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喂食工作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但同样有着毁誉参半的名声。


    狗对自己主人的忠诚, 会让它们在某些时刻、某些人类眼中变得相当可恨。所以会有走狗等这样的形容词存在,尤其是在亚洲地区,与狗相关的蔑称并不稀少——就好像狗懂得什么道德似的。


    当然, 无主的野生犬科有三两成群后胆量激增、容易伤害人类的特点, 也是一个理由。


    黑泽阵血统来源哪里不好说, 但他至少是在日本国境和日本文化下被培养长大的。


    狗在日本文化, 有寓意忠诚的属于赞美方面的意思,所以被人称呼为“组织的走狗”和“组织的猎犬”,对Gin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介意的事情。


    ……但没人喜欢真的和一只狗重名。


    和一只真真正正,活生生的狗重名。


    比起好的寓意,这更容易让人第一时间想到负面与嘲笑等暗示——哪怕名字问题纯属巧合。


    当然, 实话实话,如果吉诺瓦没有先一步被取名的话,尼昂绝不会叫它这个。


    ……他估计会更加直接,取“阿阵”这样的名字。


    反正黑泽阵现在也不需要本名了吧?


    尼昂理直气壮。


    天天被人称呼为琴酒, 对组织的隐蔽原则唯命是从, 早在得到代号的第一时间, 对方想必就没再打算用本名了。


    不要的本名,完全可以给可爱的小狗用。


    可惜吉诺瓦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已经牢记于心,想要特地更改过来, 还要额外费些功夫。


    尼昂想想就觉得麻烦,而且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所以——真可惜。


    他真情实感。


    但又不完全可惜。


    尼昂赞叹长尾先生的品味。


    吉诺瓦这个名字,也十分有标志性了——尤其是在以酒为代号的组织内,哪怕是再小众的名字,多数人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在尼昂少见且积极地在组织训练基地(PS琴酒所统帅的行动组成员主要停留的地方)里转悠,并难得好脾气地与所有和他搭话的人进行了友好交流。巴罗洛养了一只银灰皮毛狼犬的事,就这么渐渐传了出去。


    贝尔摩德好奇地不行。


    她特地去见了一眼那只传说中的狼犬,仗着巴罗洛的偏爱,硬是把凶神恶煞的狗逆着毛摸了一遍。已经快要体型定格的大型犬不舒服且不爽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呼声,又因为主人的凝视,而只能憋屈的趴着忍耐。


    于是很有趣的,不管是琴酒本人还是吉诺瓦本狗,都对被尼昂与组织共同偏爱的金发魔女,抱着一种“不爽但不不方便动手,所以不想接触”的默契想法。


    狼犬阴恻恻的眼神,让贝尔摩德忍俊不禁。


    “听说你在组织给它找了驯养员?现在已经在训练中了?看上去成果还不错嘛,足够听你的话,并且凶起来也确实挺渗人……和某个家伙挺像。”


    贝尔摩德评价道:


    “要是眼睛也是绿色的就完美了,不过听说狗很少有绿眼睛。”


    狗不同于猫,只有很少数的几个品种才有可能出现天然的绿眼,但这种绿也不是很纯粹,往往会夹杂点其他颜色,而且大多颜色都会随着年龄增加而加深。


    就像是吉诺瓦现在的银灰瞳色,也是随着体型增长而日渐偏暗。


    话说要是颜色浅一点……


    就和尼昂的眼睛如出一撤了。


    但好在颜色偏深,不然——恶趣味的金发魔女意味深长地想:不然,这就不好说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了。


    ……或者说,哪怕是三分相似,也能够成为某种接纳的理由?


    满意地摸完狗,贝尔摩德笑眯眯地去拜访了一遍琴酒。


    刚刚结束完一通调查任务的琴酒:“……”


    琴酒的现任搭档伏特加:“……”


    伏特加心想不妙,觉得这事大哥能忍?怕不是又得和巴罗洛打起来了。


    但琴酒意外地平静,“嗯”了一声就没再搭理贝尔摩德。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他在组织训练基地看见狼犬本狗,然后没有犹豫地抽出枪,对准了那只无辜毛茸茸。


    仿佛察觉到杀气,又仿佛嗅到琴酒本人身上仿佛已经深入骨髓的血腥味,银色皮毛的狼犬在瞬间就龇牙,低吼着挡在主人身前。


    吉诺瓦显然足够聪明,也足够有当“为虎作伥”的恶犬的天赋。


    这几天的训练,显然是有效的。


    狗为人所用的第一要素,就是能够克服恐惧。而吉诺瓦在这一方面表现的足够勇敢。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琴酒大人吗。”尼昂手里拽着牵引绳,然后挑起眉,“刚回来就这幅恶犬相?你对我的狗有什么意见吗?和狗较劲,你还是幼稚的小孩?”


    到底谁更像是幼稚的小孩啊……!


    伏特加忍不住小声吐槽。


    他看着那银灰皮毛,像极了缩小版北美灰狼的狼犬,一边在惊叹气质上的微妙神似,一边很有义气的在……在心底给他大哥辩驳。


    他悄咪咪地想:怎么想,都是你的行为更加幼稚好吗?


    是你故意给狗取这种名字的,虽然的确很有既视感……呃,但这应该是巴罗洛挑衅在先吧?


    “太显眼了。”


    琴酒举着枪,语气冰冷,并没有关注名字的问题。


    他切入点相当合理:


    “你给自己随身带个显眼的标志物做什么?还被那么多人知道,是怕别人认不出你、抓不到你吗?”


    这倒是个关键。


    但显然,尼昂不以为意——他假身份名字都不带改的,更别说会在意自己身上多出一个标志物。


    “有你显眼?”


    银眸的绮丽男人嗤笑一声,反问:


    “你以为你一头银色长发,和总是不离身、炸都炸不完的老古董车,与我带着一只显眼的狗有什么区别?”


    都是半斤八两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有。”琴酒冷哼一声,“因为我和你不同,不需要隐瞒身份,本身就是越显眼越好。”


    他的定位是【威慑力】,是组织专门放出来吸引各大叛徒和卧底目光的靶子。


    琴酒的存在感越强,吸引的敌方目光越多,组织真正的秘密就越安全。


    “你养狗根本没有意义。”琴酒盯着尼昂的目光显然是相当理性的:“你只是单纯为了好玩罢了。”


    尼昂是个人主义者,是可以为了好玩和一时兴起,而做出没有必要行为的任性性格。


    从假名到狗,在琴酒眼里都差不多是一个原因。


    尼昂并不喜欢被看穿,但这次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养狗只是因为这只狗黏人且意外不讨厌,并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


    ——而狗的名字是前领养人长尾先生取的,纯属巧合,虽然如果给尼昂来取,可能会取得更有指代性。


    当然。


    尼昂的确是因为觉得好玩,这几天才会带着狗在组织基地转悠。这一点倒是被琴酒说对了。


    “喔,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像无趣的你一样,脑袋里只有组织和任务就好了?”


    尼昂对此理直气壮,他不紧不慢说道,并笑眯眯的弯腰,拍了拍自家狗的脑袋。


    这仿佛是个信号。


    威风凛凛的狼犬当即就收敛了獠牙。


    它安分了下来,乖乖坐在尼昂脚边,只是目光仍旧透露着警惕。


    “奉劝你一句,这只狗是我的东西,只要一天还冠在我的名下,我就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动手。”


    尼昂微笑着歪头:


    “这是底线哦?我会生气的,除此之外,再提醒你一件事,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吉诺瓦的驯养员,是上面特别安排下来的,他们似乎对我的提议有点兴趣。”


    琴酒缓缓挑眉。


    尼昂之前对苏格兰说的关于狗的话题,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这么向上申请了。


    毕竟要把狗养在组织里,还得找个靠谱的驯养员,汇报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怎么说服组织的……


    不得不说,尼昂提出的狗的妙用,的确很有实践的可能性。


    刑侦犬,搜爆犬,搜救犬,导盲犬,甚至还有医疗犬(指嗅出人身上的癌症气息并摆出对应示警姿势)。


    狗是人类驯养最成功的物种,它们能够通过培训,在对应领域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关键作用。


    因此组织上面认为,靠狗的嗅觉来追捕叛徒,是有可实施性的。


    ——尽管这对狗的血统和智商很有考验,一只来历不明血统不纯的流浪狗往往很难担此重任。


    但这毕竟是巴罗洛难得的喜好,反正也不碍什么事。这就和琴酒的爱车一样,给予批准是理所当然的。


    更别说,巴罗洛提出的理由,还难得带上了一点“为了组织”的意思。


    ……虽然其中蕴含的真诚性有待考量。


    组织的命令,果然还是更有效果。


    琴酒果然收回了自己的枪。


    他浅绿的眸子冷冷扫过那只狗,目光带着挑剔。


    直到他凝视着狼狗的银灰眼睛,顿了顿,忽然就完全不再带有任何不满。


    ……之后几天,哪怕在训练基地的酒吧漫不经心的喝酒,被一些代号成员以古怪的目光扫过自己和不远处尼昂脚边的狗,他也没有半点暴躁与气恼的意思。


    琴酒的不关注,反倒让尼昂很快失去了兴趣。


    尼昂在组织训练基地呆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是为了乐子才难得住这头的,而没有了乐子,他很快就对组织基地兴味阑珊。


    尼昂打算回自己在米花市的别墅。


    而目前还需要训练的狗——他自然不会带着一块走。  。


    于是。


    再一次去酒吧蹲巴罗洛的苏格兰,莫名遭了殃。


    “说起来,苏格兰,你似乎是住在训练基地的宿舍里的,对吧?”


    “是……?”


    因为吉诺瓦非常依赖主人,一天感受不到尼昂的气息,就会想着逃跑去找人。


    所以每天晚上,吉诺瓦在训练结束后,都会被送回尼昂在组织基地的临时住所:一间留有他气息,能让吉诺瓦乖乖呆着的单人宿舍。


    吉诺瓦的驯养员不住这里,晚上自然没法照顾这只狗,而被刻意培养出凶性的狗,也不太能接受一个陌生保姆的存在。


    而狗也得一日三餐,尤其是食量惊人的大型犬。


    于是巴罗洛便把晚上的喂食工作,交代给了能够顺路投喂的人。


    比如说摆明有意接触自己,并住所很近的苏格兰。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苏格兰的好友兼卧底同事——情报组的波本对此很是担心。


    波本喜欢狗,也知道动物是无辜的,但它们到底不会有人类的道德观。


    一个公安卧底,被忠诚于组织成员的恶犬记住气息,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第62章 /捉虫 错误认知……


    “工作犬不是那么好训练的。”


    苏格兰对此还算是乐观。


    狗的嗅觉灵敏这一说法, 其实是有个体差异的。真正能够起到侦查作用的狗鼻子堪称凤毛麟角,这不仅要求狗的嗅觉出类拔萃,还得要求它们拥有足够将气味分析出来并将消息传递给主人的智商。


    警犬为什么注重血统, 也与这一点有很大关系。性格, 服从性, 智商, 基础五感条件……这些缺一不可,稳定的血统稳定的基因,往往能够让这些要素得到最大概率的传承。


    随随便便捡回来的流浪狗成为工作犬,这种可能性并不算高。


    当然,这不代表苏格兰会掉以轻心。


    他只是单纯认为,风险是作为卧底不可避免的事, 而这件事的风险,并不足以让他后退。


    “这是一次机会。”


    苏格兰低语着:


    “能够……名正言顺进入巴罗洛住所的机会。”


    虽然那只是巴罗洛的临时住所,不太可能在里面找到什么东西,而以对方的警惕性, 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关键信息被发现。


    ——但同时因为要安抚黏人的狼犬, 巴罗洛不可能把自己的物品全部从里头清空。


    一些不重要的私人物品, 必然会因此保留在原地。


    说不定能够因此发现巴罗洛的喜好偏向,以及一些行为习惯等方面的痕迹。


    所有的犯罪侧写,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情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不定就能在日后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尤其是巴罗洛他——


    苏格兰很是迟疑不定地想:……并不像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反社会恶徒。


    组织在日本,在世界各地扎根得太过牢固。


    这种程度的庞然大物,想要从外部瓦解的可能性太低了。


    ……只有内部自行发生动乱,才有可能让其被彻底连根拔起。


    某种微妙的想法,苏格兰没和波本说过。


    毕竟说出来的话, 一定会得到太过天真的评价,然后被发小耳提面命的复习一遍前段时间的“极道战争”事件的前因后果。  。


    苏格兰没有拒绝巴罗洛的委托,很听话地担任起了给吉诺瓦喂食的工作。


    这出乎意料地并不轻松,吉诺瓦太过警惕了。


    不知道是驯养员刻意这么培养的缘故,还是狼犬的天性本就如此,它对自己的临时投喂员态度相当糟糕,并不因为苏格兰长期的投喂而开始亲近对方。


    就仿佛深知苏格兰只是自己主人安排来送饭的部下而已。


    于是苏格兰的打算也落了一场空,他暗中搜寻线索的工作做的很不顺利:吉诺瓦拒绝让苏格兰接近除了自己饭碗外的任何地方,一旦对方有所逾越,就会毫不留情的翻脸,露出尖锐的獠牙。


    大型犬的肩高差不多在十个月左右定型,一周岁差不多外观已经定型——横向发展的体重问题另当别论。总之,因为吉诺瓦被不缺钱的饲主用上好的鲜肉投喂的缘故,它成长期内得到的营养相当充分,如今不仅皮毛光亮,体型也要较同类要更加结实庞大。


    ……肩高甚至达到了捷克狼犬当中相当罕见,堪称鹤立鸡群的75cm。


    大了足足一两圈。


    加上一身较长皮毛,长期训练的腱子肉,和狼有着同样外表并且被恶意激发凶性的狼犬,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苏格兰还真不敢擅自越过狼犬的警戒范围。


    虽然不害怕受伤,但无意义的伤就没有必要了。


    一只被刻意培养过,知道什么是枪械,哪里是人类要害的大型恶犬,可比普通的狗要危险得多。


    虽然人类有枪械这样便利的武器,但苏格兰总不可能真的一枪把巴罗洛养的狗弄死。他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比起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行动组成员,巴罗洛更在意属于他的狗。


    ——似乎是吉诺瓦的表现很出色,也很听巴罗洛的话,那个银眸的绮丽男人偶尔回来,已经并不介意蹲下来给狼犬一个拥抱了。


    吉诺瓦只有那个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一只无害的家犬。


    对付这种大型犬,擅自闯入对方认定的领地而被扑咬的话,不掏出枪一击毙命的下场,就是自己安危受到威胁。哪怕只是被咬碎手骨,对苏格兰的卧底生涯来说,也是致命的。


    组织可不会因此问责一只狗,狗自然是越凶越好,他们反倒是会对苏格兰的无能失望。


    所以苏格兰只能这么和吉诺瓦僵持着。


    连续数个月的投喂,都没有半点进展。


    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虽然吉诺瓦油盐不进,但巴罗洛却因为对吉诺瓦越发满意,因此同样对自家狗的饲养员苏格兰的态度好了许多。


    苏格兰勉强脱离了巴罗洛眼中的陌生人标准,变成了还算是熟悉的成员。


    例如在苏格兰与其他代号成员起冲突的时候,苏格兰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够得到巴罗洛微不足道的偏袒了。


    ——并在一些本性善良温和的苏格兰感到痛苦与两难的场景中,在不与巴罗洛立场对立的情况下,巴罗洛似乎并不介意出这个头成为别人注意力的中心,把苏格兰从煎熬里解放出来。


    苏格兰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于巴罗洛来说,那不过是他本来就会做出的选择,并恰好在明面上与苏格兰达成了看似一致的结果而已。


    ……巧合,导致了错误认知的诞生。  。


    灭口工作,是每个组织行动组的成员都绝对逃不过的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局限于处理叛徒,失去用处的交易伙伴,以及偶然撞见组织成员机密与犯罪现场的无辜人员等等。


    偶尔还会有比较少见但的确存在的其他工作。


    比如说——押送实验体到研究基地,负责控制实验体的挣扎与动乱等等。


    ……作为非法组织,组织会进行人体实验,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事。


    而组织对实验体的选择相当冷酷。


    除了一些体质特殊,被特地买来的受害者之外,一些组织内部失去价值的基层成员,也会被“废物利用”。


    像是底层训练基地里面的人——那些有犯罪前科、被认为有天赋而被特地招揽的成员,以及从幼年开始就被组织带回来专门培养的新人,如果在最终考核中没能展露出任何有用的一面,那么被送往研究院,就是这些无依无靠被淘汰的残次品的唯一下场。


    头一次接到押送任务的苏格兰,内心无比冰冷地把自己押送的牢笼转交给研究基地的负责人。


    “辛苦了,苏格兰大人。”负责人笑眯眯地说,然后挑剔地看着这批实验体,“看着怎么都面黄肌瘦的?哼……希望能扛过第一轮实验,让我采取到一些有用的数据,这段时间的实验体都死得太快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


    “……”


    现代医学的发展本身就是一部由无数生命的尸骸铺垫出来的血腥史。


    但在现代,医学实验已经尽可能变得人道起来,至少用人类来实验未完成药物的行为已经不再被允许,并被视为惨无人道的行径。


    身为人类的苏格兰,实在是很难看着自己的同类被当做实验动物的场景——哪怕知道自己押送的实验体本身也是有前科的罪犯。


    这是作为人类这一物种最基本的人性问题。


    加上他曾经见过一次研究所的另一位负责人。


    ——才十几岁,留着一头栗色短发,看上去无比冷淡,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少女,让身为公安的他心情无比沉重。


    组织的黑暗,每发现一点,都能刷新他的底线与认知。


    巴罗洛那边的没有进展,苏格兰自然在得到新机会后,开始观察起组织研究所的状况。


    当然。


    卧底警察们的各种调查进度,都是碎片化的。


    苏格兰有意关注研究所的内幕,但也需要循环渐进。


    他偶尔会接到押送任务,但与此同时,也得继续进行给巴罗洛的狗投喂食物的工作,如果恰好遇上紧急任务,被琴酒喊走,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例如这一回。


    刚刚从研究基地回来,顺带给吉诺瓦喂完晚餐的苏格兰,就接到了琴酒的调令。


    ——是一个紧急工作。


    他被要求带上自己的狙击枪,到特地位置集合。


    苏格兰暗中和波本报备了这件事,然后第一时间出发。


    他已经尽可能快的赶到目的地了,但还是因为路途问题,算是比较晚到的一个。


    现场有三人。


    琴酒,伏特加,以及代号为基安蒂的女性狙击手。


    ……和他们脚边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太晚了,苏格兰。”琴酒冷漠的说道。


    苏格兰步伐顿了顿,平静开口:“我收到通知的时候,刚刚离开研究基地,我已经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了。”


    “反正再晚也晚不过巴罗洛吧?”基安蒂不耐地插嘴,“那家伙可别给我迟到个半小时,我听说他是个迟到惯犯。”


    “那倒不至于,你虽然认识巴罗洛,但还没和他一起出过任务吧?”伏特加在沉默后小声嘀咕:“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呢,我琢磨着巴罗洛可能反而会难得的早到。”


    “……这就是你们把我喊出来的原因?”基安蒂挑起眉,重重嘁了一声。


    她有固定的代号科恩的狙击手搭档,只不过对方在上次任务中稍稍受了伤,现在还在疗养,所以基安蒂这次难得单独出来,和其他人组队。


    不过基安蒂严重怀疑自己被喊出来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性别。


    毕竟她接到任务的时候,莱伊也在附近。虽然不想要认输,但莱伊的狙击技术显然比她好多了,而琴酒跳过莱伊选择自己的理由,除了私人恩怨外,怎么想,也就只有和制约巴罗洛这一点有关。


    组队里面有巴罗洛,安置一个女性在,可以确保他不会迟到。


    ——这是训练场里各大女性成员彼此交换情报后,悄悄总结出来的结论。


    苏格兰并不吭声,完全不打算掺和进谈话。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表现,这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伪装。只是在他默默迈步走向琴酒那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个小小的漂亮手鞠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是属于孩子的清脆脚步声。


    苏格兰缓缓睁大眼睛,本能觉得不妙。


    但是太迟了。


    因为并未收敛动静的缘故,琴酒那边的三人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


    ——在晚上九点,一个背着书包,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的女孩,急急忙忙地追着自己的手鞠,孤身闯进了这边。


    并恰好停留在了苏格兰一米开外的地方,在抓住手鞠,松了口气的瞬间,就因为近在咫尺的阴影,而呆呆抬头看向面前的陌生大哥哥。


    “……”


    没有思考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在大晚上孤身出现在的余地。


    苏格兰心下一紧,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孩的视线。


    ……可太晚了,他仍旧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喝令。


    “苏格兰。”


    组织的银发猎犬念出了他的代号,那位冷血杀手目光冰冷,毫无感情。


    “处理掉。”


    不管是伏特加还是基安蒂,似乎都没有异议。


    他们脚下还有一具尸体。


    误入的第三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必然难逃灭口的下场。


    他们甚至因此而默契的都抽出枪,警戒着女孩身后的状况,以防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身后会有监护人紧追而来。


    “……”


    苏格兰也摸向了腰间的枪。


    他想说自己已经及时挡住了女孩的视线,而这个角度她不可能看见里头的状况。


    但他同样很明白:这么说不但不会派上用场,反而可能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时间一时间变得无比难熬,每一秒都像是被掰开成了无数份,如同电影慢镜头一样,让人无比焦急。


    而当巴罗洛的宾利在不远处停下,西装革履的某人步伐轻快的走来时,堪堪摸到自己手枪的苏格兰,才终于找回了呼吸。


    “巴罗洛大人。”


    想起了什么事,仿佛抓住了救星,苏格兰在看见迈步赶来的某人,这么第一时间地开口喊道。


    第63章 /捉虫 似真似假……


    尼昂长相绮丽张扬, 甚至张扬到有点锋锐刺人。


    但锋锐感一般都是眼神,神情与动作等方面的问题。


    在尚未学会易容,也并不喜欢易容的独狼时期, 尼昂就成天顶着这么一张张扬迫人的脸, 去伪装成彬彬有礼的优雅绅士。


    残暴危险的雇佣兵和精致温和的英伦绅士, 二者的切换对于尼昂来说再熟悉不过。


    因此刚刚走来的他不过看了苏格兰一眼, 就十足熟练地上前蹲下,神情切换无比自然,还很熟练的借助外观优势,自然而然地将女孩的注意力从苏格兰身后的阴暗角落移开,并同时把女孩的不安惶恐情绪压制到最低。


    ——对于足足有一八五高的尼昂来说,面前的女孩太小了。


    小到他一不留神就会撞到, 哪怕蹲下来,也仍旧要比对方高得多。


    “晚上好,小小姐。”


    尼昂低声的打招呼,脸上尽是沉稳与温和。


    这有点像他当心理医生时的伪装那般了。或许是无意识的融会贯通, 将过去与如今的经验结合了起来。尼昂一贯会不断进步。


    女孩怯生生地抱着自己的手鞠, 一声不吭。


    尼昂注意到对方的眼眶有点红, 仿佛不久前刚刚哭过一次。


    苏格兰很是焦急,但尼昂反倒是不慌不忙的与人闲聊了起来:


    “这个时间可不是乖孩子还独自出来玩的时间,不好好睡觉休息的话,会长不高的哦?你的监护人呢?”


    “……唔。”


    或许是被善于伪装的可怕猫科杀手所蒙骗, 女孩渐渐放松了下来。她看着面前耀眼灼目的绮丽长相有点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发出无助幼崽似的迟疑低鸣。


    尼昂并未错过里头的心虚。


    孩子会因为心虚而撒谎,但却很容易因为不熟练伪装而被看穿。


    银眸的绮丽男人看向了女孩身后的书包。


    是日本小学生同一款式的书包, 但这个时间点明显不可能是刚刚放学。加上这身不同于学生制服的常服,以及露出到小腿的装饰袜都一深一浅不同颜色,仿佛匆匆出门没注意到一般……


    尼昂歪歪头:“是离家出走了吗?”


    “……”女孩僵了僵,身体仿佛因此害怕的抖了一下,但迟迟没有听见批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漂亮的大哥哥仍旧是温和亲切的笑容,没有半点批评不满的意思。


    就仿佛离家出走也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一样,一切都是合理的。


    女孩进一步放松警惕,她掂了掂脚尖,支支吾吾说出自己出现的原因:


    “奶奶生病了,我想要去看她,但是妈妈不让我去,所以我自己偷偷跑了出来,但是我不记得医院在哪里,然后迷路了,再然后……”


    再然后,她遇上了一群讨厌的国中生,把她的手鞠丢向了这边。


    小女孩怀里抱着的手鞠,是她奶奶送她的礼物,小姑娘很喜欢,抱着一块出来,估摸是想要给自己壮胆打气——然后因此被一群夜不归宿,人憎狗嫌的青少年小团体抢走去玩了。


    几个人把手鞠抛来抛去,就喜欢看着小女孩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最后还故意将东西用力丢向了远方,让人家小女孩红了眼眶追过去找,自己却嘻嘻哈哈的结伴走了。


    女孩直接从黄昏找到现在。


    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摔了一跤,导致手鞠再度滚了出来,她急急忙忙追着,然后就这么的……


    追到了苏格兰跟前。


    不是谎言。


    一切都是巧合。


    但却让她与死亡擦肩而过。


    毕竟冷酷无情的罪犯,可不会关心你是否只是偶遇。


    小女孩不幸到了极点。


    但却又比其他人幸运得多——身为公安卧底的苏格兰及时挡住了她的视线,没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而又有尼昂这样特立独行,任性又自我的家伙及时赶到。


    如果说这里有谁能够漠视琴酒的命令还不被惩罚,甚至能够做主给无辜闯入的孩子一条生路,也就只有和对方同等阶级的巴罗洛了。


    “你真厉害啊。”尼昂感叹道,语气听上去真情实感,并没有指责的意思:“还很勇敢坚强,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品质。”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


    “嗯,这个或许确实需要批评,但我很不擅长这种事,而且你和我家小妹妹很像,这就让我狠不下心来了。”


    尼昂歪歪头:


    “而且,想想之后你妈妈可能会很生气,我还是不要再额外增加你的压力比较好,但我也不赞同这种事哦?我只是觉得比起批评,你现在可能更需要安全感。”


    和小孩子说话,最好不要太过歪歪绕绕,尤其是关心与爱护,说出来让人知道的分量,永远要比只是藏在心里默默做,让人自己发现要来的有效。


    感受不到的东西,就等同于不存在。


    让人在最需要关护的年幼时期惶恐着寻找自己被爱、被关心的痕迹,实在是太过折磨煎熬了。


    尼昂弯起眼眉:“我是尼昂,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麻生小夜。”女孩渐渐开朗了起来,她很亲近地回答。


    “那么小夜,你知道——医院晚上是不能探病的吗?”


    “欸?”


    “因为要保证大家能够好好休息,所以探病的时间是有限制的,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哦?”


    当然,规定是规定,例外是例外。


    根据不同医院,以及不同病人的病情,规则是可以灵活变通的。哪怕是日本,也有人能够申请下手续,陪护自家家属到深夜甚至通宵。


    但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一个小孩子了,不说她肯定申请不到,而且也总不能真鼓励她这种行为。


    小夜立即就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虽然你很勇敢,但是鲁莽的勇敢就不好了。”


    银眸的绮丽男人伸出手,像是文艺片里邀请他人跳舞的绅士,动作优雅又极具美感,且不失分寸:


    “或许你现在想要去便利店吃点东西,然后在你家长来接你之前,想想要怎么和家里人道歉。”


    被一点点哄出了信任的小家伙顿时被面前闪闪发亮的大哥哥吸引了目光,她直接牵住了面前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巴罗洛!”


    看着这浪费时间的发展,某些人虽然并不感到惊奇,但耐心还是难免会耗竭。


    琴酒阴恻恻地给出警告。


    苏格兰无意识稍稍放松下来,被巴罗洛亲切无害的一面所吸引的心,顿时再度一紧。


    “啊——是是是,你自便,把工作安排发给我就好,我马上回来。”


    尼昂才把注意力给回自己同事,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阴暗角落的地面,嫌弃的挑挑眉:


    “还有,下次记得把垃圾及时处理干净,你总不能指望地盘都是你的。”


    他直接牵着小夜走了。


    走之前还没忘记说话吸引对方注意力,让人不要回头。


    “别理他们,他们只是心情不太好。”


    “大哥哥,你们为什么晚上在这里集合呢?”


    “喔,因为我们是一群大晚上还得熬夜、加班的可怜虫,待会还得一起工作。”


    “加班?我知道,妈妈也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而且总是睡眠不足很累很累。”


    “真不幸,加班真是太可恶了,睡眠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总是让人加班的老板真想要揍他一顿。”


    “妈妈也说过想要揍她老板,但是打架是不好的。”


    “嗯,你说得对,但是大人偶尔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口不择言而已,我想你妈妈只是在说说气话。”


    “大哥哥也是吗?”


    “嗯……是不是呢?”


    “不能打架哦,虽然可能会遇到很讨厌很想要揍一顿的人,但伤到自己就不好了,我很喜欢大哥哥,不想要你受伤,如果可以的话,想想其他办法吧。”


    尼昂顿时笑了起来。小夜虽然不喜欢打架,但理由却是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伤到自己。


    这就很可爱,很符合雇佣兵的审美了。  。


    苏格兰目送他们离开。


    因为只是个普通代号成员的自己不能对巴罗洛的行动做什么干涉,所以完全没有阻拦的他,很理所当然的被琴酒无视。


    责任到不了他身上。


    琴酒不爽的啧了一声,并没有因此而发怒。


    ……真是奇妙。


    同样是组织成员,苏格兰却发现,自己并不担心被巴罗洛带走的小女孩的安全。


    她会没事的。


    这种预感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巴罗洛也太任性了。”伏特加忍不住吐槽,“他是怎么在保留那么多毛病的情况下,顺利活到现在的?”


    “运气好吧。”


    基安蒂兴致缺缺,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巴罗洛也不会改。而她很清楚,巴罗洛之后大概会因为这件事投其所好,承包她一周的酒作为让她久等的歉礼——仅她一个人有的歉礼。


    基于这一点,基安蒂就没什么看法,她现在已经开始捉摸哪些酒最贵最罕见了。所以有时候巴罗洛的臭毛病她还挺纵容的,谁不喜欢一个会大方掏钱的冤大头?


    “让那个小鬼走没问题吗?巴罗洛应该不会灭口吧?”基安蒂问。


    “应该没问题。”苏格兰及时插口:“我挡住了那孩子的视线,她没有看见什么,而且刚刚那个角度,我一个狙击手看着都很不清晰,更别说一个小孩。”


    “也对,不然一个小孩也不可能那么冷静。”伏特加毫无心机说,然后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琴酒脸色阴沉,没有回答这件事,他只是冷冷吩咐伏特加把尸体处理干净,然后不等尼昂回来,直接打算带队走人。


    “不等巴罗洛了吗?”基安蒂问。


    “他?”琴酒冷笑,虽然并不干涉尼昂的所作所为,但他显然很不爽,“那混蛋没一个小时回不来,那个假绅士,管他去死。”


    苏格兰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说起来,巴罗洛大人这一面还真是让我意外,他原来有妹妹吗?”


    还有直接对那孩子自我介绍时所说的“尼昂”这个名字……


    嗯,这应该是假名吧?


    “你不知道吗?你好像和巴罗洛接触还蛮多的吧?”基安蒂挑眉。


    “没听说过。”苏格兰顺着话题,很有自知之明的评价,并试图继续引基安蒂回答:“巴罗洛大人对我也不是多么亲近,这种事他不会和我说也很正常。”


    苏格兰怀疑组织可能留下了巴罗洛的家属。这种情况组织内部还蛮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就能理解看上去与组织格格不入的巴罗洛为什么会留在组织了。


    他刚刚冒出这么个想法,基安蒂就一脸诧异,然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大笑出声。


    “你居然信了?你信了??苏格兰,我才知道你这么天真,这种胡扯的话你也能信!”


    基安蒂大大咧咧说出正确答案:


    “巴罗洛对所有比他年轻或者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都这么说,尤其是组织里和他搭讪的那些女人,基本都得到过这张妹妹卡。”


    “我也得到过这种评价,”她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和那个小鬼有哪里像了?”


    基安蒂有着一种很神经质的气质,身上戾气与疯狂清晰可见,不仅十足邪恶,且性格暴躁自负,是标准的思想激进,嗜血嗜杀的反社会分子。


    和刚刚叫麻生小夜的女孩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第64章 /捉虫 松田。……


    “想要吃什么?关东煮?饭团?包点?”


    “真的可以吗?”


    “嗯, 刚好我也饿了,不吃饱的话,就没有力气加班了。”


    ……


    日本大城市很多24h连锁便利店里头都全天候供应着各种热食, 包括但不局限于可微波的便当, 蒸笼保温的包点, 长时间在高汤里泡着的关东煮等等。


    甚至是如果想要吃泡面, 还能免费提供热水和休息用餐的桌椅。


    麻生小夜肚子咕咕叫,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带自己来便利店吃东西了。她注视着便利店的目光很是渴望,但又犹豫觉得这样不太好。日本人总是很讲究距离感和礼貌问题,这点从日语中各种复杂敬语就可见一斑。


    但小夜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在格外擅长洞察他人性格的狡猾大人的反复保证下,她便有点动摇了。


    尤其在尼昂之后搬出借口,认真说自己不知道吃什么, 能否拜托小夜帮忙推荐,作为报酬也请她一块吃后,饥肠辘辘又疲倦的小姑娘就彻底在诱惑面前放弃抵抗,并指着柜台关东煮的菜牌, 欢快介绍并推荐她最喜欢的东西。


    日本大型连锁便利店里头的关东煮, 高汤都是货真价实用海带木鱼花熬制出来的。虽然比不上正规的关东煮店, 但味道在一般人圈子里也足以称得上美味:


    入味的萝卜块,圆滚滚的鸡蛋,条状的竹轮,三角形的福袋, Q弹的鱼丸……对仅有六岁的小夜来说,如果能够再配上一瓶波子汽水,就堪称完美无缺了。  。


    因为一时冲动而背着包离家,并因此在外迷路了好几个小时的麻生小夜体力早就耗竭,她的脚底都在隐隐作痛, 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步行。


    尼昂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对方,让小夜联系自己的家属来接——并在小夜因为害怕家长的责骂将求助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颇为无奈又宽容的接过手机,帮忙与对方母亲沟通。


    小夜的妈妈急疯了,尼昂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对方语气中的急躁,喜悦,和渐渐回神后的愤怒。


    但这种愤怒只是对自家小孩的冲动大胆又不顾自身安全的行为,对于尼昂这个“好心人”,小夜妈妈显然是凶不起来。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尼昂先生,我现在就去接小夜。】


    “好,不用着急,我们就在这里不会走,夜间出行请务必注意安全。”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美和子!美和子!小夜找到了,啊,松田警官,也麻烦你抽空帮忙。】


    在语气温和地安抚完家属情绪,并报上这边的位置后,西装革履的男人无视了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从另一边的小夜妈妈口中听见的“警官”二字。


    一个小孩子失踪了那么久,家长不报警才是怪事。


    身为一个罪犯,尼昂神情自若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拿着两份打包好的关东煮和两瓶波子汽水,带着小夜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桌椅上。


    刚刚和母亲通完话,因为意识到母亲的愤怒和担忧,从而害怕又心虚的小夜蔫头蔫脑,看上去连食欲都消退了。


    绮丽优雅的男人缓慢眨了下眼,思索了片刻,完全不在意维持自己西装革履的成熟画风,用很是新奇的语气将波子汽水拿起来晃了晃。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喝这个呢,之前都只在电影里看见过。”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摆出一本正经的研究姿态,并在沉吟后求助:


    “嗯……怎么开来着?真苦恼,小夜,能麻烦你给我演示一下吗?”


    以自己是外国人的借口,他将小夜的注意力转移到开瓶特色上。


    尼昂没见过这种开瓶方式。


    这种玻璃珠封口本身是起源于英国,最初是专门为容易炸气的碳酸饮料发明的。但在瓶盖诞生后,这种原始有趣的汽水封口方式就渐渐被更便捷的瓶盖所淘汰,在欧洲地区已经很少见了。而日本的这种波子汽水其实也一度式微、濒临淘汰,但因二十世纪的怀旧风潮和汽水厂的不断革新,以及动画电影里的不断登场,现在波子汽水已经成为了日本国民饮料一类的存在。


    长年活跃在欧洲的尼昂,唯一感兴趣的汽水饮料就只有易拉罐可乐。他自然不曾接触过这种瓶子。


    但包装上有说明,以尼昂的智商,他不至于看不懂,只是——他又不是真的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小夜的注意力果不其然被转移。


    这个年纪的活泼小孩,是最喜欢表现自己的时候。尤其是在他们自己懂的有趣事情上,表现力堪称最强。


    她当即开口:“交给我吧!”然后无比熟练的拧开盖子的旋转开封的塑封包装,取出上面的塑料开瓶工具。


    “看,尼昂哥哥,这个是这么开的,先这样,然后再这样……”


    把开瓶工具倒扣在上方的玻璃珠,小夜一边认真说明一边站起来,她双手掌心摁着开瓶器,然后整个人跳起来了一下——


    咔嚓!


    借助体重,抵在瓶口的玻璃珠被摁入瓶内,伴随着汽水滋滋地的气泡声,汽水就这么被打开。


    “哎呀。”


    尼昂很配合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么开的吗?谢谢,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


    小夜妈妈过来差不多是十五分钟后。


    饥肠辘辘的小夜在注意力被移开后,就开始动起筷子,并在十分钟内把自己那份关东煮吃完了。


    之后她一边喝饮料,一边小声向面前已经完全得到她信赖的大哥哥询问自己要怎么道歉比较好。她看上去纠结极了,稚嫩的脸上满是苦恼。


    尼昂给出了几个建议,无外乎都只是真诚道歉,主要目的是激励小夜去承担责任——从小夜妈妈的语气来看,对方无疑是爱着自己孩子的。


    尼昂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冰冷冷的刺骨银眸。


    ……真好啊。


    面对爱着自己的母亲,真诚永远是最好的突破口。


    小夜听得认认真真,并接受了尼昂的建议。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酝酿勇气。


    勇气大概没酝酿出来。


    五分钟后,一辆车从远处驶来,并停在了便利店门口,小夜一看就从车后排匆忙开门跑来的职场女性,就当即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不仅缩了缩脖子,还试图往尼昂身后躲。


    小夜妈妈快步走来,高跟鞋被她踏得清脆,她一把抱住了小夜。


    在把自己孩子彻底抱在怀里后,小夜妈妈才真正松了口气。


    ……并同时开启了狂暴的训崽模式。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小夜蔫头蔫脑,但认真道歉,并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我真的好想念奶奶,想要去医院探望她。”


    “……”小夜妈妈顿了顿,半晌神情复杂,无可奈何地说出不带她去探望的理由。


    原来是小夜的奶奶病得比较重,外表因为治疗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小夜奶奶自己不想要吓到孙女,因此强烈要求小夜妈妈保密,并不要带孩子来看。


    不是什么绝症,最终也能治好,小夜奶奶就想着等自己好了再去见小夜。


    只是小夜却完全不在乎,“我不害怕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奶奶都是我奶奶。”


    她语气很郑重。


    小夜妈妈看着自家女儿,似乎被对方眼底的认真所感染,思索许久,她最终答应小夜周末带她去医院探望奶奶。


    而一码事论一码事。


    这件事过去了,小夜妈妈还是得逮着小孩狠狠批评对方擅自离家出走的行为。


    ——绝对不能让小夜因此产生可以靠“离家出走”来迫使妈妈答应自己要求的认知。


    这次有惊无险,那下次呢?


    下次还能这么好运吗?日本离家出走的孩子就此杳无音信的新闻可从来都不少!


    小夜妈妈越想越心惊,便越来越严肃。


    “惠理子。”


    小夜妈妈坐着来的那辆车,副驾驶下来了一位短发的干练女性。对方应该是小夜妈妈的朋友,她这么小声念着小夜妈妈的名字以此作为提醒。


    ——有什么事还是回去说比较好。


    ——大街上可不是训小孩的好地方。


    一旁站着的尼昂歪歪头,目光从短发女性脸上一路转移到对方那辆车的驾驶位。


    他注意到驾驶位那坐着一名兴致缺缺的卷发男性。


    ……“美和子”与“松田警官”吗?


    尼昂回想起之前在和小夜妈妈通讯时,最后从手机里听见的两个称呼。


    下一秒,尼昂与那位男性对上了视线。


    温文尔雅的“好心人”不慌不忙,他神情自然地对那位“松田警官”露出礼貌的笑容。


    前天才刚刚调到东京搜查一课和刑警佐藤美和子搭档的前**处理班精英松田阵平,很快就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好心的外国人吗?


    看着就像是自己最难相处的那类文绉绉又爱讲究的类型。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既然佐藤朋友家的孩子已经找到,他也不用再操心什么。


    小夜妈妈——麻生惠理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拉着小夜对尼昂鞠躬道谢。面对不同的对象,小夜妈妈语气变化极大,她一改之前的愤怒急切,变得十分郑重又感激。


    尼昂与小夜妈妈寒暄了几句,并拒绝了酬金。随后他弯下腰,神情温和地对小夜补充叮嘱:


    “说起来,小夜,下次可不要随随便便跟人走,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呢?需要求助的时候,去人多的地方联系警察才是最安全的方式,知道吗?”


    “但是,尼昂哥哥不是坏人啊。”小夜说。


    “可坏人是不会把‘我是坏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的。”


    西装革履的假绅士银眸微深,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的孩子迷茫的神情。


    ……尼昂从来都不是好人。


    就像他明知道将人直接送到警局会更好,也更容易让孩子安心,却还是选择耗费更多的时间与功夫去与一个小孩子交流相处。


    ——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弥补癖好。


    “就像你今天遇见的那群擅自拿走你手鞠的坏孩子一样,他们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你也没意识到他们会欺负你吧?”


    不是好人的尼昂低声说着,很巧妙地将小夜被欺负的事情告诉对方家长。


    ——在批评的同时,还是不要忘记已经受了一天委屈的小孩子最需要的东西比较好。


    松田阵平“哇哦”了一声,敏锐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并意外发现这个看上去很讲究的家伙似乎并不是很古板。


    唉,这招好。


    他小时候和发小萩原一块出门玩犯了错,被萩原姐姐逮住骂的时候,就可想要人能够解围了。  。


    小夜妈妈果不其然转移了注意力,在反复道谢完,并带着小夜回家后,她还在担心小夜被欺负了的事。


    母女两人对那群混蛋青少年开起了批评大会,而小夜妈妈也顺势将小夜今天一天的经历问了个仔细。


    而小夜说得最多的,无疑就是那位好心的尼昂哥哥。


    “……真意外,这个年纪的男人那么会照顾孩子,这在日本可不多见。”小夜妈妈不由感叹。


    日本是相当大男子主义的社会,虽然不排除例外,但大多仍旧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即女性大多婚后当全职主妇,肩负起包括照顾孩子在内的家庭责任,男性就因为工作问题而常年在孩子的事情上缺席。


    小夜认真点头:“尼昂哥哥说他也有一个妹妹呢,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诶?对方看着有二十多岁了吧?这个年龄差的兄妹吗?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会照顾小孩。”小夜妈妈恍然,“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也是个很好的兄长。”


    小夜面露期盼:“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这可不是玩具,想要就能买到手的,你就是和我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给你变一个哥哥。”小夜妈妈哭笑不得,“说起来,人家请你吃东西,还陪你那么久,你有和人说谢谢吗?”


    “说了!”小夜点头,然后露出笑容,“真希望以后还能见到那个大哥哥。”


    第65章 /捉虫 咨询顾问……


    【所以, 那孩子平安回去了,对吗?】


    “嗯,人没事, 放心吧。”


    深夜。


    昏暗的安全屋。


    金发深肤的波本关紧窗户, 他压低嗓音对着手机说着, 语气略显复杂:


    “风见已经去核对过了, 今天下午六点的确有一位女士来报警,说自己的孩子‘麻生小夜’离家出走,因为是未成年儿童,当时警视厅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处理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直到晚上十点,家属收到了‘好心人’的电话。”


    在说到“好心人”这三个字, 波本语气格外复杂。


    日本儿童失踪案,同样没有需要多少小时后才可以立案的规定,一般都是报警后就立即出动。


    而按理来说,失踪案归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管, 只不过因为那头没什么进展, 于是在焦急之下, 孩子母亲麻生惠理子给自己刚刚加班结束的暴力犯罪系的刑警好友——佐藤美和子打了电话。


    虽然才结束一起案子,本身已经很累了,但正义感十足的佐藤刑警仍旧直接二话不说决定开车过去帮忙。


    当时佐藤刑警身旁,还有同时在车上刚刚结束加班的新人搭档松田阵平。


    在说明情况之后, 被佐藤要求自己回去的松田没动弹,反倒是也跟着一块来调查了。


    两位刑警都是相当优秀有能力的人,不过是刚刚向麻生惠理子问完话,就有了自己的推断。


    在麻生惠理子接到自家孩子小夜的电话和“好心人”报的地址时,他们几人刚好就在前往孩子奶奶所住的医院路途。


    虽然说方向截然相反, 但问题显然不在松田与佐藤身上。


    “那孩子是迷路了,所以路线才乱七八糟,让人找都找不到。”波本说明情况。


    松田和佐藤根据家属的回答,敏锐猜到小夜可能是想要去医院找奶奶。但猜到孩子的离家动机,却抵不过孩子糟糕的方向感。


    ……小夜意外闯入的组织成员会面地点,离医院不能说是很远,只能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打个比方,堪称想去南极结果去了北极,方向完全对立。


    还差点因此半只脚踩进三途川。


    【总之,人最终平安就好。】苏格兰对此也哭笑不得,他呼出一口气,心底压着的石头总算放下,【话说,松田参与了这起案子?真巧啊,但是他不是在**处理班么?怎么会调到搜查一课?】


    “听说是前两天刚刚调过去的,我也才知道。”波本说着顿了顿,“可能是因为萩原的事吧。”


    【……】苏格兰沉默了片刻,最后说不出什么,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


    苏格兰与波本是公安卧底,而他们口中的松田与萩原,则是当初他们在警察学校培训时的同期。


    四年前,隶属**处理班的萩原研二死于一枚本已暂停,但被人远程遥控引爆的炸弹。


    而四年后的现在,虽然有优秀的推理能力,但因为对**更感兴趣而加入了爆处班的松田,调到了搜查一课。


    爆处班一直不想放人,毕竟松田的拆弹能力的确出类拔萃,但耐不住松田本人意愿坚定,在这几年间锲而不舍的申请下,松田到底还是顺利去到了搜查一课。


    目的很明显。


    ——松田一直坚信杀死发小萩原的凶手会再度出来作案。


    他是为了替发小复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苏格兰和波本也想要帮忙,但身为卧底的他们本身就身不由己、自身难保。如今对昔日同期的选择,他们除了暗中祈祷对方一切顺利外,也无法再提供多少帮助。


    “比起松田,Hiro。”波本低声喊出苏格兰本名的昵称,“巴罗洛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选择帮忙庇护那孩子?”


    波本和巴罗洛接触不多,而以波本现在的地位,显然还没办法去查巴罗洛的信息。虽然就实际状况来说,他和巴罗洛都属于情报组,比身处行动组的苏格兰,在名义上听起来要更加称得上是“前后辈”。


    ……但组织情报组不同于其他部门,那是整个组织除了高层外,最为贯彻神秘主义的地方。


    毕竟又不是每个情报人员都和贝尔摩德那样精通易容的,顶着实际长相去打探情报的永远占据多数,这就导致他们内部注定不能与彼此太过熟悉。


    波本现在越发担心起苏格兰。


    当时苏格兰背对着琴酒他们,因此没有引起他们怀疑,但巴罗洛不同,迎面走来的巴罗洛一定完整看到了苏格兰的神情。


    上一次极道战争事件里,苏格兰就已经在巴罗洛面前露出过端晓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波本也无法保证自己在被要求杀死一个小孩的时候,真的可以从头到尾都不露出半分马脚,更别说性格比他要更加温和的苏格兰了。


    波本不确定巴罗洛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尤其是在苏格兰已经有所“前科”的情况下。


    金发深肤的男人不免有点焦躁担忧。


    【其实我也不知道。】


    苏格兰思索了许久,才开口回答。他语气是意外的冷静,似乎并不似发小那般忧虑:


    【实际上我很早就觉得了,巴罗洛他……和组织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不一样?”


    【嗯……】


    苏格兰嗓音含糊,脑海里回忆起基安蒂嘲笑的话。


    或许他的确有点天真,但他总觉得巴罗洛口中的“妹妹”,并不像是一个“借口”。


    大概是因为他也有兄长吧?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苏格兰从巴罗洛身上,看见了他过去和自己兄长见面时,他从兄长眼中看见的痕迹。


    ——那种长年分居两地,许久不见,所以偶然见面一次,对自己感情很好的年幼兄弟的现状颇为关心的神情。


    虽然并不认为巴罗洛也是卧底,对方身上的黑暗并不浅淡,但是……


    会不会有不得不留在组织的理由呢?


    他脑海中仍旧冒出了自己原本的猜测。


    这一猜测的存在感不仅不曾削减,反倒是愈发强烈。


    “不可能!”


    波本耐心听完发小的理由,随后语气严肃又坚定地打破了对方天真的想法。


    他斩钉截铁说道:


    “虽然我还不到能查询巴罗洛信息的地位,但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巴罗洛和琴酒不同,他不是组织二代,也不是从小在组织长大的。”


    “对方是被招揽进来的第三方,在加入组织之前就是个罪犯,就算对方在组织里有家属,也只能是那个时候一起带进来、自愿加入的。”


    “绝不存在对方因为家属缘故而被迫作恶的可能性!”


    苏格兰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波本不会欺骗自己,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巴罗洛口中的妹妹——不像是虚假的借口。


    【那么,你觉得……巴罗洛那边有突破口吗?】


    波本顿了顿,花费数秒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他语气变得犹豫,“你真的觉得巴罗洛身上有值得尝试的地方吗?”


    【嗯,一个重要的组织成员如果能够跳反,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


    苏格兰并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他认为巴罗洛与众不同,也并不会忽视对方双手鲜血淋漓的事实。


    他只是出于一个卧底的角度,认为巴罗洛身上的点滴“道德感”能够成为公安击败组织的突破口而已。


    当然。


    ……多少也仍旧不可避免带着一丝希望不算坏到底的人能够回头是岸,接受法律制裁的想法。


    “我明白,但这种事很危险,劝一个资深罪犯回头并协助我们警方的概率很低。”波本这么说:【你要思考对方是否存在钓鱼执法的可能,你曾经在巴罗洛面前露出过不符合人设的一面了。】


    【我明白。】苏格兰接受了好友的建议,并最终认真保证:【不到必要时刻,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


    尼昂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目送完可爱的孩子与她母亲离开后,尼昂漫不经心的重新联系了琴酒,并非常开心的得到自己“不被需要”的事实。


    任务由琴酒他们自己处理了,尼昂乐得轻松,扭头就回到别墅休息。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的长期任务还在继续。


    2015年的秋末,之前针对日本犯罪率增加但警方破案率跟不上等问题而被政府会议提出,但因为不具备可实施性而耽搁的“外置大脑计划”——不对,是“特别咨询顾问”计划,在11月初被组织安插在日本政府和议员当中的卧底重新推出来实施了。


    这回得到了难得的进展。


    擅长犯罪心理学以及行为侧写的心理医生尼昂欧文因为“多次”给警方提供了有效的犯罪咨询,顺利被日本警察发出了任职邀请函。


    任职地点无疑是搜查课。


    负责搜查一课到搜查四课的所有犯罪咨询。


    “哈?特别咨询顾问?还是个外国人?”


    对此,搜查一课的新人松田阵平露出了相当嫌弃的眼神,隐隐间还觉得有点丢脸。


    他并不是个例。


    其他刑警的脸色也差不多。


    过来宣布这条消息的搜查一课警部目暮十三也很无奈,“不要这样,尼昂先生的水平很高的,以前就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侧写。”


    “我倒是对所谓的顾问没什么意见,毕竟民众的安全才是第一位,只要那家伙的性格不会惹人厌,并且具有货真价实的能力。”


    松田阵平很直白地补充:


    “但我很讨厌特别顾问合约里那条‘顾问负责协助破案,功劳全部归日本警方’的要求——别这么看着我,目暮警部,我知道合约里头写的不是这句话,但那不过是文字游戏,稍稍总结一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知道你们要面子,但你们过去业务能力已经差到这种地步,已经沦落到需要被上面要求雇佣外籍顾问了,就不要在乎这一点脸面了吧?坦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并努力进步不好吗。”


    其他刑警对松田怒目而视:谁业务能力不足啊!我们的破案率也并不低好吗!你这个新来的混蛋也太过傲慢了吧!


    就实际而言,松田阵平的推理能力的确能甩同事的平均水平一条街。


    但他在破案方面的资历太浅了,毕竟过去一直在爆处班,没有多少展现推理力的机会,加上岁数也不算大,这就难免让崇尚能力的搜查一课的前辈们半信半疑。


    尤其是对方才加入搜查课没两天,在刚刚报道、自我介绍的时候,还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一副“我很忙,不打算和你们打好关系”的模样。


    ……这想要让人对他有好的第一印象,都着实不太可能,尤其日本的职场环境相当讲究上下级和前后辈的问题。


    但性格叛逆洒脱从不爱迎合他人的松田并不在乎,反正他来搜查一课也不是为了和人交朋友的。


    比起前辈们的怒视,他反而神情自若地摸了摸下巴,在心底思索起“尼昂”这个名字发音。


    他对外国人的取名潮流不太了解,但是“尼昂”……前天晚上那个离家出走的小鬼遇到的“好心人”,名字发音似乎和这个是一样的。


    第66章 /修文 两位尼昂……


    是同一个人吗?


    松田阵平迟疑地想。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卷毛男人沉吟着, 同时敏锐听见周边同事的谈话:


    “不过一码事论一码事,尼昂医生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由他来当顾问的话, 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 毕竟人很温柔, 完全没有某些美国人的傲慢感, 职业素养也很好。”


    “温柔?呃……”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件事还能有异议吗?”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说不对,只是刚刚脑子里莫名回想起医生语气温和、面带微笑的剖析犯人变态心理的场景了。”


    “啊,这个确实有点……”一位凶神恶煞的刑警顿了一下,心有戚戚:“怎么说呢?比本就长相凶狠的人去审问犯人的场景要渗人多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血腥恐怖片里节奏紧促的Jump scare, 与没有一个恐怖场景但能通过环境悄无声息让人慌乱的意识形恐怖片的区别。


    对于这群无畏枪火搏斗的猛男刑警来说,看似无害但能将人看透,甚至说出对方秘密的心理医生,某种程度比一些犯人还要吓人。


    “怎么, 你们早就认识那位新顾问吗?”


    松田挑眉询问。


    “对啊, 对方就是米花本地一间心理诊所的医生, 自打他诊所所在的大楼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并被他协助破案后,之后医生就好像倒霉了起来,时不时就会遇见案子。”


    一位刑警摇摇头, 然后略有些敬佩地补充说明:


    “当然,他最让我们惊叹的事迹并不是破案,而是犯罪剖析,他曾经在犯人还没开始作案的时候就看出了对方的作案意图,从而给我们报了警呢!我们当时在犯人身上找到了一枚手工炸弹, 说起来,也算给你之前所在的科室减轻了负担吧?”


    他还记得松田是从爆处班调过来的。


    “……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这回轮到松田阵平露出半信半疑的关爱眼神。


    什么在还没作案之前就看出对方的作案意图?


    “我骗你干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查报案记录啊!”


    刑警前辈顿时半月眼,然后恨不得上去摁着那个嚣张的卷毛小子的脑袋狠狠锤一拳:


    “松田你这混蛋就不能对我们尊敬一点吗!难不成我们这里那么多刑警全部合伙起来骗你?”


    松田不置可否,心想这就不好说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佐藤。


    作为松田的现任搭档,兼带领新人熟悉新部门的前辈,佐藤美和子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叹了口气,帮忙解释:


    “这是事实,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你那是还没来呢。”


    松田倒是并不怀疑佐藤会骗他。


    好歹也搭档了几天,松田多少清楚佐藤在工作上的认真性格,这种事情对方不会乱说。


    于是松田信了,对这位顾问不免更加好奇。


    他之前半信半疑,也不是认为这个世界不存在那么厉害的人,只是他觉得这样有能力的存在,不该这么默默无闻才对。


    甚至还心甘情愿来当这个狗屁的咨询顾问——拜托,这个计划之所以自上面提出后到现在那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就意味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工作。


    招聘要求写着就是要有经验的有能力者,不要新人,偏偏又不算入公务员行列,也不享受公务员的福利,而且工资低,并因为最终解释权归警视厅所有,也没法独揽功劳、积累名气。


    ……一个但凡有点能力,有点上进心的人,都不会来应聘这种岗位。


    尤其对方还是个外籍。


    这就更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了,日本政府不招外籍,因此这位顾问估计会比幕后大脑还要更加幕后一点。


    当然,如果对方工作出色,上司又愿意帮忙提交申请周旋,那他未来或许有涨工资的可能,未必不能就此衣食无忧。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能把咨询顾问的工作坐稳做好,警视厅能够提供的工资上限,肯定远不如对方辞职单干。


    松田怎么都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来当顾问,准确来说,初次听到这个“咨询顾问计划”,尤其是了解到里头的待遇问题的时候,松田就怀疑提出这个方案的家伙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他笃定绝不会有人来应聘。


    结果现在被打了脸了。


    尼昂欧文。


    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完全没听说过——唯一的熟悉感来源,的的确确只有前天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口中听见的同为“尼昂”的发音。


    但他不知道那个西装革履面容绮丽的银眸外籍是不是也姓“欧文”。


    只是从前辈们口中描述的形象来看,松田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这些描述十分符合那个银眸男人给他的印象。


    ——虽然看着彬彬有礼,温和礼貌(对孩子的特权),但却并不古板,微笑帮那个小姑娘解围的场景十分狡黠,松田甚至可以毫无违和的想象对方这般微笑去揭露罪犯的场景。


    画面一定会和这群同事描述的那样渗人。


    加上当时对方迅速且完美的把握了当事人母亲的心理,半点没有引起对方怀疑的帮助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家伙解围,这种速度和熟稔感,如果对方是心理医生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


    但这种猜测,在看见拿着任职书过来报道的那位“尼昂先生”陌生的长相后,顿时烟消云散。


    虽然体型差不多,但是——五官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我在想什么呢?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日本虽然不大,但也有上亿国民,这还没加外来的旅客数量。考虑到东京的名气,这里差不多是外来旅客旅行必到的打卡地点,长居于此的本地人早已经对偶尔会遇见的其他人种的旅客见怪不怪了。


    尼昂这个名字,说不定在外国并不稀奇。


    我怎么会觉得听到一个名字就联想到另一个银眸的“尼昂”呢?


    松田暗中摇了摇头,为自己先前的奇思妙想感到好笑。


    虽然就像亚洲人在欧洲人眼里都是一个模子那般,很多亚洲人也不太能分辨出欧洲人的外貌区别,但松田并不属于这一类。


    主要是那位好心帮麻生小夜联系家人的好心人“尼昂”五官太过绮丽独特,那副长相有种奇妙的混血感,是大多数亚洲人也能感受到的惊艳。


    而且因为太过惊艳,隐隐还夹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如果不是对方的表情与眼神控制的恰到好处,这其实并不是很亲切的长相。


    简单来说,是绮丽到有让人不免有距离感的类型。


    而这位咨询顾问尼昂欧文医生却截然不同。


    ……五官很深邃明朗,典型的白人,并且眼神温和亲切,是哪怕什么也不做,第一眼就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的类型。


    对方的嗓音也与银灰眼眸的那位尼昂不同,是柔和像是大提琴一样的悠扬声线。


    “你就是新来的松田警官,对吧?初次见面,我是尼昂欧文。”


    搜查一课的各位刑警基本都认识这位医生,所以基本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松田是唯一的生面孔,理所当然,那位顾问迈步过来,微笑又友好的朝他伸手,自我介绍。


    “哦,我是松田阵平。”


    松田兴致缺缺的点点头,就此算是结束接触。


    在确认了对方的模样后,他对于这位警视厅新来的咨询顾问为数不多的兴趣就此消失。虽然不排斥与人共事,但显然,松田还是更倾向于靠自己的能力破案。


    他还蛮介意警察已经无能到需要请顾问的事实的。


    小时候,松田阵平就因为警察的无能而导致自己的父亲被误捕,而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


    为此他一度很讨厌警察。


    所以哪怕后来改正了心态成为了一名警察,他不再对警察有所偏见,但是——他仍旧对无能的警察感到不满。


    ……搞什么鬼啊!你们过去的破案率到底有多么糟糕,才会导致上面给你们请外援啊?


    真是的,伊达班长一个人在搜查一课果然忙不过来,也不知道那个金发混蛋和诸伏毕业后去哪了,论推理的话,他们俩也很出类拔萃,要是他们都在警视厅——


    算了,人各有志,金发混蛋一开始就说要去公安部,诸伏的话……印象中他在最后一次见面时都没说过自己要去哪,可能是收到了什么需要保密的机构的邀请吧。


    不然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松田撑着脸,开始走神。  。


    尼昂并非是如刑警所说的那般,是“运气不好”才频频遇见案件。


    他一开始就被组织要求以顾问身份加入警视厅。


    为此,组织自然而然会为他创造条件。


    尼昂本身就有足以担任警方顾问的能力,但再好的能力也需要机会来衬托。于是,组织便自行安排了一些基层成员伪装成犯人,通过人为制造案件,给尼昂制造表现机会。


    而刑警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关于尼昂欧文医生“在犯人作案前就识破对方作案意图”的业绩,就是其中一个人为制造的场景。


    当然。


    帮忙做身份的组织基层人员,是真的因此蹲了大牢——因为犯的不是什么大案,最长也不过是蹲几年牢,愿意帮忙做这种事的基层人员只多不少。


    在万无一失方面,组织做得天衣无缝。


    尼昂并不在乎这点外力帮助。


    他完全可以自己找机会,但有捷径不走非得做一些自己早就熟练于心的事浪费时间,才不像是他的性格。


    尼昂对此心安理得。


    一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承担起这些“外力”带来的名声,二是因为他是个狡猾的骗子。


    如果有需要,他完全可以把谎言说得像真的一样。


    当然。


    在成为顾问后,就不能再继续借用“外力”了。


    他得表现出货真价实的本领,才能真正的站稳根脚。


    “……男性,身高175cm到178cm之间,体重在70kg上下,看上去不强壮,身上可能有不明显的残缺,性格怯弱,不擅长交际,外表攻击性很低,家庭中母亲非常严格且具备话语权,父亲则是完全不闻不问也不关心任何事情。”


    “工作应当是需要频繁和人接触,但不需要过多交流的工作,排除掉销售,可以考虑快递,水电工,送报或送奶工等等……”


    流畅的提出一系列的线索,新来的顾问站在一间入室杀人案的现场,花了十来分钟仔细调查完每一处线索后,这么微笑着对目暮警部说道:


    “好了,你们可以着重去调查一下这段时间在这家人,不,是在这条街道经常来访的,那些不住在这,却符合条件的可疑人物。”


    “知道犯人的基本情报再去逆推答案,总要更加简单,对吧?”


    第67章 【二合一】/捉虫 ……


    松田阵平不会盲信所谓咨询顾问的结论, 更不会依赖这位顾问的分析。


    ——身为警察,如果被养的习惯性依赖他人、自己放弃思考,那辜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与肩头的樱花勋章, 还有无数信赖他们的平民百姓的安全。


    真就在找到外置大脑后, 不需要自己的大脑了?那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那个顾问能力超群, 得出的判断经检验后无误的话, 他也不会因此而狂妄自大,对其视而不见。


    尤其是一些紧急的,迫切的无差别连环杀人案件。  。


    2015年11月4日。


    从年初开始犯案并逃亡至今,已经断续造成了四人死亡的入室杀人犯,再度犯下第五起案子。


    犯人挑选的目标所在的位置都很刁钻,最主要是没有监控, 而且似乎相当懂得潜伏和降低存在感,虽然是入室杀人,但却一直没有目击证人给出半点情报,哪怕是死者家属, 也说没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无法提供有效信息。


    而之所以会被判定为是连环杀人案, 还是因为犯人每次犯案都会仔仔细细擦干死者身上的血迹,并给死者换上干净舒适足以遮挡致命伤的衣服,甚至还将遗体抱到沙发上,摆出端坐的姿态, 把人双手交叠摆在小腹。


    乍一看,受害人仿佛没死,只是单纯睡着了似的。


    这标志性十足的行为,就是想让人不将其联想到一起,都完全不可能。


    尼昂在巡视完犯罪现场, 又在仔细看过之前四次杀人案件的现场记录后,很快就在询问完基础情报后,沉吟说出犯人的消息。


    他语气不太好。


    虽然面带微笑,神情平静,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最后一句话却难免夹杂了一丝不悦,讽刺,以及咄咄逼人的味道。


    这点痕迹,但凡是个有点情商的刑警,都能清晰察觉出来。


    松田听得高高挑眉,但其他刑警却只是摸摸鼻子。


    “别在意。”


    佐藤拍了拍他的肩,显然很担心这个脾气不太好、刚刚调岗到这边的新人和医生呛声。


    她低声解释:“尼昂医生每次做犯罪咨询的时候,心情都会有点差,尤其这案子还是这么个状况……老实说,我刚刚看到案件记录的时候,也快气炸了。”


    这起案子最初并不是发生在东京都的。


    警视厅管辖范围为东京都全境,东京都之外的其他地区的犯罪事件,归各地的警察本部与其支下各个警署管。


    不同地区的案子并不完全互通,毕竟各个地方的警力有限,手伸不了那么长,顶多是听说过一些其他地方的重大案子罢了。因此当这个连环杀手在东京都犯下第五起案子之后,警视厅的刑警们才第一时间联系了之前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本部,接手了档案与之前四次犯罪事件的各种资料与记录,正式了解起了状况。


    然后发现案子的调查进度堪称一塌糊涂。


    案件记录倒是很完全:先前四次的案发现场,都拍下了清晰全面的照片,尸检等诊断说明也都记载的清楚,唯一的问题在于,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完全没有任何破案上的进展。


    从年初到现在十一月,接连四起鲜血淋漓的案子,他们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如今犯人都已经溜到东京都了,之前负责案件的刑警却一无所觉。


    ……换做是任何一个稍稍有点共情心和正义感的外人看见这样的记载,都不免会生气,极端一点,哪怕就此对日本警察的能力效率失望也不足为奇。


    尤其是从医生的反应来看,前四次的犯罪记录里明显有重要线索,但这样送到手的线索,却被轻易忽视了。


    稍稍换位思考,医生只是平静说出这么一句略带讽刺的话语,已经着实算是很好脾气了。


    当然,警视厅的刑警们没做声,或许也有点习惯了的原因。


    之前就说过,医生在成为咨询顾问之前,就已经因为糟糕的“运气”和警视厅有过许多次接触,提供过数次帮忙。


    天才多少都有点脾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警视厅的刑警们的确有在受到帮助的时候,有跟不上医生进度的状况。


    这一点,负责带队的目暮警部,大概最为挫败。


    昔日一些侦探协助破案的时候,哪怕侦探们将犯人的作案手段说了出来,目暮警部也经常在亲眼看见模拟还原的实际画面后,才能彻底理清楚头绪。他着实不太擅长在脑内构建场景的事。


    而等到了心理医生这,这状况就更严重了点:毕竟尼昂先生的破案方式,很多时候比侦探们要更加玄乎又难以理解。


    基于这一点,尼昂医生过去注视目暮警部与其部下的目光就很微妙,也出现过几次因为警察的迟钝而失去耐心,语气不免冰冷冷的状况。


    但等事件结束,冷静下来后,医生会开口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并在笔录的时候将案子细节问题耐心说明清楚。如果有人鼓起勇气问他一些破案的思考流程,他也会毫不保留的一一告知。


    很有趣的事:没脾气,一味好好先生的人,反而不容易得到他人尊重,难活出尊严。


    反倒是会生气会讽刺会露出冷淡不耐一面的人,更容易在他人心中留下痕迹、被他人敬重。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医生每一次展露的不悦,看上去都像在怒其不争,像在为受害者的死以及犯人的逃之夭夭而愤怒。


    因此在习惯了医生脾气的刑警们看来,这完全不是什么事,反倒是越发觉得医生的确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好人。


    松田没搭话,他只是摸了摸下巴,上前从尼昂医生手里拿过那份案件记录,自己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然后在目暮警官派人去按尼昂所说的话进行调查时,黑色短卷发的男人眯起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间重复了一遍尼昂进屋后的行动。


    查看尸体,将其姿势、伤口、神情与手中的记录进行对比,然后检查环境,例如花园泥土里的小半个脚印……


    松田脑子很好,知识储备也很充分,在警察学校的时候,他在模拟实习课上的破案速度就一直名列前茅,只比当年的年级第一慢上不到十秒。


    但他没接触过连环杀手的案子。


    这种犯人完完全全与死者人际交往无关的案件,破案角度就只能从犯人留下的痕迹来下手。


    但这何其困难。


    无差别连环杀人犯之所以会被警方严肃对待,不仅是因为其危险性,还因为相当难以锁定嫌疑人。


    所以松田与其说是在寻找犯人先生,不如说是在无意识间拼图般寻找尼昂顾问之前做出的一系列判断的依据。


    换句话来说——


    【知道犯人的基本情报再去逆推答案,总要更加简单,对吧?】


    逆推的确要更加简单。


    无意识做出逆推行为的松田在发现每一个拼图都几乎完全符合,自己也找不出毛病后,他不免对这位顾问感到惊奇,原先的打量的目光,都因此变得敬重了一些。


    如果给他时间,松田也有自信能够推断出这些结论。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时间”。


    无差别连环杀人案,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每耽搁一分钟,就越可能会有一个人受害。


    而哪怕不是连环杀人案,速度与效率,也是警方能力评判的重要因素之一。


    ……尼昂医生的破案速度太惊人了。


    每一个线索都不会被他遗漏,然后如同电脑一样,在收集到足够的线索后,转瞬即拼凑出正确的答案。


    “已经筛选出来了,完全符合条件的嫌疑人,豊田部优,42岁,水电工,埼玉县人,一个月前任职东京XX水电公司,负责的街区正好就在这附近。”


    有了详细的线索,警视厅很快就从信息库里筛选出了五个嫌疑人,并通过分头拜访,在事发一小时后将嫌疑人锁定为一个。


    目暮警官松了口气,他露出笑意,赶紧派人去逮捕那位杀人犯。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一位刑警忧心忡忡的说,目光下意识看向尼昂顾问,“尼昂先生的推断只是犯罪侧写吧?我们手中没有实际能给他定罪的证据,就这样去逮捕,如果对方死不承认……”


    “你们就装作自己有证据,在逮捕的时候凶神恶煞,直接称呼对方为犯人就好了。”


    尼昂顾问神情平静,那双深蓝的眼眸温和中闪过一丝暗芒,他继续说道:


    “犯人的性格并不复杂,侧写结果很清晰,他畏惧和人接触,自信心不足,精神也并不算多么稳定,只要你们给他施加足够的压力,自以为暴露的他自然会陷入慌乱,露出马脚,尤其——这是他刚刚在一座新城市作案,首都区的刑警或许会比地方更有能力,他会这么想的。”


    “简单来说,证据,是可以骗出来的——没有证据,就引诱对方说出自己的罪行,你们应该有学什么这方面的手段吧?别说什么光明磊落,对待穷凶极恶的恶毒,就该灵活变通一下。”  。


    身为一个罪犯,尼昂似乎不该喜欢警察。


    但就实际而言,他其实并不讨厌那些强大又敏锐,有出色能力的警察。


    甚至一度乐在其中,在少年时期,尼昂在某个国家被追捕的时候,曾经很沉迷与某位刑警斗智斗勇的过程。


    【……无可救药的坏种。】


    【我会杀了你。】


    刑警那冰冷,坚定,如同注视着什么蛆虫似的包含杀意的目光,让尼昂忍不住弯起眉眼。


    ——是不含贬义,带着愉悦,趣味和欣赏的笑。


    可惜。


    在与他分出胜负之前,那位探员就在追捕其他罪犯的过程中死于乱弹。


    尼昂有不是很明显,但多少存在的慕强倾向。


    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由他自己心底给社会各行各业擅自制定的标准。


    就像是他对雇佣兵一职的认知那般,尼昂对其他很多职业,也都有一个大致的认知。


    ——他往往会欣赏那些完美在他认知标准内的那类人。


    哪怕立场对立。


    雇佣兵就该拿钱办事,只要拿了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去完成自己约定范围内的工作。


    同理。


    ……警察就该与罪犯势不两立,视他们为坏种与毒瘤,如同白细胞扼杀病菌那般,冷酷无情不顾一切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他的标准很苛刻极端,苛刻得让一些标准在正常人眼里,反而满是瑕疵的味道。


    所以他从不要求他人做到他的标准,他只是会恰好欣赏在他标准范围内的人,并对越接近这一标准的存在态度越好而已。


    如果不严格区分……差不多仍旧是兴趣至上主义。


    但基于这极高的标准和轻微的慕强倾向,尼昂对“无能”的存在一向忍耐度不高。


    无能的警察就更是如此。


    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却不能发挥出对应的能力,什么案子都需要人把答案细细嚼碎一一喂过去。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无聊的工作。


    所幸,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的地方,虽然领头的目暮警官着实愚钝了一点,但部下的各位刑警也不是全都是榆木脑袋。如果让他们自行破案,尽管速度慢了些,但最后也多少能解决问题,估计十个案子只会有两三个手段复杂的智慧型犯罪会被耽搁。


    加上目暮警官从不觉得求助侦探是什么坏事,被耽搁的案子当中,绝大部分也会慢慢被破解。


    总体来说,算是“无能”的行列中多少还有可取之处的类型。


    唯一的亮点,是行动力和正义感。


    能力还可以培养,这两点确实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虽然推理能力欠缺,但在知道犯人身份后,搜查一课的逮捕效率却很高,而全体部门几乎全都英勇无畏大约也是他们的第二个优点。


    案发后的五小时。


    逍遥法外近乎一年的凶恶连环杀手,最终被警视厅捉拿归案。  。


    负责给犯人压迫,引诱对方说出自身罪行的刑警,是刚加入没多少天的新人刑警松田。


    在凶神恶煞与气人方面,他堪称天赋异禀,不仅口舌凌厉,还极其善于变通。尼昂原本已经做好了“如果他们掉链子,没能让犯人说出自己罪行导致定罪证据不足,他就得在审讯过程额外费心去诱导犯人”的准备,但松田阵平反倒是给了他惊喜。


    这位资历最浅的刑警,是最能跟上节奏的。


    就尼昂自行感受而言,对方的性格与思维方式,比之前同在搜查一课的伊达刑警要更加对他脾性。在伊达刑警出差至今未归的当下,尼昂久违的在这群刑警里找到了出类拔萃的有能力者。


    松田阵平甚至在施压过程中自行分析出犯人的作案动机,在凶神恶煞之际循循诱导,让犯人口不择言说出了更多的东西并加以录了音。


    证据到手后,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起来。


    一系列手续流程,犯人将会在法庭得到应有的审判。


    这一大案如此顺利迅疾地落幕,让搜查一课的刑警们好好在同行与上司那扬眉吐气了一把,连带着新闻都对警视厅赞不绝口。而虽然每个刑警都知道破案速度那么快离不开这位顾问的功劳,但碍于对方的协议,顾问的存在感在新闻报道里并未得到体现。


    甚至只有寥寥一句“搜查一课各位刑警反复对比线索,咨询顾问……”这一句话里提及过一次。


    目暮警官觉得很难为情。


    虽然尼昂医生本人并不在乎,在任职的时候他也表示清楚协议内容,但目暮警官仍旧决定把这次大案结束后自己到手的奖金全部拨给尼昂顾问,并好脾气的自掏腰包,请所有部下在下班后去酒吧好好喝一顿。


    算是庆功宴,以及医生与松田的欢迎会吧。


    之前一直没时间办这个,但现在难得有机会,搞一下可能会有助于两人融入群体。


    松田对欢迎会与庆功宴都没兴趣,但他还是来了,只能说目暮警官很懂年轻人的心思,如果去饭点吃饭团建,松田绝对会缺席,但免费请喝酒,他就会抽出时间了。


    虽说是庆功宴和欢迎会,但作为主角之一的松田完全没有借此机会缓解和其他刑警的关系——哪怕在这次大案中,展现出了极其优秀随机应变能力的他已经在前辈们那刷新了印象,从“傲慢的新人”变成了“脾气有点差但能力不错的新人”。


    松田拿着酒,去找了那位刚刚从人群中结束寒暄,好不容易找个地方独自安静坐下的尼昂医生。


    “哟,抱歉,刚刚从社交地狱里脱身,我又来叨扰你了。”


    说着这样毫无歉意的话,一点也不识趣的松田阵平大大咧咧在尼昂对面坐下。


    “怎么会叨扰。”医生变回了温文尔雅的医生,他耐心又温和,丝毫看不出早前那口出讽刺的模样。


    “续杯酒?”


    “不必了。”尼昂医生的酒杯差不多见底,就剩下一口的量,“我酒喝多了容易头痛。”


    这是假话。


    尼昂只是单纯不打算在警察窝里让自己意识被酒精麻痹而已。


    松田并不强求,他自己喝了一口酒,“哈”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医生的医生。


    “松田警官?”尼昂医生歪歪头,“你是有什么事想要问我吗?”


    “确实。”松田说,“只是有点好奇的地方想不明白。”


    “和案子有关?”尼昂医生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你应该早就摸透了案子的前因后果,你很厉害。”


    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跟上节奏的警察。


    “是和你有关。”松田眯起眼,他撑着脸,语气纳闷:“你的能力超乎寻常,所以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个垃圾岗位的邀约,以你的脑子,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当这个‘咨询顾问’根本没有发展前途吧?”


    “嗯?你问这个啊。”尼昂医生缓慢眨了下眼,露出笑容,“说起来,你是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啊?”


    “我是个心理医生,但仍旧在学习中,目前主修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行为学。”


    “然后呢?”


    “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有着深蓝眼眸的外籍医生神情温和谦逊,对面前这位异常敏锐的卷发警官说道:


    “我来日本,最初就只是为了了解不同国情、不同人种的心理与神情上的差异,虽然有开诊所,但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我只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接触不同的患者,所以你问问你同事应该都知道,我着实不是个积极上班又兢兢业业的勤奋医生。”


    “同理,我答应担任警视厅的咨询顾问,也不是在乎所谓的工资和前途——还有什么机会,比这个更好接触不同的罪犯了吗?对我来说,担任这一岗位不是亏了,而是赚了。”


    “我反倒是很感谢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警视厅。”


    尼昂说得不留破绽。


    哪怕他并不关心人为什么犯罪,也对他们过去的经历和如今的想法没有半点兴趣。


    但是“尼昂欧文”需要表现出这一面。


    尼昂自认自己不成露出破绽。


    可松田阵平的观察力却有点让他意外。


    “但是,在那个连环杀手被逮捕后,你似乎并不怎么关注对方的状况,在犯人被带去审讯室谈话时,我注意到你走神了一瞬。”


    ……哎呀。


    恰好被观察到了吗?


    尼昂神情不变,“啊,因为我已经搞明白对方的脑回路了,既然已经看清楚,并记忆下了足够的参考数据,那我自然没有继续关注一个犯人的必要。”


    “哦?”松田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对犯人的童年悲剧有什么感想。”


    那个案子的犯人的犯罪心路很简单。


    一句话总结,就是一个父母教育问题导致其童年与学生时代压抑无比,最终不敌压力酿造而成的畸形人格事件。


    “我只希望他不会被判定有精神疾病而逃脱责罚。”尼昂医生平静回答:“他情绪虽然不太稳定,但在我看来,还远不到精神病的层次。”


    松田:“日本心理检测虽然没有英美那边发达,但应该不至于误诊到这个地步。”


    “那就最好了。”尼昂医生,“至于你说的对犯罪的悲剧童年的看法……真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过多的感想,我虽然研究这个,但目的主要是为了观察不同人类之间的思想差异有多么大,并不代表我会与他们共情。”


    “就事实而言,我对这类罪犯过去所经历的苦难的唯一感想,就是这案例或许能成为‘不良家庭环境对儿童的影响’的论文素材,如果哪天我打算写这个的话。”


    松田“嘿”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


    他最为困惑的事情得到了答案:确实,这是个哪哪都不太行的岗位,但如果尼昂的目的只是为了实际调研,那警视厅每天的确有数不胜数的案子与罪犯可以给他观察。


    “我听说美国那边有很多离谱的人道主义者。”


    松田听说那边的少数的死刑州有自称人道主义的组织天天抗议,说要给罪犯人权与改过自新机会的事。


    甚至有一个州在采纳所谓的人道手段,结果反而导致一个死刑犯抓住机会逃狱。


    “显然,我并不属于其中一个。”


    深蓝眼眸的医生温和说出自己的看法,像极了温柔善良的好人: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比起可怜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不如把感情放在无辜的死者身上。”


    当然了,尼昂说完在心底补充:复仇就另当别论,世间万物总归没有绝对的,加上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尼昂对复仇总有着别样的包容与偏好。


    复仇的火焰在他看来,是人性最美丽的东西。


    松田眨了下眼睛,他看向医生的目光舒缓了许多。


    “你说得对。”黑卷发的男人呼出一口气,他认真点头,“同情与保护本该给予无辜的死者与他们的家属才对,而不是……”


    松田阵平想到了日本这个国家的一些离谱法律。


    比如说允许杀人犯写书回忆自己的犯罪过程,甚至将其出版大卖,并丝毫不在意死者家属心情的案例。


    这还意外不少。


    从酒鬼蔷薇圣斗事件的儿童连续杀害事件的犯人少年A,到犯下杀人食人罪行的佐川一政,他们都在刑期结束后发表了作品,堂而皇之变成了作家。后者写的关于食人的书还不止一本,足足十几本,甚至还一度拍过电影,上过报纸专栏,至今都不曾忏悔过。


    家属也不是没有抗议,投诉过出版社,但没有任何用处,利益之下,他的心哪怕碎成碎片,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想到这些事就头大心烦,不由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把自己酒杯一口干完。


    然后他忽地对着医生说:“如果你是日本人,我现在可能会直接邀请你去当警察了。”


    一个聪慧,理性,有能力有效率,并且相处还算愉悦的人,成为同事一定会感到安心许多。


    可惜日本不招外籍。


    哪怕现在入了日本籍也不太可能。


    “警察?”尼昂重复了一遍,笑了起来。


    假面上是属于医生的温和笑容。


    假面下是属于雇佣兵的冷漠嘲讽。


    “我可当不了警察。”


    “也对,你想要当心理学家吧。”松田点头。显然在被渐渐说服的他看来,会为了实践经验而任职这么个顾问工作的尼昂,毫无疑问对自己的行业相当热爱。


    就像是日本流行的侦探,破案率再怎么出色惊人,他们也不会想要来当警察。


    说实话,日本警察现在的名声的确不算多好——侦探当行,抢了警察的破案工作,不免就显得警察无用,而警察名声不好,想要成为警察的年轻人就会少。


    松田想:好吧。


    伊达班长一个人在搜查一班忙不过来很正常。


    等我给Hagi那家伙报仇之后,就安安心心留在这帮忙好了。


    “说起来。”松田再度抬眼看向医生,这回语气带了点好奇:“你们那边的侧写学好像很发达,你刚刚说你很擅长观察人吧?”


    “不算精通,但的确略知一二。”


    “那你来侧写一下我如何?”


    “可以吗?”深蓝眼眸的医生问,“很多人都不喜欢被人打探本质。”


    “我无所谓,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坦坦荡荡的卷发男人洒脱回答,“我倒是很好奇你能侧写到什么程度。”


    “这样啊,那么,失礼了。”微垂羽睫,医生安静凝视着面前的人,然后冷不丁的开口:“松田警官,你想要复仇的犯人,是有消息了吗?”


    “……”


    松田微微一顿,缓缓睁大眼睛。


    松田阵平从没对搜查一课的任何人说过自己的事。


    唯一知道他调岗来这边理由的人,只有他昔日同期——同为搜查一课刑警的伊达航。但松田熟悉的伊达航上周出差去了,估计要到月底才能回来,这两人压根就还没见过面。


    加上他和尼昂医生认识才不到24h,对方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他的消息。


    “……这也是侧写?”


    “你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深蓝眼眸的医生弯起眼眉,他神情温和:“执着又热烈,如同永不熄灭的篝火,我只是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松田神情紧绷着与对方对视。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


    “说话神神叨叨的,美国人都这样?还是你话剧看多了?”


    “我倒的确挺喜欢话剧的。”


    “算了,恭喜,你说对了,我的确有想要复仇的人,不愧是被搜查一课都认可的顾问,的确有这个能力。”


    “你需要帮忙吗?”医生深蓝眼眸安静看着对方,仿佛很关心一般:“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虽然我想要亲手复仇,但为了避免那家伙祸及他人,我也不能说我不需要帮助。”松田说,“如果有必要,就有劳你了。”


    “好。”


    卷发的男人起身去加了一杯酒。


    然后又掉头回来,反反复复观察着尼昂。


    “还有什么事吗?松田警官。”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奇怪——你不劝我些什么吗?”


    “你想要我劝些什么?”


    “不要被怒火与仇恨吞没之类的。”松田回忆起爆处班的前辈曾经絮絮叨叨和他说的话,然后皱眉。


    “你会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劝?”


    五官深邃的年轻医生这么反问,然后说出了很让松田意外的话:


    “复仇又不是什么坏事。”


    松田:“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是什么坏事。”医生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那笑容温和,却与他说的话有些奇妙的冲突感,就仿佛这么温和亲切的一张脸,并不适合这么强烈张扬且独特的理念一样:“我一直认为人类感情的极致就是复仇,学会恨是人类很自然的情绪,而恨从不代表就错误。”


    “你是个警察,而且是很理性的警察,能让你记恨上的存在,大抵也是个罪犯。”尼昂低声说道:“或许有人会因为仇恨走向极端,但你这样的人,哪怕选择复仇,也会有自己的分寸,那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不好?”


    “我一直觉得那种说执着于复仇的人会在复仇后落得心灵空空的说法很是荒谬,明明不复仇的话,心口才会永远都压着一枚沉甸甸的石头,让人活得不畅快,活得不像自己。”


    “如果是我有什么血海深仇的话,有朝一日成功复仇,我一定会觉得神清气爽——爽爆了吧。”


    卷发的男人睁圆了眼睛。


    许久后。


    “噗——”


    “哈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畅快的笑出声。


    “我还没有体验过顺利复仇之后的感觉,但我也觉得我那个时候会松一口气——人干嘛非得要那么宽容大量呢?我又不是圣人。”


    “尼昂欧文,对吧?我们或许会很合得来。”他重新坐回尼昂对面,然后也弯起眉眼:“来干一杯,怎么样?”


    “抱歉,我不能再喝酒了,明天头痛就糟糕了。”


    “……喂喂喂,气氛都到这里了,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第68章 【二合一】 信赖……


    不给面子的尼昂医生露出无害但又不妥协的笑容。


    松田也露出不妥协并试图继续努力的神情。


    搞什么啦!都是大男人, 看你第一杯酒点的就是威士忌这种烈酒,那起码还是有点酒量的吧?再干一杯的余地还是有的吧?


    难得遇见相处起来十分对胃口的家伙,还正好在酒吧这种地方, 不在聊得尽兴的结尾干一杯, 松田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很快他就没空和尼昂僵持下去了。


    “喂——松田。”


    佐藤美和子遥遥喊他。


    这位警视厅警花兼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唯一的女刑警不仅身手了得, 还同时兼具了搜查一课罕见的细腻体贴。她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缓和松田和其他同事的关系, 而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好呢?


    各位刑警看松田这一新人不爽,无外乎就是他桀骜不驯的脾气,不讲前后辈礼貌的糟糕态度与说话口气,以及隐隐透露出来的对前辈们能力的怀疑。


    ——你这小子又能有多么厉害啊?就算你在爆处班是王牌,搜查一课可不是靠拆弹技术就能混的!


    前辈们愤愤不平,但他们最担心的, 还是这个看上去“眼高于顶”的臭小子会不配合工作。


    而在这起大案中,松田无疑洗清了这些嫌疑。


    桀骜不驯归桀骜不驯,但在正事上,他却从来都不会掉链子, 更不会弃同僚安危不顾。


    不管是在证据不足需要引诱犯人直白时的机敏表现, 还是在犯人即将被逮捕打算鱼死网破, 险些用刀子刺伤一位警察时的英勇救援,松田都发挥出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身处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需要经常与高危罪犯打交道,受伤完全是家常便饭的刑警们来说, 能力与同事间的互相帮助及救援,永远是最关键的东西。


    好吧。


    只是嘴巴和脾气坏了一点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松田才26岁,年纪也不大, 至少在他们系,也就只有佐藤比他小一岁。


    而且爆处班的死伤风险半点也不比他们搜查一课少,如果过去天天和**打交道,长年过着命悬一线的日子,那会养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直率性子和不想要讨好任何人的生活作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确定人本性不错、值得依靠后,换个角度想想,松田这种时常给人旁若无人的感觉,行动力强,性格又狂野高傲的男人,不免也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人格魅力。


    至少对于格外讲究阶级,职场环境普遍压抑的日本国民来说,在卸下前辈包袱后,他们还蛮憧憬这种肆意洒脱的人的。


    对松田来说,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最近不是什么好事,接近七号的这几天情况特殊,案件就算了,平时他真的没太多心思和人社交。


    可前辈们已经顺着佐藤美和子给的台阶下来了,为了缓和之前的僵硬关系,他们对松田变得相当热情友好。


    尤其在佐藤提供了小道消息,知道松田在某种程度还蛮要强、蛮吃激将法之后,一位刑警直接决定靠一酒泯恩仇——用“你该不会三杯倒吧”这样的话,成功让某人额头顶着青筋与人连干了三杯酒。


    “喂!明天是周五,还要上班的!你们收敛一下,喝归喝,但别喝过头了!”


    最后还是目暮警部插手阻止。  。


    和同事们混熟后,也不免有人好奇询问松田调职到搜查一课的真正理由。


    毕竟爆处班和搜查一课之间的业务范围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对方已经在爆处班呆了四年,是公认的王牌,这个时间点突然转职,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松田,你不是爆处班的王牌吗?你的前上司怎么会舍得放你过来?”


    “说起来,你第一天到的时候,说你来搜查一课是无可奈何的吧?”


    “但我怎么听说是你自己跑去和上司拍板,强烈要求过来的?”


    “欸——”


    刑警们露出“你该不会一直很憧憬搜查一课吧”的揶揄表情。


    松田半月眼:“……你们是村口晒太阳闲着无聊到处唠嗑的老太婆吗!那么多问题!”


    松田阵平确实不在意被人知道自己的事,但他对满足他人好奇心、让自己的事成为他人谈资这一点着实不感兴趣。


    而且,说不说也没差,时间已经快到了。


    越逼近7号,松田就越加神情凝重。


    11月7号。


    他盯着这个时间点,在前一周拍着前上司的桌子像只炸毛的豹子一样强硬要求前往搜查一课,就差和对方打起来,就是为了不错过这天。


    尤其是今年的11月7号。  。


    松田阵平的发小萩原研二,牺牲于11月7日的一枚炸弹。


    那是枚定时炸弹,本来已经停止运行了,但却突然间被人远程重启,且在数秒内就爆开。


    而在爆炸之前,安置这起炸弹的犯人因为被新闻误导而中了警察的陷阱,在追捕时,他慌不择路,最终死于交通事故——根据当时在场的刑警汇报的时间,犯人死亡时间点与萩原死亡的时间点,明显存在数秒的差异。


    并且死去的犯人身上也没有远程遥控的装置。


    松田认定犯人还有同伙,是那个同伙重新开启了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但是抓到的犯人最终没能抢救过来,警方断了线索,而时间一长,最终也只能把这起案件就此搁置。


    只是自那之后,每年的11月7日,警视厅都会莫名其妙收到一张传真。


    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有简单的数字,并如同倒计时般,从“3”一路递减到“1”。


    松田无论如何都要求今年调到搜查一课的暴力犯罪组,与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


    11月7日这个日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尤其去年的倒数已经是“1”了,如果真的带着其他意思,今年的11月7日,传真内可能就会有不同寻常的其他消息。


    ……


    11月7日清晨。


    一封传真,如同前几年那般被传到了警视厅那头。


    这次并不是数字。


    而是一封松田早有预料的——


    犯罪预告。


    【我等是圆桌骑士,所有愚蠢狡猾的警察们注意了:在今天正午十二点与下午十四点,我等将以战友的项上人头作为点燃庆祝的火花。如果有本事的话,就尽管前来阻止。我等将于第72号座席恭候大驾。】


    “不会错的。”


    松田一把夺过传真,看着上面的暗号眼神暗沉:


    “是那个炸弹犯。”


    那个在四年前……害死了萩原的混蛋。  。


    尼昂是咨询顾问,但并不需要每天都到警视厅报道。


    只有在接到警方的通知,需要他到场协助的时候,才用过去帮忙。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


    尼昂就接到了目暮警部的电话,得知了这起犯罪预告事件。


    目暮警部喊他,并不是需要他破解谜题——松田阵平在看见传真的第一时间已经弄明白了里头的奥秘,确定第一枚于正午十二点爆炸的炸弹的位置——在杯户商场的日本最大摩天轮的第72号座。


    【医生你现在能过来吗?】


    目暮警部的声音很严肃焦急:


    【十二点的炸弹位置已经确定了,但预告中下午十四点的另一枚炸弹的位置没有弄清楚,犯人的身份也没能确定,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对犯人的侧写。】


    “请将传真内容告诉我。”


    翘着腿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容貌张扬,银眸如金属般冷淡的男人顶着漫不经心的神情,用属于医生的温和尽责语气说道:


    “我会尽快赶到现场,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描述一下现在的状况。”


    目暮警部迅速说明完情况。


    于是等尼昂抵达了杯户商场的巨大摩天轮面前后,看见的就是无数的围观人群,被炸毁的摩天轮控制板,以及四周慌忙疏散民众的警察。


    尼昂没有上前走入刑警队伍中帮忙。


    他只是同样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摩天轮。


    不需要询问,四周群聚的人群彼此间的细细讨论,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明的一清二楚:摩天轮控制板突然爆炸,警察同一时间抵达、开始清场,而有一位刑警似乎登上了某个车厢,在处理什么东西。


    “好像是摩天轮哪个车厢里有炸弹。”


    “真的假的?真吓人……”


    好奇心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而群聚似乎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勇气。


    在近在咫尺的摩天轮控制板已经发生了爆炸的前提下,这附近聚集的民众依然只多不少,他们与起火点保持距离,不断朝摩天轮以及前方因爆炸而熊熊燃烧的控制室张望。


    仿佛毫无自觉,根本不知道这密密麻麻一望看不到头的人数给本就人手不足的刑警带来了多少困扰。或许是觉得这里人已经够多了,自己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过错。就像是每一片雪花都不认为雪崩是自己的责任一样。


    混在人群中的尼昂仗着身高扫过最前方,没在刑警的队伍里看见松田的身影。


    思索着对方的爆处班出身,以及那封传真上的暗号指示,尼昂倒是并不好奇对方现在的位置——目暮警部说摩天轮上有炸弹,那除了松田,搜查一课内还能有谁上去处理呢?


    ——这个爆炸犯,就是你的仇人?


    尼昂无声歪头,他回想起前两天在酒吧和卷发男人的谈话,然后垂着眼眸,小声说了一句:“运气真好。”


    他是真的觉得松田运气好,是他仰望不能及的好运。


    像这种松田这种连仇人身份都不知道的血仇事件,想要复仇的难度相当高。换成一些倒霉蛋,等个十几二十年甚至是大半辈子才能找到线索也不足为奇。


    可松田却在发小死后的第二年就得到仇人的线索。


    在那之后每年11月7日都会发来的倒计时传真,简直让人想不抓住线索都不行。


    当然。


    运气好,所以能重新与仇人相遇。


    但能不能抓到仇人……就另当别论了。


    这种事,一向是在明的处于劣势,在暗的处于优势。


    尼昂从口袋摸出一颗柠檬糖塞进嘴里。


    他不爱吃糖,以前也不会随身带,但自从有了心理医生这个身份后,他假身份专用的西装口袋里就偶尔会放着糖,是用来给某些病患缓解情绪用的。


    而纯手工的高档面料西装并不需要每天清洗,甚至可以说只有脏了才有清洗的必要,尤其是冬款的西装,但也不代表能连续穿。高频率穿西装的话,就需要很多套来替换,一件“穿一天,挂三天”的频率是比较合适的。这就导致有时候会在拿出一件西装时,时不时能够在口袋里发现以前忘记拿出来的一些不重要东西。


    尼昂其实更想要抽烟,但他从不会在附近到处都是女士孩子的情况下抽。因此就只能拿口袋里意外发现的糖敷衍一下味蕾与烟瘾了。


    劲酸柠檬味,受众比较小,但尼昂还算喜欢。


    身为显眼的外籍,一个在绝大多数有常识的日本人眼里绝对不可能是警察一员的外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游客。


    而对于某个仇视着警察,针对着警察,理所当然对日本制度有所了解的爆炸犯来说,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外国人,其实并不怎么值得关注。


    尼昂沿着人群外围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现在距离爆炸预告的12点还剩下十分钟。


    又一起电源供应点的爆炸,让摩天轮顿时停止了运行,而松田阵平所在的72号座,现在恰好停在了摩天轮的顶点。


    尼昂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在最顶点,也是圆盘时钟12点的位置……


    不仅在爆炸时最为显眼,也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真是恶趣味啊。


    ——其中的恶意都快扑面而来了。


    尼昂弯起眼眉,在心底感叹。


    ——真有趣。


    ——这是双向复仇吗?这个爆炸犯对警察的恶意,简直快要扑面而来了。


    如果自己不是咨询顾问,尼昂会很薄情又略带趣味地冷漠看着事态的发展。他还蛮好奇这种双向复仇究竟是哪一方能赢。


    是松田所代表的属于警察那边的正义,还是爆炸犯那边属于罪犯的邪恶?


    ——但是抱歉啦。


    ——现在还是我需要刷业绩和名望的时期。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我相当需要一个救下警察同事的美誉,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机会更能一举拉满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的全员好感度的事件了吗?


    前两天的连环杀人案,证明了尼昂欧文医生的能力。


    而这起爆炸事件后,医生将会完完全全成为搜查一课各位刑警们的“朋友”。


    ……一位值得信赖和依靠,不会再被率先怀疑的“朋友”。


    神情温和的心理医生忽然停下脚步。


    他那覆盖着墨蓝如深海般颜色的眼睛幽幽投向了人群中某个平平无奇的上班族打扮的男人。


    在二度爆炸断了摩天轮供电,将摩天轮72号车厢停留在顶点位置的瞬间,对方刚好拿出手机,并即刻将手机放回口袋。


    尼昂漫不经心迈步上前。


    现在是11点55分,距离定时炸弹爆炸还有五分钟。


    时间相当充裕。


    “这位先生。”


    穿着价值不菲的高档定制西装,个子极其高挑的温和外籍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吓了一跳的犯人身体一抖,然后当即转头和人对视。


    “有、有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的,犯人看上去相当怯弱,不知道是他本来就只擅长在背后使阴、一被拎到光下就萎靡不振,还是说身高不过一米七也不怎么强壮的他,有些畏惧个子比他高一个头的尼昂。


    “啊,也没什么大事。”温和优雅的西装男人轻声说,“就是得和你说一声抱歉。”


    话音刚落。


    尼昂轻轻松松的拧断了对方的胳膊,将人反手摁倒在地面。  。


    这是一枚相当高难度又危险的水银炸弹。


    但对于身为爆处班王牌的松田来说,完全绰绰有余。


    唯一糟糕的是——


    在摩天轮停止运行后,计时器的数字上方,飘过了一行字。


    那是一行提示。


    上面写着:在爆炸前一秒,屏幕会给予另一枚炸弹的位置情报,但相反,如果提前拆除了炸弹,那个情报就不会再出现。


    松田已经推理出另一枚知道在某家医院,可米花市的医院那么多,大型医院更是有好几家,距离下午14点这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以警视厅的人手,根本不可能把所有医院的人都疏散、把炸弹找出来。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松田选择了换取情报,牺牲自己。


    ——这一点倒是让尼昂之后不着痕迹的挑眉,感到失望。


    你选择了其他陌生人啊。


    这基本上就等同于找死,等同于放弃了复仇。


    果然。


    警察和罪犯之间,哪怕同样赞成复仇,也到底不会完全一样。


    松田阵平自然没有死。


    提前将犯人从人群中抓出来的尼昂,夺下了犯人手中的控制器。


    于是理所当然的,被犯人的惨叫声吸引过来的刑警看见了尼昂,而尼昂也顺理成章从佐藤手中接过电话,和松田交换起了情报。


    于是在定时炸弹上的提示文字出现,在即将爆炸的前一秒,尼昂按下了控制器的暂停键。


    一切皆大欢喜。


    目暮警部当即联系爆处班去对应位置处理另一枚炸弹,而松田也着手把已经停止运行的炸弹给拆了。等救援队把他从摩天轮上救下来后,松田直接被佐藤红着眼眶,揪着领子瞪了好久。


    “抱歉……?”


    “也轮不到你说抱歉。”


    佐藤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总之,没事就好。”


    目暮警部拍了拍这位年轻新人的肩膀,神情郑重又敬佩。哪怕是警察,能够毅然决然在这种状况下理性迅疾地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定,也是相当稀少且珍贵的。


    脾气不好归不好,但松田的确有着一颗极其炙热又义无反顾的内心。


    松田阵平极其不适应这种氛围。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他人的崇拜和尊敬,他现在只想要去看看那个混蛋炸弹犯的长相,如果可以的话,再偷摸的揍人一拳两拳三拳尽可能多几拳,然后再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好道个谢。


    炸弹犯的确是个见光死的垃圾,就像极了键盘侠,躲在暗地里耀武扬威,一旦被抓出来就见光死了。


    他被拧断了手,被警察拷上了手铐,被逮捕的恐惧终于让他不复先前的洋洋得意,开始试图不断辩解。他结结巴巴,开口就说不是自己的错,并想要从精神方面下手,极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无辜。


    最终换来的,只有练过拳击的松田如雷霆般的迅猛一拳。


    人的牙齿都被打掉了。


    其他刑警早就料到松田可能会揍人,一个个都装作没察觉,直到松田已经动了手,他们才像模像样的干涉“劝阻”——够了够了,一拳够了啊,这里旅客那么多,还有拿手机录像的,再打可就对你名声不好了。


    松田之后去找尼昂。然而尼昂已经坐上目暮警部的警车,打算跟着回去做笔录了。


    他匆匆跟上,也坐进了目暮警部的车子,刚打开门,就听见西装革履的心理医生正耐心解释着自己找到犯人的经过:


    “……会在犯罪前向警察,向媒体发送预告函的罪犯并不少,追究其目的,原因无外乎是自信,傲慢,挑衅,试图获得成就感,羞辱某些特定群体,获取关注等诸如此类。”


    “而杀人相关的预告,目的与性质就可以想的恶劣一些,而很显然,这位神秘的爆炸犯并不遮掩自己对警察的仇恨,他很傲慢,认为自己的计谋绝对天衣无缝,并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犯的特性。”


    “这种傲慢自信,又带着复仇性质的愉悦犯,不看着爆炸发生,是不会满足的。”


    目暮警部点头,好歹他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警察,这些知识他也的确是有的。虽然没有医生反应那么快,只在第二起爆炸发生后才意识到犯人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刚刚那起码有两三百人,那么短的时间,你怎么确定犯人是哪一个?”松田有点想不通,难不成就单纯是好运刚好撞见了?


    但撞见了,犯人也不会傻了吧唧的说自己就是犯人吧?


    “这个我知道!”目暮警部当即兴致勃勃的插话,他显然想起了和医生初遇时的事:“医生他很厉害的,一眼就能认出谁是罪犯,那什么……叫什么?微表情?”


    医生弯起眼眉:“只是运气好罢了,我只是确定犯人必然会在现场之后,特地去找了一下最佳的观看位置,而在路过某一个地方时,犯人恰好露出了马脚。”


    “最佳观看位置?”目暮警部豆豆眼。


    尼昂笑容加深了几分。


    他之前在人群外围走动,就是在调整着观看角度。


    什么是最佳观看位置呢?


    不能太远,太远就看不见摩天轮爆炸后下方那些警察眼睁睁看着同事牺牲时脸上的痛苦。


    也不能太近,否则就像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买的位置太近就不能将屏幕一眼映入眼帘那样,近距离也不好将摩天轮爆炸瞬间的灿烂花火看个全面。


    这样的“最佳位置”,大概有三个。


    而某个犯人恰好就在某个地方,与他擦肩而过。


    就尼昂的经验来判断——这种喜欢做杀人预告,又恰好藏在人群中的凶暴犯,大多都会更加的情绪激动。


    准确来说,是藏不住眼中的自信,傲慢,期待与喜悦感。


    那种从眉眼里透露出来的包含恶意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这甚至都不能说是“微表情”,这完全称不上是“微”,但凡是个动态视力好点的普通人,都能在看见对方脸上莫名闪过的诡谲笑容而觉得奇怪。


    尤其是在周围其他人都满脸忧虑凝重的氛围下,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算是罪犯界内最让人不齿的卑劣类型吧。


    尼昂在心底漫不经心的补充。很理所当然的以一个罪犯的身份去歧视另一个罪犯。


    “呃……”目暮警部倒吸一口气,尼昂微笑着解释最佳观看位置的定义的模样,着实让他有点想要战术后仰。


    被医生盯上的犯人可真惨啊。


    这种能把人老底看穿的眼力真是太吓人了。


    不过好在。


    目暮警部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好在,尼昂医生是个正义感十足的正直好人,这样的人愿意站在警方这一边,哪怕并不是日本人也真的太好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和这样的罪犯交锋的状况。


    ……如果哪天冒出医生这样善于洞察人心、预判走位的罪犯,我们真的不会兜兜转转查案查个半天,然后发现最终所有线索都指向自己吗?


    目暮警部:嘶,我在想什么东西!


    胖胖又温和如同一只小浣熊的警部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踢出脑海。


    松田并不觉得医生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有时候,刑警想要抓住犯人,的确需要学会和犯人换位思考,当年在警校的刑侦课,就有明确教你怎么理解犯人思维逻辑然后破案的内容。


    枪能够成为罪犯杀人的武器,也能够成为警察维护治安的工具。


    知道怎么犯罪能够天衣无缝,就越能勘破罪犯的行动路径。


    松田这回是真的敬佩起尼昂的能力,他认认真真看向医生:“谢啦,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这是我该做的,而且,我前天不是说过么?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只是没想过乐意效劳的这天会来的那么快。”


    微笑着的医生一如既往温和:


    “而且,你该庆幸犯人足够傻瓜,他居然会在控制器里安装停止计时的功能。”


    尼昂无害的假面下神情冰冷:……如果是我的话,就绝不会给已经启动的定时炸弹再安装一个停止运行的程序。


    所以说,你真好运啊,松田君。


    能够那么容易得到仇人的线索,又能够恰好和需要业绩的我遇见。


    半点不觉得自己好运的松田摇摇头:


    “不,还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没有你在,犯人可能就要逃走了,我可能到死都没办法给Hagi那个笨蛋复仇,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恩情。”


    “所以,谢谢,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温文尔雅的医生看着神情严肃的卷发男人。


    他没有拒绝人情的说法。


    尼昂有点好奇。


    ……如果自己哪天需要撕开这个假身份,展露自己的罪犯本质,那么这位罕见的优秀警察,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


    尼昂并不讨厌那些强大又敏锐,有出色能力的警察。


    他欣赏的警察,就该与罪犯势不两立,视他们为坏种与毒瘤,如同白细胞扼杀病菌那般,冷酷无情不顾一切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正义感十足,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我牺牲来保护更多人,也同样会如雷霆般愤怒的一拳揍在爆炸犯脸上的你,会成为我最为欣赏的——那种天敌吗?


    尼昂拭目以待着,随后,用亲切的笑容回以松田警官眼底的信赖。


    第69章 【二合一】 苏格兰……


    ……可恨又心理变态的愉悦犯在市区安置了两枚炸弹, 并花了数年时间铺垫,无比嚣张地向警方发出了犯罪预告,仅仅留给警察数小时的行动时间。


    这是对警察的挑衅。


    而面对千万民众生命安危受到威胁的紧迫情形, 警方毫不退缩, 他们行动迅疾, 决策果断, 其中只是看了一眼就破解了犯罪预告上暗号的松田刑警,更是出类拔萃。


    他当即就锁定了一枚炸弹的位置,并毫不犹豫的独自进入其中、将自己和炸弹关在一个封闭空间,着手以绝佳的技术开始拆弹。


    随后,在即将成功的时候,松田刑警看见犯人留下的残酷二选一的选择:是拆掉炸弹, 还是自我牺牲,换取另一枚安置在某家医院的炸弹的地址。


    松田刑警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眼见着悲剧就要发生,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警视厅最近邀请来交流合作的咨询顾问——一位年轻英俊精通犯罪心理学的心理医生(并不是)以惊人的观察力在人群中抓住了愉悦犯本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残酷的二选一变成了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


    …………


    简直是可以拍成电影, 冠上纪实片名头的优秀剧本……!


    如果想要更好的影视效果, 甚至可以合理改编一下,例如将松田刑警和尼昂医生设定为双男主,编造一下他们的关系,比如说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或者是关系极好的好兄弟。


    在那个可恶的生死二选一的场景,也可以给他们安排一个通讯,例如已经做好为民牺牲准备的无私刑警交代遗言,而心理医生拒绝接受对方的遗言,并把自己毕生学识拎出来反复思索, 焦急寻找犯人位置并在最后一两秒狠厉将其制服并夺走控制器按下炸弹停止键……


    哦,事实上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


    那位高挑俊美的外籍医生提早了足足五分钟抓住了犯人,五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至少绝对称不上紧张。但众所周知,如果改编成电影动画,就得为了一些氛围效果而做一点删改,比如通过卡秒塑造紧张感,就是很好用且经典的桥段。


    ——之所以提及这些事,不是打趣,也不是夸张的形容,或者什么臆想。


    而是因为摩天轮目击现场里,恰好路过了一位编剧。


    漂亮的编剧小姐当时就距离犯人不远,因此完美看见了尼昂医生制服犯人的全过程,和松田警官从摩天轮下来后气势汹汹揍了犯人一拳的场景。


    编剧小姐捧脸,瞳孔地震:“西装暴徒X2……这么完美的两张脸真的是现实中能同时遇见的吗!”


    生活在上班族与西装绑定的国家,对西装男见怪不怪的编剧小姐,第一次get到西装的魅力。


    不管是一身高档西装看上去如同英伦绅士一般的外籍医生,还是那位穿着普通日本上班族式现款黑西装的刑警,都穿出了自己特有的风采。


    编剧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剧情,是灵感,以及一个好人设。


    好剧情能保证质量,而一个好人设,能让一个故事展现出成倍的效果。


    审美相当森罗万象的编剧看着两位事件的当事人,感觉他们彼此截然不同的风格组合在一起,简直像是什么影视作品的影星。


    嗯嗯……西装革履像是文艺片绅士但出手果断狠厉笑里藏刀的外籍青年。


    嗯嗯……带着墨镜,潇洒不羁,行动力极强又正直勇敢的搜查一课刑警。


    想写!


    想要写成剧本!


    巧的是,编剧的丈夫是一位记者,还是专门负责与犯罪案件相关栏目,与政府与警视厅接触紧密的记者。


    于是乎,身为记者的丈夫给自己的编剧妻子提供了大量一手采访资料,然后让后者变得更加兴奋。


    因为丈夫那边的小道消息,深知政府现在对警方公信力不足的问题多么困扰的编剧,对自己的突发奇想有着相当乐观的期盼。


    如果犯人最终逃之夭夭了,这件事就绝对没门,甚至案件的前因后果都会被日本警方拼命对媒体隐瞒。毕竟日本警方的威信力已经足够低了,现在着实不需要将一个失败了的案子大肆宣传,给警方威信力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但现实恰恰相反:犯人最终被逮捕归案了!


    那这就好办多了。


    警方对侦探风气横行的社会倾向已经苦恼了很久,以前警察声望还不算低的时候,侦探是无权接触各种命案,顶多是做点寻人找物调查出轨之类的事。


    可现在,平民遇到什么事,比起警察,更相信所谓的侦探,甚至哪怕报了警,最终都可能会找侦探来横插一手。


    除了好脾气觉得只要能破案就没什么大问题的目暮警部,更多身处管理层的警察,都会感到头疼。


    ——拜托,福尔摩斯虽然让人仰慕,但没有任何一个警察,会想要成为里面负责当背景板的苏格兰场吧?


    而一些政治家也没少拿这件事来批判各地的警察水平,以此暗喻是当局者的领导力不行,借此机会给自己塑造人设并拉选票。


    所以现在难得一起警方大获全胜的案子,还是有无数目击证人,热度居高不下的大案,警方巴不得借此继续巩固警方威信力而大肆宣扬,甚至想要把之前连环杀手案松田的优秀表现也一同宣传出去。


    基于这一点,编剧小姐完全可以预料到如果顺利改编成电影,这部片子是怎么一帆风顺的得到投资,过审,并上映的。


    当然。


    这只是一个想法。


    想要顺利实施,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怕一切流程都无比顺利,从计划到完成,最起码都需要两三年甚至是四五年的时间。


    而身为一部纪实片,最基本的需求是——


    征得模板当事人的同意。


    当事人之一的松田阵平,对此有以下六点看法:“……”


    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的一众刑警们笑成了一团。


    松田阵平半月眼:“……不答应,不配合,谁敢拍,我就去起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很好嘛?这下你要成为我们搜查一课的看板郎了,有你在这里,以后案子也不会经常出现报案人同时求助侦探的头疼状况了,你会成为实力与颜值并存的‘名刑警’哦?”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松田臭着脸啧了一声,眼神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可惜这幅讨人厌的傲慢模样早就没有了效果,这群同事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一个能够毫不犹豫自我牺牲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于是他们笑得更加猖狂。


    伊达航在事件结束的第三天才出差回来,他早早就从新闻看见了这件事,因此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找自己昔日同期松田,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


    “哟,好久不见,班长。”松田大大方方给人打量,打从警校时期开始,伊达班长就是最操心他们状况的一个。


    “确实是好久不见。”确定松田没什么问题,伊达航呼出一口气,然后他伸出拳头,有力的锤了好友肩头一下,“我说你这小子,调到搜查一课这边来了,都不带和我提前说一声的么?”


    “你不是出差吗?”松田耸耸肩,“本来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的,怎么样,我来和你当同事了,高兴吗?”


    “你不回爆处班了?”伊达航听出了对方的意思,有点诧异,“那个爆炸犯……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松田在警校的时候,可是想都不想就选择了爆处班,他对拆卸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至少肯定比在搜查一课调查各种案子推理各种手段要强。


    “是抓住了,但那和我继续待在搜查一课有什么冲突么?”松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忍不住吐槽:“我最近可是‘名震四方’啊,这段时间,我就是想要回爆处班也不可能吧?”


    他都要成为刑警里的代表了,还有人想要联系他授权拍摄他的纪实片呢,这个时候,上面怎么想都不可能再把松田调回去。


    “不过就算他们想要调我回爆处班,我也不会回去的。”松田吐槽完又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我调职之前,爆处班那里来了几个有天赋的后辈,他们的水平没问题,我就算不在那,爆处班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相反——这边就很缺人吧?”


    缺擅长推理破案的。


    班长的破案水平虽然也不错,但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的。


    松田:“再说,我还欠那位顾问一个人情呢,不继续呆在搜查一课,就不好还了。”


    提到那位咨询顾问,伊达航当即朝周围张望了起来,“说到顾问,对方人呢?我听是说尼昂先生被邀请过来了?我得好好和他道谢才行,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这次出差回来迎接的是惊喜,还是——”


    还是又一个同期不幸牺牲的噩耗。


    仅仅就此一点,原本就对尼昂医生感官不错的伊达航就能把人当做值得深交的朋友。


    松田:“咨询顾问不是正式工,不需要每天都来警视厅报道,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联系对方,班长你也不用想着下班后去他诊所找他,那家伙的下班时间可比我们早多了,他四点半就收工,等我们过去,他估计早就不在诊所了。”


    提到这个,加班到深夜都是家常便饭的可悲社畜,就忍不住羡慕到落泪。


    四点半下班啊!


    “这个我知道,但打个电话约人出来吃饭总是可以的吧?或者抽个空去对方家里拜访一下……”说起来,伊达航还不知道尼昂住哪。他虽然比松田更早认识对方,但因为过去大多都只是偶遇,所以也就光清楚对方的诊所地址了。


    “近几天估计约不到。”松田干巴巴回答。


    “为什么?”


    松田沉默了几秒,然后呵呵了一声。他目光像条死鱼,里面写满了控诉。


    仔细分析,那应该是对过命的兄弟独自溜走,让本以为与对方同病相怜,可以一起抗争某些荒谬发展的自己独自面对风雨的控诉。


    “……他的诊所从今天开始请假关门了,说是这几天案件太多也太连续,比如刚刚结束一起连环杀人案,紧接着又是心理变态的愉悦犯,那家伙说他在这两位罪犯身上收集到了很有价值的研究样本,现在急需消化整理,因此要闭门谢绝打扰一段时间。”


    “然后说在温度渐低的深秋去泡个温泉、度个假,一定能很有利于他放开大脑。”


    松田这么说着,表情看上去很是不爽。


    伊达航总结核心:“所以……尼昂医生去度假了?”


    “不,我更怀疑他只是想要躲避采访而已——这年头的记者实在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松田面无表情地纠正。


    作为咨询顾问的尼昂本身就不适合太过显眼,对方拒绝采访,警界相关的政客反倒是松了口气,对此完完全全表示支持理解。


    而松田不一样。


    作为正式工,因为年轻,职阶并不算高,目前只是个巡查部长的他,上头是一连串的上司。


    虽然将叛逆写进骨子里,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阶级的某人完全把这些无意义的事当做耳边风,但耐不住得到许可的记者自己跑来围堵松田刑警,试图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松田觉得过几天的新闻上的“英雄刑警松田阵平”的报道或许就会被“傲慢刑警松田阵平”所代替。


    就因为他这几天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一连串采访,还跳脚吼了记者一句“你们有完没完”。


    伊达航还不知道“纪实片”这种离谱的提议,有些搞不懂松田在嫌弃与抗拒什么,而等他知道后,他估计也会和其他同事一样大笑个不停。


    至于现在,伊达航在思考等医生回来后要请他去吃什么作为感谢比较好。


    嗯……米花大酒店那边的饭菜好像还不错。


    贵,精致,环境又好。


    感觉相当符合尼昂医生给人的精致印象。


    “我觉得尼昂那家伙不缺钱。”松田打了个哈气,随口插话,“他身上的西装是纯手工定制的高档款,我就没见他重样过,加上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营业风格,过于讲究的性格,我估计他是个公子哥出身。”


    “啊?”伊达航一脸迷茫。


    “所以尼昂可能根本不稀罕那些酒店的大餐,比起那些东西,还不如带他去我们常去的关东煮店吃一顿,对我们的钱包也更好。”松田觉得自己的建议更有效,他想了想,补充:“去小吃街也不错。”


    “人家不合口味怎么办!”伊达航说,心想对方毕竟是个外国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就再试过其他呗。”松田态度很随便,他甚至还在想到什么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说他吃不吃得惯芥末啊?”


    伊达航沉默后震惊的看着松田。


    芥末这种东西,连日本人都有一部分接受不能,更别说是外国人。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松田理直气壮。


    恩情是恩情,他肯定会记着的。


    但一点无关紧要的使坏,松田也不会犹豫。


    对松田来说,只有把人当做朋友,才会这么坦率自然的使坏。


    “这叫热情替人介绍日本特色。”


    松田说,然后心想:谁让尼昂那家伙在和他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在说自己要闭门整理消化学术资料时顺带去度假、泡个温泉呢?


    哇,这么擅长洞察人心的医生,会无意说这“多余的一句话”吗?


    谁信啊!


    混蛋医生百分百就是故意说的!


    对松田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互损反而是关系好的象征。


    一个彬彬有礼但会调侃朋友的医生,比礼貌过头以至于充满距离感的医生要显得亲近多了。


    所以松田打算找个机会损回去。


    最好等人回来后再拉着对方好好喝一次酒。


    伊达航很新奇:“……你什么时候和人关系那么好了?”


    这幅肆意张扬又面容轻松的样子,自萩原死后,就很少在松田身上看见了。


    少数几次抽空探望,伊达航印象中的对方也总是一副被仇恨萦绕着的压抑模样,完全没了警校时期那副仿佛还是小孩子似的幼稚脾性。


    “因为已经帮Hagi那小子报仇了啊,我总算能对他有个交代了——成功复仇之后,我当然会一身轻松爽到爆,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心头压着的巨石总算是移开了。


    只有结束了耿耿于怀的仇恨,他才能重新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而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该过于沉浸在仇恨里,只有尼昂那家伙精准的说出了最合他心意,也最合他性格的话。


    ……说起来,我还没告诉尼昂呢。


    松田后知后觉想:我算是经历过复仇成功后的感受了,这次我可以极其肯定的朝对方说,在愤怒平息,仇恨消除之后,紧随而来的果然是轻松与爽快,像是身上的巨石被搬开般,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松田从不会在自己的人生上刹车。


    哪怕为了给Hagi找回公道而暂时驶向另一条路,在一意孤行的四处搜寻并把王八蛋一油门撞飞后,他总归会继续向前。


    他死去的发小也一定会这么希望。


    下次把这个感受告诉尼昂吧?说不定能够成为对方心理研究的一部分素材。


    他们大概是在这种观念上少见合拍的同类人。  。


    日本近几日的新闻报道,都在播报着那起爆炸犯事件,毕竟一个案子也不是一天就能被记者完全搞清楚的。所以第一天只是说明杯户商场摩天轮发生了爆炸,第二天才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第三天才正式将功臣表彰出来……


    因为当时的围观群众很多,不少人还掏出手机录了像、将摄像上传到了网路,于是很理所当然的,这些录像片段在经过打码处理和一系列版权问题处理后,被放上了新闻节目。


    除了气势汹汹揍了犯人一拳的松田刑警外,还有西装革履的年轻外籍医生动作迅疾从人群中精准抓出犯人的片段。


    ……尼昂刚刚回到自己在组织训练基地的临时寝室,就听见了新闻报道声,看见了早早就嗅到他的气息、听见他的脚步声,因此急切在门口嘤嘤叫着的狼犬。


    抹了一把银灰皮毛狼犬的狗头,尼昂挑着眉,看向室内的沙发。


    【尼昂欧文,这位优秀的外籍青年,是一位精通犯罪心理学的年轻心理医生……】


    新闻报道正好念出了这句话。


    而沙发上一身黑衣,像只巨大阴沉渡鸦似的男人叼着烟,很不爽的哼了一声。


    “你给假身份换个名字,是会死吗?”


    巨大的渡鸦转动眼眸,用浅绿的冰冷目光盯着尼昂。


    尼昂眯起眼,融化白银般的眼睛带上了金属般锋锐的味道:“啊?这个时候说这个?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不是,但不妨碍我从始至终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有什么关系?这样不是更好玩吗?而且尼昂欧文又不是第一次上新闻了。”在美国,还没加入组织的莱伊挟持他的那回,心理医生就已经上过电视了。


    “你知道你那张难看的假脸一扯就会被撕下来吧?”


    “那也得碰得到我的脸才行。”


    尼昂满不在乎,假身份和本名用一样的名字是他的老毛病了,之所以不改,一是根本就不介意被发现,二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太多了。因为不认为尼昂会那么愚蠢,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所以反而不容易把尼昂与他的假身份划上等号。


    但事情没有绝对。


    万一就有人认为两个“尼昂”之间存在一定联系呢?


    像是报丧渡鸦般的银发男人阴恻恻地指出:“如果组织里有条子的卧底,你就要考虑会不会暴露这个问题。”


    “暴露就暴露呗?那我还能顺带给你揪出一个日本条子安插在组织的卧底,也不亏——你都能想到这件事,派我去做这种无聊工作的二把手,也该想得到吧?”


    尼昂还蛮期待自己被撕下假面的。


    他对长时间在警视厅当卧底的工作没有半点兴趣,可惜老板的指令在前,他也只能在好好干活的同时,期待一下身份暴露后可能有的惊险逃亡。


    “……”浅绿眼眸的冷酷男人不说话了。


    尼昂也不理他,自顾自关上了房门,并在对方的冷冷注视下把外套脱下丢到一旁,露出里头勾勒出劲瘦腰身的白衬衫,领带,及深灰西装马甲。


    尼昂半蹲着摸了摸自己的狗——着重掂量了一下狼犬的体重,摸了摸对方的腿脚:很好,肌肉结实,看上去就很强壮很有爆发力,而从刚刚的表现来看,嗅觉也十分优秀,并且还记得自己的饲主不喜欢被扑。


    “好孩子,吉诺瓦。”尼昂扬起笑容。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家狗没饿肚子。


    唯一的问题是……


    尼昂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琴酒”。


    “你没事来我这干什么?”尼昂问,然后低头用力拍了一下狼犬的头,“你怎么没咬他?”


    体型巨大的狼犬呆了一下,耳朵也抖了抖,它似乎发现自己有什么搞错了。数秒后,狼犬炸了毛,它压低身子,对着堂而皇之坐在沙发上的琴酒露出了锋锐的獠牙,喉咙也发出了呼呼的威胁声。


    琴酒面无表情,完全无视某只狗的獠牙:“来喂狗,主要是检验这条狗的用处,看看需不需要处理掉。”


    “你确定你不是想要趁我不在把狗毒死?”尼昂眯起眼,半信半疑,他倒是半点不关注所谓的检验吉诺瓦用处这一点,只是看了一眼狗饭碗里还没吃完的厚厚生肉,问:“苏格兰呢?”


    他不是喊苏格兰负责投喂的吗?


    “苏格兰又不是没事干的废物。”浅绿眼眸的黑衣男人不耐烦道:“他手头有工作。”


    “以苏格兰的性格,他就算出差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会把事情交代给其他人——但绝对不会交代给你。”


    “我说了,我是来检验这条狗的用处的,你不是说能把它培养成搜查犬吗?拉它去资料室嗅入侵者的气味,就是一个运用方式。”


    “嗯?组织的某个资料室被人入侵了?”


    “……哼。”


    琴酒没直接回答,但从他不悦的神情里,尼昂就直接看到了答案。


    “真废物啊。”尼昂顿时毫不遮掩的露出嘲笑味道,“这个组织内部的二五仔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老鼠没什么长处,就是数量足够多,但是无所谓。”银发的杀手眯起眼,他神情阴森:“……我会一个个将他们都揪出来的。”  。


    七号那天,苏格兰接到了临时的调配工作,被暂时安排到组织的研究所,负责一些安保工作。他也因此错过了最新的新闻报道。


    工作是看管最新一批实验体。


    “我们对人体的极限很感兴趣,人工催化的高密度肌肉组织,用药物加强心肺循坏……我们想知道能把一个人的体能提高到什么程度。”


    “当然,这不排除有实验体在变强之后对研究员动手,所以需要安保在一旁维护实验安全,苏格兰大人,这个距离你的狙击水平是百发百中的成绩吧?就劳烦你注意并配合我们的指令了。”


    扮演着沉默寡言人设的苏格兰冷淡“嗯”了一声。


    随后,他踏入了研究所那苍白冰冷的走廊。


    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像极了医院,但苏格兰很清楚,这里绝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他目光沉沉,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尽力收集一些关键情报。


    第70章  实验体A-362……


    “雪莉大人, 最新一批实验体已经到位了。”


    “嗯。”


    “那么,请允许我按照惯例,把您已经完成了动物实验的最新药物拿过去——”


    “……再等等吧, 我还有调整的想法。”


    东京。


    组织研究大楼。


    代号雪莉, 身着白大褂的短栗发少女坐在自己的办公桌, 她看都没看助手一眼, 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那被装订成册、厚重如砖的资料合集。


    她神情淡淡,漫不经心般回答。从明面上看,好似对研究所定期的人体实验见怪不怪,且并不排斥。


    可一旁年近中年的助手却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见怪不怪是真,漫不经心是假。这位年纪轻轻取得代号的雪莉大人不仅格外厌恶人体实验,还在回国后到至今, 都不曾亲自动手过。


    毕竟虽是天才,但到底还年纪小,而且说是在组织里长大,但在外留学的时间要更多一点。


    外面的学校, 尤其是学医学相关的, 多少都会强调原则与本职道德的问题, 以至于雪莉现在哪怕已经习惯了组织的行事风格,但仍旧保留着格格不入的良心,不喜欢用同类做研究。


    助手对此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医学奇迹本身就是一部血迹斑斑的残酷史, 每一次的医学革命都是踩着无数人尸骨而发展的,现在的这点牺牲完全不需要在乎,他们研究所要做的事,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奇迹。


    现在是罪孽,以后就是功绩了。


    小鬼就是小鬼, 虽然在制药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但到底还是个经不住事的小姑娘。


    当然。


    雪莉是聪明人。


    而一个能够在组织里活到现在的聪明人,是知道识时务的。


    就算她不喜欢、从不亲自接触人体实验,却也从来都不会拒绝助手将她的新药拿走,安排其他人做这种事并采集实验数据。


    雪莉一贯不闻不问。


    她知道自己虚伪透顶,但仍旧没有发出异议。


    她知道,只要自己发出一句异议——组织或许会直接逼迫她亲手完成一次残酷的实验流程,彻底击碎她那可笑的良知,或者又若有若无在她面前提起她姐姐,说一些暗示的话语。


    现在能够默许雪莉不用亲自做这种事的状况,雪莉明白:那已经算是对她的纵容。


    所以面对例行的定期实验,负责提供药物的天才少女,唯一能够做出的不会引起组织不满的挣扎,只有“拖”这一个选择。


    运气好,能拖上个一周。


    她知道,“拖”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行为,只能用来安抚她自己那颗虚伪乏力的心。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再没有意义的事,人也是需要去哄骗自己内心的。这是一种求生本能,为了让大脑不毁于自己积压的负面情绪。


    这次也是一样。


    可惜。


    “雪莉大人,或许你需要一叠实验报告,来帮助你调整思路。”


    中年助手露出笑容,他态度很好,表达意思的语气也很委婉。毕竟虽然看不起雪莉在这方面的懦弱,但没有半点研究天赋的他,只有哄着对方,跟着对方,才更能在研究所保留现在的地位。


    谁让这栋研究大楼就只有雪莉有代号?


    按照组织的规定,她就是研究大楼最重要的大人物——虽说这位大人物只有在制药上有说一不二的权利,一些琐事完全无法干涉。


    雪莉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这次似乎“拖”不了了。


    “哦,那你照办吧。”少女沉默后继续说:“我要把这部分的历史实验报告看完。”然后她把目光移回了面前的书。  。


    给人使用的药物,直接用人来做研究,无疑能得到更精准详细的反馈数据。


    组织不缺人。


    尽管各大基地淘汰掉的“残次品”成员并不足以支撑所有研究所的实验开销,但他们还能从外界获取资源。


    或许很难以置信,但组织并不做绑架拐卖的事——以他们过于谨慎的神秘主义原则,这种很容易会惹来警方与社会注意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他们会花钱,购买经过了中间人处理的“货物”。


    对组织而言,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尤其是……人并没有那么贵。


    在偏远的落后国度,在陷入战乱人口大量流失也不足为奇的地带,人可以廉价到连一只鸡都不如。


    这个时代生活在和平一侧的人是否想过,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还有如同旧时代黑三角贸易般残酷又落后的事情在不断发生呢?


    雪莉翻过手中的纸质资料,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只是像个机器,每隔一段时间就翻动一页,做出正在浏览的假象。


    最后她烦躁的把书合上,推到一旁,然后打开电脑,在停顿了许久后,把之前收到但还没看过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的附录资料点开。


    近期上面又给了她新任务。


    或许是因为雪莉的制药天赋比想象中的好,所以上面希望她把某个已经搁置许久的另一个研究项目也负责下来,并且在最近赋予了实际行动。


    ——也就是之前苏格兰从某位研究所工作人员口中听到的,人体强化项目。


    【我们对人体的极限很感兴趣……】


    文件被打开。


    雪莉入目的,是一个实验体的身体数据报告。


    她眼皮颤了一下。


    无他。


    因为报告上附带的,名义上写着“身体变化趋势”的一系列照片,是一个比十五岁的她还要小几岁的女孩。


    最初的照片,八岁的对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纤细又脆弱,堪称皮包骨,唯独眼神冰冷似钢铁,像只哪怕瘦弱贫瘠但依旧凶狠的野兽,浑然没有半点属于孩童的影子。


    而之后,对方消瘦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饱满,身高也长了许多,身体明显变得“结实”了起来。


    导致原本看着外表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的她,在11岁那年,反倒是看着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


    这种“结实”,在外表看起来不明显,只是能见到修长肌肉轮廓的程度,乍一看,仿佛对方只是个经常锻炼的女性运动员。


    唯独后面备注的“比常人高五倍的肌肉密度”这行字,证明其身体的不凡。


    【实验体A-3621号,拥有着极佳的身体素质,对其他实验体而言堪称慢性毒药的改造药物,唯独到她身上,能被她吸收抵抗过去,只留下好的异变。】


    【她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优秀的身体素质和适应恶劣环境的免疫系统,本该是一种恩赐。


    可惜……恶劣的命运毁了一切。


    雪莉目光看着报告的结尾。


    她抿着嘴,呼出一口气。


    “我到底有什么毛病,在本来就心烦的时候点开这份资料?我还奢望能看见什么有意义的纯科研资料吗?”


    自言自语着,栗色短发的少女直接起身,打算到最里面的休息室睡一会。


    雪莉没关电脑。


    只要还在研究所,她就从不收拾自己看完的资料,也从不关闭自己的电脑,名义上是她之后需要就着继续工作。


    她不担心有人会趁她休息时溜进来偷看或者是拷贝走。


    一是里面的资料复杂繁琐到她自己都要反复阅读仔细思考才能看懂,一般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理解。


    二是——被人偷看被人窃取了内容,那又能怎样?


    她只是个脆弱的研究员,本身就没有看守资料的义务,只要不是她故意把资料带出去导致失窃,那么在研究大楼内部,资料的失窃问题就不可能怪到她身上。


    那只能是巡逻安保的错。


    所以……


    如果有卧底想要潜伏进来收集研究大楼的犯罪证据,那就将这些东西,这些血迹斑斑的罪证统统拷贝走吧。


    哪怕现实理性如雪莉,也偶尔会冒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是因为她过去在美国留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听到太多关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她基本不看电影,但耐不住周围其他学生会看、会讨论。


    从天而降的英雄……虽然老套,不切实际,充满了爆米花电影的气息,但对于雪莉来说,的确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故事。


    想归这么想,但雪莉从未报以什么期待。这种行为和她想要拖延人体实验时间一样,都是些只能用于安抚自己的无用之举。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这种无私的正直人物,那在对方闯入组织的那一刻起,对方会死在组织庞大阴影下的未来就已经被正式书写在命运里。


    ……这里容不得半点正义与光明存在,那些生于光明的人所预想不到的粘稠泥潭,会将他们一点点杀死。


    从未见过能够打动她的希望的雪莉,至今为止一直悲观的认为——只有更大的黑暗,能够吞没这个组织。


    可是那更加庞大的、够吞没组织的存在,也一定会是比组织更加可怕的怪物吧?


    看不见任何出路。


    栗色短发的少女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


    人体实验场是个将三层楼打通为一层的特殊场地。


    地面距离天花板足足有十几米,墙壁极高,并且覆盖了一层金属。距离天花板的四米处是一圈走廊,能够方便狙击手在这里就位,瞄准底下的实验体。


    狙击手不止苏格兰一个,他旁边就有一个话痨的二号位。


    或许是因为这里距离地面很远,说点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听见,二号位就一直有事没事和苏格兰搭话,从羡慕对方的代号,到喜欢的酒和空闲时间的消遣娱乐。是少数并不因为苏格兰是代号成员而就对他颇为敬畏的粗神经家伙。


    苏格兰并不喜欢对方有意无意间露出来的反社会本质,只是抓着这个机会,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应对方的话,然后找到机会若无其事的提出反问:


    “你是在研究大楼工作很久了吗?”


    “是啊!完全没有升职空间,毕竟研究大楼能有多少意外需要我们镇压?”对方吐槽,“我都在这呆了十几年了,也只不过混到一个安保队长。”


    “那不好吗?待遇不差,又安全空闲。”


    “那倒也是这么回事,但我不喜欢那么闲啊……”


    “说起来,只是一个实验而已,需要那么多狙击手就位吗?”苏格兰扫过周围一圈,确定这里起码有四个狙击手。


    “唉,谁让这些研究员一个个都是脆弱但很被重视的人才呢?”对方见怪不怪,“你别看下面那个实验体看上去快没了气,似乎不会有危险,但在12年前,有个家伙就靠着装死装虚弱,赤手空拳的一连杀死了五个研究员。”


    “空手杀了五人?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对方说,“这里可是组织最顶尖的研究大楼之一,每年拿到的资金超乎你想象,你觉得上面会给一个没有成果的项目投那么多钱吗?”


    “哦?”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似乎是人体强化项目里最接近成功的实验体,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了,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能直接单手把人的脑袋给拧断,张口把人脖子撕下一大块血肉的那种,反正那群只有脑子优秀但四体不勤的研究员就是没跑掉,死了五个,死相还很吓人。”


    “组织有那么厉害的药物吗?但我没在行动组见过这种人啊。”


    “没办法,毕竟成功的实验体就那一个,但是那家伙因为袭击研究员,最后在失控的过程中被赶来的巡逻警卫给击毙了。”


    “……击毙了?”


    “是啊,虽然是完美实验体,但身体素质再好,也不会有子弹的速度,加上那个实验体凶归凶,但没接受过什么系统的培训,打架纯靠本能,一时不慎被人近距离开枪命中要害就不奇怪了。”


    二号位自顾自的分享八卦:


    “说起来,那个开枪的警卫我还认识呢,他老倒霉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迎面冲来,他当然要自保啊,下意识开枪怎么了?但他就是因为破坏了重要实验体,导致被拖去审讯室问责,啧啧,之后我都没再见过他,那个研究项目也没能再成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