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三方
“有劳阁下关心, 那的确只是我个人推理时的习惯罢了。”
抬起头的冲矢昂语气平和,很顺利的接上了话,好似真的对方才发生的一切知根知底,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一般。
北畑龙之介指尖动了动, 垂眸督了一眼如套上镣铐般被稳稳扣住的手, 半晌稍稍用力, 挣脱开来。
他站起身,拉开距离,居高临下且意味不明的张张口:
“是吗?这还真是奇妙的习惯。”
“哪里哪里,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冲矢昂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诚恳道:
“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一贯对推理很感兴趣, 并经常做模拟推理的游戏,甚至会关注这行的冉冉新星——而最近还有哪位侦探,能比日本那位‘沉睡的小五郎’要更加引人注目、更加具备传奇性呢?”
北畑龙之介挑眉,而冲矢昂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
“当然, 我做不到那位名侦探那般能够在沉眠中破案的事, 但我意外发现, 闭眼沉思的姿态,更有利于集中精神思考和总结线索,将案件的真相在脑海里拼凑起来。”
“所以,我便不知不觉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柯南:……
虽然有人兜底, 但柯南却半点都不觉得庆幸。
不如说,他现在危机感堪称爆炸,几乎是一个激灵地看向了冲矢昂,震惊的同时又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
上次遇到被他麻醉、借位破案后苏醒,当即在别人夸奖中毫不犹豫跟上思路, 一副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并直白点头认下功劳的人,还是服部平次。
——另一名高中生侦探来找工藤新一挑战那回。
原因是服部平次身体素质太好,在中了麻醉针的中途就醒了,只是继续装睡,并且在事后有意替柯南遮掩。
而那一次之后,柯南的身份就直接暴露了:不管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利用手表型麻醉枪与蝴蝶结变声器来破案的手段。因此服部平次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柯南=工藤新一”的知情人士。
有这前车之鉴,柯南谨慎了许多,但碍于他无法坐视犯罪而不顾的性格,需要用这种手段破案的时候仍旧不在少数。
谁让他有着微妙的体质,总是很容易撞见事故?
但在服部平次那里跌了跟头后,及时调整了策略的柯南再次一帆风顺,以至于在时间纵容下二度壮肥了胆。
有毛利小五郎在场的话,一切都很简单。
但如果没有其他人,不得不需要找陌生人来承担“破案”这件事的话——柯南就得好好寻找最优的目标了。
不是谁都和毛利小五郎一样,莫名其妙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破了案,成了大功臣,并坦然拥抱名利双收的好运的。
也不是谁都能和毛利小五郎一样,在反反复复“睡了就成功破案”的状况下异想天开,把这一异常解释为自己拥有“名侦探第二人格”。
因此,柯南需要找一个足够“心大”的人,或者说有足够条件能够忽略这一次异常的人,亦或者是阿笠博士这一类知情者的协助。
仅仅一回的“睡中破案”,只要当事人本身不似服部平次那般敏锐,往往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服部平次那类存在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就算在昏睡过程中迷迷糊糊听到自己声音在“推理”,也很难想象是别人在用变声器替自己说话。
再者,昏睡期间思维能力本就会被削弱,等到醒过来,周围人一致说就是TA破的案子,并且及时将细节告诉TA,那么一时半会,当事人也很难反应过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大多数人的记忆其实并不可靠,很容易因为多数人的一致指认而开始动摇,因此记忆出现错误是相当普遍且常见的,大脑在某些时候甚至会自己编写不存在的事实。
例如著名的曼德拉效应就是典型的记忆不可靠例子。
利用这一点,柯南总是能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
那些因为应急而暂时代替“毛利小五郎”位置的路人,事后迷茫归迷茫,不解归不解,但反正没有坏处也没有后续麻烦,他们渐渐也不会再挂在心上。
柯南本以为今天也会和过去一样顺利。
毕竟在他看来,冲矢先生“大病初愈”,绝不可能和服部平次那样,因为身体素质太好的缘故出现“中途苏醒”的情况。
他反而在担心案子结束了之后冲矢先生还没醒的问题——方才看见这位北畑先生靠近而感到紧张,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没有必要,柯南并不希望出现太多“沉睡的名侦探”。
这种离奇的案例太多,总有一天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话说回来,柯南之所以选中冲矢昂,也算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现场还有朱蒂老师和新出医生这两个柯南知道大致性格、语气与声音,完美符合条件的“熟人”,但他们所处的位置都不算好,并且因为被列为嫌疑人,从而一直被两位安保人员监视着。
……不是把人迷晕就大功告成、可以躲着用变声器开始破案的,柯南得保证他们“昏睡”时的姿态足够正常,且昏倒后身旁一圈有可以让柯南躲藏的地方。
人的耳朵能听出声音传来的方位。
这也就意味着,柯南不可能随随便便迷晕一个人,然后躲在大老远的另一头开口破案——这样傻子都能听出来问题。
在这种状况下,站在空旷位置的朱蒂老师与新出医生都被排除在外。
而拥有一辆足以让柯南躲在厚实轮椅正后方使用变声器,并且在前一段路的相处让柯南对其声音与语调都有足够数据的冲矢先生,便成为了今天的幸运儿。
柯南:“……”
而这一决定,也同时让柯南成为了现在的倒霉蛋。
冲矢昂原先还没怎么注意江户川柯南。
而现在——
柯南发现冲矢昂看了他一眼。
那对绿眼睛是如此的幽邃,里头甚至还有一丝若有所思与饶有兴趣的痕迹。
柯南僵硬地移开目光,然后在心底土拨鼠尖叫。
不会吧?
不会吧——??
还在倔强硬撑,垂死挣扎的柯南迟迟不愿意接受事实。
朱蒂和冲矢昂是同伴,彼此自然很熟悉。
案子真相大白,不再被安保监视的朱蒂重新得到了人身自由。
于是朱蒂迈步往冲矢昂身边走,稳稳站在了对方的轮椅旁,并不着痕迹地警惕着来意不明的北畑龙之介,以半保护的姿态,她神情自然地对同伴抱怨:
“话说,昂君,你其实可以拜托我帮忙收集线索,而不是让柯南去啊!我也可以帮忙的。”
冲矢昂:“抱歉,但你毕竟被列为嫌疑人了,有些事情你需要避险,不方便接触,而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优势。”
朱蒂:“啊,说得也是,好吧,这次就算了,不过柯南还真是厉害啊,我上次见到他,他也是帮了大忙,这孩子真是聪明到惊人了。”
朱蒂说着对柯南眨眨眼,很是欣赏这个天才又冷静大胆的孩子。
冲矢昂面不改色的点头附和:“是呢,确实很了不起。”
被夸奖的柯南:“……”
柯南:“啊哈哈……”
柯南现在就时不时的瞟冲矢昂一眼,很想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他打定主意要在之后好好和冲矢先生聊一聊,不过在此之前——
柯南看向面前的北畑龙之介。
这位疑似极道头头的男人好像很在意他们。
对方在案子结束后才登场,却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想必是早已到达,并在暗中观察了很久。
柯南想:北畑先生方才的举动,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才会忽然伸手触向冲矢先生。
那是一副试图确认什么的姿态。
这一姿态……
柯南判断:表明了对方只是有所怀疑,还未下定论。
为了避免让又一个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柯南现在就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一切,带冲矢先生脱身——虽然北畑龙之介所怀疑的,想要确认的事情,并不一定是柯南想要隐瞒的事。
然而不等柯南开始插话,同样被列为嫌疑人,并同样在真相大白后恢复人身自由的新出智明也走了过来。
他主动弯腰和柯南聊天,打断了柯南的话语:
“好久不见,柯南君,刚才真是多谢你们了,说起来,你是和朋友一块出来玩吗?”
新出智明说着,并神情温和的看向柯南身后。
步美,元太,光彦三人陪在灰原身边,还在讨论着刚才的案子。
而灰原哀,不知何时再度戴上了帽子。
她一声不吭站在角落,完全不参合谈话。而她虽然装作在发呆,目光与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冲矢昂与朱蒂那头,偶尔还会看一眼北畑龙之介。
隐隐间,帽檐下的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灰原哀并未关注新出智明。
而新出智明的目光却在看见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暗芒。
“那是你的同学?”新出智明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赞同:“我还是觉得让小孩子看见犯罪现场不太好,但现在的孩子好像都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许多,明明以前还有孩子目击犯罪现场,需要医生帮忙做心理辅导呢。”
“是啊,那是我同学,抱歉新出医生,我——”
柯南点头胡乱回应了一下,随后就想要去打断冲矢昂与北畑龙之介的接触。
然而不等他行动,新出智明又不着痕迹的阻拦了他。
新出智明若无其事的看了周围一圈,冷不丁道:“话说,你们就几个小孩子来商业街玩吗?小兰小姐她没跟你们来呀……”
小兰这一关键词一出,醋缸柯南顿时猛然转头,眼神犀利地看了新出智明一眼。
虽然已经知道毛利兰与新出医生之间什么都没有,但耐不住柯南还不放心。毕竟陷入恋爱的人大多都会盲目,尤其对那些还没正式告白交往的男女来说,假想敌的影响是相当大的。
新出智明脸上笑容依旧。
恰好此时,步美他们过来了,顺带还拉着越发焦躁,疑神疑鬼到有些草木皆兵的灰原哀。
自打来到这家店,灰原哀就很不安。
最初她还把这种不安归结为莱伊,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又隐隐觉得不对。
就好似周围还有什么其他危险人物。
——比如与莱伊这种卧底不同的,真正的组织成员。
然而这里太多人了,她完全不确定是谁。而在灰原的怀疑对象里,那位北畑龙之介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极道出身,身边还带着小弟,显而易见,相当符合刻板印象。
尤其对方还对冲矢昂——那位组织叛徒莱伊生起了兴趣。
新出智明疑点不多。
原因或许是因为新出智明是柯南的熟人,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比他可疑的人物多得多,灰原哀站在了对方面前,直到现在都没发现问题。
“咦?”新出智明看向灰原,表情过渡得恰到好处,他主动开口,似乎有些担心:“那个戴着帽子的小朋友,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灰原终于看向他。
“嗯……我的车就在附近,上面有医疗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诊断一下。”新出医生关切道:“啊,我是名医生,柯南能够证明这一点,如果你怕生的话,可以让你朋友陪你一起去,如果走不动,我也可以背着你走。”
灰原犹豫不定。
老实说,她现在的确很想要离开,但柯南似乎还有意在原地逗留,而柯南不走,少年侦探团的其他几人也不会走。
而新出智明无疑给了她足够的理由:就这样顺着对方给的借口,装作身体不适离开的话……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附近正好有公共医疗站可供休息。”
北畑龙之介忽然不再理会冲矢昂,这么移过来视线,插话道:
“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直接过去那边借用那边的医疗设备,那里的东西很全。”
不管是各种急救药与常用药,还是——各种完善的监控设备与安保设备。
能有效防止各类失踪事件。
第102章 /捉虫 未死之人……
出神入化的易容, 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尼昂给出的答案是:只要能够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并保证不被任何人触碰到脸上的伪装,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取代对方, 继承对方的地位以及……一切遗产。
就仿佛夺舍一般。
从这点可以看出, 贝尔摩德的路子与他完全不同。
她易容成另一个人, 是为了借助这一身份混入对方的朋友圈, 以此向其他人打听情报。所以,贝尔摩德总是会尽可能贴合易容人物的性格,靠出神入化的演技来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被识破。
换句话来说,贝尔摩德是个最标准不过的情报人员。
如无意外和外力压迫,她往往会在可选范围内, 倾向于最不引入瞩目、稳妥、安全的选择。
尼昂恰恰相反。
虽然也不是没有类似贝尔摩德那般对易容的使用,但大多数时间里,尼昂并不爱易容,哪怕是易容, 也并不喜欢去小心翼翼地模仿另一个人。
就算是他用得最久的马甲“尼昂欧文”, 除了长相与身世背景是由贝尔摩德设计的之外, 其余性格与行事方式,都是尼昂自己捉摸的。
例如那总是一身高档西装、彬彬有礼的作风,偶然会出现的不含一个脏字的讽刺句,对女性与孩子独特的耐心及温和等等。
……如果不是在五官, 气质,语气上把握得很好,展露出来的喜好,三观,以及习惯也有明显的区别, 真正的尼昂与“尼昂欧文”之间,其实很是相似。
这种相似本来可以避免的。
但尼昂却执着于此,就像是名字一样,带着自己的顽固。
偏巧,他又有能力将这点相似转变得与本体完全不同,让多数人无法轻易将双方联系到一起。
毕竟这本就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特质。
绅士与绅士之间,也是有巨大区别的。
同样彬彬有礼,也有如文艺片上正直可靠的英伦绅士,与空有外表的斯文败类、西装暴徒之分。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与雇佣兵尼昂,大抵上就是这种区别。
——相似,却又同时差别巨大。
于是那点相似,便也因此成为了二者毫无关联的证明。
由于比起风险更在乎直接利益多少的性格所致,尼昂便很自然的在需要“长时间伪装成另一个人,窃夺他人身份”的时候,将这一原则贯彻到底。
他不喜欢演戏。
更何况,他又不是贝尔摩德那种曾经获得奥斯卡的顶级影后,无法将每一种性格都演绎到底。
而偏偏比起从零开始发家致富,直接取代要来得更加迅速。
那么。
赶时间的尼昂想:人为什么不能发生性格转变呢?
现代人怨气那么大,精神状况如此美丽,只要选择好合适的目标,有逻辑的发生性格转变,也是完全合理的。
就像一些企业的老板,又像是那位性格独断,又一度疏远身边人的极道小少爷北畑龙之介,与他身边一群比起他本人,更在乎利益的部下。
尼昂陆陆续续的窃夺了好几个人的身份。
天衣无缝,不曾暴露,硬生生帮组织白嫖了好几个势力,就此抓住了更接近于高层的渠道。
而尼昂最终选择长期带着“北畑龙之介”的脸、用他的身份。
这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最好扮演,也是因为极道组长的身份更加方便自由。
而唯一的代价,就是在窃夺了北畑龙之介的身份后,得把那甜腻到过分的蛋糕面不改色的塞进自己的嘴里。
……因为本尊每天下午都至少要吃上一块,这种习惯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哪怕对方当初手刃血亲,性格最阴晴不定时也不曾断过,这成为了“北畑龙之介”所有部下对其最深刻的印象之一,让尼昂怎么都找不到时机与借口合理的“改正”掉。 。
被拦截了讯息的警察匆匆到来,带走了毒杀案的凶手。
而新出智明最后也没有跟灰原哀他们走在一起。
不仅是灰原说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医生诊断的婉拒,更是因为新出医生收到了暗号。
于是。
在案子结束、人员散开没多久,穿着浅色外套满脸温和的新出医生离开了商业街。
并在不久坐上了一辆宾利。
车内除了医生外,就只有驾驶位上的北畑社长。
北畑社长咬着烟,没点燃,只是在新出智明关上车门后,熟练地发动了引擎。
等到车使出一段路,后方的新出医生才歪歪头,用温和的语气搭话:
“你把我喊走做什么?”
新出医生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显得不怎么友善。
而属于男性的声音,也在这句话之后,诡异地变成了女性:
“别告诉我,你看不懂我的暗号,不知道我的意思。”
“嗯?你特地跑到这条街,不就是想要借助我这边的人帮你解决掉身后紧跟着的小尾巴吗?”
北畑龙之介不感到任何惊奇,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现在亲自过来帮你,这不是很好吗?”
“你在装什么傻?我的暗号很清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我要独自行动。”
新出智明,或者说披上了假脸的千面魔女贝尔摩德皱起眉,这么低声道:
“你只要用你现在的身份,派人把我身后跟着的家伙拦下就行——哪怕你不杀那个女跟踪狂也无所谓。”
“而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刚刚也是,为什么要唐突插话,干扰我的行动?”
说着,她眼睛缓缓眯起,带上了点怀疑:
“还是说……你在有意庇护雪莉?”
雪莉曾经一度把工藤新一的文件调出来看过,虽然没有后续行动,但贝尔摩德在奉命追踪雪莉时,的的确确注意到雪莉将新款被命名为APTX-4869的药物头号受害者的状况,从“不明”改为了“死亡”。
出于这一点,贝尔摩德才会选择窃取“新出智明”的身份去帝丹高中调查——这个身份,是工藤新一所在高中的兼职校医。
贝尔摩德本来没有对此报太大希望。
雪莉的线索不多,她只能从些许不起眼的异常入手,而这点异常太过不起眼,把抓住目标尾巴的期望寄托于此,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在易容成新出智明后,贝尔摩德不但没有找到有用的情报,反而还被一个可疑小尾巴盯上。
她有点烦躁,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干脆换个身份了。
——却不想在今日直接好运撞见大奖。
因为私人恩怨,贝尔摩德是见过小时候的宫野志保的。
而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贝尔摩德的记忆力超群,至今还不曾忘记那张脸,偏巧,贝尔摩德还是组织里为数不多知道雪莉在研发的药物具体和什么相关。
因此她一眼就认出灰原哀是宫野志保,完全不被对方如今的模样所蒙蔽。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试图接近灰原哀的理由,也是她被北畑龙之介干扰打断后,怀疑上对方的原因。
“什么雪莉?”
听到贝尔摩德这么说,北畑龙之介微微一顿,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迷茫。
他声音都卡了一下,仿佛是没料到对话里会出现雪莉的名字一样,在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我不记得我有在现场看见符合雪莉外貌体型的人物。”
贝尔摩德眯起眼,半信半疑,最后心想雪莉现在的变化太大,对方或许真的没发现。
于是她眼睛一转,暂时放下这件事,懒洋洋的询问:“先说说你反复发暗号让我过来集合的原因。”
这回轮到北畑龙之介露出了明显烦躁的神情了。
他沉着嗓子,眼神暗沉:“啊……因为发现了一点历史遗留的麻烦,所以现在变成我需要你帮忙了。”
“这还真稀奇。”贝尔摩德挑眉,“你来求助我这事,可不多见。”
“谁让那点麻烦和牛皮癣一样惹眼,不处理的话就是个潜在地雷。”西装革履的极道头子语气不快,咬着的烟都被咬变了形。
“贝尔摩德小姐。”北畑龙之介缓缓开口:“你是否有因为一时兴起的缘故,给自己惹上麻烦?”
在某些方面的作风和对方一个调调的贝尔摩德,顿时从“一时兴起”的关键词里明白了意思。
她一时间颇为新奇,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你翻车了?”
“也不算吧。”
北畑龙之介回答,督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似乎还记得那个绿眼睛坐轮椅的家伙握着时的力道。
“至少现在还不算。”他说,仿佛自言自语:“亡羊补牢也尚且不晚,隐患只要提前处理掉,也就称不上隐患。”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枪最后却失了手,这件事的确让北畑龙之介印象深刻。
尤其是某个死里逃生的家伙不仅不好好藏起来,甚至还堂而皇之的回到日本,一副摆明要给他添麻烦的姿态——这就不得不让北畑,或者说尼昂警惕,并二度生起杀意了。
“说说,到底是什么麻烦。”贝尔摩德追问。
“跟踪你的小尾巴,那位帝丹高中新来的英语教师朱蒂圣提米利翁,真名实际上是朱蒂斯泰琳,FBI的现任搜查官。”
尼昂并未直接开口解答,而是伸手将副驾驶上的一份文件抛向后排:
“因为脸上根本就没有做任何伪装与易容,所以并不难确认身份。”
“FBI……”结果文件的贝尔摩德并不惊奇,她早就怀疑朱蒂了,因此只是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伪装:“看来真的得把这个身份抛弃了。”
尼昂:“但现在最麻烦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坐轮椅的家伙。”
“哦?”贝尔摩德思索了一会,“我记得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伴,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FBI身边的同伴,那大概率也会是FBI——轮椅是障眼法?我不记得FBI会招揽站都站不起的探员,除非是特邀文职,但文职又怎么会跑来前线?”
尼昂冷漠说:“谁知道呢?他最好是站不起来,这样处理也会更加方便。”
贝尔摩德听出了杀意,不由越发好奇:“你认识他?难不成是什么很了不得,让你跌过跟头的探员?”
尼昂扯了扯嘴角,“事实上,不只是我认识他,你也一样。”
贝尔摩德霎时皱眉。
我也认识?
那个男人把脸遮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长相。
但如果按照尼昂所说,一个需要遮掩长相的FBI……
贝尔摩德脸色骤变,“该不会——”
“莱伊。”尼昂揭露答案,“我假设你还没忘记那个男人。” 。
冲矢昂有意跟灰原哀说些什么。
加上柯南也想要和他交谈,因此双方再度同行这事并不困难——现在是饭点了,冲矢昂以感谢他们帮他找到同伴为由,主动提出请他们吃饭,加上朱蒂因为方才的事件根本没吃到东西,聚餐这事便顺理成章。
灰原哀不想去。
仿佛看出了灰原的退却,冲矢昂毫不避讳地看向她,直白开口:“说起来,这位……灰原桑。”
“……”灰原警惕地盯着他。
“原本我还有些怀疑,但现在终于肯定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与你曾经的监护人,实际上是很熟的关系。”
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并顶着那张原原本本的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有些关于他的话,我得带给你,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听一听。”
第103章 两条路
“灰原, 原来你认识那位冲矢先生啊?”
“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事情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
抱有其他目的的江户川柯南套话大失败,不管是朱蒂老师还是这位冲矢先生, 都没有给他透露任何消息。因此直到双方分开道别, 柯南都没能确定冲矢昂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破案的手段。
不, 看穿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不然对方也不会对破案的过程知根知底。
现在的问题,在于冲矢先生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并且帮忙圆谎。
柯南忧心忡忡:如果只是看穿他通过麻醉针与变声器来破案那还好,怕就怕对方在后续知晓他住在毛利小五郎家里,连带着反应过来“沉睡的小五郎”的真相,并通过毛利家与工藤家之间的关系, 进一步对他的真实身份——工藤新一的失踪产生怀疑……
或者更加糟糕,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工藤新一了。
这一点,在冲矢昂主动暴露自己认识灰原哀,并表示需要和对方单谈后, 柯南就开始分外怀疑对方和那个组织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然后焦虑到爆炸。
线索一入脑, 灰原在遇见冲矢先生时隐隐表现出来的排斥与警惕, 也就有了理由——柯南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只是那种反应并不明显,总之是远比不上当初遇见琴酒时灰原的应激表现就是了。
而柯南虽然好奇,中途也问过对方怎么了, 但因为个人原因不曾完全对柯南交付信任的灰原,却什么都不说。
栗色短发的女孩只是冷冷扯开话题:你们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随便一个陌生人提出的请求都答应,还真不怕被拐走。
柯南:……这不是元太不小心先撞了人轮椅在先吗?
灰原:知不知道什么叫挟恩图报与碰瓷?
在见过太多黑暗的灰原看来,他们的行动堪称冲动。
人贩子最喜欢利用别人的天真善良, 那种肮脏的罪犯靠装可怜装无助求人帮忙,借此把人引到偏僻角落,由同伙将其一网打尽的案例从来都不少。
而少年侦探团一群没有大人陪同的小孩——哪怕里头混了两个空有小孩外表的假小孩——这么随随便便就跟着一个大人离开,哪怕那个大人坐着轮椅,也着实莽撞到离谱。
如果对方不怀好意怎么办呢?
柯南身上是有阿笠博士的高科技,但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其他几个小不点被挟持了呢?
灰原说得柯南完全没法反驳——尽管这也不是少年侦探团第一次这么直白行动了,而偏偏只有这一次,灰原的反应极大。
柯南想不通,但是灰原怎么都不告诉他原因。
于是男孩当时也只能挠挠头,勉强解释一句对方要找的朱蒂圣提米利翁他也认识,所以对方应该不是坏人,之后便被朱蒂老师所在的饭点发生的案件吸引了全部目光。
一遇到案子,柯南的绝大部分注意力便被转移。
而或许是因为与昔日合作者见过了一面,发现自己还未被放弃的灰原心底多少有了依靠,因此在案件现场因为组织成员的气息而陷入紧张的她,并未暴露出太多异常打扰到柯南。
直到事情尘埃落地,提议请客吃饭的冲矢先生摘下口罩,揭穿他和灰原认识的事实,并提出有话想要单独告诉灰原。
……柯南这才隐隐明白灰原今天一天的不对劲的原因。
已知,灰原出身组织,因为叛逃,现在正在被组织追杀。
而她会警惕的人物……很大概率也与那个组织有关。
可冲矢先生是坏人吗?
不,如果是坏人的话,灰原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毕竟当时他们身边还有步美几人,灰原绝不会让危险在孩子们身边潜伏却一声不吭。
除非她警惕归警惕,却很确信冲矢先生不会伤害其他人。
如果沿着这个角度思考……
柯南心底好像有了猜测。
只是没有证据能够证实,让性格严谨的侦探还没有下结论。
柯南完全不知道冲矢先生与灰原的单聊内容——他当然有想过偷听,他甚至已经摸出了窃听器想要黏身旁的灰原衣角了。
结果灰原扭头警告地盯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了窃听。而朱蒂老师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笑着将他拦住,帮同伴创建了一个独立安全的空间。
“又不是在审犯人,打听朋友的隐私可不是好习惯。”朱蒂用语调夸张的日语说。
而朱蒂这么讲,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也便纷纷点头,仿佛都很清楚柯南的偷听前科,说要捍卫灰原的隐私。
然后在那小声八卦:
“灰原监护人的朋友耶!”
“灰原的监护人不是阿笠博士吗?”
“不是啦,不是,阿笠博士只是灰原的亲戚,在她来阿笠博士这里之前,肯定有其他监护人呀!”
“是灰原的爸爸妈妈吗?”
“可能是吧?说起来,好像没有听过灰原提起过她的父母诶。”
……
柯南一无所获。
所以现在,在与冲矢昂分别之后,他正死死缠在灰原身后,双手合十,连问带求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灰原少见的没有驱逐他,也没有理会他。
没料到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离开的灰原现在心情沉重,她不断回忆着冲矢昂说得话,连柯南滔滔不绝的话语都没能打扰她的思考。
最后,灰原压低嗓音,看向身旁的男孩:
“喂,工藤。”
“啊!你要告诉我了吗?要不先说一下那位冲矢先生的身份?其实我有猜想……”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题?”柯南一顿,从对方的语气意识到这或许是很凝重的事,“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
灰原咬咬牙:“你的恩人,或者说很重要的人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大概率成功也会同归于尽的事,但他不要任何人帮忙,并拒绝与其他人合作,那你会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能够帮助他、并愿意帮助他的势力呢?”
“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明确告诉了你他的态度,你一旦选择了另一边,就等同于背叛了他的情况下。”
柯南睁圆眼睛,表情有些诧异。
随后,他陷入沉思,半晌,张张口询问:“那个势力可靠吗?”
“算是可靠吧。”灰原犹豫着说:“类似警察一类的存在。”
“那么,我会的。”柯南认真地点头:“既然警察会帮忙,就意味着你口中那个重要的人,想要对付的是坏人吧?是私自复仇行为吗?”
“既然如此,哪怕被讨厌,我也会选择这条路。”他坚定道:“选择这条不会违背我良知,不会让所谓的恩人,我重要的人陷入更加糟糕危机的路,能够及时把他拽回正轨的路。”
灰原:“……” 。
“诶?你说那个栗色短发的小妹妹是那个宫野……!?”
与柯南一行人分别后,从同事口中得知真相的朱蒂,霎时间发出了震撼的声音,几乎是差点跳起来。
“不是,秀一君,你——你是认真的吗?虽然我也觉得她有点眼熟,但是……”
面对这种还远不在现代科学科普范围内的超现实事件,人类的反应是很多样的。
有冲矢昂,或者说赤井秀一这种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并接受这不可思议答案,且笃定下了判断、做出对应行动的人。也有朱蒂这种会被科学观给固定,哪怕觉得熟悉,一时半会也很难跳出框架去真正相信,代表了多数人的存在。
赤井秀一点点头,给了肯定答案。
顺带把江户川柯南的老底也揭露了出来。
“雪莉是组织的天才科学家,她或许研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药物让自己变成这样,而也是因为这样,她回不了组织。”
返老还童。
不用说赤井也能知道,这样的她一旦暴露在大众之下,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朱蒂感觉世界观摇摇欲坠。
片刻,她自言自语:“怪不得灰原那孩子好像一直都在避着我走。”
毕竟自己曾经抓捕过对方。
现在想想,当初的宫野志保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堪称密室的房间里逃出去,也有了答案:那个房间唯一通往外界的窗户缝隙,成年人钻不出去,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就完全没问题了。
说到这。
“那你怎么让人走了!”朱蒂骤然意识到关键:“雪莉,不是,灰原那孩子——”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现在难道不该去把灰原带回FBI吗?
赤井摇摇头:“不必,不要管她了。”
“为什么?”朱蒂不解地问,“那可是雪莉,就算不提对方的身份,按照你对巴罗洛的侧写,逮捕雪莉的话……”
赤井秀一:“物极必反,把雪莉逼得太紧,反而会功亏一篑。”
“而且,我已经确定了,尼昂他对组织有反叛之心。”赤井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这么低声继续道:“但以一己之力去对付整个组织,任谁看来,都无疑是螳臂当车之举,至少雪莉肯定会这么想,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雪莉的性格并不难以洞穿。
因为恩情的缘故,她很感激且重视巴罗洛,这一点,从雪莉被逮捕后,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死不开口,就能彻底肯定了。
赤井秀一并不认为组织真的能够随心所欲让人“返老还童”。
雪莉的变化,更可能是出于另一目的,而好运导致的副作用。
比如说——
想要自杀,但好运存活,并因为身体的巨变,而得到了逃脱机会什么的。
赤井垂着眼眸,轻易就猜测出了答案。
而在他看来,这样宁死都不会选择投靠FBI的人物,往往只能通过别的理由来软化动摇对方。
……或许,昔日用来劝反尼昂的话,不该用在他本人身上。
朱蒂若有所思:“所以,你方才和灰原……和雪莉她单聊,是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赤井说,“只是简单指出了事实,和我们的态度及期望而已。” 。
宫野志保是组织的异类。
她是那种三观难得比较正常的家伙,只是因为经历而导致远比常人早熟、悲观,对黑暗的承受力更强而已。她从不认为犯罪是对的,只是会因为更重要的事物而违背自己的良知。
基于这一点,她所拥有的悲观但正常的三观,与一名强大雇佣兵所拥有的偏激且傲慢的三观,不可能不产生认知冲突。
至少对于灰原哀来说,她不见得会赞同FBI的想法,也并不畏惧死亡,但她一定会觉得——如果能够活着的话,一定会比死去更好。
活着,才会有希望。
而这一点,在宫野姐妹忍耐了数年得到救赎后,成为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灰原也不觉得合作有什么不对。
身为一名学过医学的研究人员,她很清楚,人锻炼得再这么结实也一样:被子弹打穿头颅、打穿心脏会死,被割破大动脉、失血过多会死,被重击到小脑等要害处,也很可能会死。
不管是体弱的病人,还是肌肉虬结的大汉。
要害都是共通的。
现代科技的进步,降低了杀戮的门槛。
所以,宫野志保怎么都无法想象,尼昂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组织。
但尼昂拒绝合作。
没有人脉也没有能力可以帮忙的宫野,自然也就只能闭上嘴。
而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向她承诺,并这么告诉她: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控制住尼昂,他绝不会被判处死刑,而是在配合我们铲除组织后在牢狱中拥有新生机会的话,你会怎么做选择呢?”
光明的,有存活希望的,正确的生。
偏激的,有可能夭折于中途的,漆黑的死。
宫野志保缓缓睁大了眼睛。
然而抱着一定目的的说客还在继续开口: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尼昂与组织之间的矛盾,并且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劝说尼昂。”
“你有性别和年龄的优势,加上我猜测的一点——你和尼昂之间的合作,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如果他希望你帮忙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么这就相当于双方了结,因此你之后针对他个人的背叛,尼昂绝不会因此迁怒于你的姐姐。”
“甚至是你本人,也不会因此被报复什么。”
说客语气笃定且怀念:
“他就是那种人。”
……虽然尼昂大多时候都对异性与孩子彬彬有礼,但在另一个世界,付出的善意从来都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时代变迁,女性与年幼的杀手、恶徒从来不少。
在一些荒乱落后的地带,被这一类尼昂所包容的人群背叛与背刺,是尼昂生活中的常态。
他不还手,只是躲避,所以他身上的伤口,就有一部分就来源于这一类人。
——他那荒谬的绅士原则,也因此而被人嗤笑不已。
直到尼昂以百胜的战绩脱颖而出。
说客不了解尼昂的雇佣兵生涯。
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一幕。
所以他才会这么笃定对雪莉保证这件事。
“当然,如果你最后拒绝,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既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只要你不承认,对你的指控也不会生效吧,而我也不觉得将这个世界存在返老还童的实例暴露出来,是什么好事。”
“你要是拒绝,我们现在就离开。”
说客强调了一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笔记本,并用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号码,将其撕下来递给对方。
“但如果你有意配合,或者仅仅只是有意考虑的话,我随时都欢迎你联系,并24H为你解答困惑。”
灰原:“……”
灰原哀觉得自己该果断的说拒绝。
但她最后却犹豫着接过了纸条,并在挣扎中求助于柯南的意见。
第104章 /捉虫 灭口……
信息量太多, 朱蒂一时间有些宕机,但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赤井的判断,承诺不会去私下接触灰原哀。
毕竟这位为数不多从组织手中活下来的卧底前辈的确能力超群, 哪怕是养伤期间, 也没少远程指挥破案, 其中还有不少是大案。
堪称功绩累累。
所以, 不仅是朱蒂,连他们上司也越发依赖赤井的抉择。朱蒂甚至可以确信,如果上司詹姆斯在这里,在听见赤井的判断后,也会和她一个反应。
——点头,可能会多询问几句, 但最后一定会是配合。
赤井秀一在FBI的同事当中,的确有这个信誉度。
由于年轻时和巴罗洛的偶遇以及随之建立起来的脆弱关系,赤井秀一卧底组织的时间很早。而朱蒂是在对方卧底回来后,才正式和这位前辈见面的。
在之前, 她都只是听说过这位“卧底前辈”的事迹。
——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天才。
——是那么多年来, 唯一一个不需要FBI帮忙找人脉就自己卧底进入组织, 并且一举斩获代号的人物。
——而且没少借助代号成员身份向上线传递情报,有效扩展了FBI对组织的信息库,例如最基本的:传回了不少组织代号成员的名字与长相。
可以说,赤井秀一卧底的这几年带来的收益与情报, 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朱蒂听这位前辈的事迹那么久,还没听到过对方有出过什么大失误或大纰漏。
唯一称得上跌跟头并付出严重代价的状况,似乎就是巴罗洛那冷酷无情的一枪——但同时,存活下来的赤井也让对方那显赫的任务完成率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巨大失误。
“还好因为对手是尼昂,我有提前在防弹衣的心口处做额外处理, 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有用……但我显然运气不错,哪怕只是让子弹角度偏一点,也能抓住保命的可能。”
“而相对的,尼昂一定以为我死了,并照常将我的死讯汇报上去,而我之后的再次出现,必然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从ICU抢救回来的男人,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么冷静对来探望自己的上司这么陈述说道。
仿佛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没有一丝一毫因为情绪而卡顿。
——莱伊死了,作为对方审查员的巴罗洛便能因为将功赎罪,而不被处罚。
——而莱伊还活着,那当初切切实实汇报了对方死讯的巴罗洛,立场便不可避免的被怀疑。甚至因为其中更加微妙的原因,而导致对方身上潜藏的问题,比他审察失误带来的后果还要严重。
毕竟,失误归失误,背叛就是另一回事了。
贝尔摩德在很早之前有记录过这一情报:莱伊加入组织之前,曾经和同样还不曾加入组织的巴罗洛有过一段交往。
哪怕这一情报在两人于组织重逢后,就因为巴罗洛单方面的冷漠和嫌弃而被抛之脑后,但在这种敏感事件下,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再度注意。
就像是特工会把蜂蜜陷阱当做正常的策略一样,这些犯罪组织也会格外注重自己组织内部成员的感情问题。
这种立场相反的关系,往往就是预埋的地雷。
比如他们会怀疑巴罗洛是否是因私而手下留情。
又比如他们会怀疑巴罗洛是否仍旧心向组织,没有被昔日旧情人策反。
……以组织的多疑程度,这种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
有些时候,策反并不需要本人的同意,只要上头已经放弃了对方,对方要是还想要活命,就只能选择和组织彻底撕破脸面。
当然。
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赤井并不打算做这种会进一步得罪尼昂的事。
在他看来,灰原哀的出现,就是另一个选择。
——赤井仍旧想要知道尼昂与组织之间发生了什么,灰原就是如今最好的突破口。
而只有知道了原因,他才能更好的预估尼昂之后的行动,并制定对应的策略。
某些时候,赤井秀一理性到让他的上司都不由感叹对方是否真的在意那位雇佣兵。
但上司后来又觉得如果对方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执着于说服和劝反,在养伤时一度反复翻阅美国的规章制度,给人争取一个新生的机会了。
不会因为私情而泯灭良知与正直去选择同流合污,这样的探员,才能够继续被对方的同事所信赖。
朱蒂欣赏着这种人。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性取向问题,她或许会直接喜欢上这位前辈也说不定。
与上司不同,更加心思细腻的朱蒂要更能感受出前辈举动下的情绪,因此不免有些担心:
“说起来,秀一君,你……还是打算从巴罗洛身上突破吗?”
赤井回答的平静:“对。”
“他就算背叛了组织,或许也不会选择和我们FBI合作。”朱蒂一边开车,一边提出这一担忧。
“所以就需要雪莉这一中间人,她必然知道尼昂选择和组织作对的原因,甚至可能参与了什么——我需要知道这件事。”
“她会打电话给你吗?”朱蒂嘀咕:“雪莉……性格似乎也挺倔强。”
“应该会吧,理由说不上,大概只是一种预感,反正实在不行,就执行最初的老计划。”
赤井没有多说,简简单单收尾。于是朱蒂最后也没再多问。
她只是点点头,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只是在街上兜到黄昏后再回公寓楼?那现在已经快到地下停车场了……我说,其他事我可以不问,但这件事我实在不能不开口——你让我直接开车撤离,不要再去追踪那位疑似贝尔摩德易的人,理由是什么?”
只有在贝尔摩德的事情上,朱蒂颇为追根最底:“我更想要尽快将她抓捕归案,哪怕冒点险也在所不辞——我是信赖你才遵从你的判断,但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原因……”
黑发绿眼的男人声音含糊,他看着朱蒂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刚想开口将那位“北畑龙之介”身上的问题告知对方,就因为目光突然扫到某辆车的轮廓,而稍稍顿住。
“朱蒂。”
坐在车后排的赤井秀一眼神顿时暗沉。
他这么喊这同伴,并当即弯腰将脚边的手提箱提起到身边。沉到惊人的手提箱,里面装满了金属枪械。
赤井:“你有穿防弹衣吗?”
朱蒂一愣:“诶?穿是穿了……”
她今天毕竟是去追踪贝尔摩德了,甚至还有直接和人接触的打算,既然如此,朱蒂自然不会什么防备都不做。
“枪呢?子弹满吗?”
“是满的。”
“那就好,做好准备。”
“……怎么了?”
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朱蒂不由垂下眼眸,不着痕迹的扫向地下车库的四周。
“抱歉,看来对方并没有等待的意思,现在就打算出手了……这还真稀奇。”
绿眸的男人给自己套上防弹衣,并在身上放了好几把枪与备用子弹,与此同时掏出手机:
“总之,我现在去呼叫支援……嗯,没有信号,地下车库是信号盲区吗?还是说信号站刚好在维修?亦或者被对方屏蔽了?不论如何都真是糟糕。”
他喃喃自语:
“我还以为方才一路都没有被人尾随,是他顾及着身为女性的朱蒂你,所以不打算现在就行动——结果,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目的地了吗?那想必他已经提前调查了朱蒂你的情报,并且身边有能够防止你干涉他杀我的人同行。”
只有可能通过作为教师的朱蒂这条线,那个人才能那么快锁定今天刚刚从美国来到日本的赤井秀一可能去的地方。
而不杀女性的他,身边能够与他同行,帮他处理这件事的人……
想也仅有一位。
真急啊。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对方能够看穿“赤井秀一”存活的消息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因此毫不犹豫打算灭口,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
但,正如他所想——太急了。
在朱蒂还在赤井身边的情况,以那个人的原则,这么着急的行动,就不太寻常了。
就好似对方最近有什么不容失败的关键行动。
“什么人在附近?”朱蒂从赤井的动作明白了状况,她毫不犹豫地重新踩下油门,试图将车使出车库。
最次能找到信号点也不错。
“一只……不,是两只报丧鸟。”
赤井低声说着,目光看向窗外某处。
一辆漆黑的宾利正停在角落里。
——黑色,总是经常被人当做恶的代名词。
而乌鸦,也因为羽毛和习性,被西方及东亚某些地区当做了死亡的象征。 。
朱蒂试图把车开出车库,但是宾利却没有给她机会。
伴随着车窗的稍稍降低,一发子弹透过缝隙,精准击穿了她的车胎。
失去平衡,刹车的刺耳动静响彻车库,朱蒂当即原地停下,确定无法再正常前行。
车内的两人不由都握住了枪。
而子弹飞来的方向——北畑龙之介大大方方的推开车门,从宾利上走了下来。
他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手上拿着什么小小的操控器。
随着他按下了什么按钮,地下车库入口处的全自动的识别系统也当即步上了监控的后尘——被彻底干扰。
那儿出现了“车库已满”的提示。
接着他把操控器放进口袋,脸上露出居于表面的虚假笑意,并上前了几步,对着前方欠了欠身,虚伪又做作地道:
“晚上好,亲爱的诸星君,许久不见。”
“我曾经听说你在意外事故中身亡,本已经为你哀悼,不想会在今日再度与你偶遇。”
“……这还真是让人惊喜,对吧?”
第105章 /捉虫 变故
“如果能够让你感到惊讶, 那就太荣幸了。”
赤井秀一拉下了死角那头的车窗,这么平静回应着,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
但他却同时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对准了前车属于“北畑龙之介”的身影。
——还有什么机会, 能比对方离开了车内, 坦然站在毫无遮掩物的空地要更加好瞄准呢?
他没打算杀死尼昂。
但……
只要击穿腿部关节, 就能让人失去逃离的能力;击穿双手关节,就能防止对方握枪反击。
尼昂是抱着杀意而来,赤井也会为了自我保护而毫不犹豫的开枪。而事已至此,反击永远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可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赤井秀一忽然注意到对方陌生的覆盖了假面的脸上,那毫无变化如同面具般的虚伪笑容。
以及像是结冰了一般格外冰寒刺骨的双眼。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脑海, 强烈的危机感蔓上心头。对自己生死间直觉颇为信赖的赤井,当机立断的推开车门,并厉声对朱蒂下达命令:
“跳车!就现在!!”
朱蒂一愣,但作为一个优秀特工, 身体毫不犹豫执行了命令。
而就在两人先后翻身滚出车内的刹那——
那辆爆胎的汽车底部, 骤然掀起了可怖的热浪。
不算剧烈的爆炸, 冲击规模并不远——毕竟安装炸弹的人总要顾及在不远处的自己——但尽管如此,那也是足以震毁车子、卷起火焰,让正中心的受害者不死也至少被重创的爆炸。
……哪来的炸弹?
在剧烈的耳鸣声中,赤井翻身逃离后顾不上皮肤的灼伤与刺痛感, 他强行拽回理智,完全没有一般人近距离面对爆炸后会有的思维空白期,或者说哪怕有空白期,身体本能也仍旧做出了反应:借助弥漫的尘烟,毫不犹豫接连朝尼昂先前所在位置扣下扳机, 用足足一弹夹的子弹来掩护同事躲到障碍物后。
而在确定朱蒂的安危后,伴随刺痛的耳朵内因死里逃生而剧烈鼓动的心跳声,他一面换弹夹,一面缓缓地把大脑重启,去思索刚刚发生的事件:
……是预判了朱蒂开车进来的方向,和我发现他们存在后的判断吗?
看来那打破车胎的一枪,也并非随意。
也对,虽然不是尼昂开枪,但与他同行的贝尔摩德短距离射击水平也向来不差,无瞄准射击只是她的基操。
加上汽车体积在那,通往出口的过道宽度也就那么宽,恰好让爆胎失控的汽车停留在预先安置于地面的不起眼微型炸药的上方,也并非特别复杂的事,至少对于身经百炼的贝尔摩德来说,这容错率其实比想象中高——而只要能够成功,炸弹必然能够瞬间结束一切。
……毕竟他和朱蒂,最初的确是没想过率先下车。
他们的位置不算好,下车必然会有移动空窗,想要平安逃离车内躲到下一个障碍物后方,存在一定风险。所以在合适的机会到来之前,这辆铁皮车还是存在一定庇护能力的,不第一时间离开是很自然的判断。
毕竟拖延时间,对FBI有利。
比起FBI,无疑是身为组织成员的他们更加等不起——马后炮角度来看,对方之所以会选择使用炸弹这种动静颇大的手段,明显就是打着想要速战速决的算盘,处处都透着迫切的味道。
现在想想,尼昂方才主动下车站在大空地上的行为,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因为行为违背常理,所以他们会越发警惕,注意力会越发被尼昂吸引。
——而被尼昂吸引目光,就更加不可能发现车底下的陷阱。
如果不是赤井那不科学的直觉在锋锐的发出警告,他们就在刚刚一瞬彻底玩完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事。
真是大胆又荒谬。
赤井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真是一如既往难以捉摸的风格。”
针对尼昂主动下车走到空地的行为,赤井当然也有所防备——这或许就是他直感在关键时刻发出警告的原因。
只是在那之前,他心里还更多戒备着尚未露面的贝尔摩德,因此第一反应,反而是认为尼昂知晓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会主动下来,将关键行动都托付给那位千面魔女。
正面交锋,赤井从来不怕。他对自己开枪速度有信心,在确定附近没有狙击点后,他便打算先一步击中尼昂。
只要最让最危险的尼昂失去行动能力,赤井并不认为接下来还会有更危险更加无法应对的事。
毕竟尼昂有想做的事,他总不会在这里和一个FBI同归于尽,所以绝不会存在大环境的死路。
赤井只要确定这一点,就敢举枪瞄准空地的尼昂。
但尼昂的目的恰恰就是希望对方这么想,所以才下车下的毫无心理负担。
他是在给炸弹作掩护,连带着贝尔摩德也是心理战的一轮——谁能想到除了瞄准车胎的一枪,贝尔摩德根本没有继续参与这一轮行动的打算呢?
这是博弈。
可惜,双方都没有达成目的。
贝尔摩德对此感到诧异:“奇怪,他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在易容状态下的金发魔女看来,赤井方才还能逃过一劫,就仿佛是天命庇护一样,侥幸到堪称奇迹,极其不可思议。
“好运?不——是多年积累的直觉吧。”
西装革履的尼昂这么低语。他早就在赤井翻滚逃出车内的瞬间躲到了障碍物后方,完全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
他显然注意到赤井开车门躲避瞬间就做好的开枪姿态。
……如果是那个少数让他出现大失误的男人的话,对方能克制住身体因直面爆炸产生的本能反应并做出及时反击,也不是什么低概率事件。
显然,赤井还活着的事实,的的确确让尼昂对他提高了不少评价,也让习惯剑走偏锋的尼昂难得选择了稳重。
尼昂解开手枪的保险扣,语气凉凉:“什么嘛,你的腿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残废了呢。”
隔着障碍物,赤井遥遥回应:“毕竟你当时瞄准的是我心口,又不是我的腿,我当然没残疾。”
尼昂:“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你躲藏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其他人弄断腿呢?那样就好处理多了——真可惜。”
赤井:“那还真是抱歉,但只有这种事情,我没办法配合你。”
“我记得某人曾经对我发誓,虽然具体发誓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姑且好像是承诺不会背叛我一类的话语?”尼昂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在不断移动的过程抓住机会开枪。
枪林弹雨,硝烟弥漫。
短短十来秒的交锋,便在地面、墙面以及其他停留的车辆上留下了无数弹孔。
而这种随时可能出现伤亡危机关头,作为主力的两人却反而还在抽空交流:
“啊,我忘了——”尼昂躲在柱子后换子弹,慢吞吞的补充:“当初发誓的是‘诸星大’,又不是我面前的FBI。”
“如果你愿意回头,走到我们这边的话。”赤井谨慎的开口:“这仍旧可以是赤井秀一对你的承诺。”
“算了吧,我可去不了你们那边,也完全没有兴趣。”尼昂表情冷漠了下来,随后语气有些苦恼:“是不是当面说你才懂呢?我从未对自己如今的生活有任何的不满,也从不向往所谓的正常,不如说,现在的我,正是小时候的我所期待的样子,我一直都不曾违背过我自己的内心。”
也未抵抗过来自母亲的诅咒。
“为什么不能承认我们观念无法融合,注定不可能让步呢?这就像是鱼无法融入鸟所在的天空,鸟也无法如鱼般在水中自由。”
“我完全搞不懂你一而再、再而三试图劝反我的行为——当初你们对我的围捕行动里,你那些同事对我说的无聊话语,就是因为你才会这么讲的吧?”
赤井沉默了许久,“你明明就能够理解正常人的感情,也并不讨厌所谓的和平。”
一个能够和正常人一样共情的存在,为什么就没办法回头呢?
“就像是有人不愿意离开贫穷的故乡,前往富饶的土地一样。”
尼昂语调轻快:
“我出生所在的土地再怎么腐败腥臭,我也仍旧属于那一边。”
属于尼昂的珍视之人,都埋葬在了那一边。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独自离开。
那来自环境塑造的顽固认知与定型的三观,也不会再给他第二人生的机会。 。
抱有无声的默契,赤井秀一和尼昂交战,而朱蒂则是第一时间对上了仇敌贝尔摩德。
双方如预料那般,交战的两分钟内,都不曾互相打扰,仿佛分割了两个战场。
“你没有时间了。”不知何时和尼昂近战交锋的赤井撕下了对方脸上的人皮,他神情认真:“方才的爆炸,会引来警察,日本警察过来,也就七八分钟。”
“烟雾警报器,监控,信号,通向地下的电梯……全部都被切断了,出入口也不会放行任何车辆。”被撕下了假面的尼昂手中锋锐的匕首滑过对方的脖颈,随着一条猩红的血痕冒出,他扬起绮丽的笑容:“而这里实在是个位子很好的地下车库,结实牢固,上面的住户或许只会以为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地震,毕竟日本总是很多地震。”
“但总会有人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目击者现在报警——如你所说,也需要个七八分钟。”金属般刺人的银眸毫无感情:“你觉得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谁知道呢。”赤井语气平静,然后猛然拉开距离,朝贝尔摩德那边开了一枪。
随即……他的子弹被尼昂早有准备的另一发子弹撞飞了。
碰撞在一起的子弹扭曲变形且交融,远远的偏离了航道。
尼昂:“对女士开枪可不是绅士所为。”
赤井:“不巧,我可不是什么绅士,也对身为罪犯的女性没有任何偏袒的打算。”
只要朱蒂能及时解决贝尔摩德,并第一时间过来帮忙,那尼昂就必然会陷于困境。
然而,朱蒂对贝尔摩德,算不上优势。
朱蒂的年纪对贝尔摩德来说还太过年轻。
后者的经验要远胜于她。
所以同理——只要贝尔摩德击败了朱蒂,陷入困境的,反而会是赤井秀一。
……不利。
目前的发展,对FBI显然不太有优势。
尼昂和赤井五五开,但中途却仍旧能稳稳阻拦赤井支援朱蒂,并且躲避朱蒂开向他的子弹。
他与赤井之间僵持的平衡,就只差一个小小的外力便能打乱。
预估日本警察到来的时间:七分钟。
这短短的七分钟,在尼昂看来,完全绰绰有余。
只要不发生意外——
哗啦啦……
属于滑板滚轮的声响越来越近。
一道小小的身影,堂而皇之顺着车库入口滑了下来。
那是个小孩子。
六七岁,穿着蓝色的小西装,脖子上系着红色的蝴蝶结。
“快跑!柯南!”朱蒂当即焦急的大喊。
……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江户川柯南,瞪圆了眼睛看着车库内的状况,尤其是那辆被炸毁的焦黑的车。
“小兰姐姐!刚刚果然不是地震,地下车库发生了爆炸,还有人持枪械斗!快点告诉目暮警官,带人过来帮忙!”
年幼的小孩当即藏起来,并冷静掏出了手机,紧接着发现没信号,转而换成了黑科技——
阿笠博士研发给他的侦探勋章。
毛利兰手里有他的包,里头有备用的勋章,柯南完全可以用这个去联系上边。
刚好。
因为楼上公寓发生了事故的原因,目暮警官还没走,现在可以直接出警。
【诶?什么?你没事吧?柯南?】
“没事,总之这里的嫌疑人有四个,各个携带危险物品,嗯?等等……那是冲矢先生,朱蒂老师,还有——尼昂医生!?”
第106章 /修文 Blood……
江户川柯南的最高记录, 是一天遇见三次刑事案件。
嗯……简直和三餐一样准时。
当然,大多数时候,名义上都是由毛利小五郎来面对这一切, 因此次数一多, 对方便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那头有了微妙的绰号——移动的死神。
这倒是没什么恶意, 只是因为关系太熟, 加上对这位“名侦探”出名以来遇上的案件次数感到震惊,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吐槽调侃。就是那种老熟人间就不用计较太多的随意玩笑。
毛利小五郎显然并未往心里去,只是目暮警官头回这么吐槽的时候,现场还有些毛利不是很熟的刑警在,所以人情世故方面还算是有点嗅觉的他反应及时,哈哈笑着巧妙瓦解, 说“这是案件对名侦探的呼唤,是命运指引名侦探来解决问题”。
这解释显然很好,甚至进一步把充满奇幻色彩的“沉睡小五郎”的名声推高了一个台阶。
顺带让还年轻气盛,对此吐槽颇为无语的柯南舒了一口气。
真是的, 虽然知道目暮警官没什么恶意, 只是一时脑抽嘴快, 但是作为那么多案子的真正功臣,比起移动死神这种称呼,他果然还是想要“名侦探与罪犯之间无形的吸引力”来解释这一切啊!
虽然柯南也觉得自己遇见案子的频率有点过高。
比如今天——
他再次达成了一日三次案件的成就。
白天商业街餐厅的投毒案。
黄昏时刻跟着毛利一家到这头公寓楼拜访委托人,结果撞见伪自杀、实故意杀人案。
最后是现在。
……在顺利破案后, 他们也没有继续做客的意思,便与警官一起动身,坐同一电梯押送犯人下楼。不同于就停在门口的警车,毛利他们一行的车在地下车库。于是在一楼和警官们告别,想要摁负一层按钮下去的毛利一行, 就发现电梯出现了故障。
负一层的按钮怎么都按不亮。
毛利小五郎来来回回的戳,最后拉长嗓音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哀叹。
毛利小五郎:“怎么突然坏掉了啊!明明在楼上还能摁得亮,到一层后就灭了,现在还完全没反应!”
小兰:“是不是因为地震的原因不小心故障了啊?刚刚好像有几秒小地震。”
毛利小五郎迟钝的眨巴眼,困惑道:“啊?刚刚有地震吗?我没感觉到。”
小兰有点犹豫:“可能是因为震感太小了?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地震了,感觉就只有一会的功夫。”
日本整个国家都处于地震带,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小地震发生,只要不到预警的地步,也不值得平民怎么关心。
至少毛利小五郎就兴致缺缺,只是一个劲和电梯较劲地嘟囔:“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毕竟不留神感觉都感觉不出来的小震怎么会导致电梯唯独去不了负一层啊,单纯按键出了问题吧,按着都没反应的。”
小兰:“也是,那要不要和这边公寓的物业提一下呢?毕竟我们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明这可能是刚刚坏的,还没人报备。”
“你要报就打电话报吧。”毛利小五郎挠挠头,注意力还在今天的破运气上。
他们今天来这里就是因为委托人邀请,结果调查内容还没谈完,委托人就成了受害者,虽然有第一时间把犯人抓住,但在委托人已故的情况下,也自然没有委托费可拿了。
而现在还没法搭电梯去车库……怎么就偏偏现在故障了呢?
毛利小五郎扭头看了看公寓一楼大厅的楼梯间,发现没有继续往下的台阶,不由越发丧气的垂下脑袋和肩膀:
“真是的,这里好像也没有楼梯能直接下去,看来只能多走一段路,绕过楼外从车库入口走下去了。”
小兰安慰道:“好啦,又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就一会的事。”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迈步赶向楼外的车库入口,然后在半途偶遇公寓的业主。
对方正停在路边,打电话和朋友抱怨,说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头回遇见车库没了位置,设备拒绝开放,道闸怎么都不打开,让他不得不绕个远路去找其他停车场。
“就算其他位置停满了,管我什么事啊!我买了车位的,怎么都该有我停车的地方啊,纯粹是机器坏了,扫业主卡怎么都扫不了,我就说不能什么都代替人工,完全用机器运转,现在出故障了,我能怎么办?开车把道闸撞开吗?”
他骂骂咧咧,“行了,不和你说先,我再打电话给物业看看,狗屁物业不接电话。”
柯南敏锐意识到不对。
他想起了小兰说的地震,于是过去向她问了发生时间,然后再去找了几个路人搭话,问他们刚刚有没有察觉到地震。
而答案是——数分钟前在公寓附近的,准确来说,在车库上方的,都说有。
那些在某个时间点后回来的,则一脸迷茫。
或许只是想太多,但柯南还是一把将自己背包里放着的阿笠博士牌黑科技——折叠型涡轮引擎滑板给拿了出来,随后将其展开,放在地上,并把包交给小兰拿着。他自己踩上去,滑板一溜烟的冲向了车库。
小兰:“柯南!?”
柯南遥遥喊:“小兰姐姐,我怀疑刚刚那不是地震……总之,我先去车库看看,你们在这等一下!”
小兰满脸迷茫,为什么要我们先等一下?
但不久后,小兰就听见柯南包里传来的滴滴声响。
找出声音的来源,按下侦探勋章的接听按钮,她当即听见了柯南迅速又焦急的话语,和呆愣停顿之后,那诧异不已的惊呼。
柯南刚刚说……
尼昂医生?
是我认识的那位行踪不明的医生吗?
但是柯南怎么会认识对方? 。
尼昂和贝尔摩德一路上都并未撕下脸上的假面。
但耐不住对手在拖延时间之际,试图撕下他们的伪装。
贝尔摩德还好,因为双方都更擅长远程,没能也没打算近身彼此,所以那张属于新出智明的脸依旧好好的待在脸上。
而尼昂就不一样了。
他与赤井的交战不知不觉从远距离枪战变成了匕首与子弹的交错。近战有近战的好处,至少在对付一个枪法相当,同样危险精准的对手,近战反而能够有效降低子弹的威胁。
而在近身格斗与冷兵器方面——
哪怕对方实力也不逊色,但尼昂一定比赤井要更加精通怎么杀人。
赤井撕下了尼昂的假面,依次为代价差点被割断喉咙。
“好像是第二次被你撕下假脸了。”
尼昂想起什么。
他记得对方以通缉犯“诸星大”二度出现时,就曾经“无意”间把“偶遇”的心理医生尼昂的伪装给撕了。
当然。
现在回头看去,不管是“无意”还是“偶遇”都充满了虚假的味道,但尼昂还是有心情在刺下一刀的同时调侃:
“你好像对我的易容很有意见。”
赤井:“可能是因为太难看了。”
“虽然的确没有我原本模样好看,但也绝对称不上难看吧。”尼昂弯起眉眼,下一秒语气低沉:“……是想要等支援来了,记录下我这张脸?”
赤井:“或许只是因为很久不见,有点怀念你原本的样子,所以就顺手这么做了。”
不管目的是什么,但这的确让柯南减少了很多思考量。他直接就回忆起了当初在游乐园的事,因而一把就抓住了大量线索。
……疑似尼昂医生,与灰原关系紧密的银眸男人,是组织核心成员,并且和琴酒地位相当,或者要隐隐更胜一筹。
那么对应的,和他们交战的一方,那位冲矢先生与朱蒂老师的身份,也能彻底下个定论:官方特工。
精准推测,十有八九是FBI或者CIA。
毕竟朱蒂老师是典型的美国人。
除非她有意伪装,否则大概率就是来自美国,而美国那边的机构,也就这两个地方最有可能派出跨国执法的探员。而非得说的话,柯南认为FBI的概率要更大一点。
在得出这一判断后,柯南便把主要警惕目光放在朱蒂他们对面的俩人身上。
尼昂先生且不论,“新出医生”的参与让他很是诧异,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新出医生”。
——体格对不上。
因为男性的体格和女性的体格不一样,贝尔摩德易容成异性时,常常会通过填充在衣服内的特质气囊将自己躯体撑起。但气囊终究有碍行动,所以在被卷入枪战后,她哪怕没有撕下假脸的打算,也会把身上的气囊给放气。
加上柯南的母亲就是易容高手,他有这个知识储备,于是便自然通过体型的异常,察觉到那位“新出医生”是假的。
而一个来历不明的组织成员易容成“新出医生”的理由,让柯南很是忐忑不安。
新出医生兼职着帝丹高中的校医工作呢。
是单纯的巧合?组织成员对医生职业有什么特殊偏好?
还是说来调查工藤新一的?亦或者是来调查在附近失踪的前组织成员灰原哀的?
不管哪个理由,柯南都有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错觉。
尤其是在不久前,这位假新出医生还在商业街一度试图接近他们。
深吸一口气,突然闯入打断了一切的柯南躲在角落里,把自己的侦探徽章收起来。
随后他收拾好思绪,提高嗓音,大喊道:“这里的公寓楼不远处刚刚发生过案子,目暮警官和我们分别还没有三分钟,他们很快就能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朱蒂老师的声音很是意外,“你怎么联系到外界的?这里明明没有信号。”
“我手里有阿笠博士开发的特殊通讯工具,虽然通讯距离比不上手机,但会少很多限制。”柯南解释,然后继续奉劝道:“所以……尼昂医生,还有那位取代了新出医生的不知道人士,请你们快点认清状况,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被劝告的尼昂,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他倒是没有怀疑柯南所说话语的真假。
尼昂和工藤新一认识时间也不算短。
对方这个语气与这个态度,在他判断里,基本上是真的。
“到底该抱怨这位不速之客,还是该说这位赤井先生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尼昂啧了一声,片刻满脸冷漠又带着恶意地反问:“说起来,那位闯入的小先生,你口中的尼昂医生……又是哪位?”
“……你就是尼昂医生吧?”柯南肯定道,然后到底没说出理由。
老实说,因为并未从灰原哀那里得到明确肯定,柯南对那位曾经在游乐园里与琴酒一块出现的银眸男人的身份,也并不是那么的确信。
但他会装作证据确凿的样子。
虽然没有证据,但柯南的确认为对方就是当年住在他们家附近的尼昂欧文。
尼昂没有为此动摇。
他计算着时间,冰冷冷地思索现在还能不能顺利灭口——柯南的闯入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反而送来了一个人质。
……工藤新一已经17岁了。
在尼昂的故乡,已经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了。
比起用外貌来判断,尼昂更倾向于用实际年龄来判断。
返老还童,并不是他这边的豁免权。
但不多时,又一道声音沿着车库入口遥遥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两道脚步声。
是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
因为担心柯南的安危,在报完警后毫不犹豫冲进来的毛利兰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有着一身极强的武术,再怎么样,也该比才七岁的柯南要更加能够应对坏人。
毛利兰无法让一个小学生独自陷入危险。
而毛利小五郎本不想要女儿掺和,只打算自己去把柯南拎出来,但耐不住毛利兰意志坚决并强调:
“柯南说里面有四个危险人物啊!哪怕是爸爸你,也不可能一个人打四个吧?”
“我学空手道,不仅是出于兴趣,还是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护我身边重要的人,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毛利兰说完就冲了进去,毛利小五郎也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匆匆跟上。
地下车库本就容易回音,路途过程,小兰和她父亲说得短短几句话,也很轻易的传进了深处。
在听见毛利兰的声音后,贝尔摩德的脸色变了。
原本还只是对柯南的闯入略感苦恼的她,现在则是毫不犹豫地变了脸。
“该撤退了。”千面魔女猛然扭头看向同伴,语气听着平静,却带着一丝紧绷:“时机以后还可以找,但惹上更多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第107章 /捉虫 Blood……
毛利兰的空手道很厉害, 远超平常人想象的厉害。
只是她身边的亲朋都倾向于保护她,加上她本性温柔天真,不喜欢伤害任何人, 以至于她稍稍缺了点勇气。
磅礴的勇气, 能够让弱者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 让怯弱的人在危机中保留理性与冷静。
而相反, 缺乏勇气的人,哪怕掌握再多的理论,经历再多的训练,也往往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能力。
就像是在训练场百步穿杨的新兵,在真正上战场时,也可能会因为应激与惶恐而脱靶。
毛利兰并不算多么特殊。
她还只是个未出社会的高中生, 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会在面对凶杀案时感到害怕,会因为直面枪口而畏惧腿软。
只是到了真正危机的关头,比如说现在, 她那略微缺乏的勇气, 便会十倍百倍的从心底里激发出来。
……警察掉头回来还需要一会, 而危险分子人数占上方,幼年的柯南独自前往地下车库,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救援。
万一在那之前柯南出事了呢?
万一在那之前被坏人挟持了呢?
这么想着,毛利兰的恐惧便被保护欲取而代之。
——在需要她去保护他人的时候, 毛利兰从来不会,也从来不曾退缩过。
话说回来,柯南刚刚提到下面有四个人。
而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快速奔跑的毛利兰想:但我的确听到柯南似乎称呼其中一个人为“尼昂医生”。
小兰不确定柯南说的“尼昂”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尼昂。
毕竟在她认知当中,前几个月才从国外回日本的柯南, 应该不认识那位失踪的心理医生才对。
而不同于亚洲这边的多数国家,西方那头普遍都认为继承伟人先贤的名字才是一种尊重。甚至还有祖父,父亲与儿子三代都取完全一模一样名字,只在书面加上个一世、二世、三世来区分的状况。
就比如威廉亨利盖茨的儿子叫威廉亨利盖茨二世这样。
这导致重名在国外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状况——当然,大多数人也不会完全重名,毕竟他们名字长,名字姓氏相同,不代表中间名也相同,只不过有些人自我介绍嫌麻烦,不会把全名完整说出来,在只保留前后两段的前提下,重名率就看上去很高了。这也是为什么昵称与小名在国外颇为流行的原因之一。
毛利兰知道这个文化差异。
但她觉得事情不该那么巧,名字一样难道职业也一样吗?所以她仍旧抱着一丝期盼。
毛利兰希望那就是失踪已久的尼昂医生。
她甚至还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柯南去过美国,如果他在美国和医生见过面,那柯南会认识对方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尼昂医生当年的确说过自己偶尔会回美国一趟。
毛利兰还见过对方拖着行李箱刚到家的样子呢,而外出回来的医生,也没少给她和新一带伴手礼。
……当年尼昂欧文在诊所遭到恐怖袭击的具体原因,最终还是被打压隐瞒了下去,并未对外公布事实。
所以哪怕毛利兰去问,警视厅那头也只是说尚在调查。只有目暮警部会透露一点小消息,苦恼表示案子转交给了公安,为难又沉重的说里头牵扯到了什么特殊的大案子。
工藤新一为了不让毛利兰伤心,也同样是出于保密协议,所以不曾告诉她真相。于是作为平民的毛利兰,便自然不可能知道是医生的身份存在问题。
她只会认为这个“特殊的大案子”,是指袭击了尼昂医生的犯人身份特殊,需要公安介入。
这也不奇怪,医生一直都很厉害,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无所不能,就连新一都没少向对方请教。
后来对方还成为了警视厅的犯罪咨询顾问……毛利兰曾经难过地想,会不会是在当咨询顾问的时候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导致医生的诊所被袭击。
但无论如何。
医生一定一定不可能是坏人。
所以毛利兰会期盼柯南口中的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尼昂医生。
毕竟柯南不是说了吗?有人持枪械斗,既然是械斗,就意味着下面至少是两派立场敌对的人在互相攻击。
有可能是坏人之间的内斗,但如果下面那位尼昂医生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医生,那毛利兰就一定会判断那是坏人与好人之间的抗争。
这样的话,她和她爸爸下去支援,面对的就不是二对四的局面,而是三打三(没有加上柯南)。
毛利兰步伐不停,神情坚定。
但等她跑进车库后,听到的却只有接连几声枪鸣,以及属于汽车飘移加速的刺耳声音。
一辆满是弹痕的漆黑宾利直直朝他们冲来。
毛利兰愣了半秒,在毛利小五郎大声呼喊的“躲开”下,猛地扑向一旁。
车几乎是与她擦肩而过的。
毛利兰在那短短一瞬间,似乎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尼昂医生。
驾驶位上的男性虽然也是一副异国长相,但却完全和尼昂不一样。
所以引起毛利兰注意的,是副驾驶的身影。
那是……
新出智明?
毛利兰脑袋有些宕机:难不成刚刚是我听混了?
柯南说的不是尼昂医生,而是新出医生? 。
贝尔摩德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内跳出来。
哪怕是方才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她都没有像现在那么后怕。
她目光紧紧盯着后视镜,在确定毛利兰没事后,她才缓缓放松抓着车顶扶手的手,让手臂那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
还好。
不……尼昂肯定不会撞到她的天使的,如果可以,大概都不会愿意吓到她,这纯粹是因为要躲避FBI瞄准他们轮胎的子弹,才导致不得不与那孩子擦肩而过。
贝尔摩德冷哼一声,记恨上了那两个FBI,随后她呼出一口气,把安全带绑好。
直到车子驶远之后,贝尔摩德才把脸上的假面撕下丢掉,然后理了理自己耀眼的金发: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好呢?”
她懒散的把手臂搭在窗边,用指节撑着脸,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莱伊没能解决掉,现在连我都陷入麻烦了,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个情报告知给上面呢?如果不说的话,等莱伊存活的事暴露,我可能会有知情不报的罪名——那家伙摆明就有意借此理由给你找麻烦,现在多了个我掺和进来,我不认为他会好心放过我。”
“我不会提及你。”
尼昂平静的叼了一根烟,依旧没有点燃,只是凑空抬手抹掉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并将血迹在指腹中揉开:
“所以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莱伊也不知道你真正的长相”
贝尔摩德:“可他们都知道我的代号——那个女性探员,不就是追踪着贝尔摩德的线索而来的么?既然知道我有易容,莱伊肯定会猜到我就是贝尔摩德。”
“组织又不只有你会易容,你只要死不承认,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可组织不会因为你死不承认就不怀疑你,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你知道的,组织个个都是疑心病。”金发魔女毫不留情,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塑料关系。
“……你说得对。”尼昂顿了顿,叹了口气,耸耸肩,“那么,请随意。”
贝尔摩德意外道:“不再挣扎了?”
尼昂说得很真诚:“毕竟我也不好连累你,作为一名绅士,逃避责任又在失败后拖一位女士下水,实在是太难看了。”
“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是你百胜的任务完成率不再完美罢了。”贝尔摩德不知道尼昂为什么那么急,任务失败而已,这种事组织内部每天都会发生几例,她也好,琴酒也好,不都有失败的记录?
至于组织的处罚……只要你还有价值,处罚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不至于留下后遗症、丢了性命。
贝尔摩德不觉得尼昂会害怕处罚。
那他到底是在急什么呢?
金发魔女忽然眯起眼,冷不丁道:“尼昂,你这段时间那么积极,该不会——在暗中谋划什么吧?”
“怎么会呢。”尼昂歪头道,“积极也有问题?”
“放在别人身上不一定,但放在你身上,可就不像你了。”
“我只是到了会在乎这些东西的年龄罢了。”尼昂眨眨眼,“我虽然没怎么变老,但也的确不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雇佣兵是年轻饭,你应该很清楚吧。”
“……”贝尔摩德没说信不信。
她只是看着尼昂,神情满是似笑非笑的打量。
尼昂在对方的视线中纹丝不动,但是半晌后,他开口了:
“说起来,贝尔摩德小姐。”
“什么?”
“你认识小兰吗?”
贝尔摩德指尖一动,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困惑:“……谁?”
“毛利兰,那位勇敢闯进来的小姐。”尼昂叼了根烟,“你好像很紧张她的安全。”
“哈?我都不认识她。”金发魔女若无其事,嘴巴却不曾停过:“而且,你觉得我会在乎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安全?我可不知道我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是啊。
怎么会有无恶不作的罪犯,因为被一个明知她是坏人的少女义无反顾的救了一命后,就将其视为自己的天使,甚至想方设法的想要保护她呢?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并非谁都和尼昂一样,对光明的世界毫不向往的。
至少贝尔摩德不是。
“……”尼昂也没说信不信。
他只是用同样的神情回视了一眼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咬了咬牙,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说得多,解释得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哪怕尼昂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也不太可能去伤害毛利兰,但——
有一句话说得对。
组织个个都是疑心病。
贝尔摩德自己也不例外。
尼昂有着灵活的原则底线。
他只是不会亲手害死女性和小孩。
但——就像是对付朱蒂一样,他会不攻击她,却也不会在贝尔摩德枪口下保护她。
而且,人都是会改变的。
曾经天真善良的好人也可能会因为环境而堕落,历史上英明的帝皇也会因为年老而畏惧死亡变得昏庸。
昔日对财权毫无兴趣的尼昂,如今都开始往组织上面爬,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背弃他那无聊的原则?
看不见摸不着的个人原则,本身就是难以一生遵守的东西。
至少贝尔摩德不相信尼昂能够遵守一生。
心里有鬼,便无法不疑神疑鬼。
尼昂不再吱声,金发魔女便会越发焦急回忆他提起毛利兰的原因。
然后,越发在意,便越发会让步。
“莱伊的事情,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贝尔摩德装作宽容大量地说道:“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我也不好做的太过绝情,所以这半个月,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半个月后,我会向上汇报的。”
“半个月……”尼昂重复了一边,似乎并不意外贝尔摩德态度的改变,他温和道:“这也足够了,非常感谢您。”
假绅士。
贝尔摩德啧了一声,在心底无声骂了一句。 。
赤井秀一不好杀。
虽然不是不能杀,但是需要的时间肯定不短。
对方一定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他抓住行踪,而且也肯定不会和他一对一。背靠FBI的赤井代表着无数装备精良的支援,而对方对尼昂的熟悉,也让对方很擅长躲过尼昂的追踪。
你很难抓住一个躲在暗处的人。
半个月……其实时间不算多。
而尼昂已经不想要再被额外的事物打断自己的行动了。
果然。
还是赶一赶吧。
赶不了赤井这头的灭口,那就去赶另一边的进度。 。
组织很重视巴罗洛最近展露出来的“取代”能力。
通过易容取代一个人的身份,进而直接取代一个人财产和权利这种事,简直是再精妙不过。
当然,人的生物数据不同,指纹,虹膜……科技的发达让取代变得艰难,但更高一筹的骇客技术总能从根本上应对这些问题。
而巴罗洛就恰好同样擅长这种东西。
不过取代,总要能够接触到目标,总要能够提前绑架目标、通过审问问出足够多的基础情报,总要有无数的后援在他身后支撑帮忙,做出各种圆谎的措施,才能长久的进行下去。
这实在是不容易,甚至十分繁琐,所以站在上帝视角的组织高层们,便从未忌惮过一件事。
——他们当中某一个人会被巴罗洛取代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呢?
这种事,过去几十年都不曾发生。
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能够找到他们。
高层们只会通过短信邮件与电话去下达命令,只有很小一部分绝不会背叛他们的心腹知道他们的存在。
所以,他们当然是安全的。 。
——不知身份,不知长相,不知年龄的BOSS。
——同样三不知的高层。
这些只会远远躲起来,靠短信邮件去下达命令的统帅,在尼昂看来可笑至极。
但也同样是他最好的机会。 。
在尼昂这个层次的代号成员当中,有一个少数关于组织高层,称不上什么秘密的情报。
组织的二把手朗姆,也同样是个精通易容的情报高手,而且每每出行都会易容,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人。
并且艺高人胆大,经常一个人伪装后就单独去打听消息,没让任何心腹跟随。
他几乎不曾失败、暴露过。
少数几次失败,他也成功灭了口。
这种把打听情报深入骨子里的敬业,就是他成为二把手的原因:他是BOSS最信赖的耳目,也是为数不多能够亲自去谒见首领的人物。
……所以尼昂早早就盯上了他。 。
漆黑满是弹痕的宾利避开人流驶向郊区安全屋。
和贝尔摩德分别的尼昂销毁了车子,然后漫步走在公路上。
他先前抹去血痕的指腹上,凝固了一层血迹。
搓了搓,便是一层黑红的血泥。
尼昂对自己的血没兴趣。
只有仇敌的血液,才能浇灭漆黑的火焰,抚慰黄泉的憎怨灵魂。
而狩猎游戏,已经拉开序幕。
第108章 /捉虫 Blood……
次日。
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坐在地下室的书桌前, 手里捏着昨天赤井秀一给她的纸条,恶狠狠地盯着上面的手机号码。
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盯着什么让人苦大仇深的东西。
想撕掉。
但每次动手时,都会被心底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阻止, 让她无法继续。
……如果能够联系姐姐就好了。
这样就能问问姐姐的想法。
灰原不止一次这么自语。
她深深叹了口气, 将纸条压在手心底下, 随后整个人都趴到了桌面上, 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就仿佛一块在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淇淋。
灰原从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纠结。
哪怕当初被组织勒令研发那种药物时都没有这么纠结过——当然,毕竟她那时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真是奇怪。
原来不管有没有选择自由,都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事。
不……
更多还是因为她所面临的二选一太过水火不容的缘故。
至少对于刚刚拥有选择自由,头一回能够真真切切为自己行为做主的灰原来说,实在是太过棘手。
选了什么, 就意味着必须放弃一边。
灰原显然没有“我全都要”的底气和能力。
她的二选一,就只是二选一。
而被放弃——或者说被她背叛的另一个可能性,也不是什么能够在之后弥补回来的东西。
一意孤行的尼昂的性命与未来,与尼昂本人的意志及其所执着的愿望。
符合大众观念的正确, 与个人的顽固态度, 似乎总是很容易相冲突。
她不知道该不该选后者——无条件站在恩人的那侧。
因为她想起人类的认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从自杀里被阻止, 或者说被救回的人里采访,九层以上都会表示后悔。
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很容易被长大后的自己笑着视为“不懂事”的天真。
而哪怕是救世的英雄,也可能随着年龄增长而开始贪生怕死。
人类漫长的历史, 有足够的数据能够证实这一点。
……所以一时的认知,并不意味着什么。
有的是人叛逆的撞南墙之后,掉头回来责怪当初为什么没人阻止他。
当然,尼昂不会是那种撞南墙回头把责任推卸给旁人的性格。
或者说,他会不会回头都不好说——显而易见, 如果死在了意气风发的岁月里,就不用担心年迈之后开始扭头巡视过去,感叹自己当初的莽撞偏激了。
灰原哀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事。
而她的反应,证明了赤井秀一的正确。
那位FBI赌对了。
或者说,在灰原哀接过他纸条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结果。
尼昂的目的,和FBI的目的,全都是组织——FBI不会阻拦尼昂原因不明的复仇,而他们的参与能够即完成尼昂的愿望,又能保下尼昂的命。
这有什么不好呢?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活着,才会有希望。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名为“为你好”的傲慢。
相冲的三观,对生死的不同看法,以及对彼此人生的不了解……导致了已经回归日常的灰原,会因此而动摇。
毕竟灰原还算是个正常人。
如赤井所说,她的思考方向的确很好猜测——除了科研天才的大脑之外,她在感性判断上的思维,与多数普通人区别不大。
例如会陷入“为你好”的怪圈。
的确,这种事一贯不被人喜欢,但同时这种事也的确屡屡不断的在世界各地发生。
根本而言,就是人生阅历与认知的冲突,单纯的代沟问题及沟通问题。
在灰原终于拿起手机,想要认真询问FBI究竟会怎么对待尼昂的时候,她心里还在自我开导:虽然不能联系姐姐,但……也不是猜不到姐姐的答案。
如果将她们姐妹俩人放在尼昂兄妹的立场,她们的判断一定会是:希望对方忘记自己,远远逃离地,普通、正常且幸福的活下去。
但尼昂不是她们。
他的小玛丽娜也不是。
尼昂是个冷静、阴晴不定的感性疯子。
他骨子里漠视生死,而体内还流淌着紧系家人灵魂,将尊严贯彻到底的血。
诚然,有的人一意孤行,只是叛逆,天真,或被压力压垮导致一时想不开等等。所以他人不顾被其厌弃的拼命劝阻,反而可能得到对方冷静沉稳之后、渡过难关之后的感谢。
但还有一些人的顽固,是贯穿一生的。
他们的认知往往如同殉道者的信仰般牢不可破,是远比性命可贵的东西。
让尼昂与他的小妹妹换位思考,他也只会希望他妹妹替他复仇——如果有能力做到的话。
复仇,用仇人的血浇灌他的灵魂,随后,再幸福地、长久地生活下去。不必悲伤,但也不要将他遗忘。
只要记忆还在,人就不会死亡。
只要记忆还在,人就不曾分离。
就算不幸的在复仇时失败,那至少也要狠狠咬对方一口。如果能侥幸地同归于尽,那也能算是不辜负他们的血,他们的尊严。
……这样哪怕前往地狱,或许也不会再被母亲所驱逐。
然而灰原不知道,也不会理解他的逻辑。
她只是尼昂一个小小的合作者,对方不会将自己的过去告诉给一个少女,更不会和一个合作者进行逻辑辩论。
所以灰原最终拨通了电话。
她心脏沉甸甸的坠着,无数的犹豫让她挂断,又有无数的细碎的声音控制住她企图挂断电话的手。
嘟……嘟……嘟……
电话一直没人接。
说好的24小时全天候接听呢?
灰原没好气的嘀咕了一会,然后打了第2回 。
而这一次,她远远就听见楼上响起了一道手机铃声。
陌生的铃声,不是博士的手机。
与此同时,还有博士和谁交谈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
……错不了,那脚步声越发靠近,其中一个直接小跑起来,把一层的瓷砖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踩得响亮,让灰原想注意不到都不可能。
猛然回神,栗色短发的女孩挂断了电话,然后她诧异的发现,来自楼上的陌生铃声,也恰好的停下了。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灰原!灰原!”
刚刚回来的柯南急急忙忙,目标明确。他握住地下室的门把,发现被反锁了,不由赶紧敲了敲门,拔高嗓音: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灰原好半晌才过去开门,她只开了一条缝,“做什么?”
这么问着,她眯眼看向了柯南的身后。
对方身后显然还跟着一个慢半拍走下来的人。
与柯南不同,来人几乎没有脚步声。
个子很高,带着针织帽,和上次不同,对方没带口罩,但脖子伤等各处缠绕着一圈绷带,额角也贴着纱布,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像是身体没好就去来了场极限运动似的。
灰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马上就想要关门。
——骗子。
说好的不来打扰我呢?
你昨天刚这么讲,现在有过24小时吗?
灰原对FBI本就不多的信任,再度开始滑向负值。
“我实际上的确并没有打扰你的意思。”似乎知道灰原在想什么,赤井秀一举起双手,露出自己的手机,而他手机上面还有两通未接来电,“我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暂时被柯南君收留在隔壁那栋别馆而已,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前,我绝对没有过来的意思。”
“你打了电话。”有着深绿眼眸的混血男人平静的指出他拜访的原因:“那么我可以认为,你应该是有和我交流的意思吧?而隔着手机,总是没有面对面商量来得高效。”
灰原:“……”
“而且,我昨晚恰好还遇上了一点事情。”赤井看向柯南:“这位柯南君帮了我很大的忙,也恰好和我交换了一些情报,我可以相信他的能力与立场。”
“柯南强烈要求想要参与我们的谈话,我倒是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就可以——或许你会想要一个比我更值得信任,能给你提供建议的人物作为中间人?” 。
身强力壮,肌肉虬结的男人。
面容柔和,雄雌莫辩的女人。
年迈佝偻,步子不稳的老人。
……组织内部关于朗姆的外貌描述很多很杂,但大部分都是对方放出来的假消息。唯一能确定的线索,是对方某个眼球是假眼的情报。
尼昂大概是在雪莉失踪之后没多久,正式锁定朗姆位置的。
因为那家伙跑来监视尼昂,试探对方的忠诚。
或许是年龄与经验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又或者是尼昂的“浑然不觉”助长了他的傲慢。于是,朗姆反而因此给自己惹上了灾祸。
组织二把手年纪并不小了,虽然称不上老,但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而且行事作风很急,多疑,甚至多疑到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所以对方没法常时间呆在一个地方,经常就会改变易容四处行动。
尼昂没有打草惊蛇。
他每锁定朗姆的一个身份,都不会有任何举动,仅仅只是观察对方的行事作风,反易容与人接触试探,以此积累未来需要的数据。
尼昂花了很长时间。
而直到现在,他才正式开始行动。
倒也并不算麻烦,想让对方落单并不困难——易容伪装的要义就是贯彻人设。例如朗姆如今的伪装身份——被老板轻视且针对的建筑工人的话,一封来自雇主名义的电话,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喂?河田啊,你给我带瓶酒过来,顺带给我带点仓谷家的馒头,我午睡之后就要见到!”
不需要变声器。
语气也好,口癖也好,甚至是里头隐隐看不起工人的态度也好,都还原的淋漓尽致。
因此光凭电话,是绝对听不出异常的。
所以伪装中的朗姆会听命照做,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朗姆易容是为了情报。
而他这次的目标,就是他如今假身份的雇主。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放弃目标午睡、毫无防备,他能够名正言顺借着对方名义搜查对方办公室资料的机会?
第109章 /捉虫 Blood……
哪怕是一国的总统, 也可能死于一次安保疏忽下的暗杀。
哪怕是无双的战神,也可能在睡梦中被微不足道的存在砍下首级。
尼昂从很久之前就知道生命到底有多么脆弱,所以他能很轻易的想象出自己死于某个无名小卒, 甚至是死于某个他完全看不起的卑劣人物手中的模样。
尼昂从不认为自己是例外。
毕竟雇佣兵的确是青春饭, 而他又是个不爱与人搭档的独行侠, 哪天会被杀也在预料之中, 如果能在死前把杀死自己的人一同带入地狱,差不多就是他们这种人最好的结局了。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不幸在年老体衰,毫无反抗之力时于荒无人烟的地方落入仇敌手中,那么死于支离破碎,四散的肢体无人处理的在荒野腐化肿胀成一堆烂肉……
也不是不能想象。
而那实在是个在尼昂看来非常亵渎的结局。
虽然能够接受死亡, 但尼昂并不希望死无全尸——所以如果有谁想要报复他的话,抓准这一条能有奇效,保证能够让他死了也暴跳如雷,咽不下气。
好在, 在多数文明社会影子下的世界, 被枪击而死, 才是亡命之徒最常见的末路。
当然,也可能会被子弹在身体多打出几个孔,但那大多不会影响遗体的完整。
而恰好,把尸体拖走直接烧成灰, 亦或者埋到水泥地下,或者绑上石头整个丢入大海……也是文明社会阴影下的黑暗最普遍的遗体处理方式。
——除非在偏僻落后的地方,亦或者是有怪癖的愉悦犯,否则很少有犯罪组织成员在处理痕迹时会选择分尸。
毕竟这种只会留下更多血迹与碎片的手段,效率不仅低下还很浪费时间。
基于这一点, 近些年总是喜欢呆在便利大城市、未来估计也不会再远离这些地方的尼昂,对自己可能遭遇的终末还算比较乐观。
死后什么都没有。
没有灵魂,也没有灵魂的归处。
但人类总会幻想死后的世界,撰写出各种神话故事,并对此寄以期盼,缓解对死的畏惧。
欧洲大陆的宗教文化盛行,尤其是在中世纪阶段,宗教信仰几乎是像空气和水一样不可或缺,这种影响直到今日都仍旧存在,哪怕是尼昂也并不免俗。
尼昂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他并不信宗教,也不信神,亦不信因果报应,只是唯独相信灵魂的存在,仿佛有自己一套生死观体系。
所以他认定遗体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死亡,就该让遗体完整的聚在一块化为白骨、回归大地,或者在火焰的洗涤中化为灰烬。
只有这样,灵魂才能完整的脱离,与自然融为一体。
反过来说,被刻意破坏的不全的遗体,便意味着灵魂的损伤,意味着死后依旧连绵不绝的痛苦。
……是一种极致的,不容原谅的侮辱。
破碎与痛苦无所谓。
唯有尊严被侮辱冒犯,是尼昂绝不会放过的事。
而有着这种认知的他,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也很少会侮辱自己击杀的目标遗体。
——能够简单毙命的话,就绝不浪费多一颗子弹。
——需要用刀子的时候,也往往只是一刀割破动脉,刺穿要害。
——处理遗体时,也只是将其整体的拖走。
尼昂看轻死,但看重死。他就像是未开化的野兽,以杀戮为生,但并不玩弄猎物,也并不猎取自己不需要的生命。
而当他开始违背自我克制,展露猫科的恶习,罕见愿意浪费时间、精力这么做的时候,就表明着这不是简单的委托或任务。
——而是一场冷血残酷的报复,带着最浓郁恶意的诅咒。
【愿你的灵魂与**一般四分五裂,愿你的痛苦在死后也连绵不断。】
曾经有一位受尽磨难的美丽女神用复仇的刀尖刺进恶徒的躯体,用嘶哑刺耳又动听愉悦的嗓子呢喃出了歌一般的话语。
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了当时年幼的男孩心里。
自此,塑造出他别样的认知。
秉承着迁怒的原则,尼昂对所有直接或间接参与过玛丽娜实验的人,都抱有憎恨。
而憎恨的程度,从下到上堪称指数式的叠加。
最边缘的参与者至少能有个全尸。
而一层层叠加上去之后,到了实验项目的建立者,组织高层里的参与者……那些亲自审察了实验成果,不断催促实验进度,一步步把“自由的洋流”逼迫到枯竭的存在,都将得到最恶毒的报复。
组织的二把手朗姆,拥有着仅次于BOSS的情报,他掌管的东西太多,几乎什么地方他都能插一脚,甚至是研究所。
如果说雪莉的研究项目是为了不朽的寿命,那么尼昂的小妹妹所遭遇的实验,便是为了与不朽寿命相匹配的健康强大的身体。
这两项实验,几乎让组织整个高层都逃脱不了干系。
尼昂很顺利的绑架了朗姆。
在昏暗不见光的地下,被注射了雪莉叛逃之前研发出来的特质吐真药的中年男人,在审问与套话后失去了价值。
不久,空气被浓郁到刺鼻的铁锈味所充盈。地面满是粘稠的腥红液体,液体的量太大,差不多是人被分为六份后所能流淌出来的血量。
滚落的头颅跌落在疯子的脚边,其上扭曲的五官停留在了最痛苦的模样。
没有戴手套。
有着绮丽银眸的未开化野兽捧起那个丑陋的头颅,用低哑的嗓音呢喃出如歌的诅咒:
“愿你的灵魂与**一般四分五裂,愿你的痛苦在死后也连绵不断。”
这只是开始。
——用血去偿还血。 。
波本接到公安最新的情报,是在一周后。
联系他的,是他的发小,曾经的苏格兰,如今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和波本虽然都是公安成员,但并非在一个部门。只是诸伏景光在身份暴露又侥幸存活后,转而与波本所在的公安特别零组联系上了,如今他们也差不多能够算是真正的同事——同一个上司手下的那种。
诸伏景光转述了新情报——主动联系他们的FBI的请求。
诸伏:“美方那边说希望能够与我们合作,换取我们日本公安在组织剩余眼线的身份和情报。”
波本眼神顿时冰冷刺骨,他嘴角一抽,语气不悦:“他们还真敢提要求啊,不愧是世界灯塔,高高在上,论脸皮真是一等一厚。”
讽刺的说完,他又狐疑地询问:“可那群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组织里还有眼线的?”
波本不由思考自己是否有暴露的地方。
他知道的FBI卧底就只有莱伊一个,可那家伙应该已经死了,还是巴罗洛亲自动的手。总不能是巴罗洛又放过对方吧?
所以很有趣的一点:在莱伊眼中,苏格兰已死;而在苏格兰与波本眼中,莱伊已死。
波本是不相信莱伊还活着的,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怀疑连续放过两个警方卧底的巴罗洛的身份了——而且哪怕莱伊还活着,也不该知道波本的身份才对。
他不认为自己有暴露在对方眼中。
从诸伏景光转述的用词来看,对方也显然并未锁定波本的身份。
事实也是如此,FBI——或者说赤井秀一在事后只是确信日本公安内部还有眼线,而且还是混到一定位置的,拥有代号的眼线,而具体是谁,他并不清楚。
而这一判断的依据……
诸伏景光有些愧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很可能是因为我,我和莱伊曾经组队行动过一段时间,大概是我身份暴露之后,莱伊根据我以前的表现,发现我在组织里有和某个人暗中联系的痕迹,进而怀疑起了这一点,然后直接把怀疑当做事实,来与我方试探交易。”
的确如此。
诸伏景光说得八九不离十。
他其实并不擅长演戏,或者说做不到时时刻刻天衣无缝,蒙蔽一般人还好说,但莱伊那种程度的就很困难了——要是对方不关注,对苏格兰漠不关心还好,然而作为一个FBI卧底,莱伊不可能不关注周围的代号成员。
当时还是苏格兰的他,一定在组队时期,被莱伊暗中观察记录了很多习惯。
可能就是什么后知后觉的细微地方,让在苏格兰身份被揭露的瞬间,进而让莱伊恍然大悟,将其汇报给了他的上司。
“不是你的错。”波本摇摇头,对发小的自责并不认同。
诸伏景光不是在潜伏时暴露的,而是在正式行动窃取情报时被厄运所击倒,单纯就只是运气问题。谁能预料到琴酒刚好会带狗过去?
同理,FBI意识到波本存在,也是在诸伏景光暴露之后。这是身份暴露导致的一连串后果,并不能就此责怪于对方。
不如说,诸伏已经是公安派出去的卧底里,属于名列前茅那一批次的了。
卧底总是要行动,总是要传情报的。想要毫无风险本就不可能,更别说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不再追究这一点,波本更关注他们这边的反应:“上面应该没有答应吧?”
怎么想,波本都不认为这对他们日本一方有什么好处。
“还没有。”景光说:“但对方并不要求我们立即回答,只是让我们回去多加思考商量。”
“拒绝掉!”波本坚定的表态,心想这有什么好商量?莱伊死了,自己的情报源没有了,就来觊觎其他国家的特工?真是熟悉的强盗作风。
“但事实上,我们这边的确正在犹豫。”
“犹豫什么?这还能犹豫吗?”波本闻言一呆,当即对自己国家对美方的服从恨铁不成钢,几乎恨不得直接冲回去和上司面对面对线。
但景光却告诉他了一条震撼的消息:“FBI那边并非提什么霸王条约,他们优先告诉了我们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信的情报。”
“……什么情报?”波本皱起眉,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诸伏景光压低嗓音:
“他们说,组织内部近期将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内乱,高层圈子内会出事,而我们各国机构重创组织,甚至是将组织的BOSS抓出来的日子,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他们认为组织的高层与BOSS都在日本地带,因此希望与我们合作。”
第110章 /捉虫 Blood……
黑衣组织是威胁, 但也是一笔难以想象,一旦被某一国吞并,就必然会产生重大国际影响的财富。
涉及各行各业年收入惊人的名下企业, 与之配对的在社会水平之上的前端科技, 无数的人才与学者, 堪称不可思议的药物, 以及最关键的……
——组织安插在世界各国的眼线间谍所传递回来的情报。
所有知晓黑衣组织存在,并对其有基本了解的政治家,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组织手中,一定掌握着世界各国,尤其是一大批顶尖大国的内部机密。
当然,实际是不是这样, 有没有夸大事实,并不清楚。
反正就单单日本这边来说,组织的手的的确确已经伸到了议员那头,并开始堂而皇之的干涉日本政治。至于究竟渗入到什么地步, 有没有掌握某些政治家所担心的情报, 就不为人知了。
但哪怕事实相反, 组织还没有渗入到那种地步,那也并不影响某些已经被焦虑与怀疑所引导的政客做出最终判断。
——只要他们认为你有,就算你没有,那也总是有的。
而这个时代, 无疑是情报战时代。
在不能轻易发动大战的当下,情报就是看不见但致命的子弹大炮。
某些政治家贪污受贿的证据,为了自己利益或者职业生涯违背宪法的行动痕迹,以及一些关键的录音文件……
一不留神,随时都可能导致如当年轰动全美国的丑闻——水门事件的再现。
丑闻, 能轻易击垮一个优良的政治团队,让堂堂一国总统都不得不因此下台。
深知丑闻威力的政治家们,绝对会竭尽全力避免威胁自己地位的东西流出。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想要将这种东西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以此作为对付他人他国的武器。
因此。
……黑衣组织的财富,是如此吸引人,又如此的无法分享。
哪怕许多国家都在针对黑衣组织,都竭尽所能的想要将其铲除,但不到迫不得已时,他们是基本……不,是绝对不会答应交流情报,彼此合作的。
谁都知道聚集大国力量去讨伐国际罪犯能够更有效率,但同时谁也知道没有信任的合作还远不如单干。
所以就算明面上点头配合、说要合作,私底下也一定会保留七成以上的真心,甚至随时有可能背刺合作方。
政治就是如此理性复杂,又带着冰冷味道的存在。
结合这些种种利益因素与安全因素,导致跨国合作在某些政客看来,甚至还远不如劝反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组织成员要更加具备可实行性。
……尤其是一向强势,习惯要求所有人配合他们的美国。
由于组织主要扎根的势力都在英美之类的发达国家,因此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渗入也是最深的。而恰好,有能力针对黑衣组织的国家特工,也基本是来自这些地方。
讨伐组织,就必然不会避开组织瓦解后的利益分配问题。
美国不可能放弃主导权,也绝不会轻易让出分毫。
因此,哪怕被他们安排去负责组织相关事项的FBI探员里大部分都抱有罕见的正义之心,不管是领导人还是主要成员都是真真正正只想着将这邪恶存在彻底铲除,但他们也仍旧无法违抗来自更高层的命令。
甚至FBI与他们本国的CIA都无法轻易达成共识,更别说其他。
基于这一点,不管FBI提出合作的态度多么诚恳,对美国这一国家打心底就不信任的波本,永远都更倾向于拒绝。
——让美国参与,得到组织内部的财富,他总觉得并不比组织继续存在要好上多少。
甚至可能导致组织消亡后,反而让组织的可怕灵魂堂而皇之融入与这一世界超级大国。
而让见不得光的组织成为一个超级大国的一部分,那么二次讨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毕竟他们如今就对美国毫无办法。
尤其是没有军队,因此签下条约,允许美方在日本各地建立地基,驻扎大批美军的日本。
日本没有军队,作为曾经的侵略者与战败国,二战后的日本签下了协议,被要求完全解除日本军队武装。所以他们没有兵役制,也没有国家交战权。
当然,他们没有军队,但有自卫队,甚至每年在自卫队上的军费开销,达到了世界前五,让自卫队的军事力量也晋升到世界前五当中。
“自卫队”不算军队吗?
——不算。
在日本民众看来,那充其量是武警。
毕竟自卫队虽然庞大,但军事装备有限,至少根据日本宪法,日本自卫队只能装备短程导弹——当然,后来他们钻了空子,就像是建立自卫队来钻日本不允许建立军队的空子一样。
而因为是钻漏洞产生的存在,所以日本自卫队至今都是不合宪法的存在。
有不少日本政治家因此企图将自卫队合宪化,但与此同时,日本有相当多的民众都表示反对。他们担心自卫队一旦合宪,就有可能让日本走上战争的老路。
没有脑子正常的平民会希望发生战争。
波本也不赞成。
他不赞成自己国家的历史,更不希望日本重新走上老路,非得说的话,他是那种小时候看着多啦A梦与大雄欢呼“日本战败啦”而会感到同样庆幸的类型。
但长大后身为公安,了解了更多局势的他,总要保护现在的国民。
这是他的职责。
而日本在军队上的短板,导致驻日美军的长年驻留,对于热爱故乡,希望自己国家能变得更好的他来说,就像是一根扎在他心底的刺。
这是一种耻辱。
也像一个项圈。
因此,不管诸伏景光转述的情报有多么惊人,波本在睁圆眼睛,恍惚回神后,仍旧是满心怀疑,并且依旧展露出了抗拒态度:
“空头支票与大话谁都会说,而为了自身利益去编造富丽堂皇的谎言,夸大事实,借此去干涉他国内政,一向是阿美莉卡的惯用手段。”
组织内部会出现致命动乱……
这确实是相当惊人且关键的情报。
甚至因为提供这一消息的是美方本身,考虑对方过去的形象和种种前科,这一情报反而可信了起来。
但是,如果组织的大本营就在日本,起源就在日本的话,似乎很容易在事情结束后,在某些利益问题上被倒打一耙。
例如被要求对组织这些年犯下的罪行负责什么的。
……想想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波本偏见太多,顾虑太多。
身为对方发小的诸伏景光,很明白波本在排斥什么。
他苦笑:“我也明白,但我们上司这边认为,还是处理组织更加优先一些,而且……”
而且,日本的位置对美国而言很有价值。
再怎么样,在近几十年内,他们都不会对日本动手。
与此同时,美方虽然说了属于各国势力讨伐组织的良好时机即将到来这样的话语,但却只打算和日本一个国家合作。
……那么,一旦讨伐组织成功,哪怕再怎么劣势,日本也总是能分到一杯羹。
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诸伏景光实在是不擅长。
毕竟正直与温柔,总是难以和政治融合的存在。
至少景光这辈子大概是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
他只能在苦恼后叹气,勉强说出事实:“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吧,组织还没瓦解,也不会那么容易瓦解,后续的事我们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波本,在这种事情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多。
他们头顶还有太多的上司。
波本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认命地继续道:
“总之,上面应该有新的任务安排给我吧?让我想想……是核实这一情报的真实性?”
诸伏景光:“是的,毕竟你已经成为朗姆的直属部下了吧?朗姆,组织二把手,如果组织内部真的和美国提供的情报那样,即将发生内乱,那么你一定能够比绝大多数眼线要更快察觉到动向。”
“我知道了。”波本恢复了正常模样,他灰紫色的眼眸暗沉,充斥着坚定与无畏:“有新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
尼昂最近很少在组织内部出现。
至少琴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对方了,哪怕是难得见到对方,那家伙也总是在脸上覆盖一层难看的假脸,用异色的美瞳覆盖眼底的银色。
……嘁。
丑死了。
当然,不只是琴酒,连带着尼昂养的狗,那匹银灰皮毛的狼犬吉诺瓦,也是一样的待遇。
吉诺瓦最近经常跟在琴酒身边。名义上是出任务,多数时候差不多就是闲逛,总之乍一看起来,就仿佛吉诺瓦是琴酒养的狗一样。
吉诺瓦会老老实实跟着琴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
主要是尼昂不理它,也很少再来看它,而琴酒——偶尔会以吉诺瓦的名义拨通尼昂的电话,要求对方隔着手机对狗下达命令。
狗很聪明,他能分辨出手机的左右,能意识到从那个小小的设备里传出来的,是主人即时的声音。
吉诺瓦因此而勉强跟着琴酒行动。
而某个银发杀手——虽然看不出来,但多少也抱着以吉诺瓦的名义联系某个家伙的私心。
联系,交流,述说需求,然后针锋相对。
如果有机会,或许还会打听对方的位置,然后被擅长阴阳怪气的银眸男人冷漠敷衍,被单方面挂断。
最后重复这一过程。
巴罗洛与琴酒关系不好。
这依旧是在多数外人看来的结论。
除了贝尔摩德。
漂亮妩媚的金发魔女漫不经心的逗狗,去拨弄着吉诺瓦的耳朵,又拽对方脖子上的长毛。
并不柔软。
大型狼犬的毛发手感是粗硬的。
吉诺瓦被拨弄的很烦,然而曾经跟在主人身边见过贝尔摩德,也知道尼昂对贝尔摩德偏爱的它,但也顶多只是龇龇牙,然后冷漠垂着尾巴,起身甩毛,躲到对方碰不到的桌底下。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对狗的反应感到有趣——虽然说从一张狗脸上看出神情似乎有点让人惊奇,但她就是觉得吉诺瓦刚刚的神情和琴酒一模一样。
怎么一人一狗都喜欢尼昂那小子?
嗯……还是说,狗就是喜欢尼昂那样的人?
被贝尔摩德理所当然归为犬科一员的琴酒叼着烟,面无表情看着身旁的魔女。
他冷冷开口:“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和巴罗洛碰面了。”
“是啊。”贝尔摩德并不否认,她表现的很是自然:“毕竟我们都在搜查雪莉。”
“在处理雪莉的事情上,他和你立场相反。”琴酒挑眉,“他会帮你?”
帮贝尔摩德找雪莉,不就等同于支持贝尔摩德杀掉对方吗?
“一些和雪莉无关的麻烦,他当然会帮了。”
贝尔摩德语气含糊的敷衍,然后扯开话题:
“你要是打算从我这里打听尼昂最近的状况,不如自己直接去找他。”
“谁知道他现在又扮演成了谁?最近见他几次,脸上的皮都不一样。”琴酒平静回答,然后啧了一声:“真是奇怪。”
“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尼昂是会那么努力为组织工作的人么?要是一时努力,还能理解成因莱伊卧底身份和雪莉失踪的弥补行为,但持续到现在依旧势头不减,甚至愈演愈烈,就难以理解了。”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人总是会变的。”
贝尔摩德不以为然,说出了尼昂曾经敷衍她的话。
事实上,她觉得尼昂说得不无道理,甚至很具备说服力:
“你不也和你十几岁的时候区别很大?只不过你自己没注意罢了,同理,尼昂说不定也只是到了在乎权势的年纪——他总不能当一辈子雇佣兵,就算他想,身体也撑不住。”
贝尔摩德想要表达的,仅仅是雇佣兵与杀手一类存在在年老后的末路——伤势后遗症。
琴酒不可能不清楚他们这种人老了,却没有培养出属于自己势力的下场。如果他们能够活到老的话。
可银发杀手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眉:“巴罗洛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越想越合理,因此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现在没有出现征兆,以尼昂的性格,又怎么会觉得现在要开始积累“养老”的资本了?
对方一向及时享乐。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开始选择培养自己的权势,那必然是尼昂身体已然出现了如机器生锈后的运转困难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