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合一】 采购目……
四肢纤细, 面色蜡黄,身高不过一米六几的羸弱男人慢吞吞的用钥匙打开自家房门。
他走进去,没开灯, 而是就着黑压压、仅有窗户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几缕月光照明的室内玄关, 弯腰脱掉鞋。
随后他无意间抬头, 看向了室内客厅。
……意外对上了一对泛着光的冰冷兽瞳。
很多动物因为眼睛上的特殊结构, 因此能够折射光线。就像此时,那两道明晃晃透着阴森绿光的亮点显眼得像是两个小手电筒,直勾勾又悄无声息的盯着羸弱男人。
“噫啊啊——!”
羸弱男人本能间惨叫一声,他惊慌失措,整个人跌坐在地面。
这个时候,灯忽然打开了。
随着刺眼光线的亮起, 那对明晃晃的兽瞳的所有者也露出了本貌——那是一只银灰皮毛,体型巨大的狼犬。
庞大。
对于本就纤细羸弱个子不高的男人来说,这只狗大的吓人。
尤其是狗那冰凉残酷的金属色眼睛,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盯上的兔子。羸弱男人咽了咽唾沫, 宕机的大脑好半晌才终于恢复运行, 让他从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大脑里, 翻出了某个组织内部流传的消息。
——据说巴罗洛大人养了一只狼狗,曾经相当喜爱,不论去哪都带着它。
——而那只狗不仅像传闻中的琴酒大人一样危险敏锐,还被训练得尤为擅长狩猎人类, 能够张嘴一个獠牙就咬碎喉咙,而且嗅觉惊人,能够嗅出叛徒的味道……
显而易见。
这里头有不少谣言越传越离谱的部分,尼昂想要传出去的——吉诺瓦的名字反倒是不怎么被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留了下来。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 之所以能够被传得那么广,就是因为有不少人真的会不经大脑思考的相信。
尤其是……
白井的确有点做贼心虚。
皮毛光滑柔顺又威风凛凛的狗正乖巧趴在自己主人的身旁。
哪怕它看羸弱男人的眼神充满了看猎物般跃跃欲试味道,似乎随时都可以在一声令下就扑上来撕咬对方的意思,但没得到具体指示前,狼犬依旧没有动弹。
“晚上好,白井先生。”
姓白井的羸弱男人僵硬地缓缓转动目光。
他小心翼翼的把目光从狗身上移动到一旁那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对方面容长相着实绮丽,是相当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皮肤白皙,有着一头黑色头发,发尾带着一点卷,偏长及肩,在后脑勺束成了一道低马尾。还有着一对和他饲养的狼犬同一色系,但要更加浅淡一些的银灰眼睛:眯起眼偏向金属色,歪了歪脑袋调整了角度,在光线下又像极了缥缈的月光般璀璨。
还穿着白衬衫与深灰马甲,双臂上还各自绑着一个黑色袖箍,如果再配上一副单边眼镜,一杯茶,一个手杖……就完美的像是西洋文艺片里的优雅绅士。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是一个组织成员,一个暴徒。
但是白井却骤然回过神,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巴、巴罗洛大人!”白井结结巴巴地喊道。
“哎呀,你见过我吗?”
巴罗洛挑挑眉,但很快就从白井的表情意识到了答案,然后略带无奈的弯腰拍了拍狼犬的头,“不,是我家吉诺瓦太显眼了啊。”
“哼,谁让你当初非得带着那只狗四处溜达刷存在感,还不禁止别人私下谈及?”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冰冷冷的响起。
白井呆滞地看向另一侧。
盘着手靠在墙上,有着一头极长的银色长发的男人目光极其阴冷的看着他。
白井的脸色顿时发青,嘴唇都霎时间失色。
比起巴罗洛,琴酒的威名与外貌特征无疑要更加的广为人知。
而对于白井而言,巴罗洛的到来或许还能心怀侥幸,但组织最赫赫有名的猎犬琴酒的造访,则是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都扑灭。
“琴、琴酒大人!”
白井嘴唇都在颤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再度猛地跪下。
“您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背叛组织,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报复高崎,所以才……那个,我拿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资料,只是一些放在市面上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的基本物资采购记录而已,我——”
还没等审问,对方就已经自己叭叭叭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尼昂顿时无趣的塌下眼,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近期,组织的资料室遭到了不明人士的入侵,其中一部电脑内有数据拷贝的痕迹,而登录信息指向的是某一位当天休息本该不用过来上班,但却因为个人原因而过来的员工。
虽然那间资料室储存的不是什么重要资料,但到底也是组织的资产。
那位被列为第一嫌疑人的员工,是一位程序员。
如果这个人窃取的资料,就根本不会留下这种基础性的痕迹。
所以显而易见。
……这是拙劣的嫁祸。
因为是太过拙劣的手段,所以这事成了考核吉诺瓦训练成果的工作。
好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特训的狗并没有辜负期待,他理解了指令,在主人扫过现场指着某处嫌疑人留下的痕迹的气息并喊了它名字的瞬间,狗就立即全神贯注的将这个气味记在脑海中,并在某位资料室员工的私人物品面前趴下摆出特定的示警姿势,来告知自己的分析结果。
结果出来后,尼昂本来想要走的。
但是吉诺瓦虽会在训练场跟着导员学习,但却不会在离开训练场后依然听从对方指令。
就像能够意识到每天给自己投喂的苏格兰只是自己主人安排来送肉的打工仔一样,吉诺瓦也能明白自己在训练场是在学习。学习归学习,下课后能驱使它的只有主人一个。
仿佛是狼犬的皮下长了个边牧的脑子,还是边牧里名列前茅的那种,理解能力强的不逊色于一个小孩。
“考核还没结束。”琴酒说,“还得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沿着过了犬类公认24H黄金搜查期的时限,吉诺瓦愣是从蛛丝马迹里复刻了一遍犯人的行动路线,并一路找到了犯人的公寓,潜入后根据资料室内残留的特有气味,把犯人藏着的拷贝U盘给翻了出来。
并有了如今的场景。
……哪怕已经找到了U盘,事情也还没结束。
吉诺瓦找出来的不一定就是唯一的U盘。
是否有备份,是否有传递出去,这些都是需要拷问犯人本身才能知道的事。
虽然就尼昂看来,这位连栽赃陷害都如此没有水准,见到琴酒跟见了鬼一样,他们还没问,就已经被吓得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做所作为都说出来的犯人先生,实在不像是有把情报泄露出去的勇气。
或者说,对方会做出窃取情报的事,已经与他展露出来的胆量性格相当矛盾了。
报复高崎……
虽然不知道高崎是谁,但尼昂姑且是通过面前羸弱男人的表现,在脑海内构思出了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再懦弱的人,被私仇蒙蔽眼睛之后,也会做出与性格不符的大胆愚行。侥幸心理是催化恶念的关键,自以为职位便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在被发现、侥幸被彻底戳破后,回忆起组织一贯以来对叛徒的残酷手段,他那被蒙蔽的眼睛终于在极端的恐惧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应该是没有撒谎。”尼昂点评。
于是羸弱男人神情一亮,赶忙点头:“我没有!绝对没有!巴罗洛大人,我保证我只是一时糊涂!”
“也不是没有善于演戏,甚至能骗过测谎仪的人。”琴酒冷漠插话。
“我哪有这种本事!”姓白井的男人疯狂摇头,不断解释,偏偏他又说不出什么不一样的话,一句词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蠢到让琴酒越发不耐,手已经搭上了口袋里的**。
白井将求生的目光投向了巴罗洛。
银眸的绮丽男人轻笑一声,眉目虽然是弯着的,眼里却没什么情绪:“看我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想救你吧?”
白井呆滞的睁圆眼睛。
“既然已经混到了资料室工作,哪怕是最底层的职员,你也该清楚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歪歪头,尼昂漫不经心:“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毕竟你嫁祸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口中那个谁……因此而被处刑死掉吧?”
白井表情有点扭曲。
像是一时间情绪过于复杂,以至于交叠在一起,最终变得这个模样。
他不知道这会死吗?
不。
他一定知道。
组织是一群上上下下都基本有极端性被害妄想症的神经病。
虽然一个连代号都没有的普通成员能够接触到的资料有限,但流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从蛛丝马迹摸索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哪怕只是因此而撼动了组织某个小小企业的发展,那也是需要杀鸡儆猴,决不会被轻轻放过。
而没什么比一个掌握着各种危险可能性的人死掉,要更加让人安心。
加上组织的规模庞大,历史悠久,尤为不缺老资历的基层员工,所以,不管对方拷贝走的资料重不重要,这种会因为私情而干出这种蠢事又没有任何特长可以让他免逃一死的平庸人物,注定只有一个结果。
“如果你能成功通过栽赃嫁祸的手段去报复自己看不惯的人,我不会接到麻烦工作,你也不会大晚上被我造访。”
“但是你失败了,失败就得付出代价,这是这边世界的生存法则。”
银眸的男人站起了身。
与此同时,他脚边的狼犬也立即竖起耳朵,开始露出獠牙。
白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头晕目眩,看着面前这一幕,几乎要对银灰色系的色彩应激了。
银发绿眼的组织猎犬。
银灰皮毛的狼狗。
以及坐在二者之间的,那有着一对惊艳至极,不论谁第一眼都会被那双融化白银般双眸所吸引的,笑容优雅的男人。 。
“部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混进来了。”
“叛徒,卧底,还有一堆没有脑子的蠢货……”
“在这种地方打工,还得什么事都负责一点,那真就组织寿命多长,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时间就有多长,到死为止都得和这些东西斗智斗勇。”
尼昂一边自言自语的吐槽抱怨,一边把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手套扯下,然后塞进口袋。
比起组织这种画风,尼昂显然更喜欢巴拉莱卡率领的黑手党“莫斯科旅馆”——不是因为对巴拉莱卡的憧憬,而是莫斯科旅馆内部绝对不会出现组织这样的内部问题。
虽然莫斯科旅馆的规模没办法和组织相比,但就尼昂个人而言,比起危险的外部敌人,他更讨厌自己被人背刺。
尼昂身后,半掩的房门内,一滩血泊缓缓扩散着。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铁锈味。
吉诺瓦趴在他脚边,尾巴悄悄夹起。它对空气中弥散的浓郁血腥味毫不在乎,反倒是越发紧贴自己的主人。
……狼会追随更强大的狼王。
它们不会因为狼王残酷危险而逃离,对它们而言,敬畏与忠诚是平行的。
越敬畏,越忠诚。
“问清楚了。”确定自己手上没有沾染到血迹,尼昂慢吞吞对搜查完其他地方的琴酒说:“他没撒谎,的确没有同伙,没有把资料传递出去,也没有留下任何备份——我就说不用多此一举。”
“有备无患。”
“被害妄想是病,你好像这几年越来越严重了,是组织里混着的白羊太多了,空气里到处都是白羊毛,让你神经阙值被调低了?”
“……”
琴酒不理他,只是低头扫了一眼那条狗。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尼昂也低头看过去,然后歪歪头:“吉诺瓦的考核也OK了吧?”
“嗯。”
“那行。”尼昂说着点头:“你有让伏特加把车开到附近吧?送我一趟,把我送回——送回训练基地。”
尼昂本来想说直接回米花市的。但他的狗还在这,虽然不是不可以自己下车,拖琴酒把狗送回去,但说实话,他不太放心把狗单独交给对方。
虽然不至于把他的狗弄死,但他总得担心自己的狗会不会被欺负。好歹是自己的狗,它都那么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了,还毛茸茸暖呼呼摸起来乖乖的,那在它还有价值之前,尼昂当然会好好对待它。
琴酒的心眼可一点都不大。
得罪他,被他在任务里各种刁难,甚至一枪打穿成员的身体并同时贯穿对面目标的行为堪称见怪不怪。
尼昂可不希望突然收到自家狗腿突然断了,然后骤然变成一只瘸狗的消息。
琴酒应了一声。
两人在这栋公寓安置了点火装置,燃料洒在了尸体上,当火苗点燃,并迅速吞没将白井的遗体,将其彻底烧成灰烬时——两位恶徒已经坐上了车,远离了这条街道。
保时捷后排。
尼昂把回收的U盘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手机电脑两用的款式。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打开保时捷的中央扶手箱,往里头翻了翻,找到了一个转接器。
U盘通过转接器连接在了手机上,于是通过手机,也能打开U盘里的文档。
伏特加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什么?”琴酒冷不丁开口,也没问对方翻他车里东西的事,“东西我确认过了,资料是对的。”
“我还没看,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知道这个蠢货到底拷贝了什么不重要的东西把自己送上死路。”
琴酒没阻止。
毕竟组织的资料室也是分好几种的,白井带走的是一般资料,身为情报组精英的尼昂,本来就有查阅的权利。
——这是一份十五年前的酒水采购目录。
里面五花八门的,东西很多,但也仅此而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非得说什么,就是采购的数量是按个算的,数量上显得略微奇特。但这一点,从各个酒的种类最后标注的年份来看,似乎也能够得到解答。
格式是酒的种类+产地+年份。
年份全部都是在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间波动。
1976年的美国加州查龙干白葡萄酒。
1985年的意大利马沙拉。
1990年的法国轩尼诗。
……
对于酒来说,越久远越香醇,这种酒想要批发是批发不到的,所以每一支都与众不同,基于这一点,每一瓶都挨个标注,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尼昂挑眉,反复看了数次,都没看出什么毛病。
唯一有点古怪的——
1978年产自罗马尼亚的某个杂牌红葡萄酒。
“……”
1978年的罗马尼亚?
如今的罗马尼亚的确种着东欧最大的葡萄园地,但他们的红酒却并没有那么出名,在07年之前,他们那大量生产低质廉价酒的酒庄仍旧占据着多数,直到07年加入欧盟后,他们才稳步提升酿酒技术,大量精品酒庄开始涌现。
换句话来说。
……尼昂还真不知道1978年罗马尼亚有什么出色的葡萄酒值得收藏。
至少他的确对这个牌子没什么印象。
谷歌查也查不出所以然,要么可能在岁月中倒闭了,要么就是翻译的问题,这份目录是用日语写的,他可能查错了胆子。
不管怎么样……那个白井,就是因为这份东西所以死了?
嗤笑一声,银眸的男人兴致缺缺的把U盘拔掉。
“说起来,苏格兰被安排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车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基地,尼昂没了别的兴趣,干脆去捏身旁狼犬的耳朵。
吉诺瓦的耳朵笔直笔直,又偏长,就像德牧那样。而因为耳朵总是高高竖起,还有不少爱狗人用小兔子的爱称来喊它们。
“研究基地。”琴酒回答道:“那边缺个狙击手,他去顶替一段时间班。”
“研究基地?研究基地要什么狙击手?”
“那边有那边的安排,少管那么多。”琴酒冷不丁:“怎么?你很在意?”
“当然。”尼昂半月眼开始思索替代的名额,“不然谁来喂我的狗?指望你吗?得了吧。”
琴酒:“……”
琴酒不吭声。
他看了后排一眼,随后哼了一声。 。
尼昂曾经对麻生小夜说过他叫“尼昂”。
而当时唯一听见的,只有在场的几人。
波本并不在其中,苏格兰也并未对其说起这件事。
……毕竟正常来说,很难想象有人会在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对一个陌生小女孩报真名吧?
越聪明,越对尼昂只识于表面的人,就越难想象这会是事实。
因此,苏格兰没有记得太深,如果他看见电视新闻或许心里会起嘀咕,但现在——
他正忙着自己的时。
而看到新闻的波本,注意力则基本在松田身上。
爆炸犯的事着实吓了他一跳,但在确定松田没有大碍,并已经将爆炸犯逮捕后,他便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满心的好笑。
太好了,萩原的仇总算是顺利报了。
松田也没事,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没了担忧,松田在电视里那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那炸毛又强忍着臭脾气的僵硬表情,就变得相当好笑了。
好笑到波本在捉摸对方得多久才会爆发,并且想要拍下来,等日后重逢当做礼物送给松田本人的程度。
至于新闻里另一位主角——
若这位爱国为民的公安好警察知道自家警视厅的“外置大脑计划”真的被提上日程并真的运用起来了,估计也会气得不轻。
但他现在正在卧底中,新闻可不会把这件不怎么光荣的事完整说出来。警视厅只是含糊的回答采访,说那位尼昂欧文医生是美国来的犯罪心理学大师,是与日本警察互相交流学习的外国友人,一位“临时”的顾问。
波本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感谢人家。
然后就去注意松田那憋屈的表情了。
可惜这件事没法和Hiro分享,如果Hiro在,他们俩肯定能笑得更开心。
想到苏格兰,波本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
他有点担心。
不久前,苏格兰以狙击手的名义,被研究基地借走了。
对方过去时特地和他说了一声,波本也自然知道自己发小有赌一把去搜集情报的打算。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 。
苏格兰不认为他出了什么问题。
他有代号,有资历,本身就不容易被怀疑,所以能很自然的摸索清楚基地巡逻的规律和监控分布,以及基地的大致面积和各个路线的通驶方向。
在这么明显的优势下,一名优秀的公安,总能制定好计划,并把潜入关键区域时留下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
——只要没有意外。
苏格兰运气不算差。
他几次行动都很顺利,没有第三方的闯入。
但他的运气也绝对不算好。
没有痕迹,却有气味,而气味这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并不是多加注意就能够抹除的。
——通过考核,被认可了能力,如今正被训练怎么在尼昂不在场的情况下配合其他人工作的吉诺瓦,无比熟悉苏格兰的气息。
而在研究大楼最核心,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士进入的,属于天才研究员雪莉的专属实验室内,苏格兰的气味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第72章 【二合一】 苏格兰……
狗能聪明到什么地步呢?
……远超乎想象。
顶顶聪明的家犬, 知道不能让孩子靠近湖边,会有危险;知道怎么使用工具,用嘴咬住长长的杆子把水里的东西捞上来;知道自己脚在瓷砖上打滑是肉垫里的毛太长, 会去把剃毛器叼过来请人打理;知道有人偷摸从别人兜里拿东西是错失而大声叫喊;知道盲人视力有碍看不清路, 需要自己认真的带路并绕开障碍;知道自己打烂了花瓶会被批评, 早早就躲在桌子底下一声不吭。
最近似乎还兴起了一些录音按钮, 狗爪子也能按的那种。
所以要是给的词汇更多,有些天赋异禀的狗,还能恃宠而骄的和人吵架。
它们能理解的东西比人类想象的还要多。
吉诺瓦就是这样聪明的狗。 。
吉诺瓦仿佛是天生的警犬,可惜它不生于警犬培训中心,而是作为一只流浪狗,被随性又没什么道德可言的雇佣兵给带走了。
于是它便成为了为虎作伥的恶犬。
恶犬认主, 又有着自己的脾气。
除了训练场,它从不在外听任何人的指令,要是有人踢它催它恐吓它,吉诺瓦是真的会咬人的。
一只肩高七十五厘米, 比一般大型犬还要强壮的狗, 咬起人来可相当的可怖, 尤其是你还不能开枪击毙它——因为那是巴罗洛的狗。
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如说,正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所以才知道吉诺瓦的脾气。
吉诺瓦出了训练场就不听任何人的指挥这一点,就是在好几个人差点被它扯下一块肉的时候总结出来的。它的训导员都因此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但现在, 琴酒掌握了办法。
“少废话,有意见你就自己回来,抽空把你那死脑筋又不懂变通的狗训一训,现在快点命令一句。”
【……】
另一边。
脸上带着心理医生的假面,刚刚从自己爱车驾驶位上下来的男人挑了挑眉。
哈哈。
他一定是没睡醒。
不然怎么听见一条死脑筋的狗, 在嫌弃另一条死脑筋的狗呢?
但尼昂没废话。
他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嗓音,漫不经心地用原本的声线喊道:
【吉诺瓦。】
琴酒早早按下免提键。
于是他手中的手机,传来了狼犬无比熟悉的声音。
原本正对着琴酒龇牙的狗顿时耳朵高高竖起,收敛了自己的凶相,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由的歪了歪。
它在分辨着声线。
换做平常,吉诺瓦根本不需要迟疑,只是尼昂的声音经过手机处理后,哪怕设备再好,也到底会有些许不一样。
至少狗是听得出来的。
但吉诺瓦知道什么是手机。
那是人类的一种奇妙的工具,能够在老远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互相交流。
所以它自然也能听出了,那的的确确是自己主人的声音。
……这是训导员想方设法想出来的突破口。
吉诺瓦只听巴罗洛的命令。
然而巴罗洛并不常呆在组织。
这或许导致这条黏人的威风狼犬感到不安,所以它会竭尽所能去完成主人每一次难得的吩咐。
——哪怕只是一个从手机里远程传来的命令。
但不是谁都有巴罗洛的联系方式的。
训导员半道上任,本身在组织见过的人就不多,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问苏格兰或者琴酒两个选择。
琴酒他是不敢接触的,但苏格兰又联系不上。
左右为难之际,最后是琴酒自己不耐烦阴沉着脸过来追问成果,训导员才颤颤巍巍把这个设想提出来。
训导员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巴罗洛大人的联系,由他负责和人商量:比起苏格兰和琴酒,训导员意外的要更加亲近巴罗洛,或许是认为喜欢狗的人与自己有共性,一定不会难以相处,而巴罗洛比故作冷漠的苏格兰与一身煞气的琴酒,也要更加的具有欺骗性。
嗯……
对于不善与人相处,对人观察力不怎么强的训导员来说,的确如此,他被骗的惨惨的。
于是,顺理成章。
琴酒出乎意料的亲自接受了这个工作。
自此巴罗洛不胜其烦,手机时不时就亮起讨人厌的号码。
他原本想要让人录个音,但是自家狗有点太聪明了。
……录音对它来说是没用的。
第一次或许有用,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琴酒这么语气冷淡的解释自己再度打扰尼昂的理由,并让他听吉诺瓦意识到自己被驴了之后那无比愤怒地低吼声。
人哪怕重复念同一句话,声音语调也不会完全一模一样。
吉诺瓦耳朵竖得高高的,自那以后再也不曾被假录音骗过,这也是他每一次从那小小的机械设备里听见主人的声音后,都会认真歪头分辨真假的原因。
尼昂:“……”
这种时候,他就觉得狗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没有办法,吉诺瓦这种特质反而很得上面喜爱,甚至还有想要特地培养它这方面能力的意思。
尼昂只好面无表情,在想出处理办法之前,只能配合着在电话打来的时候,像是组织对琴酒下达命令那般这么对着吉诺瓦说道:
【吉诺瓦,去找找背地里的老鼠,把他们逮出来。】
狗听得懂“老鼠”代指什么吗?
如果每天都有人在它面前这么说,它当然会明白。
就像知道什么叫打电话,什么叫录音。
一只聪明到这个地步的狗,当然能够明白人类口中的暗喻。 。
十二月初,红叶已经落了大半。
随着黄昏,夜幕降低,东京的气温也在快速下降,等到暮色已深,已经低至5度,伴随着徐徐夜风,冷意从脖子袖口不断的往里钻。
“喂——这边。”
哪怕是冬天也仍旧需要穿西装上班,顶多是套多一件外套的松田叼着烟,遥遥对着远处挥手。
警视厅的年轻顾问,面容深邃俊朗的外籍心理医生尼昂欧文迈步走来,然后被身高相仿的亚裔刑警扬起笑容拍了拍后背。
“就等你一个了,不是说就快到了吗?怎么那么慢!”
“抱歉。”温和的医生露出愧疚的神情:“刚刚接了个电话,耽搁了点时间。”
“行了,总之我们快点过去吧,班长他们估计已经点好东西,就等你直接去吃了。”
松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居酒屋,露出了笑容,随后一边带路,一边搭话闲聊:
“说起来,你去过居酒屋没?关东煮吃过吗?”
“居酒屋?没去过,关东煮倒是有尝试,毕竟是日本蛮出名的小食,街头,哪怕是警视厅附近的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里都有,我来日本的头几天就尝试过了。”
这话半真半假。
他实际上去过居酒屋,当初刚到日本没多久,在策划极道战争事件的那一周里,他就让苏格兰带他踩点识路,顺带逛了一下日本的各种特色饮食。
拉面,寿司,关东煮……一些外国人印象里日本东京最出名的食物,他都有尝试过。而不缺钱又爱讲究的尼昂当然要去最出名的几个地方吃。
而关东煮这种出身街头的东西,他反而从未去街头巷尾与自动贩卖机那边光顾。当然,除了陪麻生小夜在便利店吃的那一回——如果没有那么一回,他估计连便利店的关东煮也没吃过。
尼昂欧文把事实反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曾经用原本面目和松田偶遇过一次。
但——正如他所说的,日本便利店到处都是,警视厅不远处的便利店就有。不少警察下午饿了,就去便利店打点东西回来凑合,其中也有不少人会拎着一袋关东煮放在自己办公桌上。
关东煮适合当小吃,当宵夜,也适合当正餐。
而去正规的居酒屋,基本上就是当正餐的。
“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那算什么关东煮!”松田顿时来了兴致,“要说关东煮,全东京最优秀的就得论我们要去的这家,这里的食材相当新鲜特别,还有这里的冰啤酒,小麦味相当浓郁清澈,我和你说,只要吃过这里一次,你以后一想到关东煮,第一个想起来的都会是这……”
“松田君似乎很熟悉?”
“我都光顾了起码上百次了。”
他露出无比自信的模样,语气也笃定至极。
尼昂看着对方的眼睛,总觉得对方仿佛变了个人,完全不复上个月刚来警视厅搜查一课时,那冰冰冷冷又疏离,仿佛谁都不耐烦搭理,谁都不想要深交的样子。
偏偏伊达航却大笑说这才是他认识的松田。
……松田阵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见时对方英气逼人,桀骜不驯又带着一丝高傲,像是十八十九世纪美国西部裹挟着黄沙的风一样,带着潇洒肆意,又背负着什么似的,仿佛正在燃烧一般的味道。
而现在——
火焰仍旧在燃烧着,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燃烧自己的火焰变成了让他前进的燃料动力,让卸下了重担的他一往直前。
居酒屋内部看不出什么特别。
甚至与其他同行的店铺相比,装修也都不算高端,是很寻常温馨的风格。
来聚会的不只有松田和伊达航,还有几个不需要值班又有空,和伊达航还关系很好的刑警。
餐桌永远是交际的好地方。
冰啤酒与热腾腾的菜色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心情一旦愉悦,谈话便也会舒畅。
“好厉害,这个大根炖得超级美味,不,应该是汤底太鲜,毕竟大根味道好坏基本取决于高汤!”
“确实……呜哇,好鲜。”
“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家店,虽然离警视厅有点距离,但是开车也不算很远。”
“伊达先生,你明明也知道这里吧?以前居然从来没提过!”
被同事们看似严肃调侃抱怨的伊达航哈哈地摸了摸头,“抱歉抱歉,这家店是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朋友介绍过来的,以前也就经常和同期们一块来,后来的话,腾不出空,就忘了——”
后来的话……
介绍他们这家店的萩原牺牲了。
加上他唯一能够联系得上的松田越发不得空,约不出来,他心里就有了点伤感,便也不太爱来这个满是回忆的居酒屋了。
谁能想到当年在警校赫赫有名五人,刚毕业就两个失联,一个牺牲,只剩下他和松田在警视厅呢?
“同期?说起来,松田和伊达确实是同龄人啊。”
“……就是外表看不太出来,呃,咳咳。”说这话的某个刑警顿时被身旁的同事拍了一脑壳。
虽然这是事实。
伊达航和松田,怎么说呢?很难在外表上会被人认为是同龄、同期。这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情,有的人长得成熟,有的人天生娃娃脸,年龄这种事从外表粗略估计,总是没法保证准确。
但最重要的是伊达航性格沉稳,为人老练,同期的松田却完全没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有时候莽得倔得像是棱角不曾被磨掉的年轻学生。
“肯定是班长性格问题,他以前就一直像个老爹一样给我们收拾烂摊子。”松田干了一杯冰啤酒,笃定的点头,然后怀念道:“……或者和我们一起遭殃被罚。”
他们五个昔日在警校可不安分。
“松田君和伊达君的同期吗?那想必也是很出色的人才。”尼昂歪歪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他们如今在哪个部门任职呢?”
“喔——”松田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他们现在没在当警察了。”
“诶?”一位刑警睁圆眼睛:“离职了吗?”
“殉职了一个,你们都知道,剩下的是离职,毕竟体制内的工作也不是谁都能适应的,干不来就是干不来,强求也没用,他们有能力,但单纯觉得自己志不在此,于是便去做别的工作了。”
松田很轻巧自然地说道,并恰好将自己的脸移开,避开咨询顾问的视野,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神情上的不自然。
以松田阵平的脑子,他当然会思考自己另外两位突然失联的同期的去向。
他们不是那种毕业即失联的性子。
也绝不可能在毕业后就再也不和老朋友见面。
唯一的答案是……
“总之——如果哪天他们有空愿意出来的话,到时候再重新聚会吧。”
说着,黑色卷发的男人才重新回头,看向了一旁安静喝酒的外籍医生,然后扬起笑容:
“那俩人应该也会很想要见见你,你们绝对会合得来的。”
尼昂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会期待的。” 。
银灰皮毛的狼犬脖子上是漆黑的项圈。
伏特加小心翼翼的拽着牵引绳,跟在琴酒身后,并时不时就瞄一眼那条狗,不敢靠太近。
毕竟但凡靠近,吉诺瓦就会龇牙,并毫不犹豫给伏特加一口。虽然已经在上周被咬过了,现在还在狂犬疫苗的无敌时期的保护下,但作为大型犬的吉诺瓦牙齿锋锐又粗厚,咬人真的很疼。
狼犬相当傲慢。
工作归工作,但它绝不会因此亲近任何人,甚至在任务结束之前,也绝对不会吃任何非主人给它的任何食物水源。
最高的时限是连续24h不吃不喝。
之后就没试过了——毕竟琴酒不会真的让一只狗持续24h连续不断的工作,也不太想试。毕竟看这只狗的眼睛就知道了,估计也是那种会遵循可笑的原则死不让步的蠢蛋。那种顽固的眼神简直和他主人一模一样。
万一真饿死渴死了,尼昂那头就不好交代,那家伙记仇又小心眼,完全干得出给狗复仇的事。
但偶尔需要出差,得带着狗在外持续个两三天,琴酒也不担心这条狗真的饿死。
因为吉诺瓦自己会捕猎。
上到飞累了笨笨蹲在路面的鹌鹑,街边的老鼠,下到河边里的鱼,歇脚的野鸭,它都会捉。需要长时间在外工作的时候,琴酒就会把它放出去,跟它说一小时内回来,狗就自己出门解决食物问题了,并从来不曾超时——而自己捉的猎物,自己找的水源,吉诺瓦还是会吃喝的,主打一个底线灵活。
吉诺瓦也不挑嘴。
也不是完全不挑,和尼昂一样,虽然能过糟糕日子,在没得选的时候也能吃一些味如嚼蜡的难吃玩意,但到底被精细食物养叼了嘴巴的他们,脸上嫌弃还是少不了的。
具体表现为嚼都懒得嚼,基本上就只是为了果腹而囫囵吞枣。
这次的外出工作时间不长,大约是到第二天早上七天。
换句话来说,得通宵。
琴酒不干无用事。
他出门带上吉诺瓦,单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条狗的好用。狗不会说话,所以便显得安全,狗足够聪明,所以便能轻易驱使——虽然不太听话,但到底愚忠着一名组织精英,只要一通电话的短短命令,就能顺利驱使狼犬把自己的嗅觉听觉和脑子都贡献出来。
这次的工作还是琴酒的老业务:去搜查某位失去用处,并还想要背叛组织的交易对象藏起来的机密文件。
而找东西一贯是狗的优势。
当然。
还需要顺带灭个口。
于是在那之前,他顺道去了一趟研究所。
琴酒去找了雪莉,要求对方将新一批药物拿出来给他。
这并不是琴酒第一次来拿药。
雪莉被要求继续十几年前停止的那种“奇迹药物”,而在开发的过程中,从她手中一代代淘汰下来的试验品,无一不是剧毒。
虽然没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但这些剧毒的副产物,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比如说毒杀。
雪莉并不欢迎对方。
自打知道对方的身份后,雪莉就无比清楚,自己手里每每流落出去的那些本该被淘汰处理的剧毒副产品,都会成为琴酒的杀人工具。
而她——
便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帮凶。
然而无法拒绝。
因为她没有理由。
就像她救不了那些实验体一样。
甚至不知不觉间,她开始畏惧着这个银色长发的男人。
……对方像是一道满身硝烟与铁锈味的银色鬼影,让人不战而栗。
尤其是对方总能不授权就直接闯入她的实验室。
雪莉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眸,语气带着一丝疲倦:“你自己去拿吧。”
药在冷库里。
而琴酒估计比她还熟门熟路。
雪莉注意到了伏特加牵着的,像极了灰狼的狗。
银灰皮毛的巨大狼犬没有带止咬器,哪怕它平静站在一旁,也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担忧。
似乎注意到了雪莉的视线,吉诺瓦抖了抖耳朵,冷冷地回视了过去。
“……”
雪莉抿了抿嘴,从狗身上隐约看见了另一道身影。
那道可怖,危险的——属于猎手,随时可以取他人性命的身影。
恶狗。
雪莉想。
助纣为虐的恶狗,为虎作伥的恶狗。
真讨厌。
而突然间,这位威风凛凛又吓人的恶狗,忽然动了动鼻尖。
它迈开步子,一步步往雪莉那头走去,伏特加茫然无措,下意识拽着狗回来,但被吉诺瓦扭头龇牙凶了一下。
伏特加:“……”
好吧。
伏特加便也只好跟着一块走,并让雪莉离开一些。
吉诺瓦没关注雪莉。
它只是狐疑着嗅了嗅地面,又嗅了嗅雪莉的电脑。
等到琴酒拿着药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吉诺瓦。
他眯起眼。
“吉诺瓦。”
琴酒喊着狼犬的名字,狼犬扭头看着他,片刻后原地趴了下来,右爪子搭在左爪子上。
那不是确定的意思,而是代表“怀疑”的示警动作。
琴酒阴沉下脸,他浅色的比狼还要迫人的绿眸盯住了雪莉,倒是没有发作什么,只是平静的问:“你的研究室,应该没有放外人进来过吧?”
雪莉皱起眉,“我的研究室,自然只有我和助手能进。”
“正巧,我也记得,哪怕是卫生也该是由你助手来做,因为这是你要求的特权——不想要被人打扰。”琴酒目光移回到吉诺瓦身上,对着狗平静继续道:“所以,这里不该有第三人的气味,尤其是电脑,资料册上。”
威风凛凛的狼犬抖了抖耳朵。
它那金属色的眼眸带着人性的暗芒。
片刻,它把自己的左爪子搭在了右爪子上。
“怀疑”的示警,变成了“确定”的示警。 。
另一边。
休息室。
苏格兰正打算换衣服去值班的时候,本该下班的两位研究所警卫结伴走了进来。
“苏格兰大人?晚上好!”他们看见苏格兰,率先欠了欠身。于是苏格兰冷淡应了一声就当做回应。
苏格兰拿起更换的警卫服,就想要去一旁的更衣间。他不打算与人交流,也就没有理会来人。
但耐不住警卫间自己说起话来:
“说起来,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琴酒大人和伏特加大人……”
“琴酒?啊,肯定是去找雪莉大人取药物了吧,也不稀奇。”
“但今天不太一样。”
“怎么?”
“今天他们带了一条狗过来。”
“狗?”
“很大的一条狼犬,我差点以为就是狼了。”
“欸——动物可以进来吗?不会有细菌什么的吗?”
“带它来的是琴酒大人,你能对他说不行吗?”
“也对……”
手刚刚搭在更衣室门把上的苏格兰动作一顿,缓缓睁大了眼睛。
“喂,你们说琴酒大人去找雪莉大人取药……雪莉大人的研究室也能进去吗?”他问出了古怪的问题。
至少警卫很纳闷,但想想苏格兰才来这没一个月,可能有很多事都不清楚,便点点头回答:“是啊,雪莉大人的药自然只会储存在雪莉大人研究室内的冷库了,她从不让任何人碰她的药的,除非是助手拿出来给人做研究。”
“……”苏格兰沉下脸。 。
12月7日。
深夜。
爆炸案结束后的一个月。
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虽然尚未确定对方是来自哪一家的卧底,但无疑是条子一方。
而一个日裔,一个在日本活动的条子,属于日本警方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尼昂收到了组织发来的通知,以及一道搜捕令,和——来自组织的质问。
“关我屁事?”
尼昂挑眉,对此反应平平:
“我闲着没事干?还是和琴酒一样有被害妄想症?非得把身边每个人都怀疑一遍?那又不是我的部下,跟我又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我干嘛要关注他?”
联系了尼昂的二把手那被电子设备处理过的模糊声音沉默了片刻:
【但你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并且还请过苏格兰帮你喂狗,我不信以你的观察力,你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所以我的狗对他的气息很了解,并第一时间嗅出了不对且示警,吉诺瓦可是大功劳,这你能说到我的?而且,谁说接触过就能看出问题?日本警察的卧底能无用到这个地步?我又不会读心。”
【……你是情报人员,无论如何,这都有你的失误,一个卧底在你眼皮底子下晃悠那么久,你却毫无反应。】
尼昂“哈”了一声,用幸灾乐祸地语气冷冷反驳:
“那你不如先去问责一下琴酒,毕竟苏格兰那家伙是狙击手,又是行动组的,当年加入组织与代号审核的时候,又恰好是琴酒负责的。”
【他当然责任更大,逃不掉责罚,所以他已经第一时间去追杀苏格兰了。】
电话那头的二把手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巴罗洛,你也得去,苏格兰必然带走了研究所的重要实验资料!不仅是雪莉的研究室,标本室,资料室,还有好几个地方……几乎全部核心位置都被吉诺瓦示了警,说明苏格兰曾经溜进去过!】
【你最擅长搜查与入侵,所以你要负责把苏格兰手里的资料全部销毁,决不能让一个情报被泄露,如果你比琴酒先一步找到苏格兰,要么灭口,要么把人抓回来审问。】
第73章 【二合一】/捉虫 ……
苏格兰是个什么人?
尼昂真没怎么注意过。
隐隐留下的印象是:对方不像个组织成员, 不像个……组织行动组专门负责扫尾灭口的狙击手。
他良心未泯,共情能力很强,虽然遮掩的很好, 但却不是毫无破绽, 尤其对方接连两次情绪波动, 都恰好是在善于观察洞悉情绪的尼昂面前。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
不是说恶人就得完全残酷无情, 善人就没有半点阴暗面的。
……尼昂是真没想过对方是卧底的可能性吗?
与其说是没想过,不如说是不关心。
当年的极道战争事件带来的成果,已经足够初来乍到的巴罗洛在日本站稳根脚。苏格兰恰好撞上了尼昂不需要拿叛徒的人头凑分的时间点,因此好运的逃过了一劫。
简单来说,就是漂亮又危险的凶兽吃饱喝足,只要没有猎物不长眼的蹦跶到眼前并露出自己格格不入的雪白皮毛, 他就懒得动爪子。
毕竟组织太大,里头的人也太多了,有古怪癖好的更是数不胜数,尼昂自己就是一个另类。
他又不是琴酒, 负责着组织的安全工作, 也不像是琴酒那么疑神疑鬼, 见一个怀疑一个。
只是尼昂可以无视那些没有决定性背叛证据的成员,那些已经暴露、被组织发布通缉的成员,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那变成了一个委托,一个工作。
在二把手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苏格兰的好运气也就到头了。
话说回来,最近那家伙是水逆吗?
怎么能倒霉到这个程度,恰好在行动的时候撞见被带出去的吉诺瓦?
“虽然不想要加班,连声音都不敢暴露的畏缩领导的PUA也很让人恼火。”
慢吞吞的把偏长的头发束在脑后,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戴上漆黑的手套, 眼底冷淡又无所谓:
“但是委托就是委托。” 。
所谓雇佣兵,就是接了任务,收到钱之后,什么事都会干的一群亡命徒。
只要还想要在这行长长久久的混下去,信誉度是基本,更别论是原本就很讲究自我原则这件事的尼昂。
尼昂接了工作。
虽然他对此并不怎么积极,但毕竟发布任务的是组织二把手——情报组的老大。换句话来说,也是尼昂所处部门除组织BOSS外的最高负责人,自己上司的上司。
所以……从最初加入组织定下的合约来看,每个月不管干不干活都拿钱的尼昂,的确有义务执行雇主一方提出的,那不在他拒绝类型内的工作。 。
东京的冬季不算特别冷,但对于畏寒的人来说,也称不上舒适。
十二月早冬,深夜冷风徐徐,地面也冷硬的厉害,仿佛伙同那不断从布料里缓缓渗入皮肤表层的夜风一块,在那不断剥夺者来往行人的体温,让手脚怎么都捂不暖。
苏格兰并不畏寒,也早已习惯了东京的气候。
哪怕那从心底窜起的凉意与紧张而导致的手脚冰麻,也在持续不断的逃亡奔波以及紧张感产生的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因此而暖和了起来。
他把外套兜帽盖在头上,以此遮挡自己的长相。原本背着的装着狙击枪的贝斯包也早早丢弃,那东西太沉也太显眼,带着逃命只是累赘。
苏格兰呼吸微促,目的很明确。
他藏在小巷,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然后马不停蹄的往某个方向赶。
……所有公安卧底,在潜入之前都会得到一条“以防万一”的逃亡路线。
当然,说是逃亡路线也不太对,那或许更应该说是“传递情报的安全路线”。
简单来说,就是能够通过安全线路联系上线人的办法。
如果卧底警察能在传递完情报后等到公安同事的救援而逃过一劫,那自然最好。但就事实来说,组织的追捕实在是太过雷厉风行又心狠手辣,惨烈的前例和绝称不上高的逃脱概率,不得不让他们做好最差的准备。
至少要把手里的最后一段情报传送出去。
苏格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U盘,深吸一口气,蔚蓝的眼眸内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不打算等公安同事们的救援了。
来不及的,他知道自己没能摆脱组织的追兵,只是一直在游走躲闪拉距离而已。
苏格兰决意把U盘放在安全点之后自己逃亡——自己逃亡,并同时将组织派来的猎犬的注意力引开。
比起那些持枪的杀手,苏格兰最担忧的反而是吉诺瓦。
想到那只银灰皮毛的狼犬,苏格兰就忍不住苦笑。他实在是没想到,发小曾经提及过的,那种听上去可能性极低的事件,居然真的发生了。
因为一只狗而暴露……
虽然知道,哪怕自己过去婉拒了负责投喂吉诺瓦的工作,对方大抵也能在研究所的某些重要房间嗅出异常气息而示警,导致自己暴露,但——
至少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暴露的那么快,锁定身份锁定的那么精确,且如此急促。
吉诺瓦太熟悉苏格兰的气息了。
也不知道那只狼犬的嗅觉到底有多么灵敏,自己最后被发现、被抓住就算了,但要是U盘也——
想办法用其他气味浓郁的东西覆盖在U盘上?
不,这不能保证起效。
普通人或许无法理解犬类的嗅觉究竟能到什么地步,但苏格兰却知道一些货真价实存在的先例。
像是刑侦犬,缉毒犬,它们经过干扰训练,嗅觉优越到甚至能够从千万难闻的垃圾堆里找到仅此一例的目标。人类以为已经抹除干净了气息,实际上对狗来说却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尽管这类狗堪称万里挑一,但谁能说吉诺瓦不是万里挑一的那类狗呢?
毕竟是组织培训出来的狗。
已经因为吉诺瓦而吃了个大亏的年轻公安,如今觉得再怎么警惕对待也不过了。
覆盖气息的最好办法,其实是水。这个时候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再好不过。
可惜。
苏格兰看了看夜空,虽然寒冷,看不见星月,但云层也的确不怎么厚,指望老天来一场救命的大雨,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U盘又不能用水洗,也不能泡水,而现在的状况,他也没那么多条件。
疯狂思索着对策,并一刻不停的继续移动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好反过来借助气息,去调虎离山了。苏格兰下定决心:毕竟比起U盘上弥留的星点气味,肯定是他本人要更加惹眼,只要拖延足够时间,给公安同事们取走情报的机会,这事也就不用太过操心。
唯独危险的是他自己。
调虎离山,作为诱饵的那一个,总是最危险的。
苏格兰想起自己的同胞兄长,养父养母,自己的发小,还有那些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想笑,那些他可以毫不犹豫将后背托付出去的好友。
他有很多重要的人,所以他决不允许自己被抓到。
……至少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活着被抓住。
他想得到这一点,尼昂也想得到。
与不了解苏格兰本质的其他人不一样,尼昂是唯一洞悉出苏格兰温和本性的人。
这种温和,如果再加上对方的卧底身份,就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那是个好人。
一个无畏牺牲,光明磊落的好人。
而一个无畏牺牲的好人,会优先怎么思考呢?
漫步于街头的银眸男人联系上琴酒,这个一路从研究所追捕而来的危险杀手,能够提供出苏格兰目前的大致活动范围。
不只是尼昂,还有不少其他行动组成员接到了命令。他们和行人无异,但每一个都收到了苏格兰的照片,身上带着危险的枪火利器,沿着范围圈一点点的逼近、搜查。 。
莱伊也在其中。
虽然被琴酒打压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他到底也是行动组公认的王牌狙击手,眼神好得很。
加上他也曾经和苏格兰组队过,多少知道对方的作风,因此莱伊也会收到搜捕命令,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道命令是琴酒发出来的。
这就让莱伊很是意外了。
他第一反应是:苏格兰带走的资料很重要。
只有非常重要的资料,琴酒才会完全放下私人恩怨,理性的以组织利益安全最大化的角度去派遣人手。
莱伊当即行动了起来。
第一决策是想要救下苏格兰。对方十有八九是日本公安,虽然他们不是同事,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在莱伊眼里,日本与美国的关系一向很亲密。
基于这一点,第二他想要在救下苏格兰之后,共享对方手上收集到的资料情报,也就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当然。
哪怕苏格兰手中没有资料,如果状况允许的话,他也同样会选择救人。
——前提是状况允许。
等莱伊反复根据行动小队内部通讯所不断压缩的范围锁定几个目的地,在反复分析搜寻过去的时候,他心底不由沉了沉。
这里是个偏僻的临湾小道,这头大约是居住区更多,海湾对面就正好是高楼大厦。
日本是个岛国,四面环海,而作为日本第一经济区,东京的大江大河大湾并不少。
在寂静又冰冷的冬日深夜,没什么人会乐意没事到临湾小道散步,这里风大,体感气温比市中心要冷得多了,而且因为是居住区范围的缘故,附近灯光也不像市中心那般,将好好的夜晚都照得像是白日,这边总体而言还是暗暗的,只有路灯一节一节提供的光源,没有行人,所以安静的仿佛能够听见每一个脚步声。
同理。
——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哪怕枪装了消声器,也依旧不可能完全将那迸发的闷响所完全堵住。
莱伊顺着枪声而来,远远就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高挑,西装革履,身形笔直。
对方带着黑色的手套,一只手握着枪。他嘴里叼着烟,略长的黑发束成一个低低的小小马尾,微卷的额发挡住了那双银色的眼眸。
但很快,那对眼眸就转了过来。
莱伊安静与那对银眸对视着。
“尼昂。”他肩上背着吉他包,这么低声喊着。
“哦。”尼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移开目光,将手里的枪收回腰间,“是你啊。”
自打被琴酒针对,又被尼昂自己单方面失联,莱伊有段时间没见过尼昂了。
但好久不见这样的寒暄好像没什么意义。莱伊迈步走了过去,很熟练的站在对方一米开外的地方——不会引起对方厌烦的底线位置。
“我接到了琴酒的调令,协助搜捕组织叛徒。”
莱伊一边解释自己的来意,一边不着痕迹的低头,注意到了尼昂脚边。
虽然昏暗,但对于夜视能力极好的狙击手而言,那点滴的血迹也依旧显眼如火光。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我做什么了。”来自美国的FBI,语气平静毫无波澜的接着说出这句话,目光顺着血迹一路看向前方的那道海湾。
“嗯,你可以直接回去了。”
尼昂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他把嘴里叼着的烟捏灭,随后自行迈开步子,与莱伊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尼昂都对莱伊没有任何交流的兴致。
这样的漠视让莱伊很是意外。
毕竟尼昂可不是话少的类型,他是那种越看人不爽,就越会阴阳怪气说话讽刺的种类。尤其是用英文的时候,仿佛把英国绅士那套嘲讽技能都学了个彻底一般,如何口不言脏的扎人心,他简直懂得不能再懂。
莱伊从没见过这样的尼昂。
眉眼看不出什么,至少他看不出什么,尼昂平静到了极点,仿佛让人觉得他只是出来散步。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莱伊好像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什么火光。
漆黑的,汹涌的,执拗的。
莱伊被尼昂无视了。
好在他并非个例。
凑巧同样赶到了附近的琴酒,在吉诺瓦忽然兴奋的摇晃起尾巴,一把将牵引绳挣脱开并咬在嘴里朝某个方向狂奔后,就立即快步也赶了过去。
银发的杀手阴恻恻的扫了一眼莱伊,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他盯住了尼昂:
“苏格兰呢?”
“死了。”
“尸体呢?”
“海里,有兴趣就自己下去捞。”
尼昂同样不想要和琴酒多加废话。
和莱伊一样,琴酒也得到了同样的无视待遇。
这很反常,相当反常,尤其是琴酒已经做好了会被这家伙冷嘲热讽的准备,毕竟苏格兰这个叛徒的确是在他眼皮底子下混进来的。
尼昂会放弃嘲讽死对头的机会?
琴酒满心狐疑。
但这方面的不信,并未让琴酒怀疑上尼昂的说辞——他知道尼昂从未在灭口工作上失败过。
区区一个苏格兰,怎么能逃得过尼昂的追捕?
没人比琴酒更清楚尼昂究竟多危险。
他们少年时期每次互相搏杀的时候,都是真真切切擦着生死线过去的,而对方完美的任务履历,凭借一个苏格兰,也不可能打破。
而现在,尼昂只会比少年期更强大。
既然尼昂说苏格兰已经死了,那琴酒就一点都不打算多加追问,他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对于多疑的琴酒而言,这样的信任堪称离谱,但他就是这般自然的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你那么快杀了那个叛徒,那资料呢?你别忘了另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尼昂从手里取出了一个U盘。
他晃了晃,然后握进手心,放回自己口袋,并未有交予给琴酒的打算。
然后在琴酒挑眉诧异的目光下,他沉默一秒,才顶着漫不经心脸凉凉开口道:
“资料是我找回来的,人是我灭口的,从结论上来说,大头都是我干的,所以,比起继续留在这里吹风,你现在或许可以思考怎么应付上面的问责。”
琴酒脸上的诧异顿时消失。
这个画风瞬间就对了。
尼昂怎么可能不找他茬?原来目的在这里。
尼昂重新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吉诺瓦要跟着他。尼昂看了一眼,接过牵引绳,罕见的答应带着狗一起走。
伏特加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然后开口问是否要送他一程。
“我自己的车就在附近。”尼昂头也没回,“比起老古董,还是新款宾利要更加舒服。” 。
十几分钟前。
同一地方。
再次避开搜寻,沿着海湾小道一路奔波的苏格兰,在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晚上好,苏格兰。”
苏格兰脸色大变。
他身体骤然紧绷,缓缓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意外的,西装革履,长相绮丽的银眸男人举着枪,脸上带着笑,就这么微微歪着头,注视着这位已经暴露身份的卧底。
苏格兰抿了抿嘴,心下懊恼。
……他还没来得及抵达安全点,把手中的U盘送出去。
组织的追兵,居然那么快吗?
但追来的人是巴罗洛。
如果是巴罗洛的话……
见识过极道战争时期对方是如何鬼影般找到各种情报线索,如死神般悄然潜入带走一个又一个性命的苏格兰想:如果是巴罗洛的话,心底就好像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对方一贯很擅长搜查。
苏格兰没有动。
他知道自己动作不可能比子弹更快。
但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比如说不着痕迹的缓缓后退,靠近栏杆,靠近身后的海湾。
“巴罗洛。”
苏格兰喊出对面男人的代号,打算在拖延时间,也打算做点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加入组织?”
银眸的男人眨了下眼,神情毫无波澜的看着他。
苏格兰咬咬牙,继续道:“我看得出来,你不一样,和组织其他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尼昂饶有兴致。
什么不一样?
苏格兰想:你并非毫无底线,并非没有同理心,也并非没有道德感。
不像是个纯粹的无可救药的恶徒,或许还有点向往平凡和平的生活。
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才一度萌生起劝降对方的想法——哪怕因为波本的劝阻警告,保证绝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擅自行动。
……除非到了别无选择的机会。
而还有什么状况,比现在更加称得上是“别无选择”吗?
已经暴露了什么,还恰好是仅有两人在场的状况。
这个时候不开口尝试劝降,还等待什么呢?
苏格兰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失败。
因为但凡是一个有同理心和道德感的人,都不该会适应组织的残酷。
……如果对方愿意回头,配合公安行动的话,他的人生未必不可以重来。
尼昂笑了。
眼眉也弯起,银眸甚至因此而丰富了起来。
里面带着嘲笑,诧异,冷淡,和不为所动。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遇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
尼昂低声说:
“但是真遗憾,苏格兰,你好像从最初就搞错了一件事。”
“我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忏悔,有过一丝一毫对平凡的向往。”
话音刚落。
尼昂眯起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
苏格兰当即就打算跳海。
但是尼昂的速度与力气,都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惊人。
苏格兰没能跳海成功,也没能抽出枪,没有优选选择近距离的搏斗的他,被尼昂先发制人了。这位公安卧底被克制的死死的,最后被一把扣住手腕,整个肩膀在刺痛和脆响下被卸,与此同时,人手脚麻筋被重击,人也被摁在了地面。他的头因此与冰冷的地面石砖相撞,他脑袋都因此一黑,嗡嗡作响了一瞬。
糟了……
在头晕目眩中,苏格兰恢复思考的第一时间就是懊恼:不该选择跳海、抱有侥幸之心的,他就应该直接拔枪,引诱巴罗洛瞄准自己心口的——他外套内心口处有一个口袋,他的手机就放在里面,只要是打他心脏,他的手机也一定能够被破坏。
……无论如何,手机不能被巴罗洛、被组织拿走。
苏格兰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有亲朋与公安线人的信息。
虽然有定期删除短信记录,但想要复原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尤其是巴罗洛的黑客水平明显不差……不,不,哪怕不是巴罗洛,手机落到组织任何一个黑客手里,都有这样的风险。
如果被复原了讯息,到时候,自己的亲朋好友,尤其是组织里尚未暴露的另一个公安警察,他的发小波本,就极有可能因此而被发现。
唯独这一点,苏格兰绝对无法接受。
但是他手动不了,腿上的麻筋被击打后产生的麻痹感也还没缓过来。而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尼昂点一根烟,并从他口袋里摸出那个还没能送出去的U盘。
U盘丢了……丢了也没办法,现在重要的是手机,手机……巴罗洛似乎没再管我,我的手怎么动不了呢?快点动起来,至少把手机丢进海里。
苏格兰迫切的几乎要咬破自己下唇。
而尼昂却并未在意挣扎的苏格兰——麻筋被重击后,想要缓过来可不容易,他记着时间,完全不慌不忙,不仅能给自己点根烟,在拿了U盘后,甚至还有心情观察U盘的种类,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的转换器。将U盘直接连接到自己手机上。
很庞大的文件,怪不得没能靠网络远程传输。里面有一部分研究数据,也有一部分是“组织”的罪证,例如大片大片死去的研究员,大片大片的死亡名单,大片大片的实验记录。
很巧合的,打算大致浏览一下内容,确保资料无误的尼昂,随手点开了其中一个。
或许也不算是巧合,毕竟那个文档就在第一页的第一行。
——实验体A-3621号。
文件名仅有如此。
而打开的一瞬间,就是足足有103页,厚到不行的漫长实验说明。
而实验体的实验记录,自然是少不了实验体本人的基础信息。
所以,在厚厚的文档的第一页,一张来自十几年前的照片就这么在框框里展示着。
像素并不怎么高,还是黑白色的。
那是位少女。
看着像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但一旁备注的实际年龄只有11岁。
这么一看,对方的面容的确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照片上的少女长相很绮丽,唯独神情冷漠。她留着一头齐下巴的微卷,发尾参差不齐,像是被刀随随便便砍断,因此蓬蓬的贴在脸上。
虽然是黑白色的照片,但是——
深黑的头发与银灰的眼睛,彩印和黑白打印,差别并没有那么大。
至少照片上,少女的眼睛颜色无比浅淡,就像极了银灰,而发色是无比的深,就像极了如你让一般的黑发。
再加上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凶狠,就像是宁折不屈,永远无法被驯服的恶狼一样,透着憎恶与冷淡。
……像极了他的母亲。
自1998年起到如今的2015年,过了足足十七年。
尼昂记忆力的面容几乎早已被时间抹去,他想不起自己母亲的长相了,但他母亲的那对眼睛,那对永远冷漠冰冷的银灰眼眸,却深刻的像是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那是对什么样的双眸?
就和这个照片上的少女的双眸一样。
一模一样。
第74章 1.5更/捉虫 「……
1998年。
罗马尼亚。
年仅六岁的女孩被生父推出家门, 被买家拽走后的第三天。
脸上大片淤青,手腕骨折明显变形却没有得到治疗的十一岁男孩脸色发白,形如游魂。
但在能走, 能出房间之后, 他还是记得带上食物前往地下室。
双手带着镣铐的金发女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又冷淡, 她那银灰的眼眸比金属刀尖还要冷硬。
男孩一言不发, 僵硬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而自始至终,女人都没有开口问一句。
直到一周后。
女人看着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治疗,脸色已经从发白变为惨白的男孩,第1回 主动地用那如砂纸般刺耳的声音低哑地问:“她呢?”
总是形影不离,互相庇护的兄妹,突然间变成了一个。
哪怕是个瞎子, 也能意识到哪里不对。
在窒息般的沉默中,声音同样低哑的男孩才木然的开口:
“一周前,被那个男人卖掉了。”
他垂着的手腕依旧畸形。
“……”金发的女人眼眸微垂的看了一眼,没什么太大反应, 看上去并不难过, 也不震惊。
她只是在片刻后说:“是吗。”
男孩很快就离开了。
之后也一如既往来给女人送吃食。 。
男孩变得“乖顺”。
从不和他生父对视, 也不再明面反抗对方的指令。
男人很满意对方这样的变化,也并不奇怪这样的变化,在他看来,这就是不知死活的小儿子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道理, 这个家的道理。
也不在乎看不看得见幼子的眼神,男人美滋滋的喝着自己的酒,抽着自己的香烟,对电视里的报道破口大骂——自罗马尼亚剧变政权更替已经过了快九年了,内乱时期滋生的庞大犯罪产业链, 也已经步入了见得不过的衰弱期,这可不是男人乐意看到的。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属于他的黑暗时代终将过去。
新政府想要树立威严,就必然要考虑民生,就必须对国内各种影响发展的犯罪事件进行讨伐和整治,而这迟早会一点点波及到他的产业,触及到他的利益。
只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有更快的报应降临到了男人头上。 。
金发银眸,一身伤疤的女人,从未求助过自己的子女。
——哪怕他们再怎么孺慕自己。
谁也说不清楚理由,或许是单纯的宁折不弯,性情极端所致;或许是认为两个小孩帮不上忙,求了也是无用;或许是认为愚蠢到会在父母间选择保护弱者一方的小孩,脑子并不足以信任。
而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开口和已经11岁,却依旧瘦小的男孩提出了合作的邀请。
在另一个原本同样会用孺慕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消失的半个月后。 。
是火。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烈火,将房屋吞没的一干二净。
浑身是血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真的很小,看着像是便携式的小水果刀一样。但哪怕是这样的刀,也能够割断手筋脚筋,阻断一个人的行动能力。
尤其是一个喝下了兑入迷药的酒精,本就昏迷不醒的男人。
……
瘦弱的小小男孩长到11岁,却还是第一次知道怎么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去打赢比自己更高更大的人,怎么从他们兜里拿到钱并藏起来不被搜走,怎么从混乱地区的街头找到卖药、卖一些不合法产品的摊贩,并且还让他们牢牢闭嘴,不要把自己和他们接触过的事说出去……
这是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过自己子女的金发女人,用那嘶哑刺耳的嗓音缓慢又平静的指导的。
男孩没有怀疑,将女人的话奉为圭臬似的一一执行着。
他为她带来了迷药,带来了已经在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主成分为硫酸且剩余量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老旧通渠水,还带来了一把破破烂烂的小刀。
他为她汇报着生父的一举一动,汇报着这附近的所有变化。
直到某一天深夜,男孩把所有东西都带了过来。
通渠水将女人四肢上早已没了钥匙的生锈镣铐锁链腐蚀到摇摇欲坠,只是一个11岁男孩的力气,就能将其扯断。
卸下了锁链,女人艰难的站起。
——复仇开始了。
完美的时间点,不会有任何人来拜访,迷药的效果很好,足以让人睡得不省人事,哪怕被拖进地下囚牢,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在男人醒来之前,金发女人坐在脏兮兮的地面,她轻柔但神情冷漠地摸了摸男孩的手腕,仿佛在判断骨头如今的状况,然后顺着痕迹,将那本就未愈合的骨头狠厉的二度掰断。
消瘦的孩子竭尽全力忍耐,但仍旧控制不出的发出本能的呜咽声音。
但他很快就把声音咬碎吞下去了,男孩低着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完全无意追究母亲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毕竟母亲不一样。
骄傲到傲慢的她,和父亲不一样。
她的话,不会无端折辱一个人。
……我和妹妹,算是“无端”的范围吗?
男孩不知道。
但他想起了母亲冰冷嫌恶的银眸,无论如何都很想要呆在这个范围。
他心底隐隐的不安,在女人抬手轻柔摸过他脑袋之后,烟消云散了。
于是消瘦的孩子不记得痛,也不记得不安。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缓缓睁大眼睛,像只已经习惯了冷遇的小动物突然间得到曾经只能幻想的善意,有点不知所措。
“听好了,如果不想要手废掉的话,等你离开后记得……”
女人的嗓音嘶哑刺耳,她找个了硬板块,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布条将其固定在了男孩手腕。原来她刚刚只是在帮忙处理男孩的腕伤。
但说着之后养伤的注意事项,和过去一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用的。
她懂得很多东西。
她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东西呢?
这样的与肮脏的牢笼格格不入。
这样的温情转瞬即逝。
女人显然变脸变得极快,像只阴晴不定的猫一样。
前一秒她仿佛关心着男孩的手腕,后一秒却又对他排斥至极。
算着迷药的作用时间,在黎明之前,金发银眸的女人一刀子刺进了地位截然变化,被她用断掉的锁链死死捆着四肢,用破布堵住了嘴巴的男人身上。
刺痛让其惊醒。
一身酒臭味的男人惊恐的睁开眼睛,在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候,他拼了命的发出嘶吼。
换来已经在数十年的囚禁中虚弱到不堪一击的金发女人双手握着刀柄,那毫不留情的又一刀。
男孩在初次见到这血腥可怖画面的本能畏惧后,他几乎是没有一秒犹豫的选择与女人同流合污:“我、我来帮忙——”
“一边去。”女人骤然变得阴冷,像是一只护食,随时可以扑向任何闯入她盛宴的入侵者的雌狼:“这是我的复仇。”
金发女人独享了她的盛宴。
而她再刺下第三刀时,却又在大口喘气中,低声将怎么折磨一个人却又不容易将其至死的知识告诉了男孩。
仿佛是雌狼在教导幼狼狩猎一般。
这是虐杀。
但金发女人仍觉得这不够。
不够宣泄出内心的憎恶,不够将自己数十年的折辱一一回报。
所以在死仇咽气之后,她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刀。
她放了火。
用厨房里的油,酒柜里的酒水助燃,将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点燃了。
火焰很快就攀升到会有生命危险的程度——不会有人闯进来救人的,因为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远近皆知的烂人,而这附近住的都是差不多的烂人,没有一个拥有不畏牺牲、勇闯火场的美德。
在漫天火光中,女人的金发像是太阳一样闪耀,银眸像是灼目的月光。
虽然呼吸有些急促,四肢有些乏力,但女人站着的脊背依旧挺拔。
她垂着眼眸,看着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孩子。
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在男孩拽着她,想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张了张口:
“我……厌恶着你们。”
“你和你妹妹的存在,是对我的血,我的尊严,我的一切的侮辱,是我最糟糕不过的人生活生生的证据。”
“对我而言,我希望你们从未存在过。”
嘶哑仿佛被强酸洗礼过的嗓音,里头是毫无波澜的死寂,哪怕说着这样的话,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宣泄般带着满腔的不满。
她语气平静。
平静到让人无法自我欺骗。
男孩露出难看的笑容,他并不意外,虽然心下绞痛,但看着她的目光,仍旧像是看着什么足以让他憧憬信仰的神像,像是什么即将融入他骨髓的烈阳。
“没关系,我们都知道的。”男孩回答着,声音带着渴求,“但我们还是爱着你,我是这样,妹妹是这样。”
“……是吗。”银眸的女人看着男孩的眼睛,看着里头近乎执拗的憧憬和极端,发出很轻很轻的叹息。
——被毁掉的人,不只是我而已啊。
不是谁都合适当父母的。
有些孩子,生出来就仿佛只是为了受罪,只是为了延续代代的丑恶。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女人问。
“……等你安全后,我去找妹妹。”男孩回答:“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不会拖累你。”
“就凭你?想要找到她?救出她?”
“就凭我。”男孩一字一顿说:“我会把所有的阻碍都破坏。”
“……”
女人看着他。
看着一个未来的罪犯,一个潜在的恶徒。
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男孩只能成为罪犯。
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其他兄长,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男孩与他妹妹选择了母亲,会和母亲同流合污,就像是刚刚一样,在虐杀中不仅不躲避,不移开视线,甚至愿意成为对方的同伙。
而那个囚禁犯与拐卖犯的其他儿子,只不过是在父母间选择了更强大的父亲罢了。
孩子总会像父母中的一个。
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迹,如果不是因为万里挑一,就不会被人赞扬了。
男孩不是奇迹。
他只不过是原生家庭之罪中衍生出来的又一个受害者,又一个未来的加害者。
如果他敬仰的人愿意去纠正,男孩或许还会有点转机。但女人不会费心这么做,也没有时间这么做。
因为她不爱他,也并不关心他。
于是。
杀戮和血腥,将会在今天彻底成为男孩习以为常的事情。
“你爱着你妹妹吗?”金发女人冷不丁地问。
“我爱着她,就像是我们爱着你一样。”
“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会。”
男孩点头点的极其果断:
“你教我的东西,全部都派上用场了,你永远是对的。”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我,不过。”女人垂下眼眸,她含糊说着,随后蹲了下来,并伸出沾满肮脏腥臭血液的双手,将男孩的脸捧住。
在男孩茫然的目光下,她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孩子的额头上,鼻尖都快要相碰,是最亲昵不过的姿态。
女人露出了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仿佛一瞬间变为了慈爱的母亲。
……只是一个谎言的话。
“我爱你,尼昂。”
“尼昂……?”男孩一呆,哪怕深知这是个谎言,但仍旧心跳如鼓。
他期期艾艾的开口,甚至捏了自己一把,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
笑容温和,满身疤痕的金发的女人依旧近在咫尺。
“在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曾经早早就想好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和我的男友步入婚姻殿堂,有了自己孩子,那么男孩就要叫他Neo,女孩就叫她Marina,一个寓意着天赐的礼物,一个寓意着自由的洋流。”
女人用嘶哑刺耳的嗓音说着,给予这个被她厌弃的男孩梦寐以求的谎言。
她把自己天真无邪的少女时期给自己心爱孩子准备的名字,给予了她视为耻辱的孩子。
——哪怕其中一个已经无缘亲耳听见,另一个对她的谎言心知肚明。
我不爱你。
但我感谢你的帮助,认可你的意志,所以,我愿意在最后一刻去欺骗你。
“尼昂,去找玛丽娜吧。”
“去找玛丽娜,然后和玛丽娜一起生活。”
“你只需要记住我教你的东西,记住我说得每个字。”
“不要辜负我的血。”
“我的血里,我的家族里,没有面对侮辱却闷声忍耐的屈服者与软弱者,没有面对仇恨却不思报复的懦夫。”
金发的女人银眸明亮刺骨,眼底的慈爱也在陈述中重新变回了金属刀尖般锋锐,男孩甚至能感觉到那对捧着自己脸的手,指甲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只有这一点,你绝对不能够辜负,否则,就不要再冠以我给予你的名字!” 。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哪怕最后也不曾知道名字与姓氏的母亲血里流淌着的宁折不弯,在兄妹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日本东京的寒冬。
早已长大成人,手腕也未曾留下丝毫后遗症的银眸男人,眼底清晰倒映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
代号A-3621号的实验体的照片上,一个黑红的印章覆盖在其上。
……显得无比刺目。
上面印着:【已死亡。】
自由的洋流,未能奔赴她应有的自由。
无缘听见自己名字的孩子,如今永远也听不见了。
第75章 1.5更 你到底是……
尼昂意外地平静。
没什么太大的波澜的情绪就是证据, 证明他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得到这个结果。
他还蛮相信自己冥冥之中的预感的。
因为傲慢,所以尼昂一贯对自己的判断颇有自信。
——就像他看见照片的第一眼,明明完全不记得妹妹的长相, 却仍旧无比肯定照片上少女的身份那样。
——就像他在许多年之前, 就已经隐隐有预感那样。
明明不是双胞胎, 但兄妹间仿佛也有一种微妙的共鸣。就像是幼年一方做噩梦另一方也会惊醒一样, 一种很淡薄,不常出现,但的确存在的联系。
但这种联系,在某一年心底徒然空落落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尼昂没有停下脚步,但也没有因此而自欺欺人。
他只是很冷静的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然后继续在世界各地奔波。
【去找玛丽娜,然后和玛丽娜一起生活。】
早已模糊了五官,只剩下那耀眼的金发与璀璨的银眸,属于母亲的脸。
与那从未忘记过哪怕一刻, 嘶哑刺耳的, 属于母亲的声音。
哪怕是最近, 也依然会时不时浮现在脑海里。
尼昂没有停下过。
但同样没有自我欺骗,没有心怀侥幸。
他只是很理智,很理性,很平静地想: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至少也要将仇人锁定。
真奇特啊。
尼昂看着手机,看着上面刺目的死亡标注,居然有点想笑。
他心底的确压着许多情绪,沉甸甸的像是一块顽石,但唯独没有痛苦。
或许时间真的是相当残酷的东西, 残酷到能够模糊昔日兄妹的亲情,模糊当年兄妹被强行分开,他们嘶吼着挣扎着朝彼此伸出的手,那强烈到几乎吞没他们的情绪。
……又或许他们的亲情从未变质,也从未消散。
只是随着年龄的成长,心智的成长,对生死的看淡,而变化成一种对于他们而言,要更加牢不可破的顽固存在。
尼昂有一个妹妹。
她六岁那年被卖掉了,自此他一直在找她。
尼昂不知道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你是个好孩子,我就暗中保护你,远离你,资助你,让你衣食无忧,替你铲除所有迫害你的事物。要是你不需要我,讨厌我,排斥身为罪犯的我,恨不得让警察逮捕我,那我可以安然束手就擒,待在牢笼里,不再打扰你的日常。
如果你是个坏孩子,我仍旧会保护你。我可以带着你,教导你,你要是只有小小的坏,我会成为纵容你的保护伞,要是你极端的坏,我会和你一块奔波在刀尖血海。
——只要你还活着。
但如果你死了呢?
别担心。
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在看见照片里少女双眸的一瞬间,尼昂就明白了。
那孩子还是过去的她。
是尼昂熟悉的那个妹妹,那个从小就和他有着相似性格,有着相似理念的妹妹,无比执拗顽固,宁折不弯的妹妹。
所以。
尼昂想: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想要说什么。
如果你在这里,在我面前的话——
【替我复仇吧。】伤痕累累夭折在亚成年状态下的雌狼低吼着,她银眸如金属般刺骨,然后呼唤般喊道:【哥哥,替我复仇。】
好啊。
我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玛丽娜。
我会把你受到的苦痛,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
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格兰成为了尼昂的恩人。
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恩情。
就结论而言,这种恩情并不值得在乎,因为那并非是对方主动给予的恩情,而只是一种巧合,一种并非出于对方本意,只是情报恰好在他身上,然后偶然被尼昂拿到手的巧合罢了。
但对于尼昂而言,这的确是他十几年来所最梦寐以求的重要关键。
所以尼昂愿意给予回报。
当然,是和对苏格兰来说完全不知情的那小小又微不足道的“恩情”那般,在尼昂看来也同样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回报”。
西装革履的暴徒风度翩翩的弯下腰,然后拽着年轻的公安卧底的衣领,将人拖了起来。
因为肩膀被卸掉了,苏格兰完全没法反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拉起,和那近在咫尺的银灰眼眸对视。
苏格兰意外地发现,巴罗洛眼中没有对一个组织叛徒的丝毫厌恶。
那对眼睛反而亮得刺人,仿佛两轮明月,又仿佛在燃烧着什么,像是冰川上失控的篝火。
“或许你会和我说说,你在研究所里的所见所闻?”尼昂压低嗓音,用另一只手把烟移开,他额头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额头,远远乍一看上去,仿佛一对在深夜私会的情人。
这种用亲昵来掩盖恶意、来混淆冷漠的习惯,或许也是一脉相承。
“……”
苏格兰死死抵着压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显而易见,他不会开口。
毕竟在苏格兰眼中,这就是巴罗洛在确认除了U盘里的内容外,苏格兰究竟有没有窃取到更多,传递更多其他更多情报给线人的表现。
尼昂如今五感敏锐到离奇。
像是一连灌下了三杯浓缩意式黑咖,他的大脑每根神经都在十倍运转。
他听见很细微的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理论而言,我从不单方面撕毁合约,毕竟我是百战百胜又敬职敬业的完美雇佣兵。”
银眸的男人自言自语,他抬手,果断的将苏格兰的脱臼的肩膀给扭了回去,却又同时后退半步,抽出了枪,抵在了对方的喉管上。
“当然,我现在仍旧是。”
他接下的任务,从不会失败。
而失败的任务,原因一定不会是因为他的失误。
总是雇主那边先出现了问题。
比如说,对方触碰到了更优先级别的原则,导致任务终止。
尼昂在签订合约时一贯会把自己的行事作风与条件说得清清楚楚,组织这些年也的确没有违背过。
可惜。
对方恰好就越过了尼昂唯一不会说出来的那条底线。
——占据一切原则之上的原则。
不容触碰不容冒犯的,属于血脉里的尊严。
“那么,作为回报,这次就算了。”尼昂低语着苏格兰听不懂的话。
毕竟抵在苏格兰喉咙上的枪口,可完全不像是要放过人的样子。
但是尼昂的确一边说一边移开了枪口。
“站稳了吗?”微笑的银眸男人忽然这么询问。
而被重击了麻筋的腿似乎终于缓了过来,被重新接上去的手臂也再度有了知觉。被这一发展变化弄得满脸迷茫的苏格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还不待开口询问什么——
尼昂移开的枪口,抵在了他手臂。
“砰——!!”
枪声炸响,子弹直接穿透了肌肉,伴随渐射的血花,以及一道毫不留情的推力,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睁大眼睛,愣是被推的后仰,整个人翻过栏杆,落到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啪啦。
海水的盐分让手臂的枪伤火辣辣的刺痛,让苏格兰的精神也一并的机灵了起来。
“希望不会再次见面,卧底先生。”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我不欠你什么了,至于你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尼昂重新叼住香烟,并缓缓呼出一口白烟,烟草的浓郁味道模糊了空气中扩散的铁锈味和硝烟味。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在莱伊抵达现场,并开口和尼昂搭话的时候,海面显然已经再无波澜。
死了吗?沉底了吗?
还是反应过来后,抓住机会游走了?
尼昂并不关心。
正如他所说的,苏格兰的恩情,他已经一笔勾销。
虽然在寒冬中枪落海也依旧危险,但总比直接被一枪爆头来得要更有生存希望。
当然,就此死了也无所谓,毕竟对方的恩情份额,也就够他移开枪口的程度罢了。 。
苏格兰已死。
一枪毙命后致使坠海,虽然尸体没能回收,但也不会有生存希望。
——这是巴罗洛向上提交的任务报告所描述的内容。
巴罗洛接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顶多就是100%完成和200%超额完成的区别,非常看心情。
这次巴罗洛大概心情不怎么样,是按最低标准完成的工作:没有抓住活口,拿回U盘就干脆灭口,一副懒洋洋不怎么热衷加班的摸鱼态度。
但任务到底是完成了。
和琴酒那般,组织高层也并未对尼昂的任务成果有所怀疑,因此这一事件与尼昂提交上来的任务报告,很快就通过审核,并一路回收到情报组的资料库,就此归档。
被派遣出去顺着包围圈一点点搜查的行动组成员们,收到了归队的通知。他们顿时露出无聊的表情,要么各回各家,要么结伴去喝酒。
并未被派遣,但因为是情报组成员,有十足行动自由,因此主动参与其中,表现出一副争强好胜又好大喜功性格的波本,也同样从自己的人脉那里收到了这一消息。
在看见通知的那一瞬间,波本紫灰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失色,心头更是一沉,仿佛也中了一枪落入海水了一般,感受到了极度的冰冷与窒息。
是的,冬日受伤坠海,就该是冰冷又窒息的。
随着失血一点点沉没海底,强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毫无遗留地涌来。海底光线细微,更别说是在晚上,所以,或许还得在大脑停止思考前,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光芒彻底消失。
……最终或许连尸体都打捞不上来。
共情与构思能力极强的波本,木然的走到空无一人的小巷,他一手撑着墙,指尖都在因为自己的设想而微颤。
苏格兰是他的发小,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关系有多好呢?
好到哪怕仅有1%的生存率,波本也可以豁出性命去赌,去不顾一切的去救自己的好友。
而这对于卧底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说,亲朋果然不适合一起当卧底。
一方的暴露很容易导致另一方的失控,这是事实。例如波本,就在知道发小暴露的第一时间,不管不顾的强行掺和其中,无意识的做好了哪怕自己一同暴露,也要保下对方性命的准备。
但苏格兰……他的发小诸伏景光还是死了。
虽然他自己好运的没有因为冲动行为而暴露,但他的发小死了。
他……没能救下对方。
波本死死抵着牙根,眼底在呆滞与绞痛后,满是熊熊燃烧的仇恨。
“巴罗洛……”
“巴罗洛!!”
他对这个代号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开枪击毙对方。
“巴罗洛,我迟早会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
波本这么低声的喃喃着,但等他回到组织,又变回了原本不卑不亢满脸虚伪的情报人员。
所谓的卧底,就是这样。
不管内心多么悲痛与咬牙切齿,也要将本心与真实统统锁在心底。 。
波本的仇恨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不过是一周,他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没有署名,域名也是陌生的,内容更是奇怪,只有一段过时的十几年前的假面超人X系列的经典梗。
乍一看,仿佛是个骚扰邮件一般。
但波本的眼神却一点点的亮起。
他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随后,露出了这一周以来,最为轻松的笑容。 。
诸伏景光堪称死里逃生。
——在一只手臂中枪、持续失血,以及手脚因为受击隐隐刺痛不太灵活的状况下,他居然能够在落水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及时屏息潜入深处,开始朝远处游去。
他是从一个桥底爬上岸的。
上岸的瞬间他几乎感觉自己要死了,手脚如同面条一样软,肺部更是火辣辣的痛,气管鼻尖充满了海水的腥臭,枪伤反而在长时间泡水后已经彻底麻木。
诸伏景光足足在泥泞的岸边躺了十几分钟才重新积攒起力气,一点点的艰难坐起来。
他手机还在,但是湿了水,显然已经没用了。诸伏景光很谨慎,上了岸的第一时间并没有逃亡,而是伪装成流浪汉,在四处观察动静。
直到他确定组织的搜捕人手撤退,似乎已经无比确认他死亡后,景光才沿着公安给他安排的路线,一路抵达安全屋,和线人重新联系上。
手臂上的枪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已经开始发炎肿胀了,因为一直穿着沾了水的衣服,在仅有五六度的气温下,他虽然没被冻死,但也不可避免的感冒发烧。
但他的确活了下来,并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抵达了安全屋。
吃了退烧药,然后在浑身因为病情与伤口的缘故而胀痛,等待公安同事救援的过程中,吃了药的诸伏景光勉强打起精神、恢复了星点思考能力。
他进行自我检查。
然后诧异的发现自己手臂的枪伤并未波及到骨头。
手臂看似完全不能动,不过是因为发炎波及到了大片神经肌肉,实际检查的话,他并未有骨裂骨折等迹象。
巴罗洛射出的那枚子弹,极其意外的造成了范围内的最低伤害。
……不。
这或许不是意外。
毕竟,诸伏景光很清楚巴罗洛的枪法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个巴罗洛,枪法神乎其神的巴罗洛,会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射偏吗?
不可能。
对方只是刻意的移开了枪口。
把枪口从他喉咙移开,转而瞄准他手臂。
在开完枪后,神情淡淡的将他推入海中。
……就仿佛对方并不打算杀他一样。
不,不是仿佛。
而是事实。
但是,为什么?
诸伏景光满心不解,但隐隐回想起一件事。
一件他还以为是自己发烧产生的虚假回忆: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我不欠你什么了。】
落水的时候,他是不是的确听见巴罗洛说了这句话?
我……有做什么让巴罗洛网开一面的事吗?
诸伏景光想不起来。
但他足够聪明。
——庆幸你的好运。
从这个关键句,诸伏景光皱起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出的事,换得了这一次死里逃生。
那是什么事情呢?
努力的思考着,从巴罗洛最初登场时的毫不留情,到对方后来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期间发生了什么?
并未完全退烧的大脑卡顿得厉害,他如今的思考能力显然不足以让他顾忌到每个线索。
因此状况糟糕的苏格兰最终也只来得及再用安全屋的备用通讯给发小报了个平安,然后就在等待救援之际陷入了昏睡。
“巴罗洛……”
狼狈的年轻公安睡梦中也不由自语喊出这一代号。
显然那个行为任性又难以总结毫无规律的绮丽男人,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惑。
本以为对方心怀平常,有迷途知返的可能,但对方却撕破了这一假象,表示他从未对自己的过去与所作所为有过丝毫的忏悔。
巴罗洛在黑暗里很自在。
他并不是长在错误土壤长大,等待救赎的花。
诸伏景光不过是被对方过往假象带来的表面印象而干扰蒙蔽了。
但是……
并不偏爱光明的巴罗洛,却在最后留手了。
明知道苏格兰是警方卧底,却最终留了手,甚至自始至终看他的目光,都没什么排斥和抵触味道。
为什么?
哪怕不忠于组织,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也不该对警察是这个态度吧?
你到底是——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第76章 【二合一】/捉虫 ……
雪莉所在的研究所, 最近多了一名常客。
一名她很熟悉,曾经一度成为她学生时代美好回忆的常客。
——巴罗洛。
那个男人没什么太大变化,除了头发略微长了一些外, 和几年前去美国大学接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
如今的雪莉, 显然不再和刚毕业时的那样天真, 能轻而易举被一束庆祝毕业的向日葵所打动。
混入研究所的组织叛徒苏格兰, 是巴罗洛击杀的。
被苏格兰所盗窃的资料,是巴罗洛回收的。
就连那只庞大危险的狼犬,也是巴罗洛饲养的。
栗色短发的少女骤然明白:……那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误入歧途的温柔好心绅士。
是与琴酒一样,在组织有着关键地位,杀人不眨眼的高危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但雪莉就是觉得, 比起把凶恶写在脸上的琴酒,还是外表看不出异常的巴罗洛更加让人害怕。
或许是在聪明人眼里,懂得伪装的智慧,比直白的野性更加具备危险。
巴罗洛这段时间频频拜访理由研究所, 明面上是有任务的:负责搜查苏格兰是否还有私人物品藏在其中, 并排查研究所内的其他潜在叛徒, 指示吉诺瓦仔仔细细将研究所巡查一遍,确保机密地点没有不该有的气味的出现,以及最重要的,与雪莉对接, 核对失窃的情报范围。
显然。
吉诺瓦这波搜查,让它在组织里的地位激增,连带着巴罗洛也额外增加了一层神秘光环。
巴罗洛好像就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毕竟谁能想到,当初巴罗洛仿佛开玩笑一般说的“指不定吉诺瓦能靠气味找出叛徒”的说辞,真的能化为事实呢?
人要怎么处理自己感知不到的“气味”痕迹?
吉诺瓦的这一事迹, 无疑会让所有卧底毛骨悚然,至少短期内,他们都绝不会有所行动。而这一点,肯定会让组织高层相当满意,并开始跃跃欲试。
例如说……开始跃跃欲试的思考,是否要专门划出一笔资金去采购一批犬种,来定向培养更多的吉诺瓦。
因为现在活生生的案例证明了这一点:不会说话但能够主动示警的狗,的确相当的好用。
可能是吉诺瓦的出身,让部分组织管理层产生狗和狗之间都差不多的认知,觉得随随便便的狗都能够抵达这样的水平——但凡有点常识肯定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过那是训导员需要头疼苦恼的事情了。
吉诺瓦是特殊的。
如果不是因为它特殊,它就活不到被尼昂带回组织的现在了。
特殊的吉诺瓦凭借功绩,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崭新待遇。但对于一只忠心耿耿的狗来说,什么都比不上能够跟在自己主人身边要更加幸福。
皮毛光滑明亮的狼犬什么都不关心,它只知道最近主人总是呆在组织,总是带着它一块出门。
就像是今天!
无比积极的吉诺瓦摇晃着尾巴,主动把自己的牵引绳叼到主人手里。和之前被其他人带出去完全不一样,吉诺瓦唯独会无条件的执行所有来自尼昂的指令。
哪怕是让它打个滚,翻个肚皮,或者趴下来,哼哼唧唧哄小女孩什么的,它也照做不误。
“……”雪莉紧绷着脸,犹犹豫豫,很是小心的抬手,触碰到大型犬那并不柔软,但的确暖呼呼的皮毛上。
吉诺瓦看了眼主人,然后乖乖坐着,目光温顺,毫不挣扎。
这让雪莉颇为诧异。
毕竟她曾亲眼见过这只狗是怎么朝伏特加龇牙,对琴酒不屑一顾,怎么把叛徒闯入过的痕迹指认出来的——她原本还以为这是条心高气傲外人碰不得的恶犬。
如果不是巴罗洛弯着眼眉问她要不要摸,她绝对不会上手。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真的上手摸呢?
雪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只有着银灰皮毛,给她微妙既视感的狼犬。
虽然苏格兰没能成功,但那位曾经与雪莉擦肩而过的卧底的确让后知后觉的她一度产生了天降英雄的恍惚想法,尽管对方带来的希望也如雪莉所预料的那样,短暂灿烂后就即刻破碎了,没能给她的人生带来丝毫的转机。
……但这并不代表雪莉喜欢看到火星熄灭。
作为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明面上的关键,吉诺瓦这条助纣为虐的恶犬,本不该得到卧底一方和雪莉这般组织异类的喜爱。
但雪莉还是在巴罗洛询问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雪莉看着狼犬,忽然觉得对方其实也没什么特殊。
她认为自己像吉诺瓦。
不是外表上的像,而是存在形式上很像。
不见得喜欢组织,只是……
雪莉看向狼犬频频看向银眸男人的动作,看向对方疯狂摇晃的尾巴,看向对方每每按照指令行动完后,本能回头,那渴望得到夸奖的姿态。
……只是因为重要的人在组织手里,所以她/它就要留在组织,为组织所驱使。
唯一的区别是,雪莉的厌倦很明显,她不喜欢组织,她姐姐也不喜欢组织,只是两人互相牵制着,所以无法摆脱如今的现状,因此哪怕不乐意,也要遵守这漆黑的法则。
而这只狗大脑单纯,没有人类的常规道德感,加上它的主人也在黑暗中游刃有余,所以狗便能够轻易满足。
这种时候,雪莉就觉得头脑简单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她意外的羡慕起一条狗来。
栗色短发的少女摸完吉诺瓦后,很快就失去兴趣,飞快地收回了手。
她后退了几步,平静疏离地移开目光,她扯开话题:“……实验室需要保证干净,你们昨天已经来搜查过了吧?这次又来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哎呀。”巴罗洛没有直接回答,他歪歪头观察着,笑吟吟的把话题拉回来:“小志保是不喜欢狗吗?”
“……不,也不是。”雪莉回答。
“不讨厌,但在好奇心满足后,也说不上喜欢,对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想要猜一猜原因——它看上去很有既视感?”
“……”雪莉忍不住看了巴罗洛一眼。
笑吟吟的银眸男人捏了捏吉诺瓦那和小兔子一样高高竖起的耳朵,继续道:“比如说,像某个银头发的神经质被害妄想症?”
“……”雪莉睁圆了眼睛,表情看上去有点诧异。
“……”聪明到不像狗,已经知道琴酒存在的吉诺瓦尾巴也渐渐不摇晃了,狗头看上去像是遭到了重击。
雪莉:琴酒和“神经质”以及“被害妄想症”划上等号,怎么就那么古怪呢?
虽然就事实而言,巴罗洛说得的确没错,她是因为感性和微妙的共鸣不再完全敌视吉诺瓦,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它。
除了立场不太合之外,吉诺瓦那身银灰皮毛占据了很大一个因素。
谁让吉诺瓦初次登场在雪莉面前,就是和琴酒一块呢?
一头显眼银色长发凶神恶煞的琴酒,与一身银灰皮毛带着止咬器的凶恶龇牙的狼犬,真的很有视觉冲击感好吗?
雪莉换位思考,如果当时被敌视的人是自己,自己就此对银灰色系的物品过敏都不足为奇。
栗色短发的少女不吭声,不回答。
但脸上短短一瞬闪过的表情,已经透露了她的想法。
巴罗洛笑了起来,他眨了下眼睛,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雪莉:“……所以你才给它取名吉诺瓦?”
“不是哦,是它上一个饲主取的,我接手后没改,很巧吧?”
雪莉半信半疑。
但她并不在乎事实怎么样,老实说,她已经对这样看不出任何目的的闲聊不耐烦了。
巴罗洛究竟想要做什么?
雪莉不由这么焦虑的思考。
不可能没有目的,不然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和她说话呢?
对方又不是那些没有代号,没话找话就想要来攀关系的普通成员,非得说的话,巴罗洛的地位与话语权比她还要高。但又不像是琴酒那样,是特地跑来和她拿毒药的。
……看不懂。
……不理解。
“如果你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我还有实验没有做完。”
雪莉最后只能这么拘谨委婉地说着。
这个理由对于雪莉来说是万能的,遇到不想要交际的状况,她就常常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收尾。
但她不确定这句话对巴罗洛来说是否有用。
反正如果现在这么和她交谈的是琴酒,就肯定没效果。毕竟以琴酒的地位,对方要是不打算结束谈话,她也很难完全脱身。
……虽然按琴酒的性格,对方极大可能比她还不耐烦这样浪费时间的闲谈,那个男人有什么要求与命令一贯都是直说的。
但好在,情商在线的巴罗洛并没有无视雪莉明晃晃的驱逐令。
“实验吗……?嗯,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很感谢你愿意陪我聊天……啊,对了,小志保——”
“不要这么叫我。”雪莉皱起眉,似乎忍耐好久了,最终还是没忍住这么沉声纠正:“代号成员之间要称呼彼此的代号,这不是规定吗?”
“噢,遵循你的意愿,我会记得改口的……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比起雪莉这个代号,会更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和我一样。”巴罗洛歪歪头,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雪莉顿了顿。
事实上,雪莉的确比起代号要更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不喜欢一切和组织相关的事物,也就自然不会对“雪莉”这个酒名有荣誉感和归属感。
但比起那点不喜欢,她更不想要被认为自己和巴罗洛很熟悉亲昵。
——她在戒备着巴罗洛。
戒备着这个她昔日依赖过,但如今因为声名显赫,所以她早已不再信任的危险罪犯。
“给你。”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忽然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
用暖色的包装纸包裹着,一看就是个礼物盒。
雪莉一愣:“什么?我不要你的礼物。”
“不是我给的,我只是不久前偶遇了一位同样姓宫野的小姐,然后帮她转送一下伴手礼而已。”
银眸的男人看上去亲切又无害。
他这么说完,将东西递给了少女,然后优雅地欠了欠身,就这么迈步离开。
雪莉拿着小小的礼盒,站在原地许久。
……现在还不到她和姐姐通讯的时间点,她也不好确认真实性。
因此迟疑不定着,雪莉返回了自己的研究所,她将东西放在桌面上,然后动手拆开。
……里面是她姐姐拍给她的一些照片,还有一个御守,以及一封信。
东西毫无疑问出自宫野明美的手。
雪莉为了姐姐而自愿被困在组织的研究所,彻底成为刽子手的一员,与她内心真正的向往完全割裂。
所以身为姐姐,完全依靠妹妹才拥有了如今这样衣食无忧生活的宫野明美满心愧疚,每次有机会和妹妹接触交流,都会主动和雪莉报平安,并给没有行动自由的对方分享一些有趣的东西。
宫野明美是组织牵制天才研究员宫野志保的有力武器。
所以明美不需要培养的太过机敏聪慧——因此,雪莉并不意外自己良善的姐姐被培养的有些天真。
但天真不代表没有脑子。
信里面是明美最近的一些近况,还有明美犹豫间写下的,有关她和代号成员巴罗洛偶遇的事情。
不出意外是巴罗洛主动接触的。
而那个男人用的理由,是说他与宫野志保是熟人,所以偶遇认出宫野明美后,便来和身为姐姐的明美打个招呼。
明美可能没忍住相信了,但事后又有些犹豫,因此在伴手礼中附带了信件,打算问问雪莉是不是真的。
雪莉:“……”
一面之缘也能叫做熟人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雪莉有看过信件包装和字迹,的确是她姐姐的。而从包装来看,应该没有被拆开又重新粘黏过。
但栗色短发的少女猜测,巴罗洛很大概率已经知道包装盒里的信件,以及信件里的大概内容。
——以巴罗洛如今在日本的名声,很难想象对方会完全不知情。
只是巴罗洛没有收缴走这封信。
甚至就这么坦坦荡荡、原原本本的传递到雪莉手上。
……仿佛在等待雪莉的回答。
身为天才的雪莉,即刻明白了巴罗洛的意思。
——对方拜访她,和她接触,的确是有事需要拜托她做。
所以巴罗洛向宫野明美说了显而易见的谎言。
一个只要雪莉主动联系明美说明情况,明美就能知道巴罗洛和雪莉并不熟悉,对方和她接触时所说的一切都为谎言,实际目的是雪莉的事实。
换句话来说,巴罗洛虽然有意和雪莉合作,但并不强求,只是把选择权给了雪莉。
——答应和拒绝都无所谓,他不会纠缠,如果她不愿意,直接告知明美事实,给他拒绝答案就行。
——但如果雪莉愿意考虑和他合作,作为回报,他并不介意出手帮一下她们姐妹。就像是今天帮忙送东西一样。
显然。
巴罗洛知道雪莉最在乎的是什么。
雪莉不会轻率答应,因为她不知道巴罗洛的具体目的。
……但雪莉也不会果断拒绝。
宫野姐妹平日也不是说不能见面,只是会被组织监视,每个月的接触都有次数限制。
——毕竟组织一直都用“和家人见面”作为激励雪莉开发药物的动力,作为雪莉研究成果的奖励之一。
既然是奖励,那么自然不允许她们自由接触了。
志保没法经常和姐姐见面,也就不能保证姐姐是否真的和她所描述的那样,过得很好很幸福,没被任何人欺负。
毕竟明美一看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志保自己也一样,从不会把自己留学时期被校园暴力的事说出去。
而志保在组织里没有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所以除了维持明面上和组织的交易外,根本没办法确定这些事。
基于这一点,巴罗洛的地位和他主动提出的交易,对栗色短发的天才少女来说,有十足的吸引力。
对于雪莉而言,姐姐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 。
雪莉喝了一口茶,冷静了一下。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
……巴罗洛想要她做些什么?
既然那个男人这么歪歪绕绕的暗示,就意味着对方想要委托她的事,肯定不是组织许可的任务,而是巴罗洛的私事。
雪莉看了看电脑屏幕倒影里的自己。
——她一个被组织控制得死死的研究员,到底能够帮巴罗洛些什么?
研究药物?
偷渡药物?
专门开发某些药物?
雪莉想不到,毕竟她除了研究与药之外,几乎完全没有话语权。
但她不问。
只是在做出决定后,默默想好了最糟糕的可能性,然后坦然地接受了巴罗洛的帮忙。
她回给姐姐的信,肯定了巴罗洛的“熟人”说辞。
于是放下心的明美,开始时常通过巴罗洛给妹妹带话和送东西。姐妹两人自此有了一条稳定的沟通渠道。
唯一的问题在于,巴罗洛迟迟没有提出自己的要求。
雪莉坐立不安,终于在某一天对方拜访时主动询问。
“巴罗洛,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
西装革履的男人闻言,眉眼弯起。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只是在观察这两姐妹。
审察是双向的。
找上雪莉,是因为对方是一条捷径,但捷径可不可靠,就要自己观察了。
在确定这两姐妹值得信任前,尼昂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目的告知出去。
……毕竟如果走捷径变成了走向死胡同,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许多。
直到现在,他终于愿意开口说出一部分委托:
“那么,我希望你帮我查一查实验体A-3621号的全部资料,我想要知道她的……如今所在的位置。”
“实验体A-3621号的……?”栗色短发的少女诧异的睁圆眼睛,“这就是你的要求?”
“对,会麻烦你吗?”
“……不,完全不会。”
雪莉摇摇头,迟疑地回答:
“不如说轻而易举,我正好接手了十几年前停止的另一个研究,实验体A-3621号就是其中的关键报告,等等……你就是知道这件事,才会找上我吧?”
银眸的男人但笑不语。
的确如此。
雪莉接手了那个实验,因此没什么人能比她更加合理且不引人瞩目的调取、查阅实验体A-3621号的资料。
巴罗洛虽然是情报组的精英,但——研究所的研究资料是特殊的。
情报组也是分为好几个分支,研究所的资料,恰好是他的盲区。毕竟巴罗洛的业务,怎么都和药物开发八竿子打不着。
巴罗洛不打算引起组织的注意力。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雪莉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举手之劳,完全称不上代价的事。
但她隐约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银眸的男人并未开口回答。
对方只是微笑着,安静的竖起一根手指,立在自己的唇中央,然后意味不明的回答:
“既然如此,就拜托你了,小小姐。” 。
苏格兰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组织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运转模式。
尼昂的日常也毫无变化,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除了时常去研究所报道之外。
“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研究所那么感兴趣了。”
地下酒吧。
琴酒看着难得来喝酒的某个家伙,这么冷冷地嘲讽道。
翘着腿点着烟的尼昂漫不经心:“因为雪莉是个很可爱的小小姐啊,还是个天才,开发的药物的确很有用,比市面上的药好用多了。”
琴酒:“怎么?和石头一样踢一脚、动一下,完全没有上进心的家伙,也有需要取药用药的时候吗?”
“为什么没有?就不允许我突然有努力的打算吗?你该庆幸我没有上进心,否则我要是身处高位,你待遇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尼昂督了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了起来:
“毕竟你真的很碍事啊,如果我想要夺取大权,你就是第一个要被铲除的阻碍。”
从各种程度、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是这样。
对此评价,琴酒充耳不闻。
“话说回来,就算不取毒药,取一些日常用药和特殊用药也蛮好的,和一个制药师打好关系,对我来说可不亏。”尼昂撑着脸,玩笑一般地继续说道:“比如说,如果我手上随时有好用的直白剂,说不定就能从苏格兰口中多拷问出来一些情报。”
“哈,好像你没有直白剂就做不到似的。”琴酒嗤之以鼻,尼昂的拷问技术到底有多好,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摆明就是你懒得这么干。”
“哦?你就不许人家条子的的确确有这么强的意志力么?好歹也是取得代号的优秀卧底。”
“苏格兰加入组织的时候,年龄根本就没多大,比起经历过反拷问训练的专业卧底,不如说更像是条子为了避开我们耳目,赌一赌而应急推出来的纯新人。”
琴酒冷漠回答,摆明不相信。
更何况,苏格兰死前有没有被拷问过,现场痕迹最为清晰。
苏格兰坠海的地点,只有点滴血迹,如果被拷问情报了,根本不止这一点血花。
所以琴酒认定是尼昂懒得这么干。
就和当初被派去取贤者之酒一样,很没干劲的选择了任务要求里的最低完成条件。
“反正情报都已经回收回来了吧?”
另一旁,不知为何站在酒保位置上,身着酒保制服的波本微笑着插话。
他一边将加了冰的鸡尾酒推到巴罗洛面前,一边主动提巴罗洛开脱:
“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锁定苏格兰的位置,巴罗洛大人已经相当厉害了,那位大人也对巴罗洛大人的效率相当赞不绝口。”
尼昂挑眉看向金发深肤的男人。
对方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这么真诚无害地回视了过来。
“你是谁来着?”尼昂直白的问。
“波本,和您一样,是情报组的一员。”波本眉眼弯弯,“我和苏格兰、莱伊是同一期考核的,不过和其他那两位不同,我似乎和您接触不太多。”
“这样吗?”
尼昂移开目光,不是很感兴趣。
但耐不住波本很擅长厚着脸皮无视氛围地没话找话、继续交谈:
“苏格兰的搜捕行动,我也有参与,只是完全没有巴罗洛大人进展速度快,在您已经确定了苏格兰位置,并动手灭口时,我还完全一头雾水。”
他很是夸张的赞叹着,像是敬仰着恭维着优秀前辈的谦逊后辈:
“我听说您的任务完成了一向是百分百,我敬仰您很久了,可惜情报组的大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尤其是您。”
“好不容易撞见一次……我能否争取一个跟随您学习的机会呢?”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琴酒刺骨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波本笑容不变。
尼昂则是动作一顿,颇为诧异。
“诶——真少见啊,会那么直白开口的情报组人员。”
不管是哪个国家分部的组织情报组,成员一个个都是谜语人,说话做事都喜欢一句话拐个十个八个弯的。
这可真难得遇见一个直球。
“因为我觉得您大概率不会喜欢那种委婉试探性的说辞。”波本笑容灿烂:“而且,我很难找到您,没有机会来个漫长迂回的讨好,因此我便打算赌一赌,指不定直白开口,反而会有奇效呢?”
至少哪怕被拒绝,也会对他留下个鲜明的印象吧。
第77章 /【二合一】捉虫 ……
对于日本公安而言, 诸伏景光的存活是一个奇迹。
虽然因为泡了海水,拖延了太久,以至于就医后发现手臂后续感染范围有点大, 但是他的的确确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 而且还在组织的追击名单里消了名, 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已死亡”的一员。现在, 只要诸伏景光自己不傻乎乎的顶着这张脸去组织成员面前乱晃,他完全可以或易容或整容,安安全全的回归自己的日常。
……这已经是足以让人震惊且意外的奇迹了。
“你还是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会让巴罗洛网开一面帮你的事情吗?”
东京某医院。
单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打着绷带,另一只手臂挂着留置针,现在仍旧在输液消炎的景光睁着蓝色的猫眼, 看向一旁认真询问他的上司。
“……我没有这个印象。”景光思来想去,还是这个回答。
“那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其他国家警方派来的卧底?”
说完,上司自己都觉得不对。
巴罗洛这个代号,在公安内部早已不是什么陌生名字了。
毕竟当初对方刚到日本没多久就掀起了极道战争, 看看当时的死伤记录, 再看看因此导致的一连串事件, 还有诸伏景光一度报告过的,那专业无比,果断流畅的杀人手段,以及至今都没法追踪出来的, 那被巴罗洛暗中转移并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笔极道资金链……
公安会将其列比琴酒更高一级别的危险人物,是完全有理有据的。
这样的人哪怕是卧底,估计也得是同为犯罪集团竞争者派来的卧底。毕竟以一个警察的角度来看,对方的所作所为,着实太过超出官方卧底的底线了。
“这个可能性, 我和Zero也讨论过,但我们认为可能性不大。”景光犹豫的沉吟,最后果然还是摇头否定。
“如果不是有恩,又不是卧底,那巴罗洛究竟为什么要帮你?总不能是心血来潮吧!”上司眉头皱得打结。
他当然不是怀疑诸伏景光,也不是对这位卧底警察的安全脱身有什么意见,只是巴罗洛这神来一笔让他们都蒙了。
加上日本警方在组织仅剩下的眼线波本的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巴罗洛不仅放了苏格兰,还顺带给苏格兰盖上死亡印章的他们,着实一时间满脸大雾,摸不透对方的立场,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诸伏景光印象中的巴罗洛,的确任性又随心所欲,但对方从未在任务上掉过链子。
因此,景光还是更倾向于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事,从而救了自己一命。
伤口得到处理,因为感染而高热的体温也降下来后,总算能够好好思考的诸伏景光反复回忆,然后第一时间怀疑上他那个U盘。
……会不会是U盘里有什么巴罗洛需要的东西呢?
巴罗洛态度的转变,似乎就是在用手机转接器随意查阅了U盘某个内容的短短一瞬。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
好运。
……好运?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突然跳出“好运”这个说法。
那个时候,巴罗洛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诸伏景光冥思着,最后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看完他拷贝的那份资料。
虽然这种懊恼完全没道理——资料的内容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复杂且深奥,或者是鲜血淋漓又直白的研究报告。卧底窃取资料本来就是在和时间赛跑,晚一步都可能撞上其他警卫,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时间依次检查。
但不管如何。
“巴罗洛和琴酒不同,他对组织并非全然忠诚。”
诸伏景光认真且严肃的对上司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唯一可以笃定的事情。
毕竟,巴罗洛是明知苏格兰极大概率是警方卧底的情况下,还手下留情,甚至向组织内部汇报了“卧底已死亡”的假消息。
基于这一点,诸伏景光曾经被发小认为是“天真”的想法,这个时候再提出来,就变成了值得一试的可行之举。
上司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就很担心一个问题,以巴罗洛展现出来的智慧,我很难想象他会不担心你活着的事暴露,并影响他在组织的地位,毕竟你的处置是全程由巴罗洛一个人处理的,你活着,他也逃不了干系。”上司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谋算呢?”
这倒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
“巴罗洛他很自信,也很傲慢。”
诸伏景光斟酌后缓缓道:
“比起束手束脚,他是那种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开心的事,然后再考虑并处理这个选择带来的后续麻烦的性格。”
“我无法理解。”上司说,“很难想象这种人能够在组织里活下去。”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诸伏景光反倒是另有看法,“这么任性的性格,却还是能爬到组织这个地位,能够被组织这么纵容且信赖着……”
这反而意味了对方的能力。
在公安们看来,一定是天大的恩情,才会让巴罗洛冒着这样的风险帮苏格兰善后。
但在和巴罗洛有过接触的诸伏景光眼中,事实或许恰恰相反。
——巴罗洛很大概率并不在意这件事。 。
尼昂当然不在意。
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基本是等同于因噎废食一类的毫无意义的事。
谁要为了那些遥远的可能性,而违背当下的意愿?他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及时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当然,苏格兰死里逃生,除了对方恰好携带的资料对尼昂意义重大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组织不再被尼昂视为雇主。
既然雇主不再是雇主,工作自然就不再是工作。
再者,苏格兰是坠海的。
苏格兰要真的在尼昂复仇之前不知死活的重新出来晃悠,并拿这个去背刺尼昂,尼昂大可用对方穿了防弹衣一类的理由短暂的混过去,然后直接用苏格兰血淋淋的人头,去重新换取组织的信赖。
拿“人头”去换取组织信赖的说法,可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如有必要,这是尼昂真的能够干得出来的。
他外热内冷,说恩情已经一笔勾销,那就是一笔勾销,不带半点迟疑的——尼昂虽然已经单方面开除了组织的雇主身份,也不再将其发布的任务挂在心上,但至少现在,在那美妙的复仇盛宴到来之前,尼昂还需要维持在明面上的功夫,比如说那百胜的任务成功率。
所幸。
诸伏景光和日本公安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巴罗洛特立独行的行为给了日本公安们策反的信心,而试探这一可能性的,自然不可能是不方便露面的诸伏景光,而是接到线人通知的公安另一位卧底——代号波本的金发混血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波本会主动打探消息,和巴罗洛接触的原因。 。
“你还真敢开口啊……不过厚脸皮的确是搞情报的基本素质了。”
“只是很遗憾,我没有兴趣。”
面对波本的示好,尼昂拒绝的很果断。
这的确是来自波本的“示好”,甚至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投靠暗示。
毕竟波本的名义是学习。
只有入伙、只有奉献出忠诚,才会有可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得到另一个人的指导与培养。
琴酒冷笑了一声,看向波本的目光越发刺骨阴恻。
他凝视着波本,嗓音低沉又带着狐疑,这般无比直接且冷漠地开口:“朗姆派你来干涉巴罗洛了?”
“怎么会呢?”波本顿了顿,回答的很真诚:“这是我个人的意愿而已。”
琴酒再度嗤笑,浅绿的眼眸狼一般冰冷。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琴酒却不一样。他对组织里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多少都有所了解。
其中就包括波本。
朗姆是组织地位稳稳的二把手,也是情报组的老大,而波本是在朗姆着重培养的新人里最优秀的一个,基本上只要继续保持如今的业务水平,再兢兢业业积累个十年左右的资历,就有很大概率能成为朗姆的心腹之一。
而尼昂,虽说单单论情报收集能力、策划能力与执行能力并不逊色于任何人,但那总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总是任性,肆意妄为,又毫无上进心的臭脾气,以及执着于一些无聊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乎组织利益的古怪原则……这样的家伙想要爬到和朗姆同级别的高层位置,少说也得几十年。
再考虑波本在组织里展露出来那一向带着些急功近利味道的性格……这番示好,要说没有朗姆的指示,琴酒除非脑袋撞了墙撞懵了,才会完全不怀疑。
——总不能是波本突然眼瞎,看不清哪边前途更光明,就突然间想要换个靠山吧?
波本对来自琴酒的敌意颇感意外。
他当然猜到琴酒会怎么判断他的行为,但他也同时对琴酒和巴罗洛之间的恩怨略有所闻。
波本原以为身为“组织忠犬”的琴酒哪怕再怎么讨厌死对头,再怎么恨屋及乌的排斥追随死对头一方的人,但看在朗姆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的示好行为有什么意见。
甚至有可能会认为是朗姆打算就巴罗洛又一次消极怠工踩线完成任务的行为进行暗中整顿,从而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这才是波本预想中,琴酒最有可能表露出来的反应。
然而事实不仅完全相反,琴酒甚至还直接当着面提出了质疑。
当然,这倒不会给波本造成什么麻烦,毕竟琴酒能想到这一点,巴罗洛很大概率也能想到,这是可以预料的事,哪怕被指出来,他也完全不慌。
再者,波本原先就有意引导他们这么思考,以此来遮掩真正目的的打算,反正朗姆那头如果问起来,他也另有说法——组织的神秘主义对外是个很好的防御手段,但对内就有不可避免的劣势了,例如朗姆从不亲自非心腹以下的人见面,并且外人极难主动联系到他,这一点,无疑能给身为卧底的波本很多暗中操作的机会。
今天这一躺,波本也只是想要找个理由和巴罗洛扯上关系,在对方面前刷刷印象值罢了,本就没对巴罗洛的回答抱有什么期盼。
所以比起巴罗洛意料之中的拒绝,波本更关注琴酒不同寻常的敌意。
身为情报人员,长年需要和人勾心斗角打交道,对各种感情陷阱得心应手的波本,显然要比身为狙击手的苏格兰更加敏锐多疑。
金发深肤的男人稍稍眯起自己紫灰的眼眸。
真奇怪。
……琴酒的反应,比起厌恶排斥死对头以及追随死对头的一系列成员,怎么更像是在暗暗包庇对方,并不乐意朗姆对巴罗洛的性格擅自进行干涉呢?
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吧。
怎么想,把组织利益放在首位,像是白细胞一样兢兢业业四处游走并不断搜捕围剿各种入侵组织的“病菌”的琴酒,都该是最厌烦消极怠工的人才对。
疑虑归疑虑,波本还不至于说出来。
他很诚恳的对尼昂的拒绝表示了遗憾,并对自己的唐突表达了歉意,然后完全没有识趣离开的意思,反而继续在那站着,无视琴酒刺骨的目光,很自然而然的判断着两人忍耐度的底线,在那继续闲聊搭话:
“我听到巴罗洛大人说起各种药物……我记得情报组的药物供给一向都是由组织各地的研究所生产提供的,同样比市面的药更加强效。”
金发深肤的男人微不可察地试探,故意这么说:
“如果巴罗洛大人有需要,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您亲自到研究所走一趟。”
组织的情报人员少不得用药。迷药,毒药,直白剂,止血剂等等,这几乎是必备的物品,只不过波本向来都不爱用这些东西罢了。他虽然没申请过,但不代表他不清楚。
……感性而言,波本很感谢巴罗洛对自己发小手下留情,放了对方一条生路,但比起这点感激,他内心对巴罗洛的警惕仍要更胜一筹。
如果可以的话,波本还是更希望能纯粹靠警方的力量将组织连根拔起,而不是策反一些杀人如麻的罪犯本身。
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现实世界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波本隶属警察厅,诸伏景光隶属警视厅,两人的部门不同,上司也不同,因此有些手续就不得不走。诸伏景光死里逃生后的一个多月,波本不久前才刚刚收到自己线人转述而来的新指令。
——他们希望还留在组织里的波本,尽力去寻找更多与巴罗洛相关,能够策反巴罗洛的情报。
这道命令波本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他曾经眉头紧皱觉得行不通,但在“苏格兰”这一活生生的案例下,这件事也似乎变得并非没有可行之处。
策反……尤其是策反一个能力超绝的组织精英,一旦成功,收益无疑是惊人的,至少一定能够减少很多警方同事的死伤。
但策反,也不是光凭一张嘴说说就能成功的。
巴罗洛可不是什么被迫加入组织的可怜人,所以利益,感情,喜好,情绪倾向……总得有一个突破口后,才好真正的对症下药。
为了避免暴露日本公安仅剩下的一个独苗苗,波本不会出面和巴罗洛谈及这件事。
他负责的,仅有调查。
——负责调查巴罗洛放过苏格兰的理由,负责调查他与组织的隔阂,调查巴罗洛的行踪痕迹等种种线索。
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思考接触交涉的问题。
至于这个时机什么时候会到来,具体又该怎么执行,那就得看波本能查出什么。
对于这一点,诸伏景光给了波本提示,让他着重注意一下巴罗洛最近的动向。
比如说……
【关注他最近是否和研究所有什么接触。】
研究所?
诸伏景光是因为窃取了研究所的情报而暴露,现在那个研究所已经迅速转移,反正不久前公安派遣自卫队去围剿,也不过是围剿了个空壳。
如果景光认为他的死里逃生和研究所有关……
对发小的判断有足够信赖的波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极好的开口试探的机会。
“同一酒厂生产出来的酒,都还有三六九等呢。”尼昂弯起眼眉,一语双关似的回答:“只看菜单,你可以买到刺舌的烈酒,也可以买到和果汁无异的甜酒,但唯独专门的定制口味,得和酿酒师交谈。”
“巴罗洛大人想要定制专门用处的药?”波本问。
“对啊。”
银眸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回答,然后看着波本。
尼昂暗中思索着波本的来意,并和琴酒一样,将波本的行动联系到了对方身后的朗姆身上,然后很自然的给出了应对方式:
“毕竟组织的研究所成果惊人,有些效果离奇的药物根本不在申请范围内,只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自己亲自过去要,才能正式拿到手。”
“话说回来——琴酒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明明你自己也没少去研究所吧?雪莉都不想再见你了,每次一拿就是把一整批新制的药都带走。”
尼昂话题一转,反手把琴酒也扯进来,理所当然的合理化了自己的行径。
反正又不只有他这么做。
“至少我知道一次拿多点就不需要来回跑。”琴酒面无表情。
“所以你惹恼了人家,去一百次也拿不到我能拿的特制药。”
尼昂撑着脸,故意用顽劣的语气火上浇油,等到他们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的吵起来之后,波本就彻底插不上嘴了。
话题这么一跑偏,旁人也不会再觉得一个地位不菲的代号成员去研究所取药有什么问题。
毕竟巴罗洛和琴酒都是组织著名的“特权人员”。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除了暗中怀疑巴罗洛的波本之外,少数几个来喝酒碰巧看见这一幕的组织成员,还有跟着琴酒一块,就在不远处旁观了一切的伏特加,就在被带偏后,诡异的想到了其他的事。
不久后,组织悄然流传起巴罗洛,琴酒和雪莉之间的绯闻。
……看来不管是在地上世界还是地下世界,死对头加三角恋的元素,都是最惹人八卦的剧本。
这一发展就完全不在尼昂的预料范围内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雪莉都未成年,甚至因为亚裔的缘故,个子在尼昂眼里还像个小孩——所以到底什么人会编造未成年的感情生活?
哦。
日本当下的女性成婚年龄还是16岁,不久前雪莉刚满16岁,虽然在185cm的尼昂面前雪莉还像个小姑娘,但对方的的确确到了可成婚的年龄。
那似乎就正常了。 。
巴罗洛对自己的名声怎么样无所谓,死对头怎么样就更无所谓,但传言涉及到一位少女的名誉,性质就不同了。
他特地发了消息给雪莉说明情况,然后道了歉,保证他会在一个月内把传言处理好。
“……不用了,传言只是传言而已,刚好能挡一挡我们的合作的事。”
虽然日裔女性普遍比较在意他人看法,但雪莉显然对此不太在意。
她甚至还觉得,这个传言来得正正好。
正好可以作为遮挡,合理化巴罗洛与她的接触。
……不久前,雪莉按照尼昂的要求,收集完了实验体A-3621号的所有资料,并连夜看完了整个研究记录。
残酷的研究内容,没让对这种事已经渐渐麻木的雪莉有所动摇。
只是在无数黑白照片中,她难得找到了一张彩色照片。
那张色泽分明的属于实验体A-3621号的照片,让雪莉缓缓睁圆了眼睛,脑袋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隐隐的预感在这张照片的暗示下,似乎将什么联系到了一起。少女指尖久久悬空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尼昂的眼睛颜色非常特殊,是银灰色系里非常明亮的一种。
所以难得见到一模一样色泽的银灰色眼睛,着实让人不得不在意,更别提实验体A-3621号的头发也是和尼昂如出一撤的微卷黑发。
诚然,尼昂和照片上的少女并不是非常相像——哪怕是血亲,碍于男女间的性别差异,在长大后也很少会有相像到一眼能够认出彼此关系的程度。
……但在尼昂无缘无故点名了实验体A-3621号后,这点相似程度,便不得不让雪莉怀疑些什么。
隐隐间,雪莉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大约三年前,尼昂在美国负责接送她回日本时,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妹妹。
——和雪莉年龄相仿,和她很像的妹妹。
当然,一个亚裔,哪怕是个混血亚裔,也不会和一个东欧女孩在五官上有所相像。
但相像这种形容词,从来都不只外表,还有性格与脾性。
【……是和你差不多年纪,个头差不多,甚至性格也很像,和你一样坚强又懂事,还很聪明的孩子。】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如今生活在平凡幸福的家庭里,而身为组织成员,几乎无恶不作的我,总不好去打扰她。】
三年前的尼昂,的确是这么和雪莉说的。
并不清楚尼昂对哪个女性都这么讲的雪莉,阴差阳错地歪打正着,通过自圆了逻辑,猜中了尼昂的部分想法。
……如果与珍视的人分开太久,的确很容易看个有几分相似的人就产生共情。
就像是她自己,留学时期太久没见过姐姐,于是看一个与姐姐仅有两三分相似的前辈,都能从对方身上找到值得怀念的地方。
只是——
雪莉僵硬的看着实验体A-3621号首次接受实验的时间。
十六年前。
……年仅八岁。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如今生活在平凡幸福的家庭里……】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时候的尼昂先生,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用那种笃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语呢?
雪莉不由想起自己。
在被迫制造毒药的时候,她看着姐姐的照片,想着【至少姐姐现在很幸福】的自己。
她总是这么想。
哪怕她根本不能确定她一年来见不了几次的姐姐是否真的和她认为的那般——或者说祈祷的那般幸福。
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期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雪莉对巴罗洛的称呼,从生疏的代号变回了最早之前的“尼昂先生”。
自此,雪莉对与和尼昂合作一事,从半信半疑的警惕态度,渐渐转变为了复杂的信任。
她好像猜到尼昂的打算。
而那个打算,雪莉虽然并不认为能够成功,但她也没有揭露举报的意思。
甚至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尼昂的行动,雪莉在紧张和惶恐之际,隐隐看见了一丝希望。
一丝能够让她和姐姐彻底脱离苦海,彻底远离组织的希望。
为此,对于收到实验体A-3621号的资料后尼昂所提出的下一个请求,雪莉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她想要攒够求助尼昂的筹码。
因此在尼昂的又一次拜访时,雪莉把自己行动所需要的最低时限认真说明清楚,尽可能的展露着自己的诚意:
“实验体A-3621号分散的那六份……目前在各个研究所,其中还有三个在国外。”雪莉低声说道:“我有办法全部调过来,但至少需要一年至两年的时间。”
“我明白了。”银眸的绮丽男人笑容温和,“请尽你所能吧。”
然后,他将宫野明美的伴手礼递给栗色短发的少女,并取走了雪莉给他掩人耳目的小巧药盒。
第78章 /捉虫 收网计划……
尼昂从雪莉那里拿了很多药。
这件事并没有进行遮掩。
所以既然他拿了, 就必须要消耗掉才行。
还得是合理的、符合组织利益的消耗掉。
……
黑衣组织的保密主义由上至下,苛刻到近乎变态。
只要某个组织相关人员有一点点背叛的证据,或者一点点暴露身份、有意无意给组织带来麻烦的可能性, “灭口”就会被列为优先选择。
每年被处决的人并不少, 光是日本地带名为琴酒的这只猎犬, 过去咬死的内部成员就能堆成一座小山。不仅是因为苛刻的保密主义, 还是因为组织的根须遍布世界各地,基数足够庞大。
……这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组织的人力资源太多,以至于可以毫不珍惜,肆意消耗浪费到如此程度。
尼昂曾经很嫌弃组织的这种规定。
毕竟畏畏缩缩不敢露面的首领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下水道的老鼠,而尼昂性格肆意张扬,比起躲避更喜欢和人正对面交锋, 在这一基本理念上,他的行事作风习惯几乎是完全与组织相反,因此自然生不起尊敬的心思。
但现在,尼昂却觉得这样的规定对他来说,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诚然, 保密主义将组织高层的身份遮掩的严严实实, 几十年来无数警方卧底、特工以及同行们费尽心思的打探,都没能把这个组织的BOSS与其管理层给挖出来,让这个黑暗帝国发展至今,依旧如铜墙铁壁般屹立不倒。
但对外坚不可摧, 对内的漏洞却太多了。
尤其是——
想要公报私仇的时候。
尼昂很擅长潜入调查与情报收集,也很擅长处理痕迹线索、伪造各种各样的记录。
换句话来说。
……他也很擅长栽赃嫁祸。 。
2016年2月25日。
冬末,东京郊区。
深夜3点44分,一栋高级公寓24层2402住户家中意外失火,一对夫妇被吞没于火海。因为是高层失火, 而且时间较晚,位置较偏,等消防队抵达疏散住户并成功灭火,沿着火源寻找过去时,起火点只余下两具黑成焦炭的尸体。
消防判断是人为纵火,于是次日,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七强行犯火灾犯搜查第1系的刑警便抵达了现场,进行了调查。
对外以交流学习的名义留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长年在各个科系奔波的心理医生尼昂欧文顾问,这次也被捎上了一块。
他巡视了现场,不着痕迹的指出疑点所在,等第七强行犯火灾犯一系的刑警顺着对方明里暗里的指引排除各项可能性后,最终得出了是死者沉睡梦中挟持了另一名死者,然后放火同归于尽的结论。
“又是情杀案子。”
“一方出轨,另一方走极端……这年头到底怎么了,又不是不能离婚,人渣就不能踹掉吗?”
“而且手段也太可怕了,纵火犯将死者捆绑起来让人活生生烧死,自己却吞毒自杀,安然躺在床上……鉴识科查出犯人究竟服了什么毒没?”
“只能确定是一种**类的即死剧毒。”
刑警们互相讨论着,时不时就犯人的犯罪心理过程好奇询问一旁的尼昂。
年轻俊美的医生笑容温和,语气谦逊,他很巧妙的恭维着刑警们的推理,把自己置于微不足道的位置,然后才回答他们的各种提问。
尼昂顾问在警视厅里并非畅通无阻,被全然接受。
但所有不接受他的硬茬子,在与这位顾问接触交流过几次后,多少都会渐渐收敛起偏见。
虽然不至于就此接受日本政府那可笑的外置大脑计划,但他们至少会在了解当事人之后,接纳这位大多数情况下都温和好脾气,仅为学识而来的医生——人家从不争风头、争功劳,而且就职福利工资低得可怜,加上正义感强,人又有礼貌……他们哪怕排斥,也不能逮着老实人捏。
不见最经常被插手案子的搜查三系的各位,都已经全然接纳了对方么?
再者……咳咳咳,不得不说,有尼昂顾问存在与指点,搜查一课各系的破案效率的确大幅度提高了不少,连带着最近的媒体对警方的风评都好转了起来。
人家干着侦探的事,却不像侦探一样引人注目、把警察衬托的像是推理小说里的背景板蠢角色,并且从不吝啬于讲解指导。因为不占功劳,破案率上去后,奖金直线上升的,也是他们这批正规刑警。
身为受益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尼昂顾问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在警视厅站稳了。
他微笑着,那张温和无害的假面下是一派理性与冷漠,眼底深处仅有利用与疏离。
尼昂不是好人。
他双标,冷血,不折手段,自我主义。
所以很理所当然,他有迁怒的毛病,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尼昂活到现在,不曾有意杀过女性和孩童——当然,也不能说没人因他而死,但那基本都是刻意追杀他的异性与未成年杀手在他追杀过程中不识时务,硬是要跟着尼昂往危险地方冲,然后就此丧命。而这一类伤亡,尼昂从不会当做是自己的问题。
不杀女性和小孩,这是一派绅士作风——哪怕的个西装暴徒假绅士——尼昂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而至今位置,他的确未曾违背过。
但是,原则也是有排序的。
就像是绅士原则优于雇佣兵原则一样,源于血脉里的仇恨,也要优于一切。
只不过孤身一人的尼昂和血脉亲人早早分离,因此从未有人能践踏过他心底最不容冒犯的底线。
——直到如今为止。
……那么,要什么程度的报复,才能叫做十倍百倍的奉还呢?
尼昂迁怒,因此提出了相关研究项目的一系列研究所人员,动手协助了实验的助手,以及批复了这一申请的组织管理层与组织首领等等,全部都在他的复仇名单上。
但平静地列好名单后,尼昂也仍旧会把名单上的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按仇恨的深浅以及在玛丽娜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区分,尼昂的报复也会有所不同。
像是死于火灾的那对夫妇,就是一对当年实验的助手与研究员的组合。
同样是被烧死,至少助手得到了痛快的解脱,而曾经亲手参与实验的研究员,则是无比痛苦的结束了性命。
而这只是开始。
银眸的独狼悄无声息的栽赃嫁祸,利用组织内部的多疑和宁枉勿纵,一点点去咬杀着名单上的人。
露出獠牙撕碎仇敌的血肉。
割破喉管吞没他们的求饶。
嗅着手中的鲜血欢笑雀跃。
然后。
……拿着仇人的人头,踩着仇人的血液,把这出自导自演的戏,变为自己一点点上位、不断深入组织的垫脚石。
在组织眼里,他们的任性但百战百胜的组织精英巴罗洛,终于在苏格兰事件后有了点上进心,开始如他当初在美国那边那般,关注排查起组织内部的漏洞。
尼昂只要想做,效率一贯很高。
就像是当年在美国短短一年排查出七个危险卧底,一举站稳根脚那般,没有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没人觉得尼昂一连找出好几个成员的“罪证”有什么奇怪,毕竟有前例在先。而且哪怕是嫁祸,尼昂也能做到双向天衣无缝,毕竟组织成员有几个是干净的呢?这里永远不缺抱有贪婪与私念的人,当被嫁祸的人自己疑心起了自己,踩进了自我怀疑的漩涡,那么就没有他在反抗的机会了,那锋锐的刀尖会趁这个时机迅疾果断地刺破心脏,不给对方回神与辩解的余地。
如果真的遇上完全忠心耿耿,找不出破绽的目标……
那就该“意外事故”登场了。
唯独杀人这件事,尼昂得心应手。
他是雇佣兵,是罪犯,是肆意张扬又任性,喜欢凭借喜好做多此一举事情,却总能脱身的危险人物。
长长的复仇名单上,被删去的名字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尼昂欧文顾问在警视厅的分量却越来越重,在组织眼里也越来越有价值。
因为尼昂欧文协助了警视厅破案,提高了警视厅的破案率。
因为巴罗洛发挥出了组织安排他在警视厅卧底的作用。
——组织喜欢把风险掐死在摇篮里,而被灭口的“风险”,总会引来刑警们的关注。然而尼昂却总是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案子的真凶转移,把组织彻彻底底的从案子中剥离。
……比起公安,一众刑警反倒是长年踩在违法地界的组织成员最经常打交道的人物,尼昂做的事,无疑是组织最希望达到的目的。
而积极起来的银眸雇佣兵,也很理所当然的越发大手大脚申请行动资金,越发毫无节制的花钱,愈发的任性傲慢与挑剔。
他时常公费去拍卖会拍下漂亮的珠宝首饰送给贝尔摩德,或者买漂亮的名牌包包给雪莉与宫野明美,也时常的买车买酒定制西装名表,几乎所有奢侈品都要涉及一脚。大量的金钱如流水一样从尼昂的卡里路过,几乎就不带停的。
组织虽然会警告对方的花销,却从未对此有什么太大意见。
——毕竟尼昂用的组织资源越多,组织对他就越加放心。
无欲无求的人,永远不如贪图享受的人要更加容易被一个犯罪集团信赖。
不知不觉期间,巴罗洛的名声渐渐已经压过了琴酒一筹,成为了组织货真价实可以投靠的一大势力,也拥有了一批自己的手下。
而他“心血来潮”般的转变与积极行事,并非完全没有引来他人的怀疑。
除了不是很了解巴罗洛,对此反应还不算太大的波本以外,有两人对尼昂的转变,有着相当斩钉截铁的默契看法。
——他绝对在打什么算盘。
这么想的人,一位是琴酒,另一位则是莱伊。
……尼昂突然有了上进心?
……尼昂突然积极工作,突然开始贪图地位?
换成另一个人,他们或许还不会怀疑什么,但唯独尼昂不可能。
哪怕脾气在阴晴不定,做事再怎么喜欢心血来潮,尼昂也不会对加班与工作这种事感兴趣。
莱伊且不提,琴酒就很有意思了,他能够毫不犹豫相信尼昂击杀了苏格兰的鬼话,却反倒是对尼昂这方面的转变起了疑心。
——他开始怀疑尼昂的意图,以及对方对组织的忠心。
但同时,琴酒又微妙的在替对方开脱:是不是二把手到底还是趁他没关注的时候,接着波本的手去逼迫了一下尼昂?
那家伙可禁不起一点刁难,小气记仇的很,要是因此被戳到逆鳞,是真的有可能会想要往上爬,不管代价的反咬二把手一口的。 。
尼昂是不是终于对组织没什么耐心,或者说被组织的行事作风惹恼了,从而想要做点什么?
从最初就觉得性格张扬的尼昂会选择加入这么一个组织这件事很奇怪的莱伊,升起了与琴酒相同的怀疑。
只不过比起琴酒还想要暗中调节,莱伊的目的就截然不同。
他开始思考收网行动的可行性。
这不是莱伊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毕竟自从他取得代号以来,在组织里的搜查进展相当缓慢,最近一年更是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在反复思索,以及与上司的暗中商量下,他们打算赌一赌,去制定一场收网行动。
目的是捕捉一位组织核心干员。
当然,莱伊并不打算就此暴露自己FBI的身份,彻底脱离组织。
他想要达成的最佳效果,是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抓住一位组织要员,然后自己继续留在组织里潜伏。
……这一行动存在极大风险。
因此,挑选合适的目标,就至关重要了。
首先目标自然要有足够的价值。
其次,莱伊要对其足够熟悉,以便有十足的把握。
巴罗洛是最容易落单的一个。
毕竟莱伊最大的优势在于——知道巴罗洛的伪装身份。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
巴罗洛的行踪很难锁定,但是医生“尼昂欧文”却并非如此。
尤其是莱伊曾经在新闻里见过对方。
好歹日本也是自己的故乡,总不好继续看着日本警方被一个组织卧底入侵。
再者……
尼昂。
斟酌着这个名字,莱伊垂着眼眸,眼底是一片晦涩不明。
第79章 /捉虫 如福尔摩斯……
在吉诺瓦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当中, 名为白井的资料室员工为嫁祸同事,擅自窃取了一份资料。
那份资料,是十五年前的“酒水采购目录”。
因为内容没什么特点, 所以尼昂只是扫了一眼, 就丢给琴酒让人带回去了。
直到尼昂收到了雪莉的情报。
……实验体A-3621号的完整实验记录, 或者说, 是一份记载着参与实验的相关人员名字的复仇名单。
尼昂也是在那之后,才正式确认他亲爱的玛丽娜初次接受实验的时间。
2000年,八岁的时候。
——在被她生父卖掉的两年后,遭到了二度转手,并在初次实验里表现出对药剂的强适应以及良性进化后,被作为优秀样本, 运输到遥远的日本研究所总部。
而这个时间点,让尼昂骤然想起白井那份“酒水采购目录”。
当初缺少线索,看不出什么内容,因此被尼昂判断是不重要的东西, 而如今, 再度回忆起内容, 尼昂却霎时间想通了一切。
那份采购酒水目录,登记的都是产自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陈酿,每瓶酒的数量都是按个算的,考虑对于酒来说年份越久远越香醇, 每一瓶陈酿都与众不同,因此每一瓶都挨个标注并不算很奇怪,唯一让尼昂觉得反常的,就只有出自尼昂故乡罗马尼亚这个国家,那瓶1978年的杂牌红葡萄酒。
这可算不上什么值得珍藏的品牌。
而这看似不重要的消息, 在结合雪莉不久前所透露的研究所内部情报,答案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雪莉说:组织采购的实验体,往往会限定在5岁-29岁之间。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实验体细胞活性或抵抗力强,普遍更容易在残酷的实验中适应与存活,产生有效的变异,给研究提供有用反馈,所以根据研究所的需求,组织一般只会收这个年龄段各个性别的实验体。
这么一来,这份酒水采购名单的真面目,就显而易见了。
……果然,组织严格看守的资料室,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储存库里,也不会无缘无故存放这种比起机密资料,更该归福利部采购部管的东西。
这不是购买陈酿美酒的目录。
而是一份实验体运输名单。
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间的酒水年份,寓意着年龄;不同产地,则是代表着不同的地区;酒的品种,与性别关联。
1970是起始计算点,1976寓意着6岁,1985寓意着15岁,总之,将年份直接减去1970,就是实验体的具体年纪。
1978年的罗马尼亚红葡萄酒,即八岁来自罗马尼亚的女孩。
重新把这份资料调出来,看着名单上最后的负责人签名。
尼昂锁定了一条完整的运输链。
并通过组织世界各地研究所的优秀实验体统一运输向日本这一行为,轻易的判断出组织的本部与首脑就在日本这个国家的情报。 。
在雪莉将实验体A-3621号分散的六个部位从世界各地的研究所申请调转到日本之前,尼昂没打算对组织管理层本身下手。
就像是品尝着盛宴前的开胃小菜一样,他的下一个目标,优先选择了这条运输链在日本的负责部门。
周末,当匿名举报与证据被送往警视厅,正式被列案调查的时候,尼昂正在自己的别墅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等他接到警视厅的联系电话,被请求抽空去协助审问时,他刚好把咖啡喝完,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将手中的惊悚小说看到最后一页。
“啪”的把小说合上,温和的心理医生对着手机明知故问:“海外人口买卖案子吗?我明白了,你们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证据很确凿,定罪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据我们分析,对方很明显只是个中转人,不是真正的首领,可嫌疑人怎么都不肯交代自己的上下家,不肯说出自己经手的‘人’现在的状况。】
刑警头疼地说道:
【唯独同伙他倒是交代了一个,似乎就是我们的匿名举报者……】
运输链在日负责人被拘留之前,他的一名至交心腹恰好离奇失踪,起因是他们一周前起了争执,彼此翻了脸,心腹曾经恶狠狠的说过让他走着瞧这样的话。
如此巧合,让被拘捕的负责人不心生猜疑都不可能,因此想要恶狠狠拽对方一块下水。
嫌疑人手中这条运输链,无疑是非法运输,毕竟人口买卖在绝大多数国家里都是违法的。而只要相关运输负责人和事迹暴露,被追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尤其这还涉及多个国家,以至这个案件不被重视、不被闹大都是稀罕事。
至少案子肯定会一路往上递,连带着经过公安的手。
这样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暴露引起关注,给组织带来的麻烦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组织在得知后,会先一步做出处置打算,也是能够预料的事情。
尤其是当尼昂转述了刑警们的判断,对组织说出“匿名举报者”是内部自己人之后。
警视厅:【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想办法套套话,让嫌疑人配合我们工作。】
组织:【巴罗洛,拖延案子的调查进度,并确认被逮捕的岩崎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
两条截然相反的指示,先后传达到尼昂这边。 。
尼昂在下午六点才回到自己的别墅。
回来的路途,同一条街的邻居少年工藤新一恰好在附近张望,在见到他时,更是遥遥就举起手挥舞,笑容灿烂的喊着他名字:
“啊,你回来了吗?尼昂医生!”
“下午好,新一君。”尼昂看向对方,顿了顿,然后神情自然的点点头。
“真难得你周末不在家。”
性情爽朗的少年小跑了过来,他熟稔的打招呼,然后摸了摸下巴观察了对方一会,接着眼神微亮,满脸期待的追问:
“你去警视厅了?是又有案子了吗?”
有着温和蓝眸的心理医生平静的点头:“是啊,所以去加了个班。”
“是什么案子啊,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新一当即就脱口而出,然后眨巴眼,双手合十,厚着脸皮盯着医生的眼睛,无比真诚地祈求道:“我保证我不会泄露案子的!”
……自打去年在电视露了一面,还恰好被工藤看见了之后,知道尼昂医生成为警视厅咨询顾问的少年侦探,那本就时不时来拜访的频率,堪称直线上升。
最初,为了成为世界第一侦探的工藤新一,是为了向尼昂请教有助于推理破案的犯罪心理常识才时不时来拜访的。
后来,尼昂医生成为了警视厅顾问,开始时常接触各种案子,他就成为了工藤新一眼中的一个移动案件储存库。
有什么比现实中发生过的案子,要更具备参考与学习价值了吗?
对工藤新一而言,没有。
推理这种东西,就该是基于现实的,不基于现实的推理逻辑,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尤其是尼昂医生手里偶尔还会有未破解的案子,年轻气盛的少年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借此机会展露自己的推理能力,想要一同参与讨论。
可惜,尼昂不是什么案子都会和新一讲。
尼昂:“这次只是单纯的审问协助而已,具体内容我也不能透露,毕竟事情比较严重,暂时需要保密,所以……你明白吧?”
工藤新一不气馁,他反复请求,并试图装可怜。
少年侦探早就发现了,这位医生对未成年的态度相当温和包容。
很多时候对方婉拒的事,只要小孩子装个可怜露出个难过的表情,对方就会多少让个步。
新一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贯是最要面子的时候。
但显而易见,案子的吸引力比面子问题更加重要,在第一次忍着羞耻撒娇似的祈求后,底线一退再退……他渐渐就习以为常了。
可惜。
不知道是已经产生免疫力,还是工藤新一这两年处于生长期,如今脸上已经差不多完全褪去了稚气,以至于尼昂医生越来越不吃这一套。
“不行就是不行,抱歉了,新一君。”微笑着的尼昂医生寸步不退,“这是职业道德问题,是很严肃的事情。”
尼昂不杀女性和孩子,也很少给女性与孩子脸色看。
但他认定的孩子的范畴,仅在16岁以下。
因为尼昂是罗马尼亚人,罗马尼亚的法定成年年龄是16周岁。
所以哪怕在异国他乡,他对未成年的判断也仅有16岁以下。
工藤新一今年15岁。
只能说勉强在不被尼昂疏远的范畴内,但也不再是能够被轻易包容的程度了。
“好吧好吧。”失败的工藤新一沮丧的挠挠头,但很快就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爽快道:“反正如果是医生你的话,案子很快就会结束了,等结案之后,你再和我说说这次案子的详情吧?”
“嗯?那么信赖我的能力吗?”
“嘛,毕竟是医生啊。”年轻的少年认真回答:“我活到这么大,唯一在推理能力上心生敬佩的人,就只有我老爹还有医生你了。”
能够一眼就看穿犯人,能够在犯人犯罪前就推断出对方想要犯罪什么的……
他只在福尔摩斯的故事里见到过,简直帅到爆炸。
新一认识了医生很长一段时间了,期间也撞见过好几次尼昂医生的推理现场。
而那短短几次偶遇,就足以让青涩的未成年对其心生憧憬。
毕竟一个温柔,正直,耐心,博学……哪哪都优秀到闪闪发亮的成熟男人,对绝大多数的青少年而言,是极具吸引力的。
……而憧憬与熟悉,是一种美好,但也会蒙蔽双眼的东西。
“确实,相信案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医生闻言歪歪头,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语气带着点愉悦,以及一丝意味深长的缓缓道:
“毕竟选择了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就该有不得善终、遭到报应的心理准备。”
工藤新一眨巴眼,愣了一下。
他挠了挠自己的脸,总觉得医生的话有点奇怪,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也是,‘恶有恶报’虽然是只是一种祈愿,但我愿意相信。”
意气风发的少年顺着说道,他语气笃定:
“至少,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让眼前每一个试图逃脱罪行的犯人都接受法律制裁,将所有黑暗与不法行为都揭露出来的……如同福尔摩斯那样的优秀侦探。”
尼昂微笑着看着对方,目光带着考量。
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
显而易见。
尼昂想:年少,缺乏经验的工藤新一浏览推理小说和推理案件的时候,关注的更多还是破案本身,尚不明白维护正义和维护法律的区别。
世界闻名的福尔摩斯,也曾经数次放走过犯人,对他认为死不足惜的人说出“这个人渣死有余辜,我不会协助破案”这样的话。
福尔摩斯是维护正义的侦探,所以他只能存在于书中。
现实世界,只会允许一个全然站在法律立场的侦探存在。
认不清二者区别的侦探,迟早会面临现实与正义感互相矛盾的状况。
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乏钻法律漏洞的混蛋。
虽然只是偶然认识的少年,但尼昂多少对工藤新一升起了些许兴趣。
他有些好奇这个聪慧的孩子以后会选择哪一边了。
是慧极必伤,还是屈服于现实,亦或者是……自己闯出一条道路?
第80章 /捉虫 抓捕……
莱伊接到了组织发布的新任务。
一个行动组的狙击手, 能接到的任务十有八九都是灭口杀人的任务。这次也依然不例外。
他面不改色的检查着武器,将其稳稳当当的放进吉他包里,然后带上针织帽, 背上包, 迈步出了门。
这次的狙杀目标, 无疑就是这段时间警视厅着重调查的跨国人口买卖案。
今日将会是被逮捕的嫌疑人运送至看守所等待审判的日子, 莱伊被要求趁此机会将被警视厅卧底警告与安抚,如今还未开口将组织供出来的“嫌疑人”狙杀灭口。
这并不容易。
毕竟警视厅押送犯人的厢车,自然是防弹、牢固,又密不透光的。
防弹车厢的铁皮倒是可以用大口径的子弹强行突破,但视野的问题就没办法解决了——谁能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确定犯人位置?
而如果不能确定目标的位置,将其一击毙命, 那就只会打草惊蛇:不仅让警察们意识到这个案子的真相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还同时让被安抚后抱着一丝被救援希望的犯人惊醒,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抛弃的事实。
到时候,不光警察们会越加严肃对待, 犯人可能也会为了保命, 从而选择与警察合作。
届时, 巴罗洛的顾问身份也可能保不住。
组织高层很重视,因此派出了整个行动组数一数二的狙击手。
一个莱伊,另一个琴酒。
根据巴罗洛传回来的情报,犯人要被押送的看守所位置偏远且空旷, 附近最近的狙击点,都最起码有六百码远,而且狙杀的机会特别少,满打满算,最合适的时机就一个——犯人被押送下车的时候。
整个组织行动组, 能够在这个射程确保万无一失的狙击手,仅有三人:莱伊,琴酒,巴罗洛。
巴罗洛另有工作,因此这件事被安排到了琴酒与莱伊头上。
事情十万火急,所以需要两位王牌狙击手来确保成功率。这个安排是上面强制发布的,因此哪怕是琴酒,也没机会再针对莱伊,因为私人恩怨而把这个讨人厌的混血美国佬给调离得远远的。
于是极其难得,这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了许久的两人,一块组队出了趟任务。
虽然是组队出任务,但两人显然没有交流合作的意思。
出发当天,琴酒甚至都没搭理莱伊,自己带上狙击枪就先走一步。
莱伊也不在乎,他同样没有和琴酒联系商量的打算,到了时间点,就自顾自的出了门。
两人分头行动,各自寻找合适的狙击点。显然都不认为自己会失手,需要另一个人补枪。
琴酒挑的位置是在近七百码开外的一座高楼顶端。
而莱伊挑的位置,却是在八百码外的一座废弃观景塔。
老早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头长发给剪掉,将自身气质与琴酒区别开来的莱伊,抬起狙击枪的动作稳如泰山。
深色的绿眸深沉的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他带着厚茧的粗糙指尖扣在扳机上,等待着那短短一瞬的机会。
莱伊没打算留手。
毕竟还有一个琴酒守着,那个被抓住的嫌疑人必定是保不住的,心肠并不柔软的他想得理所当然:与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和琴酒比个高低和枪法。
莱伊这几年在组织地位毫无进展,甚至明里暗里被阻碍了与尼昂的接触,少不了琴酒暗中作梗。
他明面上没什么反应,甚至因为个人原因而顺势和有意疏远他的尼昂拉开了点距离,但心底下却从未咽下这口气。
至于杀人一事,莱伊倒是并没有太过纠结。
毕竟他虽混有一半日本血统,但接受的大部分都是英美教育与英美思想。尤其是在美国留学后,受到美国影响极大。
美国的社会环境很特别,虽然他们很多州都无死刑,但警察和特工本身却具有击毙犯人的权利,甚至还发生过抓捕一个犯人,一群警察却不约而同扣下扳机,最后一统计,愣是对同一个人总共开出几十发子弹的荒唐事。
这样的社会环境,也别指望莱伊对开枪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何况卧底也是一种演戏,而数年不断的演戏,把戏演到骨子里,那自然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如果对方是无辜平民,莱伊或许还会纠结迟疑,但一个死有余辜的组织成员,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至少,对于击杀一个翻了车要被灭口的组织成员一事,莱伊不但不带半点迟疑,甚至还有闲工夫在这件事上与琴酒暗暗较劲。
但较劲归较劲,不妨碍莱伊在等待时机时暗中思考推敲一些事。
……果然还是不太对。
近期围绕着尼昂暴露出来的“叛徒”,未免有点太多。
最初莱伊是怀疑尼昂对组织失去了兴趣,或者说被组织的行事作风惹恼了,因此那大猫般记仇的银眸男人有意给组织添堵。但现在仔细想想,却又有点不合理。
……因为尼昂揭露的“叛徒”,身份都算不得什么。
至少还远不到能够给组织添堵,让组织伤筋动骨的程度。
莱伊一年在地位上没什么进展,但不代表他就毫无收获。毕竟是个代号成员,别的不谈,扩充情报源,知晓一些组织内发生的小事,莱伊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他能知道的“小事”如其名,都很微不足道。
而正因为微不足道,所以和大名鼎鼎的“巴罗洛”扯上关系,就难免让莱伊在反复深思后,隐隐发现更多不对劲的东西。
算一算尼昂揪出的人:没了灵气的研究员,压根触碰不到核心的研究所助手,一些随时可替换,负责运输物资的暗链负责人……
哪怕是性质最严重,可能会让组织直接砍掉整个旧运输渠道的后者,说实在,对组织而言也不算麻烦。
毕竟组织财大气粗,想要重新打造一条运输链,不过是眨眼功夫。
而曾经当过尼昂情人与搭档的莱伊,对这只漂亮危险骄矜的银眸大猫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尼昂要是想要弄死谁,哪怕是有代号的成员,也绝对讨不到好。
所以尼昂要是不爽了组织,哪能只朝一些对组织而言不痛不痒的小地方动手?
而如果只是突发奇想打算升职,拿人头来当业绩往上爬……那这些业绩的分量也着实不太够格。
以尼昂的脾气与耐心,会做用数量弥补质量的忙碌事,不是他的作风,弄死这么些人,还不如尼昂直接再弄出格极道战争,给组织赚个几十亿来得可靠——莱伊很确定尼昂做得到。
因此反复考虑,莱伊发现最有可能的答案,竟然是那些被揪出来的叛徒私底下得罪了尼昂的推断。
……但研究所的人,运输部队的人,这些和尼昂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是怎么得罪的尼昂?
黑发绿眼的FBI垂着眼眸。
直到狙击镜内出现了目标的身影,他才顿时把自己从思绪里拽回来,开始全身心和琴酒较量。
不论如何,尼昂和组织内部起矛盾,对身为卧底而言的莱伊来说是好事。
而现在,他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出于私情,和琴酒的胜负,莱伊可完全不打算输。尼昂总是更加关注他那个死对头,这不免让猜到琴酒心思的莱伊在沉下脸的同时怀疑自己的攻略角度问题。
尼昂到底不是什么和平社会长大的正常人,他感情观混乱又淡薄,整个人都如同蒲公英一样漂浮不定,或许比起一个追求者,旗鼓相当的死对头身份,反而更容易被那只漂亮大猫所注视。
虽然他实在不想承认琴酒的决策比他高明。
莱伊的狙击镜内,日本警方的押送犯人的厢车,在看守所大道内缓缓停下。
随着持枪武警打开厢门,被靠着手铐的嫌疑犯慢吞吞的下车,分别位于两地的狙击手们,都不约而同的扣上了扳机。
感受风速,气温,湿度……调整着枪口角度。
黑发绿眸的FBI与银发绿眼的组织杀手眼底同时变得冰冷无光,就像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为了争夺唯一的胜利,在那全神贯注的计算着一切影响因素,以便寻找最佳开枪时机。
可惜不等他们扣下扳机——
砰!
莱伊与琴酒的狙击镜内,刚刚下车还没一秒的目标,脑袋突然被一枚子弹贯穿,迸射的鲜血撒了一地,人也瞬间倒下。
两人愣了愣,当即难以置信,都以为是对方开的枪,不由沉着脸,将狙击枪移向了弹道的方向,不甘心的想要确定对方的方位。
……到底哪个位置,能够那么快找到角度?
然而狙击镜放大出来的身影,却并不属于莱伊与琴酒。
遥远的另一端,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叼着烟,升腾而起的氤氲云雾模糊了他的长相,但依旧遮挡不住他身上的肆意张扬。
他甚至还大大方方的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地对前方随意挥了一下,仿佛知道另外两人会用狙击枪的镜头看向他似的。
“犹豫就会败北啊。”银眸的男人吐掉烟,一字一句的张口,口型清晰,神情挑衅:“我亲爱的手下败将。”
换上了多倍镜的琴酒和莱伊顿了顿,脸色是各自的无言。
“……”
“……”
“搞什么!”琴酒啧了一声,先一步把狙击枪垂下,然后不快地低语:“巴罗洛那个混蛋,不是负责搜查逃掉的运输队的叛徒吗?”
语气虽然坏得很,但琴酒却不见得有多么不高兴。
毕竟这个画面有点微妙的眼熟,让他想起了和尼昂的初遇。
……当初都还是个少年的两人,意外在任务里重了目标,年少的雇佣兵与初出茅庐的组织杀手在不同地方架着狙瞄准,而当时选的狙击点更远,恰好能看得见琴酒的尼昂,就因为年轻气盛又傲慢恶劣,不仅完全不打算把人头拱手相让,还故意连开两枪,一枪把琴酒的子弹给撞开,另一枪抢了人头。
当初的少年琴酒也是在愕然中抬起狙击枪去找另一个人的,然后刚刚通过倍镜看清,自己的镜头就被打掉了。
……然后就此结下了梁子。
算一算,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莱伊没吭声,也不觉得哪里生气——反正只要不是输给了琴酒,那他就无所谓。
如今,这位肩宽窄腰身高出众的狙击手,只是纹丝不动的盯着狙击枪的倍镜看,直到遥远另一端的银眸男人漫不经心的将枪收好,自个背着包离开,彻底消失在莱伊的视野里,他才慢吞吞的垂下枪口。
莱伊有段时间没见过尼昂了。
毕竟被针对了,长期出差任务有点多,每次一出就是几个月,尼昂又嫌莱伊碍事烦人,估计是在美国搭档几年被莱伊搅黄的乐子太多,尼昂一找到机会就直接把联系方式改了,之后难得几次在组织遇见,也溜得飞快。
……说好的自己这个旧搭档也是他的颜面,会成为自己的靠山呢?
阴晴不定的狡猾骗子。
莱伊并不着急,也并不在乎刚刚尼昂用肆意张扬的神情和缓慢口型说的挑衅话语,到底是对谁说的。
……是谁都无所谓。
反正“死对头”什么的,他也不是不能当。
胡作非为的组织成员和FBI的卧底特工……还能什么比正邪对立,更加经典又王道的关系了吗?
如果尼昂比起旧情人更能看见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么等到合适时机,等到收网计划执行之后,他自然而然会成为尼昂眼中最鲜明的色彩。
毕竟我可是瞒过了尼昂,在他眼皮底子下卧底进了组织啊。
莱伊想。
而如果自己真的成功将尼昂逮捕押送回FBI……
黑发绿眸的高大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灼目的暗芒。
……和尼昂保持距离,对莱伊来说,是理性角度上的好事。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组织成员,而一个FBI卧底,决不能对一位罪犯动真情。
可惜。
在提到收网计划,在上司询问计划的最优目标时,他下意识说出“巴罗洛”这个代号的瞬间,心底随之涌出的雀跃与期盼,怎么都无法自欺欺人。
这或许就是狡猾的野生大猫。
哪怕明知道对方危险又顽劣,却还是不由被对方所吸引。
既然如此,就将人抓走,关押起来,强行将其拽出这肮脏的泥泞。
……这就是莱伊认知中,不知悔改的尼昂最好的出路。
日本很难判死刑,但也是有死刑的。
可美国却不一样。
美国制度特殊,各个州有独立法律,虽然不乏存在死刑州,但也同样存在近乎半数的无死刑州。
只要找对地方,在美国判死刑比日本要更加艰难,一是死刑门槛高,二是程序正义理念普遍。不见美国牢狱中有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判处的罪名只有数百年不断累积的刑期,简称终身监禁,怎么都不会被处死。
而针对组织成员,美国FBI还有证人保护计划等各种减刑条例,只要尼昂被捕后愿意配合,刑期也不是完全没法处理——毕竟,尼昂本身只是一位收钱办事的雇佣兵而已。
雇佣兵,在美国可算不上完全违法的职业,对于美国政府而言,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且配合,是完全有网开一面的可能性的。
因此从最初开始,莱伊就不打算因私废公。
他要逮捕尼昂。
但他绝不会让尼昂被FBI之外的势力逮捕。
黑发绿眸的卧底想:只有我能够抓住他。 。
尼昂亲自开枪击杀了目标。
的确,他接到了另外的工作,被安排去搜查处理嫌疑人失踪的心腹的行踪——那位被认定通敌,擅自将机密情报泄露给警方,彻底背叛了组织的成员。
可那位心腹先生并没有背叛。
他只是恰好被自导自演,狡猾残酷,喜爱玩弄猎物的大猫暗中绑架关押,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咬死,并叼着新鲜的头颅在适当时机将其上交到了组织手里。
……成为了巴罗洛又一个功绩。
手头的工作结束,尼昂自然盯上了那个被警视厅关押的嫌疑人。如果他自己有时间,他才不会愉快的复仇交给其他人处理。哪怕那只是道开胃小菜。
因此银眸的绮丽男人会拎着狙击枪强行掺和进琴酒与莱伊的工作,愣是抢了他们争夺的胜利,也就理所当然了。
尼昂并不关注琴酒他们的想法。
只是在目标死了后,开了巨畅快一枪的他,神清气爽的光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并自顾自的跑了个澡,在大约下午六点时一身西装的光顾了酒店的餐厅。
尼昂今晚其实有约。
与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约好了一块吃饭。
23岁的宫野明美刚刚脱离校园,步入社会,如今正在一家普通企业里上班。
不是组织安排的,而是她自己找的工作。
那着实是位相当天真善良的温柔女性。
不够冷酷,不够残忍,不够强大。
但却有着仿佛能够消除杀意的笑容。
——不是尼昂最欣赏的类型。
——却会让尼昂产生一种“如果自己能够像雪莉保护姐姐那般保护好玛丽娜,玛丽娜会不会变成类似于宫野明美这个性子”的想法。
毕竟天真、温柔、善良等品质,是很难在地狱里维护下来的。
那多数时候,都是被保护得很好的象征。
“尼昂先生!晚上好。”
宫野明美穿着干净整洁,她准时赶来,很是尊敬的对着尼昂欠了欠身,这般打招呼。
“晚上好,宫野小姐。”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站起身,用那耀眼瞩目的长相露出温和有礼的神情。
他礼貌的帮忙拉开椅子,邀请女士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