杀手,选择直接坐在对方旁边的空桌。
“……”
尼昂捏着吸管的手无意识用力,吸管都因此凹折了下来。
琴酒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伏特加就不说了,另一个人尼昂也见过。
黑发蓝眼的苏格兰顿了顿,优先向尼昂欠了欠身:“巴罗洛大人,晚上好。”
“嗯?”
尼昂思考了一会,想起了他。毕竟不同于莱伊那回,这过了才一个多月而已,虽然没怎么把人放在心上,但一个月前组队过一周的代号成员的脸,尼昂还不至于完全忘掉。他又不是记忆障碍或者脸盲。
从结论来说,尼昂并不讨厌苏格兰。
虽然在最后的收尾工作里意外露出了天真又感性的一面,但同样对拐卖犯存在恶意的尼昂,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问题。
身为极其自我的个人主义者,尼昂自己有的毛病,他就不会觉得有问题,同理,也就不会觉得别人做出相似反应有什么不对。
当然。
更多的原因是——苏格兰怎么样,反正和我没关系。
对方又不归我管。
但现在不同了。
眯起眼打量着跟在琴酒身后的苏格兰,尼昂表情冷漠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疏离挑剔:
“Gin,这是你的新部下?我怎么不记得你有鸡妈妈的爱好,这么喜欢在身边带人?说起来,这家伙稍微有点眼熟啊……是谁来着?”
第42章 修罗场
提心吊胆了那么长时间, 却在久违的见面后得到了这么一句问话。
苏格兰张张嘴,懵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挑衅。巴罗洛并非不记得他, 只是因为他是跟着琴酒一块进来的, 所以才被一并找了茬。
——巴罗洛和琴酒。
苏格兰目光扫过两人, 不免又想起考核那天巴罗洛初登场时那猝不及防的远程狙击, 以及协同搭档莱伊一块炸了琴酒爱车的事。
当时他和波本大为震撼。
不仅是在震撼居然有组织成员敢这么挑衅琴酒,更是震撼一身杀意的琴酒之后并没有发作。
堂堂组织头号猎犬,却在被人生生炸了爱车、毫不留面的挑衅之后,仅仅只是浑身压抑,神情阴沉地地咬牙切齿,连一个刚刚拿到代号的莱伊都没有弄死——当然, 当时或许有巴罗洛在远距离端着狙击枪监视这边的理由,琴酒想要直接杀了莱伊估计也不太可能。
可……莱伊至今不还活着吗?
莱伊在行动组任职,作为行动组老大的琴酒要是想要公报私仇、暗中将人解决,那机会多得是。
但事实是, 莱伊仍旧在活蹦乱跳。
当时苏格兰与波本就猜测巴罗洛或许是地位不逊色琴酒的存在。毕竟莱伊背靠巴罗洛, 哪怕不被琴酒待见, 也仍旧能够安然在组织里生存,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可不信琴酒是那么宽容大量的人——在巴罗洛闹出那么大动静,却又片叶不沾身的顺利脱身,带着大批业绩输送组织, 一招就在日本建立起了威信后,两位公安卧底就越发确定巴罗洛在组织地位特殊这一点。
当然。
对方和琴酒关系不好,也基本是公认的事实。
苏格兰不由苦笑。
他一点都不打算和巴罗洛交恶,毕竟对方任性脾气又阴晴不定,和他相处过一次就足够胆战心惊了。
以巴罗洛过去展露的能力, 尤其是情报收集能力来看,苏格兰不得不警惕他。
……关于公安内部系统突然出现了“日下组犯罪证据”资料这种事,苏格兰当时在听波本说完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份资料的来源。
一定是巴罗洛做的。
没有任何证据。
但不管是直觉,还是曾经亲眼所见的线索指向,都让苏格兰肯定了这个答案。
那个男人着实无比复杂,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在上一秒还毫无负担杀人作恶的同时,却又能在下一秒毫无负担的做出些正义感十足的事。
仿佛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混沌的没有任何正邪的立场。
随心所欲……对,只有这个词能形容对方。
公安卧底降谷零,或者说情报组的波本,曾经从苏格兰口中得知巴罗洛的事情后,颇为严肃的对自己的发小叮嘱了些话。
——巴罗洛突破防火墙,入侵了公安的系统。
不管巴罗洛到底打什么主意,至少对方绝对不是日本立场的人,并且还有一手极其可怕的黑客技术。
他们很忧心,因为不知道对方入侵公安系统究竟真的只是为了送那份罪证,还是另有谋算——比如说……对诸伏景光升起疑心,所以入侵公安系统寻找卧底名单什么的。
其中的可能性,让人不得不警惕多疑。
只是紧张了那么久,巴罗洛都没有后续行动,两位公安卧底也依然好好的潜伏着。
两人姑且是认为巴罗洛没有查到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真实身份,或者是……
“巴罗洛他的话,可能真的只是单纯为了送那份罪证。”苏格兰迟疑地给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是他的话,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波本:“……你不是才和他相处过一周吗?你有多少把握?”
“哪怕只是一周,也足够印象深刻了。”苏格兰思索后,有点无奈地点头,“他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我差不多可以直接打包票。”
波本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不太能理解巴罗洛的行动,但却相信自己发小的判断。
有一瞬间,波本甚至怀疑巴罗洛是不是也是卧底——对方来自美国的话,说不定是美国那边的特工。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卧底的话,对方堂而皇之去救被拐平民的行为也太过冒险了,而且对方的行事手段也着实太过超出底线,那熟练的掀起战争的手段,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但美国特工擅长掀起战争……
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毕竟美国是公认的最好战的国家之一,建国两百多年,发动及参与的战争行动高达两百多次,其中没有参战的年限,甚至不足二十年。
某个世界灯塔打着人权民主的幌子去掠夺石油,甚至都快成为世界有名的梗了。
波本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因此并不喜欢美国——毕竟日本长年被美国掌控,美军甚至堂而皇之的驻扎在日本的国土上。他对自己国家政府感到不满,一边怒其不争,却又毫无办法。
总而言之。
不管巴罗洛究竟是真的组织成员,还是不择手段但仍旧保留一点良心的美国特工,波本都决定在站稳根脚、抓住一定权利之前,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并尤其叮嘱苏格兰要多加小心。
“你已经暴露出了点问题,如果对方没关注,那无疑是最好不过。”波本尤为担心自己的发小,“但万一对方只是秘而不宣……不管他是特立独行的真组织成员,还是美国那边派来的卧底,你都很可能会成为某个必要时刻的牺牲品。”
苏格兰回想起巴罗洛那带着冷酷笑意看着极道战争的枪林弹雨的冰凉双眸,又想起对方在看见那一集装箱的被拐平民时仿佛在燃烧着黑火的压抑气息,在犹豫中点了点头。
——而不引起对方的兴趣与恶感,是最好的躲避办法。
巴罗洛看着就不是琴酒那种多疑又多事的性格,只要不碍着他,就不会让对方萌生出调查底细的心思。
可就算苏格兰不打算与对方交恶,但现在这个局面……好像有点控制不住。
看着巴罗洛那冰凉凉的银眸,酒吧内昏黄的灯光都照不暖里头的寒意,再听听那毫无波澜问他是谁的语气,想明白了的苏格兰,在呆滞后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天知道他根本没有站边的打算。
之所以和琴酒结伴,只是因为刚刚被对方点名去执行了一场任务,回来后还没有得到对方的解散指令,只好一路跟着,并在琴酒突然要求停车,大步流星的走进这家酒吧后,也下意识的跟在走了进来。
谁知道会那么巧,就这么撞见了巴罗洛呢?
苏格兰不好接话。
但伏特加反倒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其中的歪绕的伏特加诧异开口:“苏格兰不久前不是刚和你一块执行任务的吗?那还是你调到日本后的第一个任务。”
“啊,是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吧,当时不熟悉日本地区,我确实是找了个向导。”巴罗洛兴致缺缺,“但不好意思,能力一般般的人我一贯记不太住脸,话说,你又是谁来着?”
伏特加:“???”
“少和他废话。”琴酒冷漠的让搭档闭嘴,然后也不理会身旁的巴罗洛,自顾自的压低帽檐,靠在椅背上抽烟。
服务员在远处徘徊片刻,估计是弩张剑拔的气氛太强烈,加之琴酒一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身黑衣,看着就不好惹,他反复给自己打气,才终于拿着餐牌走过来问他们要喝点什么。
琴酒督了一眼巴罗洛面前色彩艳丽的龙舌兰日出,似乎嗤笑了一声。
龙舌兰酒虽然是烈酒,但“龙舌兰日出”这款鸡尾酒就不好说了。
勾兑了大量果汁,还加了糖浆,虽然各个酒吧配方会有所变化,但普遍度数都不会高,一般在八到十五度之间。因此在琴酒眼里,这基本可以等同于酒精果汁。
他神情平静地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加冰龙舌兰。
不含半点果汁。
巴罗洛:“……”
呵呵。
巴罗洛面无表情,扭头就加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两人一声不吭,就是各自喝酒。
巴罗洛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琴酒故意挑衅在先,如果他现在直接走,岂不是像他在躲避对方、怕了对方一样?
开什么玩笑。
巴罗洛面无表情把酒水一口闷,然后在满舌满喉咙火辣辣的刺痛下,仿佛覆盖上了迷雾的银眸满是锋锐。
而在事情僵滞了十几二十分钟,在事情即将发展为某两个死敌不经意间开始拼酒之前。
酒吧大门再度被推开。
肩宽腰窄,身高惊人的黑发绿眼男人,目光缓缓扫过酒吧一圈。
然后,精准的盯住了角落的两桌人。
他眨了下眼,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并完全不在意自己靠近的瞬间就凝聚在身上的各种或好奇或敌意或嫌弃的目光,直接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巴罗洛的正对面。
——在同一桌。
巴罗洛面无表情,大概是喝的酒有点多,他白皙的肤色有点泛红。但脸色发红与醉酒其实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这更多取决于基因问题。就像是有的人醉了外表也完全正常那般,也有的人千杯不醉但一口酒就能把自己变成煮熟的小龙虾。
差不多就是后者水平的巴罗洛盯着面前的绿眼睛家伙,毫不遮掩自己的排斥:“嘁。”
又来一个更碍事的。
如果说琴酒只是偶遇,那这个不死心的前情人,绝对是故意找来的——对方自打在美国,就成天打着追求的名号,频繁且默不作声的威吓他难得感兴趣搭讪的人。
巴罗洛语气不耐:“你他妈又是怎么找来的?”
琴酒语气冰冷:“你们约好见面了?”
两人堪称异口同声。
黑发绿眼的男人真的只是路过的莱伊看着巴罗洛,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琴酒,平淡的开口:
“不,我只是在路边看到了眼熟的车……在日本的话,宾利这个牌子其实并不算很常见,尤其是高配版的宾利。”
第43章 情敌
虽然开了一段时间的马自达, 对现代极简风的豪车也很满意,但巴罗洛到底还是更加偏爱宾利,主要是偏爱它代代一来都保留了的的设计。
这种喜好问题, 就像是琴酒喜欢老古董保时捷一样, 是优于一切选择条件的根本——当然, 和只钟情于保时捷356A这一款车的琴酒不同, 巴罗洛就很经常被新款吸引。虽然审美稳定,只钟情这一个品牌,但每每品牌出新,该淘汰旧车、更换新车的时候,巴罗洛从来不会犹豫。
所以趁调岗,巴罗洛直接通过组织物资部渠道, 向上申请了一台新车。公费报销,公费改装的那种。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顶配宾利。
大概是想要尝试新风格,巴罗洛舍弃了一贯漆黑车身的选择,这回换成了亮面白色。而白色的宾利依然保留着这一品牌特有的宽大方形散热器格栅和对称椭圆的四车灯, 只是底盘比以往的低了些。
而亮面白色的宾利……
至少在夜晚还是很惹眼的。
车是今天才拿到手的, 巴罗洛当即开着它在东京逛了一圈, 直到熟悉了新车手感,才就近停在不远处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去酒吧打发时间。
所以按理来说,不管是莱伊还是琴酒, 都不可能见过巴罗洛这辆新车。
但这里是日本。
日产车在世界还是很有名的,这里的国民也更偏向于买自己的国产牌子,至少当地热销前十的排行榜里,都是本土品牌遥遥领先。宾利是冷门中的冷门,不仅是因为人气在这边不足的缘故, 动不动就几千万日元起步的价格也是一道门槛。
所以一台宾利,只要被认了出来,就难免引人好奇。
不巧。
不管是莱伊还是琴酒,都相当熟悉宾利这一牌子的车标与特有的设计点。
哪怕是一辆陌生的新宾利,但恰恰停在酒吧不远处……
想都没想偶然路过撞见这辆宾利,从而进入酒吧的莱伊,若有所思的看向琴酒。
想都没想任务结束,正好顺路打这条街离开,同样注意到这辆宾利的琴酒神情冷漠。
——真神奇。
——仿佛经历次数太多而形成了巴普洛夫效应般的本能,脑子都想都没想就做出“在酒吧附近看见宾利=去酒吧内逛一圈”的决定。
当事人巴罗洛喉咙里含混着什么骂人的英文。
莱伊当做没听见,并直接决定无视旁桌的琴酒一行人,自顾自的点了一杯解酒水,将其推到巴罗洛面前,同时把对方没喝完的那小半杯烈酒移到自己这边。
“你要是想要拼酒,不妨让我替你。”
莱伊脑子极好,他快速根据现场状况与尼昂和琴酒的恩怨而猜测出了大致状况,因此这么平静说道,语气间甚至带上了点纵容与无奈,像极了十佳好男友那般:
“我对我的酒量还蛮有信心的。”
琴酒再度冷笑一声,原本在酒精和其他微妙因素下渐渐舒缓开来的气息,因为某个不速之客而再度掉落谷底,沉甸甸的像是暴雨前的积云。
——尽管他完全没有自己也是不速之客的自知之明。
伏特加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看出自家大哥和组织最近赫赫有名的巴罗洛之间的不对盘。虽然觉得和巴罗洛闹太僵不好,但作为十佳好小弟,他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什么啊,都已经喝了一半了,中途换人算什么?”
“那你也可以替你大哥拼酒。”莱伊平静回答,“或者我先自罚三杯也无妨。”
他是对着伏特加说,墨绿的眼睛却是盯着琴酒。
说起来,莱伊和琴酒的确有点相似。
冷静自若的性格,同色调但一深一浅的眼睛,相似的长发,还同样是行动组的顶尖人才。
只不过一个黑发,一个银发罢了。
苏格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一时间越发噤声,静观其变。
巴罗洛盯着眼前那杯解酒水,倒也没拒绝。
烈酒伤胃,哪怕仗着年轻对自己身体有自信,也不免会因此而不舒服。
他一口把解酒水喝完。
而在与琴酒较劲的过程中被突然闯入的莱伊打断,兴趣来得快变得也快的巴罗洛,也对拼酒失去了兴趣,他甚至都不想在这继续喝酒了——来酒吧是为了玩乐,而现在有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在,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找什么乐子?
把自己当乐子吗?
巴罗洛把钞票拍在桌面,起身就打算走。
偏偏琴酒冷不丁地忽然开口:
“喂,巴罗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巴罗洛停下脚步,神情懒洋洋,丝毫不慌:“什么?”
“你之前那个任务,我看了你收尾工作报告。”琴酒言简意赅,嗓音如蛇般嘶嘶作响,低沉不善:“然后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
苏格兰眼神闪了闪,呼吸微微屏住,在紧张的同时,无意识的为巴罗洛感到担忧。
巴罗洛的任务报告,一贯相当简单。
他不爱写东西,所谓报告一向颇为简短,比如一个复杂的暗杀任务,他可以缩写成“前往XX处,确认目标位置,顺利击杀”这短短三句,并还有胆子就这么上交。
基于这一点,有搭档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巴罗洛可以把任务报告丢给对方写,然后自己看一眼就行。
但就这“看一眼”的审核,巴罗洛也很挑剔,并给出命令:字太多不想看,给我缩短在五百字内。
最早和琴酒搭档,报告两人轮流写,或者谁动手脚找机会把这个工作强塞给对方——琴酒也不爱报告。
之后和莱伊搭档……那就全部都是莱伊解决。
那么理所当然。
来到日本的第一个工作,巴罗洛点名让苏格兰全程跟随,除了让对方当向导以及支援外,还有让对方最后把报告写完这件事。
琴酒看的任务报告,就是苏格兰写的。
当然,收尾工作怎么写这件事,苏格兰倒是有在犹豫之际询问过,巴罗洛给了简单一句话:有什么好烦恼的?和前面一样,写“在XX港口处击杀最后目标池谷忠利”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前面都是在XX时XX地击杀XX的描述啊!
苏格兰从没写过这么敷衍的报告。
倒不如说,他小学作文大约都要比这个更加详细。
但忐忑不安把报告交上去之后,组织没驳下来。
时间一长,苏格兰便也多少明白——应该是巴罗洛一贯作风,组织大约是习惯了。
换个角度来看,组织意外信任巴罗洛的职业水平,真就不追究具体过程,巴罗洛处理这种任务,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组织习惯了,琴酒却不一样。
作为最早的前搭档,琴酒显然有结合新闻从巴罗洛风格的简短报告中抓出些许疑点。
——收尾目标池谷忠利与其部下死于港口。
——而池谷忠利死亡之后,警方在十五分钟内抵达现场,救出了集装箱内的人口绑架贩卖案的受害者。
——不久后,日下组又被公安部队围剿,为了挽回在极道战争中损失的政府威信力,国家新闻大肆报道了这件事。
全程关注的琴酒冷漠脸。
在看见受害者都是女性与孩子的时候,他当即就知道巴罗洛又犯了什么臭毛病。
当然因为巴罗洛自身没暴露,所以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在几分钟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琴酒:“又做了毫无意义的额外举动了吧?”
“你这么闲?”巴罗洛挑挑眉,知道他指什么:“所以,有何指教?”
“任务之外你那些无聊爱好就算了,任务过程中还做这么多额外动作……你确认那群被你放过的‘货物’里,没谁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吗?”
苏格兰指尖微颤:“……”
他想:是有的。
那个中途醒来的孩子,虽然没看到人,但听见了声音。
但也仅此而已,提供不了太多的情报,公安也不会要那孩子提供情报,苏格兰作为在场的另一个当事人,知道的事情比那孩子多得多。
可如果是琴酒的话——
对方是真的会为了以防万一而将每一个目击者灭口。
“看见了怎样?没看见又怎样?”
巴罗洛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停在琴酒面前,片刻弯腰撑在对方桌面,这般近距离眯眼和对方对视,并用轻快的语气继续道:
“我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对我指手画脚。”
“要么拿出我行为导致组织利益受损的证据,要么就闭嘴——还有,别多管闲事打着为我处理尾巴的名义去做什么,不然我真的会宰了你哦?”
巴罗洛是认真的。
从他过去当自由雇佣兵的岁月里就能明白,他根本不在乎暴露长相,也不在乎被人得知真名而追杀,组织的保密原则和行动宗旨与他无关,在他眼里,在组织的日子不过是一场长期雇佣。
而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巴罗洛也说的很明白了:他有不接的任务种类,有不会退让的原则。
同理。
既然已经救下了那群被绑架的无辜平民,巴罗洛就不会允许某些人用替他收尾的名义去帮忙灭口。私心也好,一时兴起也罢,他就喜欢看被拐卖的受害者们能逃过一劫,回归日常的故事。
就像是当年在英国喜欢去看基督山伯爵的戏剧一样,觉得看得开心,他就愿意捧场。
所以,谁要你帮忙?我又不是瞎。
只有我不关心和不打算做的事。
没有我不能处理的事。
因此——
别给我插手。
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心仪的故事以悲剧收尾。
那群受害者之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巴罗洛不管也不在乎。
但至少,巴罗洛不会允许有谁用“为他安全”的名义,去剥夺那群拐卖受害者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
像是慵懒的猫变成了危险的豹,巴罗洛用刺骨目光死死盯着琴酒。
他那对灼目又冰冷的银眸清晰如镜,不带半点动摇,而这对眼睛,如今也倒影且仅倒影着琴酒的脸。
随后冷漠的重新直起身体,巴罗洛迈步就走。
酒吧的大门被推开又关闭。
莱伊看着一连串变化,又看着巴罗洛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他抬手,就着对方喝剩下的那半杯烈酒,直接对着杯口一口干完。
火辣辣的刺痛感,随着冰凉的酒水,一路从舌头沿着喉管落到胃里。
并不意外的感受到骤然加深的敌意。
莱伊神情平静地看向敌意传来的方向,仿佛从中品出了什么真相。
不是错觉啊。
这位组织赫赫有名的危险猎犬,果然是——
将后半句话在喉咙里含混吞下,莱伊眯起眼,心底涌出一股不快与地盘被人入侵的强烈排斥感。
“既然巴罗洛已经走了。”
黑发绿眼的美籍男人站起身,也将一张钞票放在桌面上,并语气平静:
“那么,各位请便。”
莱伊跟随着巴罗洛的步子,也离开了酒吧。
不管身后。
莱伊出了酒吧门,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披着的长发。
他现在有点想要将头发给剪短了。
比起被巴罗洛敌视和嫌弃的琴酒,巴罗洛——或者说尼昂,对方必然是更喜欢自己。
尼昂虽外热内冷,对感情淡薄得厉害,但审美意外稳定。
所以这种长发绿眼,甚至日常的性格都与某人有些重合设定……
还是不要为妙。
毕竟到时候都不知道是自己被某个银发杀手的坏形象所拖累,还是对方被自己的形象所提携。
莱伊哪个都不是很想接受。 。
东京。
米花市,米花町。
最近,一间心理诊疗所悄然开业。
据说是一个外国来定居的医生,操着一口相当流利地道的日语,并且心理学水平相当出色。刚开业没多久,就有情绪压抑的顾客犹豫着登门,然后渐渐变成固定顾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响了名声。
名为铃木园子的少女,兴致勃勃地和闺蜜毛利兰说了这件事。
“诶?心理医生?”毛利兰眨巴眼,有点担心,“园子是去看心理医生了吗?怎么了?”
“不是我啦,我是陪我姐姐去的,啊,别担心,我姐姐也没事,她是陪她的朋友去的。”
在一旁听着的工藤新一顿时半月眼:“喂喂喂,这是什么复杂的因果关系,你姐姐的朋友看心理医生,你跟着去是什么毛病,又不是什么好玩的。”
“啰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见到了那个医生哦!”园子满脸通红,眼神闪亮亮的捧脸:“小兰,那个医生超级帅气的,人还非常温柔,个子好高好高哦,据说才26岁!如果他不说自己是美国人,我要以为他是英国文艺片里走出来的绅士了呢!”
第44章 医生
尼昂欧文的私人心理诊所, 开在米花大道的边上。
店面是租用的,位置是大楼的第一层。他每周一到每周五开业,营业时间在上午十点到十二点, 以及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 周末双休。
比起其他同行, 尼昂的工作时间算得上是相当轻松, 日均工作时常只有五小时。
考虑到一次心理咨询通常需要花费45分钟~1小时,所以尼昂一天能够接诊的患者,封顶只有五人。
心理治疗往往需要较长的周期。
哪怕是最基础的日常烦恼的咨询,大多也是要持续进行六次会诊才会有比较明显的成效。而一般精神病症的咨询,与重度精神障碍和人格障碍的治疗,需要的周期就更长了。
但就现实状况来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治疗完一周期的。
因为工作原因,家庭原因,经济原因,甚至是对医生的信任度关系……中途放弃咨询的患者, 在这行业内永远是占据多数。
但尼昂的收费不高, 如果他想, 他总是很擅长引起他人好感、取得他人信任。而这对心理医生来说,是保证客源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因此尼昂的患者流失率很少。
按照一周一次或者一周两三次的频率,基本上能保证每天给固定的老患者预留复查的位置,并腾出一两个名额给新患者。
大概直到轮流表完全填满, 尼昂才会关闭新患者的名额——贪多嚼不烂,尼昂总要考虑每个患者的治疗周期才行。如果老患者已经占满了安排表,再强行增加新患者进去,只会导致所有患者的治疗进度缓慢,间接导致个人能力风评下降。
这反倒不如直接推荐他们去找其他心理医生, 反正东京又不只有他一个咨询师。
毕竟难预约——对于医生来说,也差不多是等同于“名声”的一种。
尼昂现在就需要“名声”,为了完成上司贝尔摩德的某个提议。 。
日本中小学放学时间很早,不参加社团活动的话,3点半就算放学了。
国中一年级的铃木园子,就在放学的第一时间兴致勃勃地拉着闺蜜毛利兰,步伐匆匆赶向尼昂医生的心理诊所。
“快点快点!尼昂医生的会诊名额超级火爆,但凡晚一点都约不到了!”园子神情紧张。
在好友的期待下向社团请了假,陪同对方一块离开的毛利兰语气迷茫:“不是,为什么我们要去心理诊所啊?”
园子义正辞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和那位超帅气的医生坐下来,足足聊天一小时啊!”
毛利兰豆豆眼,“……这样不算是耽误医生的会诊名额吗?说不定会有人更需要就诊哦?”
“如果真的有很紧急的患者需要医生疏导情绪,我当然会让出名额了!但又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人的,如果没有,那我抓住机会去就诊怎么啦!”
园子嘿嘿一笑:
“而且我也的确有事要咨询啊,心理医生不就是为了开导他人烦恼的工作嘛,我也有烦恼的事情,比如说我们班上那个总是喜欢恶作剧的西川,上次考试我不小心考砸了……”
“我看你完全没有心理障碍,西川没脸色说了不好听的话,直接被你当场骂了回去;考试考砸,你也只是痛苦了五分钟,就被路过的帅哥学长吸引,然后把刚刚的沮丧忘了个精光。”
并不是很想去什么心理诊所,但还是跟在了两人身后过来的工藤新一半月眼吐槽:
“你这个池面控给我收敛一点啊,话说你口中的那位医生,不是已经26岁了吗?都快差一辈了,而且哪有带着朋友一块去做心理咨询的,又不是开小组讨论会!”
“只差了14岁而已!不,不到14岁,准确来说,只有13岁多一点。”
园子睁圆眼睛,脸不改心不跳,颇为理直气壮又坦坦荡荡地反驳:
“你懂什么叫年长系男子吗!岁数差才是最美妙的地方!而且,我只是单纯喜欢和帅哥聊天而已,温柔帅气的绅士谁不喜欢!万一等我十六岁了,对方还单身呢?提前认识打好关系,这不就有机会了吗!”
工藤新一扯了扯嘴角,心想:不,你绝对是那种在混熟之后,反而会把人踢出择偶标准的性格。
不打算再继续还嘴,毕竟在这种事上,他绝对说不过园子,因此工藤新一只能睁着半月眼,呵呵移开目光。
三人一路抵达目的地。
推开门,走进心理会所,在干净温馨的诊所玄关处,园子拉长嗓音喊着“医生在吗?”,然后探头探脑的在室内看了一圈。
正巧,穿着白衬衫与西装马甲的医生本人拿着一杯水走过。
黑发蓝眼的异国医生五官深邃俊美,的确像极了文艺片里的优雅主角,明明只是站着,光是气质就脱颖而出。
他看向大门处的几位还穿着制服的国中生,视线停留在了最前方的园子身上:“哎呀,我记得你是……上次陪同患者一块来的铃木园子小姐,对吗?”
“是的!”园子惊喜地回答,“医生你还记得我啊?”
“因为像你这么活泼开朗的漂亮孩子,本身就很让人印象深刻。”医生神情温和,眉眼仿佛日常中就带着不断的笑意,“和我妹妹性子一样,所以不免就记住了。”
说着看向园子身后的两人,“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是陪其他朋友来做心理咨询的?”
不等园子积极地回答“是自己想要做咨询”,她身后的工藤新一就在看见尼昂医生长相微愣后的瞬间,颇为诧异的张大嘴巴,下一秒抬起手指直指对方,重重地“啊”了一声。
工藤新一打断了园子,自己跳了起来:“等一下!你不是30番地的那个新住户吗?叫什么——啊,当时你没告诉我名字,因为是外国人,门口也没有贴表札。”
“你认识我?”医生看向他,细密地眼睫微垂,其下深蓝的眼眸带着思索,“你是……?”
“我是2丁目21番地的工藤新一,和你住在同一条街,当初你搬家过来的时候,我和你搭过话。”工藤新一说,神情变得有些雀跃,“当时我还问你是来日本定居还是旅游的呢!”
当时尼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吟吟地反问,让好奇搭话的工藤新一猜他是定居还是旅游。国中一年级的狂热推理迷工藤当即沉思了起来,而在反复观察后,犹豫不定地给出“工作期间定居”的推测。
然后……当事人完全没有揭晓答案的意思,直接笑了一声就摆摆手走了。
不知道自己推测对不对的工藤新一,当即就感觉不上不下被一口气梗着,原本他还没觉得怎样,心想两家都在同一条街上,以后放学回家路过,总能知道答案。
结果那栋刚刚卖出去、迎来外籍住户的洋馆,平日总是安安静静的。
一个多月,工藤新一每次放学路过,里头都安静到仿佛没有住人。
工藤新一还以为是自己推理错了:对方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来日本定居,只是单纯财大气粗,为了旅游而专门买了洋馆而已。
——结果这不就是“工作期间定居”嘛!
看看!这位外籍先生直接在米花市开心理诊所了!这还能是旅游!?
没什么比推理正确更让一个年少的推理迷感到振奋。
在毛利兰好奇询问时,工藤新一相当自豪地说明着状况,并把当时自己推理这位“尼昂先生”是来东京定居的推理线索也一一说了出来。
虽然逻辑略显稚嫩,但答案倒是正确的。
尼昂思索了许久,才勉强从记忆力找到了这个小孩的身影:确实,当时买洋馆的时候,的确有个男孩和他搭话来着。
工藤新一:“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总是没在那栋洋馆见过你啊?我放学回家总是会路过,但却从来都没见你出来过,甚至连你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枯死了不少,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你们放学时间是几点?”尼昂问。
“诶?我有部活,差不多是五六点……”
“那就不奇怪了。”
黑发蓝眼的外籍医生露出笑容:
“我虽然在这开了间心理咨询室,但主要目的,是为了来日本这边进修心理学的,之所以会营业,更多也只是为了积累经验。所以假期或者下班后,我一般都会留在诊所,或者出门拜访一些朋友以便研究我的最新课题,总体在家待的时间并不算多,至于院子里的花草……真抱歉啊,我对植物没什么兴趣,也不懂得怎么照顾,以后可能会请人清除干净,改铺石砖吧。”
“怪不得你一天才上班五小时,我还想说这么不积极工作要怎么谋生……”新一扫过不远处墙面贴着的营业时间声明,这么嘀咕,然后稍稍一愣,后知后觉注意到了什么。
他敏锐提出疑问:“你说你是来日本进修心理学的?但是日本的心理学研究,在世界上算不得很出众吧?英美那头可比日本先进多了。”
“事实上,心理学这种东西,并不是完全通用的。”长相俊美的医生不慌不忙:“不同国情、不同大陆的平民因为生活环境、文化、三观、认知的不同,产生的情绪问题也会有所差异,甚至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旧理论也会出现与现实不符的状况。”
“如果执着于所谓的‘最先进’,只会毫无长进的陷入偏门当中哦?”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医生这般耐心道:“而理论也只有经过多处实践,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
“这倒也是。”工藤新一点点头,将这一套带入了自己的推理理念,深以为然,然后又顺口问了下去:“医生最近在研究什么课题呢?”
第45章 洞穿人心……
工藤新一最大的特点在于:他遇事是真的敢开口问。
旺盛的好奇心配上勇于开口寻求答案、寻求知识的行动力, 让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侦探——毕竟侦探这种职业,是最需要好奇心,观察力, 和大量知识储备的工作。
“虽然也不是不能回答……但那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情, 而且, 既然是正在研究中的课题, 就意味着我也还没完成一番理论,擅自把未完成的课题说出来,不免有种误导他人的意思。”
西装革履的高挑医生缓缓眨了下眼,神情依旧,仿佛完全不为好奇心旺盛的陌生少年再三追问而感到不满。
他只是温和地回应,然后将目光移向园子和小兰:
“比起这个, 距离我下班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原本的顾客因为个人原因取消了会诊,现在我刚好有空——你们似乎还没说明你们的来意,不过既然是来心理咨询室, 想必是有咨询的打算吧?我看看, 嗯……”
稍稍停顿了一下, 医生在观察了两人一会后,无奈轻笑:
“当然,园子小小姐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找我聊天的话,也没关系。”
“咦?”工藤新一再度睁圆眼睛, 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园子的目的不是来看病,而是单纯想要过来聊天啊?刚刚你不还在问她是不是陪其他朋友来做心理咨询吗?”
“这个嘛……”
年轻俊美的医生歪歪头,刚刚开口,忽然就猛地顿住。
嗖——
“砰!”
门外, 随着破空声响,传来了一重物落地的动静,并在那一瞬间,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尼昂骤然转眸看向门外。
心理咨询室就在一楼,根据隔音效果来看,尖叫声传来的位置与重物落地的动静都有些过分清晰了,听上去堪称近在咫尺。
他反应迅速,快步走出门外,而工藤新一紧随其后。
有人坠楼了。
尸体就停留在诊所外的人行道上,距离诊所大门甚至不到一米,遗体前方还有一张似乎被顺下来的、原本正在晾晒的棉被,右边是差点被砸中的路人。对方显然吓得不清,刚刚的尖叫就是他发出的。
工藤新一当即头也不回的喊小兰报警。他看见尼昂医生去试探了坠楼者的脉搏,于是自己便跑远了一点,抬头看向高处。
这是一栋五层办公楼。
一楼店面租借给了医生,二楼是个仅有七人的小型互联网会社,三楼是房东的住所,四五楼则是给会社包下,分成了六间,成了员工寝室。
而最顶层有一个天台。
尸体正对着的天台上方,看不到任何第三方。
新一看向尼昂:“医生,怎么样?”
“头部落地,当场死亡。”尼昂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他将自己双手的手套摘下,轻声道了句失礼,然后用力摸了摸消瘦的死者那断裂扭曲明显的骨头,从手臂到肋骨以此探去。
大致确定了骨头状况,尼昂眼眸稍暗,接着直接起身,步伐果断的沿着大楼楼梯跑上了天台。
……天台门被反锁了。
同样跟上来的工藤新一看了门锁一眼,摸了摸身上的东西,正好找到了一个社团部长送他的足球纪念品胸针。他当场就打算把胸针的别针扭出来,打算用它来开锁。
但是尼昂医生直接推了推门,猝不及防的一脚踹上去,将门给踹开了。
“……??”
工藤新一愣住,目瞪口呆:喂喂喂,这可是铁门啊!?
天台。
空无一人。
遗体正对的天台边沿,工整的放着一对鞋子。
坠楼的女性没有穿鞋。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对方的鞋。
而鞋子内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的“对不起”三个字,落尾是死者的签名——小西夏枝。 。
不多时,警方抵达。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在一楼楼梯口守着,确定没有任何人离开。
而工藤新一主动访问了这栋楼的上下,在警方到达之前,他已经极其有效率的确定在案发时刻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只有仅仅三位。
“但是,这不是自杀事件吗?”
东京搜查一课的日暮警部总结着案件状况,这么疑惑地询问:
“天台被反锁了,唯一有钥匙的大楼房东当时正在和客人聊天,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毫无疑问,那是一间密室,加上鞋子里有遗书,死者小西夏枝是三楼会社的员工,从对方工位留下的字迹来看,可以确定遗书的确是死者本人写的。”
怎么看,都只能是自杀案啊。
眼见着警方似乎打算就这么收尾,尼昂不由挑眉。
虽然对日本非自然死亡的尸检率低下有所耳闻,对他们自杀案的频发与自杀案的轻易结案也略知一二,但亲眼所见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意外。
毕竟这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尸检率的问题了。
是单纯观察力都不足。
明明异常之处,是如此明显——
年轻的医生歪头,平静道:“就这么下结论,是否太轻率了一些?”
“目暮警官,这无疑是一起杀人案。”工藤新一同时开口,语气带着年轻的急切:“请务必让鉴定科的人进行详细调查!”
被两人一同反驳的目暮警官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死者的死因的确是坠楼,但坠楼的时候,她正处于无意识状况。”
尼昂有条不紊:
“清醒状态下坠楼与无意识状态下坠楼,骨头的断裂痕迹是截然不同的,而死者体型消瘦,触摸几处明显的骨头,就能确定这一点——因为坠楼时没有意识,肌肉处于放松状态,导致落地后骨头呈现无规则断裂的趋向,我建议你们采血进行检验,她血液存在迷药一类成分的可能性很高。”
工藤接过话题:“而且,对方落地姿势不对,位置也距离墙体太近了!”
目暮警官:“姿势不对?还有太近了?”
目暮警官闻言冥思苦想,随后恍然:“如果是按照鞋子的方向,她应该是面部朝下落地才对!但现在看来,对方是后仰着落地的!”
“最关键的是位置问题。”尼昂补充:“如果是自发跳楼,按照最基本的抛物线原理,落地距离一定不会在这,这个落地点……对方是近乎贴着墙壁垂直着落的。”
“还有那张一同落下来的棉被也很奇怪!”顺着思路分析,工藤新一看向那张随着死者坠落一并掉下来的,尚在晾晒的被子,一时间不由摸着下巴沉思:“被子是房东的,他有每周晒一次被子的习惯,如果是这栋大楼的常客,知道这件事也不意外,如果死者坠楼前就失去了意识,这个棉被很可能就是工具之一。”
目暮警官睁大眼睛,被说的一愣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直接让鉴定科的人过来调查。 。
鉴定科的确在死者的血液里查出了迷药成分,浓度可以保证对方昏睡一小时都无法醒来。
事件直接从自杀案变成了他杀案,警方当即开始进行现场痕迹搜索,而在那之前,工藤新一就已经帮忙锁定了三位嫌疑犯。
两人是死者的同事,一人是死者今天来拜访的顾客,他们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一人说自己降压药忘了吃,因此独自回四楼寝室拿自己的药;一人说自己家人出了点事,他奔向去天台打电话的,但天台锁了门,因此只好在五楼楼梯口坐着聊天,案发的时候,他刚刚打完电话,走到二楼会社的楼梯。
最后一人说自己也回了寝室,因为一份资料找不着了,他翻了好久才回去。
工藤新一还是第一次独自接触到杀人案,当即颇有责任感地认真搜查,四处寻找线索和破绽。
可惜他才国中年纪,比起还是个孩子的他,目暮警官在一头雾水之际,更想要联系工藤的父亲——是的,比起工藤新一,他目前和对方父亲工藤优作更熟。对方是位世界有名的推理小说家,虽然是小说家,但却有着绝佳的推理能力,过去目暮警部就没少在一些复杂的案子里得到对方的帮助。
尼昂医生站在一旁,他沉吟思索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停留在其中一位的脸上。
微不可闻的低笑了一声,对待园子她们总是温和的神情,此时变得无比虚伪。
而那深蓝的眼眸深处,更是带着刺骨的冷漠。
“这位先生,你就是犯人吧?”
年轻俊美的医生,猝不及防的对着其中一位嫌疑犯,这么平静的开口。
这话刚说出口,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位外籍医生身上。
而被指认的嫌疑犯——姓大仓的男人顿时一愣,表情很是诧异。
“你在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说是我啊!你个外人明明就不在场。”
“确实,我并不在场。”医生语气平缓,视线不偏不倚,“但这和我确认你是凶手并不冲突。”
“最简单的证据——鉴定科既然已经确认死者血液里有迷药成分,那么现在最简单的事情,就是寻找迷药的来源,差不多等同于只要找到对应种类的迷药,就能确定犯人的程度。”
“是放在哪里了呢?”
医生说着,忽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了大仓。
与此同时,他放缓了声音,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带着一丝微妙的压迫味道:
“那位姓工藤的少年雷厉风行,抓嫌疑人的速度很快,这么迫切的时间,应该不足以你处理干净罪证。”
“是藏在会社了?还是寝室?亦或者扔在垃圾桶了?药物的话,大抵是要用药瓶装的,马桶冲不下去,至于随身携带,哎呀——”
俊美的医生微微眨眼,顿时扬起灿烂的笑容:
“是随身携带着吗?”
他这么说着让大仓瞬间如坠寒川的话语,前后根本让人无法寻找逻辑:
“那还真是证据确凿,都不带辩驳的。”
大仓呆呆站在原地,下一秒,他色厉内荏:“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东西……”
医生:“是与不是,劳烦警方去搜查一下,不就足够了吗?”
大仓:“凭什么搜我身!你们没有证据——”
“喔?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不是日本人,美国那边,对嫌疑犯的搜身可没有那么多顾虑。”
西装革履的医生依旧语气平淡,完美的敬语挑不出半点毛病,却又不覆先前对待自己客人的亲和,此时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但我以为,本身就是嫌疑人的你,应该没有理由不配合警方调查、撇除嫌疑吧?”
这么一句话,将大仓推到了风火浪尖上。
是啊。
如果问心无愧的话,那为什么会不配合,以便撇除自己的嫌疑呢?
警方看他的目光都怀疑了起来。
“请你配合我们工作。”一位警官直接迈步上前,大仓舌头死死抵着牙,半晌被人从西装内衬里找到了一个小瓶子。
鉴定科的人取了样,确定这和死者体内的迷药属于同一种。
这下子,轮到还没发挥作用的工藤新一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表情呆滞,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打个比方就是——像一个好好的侦探剧,结果来了个神展开,就这么自行烂尾了。
当然,案子能侦破,犯人能被逮捕归案,是绝对的好事。
工藤并不否认这一点,只是他有点挫败——立志想要当侦探的他,很难接受自己完全跟不上医生的节奏。
怎么就突然知晓真凶了呢?我到底错过什么了?
少年不由追问原因,以及犯人的犯罪手法。但做出这神来一举的医生本人,却歪歪头说:
“犯罪手法?这个我还不确定,大概得现场仔细看看才知道,嗯?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会不知道!?”工藤新一不由拔高嗓音:“你不知道,那是怎么确认犯人的啊!”
“我不是侦探,但却是一位心理医生。”
名为尼昂的年轻医生闻言弯起眼眉,随后他将右手搭在左胸口,彬彬有礼地欠了一身: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师和专家,但多少也有点货真价实的能力,恰好,我最近正在研究的课题,就是微表情分析及行为学。”
“这位大仓先生并不是什么善于隐藏的人,因此在他被指认为嫌疑人的第一时间,我就确定了犯人就是他。”
微表情是心理学的一种,分析内容包括且不仅限于表情,还有声音与肢体动作。
微表情的持续时间,大致在1/25~1/2 秒之间。
那是短到难以捕捉的时间,除了千锤百炼的特工,一般人基本无法自主控制。
而无意识的反应,往往会暴露出真实。
在工藤将他们列为嫌疑人时。
在警方鉴定科确定死者血液里的确存在迷药时。
在尼昂开口,指认大仓为犯人时
在尼昂不着痕迹依次点名迷药可能潜藏的地点,最后提及“藏在身上”这句话的时候。
……初次杀人的前平民,完全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或许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冷静和无辜,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听见关键词的潜意识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
在尼昂眼里,堪称破绽百出。 。
微表情的判断,需要建立在足够的经验上。
你要见过别人愤怒时的模样,才知道愤怒的表情会有什么变化。
同理。
你也要见过杀人犯的神情,才能知道他们在杀了人后脸上会闪现什么变化趋势。
正巧,那些广义上比较常见的关于愤怒、开心、愉悦之类的表情与肢体反应,还在学习的尼昂经验不算多,他虽然对他人情绪敏感,擅长洞察人心,但也不能完全对此打包票。
唯独杀人犯与犯罪事件例外。
毕竟这对他而言,是最为熟悉的日常般伴随他长大至今的东西。
——哪怕没有因为假身份的需求而特地去补充这方面知识,他也能根据自己的经验锁定大仓。
谁让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稚嫩又无谋了。
大仓在警察面前的一举一动,在尼昂看来,都写满了谎言与遮掩的痕迹。
第46章 互相伤害……
“我——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
大仓忽然大声开口:
“说不定是有谁放我口袋的, 而且,天台不是密室吗!?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反锁的啊,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这一驳论苍白无力。
毕竟药瓶是玻璃制的, 经验不足、显而易见没带手套的他, 无法解释药瓶上有他指纹的原因。至于犯罪手段, 这按照常理来说, 是警方将人关押后,由他们审讯员负责的事。
但……
“非得分析手法的话,也不是完全一头雾水。”年轻的医生不慌不忙的抬手抵着下颚,这么沉吟着继续道:“最为迷惑人的密室,看一看天台的锁就大致能明白了,我还有印象, 那个锁的结构很简单,反锁不需要钥匙,只要拧动旋钮,就可以简单做到这一效果。”
——虽然那扇门现在已经被他一脚给踹崩了, 不过崩的只是门框, 锁的样式还是完好的。
视线扫过死者长裤上几处, 高挑的医生敏锐地在上面找到两个近乎透明的钓鱼线线圈。线圈对称分布,线头穿过了裤子的布料,而线尾由粗到细的结构,看得出来是绷断的。
这样纤细的线, 尼昂对其的第一想法就是:用来勒人脖子挺好用的。
不过鱼线承重与粗细材料有关,眼前这根鱼线,大致最多承受1-2kg的重量,远不如钢丝。至少钢丝的话不会那么容易绷断,在十几年前的落后战场上, 除了能在一些特殊时刻充当自保的武器,还能在日常当中的很多地方派上用场。
尼昂大多数时候都不用那么麻烦的方式杀人,但这不代表他没用过、不会用。
他也有年幼的时候。
在尚未发育的时期,想要和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对抗,动用智慧是不可避免的。
扫过死者坠楼的位置,掉落的棉被,和承重只有1-2kg的钓鱼线,再回忆起天台处门锁的状况,结合对方想要伪装成“自杀案”来以此逃罪的目的——
大致手段,便轻而易举的在脑海中拼凑了起来。
死者被约到天台会面,被迷药迷晕过后,犯人当即开始布置现场:将钓鱼线的一端暂时绑在反锁的天台大门,另一端连接着两根钓鱼线,并将那两根线对称绑在了死者的裤子上,形成较为稳定的三角,接着将人以双膝弯曲、微勾着栏杆,上半身悬空在外顺着重力贴墙垂直向下的姿态将人倒置着,靠小腿与栏杆的一点点摩擦以及最为关键的鱼线的拉扯力将人摇摇欲坠的稳定住,再加以晾晒的棉被覆盖、遮掩他人目光,以此形成了最关键的机关。
放好对方的鞋子和来历不明写着“对不起”三字的遗书,伪造出自杀的假象,最后便将另一端绑在门上暂时固定的线小心翼翼解开拽在手上,然后打开门,一点点将线拉长,带着其走出到天台大门外。
最后,要怎么在离开天台、关上门后,将内里的门反锁呢?
“我听说日本的5元与50元的硬币,中间是有孔洞的,对吧?”
陈述着真相,忽然看向大仓的尼昂缓慢眨了下眼:
“介意让我们再看一看你的钱包吗?我想,如果你真的是被陷害的,那里面一定不会靠孔洞来固定钓鱼线,用其来将旋钮掰动,再通过门缝抽出来回收的硬币,以及在反锁后稍稍松手让死者平衡打破、坠落,并被你同样从门缝拉回回收——被死者体重扯断后对应残留下来的线吧?”
“……”
大仓面如土色,最后一丝底气也烟消云散。 。
嫌疑人供认不讳,并在暴露之后满眼血丝的控诉都是小西夏枝不好,然后跪地控诉他杀人的原因。
简单而言就是——大仓和小西夏枝在三个月就暗中交往了,但一周前小西突然向大仓提出分手,大仓接受不能,以为是对方出了轨,便升起了杀人报复的冲动,那封写着“对不起”三个字的遗书也是小西提议分手无果又不想改变主意时,所留给大仓的东西,这也解释了遗书为什么是小西的字迹。
年少冲动的工藤新一当即愤怒的大喊不管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不对的,但比他更冲动的,是小西同事里的好友。
听闻大仓的杀人理由后,她怒不可遏的扇了对方一巴掌,然后破口大骂:
“出你奶奶个腿的轨,小西明明就是受不了你的控制欲才和你分手的,你个傻叉直男癌连她穿什么衣服画什么妆和谁出去玩都要说三道四,还要让她辞职和你结婚在家当全职主妇,小西交往前就和你说过自己不会放弃工作,你不也是答应了这件事吗?现在出尔反尔,被分手纯属你活该!小西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撞见你这种家伙!”
嫌疑人被拷走了。
目暮警部笑容满面的感谢这位外籍医生的帮助,并主动上来握手询问对方名字。
“尼昂欧文,很高兴见到你。”
“Ne?Nya……Nya先生吗?”舌头不太能打卷,英文显然不算太好的目暮警部,重复了好几遍才念了出来,然后体型圆滚的他弯起眼眉,像只无害友善的胖胖蜂蜜熊:“真的非常感谢你,Nya先生,你破案的速度太惊人了,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然后他好奇地压低嗓音道:“那个啊……Nya先生,原来心理学真的有那么惊人吗?原来前几年出的那个美剧,那个叫《Lie to me》的,里面主人公那种一眼就能靠微表情知道他人情绪的事,在现实中也能复刻啊?”
原本因为突发事故而心情沉重的园子她们,在闻言瞬间面面相觑,下意识闷笑出声。
尼昂(Neo)先生读自己的名字是英式发音。
但众所周知,日本人因为语言习惯问题,英文在语调上总是有点把握不住。
只是把Neo读成Nya的,园子和小兰还是第一次见。
Nya是——日语猫叫的拟声词。
所谓的“Nya先生”,差不多就等同于“喵先生”了。
看着高挑俊美的医生被称为喵先生,两位少女都忍俊不禁,哪怕是工藤新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后,也不免有点想笑。
但想笑归想笑,工藤新一也对此很好奇。
微表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有可行性的,心理学的确有这一分类,但他还第一次见到能那么坚定用这种办法来判断凶手的人。
毕竟这种判断的主观性太强了,而且因为人与人的个体差异,也导致这种判断的依据存在波动的可能。
“嗯……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只是在装模作样,然后这次凑巧赌中了而已。”
尼昂微笑着,余光却是一直看着被拷走的犯人远离的背影。
日本的法律规定,杀人罪会根据犯罪具体情况,判处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及死刑。
虽然有死刑判决,但就过去十几二十年来看,只杀了一人的初犯,判刑一般都只会在13-20年左右,基本不会有死刑。所以经常会有初犯的凶手不服,而阴沉沉地说“等我出来之后怎么怎么样”的话。
那位大仓先生,才二十多岁吧。
判20年已经算是重罪,哪怕按重罪的标准去思考,大仓出来后也不过四十多。在平均寿命占据世界第一的日本,他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真有趣。
在这样的发达国家,杀人者反而会被以人道的名义给予重来一次的机会。
并且似乎大多数国民都接受了这一状况。
名为工藤新一的少年在犯人被顺利逮捕后就安心了下来,在他看来,依法判决,让法律制裁罪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嗯……正常人都会认为这是对的吧。
身为异类的尼昂心无波澜,在和目暮警官寒暄完后摆摆手,以事件发生后影响太大的原因回到自己的诊所提前下了班。
工藤新一和小兰园子也只能选择道别回家,回去的路途,除了园子在眼神闪闪发亮的回忆着医生那帅气的破案姿态,就只有不满的新一在碎碎念:
“什么嘛,那家伙又给我这种敷衍的回答,上次让我猜定居还是旅客的时候,尼昂医生就是这样敷衍我的。”
而这次,新一显然不再相信对方的敷衍,也不信对方所谓的“自己在装模作样,然后凑巧赌中了”这样的说辞。
毕竟那位医生的确是以第三方视角中,以警察抵达现场盘问完基本信息后的瞬间,就直接还原了案子的本貌。
速度。
那个还原真相的速度——
新一步上了园子的后尘,他同样眼神闪闪发亮,只不过里面弥漫的不是园子那般的憧憬,而是单纯的斗志。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下次我绝对要比他更快的破案! 。
这一事件过后,和医生住在同一条街的新一便时不时会去和对方接触,虽然基本上十次能扑空个九次,但难得中的一次,也足够少年和对方聊的欢快尽兴。
不久,2014年,新年。
独在异乡的尼昂,受邀前往工藤宅一块过年。
那是尼昂第一次见到那位有名的小说家工藤优作,以及19岁就囊括了各大影视奖项,曾经一度风靡全球,但在二十岁就闪婚的前女影星工藤有希子。
一番寒暄,主客相处和睦。有希子在从儿子口中得知医生擅长根据表情洞穿情绪后,还一度兴致勃勃的想要检验自己的演技。
顺理成章得到演技惊人的评价,有希子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心话,至少她看着对方很像是认真的,于是一时间就笑得更加雀跃,对面前这位俊美又绅士的青年更加热情。
“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吧?”在新年聚餐后对方起身告别,将人送到玄关返回的有希子看见了自己神情严肃,一副沉吟般神色的丈夫,一时间好笑的凑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怎么啦,优作,吃醋了?”
“不,只是觉得那位叫尼昂的先生,给我的感觉有点奇妙。”
“奇妙?”
“嗯……”
工藤优作回想起了对方的双手。
带着枪茧的手,加上美国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算太过奇特,毕竟美国枪支自由是众所周知的事,甚至还有不少枪械俱乐部——在试探的时候,对方也的确明确回应了自己是华盛顿某个俱乐部的会员。
但还是觉得有些奇特。
没有明确的证据,更像是一种直感,那位先生似乎有些不简单,尤其是在谈及一些实事和一些案子时,对方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价值观稍稍有点另类。
不过也没有超过异常的程度,而且总归是没有恶意。
思索着,工藤优作拿出纸笔,记录下了尼昂一些特质。
“你在记录什么?”有希子好奇的看着。
“那位心理医生身上的一些痕迹。”工藤优作说,“他或许能给我写出新作的灵感。”
“哎呀?”有希子挑眉,“虽然我也觉得对方很特别,足以当主人公的模板,但……你又要开新书了?你已经在同时连载三本小说了吧?没问题吗?”
“嘛……稿子总会有办法的。”DDL拯救一切的某著名小说家这么说着,心虚的移开视线。 。
因为之前的案子,尼昂的诊所客流量受到了一定影响——毕竟人就死在了他店门口,这着实有点不太吉利。
但尼昂不在意,店就这么开着,有客人就来,没客人的话就自己自娱自乐,看书也好,看电影也好,心血来潮点个外卖吃个下午茶也没有问题。
生活堪称精致惬意。
14年新年假过去后,他照常开业。而随着时间消逝,人们也渐渐淡忘了那起案子——东京地区,尤其是米花市地区,非自然死亡案子在逐步攀升,不久前另一边又一起凶杀案,便顺利夺走了民众的关注力。
于是尼昂的诊所再度热闹了起来。
又一日下午。
四点半,结束会诊。刚刚伸了个懒腰,想要出门逛逛打发时间的他,还没起身,门口就再度传来了推门的动静。
“抱歉,今天已经闭门了,如果有需要,请明天再来。”
尼昂头也没抬的穿戴着手套,直到没听见回复,他才抬起眼眸,看见站在不远处冷冷站着,像只大乌鸦似的人影。
“喔——”
扬起嘴角,脸上带着假面的尼昂露出了不属于医生的张扬挑衅的笑容,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翘着腿,带着手套的手交握在大腿,看着很是有距离感。
“这不是亲爱的阿阵嘛,来找我做心理咨询吗?”
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
“按理来说我是不加班的,不过今天就勉强破个例吧,毕竟你的暴躁症,疑心病和反社会已经步入晚期,是相当严重的人格问题了,视而不见实在是有愧我的职业操守。”
“治疗方案的话,就开小刀一把好了。”
手摸到桌面的水果刀,轻巧的转动,笑吟吟的医生以惊人的力道将其直直飞向来人的脑门。
却被对方精准的握住刀柄,冷淡的抛至一旁。
“有新的任务,我只给你五分钟出来,别浪费时间。”
一身黑衣的琴酒言简意赅的说道,随后他眯起眼,打量着尼昂那张陌生的脸,啧了一声:
“还有,快点把你那张丑得要死的假脸撕掉,真碍眼。”
“恕我问一句。”尼昂挑眉,“这次工作和你一块?”
“有意见?”
“有。”
尼昂一秒冷漠,他斩钉截铁:“我要申请换人,莱伊就行,反正他能力也不逊色于你,或者让我一个人去做——我和你组队只会互相残杀,你什么毛病,有那么多部下可以挑,非得拉我一块?”
琴酒顿时冷笑,他眼神阴沉地刺道:“没有莱伊,不爽也忍着,没得商量,这是在上面报过你名的任务。”
尼昂扯了下嘴角,顿时垮下脸。
第47章 贤者之酒
人类的寿命极限, 目前公认的数字,大约是120-130年之间。
当然,考虑到时代的问题, 一百多年前那科技尚未发展的环境, 新生儿的出生登记并不完全, 甚至那时候很多小镇村落的人口统计, 都仅靠当事人的回忆来确认,精准性的确不高。
因此世界各地,其实还有不少人说谁谁谁活过了一百五十岁甚至两百岁,但过于遥远的时间点没法确定真实性,所以不被列入人类寿命统计的范围内——能证明对方出生在两百年前的事物早就烟消云散了,口说无凭的东西, 当然不适合被用于计算,更何况,为了博眼球就夸大其词的人永远占据多数。
卡尔比彻姆,希腊人。
上世纪希腊航海运输业的顶尖企业家之一, 一度被人认为成为希腊首富的潜力, 但却在某一年内突然退出了竞争。如今还知道对方存在的人不多了, 毕竟这位老人着实不怎么活跃,不仅平平无奇地守着自己的财富悠闲度日,也不投资,不开公司, 不接待任何商业访问,仿佛就只是在坐吃山空。
因此他会渐渐淡出视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卡尔比彻姆出生于1905年,
现在仍旧康健,不久前刚满109周岁。
“所以, 那个长寿有钱的老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记得我和他有过接触。”
坐在某人新到手的保时捷的后排,把脸上的假面撕掉,又把隐形眼镜取出来的尼昂垂着鸦色的羽睫,兴致不高地问。
他这么问完话,之后又没有等待琴酒回答的耐心,反而把假面美瞳团吧团吧塞进车门储物格之后,转而又抱怨起了其他事。
仿佛比起什么有名的长寿老头,他更在乎这个:
“话说回来,你下次有事,能直接打电话,别来我的诊所了吗?你这张恶人脸太引人注目了,我可不想因为被人目击到疑似与可疑人物有所接触,导致我至今为止辛辛苦苦的铺垫都功亏一篑。”
因为任务特殊,伏特加没来,自己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杀手神情冷淡:“打电话?给你这个没有自知之明又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吗?呵,但凡你稍稍自觉一点,我也懒得特地过来。”
“还有——”
浅淡似狼一般的绿眸通过车内镜看向后排的人,看着那张已经卸掉伪装的脸,银发的杀手未完的话语一顿,沉默数秒心想:比起属于心理医生的温润无害的脸与双眸,雇佣兵那绮丽张扬又危险慵懒的本貌,要顺眼多了。
温润无害?
这个词放在尼昂身上,简直像是把野性十足的花豹当做家猫一样可笑又违和。
原本冷漠疏离的眉眼稍稍平缓,语气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刺耳,琴酒继续道:
“——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伪装的工作那么感兴趣,当心理医生当上瘾了?”
“没办法,毕竟钱给到位了,哪怕是麻烦的工作,该做的也得做。”尼昂耸肩,“而且,真狡猾啊,你们家发布工作的二把手,居然是通过贝尔摩德的渠道提的要求,我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东京近些年的犯罪率越来越高,破案率却并不怎么出色。
而其中已经侦破的那些案子,犯罪理由也越来越奇怪,什么因情杀人,因上司压迫杀人,因人际关系误会杀人,因同事恶性竞争杀人……仿佛只要一有不顺心的事情,一方就会萌生起谋杀的冲动,让人不由震惊日本的教育与大环境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毛病。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杀人案手法越来越刁钻,自杀掩盖,嫁祸处理,装神弄鬼等等,手法越来越复杂,都不是简单冲动杀人,靠指纹血迹目击证人和监控就能轻易破案的程度。
因此导致的低破案率和缓慢效率,无疑是近些年的警方最需要头疼的问题。
在这一基础上,本身就深受美国影响的日本,内部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日本侦探风气繁荣,虽然大多数都是调查些丢失物和出轨证据等等的事情,但还是有不少名侦探在破案方面天赋异禀。
——过去也的确有不少侦探给警方提供了显著的帮助,但是,这不是警察想要的结果。
毕竟,总是依靠侦探破案,不免就会导致“废物警察”的称号在民众口中愈演愈烈,让警方的信誉度不断下降,让民众在遇事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报警,而是想着找侦探。
那可就真是颜面扫地了。
都不敢相信如果有朝一日因为警方的无能,导致侦探被冠上“警察救世主”的头衔……
对于无能到需要救世主的警方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在任首相和各大议员的口碑,想必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吧。而最高老大不满意,警视总监也会受到压力,以此往下,各个都不会好过。
所以有人提出,不如雇佣一位特别咨询顾问。
这就是个骚操作了:既然现编制内的警察破案能力效率不高,不如就将一位效率高、善于破案的人物纳入警方势力的一员,主要工作是向警方提交关键线索,“援助”警方破案。
这个“援助”,差不多就可以等同于寻找“外置大脑”的意思。线索是顾问找的,功劳是归警方的。
不过这有一个问题。
因为日本制度原因,特别咨询顾问就算要启用,也是不纳入编制的。
既然不纳入编制,就不一定要限制国籍——这也不算罕见,各大县厅内部还有专门的国际交流科,里面有着相当多的外籍人士。这些人不算公务员,但仍旧做着类似公务员的工作,类似于临时工。
基于这一点……
顾问的工资,很难开。
这一提议提出的第一时间,警方想的就是雇佣名侦探常驻。
但人家名侦探,一单委托就能赚个几十上百万日元,有甚者更是上千万日元委托,谁会看得上区区一个工资低廉的特别咨询顾问的职位呢?
没钱又没权,功劳还得让出去,连名气都积累不了,应聘这个是图什么?
所以这个在去年初刚提议提出来,就很快夭折了。
因为无人问津。
但消息灵通的组织二把手倒是盯上了这个空缺,并向BOSS提议,将巴罗洛从美国调回日本。
……一个不缺钱,不在意工资,也不在意名声,只想深研以及积累经验,擅长犯罪心理学和行为侧写等等,脑子优秀的心理医生。
应聘这一职位,理所当然。
要知道,组织秘密行动的成员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成员平日接触最多、对他们要挟最大的,并不是所谓的日本公安,而是一般刑警。
如果自己人能成为刑警的外置大脑,并站稳根脚……那么暗中误导也好,透露相关事件情报也罢,都能发挥极其关键的作用。
初步计划是两年内完成。
现在尼昂还处于站稳根脚的阶段——虽然已经因为意外在警方那露了一回脸了,不过因为表现完美,问题也不大。
“哼。”琴酒对这一回复毫不意外。
虽然看不惯对方那越发装模作样的习惯,更嫌弃对方伪装中人畜无害的温和假面,但琴酒倒也没有干涉的意思。
毕竟尼昂就是因为二把手的这一安排,才会从美国被调回到——日本。
“继续刚刚的话题,关于卡尔比彻姆——”琴酒语气平平:“我和你说的那位老人,就是这次任务的核心。”
“要干掉他?组织又盯上人家财产了?”尼昂问,“怎么跟土匪似的。”
“财产只是其中一部分。”琴酒说,然后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卡片,将其丢到了后排。
垂着银眸的绮丽男人两只手指精准夹住,然后转过来看了一眼那张通体漆黑的卡片,扫过上面的问题。
“至乌鸦:2014年1月11日,我等邮轮将于凌晨两点停留在海域以下位置,诚邀你派出两人组队,以各种方式抵达该地,参与数以亿计的庞大财产与贤者之酒的继承权之争。”
缓声读出上面的文字,再看向卡片最下方的海域坐标,尼昂挑挑眉,踢了踢驾驶座的椅背,问:
“至乌鸦……这个乌鸦是指我们组织吗?他和我们组织有接触?”
“据说是年轻时和BOSS有过一点交情。”琴酒低声道:“卡片是二把手给我的,命令是通过卡尔比彻姆举办的继承权之争,最好是名正言顺的取得财产和最重要的贤者之酒,哪怕最终失败,钱怎么样无所谓,但最低也得带回贤者之酒。”
“贤者之酒?这什么玩意?”尼昂手肘搭在窗沿,撑着脸,另一只手挥了挥那张黑色卡片,“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幻想小说电影里会出现的炼金术产物?”
“那是卡尔比彻姆前两年对里世界小范围公布的东西,说是在他隐退之前的最后一次航海,他曾经意外从深海里打捞上来一瓶密封的酒水,他将这瓶酒称为贤者之酒,拥有延寿长生和治疗百病的功能,并声称这就是他活到109岁,依然康健自在,无病无痛的原因。”
尼昂:“……”
琴酒:“……”
久久没有等到下一句,发现这真的不是黑泽阵脑袋坏掉在和他开玩笑的尼昂,发出了难以言喻的诧异声:
“哈——?你说上面的命令是钱无所谓,但无论如何都要带回这么个玩意?”
琴酒:“……”
尼昂:“……你还不如直接说我们是为了去争夺财产算了,这起码还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你追随的BOSS还是小孩子吗?亦或者说老年痴呆了?脑子到底有多么不好使,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那也是你的BOSS。”琴酒面无表情的纠正,“而且,获得卡尔比彻姆的财产,也的确也在获取的命令内。”
尼昂同样面无表情,“你确定那个什么卡尔比彻姆真的会把自己的财产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二把手是这么认为的,他声称卡尔比彻姆的确是这种说做就做的家伙,过去也曾经数次拿大额的奖金来举办各种竞争项目,通过邀请函邀请特定的人物,并在最终货真价实的将奖金给了最后的获胜者。”
尼昂:“我可完全没听过这种便利的活动。”
“今天之前我也没有听说过,因为每个参与者都是一对一邀请,并要求秘密前去目的地。”银发的杀手垂眸说道:“这应该也不是我们组织第1回 收到邀请函。”
“这种活动,巨额奖金,没有半点新闻,半点情报,据说举办了多次,但没有任何一个参赛者透露出消息。”尼昂缓慢的重复,眯起眼,再度看了看手中漆黑的卡片。
这一回,银眸的绮丽男人扬起了嘴角:“欸,听上去似乎不是很妙,姑且问一句,所有参赛者,都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存在吗?”
向乌鸦给出邀请,让阴沉可怖的鸦羽前来参赛。
那么其他竞争者,常理的角度去思考的话——至少也得要势均力敌才合理。
而这就这意味着……这或许是一场属于黑暗的狂欢。
第48章 /捉虫 邮轮
集合的目的地在太平洋的公海, 四面看去都看不到尽头,一片汪洋,手机也不存在信号, 只能靠自身的交通工具携带的卫星信号接收来辅助联系外界。
那是一艘中大型邮轮。
十层出头, 设有上千间客房, 单人间与多人间床位相加, 最大能够容纳三千余名顾客居住且自由活动,若算上员工室一千余名的船员位置,整艘游轮的最大的人容量在五千多。
而从深夜凌晨一点开始,就一直陆陆续续有人通过各种手段抵达这艘邮轮。
基本都是通过直升机或游艇抵达的——毕竟是在大海深处,也只有走空路和海路两种方式才能上船。考虑到大多数一般直升机的续航能力,除非他们的机形具备空中加油的技术支持他们远距离来回, 或者附近有临时停靠点例如船只一路尾随,否则一般都是选择后者的人要更多些。
凌晨两点。
一如既往喜欢姗姗来迟、踩点抵达的尼昂拽着直升机放下的绳梯,拎着装有基本行李的手提包,在降落到一定距离后, 轻巧的松手跳下。
他如猫科动物般轻巧有力的踩在了邮轮的甲板上, 修身的西装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身躯。眯起眼, 纤长的眼睫挡了挡迎面的海风,尼昂稍稍呼出一口白雾。
“哎呀,真冷。”
一月的太平洋,夜晚冷得厉害, 海风与上方尚未离开的直升机吹起的气流,让尼昂略长的头发乱七八糟。他抬手压着自己的额发,低声自言自语,随之目光也缓缓扫过四周。
因为是踩点到的,比起其他同样受到邀请, 或多或少都选择了提前抵达的竞争者,他算是比较晚到的一批了。
但尽管如此,也仍旧有一些竞争者比他还晚——坐着私人游艇抵达的两位受邀者警惕的督了一眼甲板上的尼昂,随后移开视线,在船员的引导下出示邀请函,接过一把钥匙,沿着楼梯前往下方的起居甲板。
“你好,请出示你们的邀请函。”这个时候,也有一位船员走到了尼昂面前,向他行了礼。
尼昂头也不回的指了指身后,“找他要。”
紧随他身后落下的琴酒压着自己的帽子,把漆黑的卡片丢给了船员。在琴酒抬手示意上方直升机离开时,船员核对完邀请函无误后,给了尼昂一把钥匙。
“这什么?”尼昂挑眉捏着那把钥匙。
“是你们的住所,由于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卡尔先生体谅你们路途劳累,便决定优先安排你们休息,等到白天上午十点后,再到大厅进行会面。”
没问为什么白天才开始会面,深夜凌晨就得抵达,尼昂看着仅此一把的钥匙,缓缓挑眉:
“我知道是房间钥匙,但是为什么只有一把?”
船员被问的一愣,“因为这次的竞赛是两人一组,虽说是一间,但房间都是双床房……”
尼昂:“不能一人一间?”
船员看着面前的尼昂,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神情冰冷眼神刺骨的银发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位西装革履仿佛是什么上流社会大少爷的绮丽先生,究竟明不明白卡尔先生举办的活动的真面目。
……奇怪,我听说这次邀请的人,要么是知情的往届胜者,要么是那边世界的势力代表才对。
船员委婉地回答:“这次的活动有硬性规定,必须两人一组、彼此同时达标要求,才能继续竞争卡尔先生放出的巨额财产继承权,请相信我们,将小队两人都安排在同一间房,是为了你们好。”
尼昂显然还是不太乐意。
无视了船员看他仿佛在看一个“过于任性,保不准会第一时间被淘汰的大少爷”的眼神,尼昂油盐不进,执意要求两个房间。
船员只好保持微笑,反复复读“对不起,但是上面的命令是这样,我不能擅自做决定”这句话。
琴酒冷笑了一声,抬手把尼昂手中的钥匙拿走,然后不管讲究多事的对方,自己率先走向了楼梯,前往了下方居住层。
宽阔的船体,哪哪都有船员。
敏锐的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防弹衣,身上携带着武器。而在居住层的楼梯口,还有人特地负责搜查危险物品。
“请将自身携带的枪械、子弹、刀具等危险物品暂时上交给我们保管。”
“……”
“当然,如果拒绝配合的话,您可以现在就选择放弃参赛资格离开。”
将枪械交出去,对于亡命之徒来说,无异于拔掉了他们的爪子与獠牙。
但会来到这艘船的亡命之徒,基本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举办方有胆子邀请他们,就必然会做好对应措施,不让他们随身携带危险品。
尼昂耸耸肩,将腰间的两把枪,十几个弹夹,袖口的两把匕首老实交出来,并摊手接受着探测仪检查。
居住区很空旷。
安排给他们的房间,左右都安安静静,听不见任何动静。准确来说,这条长长的走廊,除了定点站着的船员以外,就不存在除尼昂两人外的第二个受邀者。
每一个受邀者被安排的位置,似乎都与彼此距离很远。
以这个角度来思考,受邀者应该不会很多。
尼昂走进房间后扫了周围一圈,满是挑剔的眼神在看见狭窄基本等同于酒店标准间的面积后,变得越发挑剔嫌弃。
“真是不幸。”尼昂并不遮掩的直白咒骂,“这谁睡得着啊,希望那个老不死别整那么多事,要是让我在这浪费三天以上的时间,我不如直接去把人弄死去,再抢走他手里的酒。”
“你爱睡不睡。”
琴酒浑不在意地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放在一旁,然后着手开始调查起房间的基本状况,主要目的是排除监控窃听等重重可能。
有人已经在排查了,尼昂便毫无心理障碍又兴致缺缺地翘腿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虽然是标准间,但房间面积不算拥挤,非得说也是五星级酒店那种程度的标准间,小角落甚至还放得下一套沙发,电视,冰箱,酒水也一应俱全。
尼昂还在茶几上看见了两副全新的扑克,骰子与骰盅。
船员说是现在让人休息,以便恢复精力应对白天的正事,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今晚绝对不会有多少人真正睡着。
凌晨三点四十分。
邮轮上通过卫星接收装置给顾客供网的设备,骤然全部关闭。
完全把搭档当空气,直接拿出手机,打算通宵打游戏的尼昂,下一秒就“啊”了一声。
网断了。
游戏直接退出了登录,在显示网络异常后,游戏界面跳出了询问是否要脱机游戏的提示。
而背靠着窗台那边,自从半小时前就一直注视着海面状况的琴酒也稍稍眯起眼,随后冷笑了一声。
尼昂啧了一声关掉游戏,“喂,开始了吗?”
“啊。”琴酒声音低哑,仿佛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他目光凝视着海面,回答着:“有一批武装后的船队过来了,开始处理邮轮后面的尾巴。”
受邀抵达邮轮的人,绝大多数身份不凡——指的是在地下世界的身份非凡。
他们当然不会那么听话,说两人独自组队前来就照做。
那些送他们过来的船只,不一定有乖乖撤离。不如说,大部分都没走、在暗中尾随着邮轮伺机待动才是真相。
——什么叫“体谅路途劳累,优先安排休息”,真要是体谅,就不会选择凌晨集合,白天才正式开始会面了。
——想必是早就料到这次的参赛者不会那么老实,因此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以便在正式的会面前确保一个足够封闭的环境。
黎明前的这段时间,的确是黑暗最浓郁的一段时间。
没了手机可玩,尼昂只好开始寻找其他乐子。房间倒是有扑克,但室内仅剩的另一个人死板又无趣,除了观察海面的变动外,没有陪人玩的半点打算。
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领带,扯开拘束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尼昂赤着脚盘腿,坐在一张床上,漫不经心翻阅着从床头柜子里找出来的几本杂志。
《卡尔比彻姆的传奇》
《娱乐至死》
……都是些什么玩意?
扫了几眼杂志,瞬间失去兴趣。彻底没了打发时间乐子的尼昂呼出一口气,后仰躺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开口:
“我饿了,毕竟通宵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
“你说船上有没有深夜送餐服务?”说着转身伸手去按床头的座机,断了线。
“啧。”嫌弃的眯起眼,对生活条件极其挑剔又事多的猫坏脾气把话筒丢了回去,“服务真差。”
一直看向窗外海面的琴酒终于无语地把视线移过来。他看向在床上闲来无事平坦着发呆的某人,面无表情,视线无意识扫过对方骨骼分明的脚踝和锁骨。
尼昂的肤色一向偏白。
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偏冷色调的正常肤色。冷色一贯容易衬托暖色,让一些痕迹更加显眼。比如典型的血色,较明显的伤疤,以及——
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乌云密布,无比冷漠。
银发的杀手语气不耐,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像是低吼的狼:“吵死了。”
“忍着,谁让你没事拖我下水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撑起身体重新,重新盘腿坐在床上,尼昂垂着眼眸,头也不抬,“由奢入俭难,我可不是什么擅长忆苦,知足常乐的人,还不给我抱怨了?”
“说起来。”尼昂想起了什么,转眸看向室内的小冰箱,“我记得冰箱好像有水果和饮料,水果没兴趣,拿饮料凑合好了——喂?劳驾顺个手?”
“……”
“别装作听不见,你离得冰箱比较近,拿瓶喝的给我。”
阴晴不定又骄纵任性的猫指使人指使得理所当然,薄情的银眸空有惊艳的外表,内里毫无真诚。
僵滞了数秒,最终是另一方不耐烦地踹开了冰箱,往后用力丢了一瓶汽水。
尼昂稳稳接住,看了汽水牌子,倒也不挑,只是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大量的汽因为先前的晃动而涌了上来,连带着汽水也滴在了床上。
尼昂:“……”
好,这张床给琴酒,我去隔壁躺。 。
数小时后。
太阳终于从东面的海平线升起。
而在天明后的不久,很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的放下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夜未睡的尼昂一跃起身,无声走向门口。
把门缝打开,确定外面安全后,才继续拉开门。
尼昂在门口发现了一个金属手提箱。
眯起眼观察了一会,弯腰拿起,关门回到室内打开一看,里头是装满了的美钞。
“应该是刚好一百万美元。”估算着,尼昂沉吟思索,“我不觉得什么都不干,在这睡一觉就能提前拿到这么大一笔钱。”
“要么是之后用得到。”琴酒平静接话:“要么是为了证明他的财产的确深不见底。”
在里世界混的人,在意的是什么?
——钱,钱,钱。
亡命之徒逐利是根本,足够的利益能让他们付出性命,更能让他们耐心配合一个恶劣老人所举办的游戏。
“亦或者是两个可能都兼备。”尼昂歪头说,他在手提箱底看见了一张贴着的卡片,上面写着于10点携带这箱美金抵达负一层活动区域。
回忆着房间内找到的种种暗示倾向,加上这箱子钱,银眸的绮丽男人挑眉,大致猜到了那个老不死想要搞什么东西。
“哎呀,这就让我头疼了。”尼昂低语:“我的运气一项都不怎么好。”
第49章 金钱游戏
上午十点。
一身武装的船员引导各位应邀者前往指定船舱。
刚刚踏入大门, 迎面而来的就是宽敞又富丽堂皇的大厅,两侧的厚厚垂地帘将窗外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给了室内灯光发挥的机会, 并同时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感。
中央被分割为了三部分:
左端是酒吧区, 吧台有穿着招待服的酒保安静站着, 布满了墙面的酒柜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酒, 而剩余的空地则以让人安心的距离以此摆放着供人休息的张张桌椅。
右端是自助餐区,长台桌面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食物,甚至每种菜色都有专门的保暖设备或冷藏设备。
至于被镂空隔断独立出来中间部分……那是习惯今朝有酒今朝醉,将当下享乐视为人间真理的绝大多数亡命徒都相当熟悉的事物。
——赌场。
初步看去,绝大多数主流项目都在:**,Baccarat, 二十一点,掷色子。
当然,也还有些不主流,哪怕是在那些将**业列为合法产业, 甚至发展为世界知名**胜地的国家城市, 都绝对不可能允许其合法存在的……
俄罗斯轮盘赌。
这个游戏的规则只有一个, 就是在把子弹装入弹槽后转动左轮,然后参赛双方轮流用枪朝自己脑袋扣下扳机,幸运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最终胜者。
而那张桌台的中央, 也的确放着六弹槽的左轮。
没看到子弹,可能已经装进去了,更有可能是在确定参赛后才会有荷官给予子弹这一重要道具。
毕竟这是现场唯一存在的可以给参赛者们触碰到的武器。
考虑到参赛者里有相当一批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为了确保安全,以防万一, 自然要做足防范措施。
最后一个推门进来的尼昂,再次发挥了不管做什么都要踩点抵达,绝对不要做等人那一方的赴约习惯——除非和他有约的是女士与小朋友。
踩点抵达的人,不可避免会在进门的那一刻迎来其余所有人的打量目光。
但尼昂就不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绮丽男人似笑非笑,转动的银眸扫过四周,不躲不闪的对上一双双探究的视线。
人数和预想的一样少。
从大厅门口的船员招待他们进去的时候,尼昂敏锐听到他对着耳机说了一句“最后第五十组到位”的话。
按照两人一组来算,收到邀请前来参赛的人数,总共只有一百名。
我看看……哦呀,倒也不完全都是些里世界的亡命徒。
还有几个眼熟的在新闻里出现过的破产企业家,暴发户,以及一些气质格格不入的陌生路人脸。
依次盘点着,尼昂微垂眼眸,饶有兴致。
直到他的视线滑过酒吧区那头,与某张酒桌旁披着异国军服大衣,叼着雪茄,几乎半张右脸都是大面积烧疤的女性对上目光。
浅色的金发微卷,束成高马尾,在灯光下耀眼夺目,仿佛笼罩着阳光。
深沉的蓝眸像是西伯利亚雪原上的头狼。
“……”尼昂步伐一顿,银眸睁大。
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迈腿往对方那边走。
下一刻。
就被跟在后方的琴酒抬手,狠狠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喂。”
阴冷的神情扫过不远处的烧疤脸女人,尤其是那头和贝尔摩德相似的金发,额头青筋迸起:
“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吧?现在可不是给你犯老毛病的时候。”
尼昂当机立断的拍开了对方的手,并不悦地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领口。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大厅的最前方,忽然垂下了一张投影幕布。
不久。
幕布上出现了一位老人。
卡尔比彻姆有着一个瞩目的鹰钩鼻,他说是已经109岁了,但要比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看着更加精神,那浑浊的眼睛哪怕隔着幕布,也能看出里头的平静与清醒。
老人缓缓开口,吐字清晰,毫不含糊:
【早上好,各位。】
【想必在场的大家只关注一件事,那么我便开门见山,不再多说废话。】
【我是卡尔比彻姆,正如你们所知,我想要通过一场游戏,寻找继承我财富的继承人。】
【你们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财富的多少——我现在可以直接回答,那是总价值为三百亿美元的财产,其中并不包括我个人收集的一些无法估价的珍品。我想要以此作为奖励,举办一场我所期待的游戏,然后将我一生积累的所有财富,都赠予最终的胜者。】
300亿美金。
“……”
显而易见的。
在这个庞大的数字从老人口中说出的刹那,整个大厅的氛围都变了。
贪婪。
兴奋。
野望。
与对四周其余人的敌意。
2014年的三百亿美金,是一笔足以让人——尤其是为钱而生的亡命徒疯狂的数字。
这笔金钱,足以让一个人飞入龙门,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取得一席之地,也自然足以让一个大规模黑手党扩大数倍,让小规模的黑手党成为新一任的庞然大物。
“你要怎么证明你出得起这笔钱!”
有人心头急躁迫切,大声提问。
屏幕上的老人不解释,只是抬手摁下了一旁的按钮。
即刻,幕布的正下方,用牢固防弹玻璃打造的展示箱缓缓升起。
里面是堆叠成山的大量美钞,出现在了中央。
【这里是五亿的现金,除此之外,你们每一个小组,应该都在今早收到了一百万美金的现钞。】
【想要检验真假的话,你们可以向就近的船员提出申请,我们会临时打开通道,允许有疑问的人依次进入内部核查。】
【而这笔钱作为定金……应该有足够的诚意了吧?】
老人语气无波无澜:
【就当做是接受一个委托,陪我这个老头子游玩的委托。】
【我想对你们而言,五亿的定金,应该已经胜过你们过去任何一单工作的报酬,或许你们会愿意赌一把在那之后我会如实交出剩余财产的可能性。】 。
昨晚凌晨三点,卡尔比彻姆派出自己的部下,将所有尾随在邮轮后的势力统统驱逐了出去。
不配合的,以大量军火击落船只。
配合的,现已经安全撤退。
如今,邮轮位于无信号的公海上,并开启了数个加起来足以覆盖整艘邮轮的屏蔽器,让人无法向外求助、通风报信,也难以被人发现。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未来一周时间内,这里都是个无法逃离的海中孤岛。
与此同时,因为无法连接上信号,现邮轮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这个投影幕在内,都是通过船上的数据线连接而成。
换句话来说。
卡尔比彻姆不可能在远处通过监视器监视这边的状况,他本人也必然在船内的某个位置。
这一点认知,无疑加强了现在所有人对这个游戏的信任度。
因此在卡尔比彻姆说出这艘船的状况,和昨晚凌晨发生的事情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退缩和慌张的心理,更没有人因此而不满爆发。
钱。
超出想象的钱。
能让亡命徒拥有前所未有的耐心、宽容与狠劲。
【如你们所见,我想要玩的游戏很简单。】
【那是你们每个人都接触过的金钱游戏……通过我陈列在你们面前的所有游戏项目,用我给予你们的一百万美元作为本金,去从他人手中赚钱。】
【我要求遵守的规则,有且仅有如下。】
【第一,小组两人本金共享,一旦财产归零——那么两人均会被处死。】
【第二,同一小组的两人,不得参与同一桌游戏。】
【第三,每人每天最低需要下注五次,每次最低自主下注金额为5万,本金低于五万的组直接淘汰死亡。】
【第四,可以质疑他人出千,但要证明对方在出千,如果无法给出证据,质疑方就要付出十分之一筹码给予被质疑者,而若质疑成功,那么出千的一方的财产归另一方所有,并直接而淘汰死亡。】
【第五,游戏持续七天,要么七日内决出最终胜者,要么第七日默认以本金最高的一方获胜,其他组淘汰。】
【第六,游戏规则以荷官介绍为主。】
【以上。】
规则阵列出来之后,倒是没人对财产归零就会被处死有任何意见,反倒是无一例外的关注起了第四条。
——可以质疑他人出千,但要证明对方在出千。
换句话而言,这就是在鼓励出千。 。
赌徒不会有好下场。
双方不出千的情况下,下注的次数越多,按照正常的概率学累计,最终会抵达的结局——只有倾家荡产这一条路。
无一例外。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尤其是四周全是些不折手段的恶徒的状况下……事态就更加糟糕了。
“我还想要问一件事!”
在规则阐述完的第一时间,有人举起手,用狂热的目光大声道:
“游戏里赢下来的钱,最终归谁所有?”
老人的声音传出:【归胜者一方自己。】 !!!
五十组,每组一百万美金。
那么加起来就是……五千万。
如果说卡尔比彻姆承诺的那笔巨额到难以置信的遗产,像是美妙的水中倒影,那么这五千万以及那大厅展示柜内的五亿,就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实物。
“兴趣变态的老不死。”尼昂嘁了一声,低语着,目光环视起四周。
毫不意外,大厅内的船员有点过于多了,尤其是二层,几乎站了整整一圈,确保一层每一个角落都在监视以及可触及到的范围内。
——是狙击手啊。
已经有人开始往自身最擅长的游戏桌聚集。
尼昂站在原地没动,琴酒也没动。
两人都在观察着状况。
如果是推理游戏的话,脑子与观察力好的占据优势;如果是纯粹的生存游戏,反应、体能和狠厉的一方占据优势。
而这种金钱游戏——是最难把握,哪怕是老油条都容易翻车的东西。
“这次的任务,奖金有抽成吗?”尼昂看向中央的钞票山,向旁边侧了侧头,这么低声问。
“不知道,但如果钱能带走,给你的报酬自然不会少。”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会说出优先带走一瓶酒,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组织管理层,脑子越发不好。”
“少废话。”
尼昂从口袋摸出烟,“你出千会吗?”
琴酒反问:“你觉得我会?”
“那你跟过来有什么用?纯气氛组?”
尼昂叼着烟,用打火机点燃,凝视着琴酒的幽邃银眸里满是嫌弃。
虽然这么问着,但尼昂对组织这么安排的原因心知肚明:想必是早就知道卡尔比彻姆的遗产之大,兴趣之恶劣,游戏之风险,因此组织必须要派出两个绝对忠诚又有足够能力的部下,来稳定在游戏中取胜。
——说起来,什么时候我也被列为“足够忠诚”的行列了?
——我可不想和琴酒一样,成为其他人眼里的组织番犬。
琴酒冷笑了一声,对尼昂口中气氛组的讽刺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
按照变态老头的规则,这里的百人,最终只有一组能活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
除非是傻子,才会在输了即死的规则,自己本金见底的情况下乖乖认命。
第一天或许还能勉强维持平衡,但越到后头……这群亡命徒就越不会老实束手就擒。
讨厌狗的尼昂漫不经心,还在嘀咕着“组织番犬”的事。
他心想:或许我上次太积极工作了,为了一朝在日本和琴酒平起平坐,给组织带来了太多额外收益,才会让组织给他安排这种过分麻烦的事。
七天?
谁要在这艘破船上呆七天。
……而且,是组织自己说,优先要酒不要钱的。
尼昂目光再度转向了酒吧那侧。
半个右脸连同眼睛都是可怖烧伤的烧疤女同样看了过来。
对方一动不动,也没有第一时期前往赌桌。她身后笔直站着的强壮男人,也毫无异议的继续站在原地。
尼昂重新迈步走向对方,这一回他敏锐的避开了琴酒的阻碍。
“巴拉莱卡大姐头,好久不见,能够在这种地方相遇,还真是让人意外。”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笑容灿烂,站在距离女人近两米开外的位置欠身,直到被点头允许才再度上前。
“确实让人挺意外的。”俄罗斯黑手党支部头目,出身军队的巴拉莱卡看向面前熟悉的脸,低笑了两声:“长大了不少嘛,尼昂,最近两三年没怎么听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呢,怎么样——你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没呢。”耸耸肩,尼昂语气平静的回复。
巴拉莱卡倒是并不奇怪。
或者说,要是真的能被尼昂找得到,她或许才会感到惊奇。
不再追问这件敏感的事,金发烧疤脸的女人看向尼昂的身后:一手放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提箱的琴酒目光阴郁冷漠。他站在尼昂后侧方不远处,站位有意思极了。
——和这位黑手党支部头目身后的部下,几乎完全一致。
那是一旦谈话有什么异变,随时都可以出手保护的位置。
琴酒对此浑然不觉。
他正回忆着那个似乎和少年时期的尼昂有过交情的女人之前的话语。
「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尼昂……正在找人?
银发的杀手心下若有所思。
这还是他认识尼昂那么久,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目光不由集中在巴拉莱卡那几乎和贝尔摩德一模一样色泽的金发。成年人还能拥有浅色又纯粹到这种地步的金发,其实并不怎么常见,一般而言,大多数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发色加深。
想起尼昂对待贝尔摩德近乎宠爱纵容的态度,挑起眉的琴酒,注意到了这种奇妙的共性。
不,倒也不完全相同。
尼昂对贝尔摩德是纵容。
但在面对这个如同雪原头狼般危险的女人,尼昂的神情动作却有种更加……更加……
乖巧?
对,更加乖巧的感觉。
这一发现,让银发的杀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哈?乖巧的尼昂?
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吗?
“那是你的同伴?”没错过琴酒的打量又诧异的目光,黑手党的女头目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她开口询问:“还是说,是为了满足老不死的恶趣味游戏要求,特地拉来凑数组队的新床伴?”
“都不是。”尼昂往后方看了一眼,“只是一个不得不暂时搭档的碍事家伙而已。”
“喔……”眯起眼,“我说尼昂,你是加入了其他黑手党了吧?”
“差不多,毕竟老板给钱给的特别大方,我就当做是长期雇佣了。”
“是么。”吸了一口雪茄,巴拉莱卡遗憾道:“那就头疼了,如果你不是独身收到邀请前来这艘船参赛的,我似乎没法通过雇佣委托你干活了。”
“这倒也不一定。”尼昂眉眼弯弯,嗓音拉长:“大姐头你的目的是钱对吧?而我的目的只是酒。”
尼昂:“所以,我们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第50章 真实目的 :
杀伐果决, 手段残忍。
因为出身军队的缘故,有着强烈的尊严感与荣誉感,以及宁折不弯的凶狠。
比同为金发碧眼的贝尔摩德, 黑手党“莫斯科旅馆”支部的女头目巴拉莱卡, 要更加的——
更加的……
与尼昂的母亲相像。
不管是性格, 还是那身伤疤。
以至于年少时期初次遇见对方时, 尼昂曾经无比疯狂地憧憬过对方,为了得到对方的一句称赞,而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在追寻对方身上的幻影。
哪怕是成年后清醒的当下,他也仍旧被那一丝幻影所吸引。 。
银眸的绮丽男人,坐在Baccarat的游戏桌上,他面前是庄家代表的身份牌。
这是个下注游戏。
八副牌混合发牌, 庄、闲两个玩家将会各自拿到两张牌。
卡牌10,J,K,Q视为0点, A视为1点, 其他数字按照牌面数字计算, 两张卡牌数字加起来去末尾数,总数在五点以下补牌,五点以上,最接近9点即为胜方, 点数相同则判为和局。
所有人都可以下注:庄赢,闲嬴,和局,亦或者更进一步去赌对子。
可以说,负责翻牌的庄家与闲家的代表, 只不过是个翻牌工具人。
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点数完全随机,看上去似乎彻头彻尾是个运气使然的游戏。
——可惜,这是个不正规的支持出千的赌场。
因为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因为闲家要比庄家先一步翻牌。
所以,银眸的男人垂眸观察着下注区的筹码数量,翻开了自己手里的牌。
“闲家七点,庄家七点,和局。”荷官宣布,周围是渐渐已经上头的赌徒暴怒的喊声。
“妈的,又没压中——和局!?买和局的几个人?操,就三个,他们直接一局赚到了三十万!”
“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小白脸什么手气!?”
他们骂骂咧咧,但又没有让尼昂滚下去。
——因为对方也在输。
Baccarat这一游戏,负责庄家翻牌的位置很重要。
放个老千上去,很容易被动手脚。尼昂也在输,也处于劣势,这反而让人相信他没有出千。
——就算是个暗中倡导出千的非法赌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出千的技巧的。
尤其是在最开始的半小时内,因为自以为自己水平了得,却被揭穿技巧而淘汰枪毙的,尸体都已经快要堆成小山了。
对于这群人来说,在还没到决赛圈的时候,优先选择更公平的赌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不过是游戏刚刚开始的第一天。
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键,赶时间的尼昂几乎转遍了除俄罗斯转盘外的所有游戏,以自己一方本金仅剩下15w的惨烈结局,靠操控胜率和揭穿他人出千手段,接连将足足43组人淘汰,又反复的输光。
最后只剩下7组,十四人。
而其中,明明什么都没做,本身也不擅这方面事情的巴拉莱卡,资金占据断层第一,4800万。
剩下的七组资产加起来还不到对方零头,尤其是最末尾的尼昂,15w的本金甚至不足以让他在第二天完成最低下注五次的条件。
但尼昂并不为此担心着什么。
他在琴酒漆黑如墨的阴暗脸色下,如猫一般伸了伸筋骨,然后就着大厅内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优雅的在另一旁的自助餐区域用完餐,不慌不忙的返回自己的住所。 。
“那只稚嫩又无家可归,明明凶到不行,却总喜欢在我面前装乖卖巧的幼猫,最后也到底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可以在残酷雪原上生存的漂亮的豹子。”
钞票多到两只手都扛不住,不得不拜托船员将其送回他们房间。跟随着自己首领离开的副官,在听到巴拉莱卡的这一感叹时,不由低声询问:
“大尉阁下,你是在惋惜当初没有批准那孩子加入我们吗?”
成为黑手党之前,军阶为大尉的烧疤女低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军曹。”
她也用以往的军阶来称呼她的副官。
——出身前苏联特种部队的巴拉莱卡,她所率领的部下,几乎全部都是她以往部队的士兵。
所以巴拉莱卡的势力,是黑手党中的异类。
纪律与等级严明,每一个都是精英。
那不是一群混混,而是一支效率强到惊人的军队。
“当年那个死皮赖脸想要加入我们的小鬼,只不过是还在冲动的年纪,试图找个理由来接触我罢了,哪怕我最终批准他留下,他反而会婉拒离开。”
巴拉莱卡低语着:
“毕竟遗言总是令人深刻的,只要没完成遗言,那小子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副官沉默后说,“他现在状况也不差,或许找不到他妹妹反而会更好,毕竟找到之后,可能会是更糟糕的消息。”
“这种事哪个更好,只有尼昂本人知道。”巴拉莱卡摇摇头,移开话题:“算了,那小子的事和我们无关,现在更重要的是处理当下的事——既然决定和尼昂合作,那就把原本计划提前。”
眼眸阴沉无光,嘴角扬起嗜血笑意的女人压低嗓音,发出了命令:“军曹,等尼昂把碍事的人处理干净,你就把东西丢到海里,给海底待命的潜艇打个信号。”
“今晚要辛苦一点了,等优先把钱转移走后,这艘邮轮就可以炸毁了,至于卡尔那个疯子,那个不自量力想要拉我们下水的老头——尼昂答应过我,说会在找酒的过程中顺手将人处理掉。”
“是。”
“话说回来,还真有人是为了那瓶酒来的啊,尼昂的新雇主,脑子没问题吗?”
“大概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了吧,有钱有权的老年人,为了一点延长寿命的可能性,什么都会愿意尝试的。”
“这话到也对,但这也必然意味着,尼昂背后的雇主完全不清楚卡尔比彻姆的状况,延年益寿,百病无忧的贤者之酒……哈,真好笑。”
巴拉莱卡弯起红唇,神情嘲讽,然后她伸了个懒腰:
“不过——真好,原本还以为要在这无聊的船上忍耐待个好几天,这下,似乎明天就能回罗阿那普拉了。”
“大尉阁下,你已经在怀念那座城市了吗?”
“是啊,毕竟只有那座罪恶之都,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
琴酒面色漆黑如墨。
他只拿走了供五次下注的25w美金,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部交给了尼昂处理。
然而拿走了25w美金琴酒,剩下了10w本金。
带走了75w美金的尼昂,却一路增增减减,输到只剩下5w。
琴酒仿佛看见了一个赌徒的一生。
拿着75w入场的尼昂,最高峰成绩曾经高达两千多万,但却又在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本不应该。
的确本不应该。
不管是换牌的手法,还是对赌徒的心理把控,尼昂都不该会输掉才对。
可在尼昂和烧疤女单独到角落商谈所谓的合作,留下烧疤女的副官和自己面面相觑、互相戒备的时候,琴酒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预感,在看见输得惨不忍睹的尼昂与赚得盆满钵满的巴拉莱卡后,化为了现实。
刚刚回到房间,关上门,银发杀手就猛然拽住自己身旁男人的领口,如同潜伏多时突然袭击的野兽般,把紧盯许久的猎物就近扑到在了床上,并用锋锐的爪子摁住对方的脖子。
大概是因为后背是柔软床铺,而不是硬邦邦会把他脑袋撞出一个包的硬墙的原因,尼昂倒是没有躲。
他心情极好,哪怕被笼罩在体型高大的男人的阴影下,眉眼的笑意也没有减少丝毫。
“尼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指什么?”
尼昂漫不经心回答,同时转动眼眸,看向自己脸颊旁来自琴酒的银发——琴酒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顺着重力垂落到下来,恰好在他脸庞,直接把仅剩不多光线遮挡得更加严实。
也更加地有压迫感。
尼昂半点不慌。
甚至还想要拽一把脸颊旁的银发:因为弄得他脸和耳朵痒痒的。
“别装傻!”
眼神危险,嗓音像是低吼的猎犬,琴酒咬牙切齿咆哮:
“这不是你能拿来讨女人欢心的场合,你是想直接死在船上,还是任务失败侥幸逃脱后,选择死在组织审讯室里?”
“都不想,所以我会把上面要的酒带回去。”
尼昂歪歪头:
“你该庆幸我认识大姐头,并果断选择与对方搭话合作,不然,哪怕我们真的赢到最后——估计也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到荒海求生的地步。”
琴酒摁着尼昂纤长脖颈的手一松,皱起眉:“……什么意思?” 。
巴拉莱卡是头目,是她所率领的部下的灵魂支柱。
在看见对方的身影,且发现她对凌晨卡尔比彻姆派遣部队驱逐邮轮后尾巴的行为毫无反应的时候,尼昂就敏锐意识到,这场游戏存在猫腻。
——巴拉莱卡永远与她的军队同在。
她不会被利益蒙蔽双眼,轻易做出仅仅带着一名部下远离据点,把自己和部下推入到危险当中的事。
深海。
俄罗斯黑手党收购的军用潜艇,从巴拉莱卡登上这艘邮轮的那一刻,就一直跟随在其后。 。
“那个变态老不死……过去似乎的确是言出必行,未曾违背自身的任何诺言。”
“但这一次,他却绝对不会守诺。”
尼昂最后还是抬起手,用力拽住了那近在咫尺的银发。
头皮一痛,绿眸的杀手脑袋不自觉的低下,下一秒,他就被一对修长冰冷的手用力捧住了脸颊两侧。
尼昂用了很重的力气。
琴酒没法转动脑袋。
于是这条组织培育出来的凶狠恶犬,只能抬起那冷酷的浅绿眼眸,与那如同融化白银般灼目的眼睛对视。
……太近了。
作为一个亡命徒,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胸膛燃烧的愤怒似乎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银发的杀手瞳孔紧缩,身体后知后觉地绷紧。
但他却没有就此动手全力挣脱。
甚至反过来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面前那得意张扬的脸。
……尼昂似乎很喜欢在死对头面前更胜一筹的感觉。
——满心不快与排斥,又不得不浑身紧绷忍耐着臭脾气的对方。
——聪慧敏锐又人缘广泛,把状况完美把握在手中的自己。
这种对照让人心情明朗,一向是傲慢的绮丽男人最喜欢的剧本之一。
“这艘船的所有现金,是老不死仅剩下的所有财产了。”
尼昂一字一顿,将自己从巴拉莱卡那得到的情报轻快地说了出来。
五亿五千万美金现钞,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所有物资。
虽然也是惊人地足以让人争夺的财富,但却远没有三百亿那么震撼。
从某种程度而言,老人也的确是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拿了出来,可惜老人这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选什么继承人。
“卡尔比彻姆看着健康,但不久前早就被确诊为癌症晚期。”
“只是他临死前似乎想要玩一笔大的,所以把自己所有的固定财产都换成了现钞,带到了这艘船上。”
“而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带到船上,甚至费尽心思创造了孤岛般的封闭条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恶趣味后乖乖把钱交出去,然后自己因为没钱治病,甚至是没钱吃饭,就这么直接死掉吗?”
尼昂笑眯眯地提问,然后看着原先神情紧绷的杀手神情骤然大变。
看不见的猫尾巴愉悦的弯起。
哈。
他等的就是这个。
琴酒没有怀疑尼昂的情报,因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对组织提供的错误判断的烦躁,对自身性命被盯上的愤怒,对一个老不死的妄想感到作呕的嫌恶。
世界上有没有这种傻子,琴酒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一个会举办这种活动的老不死,绝对不可能做出把钱送出去然后自己等死这种事。
琴酒低声说出答案:
“卡尔比彻姆要在狂欢后,拉着一整条邮轮的财产与人,一同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