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Blood fo……
“哈?我可没这么说过, 而且,你在开玩笑吗?”
贝尔摩德诧异的挑眉,然后半月眼, 在心底吐槽:身体出了问题?你是指不久前才刚刚和FBI打了一架的尼昂?
以尼昂的性格, 他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才萌发争权养老的想法, 那必然是个不小的问题。
而如果是不小的问题……
一个精通枪法的雇佣兵, 又怎么会放着枪械不用,非得拿匕首刀子,和一个体型相近,同样精通格斗的男人近战?
最好的参照对象:真真正正曾经重伤过,显然脸色还有点白、身体状况还没好全的赤井秀一,就在被迫近战之前尝试过拉距离, 直到他明白无法做到这一点,才直接放下迟疑,选择抵抗。
这才是身体有碍,未曾好全的人面对强敌会做出的反应:避开自身的短处与不适, 减少身体上的劳累, 降低因为身体原因而可能出现的哪怕仅有百分之一概率的破绽。
就贝尔摩德看来, 显然已经视赤井为“强敌”的尼昂,既然会主动选择近身,就说明他的身体状况绝对健康得能够揍一头牛。
只有毫无顾虑,才会面对强敌时还如此肆意自在的挥霍本钱。
而效果也很明显, 近身纠缠带来的直观利益,就是当时在场的另一位女性FBI朱蒂很难找到机会对尼昂开枪——朱蒂枪法优秀,但还不到百发百中,万无一失的地步,因此她会有顾虑, 会担心误伤同伴,并不敢轻易去干扰他人的战局。
而对于尼昂那种执拗的人来说,朱蒂不插手,正好让他放开手脚。
虽然效果达到了,但这也不是唯一阻拦朱蒂的手段。
至少贝尔摩德觉得,尼昂当时之所以会选择近身战,除了排除朱蒂的干扰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果然还是——
……想要以此切实地保证赤井秀一不会又一次“复活”。
枪械固然好用,但对于“某些人”而言,也的确要更加具备操作空间。
如果不是瞄头,那么远远开一枪,目标究竟死没死是不好说的。如果没有条件上前核对,就只能凭借经验和肉眼,以及之后的新闻报道或者情报人员的核查来判断。
虽说一般人心口中枪后的生存率极低,基本是瞬时毙命,至今为止尼昂还没误判过。但如果目标过于谨慎,做足了准备,并且有着超乎寻常的好运……
那也不是没有机会存活。
赤井秀一就属于这好运的“某些人”行列。
他活了下来。
而他的敌人却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大概是尼昂至今为止印象最深刻的失败,也是发生的时间点最糟糕最棘手的失败。
基于这一点,他绝不会希望自己的猎物二度从自己爪下逃走。
那要如何保证一切顺利?
开枪出过大纰漏后,精通百般杀戮技巧的雇佣兵,选择了冷兵器。
贝尔摩德一直知道尼昂身上总会携带两三个冷兵器。匕首小刀,钢丝铁线,都是些小巧灵活,方便隐藏的。
冷兵器,人类最原始的武装,就像是野兽会依赖自己獠牙爪子一样,冷兵器就相当于人类中善战者的爪子。
在如今这个时代,冷兵器大多都已经从主武器变成了辅助工具。它远远比不上热兵器来的高效、便捷且强大,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一般也很少会有杀手或雇佣兵优先选择前者来战斗。
但冷兵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
至少在尼昂看来——有着最原始的野蛮气息的刀子,能切切实实感受到杀戮的反馈。
一把满是血槽的刀子戳进心口,再抽出用它来割断喉管与颈动脉,感受着迸射而出的腥红的血,刺穿**的触感能清晰透过刀身传达到他脑海。
对于经验老道者而言,冷兵器刺穿目标带来的反馈,是绝对货真价实,不会给敌人任何留下任何操作机会的。
不管目标心脏偏左偏右,亦或者是天生镜面人,器官与常人相反,宽刃的刀子刺入后传来的反作用力,生物被刺伤要害后的本能反应……那都不是靠演技靠外力能够遮掩的。
如果是刀子,尼昂就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操作的空间。
可惜。
尼昂最后没能成功。
比起“强运”的赤井,尼昂的运气一如既往的不太顺利。 。
虽然被贝尔摩德满脸无语地否认了,琴酒也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这种猜测。
作为一只组织猎犬,多疑是他的老毛病。
而只要疑心的种子种下,没有被切实的证据拔除,他就不会完全将这种可能摒弃。
毕竟琴酒始终无法想象尼昂会为了权势而去附和他人的模样,因此从最开始就一直觉得对方的转变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然而他想不出来。
想要观察打探,却不太容易找到人。
毕竟尼昂的易容水平如今堪称出神入化,还经常不接来电,接了也很快挂掉。琴酒的追踪技巧很不错,可惜他的目标是个同样有着高超反追踪能力的雇佣兵。
根本逮不着。
舌尖抵了抵牙,银发的杀手发出不悦的冷哼。
真是奇怪。
虽然过去一直在不爽尼昂的任性,对他石头似的踢一脚动一下,没有特别需要就毫无上进心的表现很有意见,但如今尼昂难得积极,他反而又更加不爽了。
对一只肆意妄为且高傲耀眼的大猫开始被驯服而不爽。
对满心狐疑产生的隐隐不安感到焦躁而不爽。
琴酒依旧不曾怀疑尼昂会背叛,因此将某种不安的预感,归到了其他方面。
……例如不知为何开始争权的尼昂,可能会因为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的前进而踩到其他组织高层的利益,因此被敌对之类的事。
这并不稀奇,毕竟组织成员彼此之间大多是不会存在同事情的。神秘主义让成员之间相见而不识,难得一起行动也基本不会透露自己的根底。
这种疏离的关系,自然会让各自为各自的冷酷观念处于主流。
话说回来,就算不是黑衣组织这种犯罪集团,正常合法的公司企业内部,也不少社畜为了升职加薪而在那搞勾心斗角,打压新人。
无论如何,尼昂不会背叛。
琴酒想,因为组织不曾亏待他,哪怕莱伊和雪莉接连出事,尼昂也没有受到太多责罚。
所以尼昂也不会主动撕毁合作条约。
不管兴趣怎么变,唯独原则方面的事,尼昂肯定不会违背。
他是完美的雇佣兵。
绝对属于黑暗,不会向往光明的亡命徒。 。
朗姆有很多亲信,基本都是搞情报的精英。
他们类似于死士,大多对朗姆格外忠诚。
尼昂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借着朗姆的通讯账号,模仿他的语气声音,让属于朗姆的势力为他所用,让其去调查莱伊——FBI探员赤井秀一的线索。
愚忠的死士们不会追问原因。
“朗姆”大人这么吩咐了,他们就自然这么做了。
而这一行动,让整个组织唯一可以自由游走于各个部门的银发猎犬敏锐地注意到,并当即皱起眉,浅绿的眼眸覆盖上了一层阴影。
朗姆……为什么又要去查莱伊的事?
莱伊是叛徒,而放他进来的人是尼昂。
这很难不让琴酒联想到二者之间的联系。
说起来,尼昂的定位和朗姆是最像的:擅长收集情报,易容,偶尔还负责杀人灭口。
而这种定位重叠,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尼昂不服管。
而朗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
哪怕是朗姆的亲信,也查不到赤井秀一的行踪。
毕竟赤井秀一在和柯南交换完情报后,就得到了柯南的母亲——工藤有希子的帮助。工藤有希子同样精通易容,而有了高超易容的协助,本就不容易被追踪的赤井,就更加的难以被发现。
尼昂不关注对方怎么躲藏,也不在意一无所获的事。
他要的就是一无所获,要的就是赤井老老实实的藏起来,不冒头张扬。
最近,组织内部开始出现了一点动乱。
几个年收入庞大的关键资金流企业接连出事,仿佛捅了蚂蚁窝似的,机密的失窃频频发生。
情报部的老大朗姆被BOSS问责,而朗姆在请罪后当即动身调查原因——然后,牵扯到了好几位其他高层的心腹。
——组织关键的企业往往都归高层管。
——这些关键企业出事,原因是其他高层的心腹当中混入了卧底。
朗姆提交的证据条条分明的指向了这一点。
他是二把手,是BOSS在组织内最信赖的存在,他指认的事情,天然就带着极高的可信度。
而他手中,也的的确确有对应的“证据”。
高层心腹的背叛,往往要比一般成员的背叛还要更加严重。
就如同不小心放莱伊进来的巴罗洛,不小心放苏格兰进来的琴酒一样,是需要被责罚的事。
被卷入其中的高层在诧异中不由陷入焦虑,可他们的心腹又说根本没有这件事。
在两边的矛盾下,他们不得不先把心腹关押,然后开始想办法去联系朗姆,想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问清楚。
而他们一联系——另一边早已准备好的反追踪程序,便如狡蛇般地扭动了过去。
不是所有被指认“背叛”的高层心腹,都会老老实实的和自己上司澄清,自愿被关押在审问室的。
他们是高层心腹,在组织呆了很长时间。
自然,他们比谁都清楚组织宁杀错不放过的本质,绝不会抱有任何侥幸。
于是巴罗洛接到了“朗姆”的强硬命令。
他被要求去追捕逃走的嫌疑人,负责审问牢笼里的其他心腹。
琴酒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掺和了进来。
他没有收到朗姆分配的工作。
为此,他反倒是主动请缨了。
“抓捕叛徒,本就是我的职责,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可以直接越过我,单独交给巴罗洛了?”
银发的杀手嗓音嘶嘶作响,像是危险的毒蛇,理由也相当直白。
就仿佛不满昔日死对头连他的职责与特权都要染指似的。
第112章 Blood fo……
明明已经有意将人调离, 试图用出差的名义把琴酒扔到犄角旮旯里呆上个半个月,但对方却主动地、强硬地掺和了进来。
甚至为了应对“朗姆”安排的任务,琴酒百年难得一见的利用自己的权限, 把申请递到了BOSS那边。
——无法容忍叛徒的存在。
——出差的工作虽然也很重要, 但能接替琴酒去处理的人并不是没有。
——而现在, 明显是组织内部高层麾下出现了叛徒的事更为迫切紧急。
银色猎犬理由充分。
而在追查叛徒的事情上, 琴酒和巴罗洛的组队效率是最高,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是的。
如果仅仅只是琴酒想要掺和进叛徒的击杀工作里,尼昂大概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反正对方就是如此厌恶组织里的“老鼠”,几近过敏一般。
然而对方还刻意对BOSS提议,要求和他成为“临时搭档”。
——这一行为,不免让尼昂怀疑琴酒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对尼昂来说, 赤井秀一棘手,琴酒这个老冤家死对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也不是无所不能,但琴酒的能力无疑是在顶尖层次。
准确来讲,在搜寻叛徒、察觉组织潜在危险这方面的事情上, 琴酒天赋异禀, 直觉与敏锐度堪称恐怖。
所以别看赤井秀一卧底的风生水起, 一度被称为组织第一狙击手,更别看苏格兰暴露前也晋升到了代号成员的层次,实际上他们这种程度的能人,整个卧底界也找不出多少, 只不过最近几年恰好扎堆出现了而已。
想想也该知道,如果这是常态,各国特工也不至于对组织这么束手无策,组织也不至于至今都仍旧逍遥在外。
琴酒这样的猎犬,着实功劳不小。
光是他一个, 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眼线就此夭折,而少数幸存的精英,也必须得提心吊胆,在他面前谨慎行事。
基于这一点,尼昂不免开始“过度思索”。
正因为相信琴酒的能力,也相信琴酒对组织的执着,因此已然站在了组织对立面的尼昂,不得不开始用最初的态度来警惕琴酒。
——所谓初见时的态度,即指少年时代的他们恨不得杀死对方,竭尽全力抓对方破绽。
虽说琴酒不在他复仇名单上,但如果真被他看出了什么的话……灭口或许就必须的了。
尼昂一边追踪BOSS邮件地址的来源,一边这么沉思着。
要趁现在动手吗?
琴酒提出搭档,那么哪怕他看出什么,应该还只是在怀疑的程度。
……要趁对方还未确定前降低对方戒心,并趁机灭口吗?
尼昂缓缓眯起眼,眼底毫无波澜。
他没办法推拒搭档的事。
毕竟来自BOSS的直接命令,是搬出“朗姆”这个身份也无法违背的。
显而易见。
高层圈子里出现了问题的事,让BOSS极为震怒,以至于让琴酒和巴罗洛这两个精英重新搭档这放在平时有些浪费资源的决定,都变得无比合适且恰到了起来。
——BOSS的愤怒,是尼昂想要的结果。
对方越不满,就会越关注,而越关注,就越容易被他抓到破绽。
【以最快速度迅速地、明确地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要在一周内得到结果,如果是你们两个的话,应该能很快做到吧?】
BOSS特地亲自发了讯息给巴罗洛,语气严厉。
而“朗姆”也收到了专门的短信,得到了BOSS让他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分不清公私的严肃警告。
“朗姆”这种时候让琴酒出差远离的行为,BOSS似乎并不太过惊奇。
那位神秘的组织头目的想法和琴酒类似,但又因为更加了解朗姆,因此有进一步的其他看法。
例如,他觉得朗姆不仅是在针对权利日渐增大,定位却和他越发重合的巴罗洛,更是在针对琴酒本人。
……因为这次出现的问题,来自高层圈。
本就对琴酒所拥有的“特权”颇为不满的朗姆,是绝对不会希望看见琴酒把这一特权用到他们这些高层身上的——哪怕只是高层的心腹。
因为琴酒是绝对做得出先斩后奏的事。
琴酒的处决权,并不是一开始就到现在的程度的。
他最初也只能随意处置底层人员,直到他第一次擅自杀死起了自立之心的代号成员叛徒,并通过完整的证据与理由换来BOSS的认可,他才渐渐扩大了职责范围,变成了组织赫赫有名的银发猎犬。
以往就算了,琴酒哪怕权利再大,手也伸不到高层圈子,至多在高层以下的代号成员里行动。
但现在——万一再度破例,和以前一样得到了BOSS认可,那高层的圈子里,很可能也会被猎犬所涉足。
朗姆自然不会乐意这种事。
他又不是那个年迈衰老,精力不足,必须长年躺在床上休养的首领,甚至完全相反,朗姆正处于掌控欲最旺盛,身体依旧强健可以到处行动的阶段。
比起让部下先斩后奏,他更喜欢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让他知情后再下令做决定。
换句话来说,就是尊严心与利益心作祟。
哪怕的的确确是自己的部下出了问题——朗姆也不会喜欢别人一声不吭就越界将他的部下击杀。
可BOSS不这么想。
他从不完全把信赖托付出去。所以他划分阶级来控制组织,用神秘主义避免他们内部结党、生异心……琴酒也一样,是他刻意挑选出来的看门犬,一个游走于组织的安全保障。
层层相扣的监视,保证了年迈体衰的BOSS对组织的完全掌控。
所以哪怕知道朗姆感到不满,BOSS也不会为了这个权利仅次于自己的家伙让步。
该打压的时候就要打压,该奖励的时候就要奖励,这是千百年来的御下要义。
而且就某种程度而言,琴酒比朗姆要更加符合“不会背叛”的条件。
……一个自小就被灌输概念,脑子里只有杀戮与组织的反社会兵器,一个因为职责原因而天然与组织其他成员保持距离的看门犬,会背叛、会升起夺权自立想法的概率极低。
至少比朗姆低得多。
否则,琴酒也不会拿到处决权这种东西:实力虽然重要,但这一权利更看重的无疑是忠诚。 。
“为什么非得拉上我组队?”
尼昂叼着烟,拉长嗓音。
他眼眸凝冰,语气凉凉的看着死对头,表情是毫不遮掩的不耐:
“分头行动不好吗?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能不能独立一点?”
一块被牵出来的吉诺瓦配合的叫了一声,许久不见体格再度见长的狼犬死死贴着许久不见的主人,他尾巴蓬松毛绒,勾着尼昂的脚踝。
琴酒冷漠督了一眼那条狗。
一条蠢狗,也不知道在那附和什么。
摆明被主人遗忘、忽视,我不顺手带你出来,你现在还得趴在狗笼里发呆。
嗤笑一声,他同样表情不耐:“少废话,快点做你擅长的——目标是谁?位置和代号呢?”
尼昂打量着琴酒。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报出一个代号。 。
尼昂从不否认琴酒的能力——死对头要是个废物的话,那和对方较劲那么多年的自己,岂不就也是半斤八两了吗?
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但现在,尼昂或许可以思考,是不是结束搭档的这些年里,他成长速度更快,而琴酒自己原地踏步,被他甩得远远的。
……
“我什么都没做!”
“琴酒,你疯了吗?我是那位大人的亲信,我有权利要求回组织审问室进行调查,洗清我的嫌疑!”
“你不能直接杀了我!”
因为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一时害怕无措选择了逃离和躲藏的目标,不出意外的被死神敲响了房门。
在看见银色的长发与黑压压的大衣的瞬间,他的悔意就席卷到四肢百骸,尽管如此,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大声喊着,顶着明显不安的神情,语气却很强硬。
目标似乎想要说服自己,他想:身为高层亲信的我不可能被当场击杀。
是的,我什么都没做。
可能的确有贪一点小利益,从中抽了一点数,但那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用职权为自己谋私有什么不对?他知道度的,那绝不可能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导致那么可怕的亏损。
而且……
哪怕组织一向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但我总归是不同的。
我是那位大人信赖的部下,哪怕是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
目标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然后懊恼地骂自己,心想反正都要被抓回去,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逃走,这下次拷问恐怕是少不了了。
但那总归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目标心定了定,看向银发猎犬的目光也渐渐褪去了畏惧,那为了自保而握住的枪也稍稍垂下枪口。
“我——”
目标刚刚张了张口,想要说他会配合审问,但对面的猎犬却并未因此而收敛自己的獠牙。
“砰!!”
短促的枪声响起,伴随着火星。
在絮絮夜风中,血腥味再度和硝烟交错,在这绝配的气味交融中,心怀侥幸的倒霉蛋停止了思考。
血液迸射了一地。
没有理会尸体的打算,银发的猎犬,琴酒点了点无线耳机:
“结束,下一个目标在哪?”
【大田区西峰町359-1116号。】
“调人来处理尸体。”
尼昂:“……”
尼昂心情微妙。
因为他意识到,琴酒似乎并不怀疑他的判断。
他说目标是谁,可以直接击杀,对方便不在意证据的点点头,直接询问了地址。
就仿佛并未察觉到尼昂立场的改变,对尼昂的态度,还停留在当年于欧洲地区搭档行动——尼昂制定计划,琴酒负责主要执行的相处模式。
真奇怪。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后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让死对头“意外身亡”的尼昂,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是有所发现,有所怀疑,打算监视观察,那琴酒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再度和他组队?
又一天行动结束,打算直接动身离开的尼昂,被身旁的临时搭档喊住了。
而对方也是组队以来头一回提及任务无关的事:
“喂,巴罗洛。”
“啊?”
“一个忠告,你给朗姆的报告,最好谨慎些,不,还是直接单独再给BOSS发一份为妙。”
“什么意思?”
“我不认为你想不到。”银发猎犬冷冷低语:“如果只是当个雇佣兵,那你只需要一直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但如果你想要往上爬,就别想着触及不该触碰的利益,至少在朗姆还处于壮年期的时候,不要和他重叠太多的定位。”
日本这个国家,是个相当讲究阶级,血统继承和前后辈关系的地方。
黑衣组织是个国际组织。
但很不幸,他的高层大多数都是日本人,或者有日本血统。
朗姆是,BOSS也是。
在已然成型的大规模机构内部,高层也是世袭的,几乎没什么纯新人晋升的空间——他们不会希望分割蛋糕的人再多一个。而组织的BOSS年纪毕竟大了,是公布出去就足以更新吉尼斯记录的程度,所以很自然的,最初跟随他建立组织的部下,不少已经换了代。
现在这批高层,有三分之一都是上一批高层的后代,剩下的都是中期跟随而来,立下赫赫功绩的老员工。
如果没有足以摧毁组织根基的意外,这种状况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种情况下,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年轻人想要在组织已经定型的情况下爬到不该有的地位,毫无疑问会遭到警告,如果不听劝,那遭到高层的打压,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尼昂自然不会想不到。
但是,他的目的又不是成为高层,所以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可琴酒不知道。
是的。
尼昂确定了。
对方完全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不但没有,而且——
尼昂:“……”
有一瞬间,尼昂冒出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这家伙,该不会是认为朗姆会趁这个机会针对他做什么,因此而来……呃,保……不,总之,来帮他的吧?
尼昂不是很想要说“保护”这个词。
听上去有点恶心,而且很是怪异。
话说回来,除非脑子坏掉了,否则会保护自己的死对头?
尼昂:“……”
一个离奇的猜想,总会牵连出无数个离奇的猜想。
最后尼昂皱起眉,盯了银发猎犬好一会,接着慢吞吞又敷衍的哦了一声。
琴酒究竟在想什么,都无所谓。
对待和自己差不多的同性,比想象中更加淡薄冷酷的尼昂,很快就把无聊的猜想抛之脑后。
毕竟他现在发现了更重要的事。
琴酒是组织的猎犬。
而尼昂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这匹被组织驯服出来的,行动力极强又随叫随到的猎犬,究竟有多么的好用。 。
琴酒不怀疑尼昂的判断,并习惯性的以尼昂的判断与计划行动。
而他偏偏拥有处决同事的特权。
换句话来说。
利用琴酒的话,尼昂能够很轻易的让他帮忙处理自己的敌人。
第113章 Blood fo……
不管朗姆想要做什么, 都得名正言顺。
毕竟尼昂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是一个能创造出巨大价值的精英,还是一个已经在BOSS那里有了印象挂了名的精英。
哪怕是二把手, 也没有资格随意处置对方。
换句话来说, 只要尼昂的任务顺利, 哪怕尼昂的手伸得越长, 越靠近高层,让觉得自己要被分割利益的朗姆看他越不顺眼,最终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似乎听上去很简单,仿佛好好工作就能不被找茬。
但事实恰恰相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要暗地做手脚实在太过容易,只要鸡蛋里挑骨头, 故意放大一些瑕疵,那想要找到机会狠狠打压对方一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对于地位差距悬殊的两人而言,往往是上位者可以失败退后无数次, 而下位者只能失误一次。这种现象在弱肉强食的地下世界更是尤为明显。
虽然朗姆不可能会下死手, 大约只是敲打一下尼昂, 让对方不要太过贪婪触碰他人的蛋糕,但琴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颇具居高临下意味的敲打。
——那个脾气臭得不行,又眼高于顶的傲慢雇佣兵, 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开始在乎权势,都绝不会放下自己的自尊。
猫大多都不会接受逆毛摸的。
一旦把人打压过头,把尼昂逼急了,到时候对方很可能会直接撕破脸皮。
尼昂只是不会无故背叛雇主,不是不会主动开除雇主。
在尊严和背叛后被追杀之间, 尼昂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但琴酒对此没什么办法。
他管不了尼昂,对方绝不可能听他的。
更管不了朗姆——琴酒无法,也大多不会干涉二把手的决定,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还会无条件听命对方。
因为琴酒知道朗姆的存在显著稳定着组织的各个分支,而视组织为自己性命,永远会和组织共存的琴酒,自然也不会对作为组织重要根基的朗姆有所意见。
……一般来说是这样。
但这种听命行为,只是基于朗姆的地位。
所以事实是:不管坐在上面的人是谁,琴酒都无所谓。
琴酒的效忠对象很抽象。
——那是“组织”这个概念,而非组织的某一个人。这匹在组织内部自由游走的猎犬是实打实的中立者,向来不会被组织内部任何一方拉拢。
这也是组织首领为什么会给予琴酒特权的原因之一。
所以琴酒尊敬的,听从的,只是发挥作用,能够让组织正常运转的管理者。
——而这个存在,并不是不可以替换的。
因此,如果尼昂真的有一天取代了朗姆,对琴酒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只要对方能完美接过朗姆手头的工作……不,这点基本不需要怀疑,尼昂一定能够得心应手,甚至有可能比朗姆更好。
至于到时候琴酒是否还会保持中立的问题,现在就不必深思了。
反正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高。
现在,银发的猎犬只专注于尼昂和朗姆之间的矛盾,并想办法避免最糟糕的状况——尼昂要是被打压过头,直接选择结束与组织的合作,彻底转身离开,那有些事情就要变得麻烦棘手了。
处理的手段并不多,前面就说了,琴酒无法干涉尼昂和朗姆的动作。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比如说……
重新和尼昂搭档。
琴酒对自己在组织的地位很清晰。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永远与组织共存,所以BOSS对他也有一定的信任。
他的特权就是证据,而他的证词也会是有效的证明。
这样一来,琴酒便能保证完成任务后尼昂的功绩不会被朗姆篡改,一些在任务过程中留下的不足,也能给予更完全的视角和自己的判断,不让其被人夸大说事。
是的,只要保证朗姆无法做小动作就行了。
这点事情,琴酒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
——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这次的内乱能够顺利平息,这次的引发一系列大问题的“叛徒”能够被处理。
琴酒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担心的问题。
毕竟在不知道赤井秀一存活消息的他看来,尼昂仍旧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完美雇佣兵。
不如说,就算知道赤井秀一还活着,他估计也不会认为是尼昂的失误,反而更有可能在诧异后斩钉截铁的认为是尼昂在手下留情,然后阴森森的扫过尼昂,转而就去搜查那个FBI的踪迹。
区区搜查叛徒的事,对尼昂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现在还加上了一个他自己,他和尼昂的组队,琴酒想不出还有什么敌人,有什么事件无法对付。
因此。
“不需要留一个活口审问?”在连续过了三天后,琴酒终于想起了什么,有些奇怪的皱眉,嗓音低沉地询问。
“不需要。”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眉眼弯弯,目光直直盯着组织猎犬,语气漫不经心:
“没有审讯的必要,毕竟不是所有犯错的成员都会选择逃跑的,自愿留下来接受处罚的那一批已经提供了足够的消息,至少用于提交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了……当然,但如果你想要保谁的命也无所谓,毕竟逃走的那些人里的确有只是一时贪婪、受贿,而无意导致组织重要企业收益大幅度亏损的家伙,那部分人本质上或许真的没有背叛的意思,虽然说犯下的错的确太大,那亏损的金额着实是一笔让我都觉得震惊的可怕数字。”
于是琴酒便选择继续动手。
枪声,子弹,鲜血,硝烟。
在目标的诅咒和谩骂下,他一如既往的射杀了叛徒的性命,毫不犹豫,随后让伏特加带人来处理遗体。
“哎呀,这么果断?我还以为你这么问,是想要留一个活口了。”尼昂之后挑眉道,“毕竟是高层们的亲信呢,你要是收到谁的命令想保下谁,我一点都不奇怪。”
“既然已经不需要审讯,那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银发的猎犬冷笑一声,绿眸阴冷,“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一时贪婪而无意导致的后果,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
“今天因为利益而受贿导致组织重大亏损,明天就有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出卖组织,更别说,他们选择了逃跑。”
他缓缓地继续道:
“这种事情,就该一次性给够恐惧,杀鸡儆猴,让某些人知道,哪怕跟随高层,也没有绝对的庇护伞。”
阴森的猎犬一如既往表达了对叛徒的憎恶。
而就站在对方面前的最大叛徒——尼昂脸上笑容不变。他虚情假意的感叹:“不愧是猎犬——为了组织忠心耿耿,还真不怕得罪高层,啊,你也的确不需要害怕,毕竟你多少也算是直属BOSS的部下了吧?”
“算不上。”琴酒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你就这么干站着旁观?”
“不然呢?不懂电子技术也不懂情报收集的猎犬就该多做点事,这种话,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对你说了。”
尼昂似笑非笑:“又不是头一回搭档了,延续过去的老模式不好吗?不情愿的话,当初就别向上面提这种我们双方都不乐意的要求。”
“而且,我可和你不同,没有所谓的特权。”尼昂语气含糊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死对头:“我要是直接动手处决这些身份特殊的同事,高层被扫了面子,事后找我茬就麻烦了——是你说让我收敛点,别在高层那那么张扬的吧?”
“……”于是琴酒啧了一声,没再提让对方帮忙的问题。
只是需要处理的目标未免有些太多了。
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不会断绝似的。
哪怕是嗜杀的猎犬,也不免感到烦躁,甚至开始看高层不爽了起来。
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废物为什么能被高层收为亲信,给废物再多的资源,也不过是浪费,还会养肥他们不该有的心,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贪心。
“总之,该继续工作了。”
尼昂递出了新的照片。
他笑容虚伪,银眸刺骨如金属,包含恶意,但又璀璨夺目,然后用放狗出门咬人的恶徒语气敷衍的驱赶道:
“继续为我送回猎物吧,亲爱的阵君,我会为你打掩护,期待你的成果的。”
银发的杀手点了一根烟,停顿了一会,才接过了那张照片。
“……组织成员彼此要称呼代号。”没怎么关注照片,琴酒只是停顿半晌后继续道:“这种最基本的规则,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忘掉?”
“啊,是吗?难得再次搭档,我还以为你会怀念一下本名,毕竟自从你拿到代号,应该就没什么人这么喊你了吧?”
尼昂不以为意,然后歪歪头:
“话说回来,你的真名被你舍弃的真彻底,仿佛对你毫无意义,真可怜。”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琴酒莫名其妙,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对名字执着过分的尼昂才奇怪得很。
尼昂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什么,他移开目光,扯开话题:“总之,我先回去写报告了,真麻烦,但毕竟是工作——至于你,怎么还不动弹?你现在可以走了,早点解决目标,然后和我说一声。”
不知不觉,原本由“朗姆”交给尼昂处理的大半工作,渐渐变成了琴酒的工作。
下达命令的尼昂理所当然,态度半点不带生疏。
而银发的猎犬也见怪不怪的应声,走之前目光深深还扫过对方的侧脸,“等着吧,用不着多久就能给你汇报。”
猎犬低语着,一如既往认真又沉稳。
那个神情,就仿佛尼昂才是给他下达任务,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完美的成果双手奉上的首领似的。 。
波本最近的确在组织内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是朗姆麾下的一员,算得上是被对方重点培养的一个存在。波本有足够自信认为对方正在观察他是否能够成为亲信。而成为二把手的亲信,就是波本五年内的目标,是一旦成功,就能取得极大胜利的一环。
对此他相当慎重,绝不耽搁朗姆发给他的任务,基于这一点,波本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毫无征兆被朗姆给漠视的。
他应该没露出破绽——否则等待他的就不是单纯的漠视,而是审讯了。
既然不是破绽,那是因为什么呢?
波本搞不懂。
他似乎也没有和谁接触,没有做什么例如和朗姆敌人结交,让朗姆怀疑的举动。
“嗯?啊……或许只是朗姆大人最近太忙了而已。”
同为朗姆部下的另一人听闻波本的不安,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一个攀上二把手的年轻人,几乎已经看见了荣华富贵对他招手,一时间突然就被自己的大腿给无视,这难免让人忐忑。
于是抱着和波本这个二把手重点培养的未来亲信打好关系的想法,那位搭话的同事告诉了他一点消息:
“你不知道吗?嗯……也对,你前段时间好像出差,不在基地,总之,组织内部最近出现了点动乱。”
波本指尖一颤,心底几乎是瞬间回忆起发小转述给他的FBI的情报。
他脸上立即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诧异:“动乱?什么动乱?”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高层内部的部下出了点事,给组织造成了很大亏损,BOSS很生气,所以朗姆大人正在忙着处理这件事。”
那人也说不清楚:
“似乎很严重,还是高层圈子里头出现的大披露,所以朗姆大人这段时间估计都忙不过来,涉及高层的各位大人,自然不能随便安排人去处理,所以也就顾不上我们了。”
第114章 /捉虫 Blood……
组织高层的心腹出现问题, 只是一切的开始。
当追击报告由尼昂一人掌管编写,报告审核提交由朗姆负责时,一场来自暗处的无声侵蚀, 就已然走上了正轨。
或许是因为长年呆在阴影里, 习惯自己才是隐忍耳目去狩猎他人的一方, 以至于太久没有遇过足以威胁到他们地位事件的组织, 如尼昂所料的那样——对内部核心层出现的动乱防守不足。
神秘主义,到底是一把双刃剑。
就好比朗姆。
直到今日,都没人察觉到朗姆已经换了人。
模仿者伪装得惟妙惟肖是一个原因,但神秘主义作风也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尤其是朗姆本来也是一个易容高手,长年扮演着不同人设,这就导致为数不多可以接触到他的部下, 也往往无法察觉到什么。
……
初夏。
在气温开始明显攀升,穿面料透气的西装也不免感到热气腾腾的季节,一位组织高层毫无征兆的神秘失联。
尸体发现是三天后。
地点是在对方名下一栋位于郊区的私人度假别墅。
死因是枪杀,死者身中四枪而亡, 尸体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四周还有没打中的子弹弹孔。
整体看上去, 就仿佛是凶手“手忙脚乱”连开数枪,然后因为准头不够,没有任何一枪使人瞬间避免,从而导致死者肺部、肾脏、喉管等多处首创, 最终因为大量失血,脏器功能衰竭等的缘故,受尽折磨后才停止呼吸。
因为是在郊区的高档度假别墅区,房子与房子之间间隔不小,所以死者死后, 迟迟没人发觉。直到尸体在夏季高温夏开始腐烂发臭,那股堪称世界最恶心且最具穿透性的气味隔着大门遥遥传到街道路人的鼻子里,才正式把这件事暴露在明面下。
死去的组织高层,是一位六十三岁的老人。
他有明面的社会身份:一家世界五百强跨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名下有无数分支企业,年营业收入数千亿美元,纯利润也以百亿为单位来计算,且名声相当好,是个驰名海外的慈善家,赞助投资了不少小型资产,算是个天使投资人。
而如今,这位好名声的天使投资人惨死于自己的度假别墅中,前来调查的刑警却找不到半点罪犯的痕迹。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家买的基金股票就是他名下的企业。”一位刑警在记录过程中捏着鼻子,忍不住愁眉苦脸的和旁边同事嘀咕:“CEO死了,恐怕股票要大跌水。”
“这种事情可不适合现在讲。”同事赶忙嘘了一声,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目暮警官和松田阵平。
好在他们没关注后方的谈话,于是稍稍松了口气——没办法,就算是警察,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如果家里不慎有个需要流水般花钱的病人,有个需要上私立学校的小孩,有着房贷车贷等等,那就更需要在乎这些琐事。他们自然不希望有人死,也自然在为残酷的死亡而心情沉重,但关心死者身份带来的影响……同样不可避免。
松田阵平蹲在遗体身旁,凝神思考着。
“怎么样?松田,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目暮警部同样带着口罩——这件屋子还弥留着浓郁的尸臭味与血腥味,这着实有点刺鼻——他很是期盼的询问。
显然,这位从爆处班调来的前新人如今已然成为了搜查一课的招牌刑警,不得不说,自打松田过来之后,他们的破案率都提高了不少。
可惜,这次松田看来看去,把整个犯罪现场巡视了数遍,都没法给出答案。
松田:“我不知道。”
目暮:“就没有一点点线索吗?”
松田手指弯起,搭在下巴上:“非得说的话,我只看出这是一起充满了恶意的案件,那位神秘的凶手,是故意不命中要害,让人饱受痛苦后死亡的。”
“难道不是凶手第一次犯案,慌忙无措乱开枪吗?”目暮警部一惊,诧异的指了指乱糟糟的现场。地面的弹痕乱得就像是闭上眼睛乱开枪一样。
“不,死者生前有尝试移动。”松田指出最大的矛盾点,“可看他攀爬时留下的血痕蔓延的朝向,那边明显不是大门、窗户,也不是座机、手机的位置。”
“再看看落空的弹痕,那是顺着尸体移动的位置一并向前蔓延的。”
松田眯起眼:
“为什么不这么设想一下呢?凶手是故意如同猫戏弄老鼠一般步步紧逼,而被肆意拨弄的猎物慌不择路,只顾着后退,那看似落空的弹痕——”
目暮警官神情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是恐吓?”
“对。”松田点点头,抬手比了个枪的动作,“我瞄准了你,但是子弹总是与你擦肩而过,而在你渐渐麻木时,一发子弹又正好打中你的身体,偏偏哪又不致命,还能让你苟延残喘……”
目暮警官打了个寒颤。
松田:“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精神与**的双重折磨。”
松田:“而从这个角度分析,再回头看看尸检报告——没有一处是能够瞬间致命的,但每一个伤口都恰到好处停留在不会立即死亡,能让人无比痛苦的地步,我不觉得这是巧合,而这么看,凶手不像是第一次犯案的新手,他只是在事后把现场伪装成了那个模样。”
松田说着,语气渐渐变得不快了起来:
“如果想得再糟糕一点……这么精通折磨的犯人,手中的人命恐怕只多不少。”
“难不成那是什么犯罪已久,但如今才初次暴露的无差别连环杀人犯?”
目暮警部不由联想到他认为最糟糕的可能。日本每年失踪人口很多,谁也不好说其中有多少是死于尚未被发现的犯人手中。
目暮警部:“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松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盘着手,冥思苦想了许久:
“不排除这一猜想,而如果是连环杀手的话,从别墅财物没有丢失的状况看来,那大概还是个单纯喜欢折磨人的愉悦犯。”
目暮警部叹了口气:“看来有得忙了。”
说到这,目暮警部小声嘀咕:
“话说回来,如果尼昂先生还在就好了,他的话,说不定能侧写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犯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状况什么的,上次的连环杀手案,也是尼昂先生……”
目暮警部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随后赶紧摇摇头,闭上嘴。
唉,现在可不能再提尼昂先生了。
虽然他还是不可置信,知道的细节也不多,但是……上面的的确确告诉过他,说尼昂先生的身份有问题。
具体到底是什么问题,目暮警部至今都还不知道,不过会被公安那边的人接管处理的事,大多都是威胁到国家安全的。
——难不成是间谍?
目暮警部心情沉重。
总之。
在将犯罪现场的所有可疑点都拍照储存记录后,搜查一课的各位刑警们便动身返回警视厅了。
之后大概就是常规调查流程,例如派人去联系死者的亲属——没有亲属就从朋友,助理,公司下属里头调查问话,再去寻找目击者,看看有没有监控什么。反正尽可能排除干扰项。
这种案子,不出意外会变成积案。
因为翻来覆去的查阅资料,也找不出半点犯人的痕迹,根本没办法锁定搜查方向。
但很快,目暮警部就不需要头疼了。
公安派人过来接手了这起杀人案。
“又是公安?”松田阵平诧异地睁大眼睛,眉头皱得快要打结,“普通的杀人案,哪怕是连环杀手,也该归我们搜查一课处理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目暮警部低声道:“但公安态度很强硬,而且有足够的流程手续。”
松田陷入沉思。
“松田啊,我现在在想,那起案子的犯人,会不会是什么国际在逃通缉犯呢?”目暮警部合理的分散思维:“公安那头可能有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才能锁定到这起案件。”
松田无法给出答案,也没法发表见解。
毕竟他根本没有线索可以分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优秀的侦探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答案。
说实话,松田并不觉得甩掉一起摆明短时间内无法破案,甚至可能十几二十年内都无法勘破的杀人案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公安不强行抢他的工作,他估计能够与罪犯死磕到底。
但事实是,公安的的确确来抢了,还抢得无比彻底,把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搬了个空。
目暮警部都提不了意见,更别说职位还没到警部的松田。
他们只能够听从安排,直到——
短短两天后,又是一位社会有名的大人物遭遇袭击,不幸惨死于家中。
搜查一课当即出动,然而虽然死法不同,但那毫无第三方痕迹的现场与那充满了折磨味道的死因,让松田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而公安再一次来抢案子,让松田正式确认了熟悉感的来源。
……和上次的杀人案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短短两天又一起案件,这位初次冒出来就无比嚣张的凶手,效率未免有点太高了一些。
然而就算这样,现场也不留半点凶手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状况?
松田颇为暴躁。
尤其是在三天后,警视厅接到报案,又发现了一个充满了熟悉作风的犯罪现场,并且一如既往的被公安接手。
“开什么玩笑……!又被公安接手了?还又让我们不要继续掺和?凭什么?这种案子凭什么不能和我们分享情报?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啊!?”
松田阵平并不在意功劳,他只在意公安接手了案子,又不让他们搜查一课再继续调查,偏偏又无法阻止凶手继续犯案的状况感到愤怒。
而一气之下,脾气本就不算平和的他当即推开劝解他的目暮警部,直接拔腿朝公安代表离开的方向冲去,试图把人拦下,狠狠拽着对方的衣领痛骂对方一顿。
松田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他刚刚拽住了公安代表的衣领,嗓音震如雷的质问完,一只手就拍上了他的肩。
显然是从不远处属于日本公安的车上下来的男人压低嗓音,他劝道:“你冷静一点,松田。”
松田阵平一顿。
他骤然扭头,瞪圆了眼睛,然后看见了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就算看不见脸,松田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好友:“这个声音是……诸伏!?”
第115章 Blood fo……
“嘘!”
诸伏景光赶忙竖起一根手指, 示意对方不要声张。松田反应很快,当即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平静了下来, 不再对许久不见的同期露出什么过于激动的神情。
“你……”松田重新开口, 然后顿了顿, 半晌, 他略去了称呼,也不打算追问诸伏失踪这几年,此时又突然出现的事,随后斟酌了一下,道:“那个连环杀人案,被你——还有你的同事接手了?”
“算是吧。”诸伏景光言简意赅的点头, 他帽檐下的蓝色猫眼很是认真,语气带着点歉意:“对不起,但是这件事真的无法和搜查一课分享线索,但请相信我, 我们会很快解决掉的。”
“……既然是你这么说。”松田语气很勉强。
事实上, 虽然自己也是警察, 但松田对警察同事的信任度也说不上多高。毕竟他的家人就曾经被卷入杀人案,然后被当时负责的警察误判为真凶的事,为此松田幼年还背负了很长一段时间杀人犯之子的名声。而入职了这行后,松田也毫不意外的发现同事内质量参差不齐的本质。
不仅是能力参差不齐, 甚至连责任感、正义感与职业道德都参差不齐。
所以,松田非常不喜欢那种为了邀功为了抢案子,然后不让任何有资格能力参与处理的其他人帮忙的职权压迫。
在那抢功、抢功的,有没有想过警察真正的责任和平民们的安危?
——可这回是诸伏景光的请求。
对诸伏景光的能力与意志都颇为了解的松田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信任。
“因为是你的缘故, 我才不再继续追问。”
松田抬起一只手,握拳,用力敲在了同期的肩头,他神情严肃,语气不太高兴但坚定:
“尽快解决,别再让我看见无辜的受害者,还有,你什么时候能够把帽子和口罩脱掉,来找我和班长喝酒?”
他后半句话无疑是在打探:脱掉帽子口罩,意味着不再需要隐藏身份,能够来找他们喝酒,就意味着能够回归正常。
显而易见,松田已经意识到诸伏景光这些年的失踪是在做什么,也很明白对方这幅打扮是什么意思。
这并不难猜——除了卧底,还有哪个从警察学校毕业的精英会突然失联,变成这个偷偷摸摸的模样呢?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很快了。”
松田进一步追问:“Zero那家伙也能一块过来?酒还是要人多一点喝才痛快。”
“啊。”诸伏景光答应道:“他也会一块来。”
“喂,该走了。”诸伏景光身边那位刚刚被松田揪了领子大吼的公安,碎碎念的理了理领带。他后怕的看着平静下来的松田,然后小声催促着诸伏景光。
短暂的交流被打断,诸伏景光对着同事点头,随后再度看向松田:“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做。”
“行,注意安全。”松田挑挑眉,应了一声,很自然的道别。
说是这么说,松田倒也没有转身的意思,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两位公安先后离去。
“话说回来。”在同事离开后才迈步子的诸伏景光,在走之前忽然低声补充道:“那些案子里死去的,并非是无辜者。”
“嗯?”松田一愣,眯起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说明,他拉了拉帽檐:“我希望这能够让你好受一点,尽管我也不赞成私刑,那么,回头见。”
说完,诸伏景光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属于公安的汽车扬长而去,留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卷发刑警若有所思。
死去的并非是无辜者,以及私刑这个形容词……
“……”
“凶手的动机,是复仇?”
松田自言自语,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诸伏景光是公安。
能够被一个公安接手,并被一个公安评价为并非无辜的人,恐怕——不是一般的罪无可恕。
不得不说,这个答案的确让松田心底好受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
毕竟他认为有些人没资格活着,与他认为人不该越过法律去处置另一个人,是并不矛盾的事。
诚然,法律并不完美,但那能够最大程度的维护一个社会的稳定。而且,法律并不是不可更改的。
一个人如果连法律都能蔑视,连去争取权益的想法都不去做,把私刑视为理所当然的英雄行迹……
那么距离屠龙勇者成为恶龙的结局,也就不远了。
说起来。
松田忽然想起尼昂,那个同样失踪不明的家伙——他真搞不懂他认可的朋友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落到失踪不明的下场——对方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类感情的极致就是复仇。】
松田现在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偏激,但因为尼昂是为数不多赞成他为萩原复仇的人,加上他当时情绪浓郁,一心一意只有抓住那个爆炸犯,因此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甚至还感到最正确不过。
——人的想法,显然是会被当时所经历的事情所影响的。
当然,松田现在也不觉得复仇是什么坏事,就像是他自己,能够克制住底线,仇恨便是他追踪凶犯,将其送往监狱持续不断的动力。
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已经脱离了复仇该有的底线。
浓郁的复仇之火果然能够催促出极端。
像是松田当年极端的追捕犯人。
又像是这位连环杀人犯的极端杀戮。 。
因为无意间向巴罗洛传递了重要情报,所以在身份暴露后,诸伏景光得到了雇佣兵的回报。
——他拥有了仅此一次的逃脱机会。
而在顺利脱身,回归本职后,卸去了伪装,不再需要去做违心事的景光,便无比地积极奔走在抵抗组织的第一线。
不同于赤井秀一,诸伏景光并未想过用自己存活的事去给巴罗洛施压。
并不是出于什么被放过一马的恩情。
——身为一个卧底,背叛在卧底期间结识,对自己颇有照顾的罪犯,是最基本的觉悟。哪怕再怎么温柔,再怎么有恩必报,唯独底线的事,景光绝不会让步。
所以真正的理由:他们不敢这么做。
和赤井秀一不同,苏格兰的“假死”是巴罗洛故意为之,有所预料的。
因此,巴罗洛必然会做应对措施。
在苏格兰的死亡报告上,巴罗洛并没有用太过绝对的词,他给自己留下了余地——万一苏格兰死里逃生后再次不知死活的冒出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圆过去。
到那时,诸伏景光存活的消息能对巴罗洛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很可能反过来,让本该逃过一劫的卧底警察本人,再次被组织列入暗杀名单。
基于这一点,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他的上司,亦或者是帮忙确认完组织内对苏格兰事件后续处理情况的波本,都一致认为,景光不该再轻易冒头。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雇佣兵那网开一面的古怪行为让日本公安觉得有突破口,所以在未曾搞清楚巴罗洛放过诸伏景光的理由前,不打算打草惊蛇这部分。
但赤井秀一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赤井的存活不在巴罗洛的预料内,巴罗洛自然也不会有所准备。
而赤井的存在,也把巴罗洛原本准备的应对苏格兰的对策变得微妙了起来。
……一个苏格兰或许还能说是意外,但再加一个不在预料内的赤井,二者联合,以组织的多疑程度,想不怀疑都不可能。
不巧。
前几日,赤井秀一被正式任命为在日对组织行动部队的副指挥官——主指挥官是他们小队的队长詹姆斯,但考虑到詹姆斯一向很重视赤井的判断,从来都对这位探员的判断毫无异议,所以四舍五入可以直接说由赤井负责。
而从支支吾吾的灰原哀那里打探到了关键情报的赤井,也看穿了那近在咫尺的组织风雨。
于是为了尽快和日本公安达成合作协议,不错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主动向上司争取到权限,并主动和日本公安势力接触谈判,尽己所能的说服了对方。
赤井给足了诚意。
开门见山地揭露了自己身份这一点,就是最大的诚意。
“我以为在没有收获之前就为了利益分割开始起纷争,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有着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亚裔语气低沉又理性:
“不如我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让组织再度逃离,以组织对各行各业的渗透能力,我们双方国家内部又要被窃取多少情报?”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或许你们能够接受——毕竟日本和美国的关系本来就很友好。”
赤井秀一换了个角度来描述双方的合作。
……盯上组织的国家可不少哦,组织内部肯定也还有其他国家的眼线。
日本和美国本来就是站一边的,这种情况都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所以与其内部纷争,不如联合起来,独占组织瓦解后的收益。
——毫无疑问。
当双方为了同一个利益争执不断的时候,引入一个试图分蛋糕的第三方,事情就会变得好处理多。
赤井秀一的行动,连他身为CIA的母亲都不清楚。
或许是知道美日双方之间想要达成合作就已经足够麻烦,要是再加一个英国,那谈判桌上恐怖只会雪上加霜,一个不好,恐怕争吵个一年都达不成共识。
因此赤井很果断的排除了其他国家的掺和。
赤井秀一,约莫是个眼里只有组织,对组织瓦解后的事毫不关心的家伙。
事实也是如此,赤井对政治层面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秉着各司其职的想法,做事就只关注要怎么把罪犯抓捕归案。
这种奇妙的国家感,与他出身大概也有一定关系。毕竟一个日英混血,有着CIA的父母,却在父亲因组织失踪后来日本避难生活过一段时间,最后来美国留学、成了FBI的复杂成分家伙,要他对某个国家有多少的归属感,实在是有点为难。
赤井的策略很奏效,他极大程度的促进了日方的让步。
是的。
日本必然会让步,赤井的话只是推进了这一进展罢了。
……毕竟一个内部有另一国家海陆空三军军队驻扎的国家,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么硬气。
而最终结果,是美方和日方决定暗中合作,尽最大可能的独吞组织瓦解后的收益。至于利益怎么分配,那就得看事情结束后双方代表的商谈了。
这事情波本知道大概会气死。
但诸伏景光却更在乎组织的覆灭进度。
毕竟比起一时半会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改变不了的国家问题,果然还是能够直接插手的组织的事更加重要。
“诸伏先生,需要我在门口等你吗?”
从警视厅开车离开的公安们驶向了一栋大楼。驾驶座的公安同事看向后排的景光,这么开口询问。
诸伏景光:“不,不需要,我应该没那么快出来,你可以先回去。”
公安同事:“那你商谈完了,就联系我来接你。”
诸伏景光:“好。”
如果说赤井秀一是FBI的代表,那么诸伏景光就是日本公安这边的代表。
自打美日双方正式决定合作,赤井秀一主动暴露了自己存活的情报,诸伏景光还活着的消息便也对其公开。
这两位同样从巴罗洛手里活下来的幸运儿,今日将就合作一事进行商谈。
诸伏景光抵达约定地点,刚推门,就看见赤井秀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他心情复杂。
苏格兰和莱伊曾组队行动过。
而如今,两人又再度合作了起来。
仔细想想,两人的命运还真是相似——都是卧底身份暴露后死里逃生。
“说起来,巴罗洛他……是也对你网开一面了吗?”诸伏景光心底感叹着,并随口这么询问。他还不知道莱伊是怎么活下来的。
虽然这么问,但诸伏景光却已经推己及人,先入为主的这么认为了——毕竟波本的的确确传回来了情报,莱伊也是因为巴罗洛的报告,而在组织里成为了一个死人。就表面结果来看,几乎和他的状况一模一样。
殊不知诸伏景光这么一句问话,让对面的赤井陷入了沉默。
半晌。
“不,我只是好运活了下来。”黑发绿眼的FBI说完,皱起眉:“你不是?你……是被尼昂故意放走的?”
第116章 /捉虫 Blood……
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赤井秀一不认为尼昂会对一个公安卧底手下留情。毕竟在他眼里, 尼昂感情淡薄,是十足外热内冷的性格,加上赤井也和苏格兰在组织相处过, 因此有十足的把握肯定, 苏格兰身上不具备让尼昂特殊对待的因素。
而对于不清楚莱伊与巴罗洛之间关系的诸伏景光来说, 他也恰好不认为在巴罗洛明明白白向组织汇报了莱伊的死讯后, 会出现这么重大的失误。
诸伏景光曾经亲眼见证巴罗洛掀起极道战争的全过程,那个震撼又渗人的经历,给年轻的卧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景光看来,巴罗洛就像是对死亡手到擒来的死神本身,因此他很难想象莱伊能够在死里逃生的同时,还能那么彻底地瞒过巴罗洛。
于是他们都推己及人。
——直到正式会面的现在。
“……”
赤井秀一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左胸口的枪伤, 他的死里逃生只能说是命运的眷顾,强运占据了极大部分。他的心脏先天位置与常人不同,偏移较大,加上他当初足够谨慎, 穿了比正常情况要厚实一倍的防御装备, 因而勉勉强强撑到了抢救。
与那么狼狈的自己比起来, 眼前这名日本公安的待遇,无疑是好得非常了。
甚至一时之间,让赤井都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苏格兰,不, 诸伏景光身上,真的没有值得被尼昂特殊对待的地方吗?
垂眸凝视着,打量着,最后赤井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没有。
于是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似乎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赤井神情不明地开口:“据我所知,尼昂会放过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你做了什么值得他回报的事。我希望能够知道前因后果, 毕竟我们的计划,都建立在尼昂的行动上,能多知道一些情报,对分析尼昂的行动、调整我们的计划很有帮助。”
在FBI与日本公安之间的合作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诸伏景光自然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只是在回答之前,景光眉头挑了挑,有点诧异:“巴罗洛……原来真的叫尼昂?这是他的本名?”
真的假的?
诸伏景光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还在卧底时,巴罗洛对某个意外闯进组织聚集地点、名为麻生小夜的年幼女孩的自我介绍。
当时的巴罗洛,用的就是“尼昂”这个名字。
他还以为这是巴罗洛对外行动习惯用的假名,可能还是很常用的假名——哪怕通过FBI的情报分享,知晓那个潜入于警视厅的咨询顾问“尼昂欧文”也同样是巴罗洛伪装的之后,诸伏景光也并不认为这是对方的真实名字。
直到赤井如今万分自然地用这个称呼去指代巴罗洛。
就仿佛更习惯这么喊对方一样。
“是啊。”赤井秀一神情平静,很自然的回答,“这就是他本名,虽然并不清楚尼昂是正式名还是缩写,但他本人很喜欢这个称呼,而我也习惯了在没有必要喊代号的情况下这么代指他。”
“这样么?”诸伏景光呆呆地睁圆眼睛,看着满脸理所当然的赤井,熟悉的困惑在心底钻出。
……对面的FBI和巴罗洛之间的关系,果然有点不同寻常。
诸伏景光想。
虽然从卧底时期他就这么觉得了,但他当时最终还是将其归为莱伊曾是巴罗洛直属部下的原因。
不过现在,在抛开卧底身份,正式和莱伊以同伴的名义坦率交谈后,诸伏景光终于觉得原因可能不止如此——赤井秀一太了解巴罗洛的性格,太清楚对方可能会做出什么选择了。FBI那边能够这么精准抓住时机,并锁定日本最近发生的针对某些大人物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件,与赤井对巴罗洛的熟悉绝对脱不开关系。
如果只是曾经的下属,只有工作上的搭档,莱伊真的有可能这么了解一个阴晴不定的雇佣兵吗?
蓝色猫猫眼的公安陷入沉思。
赤井:“诸伏君?”
……总之,在赤井秀一明确站在组织对立面的情况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诸伏景光在对面合作对象的提醒下回神,随后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经历:
“我当时是因为窃取了研究所的报告与实验资料而暴露身份、被组织追杀,当时抓住我的就是巴罗洛,他本来是想要杀我的,直到他随意看了一眼我窃取出来的资料,接着便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作为回报,这次就算了’,随后,瞄准我的子弹,仅仅打中了我的手臂,让我坠了海。”
年轻的公安警察指了指自己被衣物覆盖的手臂某处。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很确定以苏格兰表现出来的能力,那个位置的伤基本不会让他失去自救能力。
……这还真是双标。
赤井挑眉,随后为他们两个同为尼昂手下幸存者之间的巨大差别而无声叹气。
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在和日本公安交涉成功之前,赤井没想过苏格兰还活着。
而在知晓对方还活着之后,虽然觉得同为正义一方的卧底特工能平安最好不过,但这不妨碍他同时冒出某种微妙想法。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完全脱离尼昂掌控,让对方体验到失败的人啊。
——要是尼昂知道苏格兰还活着,那刺骨又骇人,灼目又灿烂的双眸,是否也会和当初死死盯着我那般,看着另一个人呢?
所幸。
苏格兰与他不一样。
虽然苏格兰得到了特殊的待遇,但那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苏格兰本人。
所以……
我仍旧是唯一一个让尼昂体验到失败,对他而言分外特殊的人。
那真是再好不过。 。
诸伏景光这边的情报,加上赤井秀一这边从灰原哀那里得知的消息,拼凑出了新的线索。
“尼昂在追寻自己某个失踪的家人,而对方成为了组织的实验体,并死于某一场实验当中。”
“诸伏君你当初从研究所里窃取出来的资料,一定恰好就有相关的记录,并很巧合的被尼昂看见,因而你得到了尼昂的回报,被放过一马。”
赤井秀一平静地总结。
……数日前,灰原哀最后还是选择了和FBI交涉,并告知了对方一部分消息。
“尼昂先生追寻许久的家人,死于组织手中。”
她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
灰原哀并不打算告知赤井关于尼昂那位亲属的经历和结局,也完全没有提及到她和尼昂的交易内容。
她只是想要声明尼昂的态度,并希望有第三方势力能够大胆掺和进去——畏惧着组织的庞大与可怖的她,认为这样能够分担尼昂身上的压力。
她想要FBI行动。
捡漏也好,趁虚而入也好,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只要FBI开始讨伐组织,组织就必然会为了抵抗他们,因而那么多功夫关注暗中行动的尼昂。
这样一来,尼昂在趁机手刃仇人后,也能更有机会的躲开群龙无首的组织残党的追杀,顺利的脱身。如果不幸被FBI拦截,至少,也还有一条生路。
活着,总要比死亡好吧?
她想得认真,说得内容也很小心。
可耐不住她对面的人是赤井。
哪怕灰原仅仅说了一小部分内容,他也能马上眯起眼,推测出更多的答案。
——复仇,这个理由在猜测的范围内,并不怎么让人惊讶。
——但尼昂为什么会选择和雪莉合作?
——考虑雪莉是研究员,那么尼昂的家人极大可能是以实验体的身份死于某一场研究,而那个研究项目必然很被重视,参与者与受益者遍布整个组织高层,因而尼昂才会将复仇的火焰蔓延到组织的核心,正式站在了组织的对立面。
不过雪莉应该和那场实验无关,否则尼昂再怎么偏爱女性和孩子,以他傲慢且宁折不弯的个性,也不会和雪莉进行交易。
而以雪莉当年在组织的地位,她显然有足够的权利能够调取某一研究项目的资料。
——这就是尼昂选择雪莉,与其进行合作的原因及目的?
——不,调取资料并没有那么困难,至少还远不足让尼昂隔三差五的去拜访雪莉。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目的。
赤井秀一短短一瞬想到了太多。
他凝视着灰原哀,但关于那方面的事,灰原哀绝不可能开口。
直到如今。
诸伏景光的情报,让赤井秀一抓住了最关键的一根蛛丝。
“既然你曾经窃取过组织研究所的资料,那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看过——撇去无关紧要的文件,只拷贝有用的罪证与罪行以此来节约时间,是特工最基本的行动逻辑。”
赤井秀一认真地询问:
“不需要你回忆起每一个文件的具体内容,我知道那不太可能,我只希望你能思考一下,那些死亡的实验体的资料里,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内容?”
“印象最深刻的?”诸伏眨了下眼,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是的,他当然不可能凭借当时匆匆浏览扫过资料的几眼就将其全部记住,但是,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毕竟,那是将血和泪清晰写在文件里的悲剧,是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共情能力和正义感的人都无法释怀的事。
“那些被标注了星号,归于重要研究项目档案里的死亡记录,死去的大部分有躯体变异痕迹的实验体,遗体都是——”
有着蓝色猫眼的公安喉咙干涩,半晌后继续道:
“——都是被取下变异部位作为实验标本,或储存或分送给国内外各个研究所,以供相关研究参考。” 。
最后一块拼图被拼上。
赤井秀一现在知道,尼昂会选择哪里作为自己最后的复仇舞台。
第117章 /捉虫 Blood……
以黑衣组织的规模来看, 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内部的神秘主义原则,以及成员之间彼此大多互不相识的现状, 所以一旦掌握所有人身份资料及联系方式的首领及高层干部坍塌, 大多数组织成员之间便会很自然的失去联系。
……然后就这么分裂成无数的碎片, 变为无数个小集团、小结社。
某些消息灵通的次一级核心成员, 会做出的选择也就只有四种:
在意识到组织的终末后,要么试图成为旧组织的新首领,在撑过一轮讨伐后重新站起来;要么试图带走自己名下的资源和人脉,就此改头换面,在异国他乡建立全新的势力。
还有少数一部分可能会借机退隐江湖,亦或者决定贯彻所谓的忠诚, 为了自己死去的首领而拼死向凶手复仇。
基于这一点,对在执行正义却仍旧受利益操控的一方而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让一个可怖庞大的黑暗帝国就此分裂成无数细碎的小组织, 并在组织成员四散而逃之前, 尽可能的利用讨伐收缴的战利品与资料去拦截残党——直到再也找不到那些机敏溜走, 钻入淤泥的鱼。
至于那些衔走了诅咒碎片的鱼,会不会重新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发育成为新的梦魇……就只有时间才能回答。
尼昂没想过杀死整个组织的所以成员。
不是觉得这种事太过困难、难以做到所以退缩。事实上,如果这一行为有必要性,他完全可以花费一生时间去追杀残党。以尼昂的执拗程度, 他绝对可以像是追日的夸父般,把某一意志贯彻直到自身死亡。
但尼昂的目的只是复仇。
复仇标准仅有一个:是否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并促进了玛丽娜的实验。
符合标准,被列入死亡名单上的人,尼昂会至死不休的追杀。
而名单外的人,尼昂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与利益。
是的, 尼昂的确没打算杀死整个组织的成员。
……但不代表他不会击碎这个黑暗帝国。
尼昂的行为并非出于正义,因此他自然不会在乎那破碎的黑暗碎片流散各地后可能会造成的危害。
他所作所为仅仅出于一个想法:只有一枚子弹穿透脑袋的即死,远称不上等价。
那太轻松了。
所以尼昂的复仇目标,一贯有着相当丰富的死法。
他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去为每一个目标编织一个独属于对方的死亡。 。
组织的首领一手建立了帝国,种下了名为贪婪,妄念及疯狂的种子,也一手酿造了无数的痛苦、悲伤与罪恶。
那位站在黑暗顶端的神秘老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理所当然地将生命当做石块与柴薪,用其来为自己铺垫道路,照亮前方。
尼昂并不意外,也并不惊奇。
他见得足够的,甚至自己也同样如此——尼昂在里世界的名声及成就,也是建立在无数的死亡中的。
因此他不会去批判这种事的正确与否,提及这一点,仅仅是因为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他,无比了解他们这种心怀野望的恶徒的心态。
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最能够让他眼中最大的目标体验到彻头彻尾的绝望。
……
久卧病床,难有无神论者。
哪怕真的不信奉神明,也一定会牢牢抓住求生的蛛丝,偏执于某一存在。
年迈的首领长年被困在一具疲弱沉重的身体里,因而无比畏惧死。
他一手打造的帝国如今不仅仅是他的成就,更是他延长寿命,实现野心不可或缺的事物。
组织不再是单纯的组织,更是身为首领的他的性命,野心,与未来。
因此,没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帝国一点点分崩离析,看着自己手中权利流失、自己被昔日的部下所放弃背叛,感受到从云端跌落到淤泥里的反差,要更加让他感到绝望。
……
尼昂并不喜欢战争。
但他的确很熟悉,也擅长引起战争。 。
18年夏,组织高层心腹出现的重大问题还未完全平息,高层干部本身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亡。
这件事,无疑是把本就糟糕的组织内部状况,推向了更加白热化的境地。
至少还活着的那些高层成员,都统统将自己惊疑不定的目光从利益转移到了生存问题上。
——谁做的?
——意外?
——不,怎么可能会有短短数日连续死了四个干部的意外!
——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怎么可能,我们彼此间都未必知晓所有平级的身份、长相、模样,怎么会有人在毫无征兆的时候精准的锁定我们?
——能够知晓高层干部所有人身份的,仅仅只有BOSS,以及……
——以及组织二把手,掌握着整个组织情报部的朗姆。
…………
……
很奇特的是,就算高层干部彼此间不一定知晓彼此的具体身份,但他们当中某一人死亡,剩下的其余人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毕竟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不暴露身份的交流渠道太多了。
而且高层和高层之间,也是有无数复杂的合作的。他们当中一方的死,必然会导致无数合作的中断,进而让另一方察觉到异常。
总而言之,高层干部的死亡事件,被组织第一时间隐瞒打压了下去。
至少在组织中下层里,还没有人察觉到这一事实。
相反,消息灵通的核心代号成员,则已经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异常。
例如眉头紧皱,日发焦躁的琴酒。
又好比地位特殊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毫无疑问是最早一批嗅到暴风雨气息的人。
她在组织的履历不算浅,几乎各个高层的麾下,组织的各个领域内,都有她建立的人脉。因此她能得到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这位美艳的不老魔女虽然看着年轻,实则加入组织最少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了,然而漫长的从业生涯从来都不意味着忠诚,至少金发魔女就对组织绝无忠诚可言。
但她和组织大多数人一样,畏惧这个组织本身已经成为了无需思考的本能,因此哪怕发现了组织内部的风雨,她也不觉得组织会因此倒下,更没有冒出一丝一毫背叛的意思。
更何况,她与BOSS之间的关系要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加复杂,这也导致她会选择背叛的概率无限趋近于0。
至少在组织坍塌之前,哪怕局势再怎么劣势,贝尔摩德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这一点,就是BOSS宠爱她,给予她特权的关键原因之一。
也是在这种高层圈子里出现了异变,BOSS会在产生疑心后,把关键任务交付给对方的理由。
【贝尔摩德,有工作要安排给你。】
高层干部折损了四人之后,BOSS主动联系了魔女。
并且是极其罕见的,直接用通讯而非邮件的联系方式。
贝尔摩德心下一惊,从BOSS不同寻常的行为感受到了组织内部混乱的激烈。
她定了定心神,语气严肃认真:“是,BOSS,请吩咐。”
【你去调查朗姆。】
贝尔摩德一愣,很是意外:“朗姆?”
【对。】
组织BOSS那被设备模糊了的音线完全听不出性别和年龄,唯一的破绽就只有呼吸时喘出的粗厚气流。
这种浑浊的喘息哪怕隔着手机也听得见,就仿佛手机并非是放在耳边,而是开了免提由人捧在某个身体不好的病人口鼻附近。
【我要你去监视朗姆,搜查对方住所的一切,并尽己所能地确认对方近期所接触的人与事物,以及最关键的……对方怀有二心的证据!】
贝尔摩德心睁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BOSS……怀疑朗姆有二心?
这怎么可能呢?
朗姆是很典型的日本人——是那种战国时期传代家臣的定位。他父辈是组织BOSS的亲信,子代也继承了这一职责,是个把忠诚贯彻到底的人物。
至少他过去几十年来都表现的如此。
贝尔摩德很难想象这种人会背叛,但事实就是如此,BOSS的确怀疑起了他。
魔女不由猜想:BOSS也到了这个时期了?
就像是古代皇帝会戒备功高震主的功臣那般,在年迈之际,BOSS也因为组织高层里的动乱,进而不分是非的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人?
而作为二把手,最接近组织巅峰的朗姆,是否就此成为了靶子?
……不。
我在想什么。
BOSS的考量总归是比我多的,而且BOSS也一定比我更加了解朗姆。
BOSS会这么猜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贝尔摩德隐下深思,她低声说道:“我自然会听从BOSS您的命令,只是朗姆大人的行踪,哪怕是我也无法轻易找到。”
这是事实。
她虽然被BOSS偏爱,地位特殊,但朗姆是二把手,比她要更加特殊。
更何况,朗姆掌管着整个情报部,贝尔摩德只是一个情报人员,她根本无从寻找朗姆的行踪。
——除非BOSS愿意给她提供消息。 。
组织的高层干部,差不多等同于古代帝皇名下的大臣,他们各司其职,手里掌握着的不同领域的权利。
情报部,科研部,财政机构,军火开发,部队培训……等等。
他们的权利是完全分割的。
哪怕有所合作,也绝不会有重叠。
但高层干部的唐突死亡,打破了这一平衡。
他们的地位举重若轻,很多名下资产都是半黑半白,与组织命脉息息相关。这也导致了高层死亡后,组织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接替者去处理、接手他们的工作与资产。
所以作为二把手的朗姆,擅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死去的高层干部名下的一切势力,暂时转移到了自己名下,并让自己的人去全程监视运转状况。
当然,朗姆有给BOSS提交报告以示自己的忠心,并说明自己行为的理由。
他说:
“我怀疑高层干部的死,是内部出现了叛徒泄露了行踪,考虑到他们死于非命,明显不是条子所作所为,那么更大概率是黑吃黑。”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提拔新人上来,所以我认为,把这些空缺的势力分到尚且存活、值得信赖的人手中,要更加安全可靠——但这种推测,想必其他干部也能反应过来。”
“基于这一点,我只好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把这些事务揽到自己名下,并且我需要向您汇报我怀疑的对象。”
“我觉得那位叛徒,很大概率就在我们高层干部行列里。”
“没人比干部更了解干部的运行模式,如果一个干部觊觎另一个干部名下的权势,那杀死对方,并创造一个难以提拔新人的环境,就是最好的抉择。”
“而一个试图扩充自己名下权利的干部,其心可诛——那家伙今日敢杀死干部同僚,明日就可以盯上BOSS您的位置。”
……
朗姆短短数页纸的报告,句句看似忠诚,为了BOSS着想,实则每一行都充满了暗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挑起了BOSS内心的不安与怀疑,将矛盾激发了出来。
并埋下了间离了整个高层圈子的种子。
而BOSS在焦躁不安当中,率先盯住的恰恰就是朗姆本人。
贼喊捉贼这种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毕竟朗姆描述的一切,目前最受益的对象,不就是他本人吗?那些死去的高层名下的资产,不都渐渐流入他的手中吗?
如果高层干部里谁最有夺权的可能,二把手必然是最毋庸置疑的答案。
然而朗姆太“坦然”了。
加上对方从父辈开始就一直服务组织、追随BOSS本人的完美身世,BOSS发自内心希望他不是那个叛徒——他派了贝尔摩德过去,实则心底下还是希望她查不出任何证据。BOSS这一行为,与其说是针对朗姆,不如说是想要排除最糟糕的可能性。
只要朗姆不是那个叛徒,那BOSS想要清理高层里的异心毒瘤就容易多了。
毫无疑问。
BOSS完全没有怀疑朗姆口中“企图篡位的干部”这一判断的真实性,在他看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朗姆贼喊捉贼。 。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并全程了解组织内部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所做出的决定,一定会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既视感。
简直就和当年极道战争事件的前兆一样。
第118章 /捉虫 Blood……
怀疑是人的本性。
全心全意信赖某个人, 哪怕再多的疑点摆在眼前也绝不动摇,是一种极少数人才会拥有的很奢侈的幸福。
而这种幸福,往往也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越年迈越罕见。对于活在黑暗世界的老人来说, 就更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尤其怀疑对象大权在握。
尤其是对方的性命……已经不再完全掌握于有着病态控制欲的老者手里。 。
东京。
公安部。
“……我明白了, 我会向上汇报的。”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 结束了和某个FBI的交谈。
随后他起身, 前往了上司的办公室,许久后才回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诸伏景光发了好一会呆。
而他身后的走道上,时不时有人流来来往往走过。
随着时间流逝,公安内部的成员越发忙碌。
在看不见的其他地方,日本自卫队也已经开始暗中集结。
诸伏景光眨了下眼, 回神后,他犹豫打开电脑,调出了许久之前的案件记录。
那场极道战争的记录。
……
诸伏景光作为苏格兰时,被刚刚调来日本的巴罗洛点名作为向导, 因而跟随过对方一段时间。他也自然而然地全程参与了那场阴谋, 对那一事件如何愈演愈烈、发展到那个地步的原因心知肚明。
流程大约可以总结为三个部分。
首先, 用某一或某一部分重要人物的死,来把平静无波的水池搅乱。
其次,创造无数出神入化的“证据”来圆谎。
信件,通讯记录, 录音……诸如此类。用来引起怀疑,引起不和,引起纷争,诱导他们内部分裂,各自结社。甚至不怎么需要理会本人的辩解, 巴罗洛总是能够把对方的路彻底堵死,让对方必然迎来百口莫辩的结局。
最后?
最后,甚至不需要巴罗洛再刻意做什么。
当混乱发展为战争的程度,就没人会去在乎事情的起因。理性被疯狂覆盖,双目被仇恨蒙蔽,秩序被贪婪吞噬……直到战争让每个人都陷入疲软,让旁观的在后黄雀捡了无数漏子,地下世界被迫迎来了大洗牌。
极道战争发生之后,日本公安的业绩也达到了近年的巅峰:他们有效的摧毁了关东地区半数以上的顽固极道势力。而只要抓住机会,操作得当,那么近十年内,他们都不再需要过多担心关东地带的极道威胁。
要是更幸运一点,这段空窗期日本宪法能够得到修改,把让**合法存在、公安难以动手的“结社自由”这条删除或者加以限制,那这一和平期限甚至还能进一步延长。
当然,以上一切都没有把黑衣组织纳入考虑范围。
毕竟黑衣组织已经不是单纯极道二字能够概括的存在了。
总之,极道战争事件已经成为了日本公安内部核心成员进修时的必备教材——用来剖析高智商思想犯、战争犯与阴谋家等等相关存在的行为逻辑。
当然,介于犯人还未被逮捕,他们也完全不知道犯人的成长经历,因此分析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更多的作用,到底还是用来告诫自己内部成员,让他们在破案、探查过程中一定要放开思考,不要轻易对事件下定论。
说不定某一案子的背后,就有巴罗洛这类存在指使呢?
就像是什么汉尼拔、莫里亚蒂一样。
毫无疑问,虽然巴罗洛针对的目标是极道这类灰黑色存在,公安也从这件事上得到了好处,但他们仍旧为此感到心惊和戒备。
因为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出于正义,而仅仅只是为了完成组织的任务。
巴罗洛丝毫不在乎战争失控后的结果,而这一判断的证据就在于:被卷入那场战争的人里,还有不少一部分是无辜平民。
虽然对女性和孩子格外优待,但巴罗洛显然不会把自己算计的目标在疯狂愤怒下伤害的无辜人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这一本质上的冷漠,让负责保护国家安全的公安们不得不思考最坏的状况:今天巴罗洛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挑起地下世界的混乱,明天或许就能把这种手段用在国家层面上。
而用马后炮的角度去回顾那起案子的前因后果,如果他们是极道战争中的当事人,他们也不能保证自己内部能保持全然的理性,不受某个毫无存在感的鬼影的欺骗。
出神入化,难以分清真假的“证据”。
就仿佛呼吸一般,把矛盾与纷争挑得如此自然的手段。
——简直就像是得到过纷争女神及不和女神的加护一般。
太危险了。
但如果这种危险用在敌人身上,就另当别论。
不久前,诸伏景光曾经询问过赤井秀一,问他巴罗洛究竟会怎么行动,问巴罗洛要怎么以一己之力击溃整个组织,问他们这边要什么时候插手,去做那背后黄雀。
而赤井秀一只是平静的给予了反问。
赤井:“你认为一名雇佣兵最熟悉什么?你又觉得他会选择以什么方式去击碎一个庞大的黑暗帝国?”
诸伏景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案子。
雇佣兵,是一种公认的战争动物。
在他们的世界,没什么比战争能更好粉碎奢华繁荣的事物。 。
贝尔摩德不会违背BOSS的命令,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在BOSS弄死她如弄死一只蝴蝶般容易的情况下,她必然会找出一些东西交差。而考虑贝尔摩德与朗姆关系并不亲厚,她若发现了什么,也自然不会替对方遮掩。
朗姆并不容易见到。
但寻找证据,并不一定需要见到对方。
朗姆也是人。而既然是人,就必然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必然会有一个办公的场所。
在有BOSS提供的情报下,贝尔摩德无往不利。她易了容,很顺利的闯入了进去。
随后,通过安装窃听器,翻阅资料,她“找到了”对方近几个月正在处理的文件。
并不是什么背叛的证据。
而是朗姆调查其他高层彼此间关系的记录。
【X月X日,X时X分,斯米诺与灰雁就军火供应进行接触交易,窃听录音.mp3】
【X月X日,X时X分,灰雁发来了信件。】
【X月X日,X时X分,灰雁与新堡洛马克通讯。】
……
朗姆在暗中监视其他高层,手里有不少他们彼此间的接触记载。
当然,考虑到对方是组织二把手,还掌握着整个情报部,这一行为倒也不新奇——应该不会有单纯的家伙相信高层之间就不会互相监视,彼此信赖吧。
只是这一监视行为,在近期尤为频繁。
就仿佛隐隐猜到了高层内部的不安分一般,就贝尔摩德表面上收集到的证据来看:朗姆正在积极做好应对手段,尽己所能的打压叛徒,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模样。
贝尔摩德甚至发现了朗姆最新书写的怀疑名单,一个像是什么思维导图的存在。上面写得很模糊,是不清楚高层成员代号就完全看不懂的情况。
斯米诺和灰雁两个名字圈在了一起,标注了一个问号。
新堡洛马克等几个酒名旁边标注了一个死亡的英文——恰恰就是前段时间死去的几个高层的名字。
线索很破碎,但东拼西凑来看的话……
贝尔摩德下了结论:朗姆的确如他汇报BOSS时的描述那般行动,为了组织的安危而寻找着高层叛徒的行踪。
朗姆不是叛徒。
目前来看似乎的确如此。
贝尔摩德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带着自己收集的证物备份提交给了首领。
那位年迈的老人究竟在想什么,贝尔摩德不得而知。
只是在之后,BOSS下达了新命令,他让贝尔摩德一边继续盯着朗姆,并同时去试探其他高层——那些被朗姆怀疑有私下接触,疑似私下结党结社的高层。
“……”贝尔摩德。
金发魔女不由在心底低骂了一声。多监视一个高层,去翻对方老底,自己就多担了一层风险。高层往往与核心情报挂钩,自己接触太多,知道太多,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说,等高层内部的动乱平息,她这个知晓了太多情报的宠儿,就难免有些不好处理了。
于是贝尔摩德眯起眼,仗着自己被BOSS偏爱,大胆地开口委婉道:“BOSS,我一个人分身无术,可能兼顾不了那么多头,为什么不多安排一两个人来处理呢?这样……等事情过一段落,也会比较好处理。”
BOSS很清楚贝尔摩德的小心思,但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种自知之明很好。
所以他平静问:【你有推荐?】
“当然。”贝尔摩德呼出一口气。
她很自然的推荐了自己昔日的亲信巴罗洛,与对方如今的搭档琴酒。
琴酒是组织忠诚的猎犬,在他亲手猎杀了高层的心腹,完全不给面子、不让高层插手后,他就几乎不可能再被任何一个高层势力接纳。如今算是实打实属于BOSS那侧的人。
但对方不擅长这种情报打探及窃取。
所以,和琴酒组队的巴罗洛便能弥补这一空缺。
他们互相牵制,互相监视,互相配合。
就和最初组织安排他们组队那般。
“巴罗洛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种事,而且,他和朗姆关系不算好。”贝尔摩德补充道,“这样也能保证朗姆无法影响巴罗洛的行动,保证巴罗洛和琴酒能够成为不受高层某一位干涉,仅仅听从BOSS你这边的中立方。”
【巴罗洛。】BOSS喃喃自语。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
对方和琴酒组队的时候,是整个组织效率最高且最全能的队伍。
对方是一个没有忠心,但对原则与契约很看重,甚至看重的堪称偏执与愚蠢的雇佣兵。
只要给他钱,给他良好的待遇,不违背约定,对方就不会主动背叛雇主。算是比较好处理的全能型部下。
而最近,或许是年龄到了,巴罗洛心血来潮,难得注重起了权势。
他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效果也是显著的——他的的确确给组织带来了庞大的经济收入。在高层出了事,造成重大损失后,巴罗洛手中的经济渠道与情报渠道就显得重要了起来。
所以在高层名额出现了空缺后,BOSS在思考接替的人选时,的确有把巴罗洛列入其中。
显然,对方没有忠诚,但重利益,重享受,还很万分偏爱贝尔摩德。只要不违背和他当年签下的合约,对方就不会跳槽或背叛。而作为一个犯罪组织,用利益换来一个人效力,是最简单也最常见的模式——没人能够支付得起比黑衣组织更丰厚的报酬。
但BOSS没有直接选定。
除了巴罗洛资历还不够深,行事作风太过任性不受控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不外乎朗姆对其的排斥。
朗姆曾经数次提交过针对巴罗洛行为的报告。
原本BOSS还很看重二把手的判断,但现在……
朗姆的疑点,还未完全洗清。
贝尔摩德提交的情报,只不过是让BOSS把目光更多转移到其他高层身上罢了。
准确来讲,在高层内部的动乱彻底平息之前,BOSS都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信赖自己的二把手。他现在看高层每一个人都觉得有问题。
相较之下,BOSS会越发信赖贝尔摩德和琴酒。因为他们身上不具备反抗他的要素,贝尔摩德和琴酒,都是一旦被BOSS下令灭口,即刻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存在。
而巴罗洛……
对方新建立的势力基本不含武力成分,本人也大多是个独行侠。
独行侠,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的力量,能大到哪里去?
腐朽的老人心下有了结论。
其中,朗姆昔日的报告,也随着朗姆在BOSS心底地位的更变,而成为了某种逆反心理的推力。
尤其是在贝尔摩德提出这一建议后,那股推力变得越发具备存在感。
【你认为可以将这种事委托给巴罗洛?】
“只要给巴罗洛足够的报酬,并给予他那麻烦的个人原则一定宽容度。”
贝尔摩德印象中的巴罗洛就是如此:
“他会是最好用,最称职的武器。”
第119章 /捉虫 Blood……
九毫米的子弹随着火花迸射而出, 精准贯穿目标的头颅。
大脑组织瞬间失能,整个身体没有任何挣扎余地直挺挺倒下,随着“碰”得闷响一声, 更多的血液从弹孔里缓缓流下, 顺着额头、发梢淌入地面。
银发猎犬收回自己的枪, 他一边撤退, 一边掏出手机,将任务完成的讯息发送给另一端的搭档。
这是灭口行动的第十二日。
讯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匿名:【OK。】
简单明了,冷淡敷衍,一如既往。
琴酒等了许久:“……”
琴酒:【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对面一分钟后才回复。
匿名:【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夸你?】
三秒后。
匿名:【……有点恶心,这种事你去找别人陪你玩。】
银发猎犬对搭档跑题八百里满是嫌恶的自问自答毫无反应。
他继续输入,并点了根烟。
在顺着车窗弥漫出去的烟雾中, 琴酒编辑着短信,神情有些烦躁:【动乱没有平息,甚至越演越烈,你不该一无所觉。】
【我是隐隐约约有所怀疑, 但也仅此而已。】匿名短信的回答反应平平, 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清晰从字里行间里透露了出来。
琴酒质疑道:【为什么不深究?】
匿名直接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嫌命长?】
另一端。
停在小巷的漆黑宾利内, 坐在驾驶座上的尼昂抬手摸了摸脖颈与衣领交际处。他找到衔接口,一把将脸上厚重的塑胶假皮撕下来,露出张扬绮丽的本貌。
满脸横肉的假皮抛在了副驾驶上,尼昂同样点了一根烟, 在那袅袅的烟草雾气下,他用那覆盖了一层特质凝固透明胶、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的指尖敲击着屏幕:
【我收到的命令,仅仅只是处理那些组织高层心腹们闹出来的乱子,而你们高层干部里的事,我再怎么申请也调不出情报, 上面总不能把高层的身份告诉我吧?】
【所以哪怕有所怀疑,觉得那群心腹背后有高层干部的手笔,我也没法动手调查确认,更不能凭空变出答案。】
【还是说,你想要鼓舞我越界去打探你们干部的身份?】
尼昂玩笑着发送:
【你迫不及待想找个理由取我的脑袋的想法,还真是溢于言表。】
琴酒:【……】
僻重就轻,胡说八道。
看似条条有理,实则漏洞百出。
但……
琴酒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没再追问。
点燃引擎,松开手刹,琴酒先把车发动,驶向道路踏上回程。在开车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细细的捋平,随后眉头紧皱,反复思索着尼昂的目的。
关于这次动乱的具体经过,琴酒了解的不算多。
他仅仅知道,动乱最初暴露出来的那群高层心腹所造成的重大损失,所有的线索指向,都仅仅是嫌疑人各种“一时疏忽”和“一时贪婪”。
那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像是煽动翅膀酿就风暴的蝴蝶一样,无数的机缘巧合导致了最后的夸张亏损——琴酒从不相信巧合,但这是尼昂给出的结论,于是他也就勉强按下多疑的毛病,让自己去相信。
……直到不久前,高层干部开始出事
作为拥有特权的猎犬,琴酒大概是高层圈子以下,除贝尔摩德外最快得到高层干部减员讯息的人。
而到了这个地步,琴酒自然也已经回过神来,并重新把怀疑提上心头。
他很关注那群暴雷的高层心腹。
尤其是那少数几个暴露出勾结他势,并最终被他灭口击杀的存在。
猎犬在怀疑。
怀疑他们身后有其他外部势力的手脚。
自打认识尼昂之后,琴酒就知道,最高明的犯罪手段,就是让人卖了也帮人数钱,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他人棋子,而罪魁祸首干干净净的脱身。
琴酒就认为这一连串事件背后,有某一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被卖掉的嫌疑人都浑然不觉的推波助澜。
最初,他觉得是外界势力在作祟。
……直到高层开始接连减员。
高层干部减员一位,或许还能考虑是否是外界因素。
但减员人数高达四位后,基本上就只有内部问题这一个答案。
是组织内部,开始出现了自相残杀现象。
而还有什么可能性,比高层干部出现叛徒更加有根有据,具备说服力呢?
——仔细想想,如果是高层内部有人暗中促使这一切发生,在那自导自演,那么那群高层心腹的暴雷事件,以及尼昂查到最后却只发现“一时之念导致糟糕事故”的结论,就完全说得通了。
如果是干部在后方操作,那他们完全有能力和势力做到这般的不留痕迹。
唯一让琴酒不确定、想不明白的,是尼昂的说辞。
尼昂说,他只是对高层有所怀疑,但没法去深究。
琴酒很想当面质问一下:你是真的没有调查出什么,还是早已发现了高层里的叛徒,但视而不见?
的确,打探干部身份是组织里明确禁止的行为,区区一个情报人员,要求调取干部资料进行调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但万事无绝对,从被他们怀疑、追杀的高层心腹的身份里,去推测他们背后的人物,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不是尼昂早期如此信誓旦旦得出的“巧合”结论,琴酒也不会轻易放下怀疑。
在回神的现在,银发的猎犬敏锐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尼昂敷衍并引开注意力了。
——就仿佛看穿了琴酒对他判断的信任一般。
“你想要做什么?”
琴酒自言自语。
以尼昂的本事,如今已经回神的琴酒,很难想象对方会完全没有猜测,完全没有考虑高层干部里出现问题的事。
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也完全可以汇报给BOSS,防范于未来。
但事实是,尼昂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循规蹈矩的调查高层心腹的事件,对事件背后的可能完全忽略不计。
……又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不计。
诚然。
在雇主没有背叛之前,以尼昂的性格,他不会卑劣到为了权势去先一步背刺。但是,不会主动背刺,从不等同于会主动揽事。
尼昂是那种没有兴致,就只会按最低要求完成任务的性格。
他对高层内部的动乱无动于衷,实在是太正常的——打个比方,尼昂给自己的定位一贯是雇员,一个只完成自己分内的事,不在乎公司兴旺的雇员。反正只要自己的工资不变,尼昂就不管高层内部搞什么幺蛾子,大不了公司倒闭他直接跳槽。
……如果是一年前,琴酒一定会这么认为。
但是近段时间,尼昂开始关注权势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的确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为此让朗姆感到忌惮——偏偏组织已经是处于巅峰时期的黑暗帝国。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不破不立,一个内外无忧的帝国,是不会给新人机会的。
琴酒不认为尼昂会因此杀害干部。
……为什么呢?
不会有理由的。
尼昂是完美的雇佣兵,琴酒知道他无数“多此一举”的坏习惯,就像是对名字的顽固,就像是对女性孩子的偏爱,有些东西,尼昂永远不会改。
所以琴酒无比笃定着这一点。
组织不曾辜负他,尼昂都已经在组织呆了那么多年了,他不可能会因为一己私利而背叛雇主,对自己内部同僚甚至是上司动手。
所以,如果尼昂知道些什么,最多也只是因为“没有任务要求”而对此视而不见。
毕竟哪怕是高层,做出了背叛的事,也一定会被处死。
而这样……
——高层的位置,自然会有空缺。
空缺的越多,给新人的机会就越多。
尼昂可能就是瞄准了这个机会,所以哪怕发现了什么,也最终选择视而不见。
琴酒这么分析着。
随后……
他没什么反应。
比起尼昂的谋算,对尼昂的要求仅有不背叛这一点的银发的猎犬,显然要更加关注高层里头的异变。
……并对那个尚且不明身份的毒瘤投以满心杀意。
维护组织已经是琴酒的本能。
他因而憎恨每一个给组织带来麻烦的叛徒,哪怕是高层干部。
如果非得说琴酒有没有什么想要追问尼昂的——他仅仅只想知道尼昂对这一事件的分析。完整的分析。
琴酒还是不相信尼昂完全一无所知,在这一基础上,对方必然有自己怀疑的对象。
哪怕不知道具体身份,通过对方大致涉及的业务领域以及和对方相关的人脉势力等等细碎资料,也有逆推的可能性。
琴酒开车回到基地后,他是真的有再去联系尼昂的打算。
他不觉得现在问不出答案。
毕竟已经死了四位干部,高层的位置已经腾出来了。
换句话来说,尼昂已经有了通往更上一层的门票。
既然如此,尽快平息高层圈子的动乱,对尼昂也有好处。
只是不等琴酒行动,贝尔摩德就率先找上了门。或者说,对方是打算来找尼昂的,只是没见着对方,就顺手拦下了刚回来的琴酒。
“琴酒,巴罗洛呢?”
“怎么,你有事找他?”
“显而易见。”金发魔女晃了晃手机,“电话没打通,讯息也没回,刚巧遇见你,就顺口问问。”
“他会不接你电话?”琴酒挑起眉。
“虽然次数不多,但偶尔也会,不过之后巴罗洛都会联系回来。”贝尔摩德说,“我也就在五分钟前打的电话,按理说我可以再等等,但你恰好过来了,那么直接把事情转述给你也可以,反正——你们又重新搭档回去了。”
琴酒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发魔女,“BOSS终于有指令了?”
说着,猎犬眼底露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杀意:“是去处理干部里的叛徒?”
“哎呀,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贝尔摩德眨了眨眼,似笑非笑:“BOSS派你们秘密去试探某几位干部。”
“情报源供应呢?”
“我是总负责,你们要什么情报,由我审核后提供,至于来源——就不用问了。”
琴酒盯着魔女,若有所思:“为什么调查高层干部的工作会分配到我们手上?”
“我推荐的,怎么?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得到了铲除叛徒的任务,想来也会感到兴奋而已,还是说……你不高兴巴罗洛和你一起?”贝尔摩德眯起眼,饶有兴趣:“也对,哪怕有再多的功劳,你也基本没有升迁的空间了,而巴罗洛却与你截然相反——据我所知,在高层折损的前提下,巴罗洛被提拔上去的可能性很大。”
琴酒不可能成为高层。
因为他在猎犬一职的表现上不可或缺,而猎犬与高层干部不在同一条赛道。
猎犬天然享受的特权,也注定了他没有多少的升迁余地。
“你是单纯不喜欢巴罗洛在这一事件后真真正正成为你的上级,还是说——担心对方成为了干部,你就再也没法主动打探对方的行踪?”金发魔女不怀好意的追问。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琴酒神情冷淡,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我不会质疑BOSS的决定,如果BOSS认为巴罗洛有这个能力,那让他成为继任的新干部也无所谓。”
“或者说,比起一些庸才登任干部一职,还不如让巴罗洛去更加让人放心。”琴酒眯起眼,冷哼一声低语:“他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而且——”
巴罗洛成为了干部,也代表着与组织的联系越发紧密。
那让他——让尼昂成为高层,又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琴酒是不在乎的。
至于在那之后,组织猎犬是否还能完全在高层干部中保持中立,现在姑且不论。
如今的琴酒只是在想:尼昂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发展?
他是否已经知道BOSS会把调查高层干部的任务交到他手中,所以才一直如此游刃有余?
毕竟自己主动揽事,的确不如BOSS直接下发,要来得更有主动权。
第120章 /捉虫 Blood……
在尼昂的印象里, 琴酒从来都和愚蠢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显而易见,智商这种东西有时候同电脑CPU一样,明明上限很高, 但总会因为各种因素, 导致运行时跑不满而卡帧。
偏见, 私心, 固有认知,刻板印象——
只要是人,就绝对逃不开情绪的影响。
作为对手的琴酒,和作为同事的琴酒,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而作为同事的琴酒,与作为搭档的琴酒, 又存在极大的区别。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向他人,尤其是数次想要杀他的死对头托付信赖,无疑是极其不可思议的行为。
但人类这一生物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往往你认为最不可能的荒谬答案, 就是答案的本身。
……
一间普通的, 用作安全屋的日本公寓内, 尼昂垂着细长的眼睫,叼着烟,低头戴上漆黑的手套。
在烟草雾气中,他有条不紊的扣上西装马甲的扣子, 并理好衣领与袖口,戴好领带,接着将枪械塞进腰间,把小刀藏进袖口,缠绕好的钢丝扣在领带结内。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日本“火柴盒”式公寓。
非常袖珍, 不够方正,不管是面积还是层高,对于尼昂这一个一米八五宽肩窄腰的高个子来说,显得有些拥挤狭小,感觉稍稍跳一下就能撞到天花板。毫无疑问,这种“火柴盒”房子,完全不符合尼昂那一贯奢侈挑剔的生活标准。
但考虑到这是充当安全屋作用的屋子,居住体验从来都不是第一考虑因素,加上尼昂在工作期间那宽裕的忍耐底线,因此他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或不满的地方。
捕猎,总归要潜伏着寻找时机。
而在潜伏的过程中,自然没有过多挑剔的余地。
只是不可否认,尼昂站在这袖珍的“火柴盒”里,着实有点像个小巨人,这也导致尼昂站在室内非常的显眼,浑身自带吸睛效果。
俊美的长相,高档的西装,刺鼻的香烟,冰冷的枪械刀子。
西装暴徒的优雅与危险,矛盾却混合的无比融洽。
更别说尼昂身旁还趴着一条大型犬。
巨大的狼犬吉诺瓦乖巧又安静,它竖起耳朵,偶然抬起脑袋看看身旁的主人,但更多时候是把脑袋搭在爪子上,耐心沉稳的等待指令。而那对属于野兽、在昏暗的室内反射着绿光的眼睛,幽幽且阴森骇人。
二者的组合,更是让四周那股刺骨的危机气息浓郁了几分。
——让唐突闯入的外人,骤然产生一种不慎入侵野兽的领地,下一秒就要被咬碎喉咙的错觉。
但显然。
能够闯入安全屋的,基本上也不太可能是一般人。
个子比尼昂还要高一些的琴酒一身黑压压的大衣,推门而入。闯入一两独狼领地的猎犬气势不相上下,因而能毫不避讳的直视对面那金属色的眼睛。
“你是要去工作,还是要去参加晚宴?”
银发的猎犬面无表情,语气刺耳,浅绿的眼睛却眯起,视线一动未动:
“太慢了。”
吉诺瓦抬起头,盯了琴酒这个熟人一会,最后看主人没有反应,重新趴回原位。
尼昂没理对方。
他不紧不慢的抬手,把自己微长的发尾绑起来,并熟练地束成一个牢固好看的低马尾,这才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优雅绅士做派。
并微笑,开口说话:“急什么?赶着投胎呢?”
说着上前,柔软的皮鞋踩在室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尼昂完全没有在安全屋内脱鞋的习惯。安全屋不是休息屋,这里只是暂时停歇的地方,如有意外随时动身离开是常事,脱鞋给突发事件增加一道阻碍,完全没有必要。
依旧不紧不慢的绮丽男人停在了琴酒的面前。
随后歪歪头,抬手,漆黑的手套很不留情又很不客气的拽了一把琴酒的头发。
头皮一痛,被拽着长发,稍稍压低了脑袋,琴酒表情不变,眼神却顿了顿。
“吉诺瓦都比你有耐心,你就差那几分钟?”
尼昂不怎高兴的说着,视线直直与杀手平视。
这个角度,琴酒能很清楚看清尼昂眼底的冷漠,那是连对方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都遮掩不了丝毫的冷。
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然而这种冷漠与挑衅,却反而比任何亲昵行为更能让猎犬沉浸其中。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强大就是最好的审美。
对于追逐与危险的杀手而言,每一次与直白刺骨的野性接触,都如同注射了肾上腺素。
……
尼昂对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感冒,但也不算迟钝如顽石。
只是他大多数时候都没兴趣去关注。
就像是拥有正常的常识,听说过某种花,某种虫,某种鸟的特性,但不去观察,不去在意,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身边的某种事物,就是那闻名许久的存在。
尼昂就同样如此。
他知道什么是爱与恨,但他不在乎身边有谁喜欢自己,更不在乎有谁厌恶自己。
不在乎,就很难发现。
不会发现,也自然不会想着利用。
说起来,尼昂的确很少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喜爱,不顾对方下场的去办什么目的。
这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喜欢?而让人浑然不觉地站在了对方所维护事物的对立面。
卑鄙。
但有效。
琴酒不是高层,但他在BOSS眼中的信誉度,却不比任何一位高层低。
尼昂从来都不在“弄死死对头”和“让死对头不爽”之外的事情上关注琴酒,因而也不算特别了解对方的脑回路。说实话,在意识到对方那微妙的态度之前,尼昂从没想过某种可能。
甚至在BOSS的命令下来之前,他还半信半疑。
——直到贝尔摩德打了他的电话。
——直到琴酒带来了BOSS的任务,和他提前拿到手的资料,并且对尼昂的大胆冷嘲热讽。
琴酒认为他是“早已知晓高层内部存在叛徒,早已知晓那群暴雷的高层心腹背后另有其人,却避而不谈,治标不治本的铲除被幕后主使抛弃的弃子,让高层最终减员,以便给自己的事业腾路”。
然而,对方却并未因此将尼昂试做叛徒,甚至仅仅不快的皱眉,冷哼一声便收尾。
尼昂颇为新奇。
什么状况,会让一条猎犬主动给另一个隐瞒了“重要情报”,无疑做出了危害组织一事的成员开脱?
又是什么缘故,会让对方完全不计较尼昂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按照琴酒的分析,是尼昂的默不作声,视若无睹,才让多位高层毫无阻碍的被他们内部叛徒给阴死。
高层的死,对应着组织的动乱。
——琴酒怎么会视组织动乱不顾?
所以尼昂当时弯起眼眉,翘着腿,饶有兴致地歪头开口:
“哎呀,看门犬,我可不知道我在你眼里那么无所不能——早早就看穿一切并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好处?嗯……如果你觉得这是事实,那你怎么看上去对我毫无敌意?这可不像是合格的番犬。”
“高层出现叛徒,又不是近期的事。”琴酒很平静的给出回答。
在琴酒看来,幕后主使是某个高层干部,那这场动乱,就必然是长年累月铺垫而成的结果。
尼昂只不过是借了个东风罢了。
尼昂借了东风,就得为了自己的目的,把心生逆心的高层干部弄死。
而在这一过程死掉的其他“无辜”的高层,那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技不如人,那还不如早点死掉,早点把手里的权势交给更有能力的人管。
……比如尼昂。
曾经回答贝尔摩德的话,琴酒没和尼昂说。
【尼昂不会背叛,那么他成为高层,只会比任何人做得好。】
他没有说。
但哪怕不说,尼昂也能猜到什么。
哈。
受虐癖?脑子坏了?神经错乱?
还是说,单纯一时兴起?
在确定答案之前就已经堂而皇之利用起对方信赖的尼昂,将原因二度抛之脑后。
尼昂并不愧疚。
他没有这颗心,他对女性与孩童以外的生物薄凉得可怕。
再者。
——在事情真相揭露之后,琴酒必然会选择报复自己。
去报复,去杀死背叛了组织的尼昂。
尼昂半点不觉得对方会连这种事都一并包容。
毕竟成年人的爱与喜欢,都不等同于一切。而多巴胺的错觉,也比不上恨强烈。
莱伊的喜欢就是典例。
对方在卧底期间就一直表露自己想法,烦人得不行,而在莱伊身份暴露后,尼昂原本以为那只是莱伊卧底的剧本。
FBI的蜂蜜陷阱,世界有名。
但那位FBI数次顽固的劝反的行为,终究透露出了异常,让这段时间难得注意起这方面事情的尼昂察觉到一二。
是卧底时期演戏演过头,骗过了自己,导致不该有的感情不幸成了真?还是真的倒霉到那个地步,因为年轻时被一个薄凉的雇佣兵搭讪,在本该过之就忘的一夜情中动了心,以至于至今还存有什么心思?
不管缘由,那都不影响莱伊,那位名为赤井秀一的FBI站在尼昂的对立面。
同理,琴酒的选择也只会比莱伊更加好猜——那位杀手视组织为自己的人生,那是他的三观,他的认知,他的灵魂一部分。
真相暴露之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喜爱,也只会被仇恨覆盖。
所以在那之前——
尼昂松开拽着琴酒头发的手,懒洋洋的拉开距离。
他把嘴里的烟掐灭,随便塞进口袋,接着勾勾手,傲慢又自大:
“愣着干什么?你不是很急吗?那就赶紧把目标高层干部的资料给我,用不着多长事情,我就会搞定所有事。”
雇佣兵接过U盘。
随后他似笑非笑捏着那个U盘:
“行了,出发吧……喂,别和被放出门,见到兔子的猎狗一样跃跃欲试。”
雇佣兵神情不变,语气不变,他就那么自然随意地开口,让组织的猎犬帮他清理通往最终目的地的路:
“我又不会和你抢灭口的活。”
顶多让流程式的拷问程序漫长一点,让尸体死得难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