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捉虫 变小
贝尔摩德说完就懊恼了起来——她说得有点太多了。
不悦地撇了尼昂一眼, 对方果然因此而若有所思。哪怕体贴的没有追问,贝尔摩德也能猜到对方脑海现在肯定是在想她与研究所之间的关系。
曾经就接受过组织实验,因而被剥夺了一部分人生的贝尔摩德轻哼一声, 但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本游刃有余的模样。
说生气, 贝尔摩德倒也没多生气。
毕竟她能脱口而出, 本身就是因为与尼昂关系良好——琴酒另当别论, 虽然他在场,但他地位特殊,早就知道贝尔摩德接受过实验的事,特地规避他毫无意义——因此金发魔女视他为空气,说出让尼昂远离组织研究所的话。
这除了想要拉帮结派,给予曾经和雪莉接触良多的对方一个警告外, 更是贝尔摩德为数不多的好意。
如果罪恶也分三六九等,那么研究所就是整个组织最血腥,黑暗,深不见底的地方之一。
就像是现代医学是踩在无数人的牺牲与尸体上建立起来的那般, 组织的药物研究也极其遵守这一理念, 甚至可以说是过于遵守这一理念, 把人命当做柴薪一样不断的填入其中,而被投入的柴薪哪怕从中侥幸存活,也无法再回归最初的模样。
擅自相信一个组织研究员和他们开发的药物,在贝尔摩德眼里, 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哪怕现在还没有遭到迫害,后果也一定是糟糕的。
有所猜测的尼昂接受了她的好意,表示自己会记住她的话。
而短期内,他也的的确确不会再靠近研究所。
毕竟他自己也在风口浪尖——哪怕现在没人当回事,琴酒以及立场相反的贝尔摩德都还能正常与他相处, 认为他只是被雪莉的意外变故拖累——但只要尼昂继续前往研究所,那状况一定会渐渐改变。
毕竟,他过去前往研究所的对外说辞,是因为雪莉与她的药。
现在雪莉不在了,本身就被关注着的自己要是还继续原本的行动路径,被有心人看出真正目的是研究所本身的其他东西,不过是迟早的事。
届时,难保不会有人联想起雪莉要求调过来的那六份实验参考,不会有人因此而翻阅雪莉手中的十几年前的老旧资料,进而猜测到某些事实。
——例如早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人的琴酒。
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
与贝尔摩德他们分别,返回自己住所的尼昂扯下领带,脱掉西装外套,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随后坐在软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雪莉的失踪扰乱了一切,让对方和尼昂都成为了焦点位。
间接受到牵连的尼昂不得不开始调整自己的计划,在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着手准备找人。
只有找到人,搞清楚情况,才能确定要怎么平息局面——至少,他得比灭口派的贝尔摩德更先一步确定雪莉的位置。
虽然就事实来说,如今的雪莉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是死是活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但他不打算食言。
于公于私,比起让雪莉死于黎明之前,尼昂更希望看着对方能够顺利和她姐姐团聚。
——像是看着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不是件容易事,组织错过了最佳搜索期,有效情报少得可怜,虽然后来有带吉诺瓦过去寻找气味线索,但这只能确定雪莉的气息唐突消失在某个无监控的拐角街道——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人群中绑走雪莉,必然得有一个中转站,既然不是附近建筑的某些人,那么就是恰好“路过”的车辆了。
人被拽上了车,才会出现狼犬吉诺瓦在道路上唐突失去追踪目标的状况。
基于这一点,尼昂重新把雪莉失踪前的监控录像观看了一遍后,然后带着一部分猜测,他入侵了交通监控,把其他一些街道的录像也一并拷贝了回来。
反复对比,挑选出了126辆在雪莉从录像中消失后没多久便直直往她所在街区前往的车,并记录下车牌,依次搜索车牌主的信息,排除掉其中没问题的选项,最后留下32辆不能排除嫌疑的。
数字还是太多了些。
而且其中不乏有租用汽车,查车牌只能查到对应的租用公司,无法锁定具体租客信息——但这种无法查到信息的,反而更容易被怀疑。
尼昂下一个目标就是优先查租用公司。
只是在他刚刚拿到对应公司内的租用顾客名单,盯上几个可疑的白人面孔,一封突如其来的匿名邮件,就直接省掉了所有工作。
雪莉失踪的一周后。
尼昂的私人邮件收到了一封垃圾短信。
看着像是普普通通的广告,实则另有玄机:结尾末长长的联系电话总共十个数字,恰好对应广告的十行,以一个数字为一行来算,根据每个数字的大小,在对应行数找到对应的字符,将其依次拼凑起来,便能“恰好”得到一句完整的话:
【安全,待联系。】
这是报平安。
邮件来源不言而喻,而之所以没有更多内容,恐怕是邮件的编辑者不知道尼昂这边的状况,因此含糊了用词,想要等待对方主动联系。
尼昂盯着邮件,片刻,开始尝试锁定邮件的域名。 。
清晨,米花町2丁目22番地。
早上七点,刚刚洗漱完的阿笠博士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间下了楼。
一楼,客厅。
穿着红色上衣搭着浅色外套的女孩也正正好从自己房间下楼,与阿笠博士碰了个正着。
“哎呀,早上好,小哀。”
阿笠博士露出笑容,温和憨厚道:
“你不用起那么早也没关系的,早餐半小时后才能弄完,你可以多睡一会。”
“……早上好,博士。”面无表情的女孩先打了招呼,然后轻声回答:“睡太多对记忆力不好,这个时间起床是最好的。”
“但小孩子还在发育,足够的睡眠才更有利于大脑发育啊,我记得你晚上睡得很晚——好吧,知道你不会听的了,总之,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厨房准备。”
“什么都可以,谢谢。”
……
阿笠博士已经有五十二岁了,但却并没有结婚,洁身自好的他,自然也不可能有个看上去才六七岁大的孙女。
但事实上,他家的确多出来了一个新住户。
一个有着栗色短发的小姑娘。
说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阿笠博士的确是在一周前意外捡到人家的。
年幼的女孩在某个深夜迷茫地站在了距离这里的29番地——那位神秘失踪后便被闲置的尼昂医生的旧宅大门,看上去狼狈又无助。
她当时身上有好几处擦伤,身上的衣服也完全不合身,或者说,她直接把一件成人上衣穿成了裙子,脚上甚至没有鞋,裸露出来的一只脚踝有点红肿,看上去脏兮兮,仿佛什么流浪儿童。
阿笠博士那时在好友家与人聊得尽兴,看天色已晚便开车回家,然后回来路途,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女孩当时刚想要爬进尼昂先生的旧宅,突然被阿笠博士的车灯照到,即刻警惕起来。她转身就一瘸一拐的想要跑,还是阿笠博士匆忙下车询问,好说歹说,才把过分警惕的女孩安抚下来。
对方不愿意找警察、去医院。
阿笠博士为难之下,只好问对方愿不愿意暂时到他家休整——虽然他总觉得说这样的话要更加可疑,一个不愿意去找警察的女孩,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吗?
而出乎意料,女孩点头了。
虽然在点头前仔细观察了老人好一会,露出“哪怕这个胖胖的看着不是很灵活的老人突然变脸,自己也能跑得掉”的神色。
女孩说自己没有名字,没有住所,只是个流浪儿。
这么说的时候,女孩全程神情冷淡,一副很有距离感的模样。
直到好心的阿笠博士给她处理伤口,出门给她买换洗衣服,并体贴她的戒心,给她带来了便利店封口的微波炉速食与矿泉水,当着她面热好食物拆开包装递给她……种种细节与真诚,才让小姑娘露出了些许动容,稍稍放松戒备,认真和人道了谢。
然后还补了一句:“你还真不怕我是骗子,谋伙其他人来敲诈你啊。”
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的阿笠博士:“啊?诶!呃……但是你都说出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对吧?”
女孩:“……”
女孩自此确认了阿笠博士的无害,在默默休息了一会后,她开口说自己次日就会走,称自己其实有人可以投靠。
阿笠博士不太信,也不太敢放一个小孩子独自出门。
因此见对方仍旧不愿意去警察局报备,便委婉的劝说:“在你家人来接你之前,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我不可能看着你自己消失啊,你要是不见了,我就不得不去和警察说这件事了。”
于是女孩就这么住下了。
一连住了一星期。
因为对方不愿意说自己的本名,阿笠博士便提议起个代称。灰原是他给女孩起的姓,哀则是女孩自己起的名——听上去丧里丧气的,但女孩执意要叫做哀。
阿笠博士给了灰原手机,让人联系她口中“自己可以投靠的人”。
但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而阿笠博士也一直没有再询问这件事,更没有催促。
一是觉得对方只是嘴硬,其实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所以不忍心驱赶。二是与隔壁的忘年交好友工藤交流过后,觉得灰原身上似乎有些疑点。
阿笠博士有件事瞒着灰原。
——初次登场一身狼狈又穿着不合身大人衣服的女孩,在阿笠博士眼里,实在有点微妙既视感。
——与上个月大晚上敲响他家大门,以同样姿态登场的工藤新一有点像。
是的。
上个月,隔壁工藤家的高中生侦探,名为工藤新一的少年因为擅自尾随可疑罪犯,而被人击晕灌下毒药,然后因此变成了一个外表仅有六七岁的小孩子。
当时的缩小版工藤就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跑来敲响了自家邻居阿笠的大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后,工藤新一便化名为江户川柯南,之后通过阿笠博士,被暂时托付给了青梅毛利兰家。
而仅仅一个月,阿笠博士又撞见了灰原哀。
熟悉的画面,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新一。
阿笠有和新一提及灰原哀的存在。
不管是为了排除外表年幼,登场却一身伤的灰原是否有遭到什么人伤害而流浪,还是为了排除灰原是不是又一个神秘药物的受害者或者知情者,阿笠博士都认为自己需要新一的敏锐大脑。
工藤新一很重视。
他特地跑过来试探,然而一周过去了,灰原哀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管新一怎么套话,都没有半点收获。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大多数时候的表现,就只是个早熟了一些的小孩子,而且对隔壁的工藤的事也没什么好奇心。”
最终,哪怕是工藤新一,如今的江户川柯南,也不由思考巧合的可能性:
“应该不是那些人的同伙,从对方平静的情绪来看,也不太像突然身体缩小的受害者,否则她接受适应得未免太快了些,所以,哪怕的确巧得让人怀疑,但……”
“你认为小哀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阿笠反而松了口气。
“也不好说。”新一回答,歪头沉思:“我还是有一点觉得奇怪,她怎么偏偏去爬29番洋馆——尼昂医生曾经住的房子?”
第92章 /捉虫 帝丹小学……
“不是因为那栋房子现在没人住吗?”
阿笠博士不假思索:
“如果需要一个落脚点, 肯定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吧?而且她当时受伤了,又不肯去医院,这样的大房子, 正常来说都会有准备足够充沛的药, 她可能是想找个地方给自己上个药、休息一下。”
“说是这么说, 但她是怎么知道里面没人的呢?”
小孩子外表的工藤敏锐提出疑问:
“就算里面没有开灯, 黑漆漆一片,就不能是晚上在休息吗?不是谁都有留夜灯的习惯的,而且那栋洋馆荒废的时间不长,至少在外观上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而灰原又明显不是米花人,对这附近显而易见的不熟, 她要怎么肯定那栋洋馆里没有住户?”
“这样的洋馆,一般来说都会安置充沛的安保设施,按照灰原的警惕心,她不可能在不确定洋馆具体状况的前提下做出唐突闯入这种事——博士你自己也说, 发现她的时候, 没有看见有谁在追她吧?”
“这……”阿笠博士愣了愣, 被渐渐说服,“好像也是哦?”
“照你这么说,她该不会特地来找尼昂医生的吧?因为本来就认识,所以就算里面有人也不担心?”阿笠博士震惊的问:“那小哀之前说的自己有可以投靠的人, 就是指医生!?”
“不,她一定知道那栋洋馆没人。”
工藤沉吟着,回答道:
“你说过灰原这几天都没出门,也没问你任何关于附近的任何事吧?如果照你的说法,她是特地来找尼昂医生的, 那在不知道对方失踪的情况下,就一定会困惑自己为什么扑了个空,间接认为医生有事出了门或者出差,从而向你这个邻居打探医生的归期——但她没有,她一定早就知道那栋洋馆没人,并且不会有人回来这件事。”
阿笠博士被弄懵了。
他原本都被新一说得以为小哀是特地来找尼昂,只是意外扑空,结果,现在他又说小哀早就知道尼昂不在?
阿笠博士:“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新一:“简单来说,我怀疑她和尼昂医生认识,所以知道这栋房子的存在,然后因为她意外陷入危机,在逃亡的时候想起了这个地点,又在看了路标后发现很近,所以想要暂时躲进来。”
新一:“而这一逻辑,是基于灰原和尼昂医生关系很好而建立起来的——我从未见过尼昂医生在的时候有任何访客,听警视厅几位熟悉的警察说,尼昂医生也从未告知给任何人他家地址。”
现在的问题在于,灰原哀到底是和“尼昂医生”这个人关系好,还是和神秘罪犯“尼昂”这个存在关系良好?
前者的话,灰原哀或许并不知道医生的本貌。
而后者的话……灰原很可能是医生真实身份的同伙之一。
不巧。
以新一对“尼昂医生”的了解,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反倒是后者的概率比较高。
尼昂医生的身份有问题,并就此彻底失踪一事,一直让工藤耿耿于怀。
或许是过分关注的缘故,以至于他在这方面要更为敏锐,所以迟迟没有对灰原哀完全放下戒心——哪怕已经开始认为对方与服下不明药物的自己不同,只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会不会是小哀看过新闻呢?”或许是因为几天来的相处,又或许是新一也开始认为灰原是个早熟些的真六七岁的小孩,因此阿笠博士忍不住给她辩解:“虽然照片没有登上去,但尼昂医生诊所的爆炸事件,也曾经热闹过好一阵,如果小哀看过新闻,知道尼昂医生失踪了呢?这样,哪怕她只是偶然路过洋馆……”
“新闻说的是尼昂医生诊所的事,可没有把他居住的洋馆地址也写上去。”工藤挑眉回答:“而尼昂医生是外国人,没有在门口贴一块写着姓氏表札的习惯,如果是一无所知的路过,就绝不可能知晓住户的身份。”
而且——
新一怀疑灰原认识真正的尼昂,而非“尼昂医生”的又一点依据是:灰原似乎完全没有想过房子会被拍卖,会被失踪者的亲属接手、转租等等可能性。
……日本的土地是私有制。
这种类型的洋馆,房子和土地基本都是一体的,谁买下,就归属于谁,还对外国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而有主人的土地,哪怕是日本政府都不能擅自处置——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政府近些年在拟定一项临时政策来应对这一问题:人多地少的日本国土上,有大量的土地因为找不到所有人而荒废,政府打算在这些土地上进行五年为期的开发,核心就是先征用,一旦找到主人就缴纳租金或归还,反之仍旧没人认领,就往后延期五年,一直持续到主人出现。
当然,这一政策针对的是郊区或市中心的荒地、废弃用地等等的开发,尼昂医生所拥有的高档别墅区的大型洋馆,就绝不在开发的范围内。
毕竟这片地区本身就是圈定的高档住宅区,不允许开发其他类型建筑,而住宅,推翻一栋住宅再盖一栋住宅,也卖不出去——所有权还在失踪人口手上呢。而且洋馆本身价值不菲,擅自推翻后需要给所有者的赔偿会相当的惊人,虽然谁都知道尼昂欧文不会再出来所索赔。
只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哪怕日本公安再怎么确信尼昂就是组织一员,也无法对其名下财产进行封锁。因为当时的搜查显然没有查出任何能够证明医生罪行以及假身份的线索。准确来说,是除FBI口供之外一无所获。
这就导致公安知情归知情,手续那边却无法通过——他们又不可能把组织的事告知给其他政府机构,而没有理由,没有证明,没有手续,审批当然过不了——想要学美国国税局那样“只有死亡和税收不可避免”的玩笑话,从其他角度抓尼昂欧文的破绽,也没有任何成效。
反正在当尼昂欧文时,他是不逃税的。
所以,如今除非等失踪年限已满而宣判死亡,否则尼昂欧文名下的不动产就只能暂时闲置,或者由亲属代为处理。
尼昂欧文自然不会有亲属。
但一般人完全不考虑这一点就很奇怪了:现代社会,联系方式多种多样,遇见谁出事,普通人第一反应大多都是会联想到对方亲属。
所以在新一看来,灰原身上处处都是疑点。
当然。
他也同时知道:不是谁都能像他这般,从小就思考的太多太全面。
说不定就单纯只是灰原哀走投无路,所以想要闯进一栋看上去黑漆漆、没开灯没人住的房子呢?这样不在乎房子的主人身份也很正常。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个小孩。而且小孩子如果吓懵了,就更容易做出莽撞又无序的事情。
但所谓的名侦探,就是从无数的可能性中避开误导,抓住唯一闪烁着正确光辉的那根线。
工藤新一仍旧不能完全对灰原哀放下心。
所以,在当小孩“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他便用无害又友好的神情,以交朋友的名义不断去和灰原接触。
今天也差不多。
只不过今天的江户川柯南还顺带着一个任务:替阿笠博士说服灰原,让人点头答应去上学。
“小哀才七岁呢。”阿笠博士很重视:“既然我在照顾她,就不能让她不上学。”
工藤:“……那你倒是自己说啊。”
“我不敢!”阿笠博士,“小哀一定会拒绝,我说不过她!”
那我就可以了吗!?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但到底没有拒绝。因为他也认为一个小孩不能失学。
所以江户川柯南出发了,一个有着高中生灵魂的假小孩掐着嗓子:
“灰原!你要不要来上学呀?我想要和你当同班同学。”
“没有兴趣。”灰原哀眼皮都没抬一下。
“学校很有趣的哦,我们学校里还有养小兔子,教室里还有养花和小鱼……”
江户川柯南绞尽脑汁想着小学生感兴趣的东西,说得特别痛苦。毕竟本质上已经十七岁的他,也半点不想上小学,和一群小鬼混在一起。
奈何日本有九年义务教育,适龄小孩不上学是违背规定,会让监护人被约谈的事。因此哪怕为了收留他的青梅兼心上人小兰家的平静,他也得……
等等?
“可你现在就是该上小学的年龄呀。”柯南顶了顶鼻梁上眼镜,想到了说辞:“你不上学的话,阿笠博士肯定会被儿童保护机构约谈的……”
到时候,你来历不明的事情也就保不住了。
灰原哀:“……”
灰原哀与江户川柯南面面相觑。 。
数日后。
帝丹小学。
背着书包的灰原哀神情平静的站在教室的讲台上,简单自我介绍后,便目不斜视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哪怕班上其他小孩被高冷的新同学的态度引的窃窃私语,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真让人头疼。
灰原翻开小学的课本,看着上面简单到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数字,兴致缺缺的开始走神。她平静的眼底下,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烦恼与思索。
没有回复,也没有人来。
我发给尼昂先生的邮件明明已经被点开了。
果然是我失踪的事情给尼昂先生带来麻烦了吗?尼昂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被组织监视了?连带着邮件也被截留了?
时间越久,灰原哀的心情就越沉重不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属于小孩子的手,简直像是不可思议的魔法。
或者说,不可思议的诅咒。
对于一度心存死志的灰原哀——宫野志保而言,这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变成了小孩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如今的自己难以被组织找到——只要组织没有人想出自己变小的可能性,没有看见她在开发ATPX-4869的手写记录里曾经提及过的实验小白鼠缩小为幼体的短短记录,自己短期内应该都是安全的。
坏处在于,身为小孩子的自己,想独自做什么都会处处受困,出不了国,独自做任何不符合年龄的事都很容易被关注。
仔细想想,尼昂先生没有反应,说不定也是因为我变化太大的缘故。
再等一等吧。
灰原哀心想,然后目光忍不住看了身旁的江户川柯南一眼。
在阿笠博士家认识江户川柯南之后,灰原哀就隐隐怀疑起了对方的身份。
而在察觉到江户川柯南那明里暗里的试探,怀疑与猜测就在灰原哀心头化为了事实——谁让工藤家就在隔壁,而对方偏偏还选择伪装成天真无邪的小孩模样,这种成人与儿童差异极大的性格,很难做到完全天衣无缝,至少在灰原眼中就是如此。
灰原哀记得每一个吞下ATPX-4869药物的受害者的名字,因为组织有这么一份清单。
其中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她记忆犹新,因为这是她制造的药物的首例受害者。
当然,这不代表新一的名字前面没有其他人。ATPX-4869是根据某种药改良而成的新药,在灰原哀之前就有类似的药存在。只不过雪莉版本的A药效果更好,所以拥有了单独的命名。
灰原哀没有和江户川柯南坦白身份的打算。
对不起。
但是……
灰原哀心想:等我离开后,以后如果还有机会研发出那种药物的解药,那我一定也会救你。
可现在——
抱歉,我不打算再牵扯其他事。 。
但是,不牵扯其他事的根本,在于不要和另一方扯上关系。
做出入学决定,还和江户川柯南成为同班同学后,灰原哀就不可避免的与对方产生更多的接触。本就对工藤新一抱有浓郁愧疚感的她,不受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江户川柯南还会为了试探而不断主动接近灰原——就算撇开试探的目的,柯南也会看在阿笠博士的面子上帮忙照看这位邻居家的小孩。
基于这一点,和灰原一样灵魂年龄与外表不匹,但意外在小学班颇受欢迎的江户川柯南身边的小朋友们,也自然而然的将灰原纳入了自己的圈子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要怎么和几岁大的小孩子玩在一块?
灰原本来想要敷衍对待,用老一套冷漠脸去婉拒处理——都是小孩子,只要自己态度冷淡,很快就会厌倦,并疏远自己了吧?
但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学生时代从未有过任何什么好回忆的灰原,头一次从一群小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包容,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同学友谊。
第93章 /捉虫 相遇
小孩子大多是纯粹的。
有天真无邪捏死小鸡小虫还咯咯笑的, 有张口粗话闭口手脚不干净的,有指着别人外貌特点拉帮结派嘲笑的,有理所当然孤立别人排斥别人的。
这也是纯粹。
不曾被后天教育所纠正, 如同刚出世不会控制爪子的动物似的, 在那没有节制去试探自己食物链地位、去用力伤害他人而毫无罪恶感, 甚至对此混不自知——纯粹的恶。
宫野志保去美国留学的时候, 就读的环境算不上多好。
因为是天才,曾经多次跳级,以至于不管是年龄,外貌特征还是性格喜好,都普遍与周边的同学格格不入。甚至还多次成为对照组,在一些不听课的学生被点名回答问题却答不出来时, 老师总喜欢让她起立收尾。
“好了,你坐下,好好听听宫野的回答,宫野, 你怎么想?——是, 老师, 我认为是这样~”
摸鱼的学生虽然没被骂,但却落了面子,他在下课时间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复述课堂老师与宫野的对话。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地方, 但他身边的朋友却仍旧配合的哄笑出声。
宫野志保的鹤立鸡群,让她成为了眼中钉。
性格沉闷的书呆子,只会死读书的亚洲人,来美国窃取知识的间谍……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虽然因为组织暗地安插在学校里的监视者的庇护,她遭遇的都是些冷暴力和背后言语诋毁, 没有经历实际的物理式霸凌,但围绕在她整个学生时代的恶意,的确给她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仔细想想的话,或许也不是没有对她友善的存在。
只是宫野志保没有印象,一是那个时候被监视的她没有交友的打算,和所有人都保持了距离,二是存在感磅礴的排斥覆盖了周围为数不多的善意,让她着实不怎么能感受到。
基于这一点,灰原哀被迫重新上小学,着实是权衡之下不得已的行为。在尼昂先生迟迟没有联系她,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办的状况下,灰原不得不想办法隐藏自己——不用任何人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模样一旦被组织发现,将会引起多么大的震撼。
返老还童,时间倒流。
如果她没有被处死,回到组织后必然会引起动荡。一个不幸,她自己这个研究员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沦为实验体。
因此好心的阿笠博士愿意收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并不多问她的往事,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好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更好去处的灰原只能够遵守博士的要求与柯南的建议去上学:谁让她在他们面前装作是正常小孩子呢?
正常的小孩,不该辍学。
而阿笠博士完全供得起一个小学生的学费。
……往好处想想,一片树叶最好的藏身之所就是树林,自己一个小孩躲避组织眼线的最好办法,或许也就是藏入一群小孩当中。
灰原本来只想要在帝丹小学里当隐形人,偶尔应付一下对她来历半信半疑的名侦探。
得到友谊,是完全不在意料范围的事。
然而跟着江户川柯南过来自称“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小不点实在是过于热情又友好,哪怕灰原总是一脸冷漠又反应平平,他们也不曾就此不满,说她不好的话。
甚至恰恰相反,三个小不点很是自然的把“阿笠博士亲戚家的孩子”纳入了朋友圈,去哪都要喊上对方一块,哪怕被拒绝了,下次也依旧继续。
底线越过一次,就会不断开始后退。
同理。
答应过一次少年侦探团的邀请,灰原就再也甩不掉这群人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还能勉强忍耐,就当做是暂住阿笠博士家的代价,负责照顾阿笠博士特别喜欢的小孩们——可这群小孩明明只是小孩,偏偏有着微妙的事故体质,还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哪里危险就爱往哪里凑。
总是第一个行动的假小孩柯南或许是原因。
他义无反顾,碰到案子就容易冲动,于是带着重感情的真小孩们也跟着义无反顾,忘记了畏惧,鼓起勇气的跟着上前,哪怕柯南怎么哄骗也哄不走。后来也养肥了胆子。
短短一个月,接连被卷入七次大大小小案子的灰原有点麻。
最危险的一次,他们甚至还直接和持枪歹徒碰了个正着。
灰原:这真的没问题吗?
不管她怎么吐槽,同甘共苦着实是拉近关系的良药。
柯南哪怕还在关注着灰原的来历,也不再觉得她危险——哪有危险人物会在紧急情况下第一反应是把朋友(三个真小学生)保护在身后的呢?
而少年侦探团们也自然而然对灰原更加亲近了。
周末。
清晨起床,点开邮件仍旧没有发现回应的灰原,不得不思考最坏的状况。
如果尼昂先生无法顾忌自己的话……她之后要怎么办呢?
直接偷渡去英国找姐姐?
不,太危险了,不提她没有偷渡的能力,光是偷渡的罪名,就可能会接连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哪怕成功和姐姐会面,也可能会给姐姐带来额外麻烦——明美比她还不懂怎么处理这些事,哪怕自己已经经历了一遍。尼昂先生扫尾一向扫的很好。
她沉思着,恰好门铃响了。起身去开门,灰原并不意外的看见少年侦探团——步美,光彦,元太三个小学生的脸。
当然。
看向他们身后,灰原与柯南对上了视线。
不出意外,还是柯南在。
“早上好,灰原!”步美扬起大大的笑容。
“早上好,今天又是有什么事吗?”
“喊你一块玩!”元太大声说:“我们刚刚撞见园子姐姐啦,她给了我们一叠好东西哦?”
步美努力点头:“是超棒的东西!”
光彦:“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三个小孩一人一句,目光闪亮亮。
灰原对此完全不感冒,甚至还有点不祥的预感。每次周末出门,最后总是容易以各种奇妙的事件收尾。
这群小孩还没产生出门恐惧症,还真是心大。
“是什么自助餐的免费券吗?”灰原配合的提出猜测,她从最嘴馋的元太无意识吸溜嘴巴的反应这么思考:“但是这个时间点出去吃东西未免也太早了,加上你们的打扮……所以,还有什么去哪免费游玩的门票?”
“好厉害,不愧是灰原!”步美一声惊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打游乐园门票:“园子姐姐给我们的畅玩卡,里面还包了度假酒店的自助晚餐名额……”
“不过园子姐姐要陪小兰姐姐去参加学校部门的讨论会,所以没办法陪我们去,就让我们拿过来问问阿笠博士有没有时间——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阿笠博士是个自由职业者,他当然有时间,并且相当乐意承担开车送小孩出门并陪同玩乐的工作。
灰原想:好吧,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周末。
拒绝失败,她换好衣服,默默坐在阿笠博士的黄色甲壳虫汽车里,小小的背包里装得都是些应急的东西。
总感觉又会撞见什么案子。
还没动身,灰原就有了这种预感。 。
一群小学生身高不够,哪怕去了游乐园,能玩的东西也不算多。过山车自然是PASS了,但碰碰车,鬼屋,小矿车之类不那么刺激的还是可以玩的。
加上一些观光的地区,比如特色花园,鸽子兔子等小动物的接触投喂点……种种加起来,已经足以让小学生玩得乐不知蜀。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下午,为了晚上的自助餐,几人中午都是随随便便吃点东西应付的,如今肚子饿得咕咕叫,便纷纷把目标转向了度假酒店。
“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元太早就迫不及待,“会不会有鳗鱼饭啊?”
“上面写着是主西式风格的自助啦。”光彦挥了挥手里入园前拿的地图,指着酒店页面的说明道:“里面可能就只有寿司,刺身之类的日本菜吧,应该不会有鳗鱼饭。”
元太:“那大块大块的牛排好像也很不错。”
步美:“我更想要吃蛋糕点心。”
三个小孩热烈的讨论着,阿笠博士也掺合了进去,最后只留下脸上默契写着兴致缺缺四个字的灰原与柯南并排走在最后。
灰原手里捧着一杯果茶,她咬着吸管,不紧不慢的与前面保持距离,明显是不想要被卷入谈话。
柯南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栗色短发女孩,心底有些嘀咕。虽然现在已经不认为灰原是坏人,但对方身上肯定存在什么秘密,而且一定是与什么犯罪事件有关的秘密。
不然,灰原当初怎么会以那么狼狈的姿态出现在阿笠博士面前?
如今的柯南更怀疑灰原是不是从哪个罪犯手里逃出来的受害者。
他想要帮助这位小姑娘,可惜,灰原仍旧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求助,问起来,就只说自己是孤儿,父母去世,她不想要去福利院,所以就流浪。
灰原没理会柯南的关注,只是目光看向四周。
“怎么了吗?”察觉到这一点,柯南询问道。
“没什么。”灰原,“只是觉得今天过得好顺利。”
“诶?”
“以前每次和你们出门都会遇上一点事,再不济都会有小偷小摸的事情,这次居然完全太平。”灰原,“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最好,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柯南:“……”
柯南半月眼,他抽了抽嘴角,“也不至于这么说,谁能每次出门都遇上一些事情啊……”
灰原淡淡看了他一样。
眼神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鬼话。
柯南不由思考,发觉自从灰原跟他们一块行动后,每次假期出行,的确都不太安稳。
“……”应该只是运气不太好吧。
看,今天就很平和——
“啪!”
灰原手里捧着的果茶,忽然一个松手,落在了地上。
塑料杯的盖子因为冲击而脱落,里头没喝完的液体混合着冰块与柠檬片从中流出,在地面汇聚成一块。甚至有一滩果汁溅到她鞋子,她裤腿袜子上,透过鞋面、布料,带着冰块寒意的液体似乎冷得灰原一个冷颤。
阿笠博士和少年侦探团们不由回头,柯南也愣了一下。
灰原哀快速带上自己外套的帽子。
她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柯南隐隐可以察觉,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柯南:“灰原?”
不解的询问,然后警觉的看向四周。
下一秒,柯南瞳孔紧缩。
前方——
度假酒店已经近在眼前,而一位柯南极其眼熟,绝对无法忘记也不会认错的存在,恰好推开了酒店的大门,并迈开步子的走出来。
黑帽子,黑大衣,黑长裤。
打扮得像是送葬鸟,一头银色长发颇为惹眼,浅绿色的眼睛冷酷又刺骨,让人看着就颇感敬畏。
——更别说对方手里还拽着一条狗绳,而狗绳后头,还牵着一只差不多有阿拉斯加体型的狼犬。
银灰皮毛的狼犬有着金属色的眼睛,尾巴低垂着,不摇,也不叫,看着情绪不高,像极了随时可能袭击人的狼。因此哪怕带了止咬器,这么一大只狗也依旧让人望而退之,附近不少路人就本能的远离这只看上去颇为危险的野兽。
怎么会?
这不是那个——
柯南瞬间心率飙升,他手脚冰冷发麻,但反应力却强得惊人:“灰原,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顺理成章的转过身,挡住了不知为何反应激烈的灰原——灰原的表现太过奇怪,而不幸的,柯南咬咬牙:他已经察觉到那个银发的可怕家伙已经注意到自己这边了。
没事,放轻松,这里大庭广众那么多人,对方绝不会做什么,再者,他们只是小孩子,被吓到也很正常,谁让那家伙现在带了一只吓人的狗呢?
“灰原,你是不是害怕狗吗?”不管灰原的反应到底意味着什么,柯南现在都得装作不知道,他说出借口,然后用天真的嗓音说:“那我们离远一点吧。”
男孩当即就想要带着如同应激般站在原地的女孩走。
只有灰原哀自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如果是其他组织成员或许还好说,但是……琴酒,甚至还有狼犬吉诺瓦陪同。
灰原:“……”
这可是最糟糕不过的组合。
首先就是琴酒,这位赫赫有名的组织猎犬。
灰原几乎完全肯定对方认出自己的一瞬间,就一定会选择杀死自己——琴酒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冷酷杀手。她在琴酒过去所杀的人里并不特殊,以往也不是没有其他代号成员和她处境类似,但琴酒从不留手。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研究员留手呢?
当然,对方不一定认得出她,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在第一时间把一个小孩与一个近乎成年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可偏偏对方现在又带着吉诺瓦。
一只曾经充分与雪莉打过交道,对雪莉的气味再熟悉不过的狗,曾经光靠味道就把苏格兰暴露出来的狗。
第94章 /捉虫 气味
吉诺瓦很聪明。
但再怎么聪明, 也仍旧是动物。
例如,你很难让一只狗在见到自己心爱的主人时不摇晃尾巴,也很难让一只狗克制自己的肢体语言——突然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 往往意味着警觉, 警惕, 以及攻击前的征兆;竖起耳朵的同时歪头, 寓意好奇,或者思考、分析指令含义;探头上前并鼻尖微动,是在收集对方情报;立耳狗忽然飞机耳并躲避视线交汇,有可能是在心虚,展露服从性等等……
这种无意间的本能,是相当难以控制住的。
毕竟它只是一只狗。
所以, 就算吉诺瓦真正的主人尼昂有对它下达什么命令,让它不对雪莉产生攻击性,也仍旧无法保证它能学会演戏,装作对雪莉的气味与存在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话说回来, 让一只狗学会演戏, 本身就是很离谱的事。
哪怕是电影里出现的狗, 也基本只是靠训犬员在前面引导做出对应的动作,然后靠后期的镜头语言剪辑出想要的效果而已。
而琴酒不会错漏吉诺瓦的反应。
这个能力至上的家伙一贯会对好用的工具给予足够的注意力,并好好了解对应的使用方式——琴酒自然不会有养宠物的闲情,但他会因为吉诺瓦的能力而特地去了解狗的肢体语言, 以及后天培训出来的示警动作的寓意。
躲在自己衬衣帽子下的灰原脸色惨白。
她稍稍抬眸,透过帽子与额前刘海的缝隙看去,随后心头一沉。
……巨大的狼犬已经竖起了耳朵,将目光认真对向自己这边,并缓缓歪了歪头。
标准的警觉表现。
于是, 哪怕不把头抬得更高些,灰原也能从半截视野里推测出琴酒的行为。
一定已经开始关注他们这群人。
好在,柯南的反应也很快。
怕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了,尤其是吉诺瓦属于狼犬,还是狼犬里最像狼的那种。
人类对肉食动物的恐惧多多少少都存在着,毕竟在远古时代,狼群算是对人类颇为致命的天敌之一,这种刻入基因的天然恐惧与警觉,也算是一些比较敏感的人残留下来的自保本能。
别说是小孩子,哪怕大人也有看见大型犬就腿软的呢。
如果童年时期再被狗吠过,或者被狗咬过,留下了心理阴影,那应激式的怕狗,也相当的合理且正常。
走在前面的阿笠博士与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因此注意到了状况。
“哇……好大的狗哦。”步美也吓了一跳,她躲到阿笠博士身后,探头探脑,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元太说出她的心声,他嘀嘀咕咕,压低嗓音,窃窃私语:“比起狗,我觉得狗主人更吓人耶。”
步美:“嘘,你太大声了啦!”虽然她也这么觉得。
……会这么说,也不是因为琴酒一身黑衣。在日本这个国家,上班族大多都有服装要求,与鲜艳的其他颜色相比,黑衣是绝不会出错,被认为是很正式很严肃的颜色,尤其是对成年社畜男性而言。所以黑衣压根说明不了什么。
问题在于气质与身高。
一米九的身高,在日本已经算是个小巨人了,而冰冷阴沉的神情与野兽一样的浅绿眼眸,更是让人生不出半点亲近感。一个不友善,压迫感极强的高个子,一向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好的第一印象。
尤其对方还带着一条狗。
一条像极了狼,尾巴不摇不晃,哪怕被牵出来散步也没有半点高兴意思,带着止咬器的狗。
止咬器很显眼。
明明是为了安全而存在,戴上去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不免让有些人产生错觉:这条狗可能不太温顺,攻击性强,所以才被戴上了这么个东西。
从而反而产生敬而远之的想法。
光彦虽然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但他更奇怪另一件事:“诶?灰原怕狗吗?但是阿笠博士家附近就有户人家养了德牧吧?上次我们路过,不就碰到过一次吗?”
那个时候的灰原,可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表现。
虽然也没有亲近的打算,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但也与现在堪称应激的反应截然不同。
步美眨巴眼,对此表示很能理解:“完全不一样,那只德牧热情又乖巧,不仅会对我们摇尾巴,还会笑,会吐舌头,而且,那可是相当有名的警犬品种。”
网络发达,各式影视作品百花齐放的当下,很多有警犬角色的动物片里,德牧都是最常见且热门的品种设定,“小德警官”的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这么广为流传之后,德牧外表严肃内心柔软忠诚可靠的形象就这么固定了下来,不再如过去那般,因为外表而让人望之却步。至少对于步美来说就是如此。
“话说,游乐园能带狗狗进来吗?”阿笠博士。
“可以啊,不过活动范围有限制啦。”光彦举起手中的游园传单:“看,度假酒店的广告里,有写预约宠物套房的流程,只要准备好各种疫苗证件,签署卫生保证协议,就能提交预约带着狗狗一块度假,虽然狗只能在小公园那头散步,不能靠近娱乐区。”
柯南满背冷汗,被他们不合时宜的谈话弄得胆战心惊。
喂喂喂,你们不要那么光明正大的议论啊!
虽然这样自然轻松的讨论反而能当做障眼法,但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人类在议论自己,柯南紧张地发现那只狼犬竟然迈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而银发的男人不但没有阻止,反而眯了眯眼,也随着迈开步子,顺从的跟着狗一块靠近。
咚咚……
心跳越发响亮,震得耳膜都在鼓动。
柯南飞快思考,当即就想要拽着灰原躲到阿笠博士身后,试图让阿笠博士以“监护人”的名义告知对方这里有小孩子怕狗,让人不要靠近。
或者说直接离开。
阿笠博士好像毫无所觉,说起来他也确实不认识琴酒。
要不给博士打个暗号吧?
他能反应过来,帮我们掩护吗?
柯南纠结着,完全没有认出这只狗。
这也不奇怪,毕竟,当年工藤新一与毛利兰捡到吉诺瓦,并将其交给尼昂医生照顾时,对方还是只没长开,灰扑扑活像个小土狗的毛团。
狼犬幼崽,长大前和长大后,换毛前和换毛后——几乎是两个模样。
加上大型犬成长期快,一年不见就能变化的天翻地覆。例如吉诺瓦,小型犬变中长毛的大型犬就算了,甚至换毛也能换得奇妙,它小时候皮毛是银灰夹杂着黑色的,换毛期褪去后,黑色的胎毛消失不见,直接变成清一色的银灰,全力跑起来简直像是一道银色的闪电。
柯南认不出来才正常。
但吉诺瓦却不一定会忘。
不如说,它之所以会做出嗅闻的动作,歪头露出思索的模样,更大的缘故还是柯南——毕竟雪莉的味道它还记忆犹新,完全不需要再分析,只不过主人下达过指令,私下说过不必追踪,它才没有示警。相反,柯南的气息却已经因为许久不见而变得陌生、不确定起来。
吉诺瓦想要进一步感知气息,因此不由靠近。
而突然间,狼犬靠近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它注意力骤然调转,耳朵也嗖得竖起,原本低垂的尾巴,也开始一点点摇晃了起来。
狗察觉到了对它而言最重要的事物。
于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狗长长的嘴筒子微微张开,嘴角扬起,舌头吐露了出来——原本带着止咬器,看上去气势十足的严肃狼犬,顿时摇身一变,如同以微笑出名小天使萨摩耶一样,变得无比亲切可爱。
哪怕是步美他们这群真正的小孩也不由一愣,心底的紧张缓缓消失。
“嘤呜……嗷!”
漂亮的狼犬从喉咙里挤出了小小的欢呼声,并扭头咬住自己脖子上系着的狗绳,用力一扯,将其从琴酒手里拽出来。然后它直接咬着,在柯南警惕的目光下小跑冲向了……
冲向了他和灰原的右后方。
一个拐角的位置。
后面?
柯南一愣,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个咯噔,猛然回头。
没听见半点脚步声。
等察觉到的时候,一道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来人微微弯腰,抬起带着漆黑手套的手,轻轻拍在冲过来的狼犬的脑袋上。
看上去无比雀跃激动的狗教养很好,虽然尾巴还在疯狂摇晃,但却在脑袋被拍的瞬间就立即克制住了自己,直接原地乖乖坐下,并在来人伸手时,把嘴里咬着的绳索递过去。
“嗯?哎呀……这位小小姐状况好像不太好,我刚刚好像听见,你是害怕狗吗?”
低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般悠扬,穿着修身西装的新闯入者似乎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似的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意外。
他梳着一头低马尾,发质微卷,细碎额发下,一对如同融化白银似的银眸灼目又璀璨——与身旁的狼犬相似至极。
而虽然同样身高惊人,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如琴酒似的压迫感。那显而易见的外籍长相,以及如同雕刻般漂亮的五官,在露出温和又友好的浅淡笑容时,几乎让人无法升起半点警惕。
就连原本颇具威慑力的狼犬,身上的气势都柔和了好几分。
“哇。”步美发出小小的惊叹。
“……!”而一直努力把脸藏在兜帽下的灰原听见这个声音,则是立即转身仰起头,震惊地看向对方。
尼昂先生!
悬着的心在与尼昂的银眸对上后,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明明并不确定迟迟没有回应她讯息的尼昂是否还愿意帮助她这个突然消失的“合作者”,更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认出她身份来。
但灰原却仍旧在对视的瞬间安下心。
唯独柯南越发警觉。
对方认识这只狗,就说明他和琴酒之间认识,而狗对他比对琴酒亲近,并且这位外籍男人不但能无视琴酒存在的优先开口说上话,一副能够自己做主的态度,就意味着对方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看上去温和无害?
……把危险二字写在脸上的罪犯,与看不出异常反而让人心生亲近的罪犯,毫无疑问是后者更加致命。
话说回来。
柯南紧紧盯着这位新出现的陌生男人,隐约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奇怪。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但是不可能啊,以对方的外貌和气质,如果见过一次,我不可能忘记才是。
柯南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于是忍不住越发凝视着来人那张陌生的脸。
银眸的绮丽男人并没有在乎柯南的观察。
他只是旁若无人的微笑着,把狗绳随手绑在了一旁的路灯上。狗安稳坐在原地,并无不满。然后男人上前,弯腰,抬起手,忽然拍了拍之前表现得最为“应激”的灰原哀的脑袋。
那只手修长宽大。
至少足以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脑袋遮挡大半,连带着把她头上的兜帽也往下按了按。
灰原眨巴眼,并不抵抗,脑袋顺势被摁得低了低,她感觉自己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
——让人安心,带着一丝心照不宣味道的阴影。
“别担心,这孩子并不咬人,只是外表看上去比较吓人而已,不过还是很抱歉,我的同伴没有牵好狗,还不懂得避让路人,真是个糟糕又失礼的家伙,不是吗?”
“……”灰原含糊了一声。
柯南则是一惊,偷瞄了一下后头的琴酒。
出乎意料。
对方没什么反应。
顶多只是皱起眉,不耐烦的盯着尼昂,不痛不痒的警告:“喂——”
“我替他道个歉,虽然很想要给小小姐准备个赔礼,但不巧我们现在没什么空。”
完全无视了同伴的警告,高挑绮丽的异国男人眉眼弯弯继续说着,随后手刹那翻转,变出了一个糖果。
有着闪亮包装纸的糖果,被放在了灰原手心。
随后尼昂歪歪头,语气无奈:“我身上只剩下这个适合给你了,虽然是从游乐园里活动顺的,希望这颗糖能换来你的原谅。”
灰原捧着那颗糖,意识到什么,立即将其藏在手心,然后含糊的飞快点头。
于是异国的男人笑得更加灿烂。
他站起身,行了一个礼,“非常感谢你的体贴,愿这次小小的意外不会扰乱你和朋友游玩的兴致,祝你今日愉快。”
说完,尼昂才去牵自家狗的绳子,并招呼后方神情不定的银发男人:
“那么,该走了。”
琴酒没有反对什么。
他的确在同伴招呼后就迈步跟了过去,只在与那群小鬼和小鬼的监护人擦肩而过时,阴冷又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
两位高挑又颇具存在感的男人一同离开。
他们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
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那群小鬼,琴酒才冷不丁的开口:
“巴罗洛,你是不是该解释什么?”
尼昂:“解释什么?”
“你想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个人的恶趣味,所以放过了可疑的地方?”琴酒眯起眼,“吉诺瓦刚刚反应不对,它认识刚刚那群人里的谁,我有暗示过你。”
“我知道。”尼昂毫不在意,并很自然地给出答案:“是认识那位胖胖的老人。”
琴酒:“老人?”
那群小鬼里的确跟着一位老人。
而琴酒率先怀疑的,也的确是那位老人。
毕竟按理来说,比起一群毛没长齐的小鬼头,里面唯一的大人才是最可疑的对象。哪怕那个老人表现得的确没什么破绽。
但尼昂在接到暗示后没有对老人露出敌意,所以琴酒也就愿意配合的走远,听听对方的解释。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想额外生事,尤其是在今天有工作的前提。
尼昂:“是我当心理医生时的邻居,我不是说过吉诺瓦是捡回来的吗?在带回组织之前,我在假身份住的洋馆里养过它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吉诺瓦有遇见过对方。”
琴酒:“那么久的事,它还记得?”
尼昂:“毕竟我最开始没打算养狗,曾经一度想过把狗扔给那个老人,虽然没成功,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记住了老人的气味吧。”
“……”琴酒思来想去,最终认下了这个说辞。
毕竟,吉诺瓦虽然有点反应,但反应并不激烈,也没有示警行为。
的的确确只是单纯的“认识某个人”的反应。
“话说回来,为什么给吉诺瓦戴止咬器?”尼昂低头看了狗一眼,漂亮的狼犬脑袋上套着的东西看着就憋屈,虽然有忍耐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叫,但吉诺瓦显然不太舒服。
琴酒闻言冷哼:“那你就得问那家酒店和这家游乐园的管理人了。”
肩高超过标准的大型犬,在园区出行期间就得戴止咬器,否则无法办理入住手续。
不巧,吉诺瓦的肩高就超标了。
所以它就只能委屈一点,带着止咬器出行了。
第95章 彼此身份
……在收到雪莉的邮件后, 尼昂很快就锁定了对方的位置。
但他没有立即去接人走,也没有和对方联系,更别说相认。
主要原因就是雪莉外表上的巨大变化。
老实说, 尼昂震惊了许久。
哪怕他自认见多识广, 也实在没有预料到这种事。
又不是什么奇幻电影, 一个差不多成年的少女, 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一个小孩?
尤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不止一例。
显而易见。
花费了好几天时间才真正认下雪莉身份的尼昂,也进而认出了雪莉身边偶尔会出现的那个叫“柯南”的小孩的身份。
——工藤新一。
尼昂欧文曾经的熟人,一个昔日时常来拜访心理医生的少年。
回忆着工藤新一的性格,再思索着对方面对琴酒时的反应,银眸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打开烟盒, 漫不经心的咬住其中一根,再用打火机点燃。
他嗓音含糊道:“说到那位老人,我又想起了另一个小鬼。”
琴酒:“小鬼?”
“工藤新一,前段时间在新闻报纸上很火的高中生侦探。”尼昂低声说, 仿佛只是在闲聊:“那个小子也住在那条街附近, 过去没少向我讨教各种各样的知识。”
琴酒:“向你讨教?你能教什么?”
“既然对方是高中生侦探, 当然是向我学怎么识别罪犯,以及犯罪心理的行为学知识。”
尼昂笑了笑,眉眼弯弯:
“虽然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身份,但好歹也特地去学过对应的理论知识, 当然,哪怕我完全一无所知,光凭过去的见闻与经验,也足够我当他的老师——后来的话,因为在警视厅当咨询顾问, 那孩子就喜欢找我打听一手刑事案件的消息。”
琴酒眉头皱起,看上去兴趣不大:“听着就很烦人。”
“是么?我倒觉得还好,毕竟对方当时年纪还小,而我一向对孩子很有耐心——那是个很有趣的小孩,以一个预备侦探的标准而言,已经算是天才了。”
尼昂耸耸肩,似笑非笑的呼出一口炙热的白烟。
弥漫在烟草中,他继续道:
“早在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小子的知识储备就远超常人,如今年龄到了,抓住机会一举出名,倒也不是让人惊奇的事。”
“别告诉我,你真的教了那个小鬼很多东西。”琴酒眉头越皱越紧。
尼昂:“为什么不呢?”
作为喜欢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的恶兽,琴酒绿眸瞬间阴冷下来。
他语气幽幽,嗓音像是嘶嘶作响,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你在想什么?如果人才无法归我们所有,你就该把这种好奇心旺盛脑子又过于敏锐的麻烦分子早早处理干净,省得他长大给组织添麻烦。”
“不好意思,我不杀小孩,而且,这不是挺有趣的吗?”尼昂一如往常地唱反调:“有种命运恶趣味的既视感,侦探身边某位信赖的亲朋居然是罪犯本身——啊,这么一总结,感觉像是什么畅销流行小说的元素,阵营对立的两位主人公什么的。”
琴酒顿时露出嫌恶的神色:“听上去真恶心,我要吐了。”
他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热门设定的魅力。
对于琴酒而言,黑与白混在一起,还提什么信赖,简直是最虚伪愚蠢到让人作呕的东西。
所以他才不喜欢情报人员,更对尼昂当初选择加入情报组的决定不满到现在。搞情报的家伙一个个都把伪装刻入骨子,相处起来格外费劲——哪怕他也无法否认情报的重要性。
琴酒盯着尼昂的侧脸。
他双眸眯起,暴躁不快。
但最后却只是骂了一句:“养虎为患的蠢货。”
工藤新一显然很有名,哪怕是琴酒,也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
在他看来,那样一位能力了得的少年侦探,放任对方成长甚至助力对方成长的下场,就只有给他们这种人添麻烦的结果。
尼昂又在暗地里做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这家伙总是这样,总是在组织的忍耐底线里左右蹦跶。
……但也正因为对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早就习以为常的琴酒不爽归不爽,却也仅仅只是口头骂了几声。
骂完之后,末尾也总是会附上阴森森的恶毒诅咒:“你早晚会死在自己的肆意妄为里。”
琴酒发自内心希望尼昂能有个教训,最好收不了尾,不得不求助组织,就此杀一杀那身臭脾气。
“这句话我快听得耳朵起茧了。”尼昂眼皮都没眨一下,对这恶毒诅咒的反馈平平。
他完全不担心琴酒会不会借此理由做什么,反正琴酒就算把这段对话原封不动的打小报告汇报上去,尼昂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
或许是知道这一点,又或许是私心的缘故,每次遇到这种事,琴酒也只是不快的骂完就不再理会。
——这大约是一向兢兢业业,宁杀错不放过的组织猎犬最“失职”的时刻。
琴酒实际上对尼昂伪装时期的日常兴趣不大。
一个虚假身份建立起来的,那绝对不会在尼昂心里留下多少分量的虚假人际关系……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话说回来,就算只是假身份的日常,尼昂也绝不是那种会和死对头分享自身经历的性格。
所以,琴酒现在很怀疑尼昂提及工藤新一,是不是特地用让人反胃的比喻来恶心他的。
为什么要突然恶心他……尼昂给他找不快还需要理由,需要挑日子吗?
然而尼昂对此表示很无辜:
“我只是恰好撞见了昔日的邻居,想到了这件事,在无聊之际随口和你分享一下当时在那个街区遇到的有趣事情罢了,毕竟我还蛮期待那孩子之后会走到哪一步。”
“正义到如此纯粹地步的家伙,如今可不多见,而纯粹这种东西是把双刃剑,意志不坚定的人,反而更容易因此被污染。”
尼昂半开玩笑,他眉眼弯起,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模糊了银色的双眸。
……也同时将那一丝藏在深处,终于流露出来的试探痕迹也一并遮掩:
“堕落永远比坚持更容易,说不定,我那位短暂接触过的临时学生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奔向黑夜的可能性呢?”
琴酒嗤笑了一声,预料般的被银眸的男人牵引着说出他想要听的内容:
“真不幸,你的期待大概要落空了。”
尼昂:“怎么?”
“因为那小子已经死了。”琴酒笃定说。
一般而言,琴酒是不会去记自己已经杀死了的人。但耐不住工藤新一存在特殊,家世显赫,而且出事后到现在,时间还没过太久。
隐约还记得这件事的琴酒进一步道:
“好奇心旺盛脑子又过于敏锐的侦探,除了容易给添麻烦之外,还很容易因为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丧命,好奇心本身就是会害死人的东西。”
尼昂挑挑眉,意识到什么:“他撞见组织的行动了?或者说……撞见你了?”
于是。
尼昂从琴酒口中,得到了工藤新一“返老还童”的前因后果——因为意外闯入组织交易现场,被琴酒发觉并敲晕后,灌下了雪莉根据研发、改良的最新药物。
APTX4869。
能够迅速至死,死亡后检查不出死因,尸体也检查不出任何毒素,从而实现完美犯罪的毒。
但显然。
这种听上去很了不得的药,在一些体质特殊的人身上,有呈现出完美死亡之外更加惊人的答案。
尼昂用略显惊讶,但又淡薄至极的语气反问:“啊呀……工藤新一死了?我可没在报纸上看见对应的报道。”
赫赫有名的工藤新一如果死于非命,被人发现了遗体,想必新闻报道会飞满天吧。
哪怕遗体被处理掉了,突然间行踪不明的他,也一定会引来不少关注。
但什么都没有。
媒体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雪莉的缘故,尼昂估计还发现不了这件事——他可不关注这些东西。
所以,组织是怎么确定工藤新一死亡的?
答案是——
工藤新一的父母,有在国外举办过葬礼。
或许是死因不明,让新一那知名推理小说家父亲心怀猜疑,以致于暂时瞒下了儿子的“死讯”,他们或许是想要隐瞒死讯,试图以此钓鱼执法,看看能不能发现与儿子死亡有关的可疑人物或者知情者。
总之,那对夫妇隐蔽又不着痕迹“明显”起来的小动作,最后成功蒙蔽了组织的双眼。
只能说不愧是工藤优作。
尼昂心下思索: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工藤新一和雪莉这俩外表大变的小不点,目前都还算安全。
凭借外表的掩护,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动静,就这么老老实实的隐藏下去,雪莉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
…………
……不闹出什么动静?
尼昂神情有些微妙。
他对雪莉很放心,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并做出最优的选择。
但另一个小鬼就不好说了。
这场意外偶遇,到底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以工藤新一的大脑,方才那一幕,一定让他正式确认雪莉的状况——和他一样,外表与灵魂不符。
甚至会意识到……雪莉知道许多关于组织的事,身份并不普通。
而凭借尼昂对工藤新一的了解,他完全不认为那小子会对组织的存在视而不见。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看没有反应的吉诺瓦,尼昂眼眸垂了垂:至少现在可以肯定,某个化名为柯南的小侦探没有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想来雪莉应该有拦住他。
就是不知道雪莉能拦多久了。
“闲聊到此为止吧。”尼昂把自己叼着的烟掐灭,放进口袋,“快点把生意处理好,我实在不想继续和一个大男人逛游乐园了——话说,交易人怎么还没到?” 。
江户川柯南在琴酒与身份不明但让他倍感熟悉的另一人离开后,当即就想要发挥传统艺能——跟踪尾随。
灰原哀及时拽住了他。
栗色短发的女孩嗓音稚嫩,却带着一丝成熟稳重的味道。
她十分严厉且不容拒绝地说:“不可以!”
“放开我,灰原——”柯南焦急的喊,再不跟上去,就找不到琴酒他们了。
“我说了,不可以!”灰原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又认真:“他们身边的狗嗅觉很灵敏,你跟踪不了的,只会让你自己暴露,然后连累我们所有人!”
说着,灰原扭头看了一眼阿笠博士,以及阿笠博士周围的三个真小孩。
毫无危机感的三个小孩,到现在还在讨论着方才两位显眼的男性以及他们的狗。
尼昂彬彬有礼又长相绮丽,还对被吓坏的“灰原”很温柔,并且一出现就让可怕吓人的狗变成了虽然长得有点凶但可爱会撒娇的狗。
这让步美捧着脸,眼神闪闪发亮,说他像童话里的王子哥哥。
“你要他们怎么办?”灰原看着那群孩子,低声反问柯南。
柯南发热的头脑霎时间冷却了下来。
但他还是不甘心:“或许我能往身上涂点东西来遮掩气味,或者让阿笠博士先带他们回去……”
灰原对此表示冷漠,并语气平静的说出事实:
“吉诺瓦——我是说那只狗,它是经历过特训的,智商很高,不仅能够在无数气味干扰中精准找出唯一的目标,还一度在其他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只靠嗅觉和自我判断就做出示警动作,把一位卧底警察给抓了出来。”
“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毕竟你暴露了,阿笠博士也会被怀疑上,届时,以那个组织的做法,他会把你身边所有相关人物都查上一遍,甚至有可能被铲草除根。”
灰原陈述完毕,总结道:
“所以,不许去。”
江户川柯南定定看着灰原哀。
他神情有点复杂,目光又注意到灰原那收拢的左手。
——她极其珍惜那个银眸外籍男人给的糖果。
而刚刚那个男人,无疑是在琴酒面前保护着灰原。
“灰原,你到底是谁?”柯南满心怀疑地开口询问,但他多少已经猜到答案:“你其实和我一样,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吧?”
灰原:“我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柯南道:“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又要怎么变回去!”
“还有那个危险的琴酒,以及琴酒背后的组织——”
正义感十足的柯南无比凝重,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低声道:
“我绝不会对眼前的罪犯视而不见。”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正义……我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再次有那个组织成员的消息,怎么能——等等。”
柯南忽地睁圆了眼睛,猛然看向灰原:“灰原,你刚刚管那只狗叫什么?”
柯南:“我没听错的话,是吉诺瓦,对吧?”
第96章 /修文 期盼
吉诺瓦这个名字不是尼昂取的。
它来自狗的前领养人。
一位好心的狗派人士, 同样住在米花町的富有老先生。
只是因为幼犬性格顽固倔强,认准了某位临时照顾他的心理医生就不再接纳其他存在,放着好吃好喝不要, 非得多次从新家逃跑,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反复尝试, 执着于回到医生身边。
……这最终导致吉诺瓦与老先生没能成为一家人。
这件事, 工藤新一不仅知根知底,还记忆尤深。
毕竟,当时把那只尚且年幼、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小狗捡回来,并四处拜访询问求到那位老先生门前,之后亲手将狗送去给对方的人,正是他自己。
而家就住在领养人与心理医生之间, 距离两边都不算远的工藤,也亲眼将这持续数月的后续事件清晰看在眼里。
工藤新一当时还惭愧了好久。
原本没有养狗打算,只是看在邻家小朋友的面子上临时接手了小狗,结果却被脾气意外顽固的小狗认作唯一主人的好心医生陷入两难;而爱狗并愿意领养狗的老先生, 却因为狗早已认主, 不愿再接受新的家, 而白费了过去驯养新宠的功夫。
这都是他的责任——虽然工藤新一也着实没想到一只小狗能那么执着。
好在,后来老先生和医生达成了共识。
医生最终心软收留了狗,并保留了老先生给狗取的名字。
那只灰扑扑的小狗,名字就叫“吉诺瓦”。
这不是一个日本常见的宠物名。
而收留了狗, 后来告诉新一他已经将狗送往美国旧宅托付给家人照顾的心理医生——则是那位尼昂欧文。
一位遇袭、失踪,后来被找上门打听消息的日本公安暗示为罪犯,一度担任过国中时期工藤新一“犯罪心理及行为学”方面知识教导者的人物。
——让工藤新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对方会是坏人,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的存在。
时至今日。
灰原哀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让许久不曾听见医生消息的江户川柯南猛地再度回忆起对方的身影, 并在震惊中产生了一个猜想。
……幼犬与成犬的皮毛的颜色存在差异,是完全有可能。
……而那位很懂狗的老先生也说过,吉诺瓦像是血统不纯的狼犬幼崽。
而刚刚那只吓人的成年大狗,不就是只狼犬吗?
进一步大胆推测的话,那个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陌生男人,那个有着如此显眼、让人难以忘记的外貌,让柯南在确信自己一定没见这张脸的同时又认为自己一定认识对方,和对方打过不少交道的理由——
似乎已经揭晓了答案。
……不会吧?
那个人是尼昂医生?
被公安暗中通缉,如今不知所踪,真实身份不明的医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想到对方的动作,以及有意无意在琴酒面前庇护他们的行为,柯南就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几乎快要跳起来。
是了,一定没错!
那就是医生!
虽然长相和气质大变,声音与说话语气都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但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却隐隐有所重合。
例如给灰原糖果的时候。
那个如同变魔术一般,带着一丝故意引导对方从负面情绪挣脱,转而集中在鲜艳糖果上的动作,就和尼昂医生过去引导自己年幼的小患者时的表现一样。
……让人被牵引着产生一种对方很温柔,可以被信赖的感觉。 。
灰原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脸上露出一瞬懊恼的神情,但很快就藏了回去。
“你听错了。”
灰原平淡无波的否认,然后编了个相似发音的其他名字。
可惜,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柯南不相信,她不打算和对方在这件事上继续争论,只是牢牢阻拦着柯南的脚步。这其实并不怎么难,只要灰原拉上步美他们,并明里暗里的强调狗的嗅觉,以及暴露后会牵连到的人,柯南就不可能再一意孤行。
不能追上去。
那么,柯南就绝不会让灰原哀再蒙混过关。
“你是怎么变成小孩子的?你也吃了那个药吗?”
“你知道那个组织多少事?”
“你和尼昂医生……虽然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是什么关系?朋友?家人?亲戚?”
“你能联系上医生吗?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狼狈?你选择留在阿笠博士家,又有什么打算?”
在彼此隐瞒的那层纸窗户被捅破后,不再有所迟疑的柯南,彻底暴露了自己猫科动物的本质,将那过剩的好奇心与追逐真相的顽固意志,毫无遗留的展现了出来。
灰原被问得心烦,耳朵都嗡嗡嗡的,这几天总感觉一睁眼就是江户川柯南的声音,走到哪都是对方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变成小孩子?什么组织?我不知道,也对你口中所说的医生一无所知。”
她用三不知来应对,显然这种写满了敷衍二字的答案,不可能让柯南满意。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柯南跳脚,睁圆了眼睛:
“你这家伙真的是——唉,我——啊啊,总之,拜托了,灰原!你就告诉我吧。”
如果是刚刚认识的那几天确认了灰原的身份,柯南还能沉着脸用打量的目光去冷酷质问,并奉劝对方坦白从宽。
但他们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
一起经历过很多案子,在危急时刻将后背托付给对方。同甘共苦那么多次,怎么想也已经算得上是朋友。
而且,在足够的时间观察下,柯南确信:灰原展现出来的性格与良知,都在平均道德水平线以上的。
……哪怕平日说话理性成熟到有点悲观,听上去有些现实到残酷,但也仍旧不像是坏人。
虽然柯南已经被尼昂医生展露出来的形象所欺骗过一次,但他还是坚定认为,灰原绝不是琴酒那类理所当然视生命为草芥的恶徒。
既然不是无可救药的恶徒,那就有合作的可能。而与一个拥有组织情报并且拥有平均线以上道德水平的存在合作,对于柯南而言,是一条捷径。
可惜,捷径不愿意对他放行。
僵持了好几天,最终,柯南败下阵来。
追问纠缠的法子不行,便只能双手合十的请求。
或许是在自己的青梅兼心上人面前撒娇成了习惯,原本正值视面子比天高时期的男高中生,如今装小孩装得得心应手。
柯南:“至少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单纯的受害者,还是我的敌人?”
柯南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他凝视着灰原,然后观察着、思考着,提出疑问:
“你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吗?”
灰原:“……”
“我——在那个组织里出生、长大的。”灰原指尖动了动,随后缓缓蜷缩起手指。半晌,她忍住心头被掀起的涟漪,用平静的语气道:“所以,我无法说我是完美受害者。”
柯南:“诶?”在组织里出生长大?
灰原:“我只能告诉你,我憎恶着那个组织,只是我有生命中最重要的把柄落在了对方手上,所以一直没法抵抗,但我绝对不算无辜,你也不要抱太多期待,我只是直到现在才有了能够不继续做违背良心的事、并且彻底摆脱组织的‘机会’而已。”
柯南敏锐抓住重点:“因为有人帮了你?比如说……上次帮你打掩护的那位先生?”
“谁知道呢。”
灰原面无表情,随后她垂眸,盘手,低声说道:
“总而言之,我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所以不会与你为敌,毕竟我自己也在组织的灭口名单上,你暴露了,等同于我暴露,所以基于个人利益,我也不会背刺你什么,因此这方面你大可放心。”
“如果你还是心有顾虑,也没关系。”
灰原想到那颗糖果。
她原本以为里面会夹杂着尼昂给她的话,但翻来覆去的确什么都没有。
但尽管如此,灰原还是因为那颗糖而心下安定。
她道:“我三天后会立即动身离开这里,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收留与照顾……”
“嗯?啊?”柯南一愣,“等、等等,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阿笠博士也不会这么做!”
已经暴露自己并非真小孩的灰原,不想要好心的博士为难,所以主动提出了离开——虽然她的确有点眷恋过去那段平静的生活,也对学校里那群小不点朋友感到不舍,但如果她的存在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不适,那么她也不希望再给人带来麻烦。
毕竟,她现在已经和尼昂先生见上面了。
对方没有放弃她的意思,只是因为组织的一些动向不方便送她出国和宫野明美团聚,所以单纯希望她能够借助如今的外貌躲在外面避避风头。
既然如此,那暂时呆在儿童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灰原并不挑。
只要依然能够去姐姐身边,那么不管多久,她都等得起。
然而无论是阿笠博士还是柯南,都不会真的赶她出去。
原本以为灰原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孩的时候不会赶,现在知道她被危险的犯罪组织追杀后,就更不会这么做了。
阿笠博士不认为灰原是个坏孩子。
柯南虽然很在意她“我并不无辜”的说辞,但比起就此将人推开,他还是认为建立合作关系,在将罪魁祸首击败后,由法律来审判一切要更为合理。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手忙脚乱的阻拦了灰原独自离开的意愿,柯南面露期待的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吃下某种药物导致外表变小的吧?那你知道要找谁帮忙,才能让我们变回去吗?”
灰原:“……”
这一回,灰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是组织的研究员。
APTX4869,你所服用下去的那种药,就是我制造出来的。
……灰原终究没有坦白。
如果她只是孤身一人,她就说了。
反正对方接不接受,恨不恨她,都没关系,最差不过一个死字。如果没有了姐姐,死亡也不会显得多么可怕。
但现在——
心有所归,不愿赴死的灰原,无法轻易挑战因自己而受害的无辜者的接受程度。
“我只知道那原本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只不过存在一些副作用,我们俩算是极其罕见的幸存者,至于如何变回去……”栗色短发的女孩低语道:“如果有机会拿到解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的。”
“你要找谁拿?”柯南眼神更加明亮,变回原本模样几乎是他最重视的事情了,一时间不由有些焦急:“是去找尼昂先生?”
灰原一个激灵,皱起眉。
真糟糕。
我好像说了太多东西了。
江户川柯南,不,工藤新一这家伙——是无意的吗?还是故意的?
感觉被看穿了性格的弱点,被套话了似的。
灰原谨慎开口:“……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尼昂先生是谁。”
“又来了!”
柯南泄了气。
他通过自己过去从尼昂医生那里学的微表情及行为学的基础知识,从灰原的神情、动作、反应,判断出对方已经重新给自己建立起了壁垒。
已经无法再向她询问更多。
唉。
柯南叹气,但很快,他又再度振作起来。
无论如何,他已经得到相当丰富的收获了。
如果灰原没有骗人……
柯南转身离开后,神情浮现出些许兴奋:那么愿意帮助灰原掩饰身份,协助对方逃跑的尼昂医生,会不会也不是什么坏人呢?
或许只是有一些误会而已,亦或者是尼昂医生有一些不得不隐瞒的东西,从而导致他与日本公安之间关系僵硬。
尼昂先生……可不可以合作呢? 。
日子在那之后再度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提事故体质的某人依旧三天两头带着大家遇到各种案件的话,大概的确能够算得上平静。
对于柯南而言,组织没有行动,他就没有入手调查的途径。加上灰原那边似乎也没有人联系她,因此柯南也只能好好过平凡的日常。
周五,学校。
课间,步美兴致勃勃说起明天米花市某个地方新开的大型商业街的事:
“……听说那条新开的商业街会连续举办三天的活动,好多好吃的东西都半价出售,还有游戏可以玩,甚至还有国外的明星受邀表演。”
她双手合十,满脸向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步美之外的其他两个小男孩当即举手同意。
而被他们盯着看的柯南,也无所谓的点点头。
灰原没来得及拒绝。
准确来说,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步美亲近的握住了她的手。灰原看着对方,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次日,五个小孩从各自的监护人那里拿到了零花钱,早早就动身集合,一块往那边走。
元太跑得最快。
刚到商业街,他就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气味精准定位了美食区的方向。
嘴里念叨着“章鱼小丸子,鲷鱼烧,烤肉串……”元太欢呼着一个拐弯,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一辆轮椅。
轮椅质量很好,只是被撞得偏了偏方向。
元太猛然后退,摇晃着站稳,接着担心的抬眼,挠挠头,声音很小:“对、对不起哦。”
“元太!”
“真是的,元太,都说了不要跑那么快了!”
步美和光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拉着元太一起道歉:
“对不起,大哥哥,你没事吧?”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帽子与口罩。
他看上去身体似乎不太好,开口回答之前反倒是先咳嗽了好几声,随后用手搭在轮椅把手上,反复撑了撑偏移的身体,试图把被撞偏的身体坐正一点。
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真的没事吗?”步美有点担心,“你好像坐着不太舒服,是元太不小心颠到你了吗?那个,腿是不是不太方便?我们帮你调整一下吧,或者,我们送你去街口的医疗站?”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的确很容易联想到腿部有疾的可能。
如果腿使不上力气,也的确很难调整坐姿。
“不,不用,我是之前出了点事故,现在身体还没养好,不太适合久站久行,所以才坐得轮椅——我的腿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不太方便使劲只是没把轮椅手刹按下去,这个路面角度容易偏移,当然,也有我不太熟悉坐轮椅的原因。”
带着口罩的男人再次摇头,并动了动自己的双腿,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大碍。
随后他调整了一遍轮椅,并稳稳的重新坐好,接着抬起眼睛,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小孩。
脸上仅仅露出一对深绿色眼睛的男人平和的目光忽然一顿,视线不着痕迹的在最后面站着的灰原身上停留了两秒。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的同伴吗?”
男人缓缓把“不用担心”的话改成了一个请求,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想法,也转而发生了变化:
“我们不小心走散了,而不巧她的手机也漏在了我这里。”
第97章 冲矢昂
灰原哀敏锐的抬起眼。
就像一只突然被刺挠, 猛然扭头盯着故作无辜的罪魁祸首的猫一样,她疑神疑鬼,然后不动声色的躲在障碍物——因为愧疚而老实站在原地, 体型比灰原大了整整两三圈的元太的身后, 继续暗中窥探。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确实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虽然口罩挡住了脸, 看不清脸色, 但微微弯曲的脊背,耷拉的肩头,时不时的低咳……一举一动和身上的气息,都给人如此印象。
可尽管如此,灰原第一反应却是在心下阴暗地质疑: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
虽然回神之后觉得这么想不太礼貌,但思维认知方面的事情, 一向是最难以控制的。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靠化妆品来调整的脸色,不靠绷带石膏来制造病弱的感觉,仅仅只靠肢体语言来展现这一形象——长期的、持久的展现这一现象——这个要求, 可要困难多了。
哪怕是一些有资历的老演员, 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这么不断自我说服, 灰原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戒心。
她也搞不清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戒心与排斥感是从何而来。
但她很重视。
毕竟自打离开组织,或许是因为求生欲的缘故,她莫名变得对组织成员的存在颇为敏感。就仿佛雷达一样,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 甚至还没看见人的时候,她就会在与危险人物靠近一定距离而本能感到焦躁不安。
就如同遇见琴酒那回。
可这次又有点不一样。
没有以往那种仿佛心脏都被揪起,浑身都笼罩在恐惧中,因此战栗不停的反应。
也没有那种让她无比笃定的恐惧感。
那是一种若有若无……难以判断的感觉。
说像也不像,说不是也绝对称不上毫无异常。
眯起眼, 灰原再度观察轮椅上的男人:
个子特别高,哪怕坐着,也依旧看得出这一点,似乎有些虚弱,不过尽管如此,对方的体格也绝对称不上纤细消瘦。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对方也说自己是遇到事故,而不是先天体弱。而事故,就是有让一个身体健全甚至称得上强壮的人变得虚弱不堪的能力。
“……”
的确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但为什么呢?
心悸仍旧不曾消失,理性反反复复得出的结论,完全不被直觉所接受。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的同伴吗?”
轮椅上的男人在婉拒了步美他们的关心,以及送他去街口医疗站的建议。
随后反过来提出了请求:
“我们不小心走散了,而不巧她的手机也漏在了我这里。”
灰原第一时间就皱眉,并想要开口拒绝。
……她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
虽然短暂到几乎让人怀疑是错觉,连柯南也没看出什么,但敏感过头的灰原却记在了心上,实在是不想要和对方一起行动。
但其他人已经点头答应了。
“好呀!”
“交给我们吧!”
元太和步美异口同声。
尤其是元太,在听说面前的男人与同伴走散后,个子最高的他当即想要帮忙推轮椅,并信誓旦旦的拍拍胸口:
“你可算是找对人啦,我们少年侦探团可是最擅长找人了!”
“就是这样,我们绝对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走散的朋友!”光彦附和着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男人低声回答,语气友好平和:“说起来,我是冲矢,冲矢昂,你们呢?”
“我是光彦,他们是步美,柯南。”光彦依次介绍自己的朋友,“然后这是元太,还有……灰原哀。”
唯独只有灰原哀是喊得全名。
但这并不意味着光彦与她关系不好。
这一区别的原因,是因为日本礼节太多,对他人的称呼也有一大堆规矩。一般而言,除了撞姓氏之类的特殊情况,只有很熟悉亲密的朋友,家人,或恋人才会互相称呼名字,否则一般都是用姓氏来称呼彼此。
光彦,步美与元太是打幼儿园起就在同一个班的青梅竹马兼老朋友。
柯南虽然是最近才认识的,但因为开朗活泼,很好相处,很早就主动表示可以称呼他名字,所以三小只也直接管人叫“柯南”。
灰原就不一样了。
虽然也已经无话不谈,彼此信赖,称得上朋友,但灰原从未主动开口允许他人称呼她为“小哀”。
而且因为性格成熟,对待外人颇有距离感,她估计也不会乐意让一个陌生人直接称呼她名字。
基于这一点,很细心的光彦便报上了灰原的全名。
自称“冲矢昂”的男人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再特别关注灰原。
他优先开口道谢:“有劳你们了,作为感谢,我请你们吃点心吧,我刚刚好像听见谁在喊章鱼小丸子和鲷鱼烧?。”
元太当即眼神一亮:“……可以吗!”
光彦扯了一下对方:“元太!这样不好吧?明明就是我们不小心撞到冲矢哥哥在先的。”
步美:“就是就是。”
“没关系的,毕竟在那么热闹的地方找人,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冲矢昂好脾气的回答,“而且我也没什么大碍,你们也已经诚恳道歉了,所以那件事就放他过去吧。”
“对我来说,你们愿意帮我找人,真的是帮了大忙了……元太君刚刚说你们是少年侦探团?那么,这就当做是我雇佣你们的报酬吧,别担心,只是小吃的钱,对一个有工作的大人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孩子的意志本就没那么强,更何况,作为一名侦探收取“报酬”这一说法,特别让他们兴奋。
元太:“好耶,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从大人那里这么正式的接到有报酬的工作诶!”
以前虽然不是没有帮忙后被大人感谢的情况,但那都是在事情结束之后。
与正式的委托还是很有区别的。
“……这就是凭借自己努力赚钱的快乐吗?”光彦眼神闪亮,“感觉真的太畅快了!”
大概也就只有小孩子会为了这点过家家似的“雇佣”与“报酬”而感到雀跃。
当然,或许最重要的是大人的委托这一点。小孩总是会很想要得到大人的肯定。
柯南半月眼,满脸无力吐槽的看着几个小不点人手一份鲷鱼烧,心想你们就不担心找不到人吗?
……虽然说找不到这位先生可能也不会在意。
话说回来,对方会这么认真委托一群小孩,还真是让人意外。
“冲矢先生,你走失的同伴大概有什么特征?你们又是在哪里走散的?”
柯南率先开口提问。
“那是位女性,美国人,金发蓝眼,穿着浅紫色的西装,加上高跟鞋的话,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出头。”
冲矢昂回答:
“事实上,我们约好了在街尾见面,但她迟迟没有到,我去她之前说要光顾的店看过了,但人不在,问了老板,老板也说她半小时前就走了。”
柯南觉得这一形容有点熟悉,不由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朱蒂。”冲矢昂缓缓地开口,完全没有犹豫:“朱蒂圣提米利翁。”
“欸?”柯南一愣:“你找朱蒂老师?” 。
一周前,帝丹高中毛利兰所在的班级里,来了一位外籍英语教师。
因为是少见的外国人,还是个大美人,所以刚到就引起了学生们的热烈讨论,连带着毛利兰也在柯南面前提过几次。而之后,柯南也在一起案子里恰好见过对方。
那位教师就叫做茱蒂圣提米利翁。
柯南把事情告诉了尚不知情的其他人,然后目光移向了轮椅上的男人。
是那位朱蒂老师的朋友啊。
呃。
虽然和朱蒂老师也不熟,只是一两面的关系,但是——
柯南眨巴眼,“你该不会是那位朱蒂老师的男朋友……”
“嗯?不是的。”冲矢昂平静的否认,没有丝毫暧昧期的痕迹与含糊,“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真的吗?”元太面露怀疑,然后努力思考与推理:“柯南说那是位大美人吧?而且现在他们还一起出来玩,甚至对方的手机都放在了冲矢先生这里,这年头如果不是关系亲密的人,不会把手机交出去的吧……”
“是真的。”男人略显无奈地开口,“手机留在我这里,只是因为她手机屏幕摔裂了,她拜托我去附近手机店帮她换屏幕,然后她自己去抢购什么限量品,然后约好在某个地方汇合而已。”
“而且。”带着口罩的男人停顿了一样,语气意味不明,“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欸?
“诶——!!!”
步美元太光彦三人,发出了极其震撼的声音。
哪怕是柯南都瞪圆了眼睛,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
这并不常见。
虽然这些年风气开放了不少,但对于他们来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侣。
元太:“男、男朋友?但是冲矢哥哥也是男孩子吧?”
光彦:“……这种事情也不奇怪啦,美国风气确实要更开放呢。”
步美:“虽然有点惊讶,不过如果真的互相喜欢,性别也不是很重要吧。”
小孩子的世界观尚未定型,这也让他们的接受能力远比一些古板的大人要好得多。
步美好奇的追问:“哥哥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冲矢昂:“嘛……任性又残酷吧?”
“诶?”这个形容,显然相当出乎意料。
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恋人吗……?
但男人的下一句话,解释了这么说的原因:
“毕竟,他是那么干脆地把我狠狠甩掉嘛,还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分手礼。”
灰原哀眼睫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而步美眨巴眼,缓缓抬手捂住嘴,然后和身旁的同伴面面相觑。
糟糕。
好像不小心戳到别人的伤心处了。
“呃……”光彦绞尽脑汁地安慰:“人生还长,不要太过伤心……”
元太:“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分手呢?吵架了吗?如果只是误会的话,努力一下把人追回来就好了呀。”
冲矢昂:“是因为一些观念冲突问题,观念上的事情,可不太容易融合。”
柯南摸了摸下巴:“同性情侣需要面临的问题和压力,确实会更特殊又难处理一些……”
“追不回来了吗?”步美有点可惜,“大哥哥你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放下。”
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句话了。
“毕竟那痛得让人记忆深刻。”男人歪歪头,脸上仅仅露出来的深绿眼眸幽邃至极:“……差点就让我到黄泉旅游后回不来了。”
第98章 毒杀
哪怕是财大气粗, 富可敌国的黑衣组织,也无法抵抗金钱的诱惑。
钱总是必要的,不嫌多的。
尤其是对于组织那尚且遥不可及的愿望来说, 未来需要的开销, 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不管是投资药物开发, 科技程序研究, 还是给部下发工资,发福利,提供各种办公物资武器设备,亦或者是收买行贿,打通人脉……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他们大手大脚的花钱,是因为有更加丰富的敛财手段, 并依旧在不断的寻找更多的敛财手段。
钱与权,毫无疑问是爬上组织顶层最快的捷径。 。
柯南他们来光顾的这条新商业街占地面积不小,至少对于寸土寸金的东京地区而言,已经算是比较可观的规模了。而这条新商业街最为惊人的一点在于——这些店面全部归属于同一个会社名下。
如果去咨询住在这附近的老人, 他们一定会告诉你, 这条街过去还有另一个名字。
直到五年前, 这里都还被他们暗地称之为极道一条街,或者说后巷。差不多是等同于红灯区一类的地方。
因为这里的土地,七成都是归属于各个极道势力的,而且非常零碎, 走个小一两百米就能到另一个组的地盘,交保护费是常态。而要是再早个二三十年,这附近甚至还被评定为贫民窟。任谁也想不到如今能够繁华到这种地步。
那么,过去被大大小小的极道势力瓜分的街道,如今又怎么会归属于同一个会社名字了呢?
这就要提到那场极道战争了。
不知为何而掀起的极道内乱, 让关东地区的极道势力陷入了萎靡时期,政府与警察直接趁人病要人命,连带着不少小规模的极道都直接因此解散,大量的黑色财产流入市场,其中就包括大片的地产。
日本政府倒是有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把关东地底扎根的黑势力给根除,但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衰败萎靡是一回事,根除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现在,还远不到日本政府能够彻底解决这一心腹大患的时候。
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或者说,新北畑组。
——那是在极道战争结束后,从已经解散的旧北畑组里,分离出来的一个崭新的极道。
组长北畑龙之介是前组长的幺子,在老龄化趋势越发严峻的极道人员里,算是相当年轻的人物。
二十八岁,发家的手段很狠辣,是在乱战中通过手刃自己的父兄,从而夺取了财产,然后带着追随自己的激进派派部下独自离开。
换句话来说,旧北畑组是当初那场战争中,极少数死于自己内部继承权问题的极道。
而下了狠手的北畑龙之介,却在之后发现自己父兄的遗产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组里的资金不知为何流失了大半,想要追究却也无从下手,而仅剩下的金钱并不足让一整个组的人都衣食无忧,手中的地产也都处于并不繁华价值不高的地带。
远不够他们建立起如旧组那般大规模的新组。
为了不让跟随自己的组员升起异心,北畑龙之介咬牙撑了下来,他创办了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试图用手里现有的东西建立起一个稳定的收入流。
商业街就是计划之一。
把地产不够值钱,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得值钱。当然,最初的商业街的规模并没有那么大,大约仅有如今的五分之一。毕竟旧北畑组所有的地产并不包含整个旧巷。
但在前段时间,北畑龙之介突然告知自己的部下,说他们收到了几笔投资。那笔金钱足够庞大,足以让他买下那条后巷的其他土地,把计划表里的商业街扩大个数倍。
Hoshizora商务公司,美树食品株式会社……大概有十来个,投资方都是些有名的中大型企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点头答应给北畑龙之介投资的。
还是那么大的一笔钱。
哪怕是北畑的亲信也不知道。
毕竟他们组长一向脾气古怪,自从手刃自己父兄却没能得到想象中的权利和财富后,他便一直焦躁不安。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当初下了一枚臭棋,不想让追随自己的部下怀疑他的能力,北畑便一直死撑着,除了组内会议,平日几乎不见任何人,不和任何组员交流。
像个被宠坏,在溺爱里变得无比自大、天真又恶劣,不曾被现实毒打的小孩一样。
——对于极道的头目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但好在,北畑龙之介振作了起来。
他带着新生的北畑组重新站稳,在组员们不知道的地方,抓住了让他们通往繁华富贵的门票。
北畑龙之介不再对组员避而不见。
他得意洋洋,大大方方的出现,然后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商业街就这么一点点组建了起来,并顺利招到商户入驻,于今日正式开业。
或许是因为迈过了一大挫折,组内忐忑不安的成员松了口气,并意外发现他们许久不见的组长……变得优雅讲究了起来?
这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是要和一些讲究的大人物商谈,总不能保留那股地痞流氓的气质。
而且改变得再多,一些喜好也仍旧保留着:极端嗜甜,喜好颜色鲜艳的领带,非常不喜欢别人反驳他,一旦被惹恼甚至会直接拔枪杀人,并且格外排斥警察的介入,在心情不快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磨牙,指尖不耐的敲打膝盖。
北畑龙之介的“变化”是巨大的。
但也同时是踩在组内成员的接受范围内的。
谁也不觉得自己组长有什么问题,能够成长总归是好事。再者,他们这些激进派会追随一个弑亲的首领背叛本部,本就是舍弃了道德道义,仅为了更好的利益。
所以,这些变化也没什么在乎的必要。
他们唯独关注要怎么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组长手下活下来。重新得到自信的组长虽然给他们带来了财富,但也同时变得更加残忍又独断了。
负责维护商业街安全的小队队长一边唾骂,一边做好心理准备。他无比紧张的跑来和北畑龙之介汇报,后背几乎都是冷汗:
“组、组长!是我,光口小太郎。”
“进来。”
推开门,入目的是装修华丽的书房,而书房中央,翘着腿坐着的日裔男人眼睛没抬,只顾着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里绽放,过度的甜几乎让他反胃,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并且又接了一口,仿佛沉浸其中。
北畑龙之介:“什么事?”
“……街道内的一家餐馆,有人死了。”光口小太郎吞吞吐吐道,脸上的横肉紧绷着。
他很畏惧组长的态度,毕竟对方曾经下了死命令,说过决不允许开业的前几天出现问题。
但现在偏偏就是出了问题。
憎恨着闹出事的家伙,光口小太郎快速解释:“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场面,暂时拦住了报警的人,现在警察那边还不知情,估计能拖延个二三十分钟……组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北畑龙之介缓缓眯起眼:“死人了?怎么死的?”
“是毒、毒杀。”光口小太郎心惊胆战:“我们的人检查过了,说是嗅到明显的杏仁味,怕是**至死。” 。
柯南他们顺利找到了朱蒂。
说是找到朱蒂,其实也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沿着商业街走,然后注意到某个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好奇的被吸引过去,然后意外撞见了一起案子——以及被当做嫌疑人扣留下来的朱蒂本人。
“都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
金发碧眼的朱蒂盘着手,说着一口语调夸张的蹩脚日语,然后对着拦路的高大男人毫不畏惧的大声质问:
“话说回来,警察怎么还没有来?”
说着,朱蒂眯起眼扫过对方的手臂,怀疑对方的身份。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着很凶悍的长相,而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隐约透露着大面积纹身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般若面具的图案。
他稳如泰山的站着,纹丝不动,只是平静的重复一句话:
“请配合我们工作,我们已经联系警察了,只是现在需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可能的留下嫌疑人。”
柯南顿时竖起耳朵,在听见关键词的一瞬间就蹦跶起来,冲进了现场。
柯南:“朱蒂老师!发生了什么?”
朱蒂转身低头看去,一愣,“啊,你是上次那个……叫做柯南对吧?你怎么会在这?”
“只是路过啦。”柯南言简意赅,然后扭头指了指身后:“我们碰巧认识了冲矢哥哥,陪他来找你,然后意外听见这边动静就来看看,然后就看见了你。”
朱蒂这时才抬起眼,往更远的地方看去,然后睁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其他音。
那个音调即将脱口而出,却又在中途被硬生生的抑制,强行变成了其他两个字。
朱蒂:“——昂君!”
慢慢推着轮椅过来的冲矢昂平静扫过现场,“朱蒂,怎么回事?”
“……我来这家餐厅吃个饭,然后碰巧这里出现了杀人事件。”朱蒂顿时站直身体,一点废话都没有的解释:“我被留了下来,因为这两个闻讯出现的家伙愣是说我是嫌疑人之一,天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死者,来这里吃饭都只是偶然。”
吃饭?
柯南眨巴眼,心下顿时感到奇怪。
冲矢昂说是和朱蒂老师一起出门的,如果说朱蒂老师想要去大采购,不想要让冲矢昂等,那暂时分开还说得通,但是——真的会有人约好一块出门,却分开吃饭,最后吃完饭再集合的吗?
那到底干嘛要约在一起啊?
而且,一个人会把另一个坐轮椅的同伴单独留下那么长时间,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朱蒂老师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柯南沉思着,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灰原哀死死盯着朱蒂的脸。
她认出了这张脸。
灰原当然会记得,当初抓捕了她的两位FBI,那两个打乱了一切计划的FBI,其中一位,就是面前的金发女人。
灰原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忽然间,她敏锐的感到一股视线,于是骤然扭头看去,然后……她对上了冲矢昂的双眼。
那对幽邃的绿眸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扫过她,然后并不遮掩地对她点点头,又转了回去,开始关注朱蒂的事。
灰原哀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觉得心下一沉,搞不懂对方什么意思。
“死者是**中毒。”听完朱蒂的话,另一位同样身着西装,长相温和,仿佛和凶悍男人搭配着唱红白脸的男人笑眯眯开口:“我们的人在死者的杯子里检测出了毒素,而根据餐厅内的监控,死者去免费饮料区打完饮品回来的过程中,杯子只和你们几人有所接触。”
“这位朱蒂圣提米利翁小姐,你中途不小心撞到了死者,在对方杯子没抓稳差点掉下来的时候,帮忙拿住了对吧?”
朱蒂:“……这也能算的吗?”
“而另一个新出智明先生。”笑面的男人不回答,只是扭头看向不远处另一位嫌疑犯:“你当时同样去打了饮料,并因为死者不会使用自动出水设备,所以特地帮了忙,对不对?”
带着眼镜,看上去很温和友善的男人新出智明愣了愣:“但我只是帮了忙而已啊?我什么都没做。”
“最后就是上菜的服务员村野真冶先生,你在上菜的过程中,也有动死者桌上的杯子。”
笑面的男人依旧不回答,目光移向最后一名嫌疑人,并给出自己将他列为嫌疑人的理由。
最后他总结道:
“我们也只是根据监控展现出来的画面做出判断而已,毕竟杯口没有毒,饮料机内也没有,这是只有死者独一份的遭遇,那么,死者必然是在打水到喝下去的过程中,被某个接触过杯子的人投了毒才对。”
柯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朱蒂忽然插口,她利用自己外国人的身份,这么刻板印象的说着:
“我听说过,留着你们这样纹身的,都是日本的极道,那我不相信你们的判断!而且,一般人哪里会有检测毒素的设备啊!”
“你说笑了,这只是个人爱好而已。”
笑面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同伴,示意对方把袖子整理好,盖住纹身,然后平静地回答:
“我们只是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的员工,被安排来负责这条商业街的安保问题而已,设备什么的,也是检测食品安全而常备的东西,我们一向很重视顾客的健康安全。”
“而且,我们早就说过了,我们有联系警察。”
“只不过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们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搞清楚状况,商业街活动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很严重的打击。”
“而我们的北畑社长,也表示会立即过来了解情况。”
这家餐厅的老板站在后方,看上去没打算插手,一副把事情全程交给那两位“安保人员”处理的意思。
老板知道那两个西装男是极道。
不如说,这条街大部分商家都知道这一点,这条街原先是极道一条街的事,他们也清楚。
毕竟这里的个体小店铺有不少一部分都是这附近的本地住户开的。
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管理这条商业街的人,明面上也有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这个合法公司作为背景,所有的合同手续都是走法律的。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地方,毕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没有值得极道觊觎的东西。
第99章 传统艺能
灰原哀正在思考。
撇去了惶恐不安, 她在既定的现实中垂下眼眸。
朱蒂的存在,让她抓住了FBI这一关键词。
回忆起初遇冲矢昂时心底那微妙的忌惮与排斥感,灰原哀的一路猜疑, 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答案。
她脑海里找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 但最符合“冲矢昂”真实身份的人物。 。
雪莉和莱伊见过一面。
也是唯一一面。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雪莉当时刚刚结束美国留学生涯, 被要求返回日本研究所效力, 而组织安排接送她,或者说押送她回来的代号成员,就是巴罗洛本人。
而当时的巴罗洛,身边还有一道寸步不离的身影。
那是个黑长发,带着针织帽,有着深绿眼眸的寡言男人。
当时那人还是尼昂的搭档, 被任性的雇佣兵大材小用的指使,负责起了开车接送,订机票,订餐等等的内勤工作。然而虽然被驱使去做这些小事, 对方却表现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兢兢业业又无怨无悔, 对巴罗洛言听计从, 与他外在气质很是割裂——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甘愿当小弟干这种杂活的人。
而后来,那家伙得到了代号,自此单飞……或者说被已经失去兴趣的巴罗洛单方面抛下断联,然后孤身(被人刻意针对的)在组织里混出名头, 拥有了第一王牌狙击手的称号。
那就是“莱伊”。
而作为研究员,雪莉实际上并不怎么关注组织内部其他成员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所以她也不想要了解。
因此,她认识或者听说过的组织成员, 基本上都是和她本人,或者她的研究,亦或者她的工作单位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存在。
例如琴酒,巴罗洛,贝尔摩德,朗姆等等诸如此类。
——都是些地位特殊的家伙。
莱伊当时在组织也算是一个人物,但却没有再和雪莉接触过。
所以,他后来的背叛行为与卧底的真实身份,之所以会流传到雪莉耳中,纯粹是由于另一个人的谈及,才被她得知。
不是尼昂说的。
没有必要,尼昂从来不会主动提及八百年前早已散伙的搭档。并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单纯的毫不在意,也没想过要提。
所以这件事,实际上是琴酒说出来,并正好被雪莉听见的。
琴酒当时是去研究所取药,而在等待过程中,小弟伏特加主动谈起不久前暴露身份的莱伊。
伏特加:“莱伊那家伙是FBI的卧底……这件事是真的吗?大哥。”
“啊。”
点头承认的银发猎犬低声应道,少见的没有敷衍,反而是露出一个让当时拿着药过来的雪莉感到毛骨悚然,如在漫长斗争中夺得胜利的野兽一般傲慢、冷酷、不掩恶意的冷笑:
“那家伙试图收网,利用自己对巴罗洛的特有的情报去抓捕他,结果却反而被巴罗洛察觉,反将一军。”
“呵,最终连巴罗洛的皮毛都没有伤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最后还赔上自己的命,也是自作自受。”
琴酒并不遮掩这个消息,哪怕看见雪莉过来也没有闭嘴。
准确来说,是组织内部都不隐瞒这个消息。
唯独叛徒的死,是不需要遮掩的。
毕竟,这也是一种威吓。
——背叛者的下场就是如此。
哪怕是昔日在组织被称为王牌狙击手,隐人耳目混到如此地步的莱伊,也会在暴露身份的刹那被灭口。
虽然被一个卧底混到代号成员当中有些落颜面,但庞大到如他们这般规模的组织,多少都无法完全将敌人的眼线完全拒之门外——哪怕是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国,也不能完全挡住来自其他国家的间谍。
根除间谍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用另外的手段去弥补这一损失。
……正如同组织不遮掩琴酒的工作,不遮掩对方处决了多少叛徒一般,组织想要塑造足够的恐惧。
由死亡与鲜血构成的恐惧——能够让卧底的存在带来的负面影响被无限削弱。
甚至能够反过来给他们的敌人施压。
所以,灰原哀最初遇见冲矢昂,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除了对方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以及许久不见导致对莱伊的声线已经完全没印象这两个原因外,最重要的因素是——莱伊已经被明明白白盖上了“死亡”的印章。
灰原信赖尼昂,却不会因此说对方是个善良的好人。
她并不认为尼昂会手下留情。
但……
灰原哀冷静回忆着化名“冲矢昂”的男人之前的话语,试图从里面搜寻蛛丝马迹。
这并不困难,毕竟对方和他们相处不久,说过的话也不多。而少数值得关注的语句,又颇为炸裂,让人记忆尤深。
例如对方淡定自若暴露出来的“感情史”。
最初少年侦探团的几个真小孩,都把对方所提及的失恋以及“险些在黄泉旅行中有去无回”的失恋评价,当做了夸张化的感性描述。就和“笑死了”之类的形容一样。
柯南想得更多一些,他觉得冲矢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故”,可能也和他的失恋有关。因此还明里暗里的打探过,委婉暗示对方也不必为了感情要死要活。
显然,在柯南浏览的案件里,因感情而导致的伤害事件并不在少数。年轻人大多都感情丰富,眼中的世界值得热烈拥抱,总有无数的激情与行动力,让他们勇于冒着生命危险去追求更多的事物。
而这种激情与行动力,在一些特殊情况,往往也会因为过于得不到正面反馈,最终导致扭曲黑化。
用伤害自己的手段逼迫另一方不要分手的案例大有人在。
爱总是很容易与恨关联起来。
柯南:……老实说,如果不是冲矢先生说他是被甩的一方,我都要以为是不是他提出分手然后被报复了呢。
灰原是唯一的另类。
她因为心底那股来历不明的忌惮感而没有相信对方当时的说辞,更倾向于认为对方在胡扯,或者说在借此隐喻什么。
而现在,答案出来了。
“……”
应该是用失恋来比喻当初的行动失败吧?
毕竟导致莱伊重伤未愈的事件,怎么想都只有那一个。
但这种比喻真恶劣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隔着天涯海角凭空污人清白,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词,什么观念冲突问题。
……
…………
可动手的是尼昂。
很难想象尼昂会失手,哪怕是当初在研究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雪莉,也听说过对方惊人的任务成功率。
而且,莱伊是通过尼昂这条线加入组织的,尼昂似乎还是他当初的审察人。
莱伊出了问题,尼昂要是想要摆脱牵连,杀死对方是最好的选择。他一定会这么做,只要他判断莱伊没有价值。而显而易见,尼昂曾经明确对灰原说过,他不会与任何一国的警方合作。
所以莱伊存活下来……
是被手下留情了?
灰原脸色变得古怪。
她仔细思索,最终确定她在组织绝对不曾听过什么有关尼昂,尤其还是和同性的绯闻。
再者,如果尼昂真的与一个FBI有私情,对方又怎么会完全拒绝与人合作呢?尼昂对自己所在意的人……一向很宽容且善于让步。
不提对象身份,就光提合作这点,灰原实际上是希望试图对组织复仇的尼昂,能够寻找同样目的的盟友。
并非她这种无权无势的研究员。
而是另一个庞大的机构。
至于立场问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时的对立,完全可以因为更加危险的敌人而暂时放下。这是千古以来公认的对策。
等组织解决之后再一拍两散,这不好吗?
但是尼昂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想到了什么,灰原排除了尼昂手下留情的可能性。
是的,莱伊说得话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哪怕仅仅只有一半内容是真的——
尼昂都绝不会对他动手,让他落到如此虚弱的地步。
灰原也没有证据。
但是,她就是认为……
【对我所爱之人,我宁可遍体鳞伤也绝不伤害对方分毫,宁可豁出性命也要给予对方一条生路。】
尼昂会是这种人。
所以在家人之后,他从未再将本心交付出去。 。
不是手下留情。
那么莱伊的存活,就是万中无一的好运了。
灰原站在最后方,盘着手,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海洋里。
她完全没有去看已经完全沉浸在案件当中的柯南,也没有提醒对方冲矢昂与朱蒂身份的意思。
没好处。
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少年侦探,在她这个前组织成员与FBI探员之间会选择哪一边,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她要是让柯南避开这两个FBI,或许对方反而会因此怀疑她的立场。
洗心革面的好人,干嘛要避开警察呢?
所以灰原选择了沉默。
并且因为冲矢昂刚刚那一眼暗示,明白自己已经被认出身份,从而没有离开。
她想要知道这两个FBI想要干嘛。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又不是没寻死过。
另一边。
柯南已经搞清楚了案子的前因后果:横井光代,71岁,死于饮料中的剧毒,他所在座位上没有其他人,他是孤身来到店中用餐的。
而正如那两个维护现场的安保人员所描述的那样:据监控显示,触碰过死者那杯饮料的人,仅有三个。
就个人情感而已,柯南是直接排除了其中两位嫌疑人,着重怀疑起了仅剩下的服务员村野真冶。
毕竟朱蒂老师他认识,而另一位嫌疑人新出智明……柯南也认识。
而柯南都不认为他们会作案,尤其是后者。
“新出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柯南看着另一位嫌疑人,豆豆眼。什么鬼,熟人聚会吗?
新出智明,一位温柔正直的诊所医生,他们家的新出诊所曾经接待过柯南现今监护人毛利小五郎,并且在随后发生的一起案子,让新出智明与毛利一家以及柯南正式结交。
嗯……对柯南来说,他多少对新出医生保留了些微妙的警惕。
不是对人品方面的警惕。
单纯是因为新出智明太过优秀,以至于毛利小五郎一度开玩笑的说让对方娶自己女儿毛利兰——也就是柯南的心上人,以至于让某醋缸不免产生了假想敌的危机感。
新出智明无奈的笑笑,语气和神情都和柯南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偶然出来走走而已。”
好在,正直的小侦探没有因私废公,依旧兢兢业业的还原了唯一的真相。
在警察迟迟没有抵达的状况,柯南收集完证据,分析出答案后,绞尽脑汁的巡视了一遍四周,寻找最合适的破案“话筒”。
最终他把目光盯上了坐在轮椅的冲矢昂。
……抱歉了,冲矢先生!
柯南默默打开自己的特质手表,跑到角落将瞄准镜对准男人的脖子,然后摁下开关,把细若毫毛的麻醉针发射了出去。
第100章 相逢
“柯南已经帮我问清楚了线索, 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首先,各位请看向这家餐厅的餐桌,以及朱蒂的演示:桌面有专门设计的放杯子的浅凹槽花纹, 但这一设计显然有些反人类, 与店内较高的杯身完全不匹配, 而恰好, 店内有一道特色菜,用的是特殊的大型菜碟,这一菜碟装饰性大于实用性,不仅沉重且碍事,还导致不熟练的新手服务员上菜时很容易碰到杯子——不巧,死者的桌面就放着这种碟子。”
金发碧眼的朱蒂老师按照柯南“转述”的请求, 端着特殊的大型菜碟模拟上菜,高高的底部在她弯腰时磕碰到了同样提前放在上面的杯子,让她下意识的单手用力,把另一只手腾出来, 慌忙摁住那个玻璃杯。
朱蒂震惊的睁圆眼睛:“啊!”
……她完美的还原了服务员当时的动作。
“而毫无疑问, 死者横井光代有着相当规矩化的习惯, 他会是设计师最爱的那类人物:事物怎么规定,他就会按照说明来行动,所以,他总是会把杯子规规矩矩放在固定点上, 哪怕知道不方便,也从来不曾改变。”
“这一点,这家店的不少店员都很清楚。”
“因为这家店不是新店,而是已经经营了二三十年的老店,只不过是最近才租了店面, 从附近搬到这条新商业街继续经营罢了,所以作为老顾客的横井光代的习惯与行事风格,这家店的老员工都很清楚,老板也正面肯定了这件事——除了不小心碰到杯子的新人,那位被列为嫌疑人之一的村野真冶先生。”
“他完全不知情,如果他知情的话,一定会刻意避免与杯子接触,因为,毒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亲手投入进去。”
……
…………
浑浑噩噩之中,垂着脑袋的冲矢昂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奇怪。
他没有在开口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如此清晰明了,又果断有力。
冲矢昂亲耳听见“自己”斩钉截铁地宣布了真相,将那两个来自极道的安保人员所指认的三名嫌疑人都统统排除。
然后朱蒂紧张的问:“那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昂君?”
什么?
什么凶手?
对了,朱蒂在追踪贝尔摩德的时候,被意外卷入了一场案子。
他得尽快想办法让朱蒂脱身。
某种程度来说,冲矢昂比那两个极道出身的安保人员要更加不希望日本警察赶到。
如果日本警察到了现场,那必然要对身为嫌疑人之一的朱蒂进行详细调查,他这个朱蒂的同行者或许也逃不开。
诚然,他们这些便衣探员抵达异国他乡时,有对自己的身份证件进行遮掩,一般的刑警大概是看不出他们FBI的身份,但万一案子破得不及时,那身为嫌疑人之一的朱蒂的资料,就一定会在后续被进一步深入调查,到时候会被查出什么就完全不好说了。
而他这个嫌疑人的同行者,或许也要摘下口罩配合,配合审问。
虽然冲矢昂并不打算再对组织隐瞒自身还存活的消息,也对暴露自己的长相毫不介意,或者说,他本来就有利用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去钓鱼的打算。
……但打草惊蛇,把朱蒂花费了许久时间追寻的仇人与大鱼给惊醒,让人当即恍然,逃离陷阱就不好了。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适合暴露。
尽快破案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把真正的凶手指认出来,他和朱蒂就不用面临这一困境。
但是……
我什么时候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柯南君——”
“柯南,拜托你把那个拿过来!”
“柯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频繁念出某个小孩的名字。
然后有着稚嫩嗓音的小孩用天真的语气说“冲矢哥哥让我去问……”、“冲矢哥哥让我去找找这个东西……”
柯南解释完了案子细节,然后“冲矢昂”揭露了下毒的真正手法:
“抬头看看天花板吧,那杯被下了毒的饮料,无疑正对着上方的装饰品。”
“装饰品被无数透明的丝状物包裹,而里头就混有一根加长的透明输液管,里面提前抽空的气体,让被悬置在杯子上方类似滴管的承载体内部呈现负压,这样,安置在里面的毒液就不会提前滴落下来。”
“等到目标把自己的饮料杯子放在凹槽,提前布置了这一陷阱的真凶就可以松开另一端的封口,让空气流入,打破负压状态,让剧毒的液体滴到杯中,完成一场不需要接触的下毒。”
朱蒂:“凶手又怎么会知道目标会坐在哪个位置?”
冲矢昂:“如果那是一位老顾客,并且是有着规律生活习惯,总会提前打电话预约位置的老顾客,就完全可以提前安排了。”
朱蒂目光一凌,缓缓看向了店长。
店长一脸懵逼,后知后觉扫向另一边毫无存在感的经理:“昨天卫生检查以及老顾客预约,并负责最后离开关门的人,应该是你吧?”
满脸冷汗的经理站在原地,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因为那个叫柯南的小孩已经把证据,他用来封闭导管气流的塞子找到了。
——就在他的口袋里。
但是,但是啊……!
“完全是那个老东西该死!”
真正的凶手神情狰狞,他恨恨地述说着自己的犯罪理由。
原来在几年前,死者曾经在某条街意外捡走了经理那装满现金的包,并因为一时的贪婪而将其私留。可那笔钱是经理东借西借,拼尽全力凑出来的给孩子的救命钱,没了那笔钱,没能及时进行手术的孩子因此逝世。
而前段时间,在这家店还没搬迁的老店里,死者因为多喝了一杯酒,一时头晕脑胀,嘴边一碎,就拉着店经理畅谈聊天,并毫无戒备地说出了他曾经的“好运”。
年迈的老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将捡到的东西归为己有是什么不对的行为。
他也不知道他捡的包是经理的。
但经理从未忘记他那个包的模样,里头现金的总数,以及里面装着的……被老人评价为“脏兮兮”、属于他孩子的小玩偶。
那是一笔巨款。
足以让老人因此坐牢。
但……还不足以让老人被判处死刑。
“我只要一命还一命。”经理低声喃喃。
半晌,他苦笑着看向神情复杂的老板:“对不起,老板,最后还连累了你。”
身为一个老员工,在刚刚搬迁过来的新店里杀人会给老板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显然很清楚。
只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已经顾不上其他。
——哪怕是当时经理咬牙借钱时,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全部存款都掏出来的老板。
——哪怕是在得知他丢了钱彻底崩溃,也咬着牙去找自己其他朋友借钱支援他的老板。
老板叹了口气,喉咙干涩,最后什么也没说。
有点伤心。
但到底有那么多年的友情基础,让他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
而站在一旁,围观了破案全过程的两位安保极道成员,则是对视了一眼,迈步走向了经理。
老板当即警觉的抬头,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房东是极道出身也没什么大碍的他,现在变得如临大敌:
“……等、等一下,他不会跑的,警察到了之后,他一定会老老实实跟着警察走。”
说完老板就顿了顿,意识到一个问题。
——警察来得未免也太慢了。
说没人在里面动手脚,他绝对不信。
不由汗流浃背,老板虽然因为自家经理的行为感到伤心,但完全不希望对方因此而得罪了极道。经理不会被判处死刑,日本只杀了一个人是基本不可能被判死刑的。当然刑期会长一点,不过还不至于彻底没了盼头。
可惜,那两位安保也毫不让步:
“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趁人掉以轻心逃跑呢?你一副很了解对方的语气,实际也没料到对方会在你店里行凶吧?而且,一个杀人犯怎么能够完全不隔离?”
“警察到来前,身为安保的我们,想必有足够的权利将人暂时看管起来……”
老板还想说什么,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手机,似乎打算在对峙失败后自己再联系一遍警察。
但这个时候,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
“不必了,让他留在店里,等警察到了之后再把人带走吧。”
孤身前来,不知道在人群里看了多久的北畑龙之介迈步走向前。
而两位安保当即猛然站得笔直,远远就对着来人一个九十度标准鞠躬:“是,组……北畑社长!”
老板租这家店面时,见得肯定是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的员工。
但这不代表他意识不到来人的身份,光是“北畑”的姓氏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房东,或者说这家会社的社长,北畑组的组长。
“虽然在商业街活动的第一天出现这种事让人为难,不过这位犯人先生的经历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看他大仇已报,也不像是会再做什么的样子,那就让人留在店内,由老板看守,直到警察过来押送人吧。”
北畑社长说得极其勉强,表情看似还是残留了些不满,但总归是不打算追究。
老板松了口气。
随后,他看见北畑社长走向破案的功臣——那个坐在轮椅上一直垂着脑袋的口罩男人,以及他身边穿着蓝色小西装带着红色领结的小孩。
“话说回来,你可真了不起啊。”北畑社长这么惊叹的说着,然后蹲下来,看向那个小孩,“这个破案速度,已经胜过很多的警察了。”
啊?
为什么对我说这句话?
柯南一愣,顿时感到紧张:该不会是我刚刚用麻醉针把冲矢先生迷晕,再用蝴蝶结变声器躲在轮椅后装作冲矢先生破案的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不不不,不要自己吓自己。
“都、都是冲矢哥哥安排我去做的啦!各种案件的详情也是冲矢哥哥告诉我的。”
紧张的小孩掐着嗓音,努力推卸功劳:
“我没做什么事,只是帮行动不便的冲矢哥哥跑跑腿,再当个传话筒而已。”
北畑龙之介似笑非笑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为难小孩,配合地歪头:
“我当然明白,但是你能那么快理解这一切,并找到关键的证据回来提供给这位冲矢先生分析,甚至那么镇定自若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协助破案……这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想必没有你帮忙的话,这位行动不便的先生也不会有这个破案速度。”
柯南悬着的一颗心顿时缓缓落地。
什、什么啊,原来只是说这个吗?
还好还好……
这个称赞他就能坦然接下了。
北畑龙之介说完忽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轮椅男人:“不过这位打扮神秘的冲矢先生……你是脖子不太舒服吗?”
柯南刚放下的心再度悬起,跟弹簧似的来来回回:“……!?”
北畑:“从破案时开始就完全没有抬过头呢,落枕了?还是说这是你的破案习惯,这个姿势方便你思考?”
柯南:“……一、一定是方便思考!冲矢哥哥脖子当然没毛病!”
“这可不好说。”
北畑龙之介低语着起身,他站在轮椅男人的面前若有所思。
而不等柯南重新摘下蝴蝶结变声器,打算以“冲矢昂”的名义和这位北畑先生交流,对方就猝不及防地弯腰抬手,目标直指对方脸上的口罩。
位置较远,一直眉头紧皱的朱蒂,顿时被这一幕惊到,当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新出智明。
并不清楚冲矢昂一度昏迷的她,搞不懂对方为什么没有任何反抗。
朱蒂忍不住想要出声制止,可不等她开口——
“啪!”
轮椅上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迅速的抬手,宽大的手掌稳稳抓住了北畑龙之介伸向他脸的手腕。
……其力道之稳,速度之快,完全不似一个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人能够展现出来的。
北畑龙之介眯起眼。
他看见一对无比清醒又熟悉的幽邃绿眸抬起,平静又毫无波澜地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