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清理者&最初的最初 温凉的,……
“你放过我…放过我, 求你了。”容貌姣好的少年跪在他面前,拽着他的袖子颤声求饶:“我没有害过人,求你了, 别杀我,啊———”
两道冰冷凌厉的剑气划过他的面颊, 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少年顿时变了脸色, 在剔透如镜的银白剑身上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被两道血涔涔的伤口毁得一干二净。
“没有,害过人?”应周徊用剑尖挑起少年的下颌, 瞳孔收束成妖异的针状, 冰冷地睨着这个不知道第几个外来攻略者, “那你这副皮囊, 又是如何得来的?”
也不知道那剑是什么妖物, 伤口上有种被盐蚀似的灼痛, 少年疼得面色惨白,却不敢伸手去碰伤口。闻言有些不甘地咬唇,“那是他们自愿———”
这套说辞应周徊着实是已经听厌倦。他一挥手, 对少年施下一道禁言咒, 抬手停在他的灵台上, 少年尚来不及反应, 脑海中忽然传来尖锐凿疼。
灵力像是一把冰刀生生刺进他的脑域,上一股疼痛还未消,随后又是剧烈剜疼————
少年没受得住,直接给疼晕过去了。
应周徊没管他,看着手中瑟缩发抖的一团灰青色球体,在它开口求饶之前,五指向内收拢, 只听到咔嚓一声———
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系统在他手心碎成几片玻璃晶体,至于系统意识,则直接被应周徊的妖力澌灭殆尽。
“太残暴了。”监察员1331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啧啧摇头:“下次能不能留口气儿啊?我还要带回去审问的哥们。”
“审来审去也就那些东西。”答案无非是推锅给穿书局,说自己只是听安排打工的;要么就是说都是宿主的决定,它没法拒绝。借口就那几种,“你还没听烦吗?”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得嘛。”监察员1331轻叹口气,“你身为一线清理员倒是不用对接后勤部那群烦人的神经病,不知道他们抽风查档案的时候应付起来有多麻烦……下次别直接摁死,就当我求你了行吗?”
“应周徊,应哥,应老大————”
应周徊被念得烦了:“知道了,给你留点意识。”
“感谢老大。”1331笑嘻嘻地对他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攻略者,“那这个我先带回去了?”
“你随意。”应周徊把剑归入剑鞘,见1331摸着下巴盯着他,不由蹙眉,“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一下啊。你老婆———”在应周徊凉飕飕的注视下,监察员1331轻咳一声,识趣改口:“你家小朋友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又暴力啊?难不成是小朋友在外面这些年有了新欢……诶诶诶好好说话别拔剑。”
应周徊冷着脸,眼神沉郁,“他不记得我了。”
1331沉思几秒,轻嘶一声:“你是嫌现在的进展太慢了?”
见应周徊沉默,他便知道自己说对了。1311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应周徊不冷不热瞥过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后,犹犹豫豫道:“哥啊…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太急躁的话,会把老…恩,小心把小朋友吓跑,让他对你更加避之不及啊。”
“我们老大追老婆求复合的时候就是因为太急了,心焦火燎下走了不少歪路,愣是晚了几年才把老婆追回来。”1331苦口婆心,“你家小朋友又是个冷淡内敛的性格,对待这种小冰山芋手段不能太激进,要柔一点缓一点,攻心为上知不知道?”
应周徊盯着他,盯得1331汗毛倒竖,下意识后退两步:“哥你想干嘛……?”
“详细说说。”应周徊轻扬眉稍,“怎么攻心?”
1331:“………”
他这多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
指尖触到半透明的银蓝色晶体那一瞬,晶体化为万千流光缠上他的左手,像是溪湖归流到大海那般涌入他的右心腔处。
这股力量很庞大,但容祈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不适,只有一股暖热而轻盈的、叫人昏昏欲睡的灵泽温柔地游走蕴养着身体里每一寸骨骼血脉。
容祈尚来不及感受这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一阵强烈的困意潮袭而来,眼皮瞬间如压千钧的沉重。他晃了下身体,视线越来越模糊,昏睡过去前,感觉自己陷进一片绵密柔软的毛里。
灵兽眼疾脚快地用自己身体接住昏迷的人类,让他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还有些不放心地用角尖触上他的额心,感知到人类的灵识无损还似乎有突破的迹象后,暂且安下心来。
大号的白绒团子用额头亲昵地顶了顶少年的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末了用洁白蓬松的大尾巴盖住他的腰腹。
别睡太久,醒来后要陪窝玩噢owo-
容祈倒也没有做梦。
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了自己遗失记忆中的几个片段。
他是穿书局最初诞生的那批系统,但制造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导致成了半残废品,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觉醒了自己的独立意识。
刚诞生那会的他混混沌沌的,意识并不开明,只有“自己是个特殊生命体”和“马上就要被送去销毁了”两个模糊认知。
在被送进销毁池前十分钟,他被柏弥捡了回去。
那会柏弥是穿书局从外面捞进来的第一批非本土攻略者,说人话就是现实世界死了,和穿书局签署协议,完成一定任务后就可以复活拥有新的生命。
柏弥用两个S级任务评定的奖励,从第一部手里拿到了他的管理权。
第一部那群人恶心得很,系统交到柏弥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只留了一星半点等同于无的能量敷衍柏弥,而他因为没有足够的本源力量陷入了沉睡。
系统想要启动必须有本源力量,而目前能转换出这种力量的源石,只掌握在第一部手里。
说得难听一点,第一部相当于丢了个一无是处的垃圾给柏弥。至于壳子,那玩意销毁池外的待处理站堆成了山。
得知还有办法让他醒来后,柏弥并没有放弃。
那个时候的穿书局只有一部和二部,九部还未组建,第九部的技术骨干阿弦也只是研发部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对于柏弥要他救回一个几近报废、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系统这件事,阿弦木着脸表示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柏弥双手合十,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弦,拖长语调说弦弦——,最厉害的阿弦老师,求求你帮帮忙吧,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他都已经生出自主意识啦你忍心不救吗?
阿弦说柏弥你别摇我了我被你摇得头晕。
几秒后又难得错愕地看着柏弥怀中那团虚弱得只剩一层微淡蓝光的小家伙,“你说他——”
“你没听错。”柏弥将小系统化成了一只猫方便揣着,他顺了顺小猫柔顺的长毛,轻声:“阿弦,请你帮我这个忙,我想救他。”
阿弦轻叹口气,从柏弥手中小心捧过这只有两个手掌大的白毛团子,“知道了,我尽力。”
“但先说好。”阿弦又恢复成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需要任何材料我不会跟你客气。”
“那当然啦,你尽管开口。”柏弥笑眯眯地点头,荼红眼眸笑得弯弯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骗几个第一部的人,让他们乖乖给我把能量源石送过来。”
阿弦:“那倒也不必。”
是还嫌情债不够多是吗?
让他醒来的过程属实是耗费了柏弥和阿弦很多精力和心血。
这个过程很长很长,久到穿书局几经波折变迁,久到柏弥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久到第九部都成立了,小系统才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而他只感觉睡了极其漫长的一觉,初初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双月白色的眼眸,明镜一样剔透干净,如覆霜雪的清冷凉薄。清晰地映着一张懵然的脸。
青年有着一头漂亮的霜蓝色长发,似月华从肩头流泻而下。冷淡的眉眼隐约透着疲倦,可眸底似乎又含着一点别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初生的小系统懵懵懂懂地对他伸出手,阿弦怔了一瞬,试探着接住。
温凉的,柔软的,脆弱的
新生。
小系统歪着头,冰蓝的眼眸纯澈而茫然。他的脑中没有植入任何的记忆,本能尝试着运转语言模块,有些生疏地发出音节:“你好,请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名字很重要。
小系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天然觉得,这是一个生命体的根本和羁绊。
有名字才有根系,才有归属和家。
“有。”阿弦扶着他坐起来,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清冷声线微不可察地融和稍许:“容祈,你的名字。”
————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容字取了期待相见之意,这个字是柏弥选的。
容者,盛也。
更是希望他有包容和承载的能力,亦希望他是明盛的、鲜妍的。
祈字则是阿弦挑的。
祈年年清澜昭昭森*晚*整*理,岁岁长宁喜乐。
亦是祝愿这个孩子所得皆所念。
容祈。
他们的小七。
阿弦淡淡开口:“手给我。”
小系统眨眨眼,对他伸出手,认真感受着蓝发青年指尖划过手心落下的横竖撇那,就是有些痒这个感觉叫痒?
“是这两个字,记住了吗?”
他又眨眨眼,很认真点头,“我记住了那你叫什么啊?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怔了瞬。
“阿弦,琴弦的弦。”
小系统再次对他伸出手,蓝瞳弯成两簇清盈饱满的月牙,“可以麻烦你再写一下吗?我也想记住你的名字笔划。”
柏弥做完任务回到第九部的时候,小容祈已经和第九部上上下下都混得很熟了。
整个第九部没有人不喜欢这个小老幺。
阿弦问柏弥,对于小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柏弥看着坐在窝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看书的小系统,他的眉眼还是青稚一团的模样,外观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可实际年龄连一个月不到柏弥摇摇头,轻笑着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等他长大再说吧,他想做什么,让他自己选择。
第282章 一语成谶 粘稠的墨色将少年完全吞噬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有这么多美好的祝愿和希冀。
他还以为是柏弥给他捏造身份时随手取的名字呢, 从编号系统00R7-0112-09取了R7得来的灵感呢。
但却是反过来的。
R7,是容祈的谐音。
先是容祈,然后才是系统00R7-0112-09。
可是……他碎掉自己的系统核心, 第三次醒来后,第九部为何只叫他小七, 闭口不提容祈这个名字呢?
下次见面问问柏弥大人好了。
这段记忆最后一幕是第九部的人给他过生日。他的生日是0112, 柏弥把他捡走那天的日期。
系统编号里的0112是他的生日。
这个容祈倒是知道。
之前他也曾好奇地问过柏弥, 0112是他从总部出产被赋予意识的日子吗?结果柏弥翻了个大白眼,说我才不会挑那么晦气的日子作为你的生日呢。
柏弥捏捏他的脸, 说我们小七可和那些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物不一样, 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拥有真正的思想和人格, 情绪和情感, 从意识层面来说你是人类, 只是身体基底是由代码和数据组成而已。
当人类还是做系统, 容祈最开始并不在意这个。
人类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总是很容易爱得刻骨铭心, 恨得痛彻淋漓。会笑, 会哭, 会疼……对比起冷冰冰的科技产物, 他们是生动的、脆弱的、炙热的,拥有鲜明浓烫的情感,稍微靠得近些,就容易被吞噬融化。
可是人类活着,不管是几十年,百年还是几百年,都是苦难周折多过美好幸福的。
他很吃苦, 也很怕疼。
所以宁愿选择旁观。
“这么看,阿祈倒是很适合修炼无情道。”听他说完,懒洋洋支颐的青年翻过一页,“静观红尘波澜、独立尘世之外,心不动,念不动,情不动,众生皆为过客,虽有交集,却无同归者,终是孑然一身独行客。”
“我才不要修无情道。”银发少年这话听得一知半解,只感觉文绉绉的要懂不懂,不由轻皱鼻尖,“什么动不动的,你们说的无情道应该就是讲究一个封心锁爱无欲则刚吧?我想修无情道直接扣掉自己的情感模块就好了。”
“那阿祈想修什么?”青年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雪青色的眼眸弯了一弯,伸手把小系统捞过来抱在膝上,轻吻像是蝴蝶般落在他的鼻尖。
被抱得多了,容祈也就习惯了。他索性放松下来,像是没有骨头的猫似的软绵绵地靠在应周徊臂弯里。
“我要是能修炼的话……就阵修或者符修吧。”
他觉得拿笔在虚空一气呵成勾画出法阵或者灵符后,挥袖对敌人拍去的样子真的又飒又酷。
应周徊没觉这个答案有什么不妥,他又亲亲少年的眼梢,玩笑道:“那阿祈可以考虑一下拜我师兄为师,他于灵阵一道上小有成就,性格应该也对你胃口。”
“我又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干嘛要认你师兄作师父啊?”小系统歪了下头,溵蓝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应周徊,“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我要回家的呀。”
但兜兜转转还是成了应周徊的师侄。
围观的容祈想这是什么callback:D
他和应周徊是恋人关系吗?
“应周徊。”梦境里的少年轻碰下应周徊的眼睫,虚虚描过眼型轮廓,“你的眼睛,怎么妖化了?”
说这话时,少年的眼神是近乎天真的纯粹,却又似冷浸浸的冰珠,有种不谙情感、不识风月的透彻。
色泽清浅的虹膜像是剔透的镜箔,你可以在里面清晰映留下自己的影子,可一旦远离,镜子又会变得空无一物。
你永远无法在镜子里真正地凿刻下自己的身影。
被妖力侵染成深紫的瞳仁收束成针状,像是锁定猎物般盯着怀中的银发少年,眼神邪性而冰冷。
他的气质也从往日的温融散漫变得恢恑憰冷,从克复守礼的人失控成暴戾无常的妖,只需要少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但容祈没有半点惧意,哪怕那些浓黏如墨的稠影像是蛇一般从袖口和衣襟钻入,游移上他的肌肤,像是锁链一般缠紧他的手腕————
少年没有任何挣动,还是乖乖坐在妖物膝上。感觉到冰凉黏腻地触感擦过腰身,银睫轻颤两下,像是受惊的蝴蝶,抖着轻脆蝶翼,却没有飞走。
容祈忍着喘息,声音轻了两个调:“应周徊……这次可以不要蒙住我的眼睛吗?我不喜欢太黑的环境。”
过于黑暗的环境容易让他联想起漫长的沉睡期。
半响,应周徊轻轻恩了声。抬手捏住少年漂亮的下颌,看着那双渐染雾泽的蓝瞳,喉间溢出声似叹息似满足的喟叹:“阿祈,你知不知道,一味纵容只会让妖类得寸进尺?”
“我”容祈顿了下,那双因为妖化而变得尖长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搔刮过他的喉管,他没有鸡皮疙瘩这种东西,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栗一下,喉间哼出声甜腻的喘息。
那些黏冷浓稠的妖泽在衣衫下愈发过分起来,锁骨,胸腹,大腿专挑敏感的肌理处游走,摩挲着,把玩着,情人一般,蛇一般。
“应周徊!”容祈有些忍无可忍地抓着他的手腕从自己颈上拉开,因为情动,眼尾染上妍丽薄红,眼眸雾濛濛的,瞪人毫无威慑力可言,“每次都是这样你能不能先听我好好把话说完?”
妖化物停滞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继续动作。只是幅度稍微缓和下来。
被容祈瞪了第二眼的应周徊亲了亲他的眼梢,“你说,我认真听着。”
“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容祈说得艰难,几乎是每说两三个字就要停一下。在他终于忍不下去重力踹了应周徊一脚后,那东西终于暂时消停下来。
“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你要直接和我说。”骤然停住,容祈也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受,轻弓下腰身。
他蹙下眉,认真地看着应周徊,声音微哑:“我没有和别人这么相处过,你是第一个,我也是第一次同别人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我有很多不会的,你要教我,要对我多点耐心,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
“我可以纵容你的脾气,可以让你得寸进尺,让你一次又一次折腾,是因为我乐意。”
“但是有一点。”少年捧着他的脸,长睫湿涔涔地垂下,凝视着那双妖异的眼睛,“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我很讨厌不长嘴的人。”
“次数多了,我会厌倦。应周徊,你不要消磨我对你的耐心,这个是经不起一点耗的。”
应周徊一开始还只是懒懒散散地听着,到后面眼神也认真起来。容祈说完后,他轻扯了下唇角,“阿祈,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是你说你要回家。”
“我是要回家啊你等一会行吗,让我把话先说完。”容祈又拍了他一下,蠢蠢欲动的妖化物才安静下来。
少年有些困惑:“所以你生气就是因为这个?我要回家是因为我的家人在那里,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情感天平往那边倾斜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会挽留吗?不会做出实际行动留住我?制造更多的羁绊让我不舍地离开吗?”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啊,容祈愈发不解,“你们妖怪想得比人类还复杂吗?”
应周徊用一种容祈看不懂的晦涩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容祈正要说话,忽然感觉缠附在皮肉上的妖化物忽然疯长,像是失控的灵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脆弱柔软的蝴蝶困泅在情潮里。
粘稠的墨色将少年完全吞噬
被应周徊从浴房里抱出来时,容祈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少年散着过膝的银发,裹着过于宽松的寝衣蜷在他怀里,身上的清冽冷香比素日要浓出些微,霜雪融化,草木幽润香气更盛,像是初春解冻时被泠泠溪水漫过的新枝。
应周徊低头轻吻少年还有些洇红未褪的眼尾,“阿祈。”
“做什么?”困极的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应了声,像是被吸烦了的猫,用肉垫不由分说把饲养官的脸推开,“别亲了,烦。”
应周徊把他往怀里拢了拢,温和诱哄:“到底什么条件才能让你留下?”
“我也不知道”银发少年睁开一点雾色浓重的眼,看了应周徊一眼后又闭上,语气恹恹:“让我为你留下了,我还做不到。”
“但我可以为了你去死。”他用敷衍的语气说着,“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满意了放我去睡。”
全然不察他说完这句后应周徊一下冷下来的脸色
结果一语成谶。
他不是为了应周徊去死,但确实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应周徊。
四舍五入也算是应验了自己的随口胡诌。
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这是容祈从心腔里生剖出自己的系统核心并亲手捏碎,疼得视线都模糊的时候,第一个想法。
真的很疼。
他蜷了下指尖,克制着颤意。
那些觊觎者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祈,最先反应过来的系统气急败坏地扑过来想要夺走已经稀碎的核心————
那些晶体碎片擦着它的手指而过,被容祈扔进它身后黑洞洞的时空罅隙里。
少年的银发被乱流拂动,脸色虚白得近乎透明,抬手却很随意接住系统的攻击,蓝瞳清冷而静,不起波澜。
“没了系统核心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第一部和第二部的高级系统就这个实力?”
“连菜狗都不如。”
第283章 雪韾 柏弥和阿弦带给他新生,希望他永……
浮梦几载, 现实不过须臾一刻。
容祈睁开眼,并未立刻起身。他放空思绪,看着悬在洞顶防止灵物气息外泄的九宫封灵阵发了会愣, 不自觉抬手抚上右心腔。
那是系统核心所在的位置,对系统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相当于人类的心脏, 妖类的妖珠, 魔族的魔丹。
在第四个世界的时候,宿主告诉他, 他遗落了很珍贵的东西, 让那些外来者前仆后继不计风险也要拿到。后面也确实证实了周韫棠说得没有错。
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是违背一级禁令也要拿到他的系统核心。直到入梦前, 容祈都不太明白, 他的系统核心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觊觎, 到底有什么值得它们冒险的。
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身体里这颗还缺了四分之一的核心,有多珍贵。
它太特殊了。
这个核心, 是柏弥取了某个古老文明遗留下来的唯一枢轴核点琢刻而成, 保留了一丝创世之力, 能够兼容多种不同的能量和法则。而其他系统核心通常只能专精于一种。
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世界规则和窾程都无法对他造成真正的压制, 最多只是限制他的行动。他可以肆意改变世界线的走向,改变气运磁场,世界意识却拿他毫无办法。
而其他系统需得依靠穿书局的屏蔽仪才能勉强在小世界里不被世界法则排斥。任务全程都只能躲在宿主脑域里,一旦被世界意识发现那就只有轧灭的后果。
其二,其他系统的运转能量依靠宿主,宿主从目任务标身上掠夺情感和气运,转换成源能和穿书局六四分。而穿书局所获得的那百分之四十里, 能分到系统手上的,最多也不过百分之三。
容祈的核心不需要这些源能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他的核心能与宿主建立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量子同步链接。
宿主任何情绪都能作为一种生物电现象,会在量子场中产生特定的波动,核心中的情感频谱矩阵能够实时识别捕捉这些波动,经过严密运调后将其转化为情感能量。
这个过程,对宿主不会造成任何的损害。
量子同步转换链接的公式和代码是阿弦写的,达成条件极其苛刻。首先便需要系统拥有非人造情感模块;第二,需要一种已经近乎灭迹的源石来制作一种情绪晶格结构,它能够吸收宿主的情绪波动,并将其存储为能量。
其三,他的系统核心具有自我进化的能力,能够根据宿主的经历和环境自动调整和升级,而其他系统的核心则需要外部的能量或资源来进化。
这些都只是容祈从梦境里了解到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让别的系统梦寐以求的特性,容祈自己也有待发现。
引来疯狂觊觎的何止是宝物呢?
还有自由啊。
容祈侧过身体,把半边脸埋进灵兽绵密柔软的绒毛里,洇黑长睫重新阖下,下眼睑覆着两道疏薄的翦影,眼眉温敛而静。
他的哥哥们,真的很爱他。
那么多足矣逼疯一个生命体的枷锁和桎梏,他的哥哥们宁愿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和无数心血一点点去除斩断,也不要他背负任何缔束与拘囿醒来。
他总是祝福他的宿主们自由无缚,如风一般,要赴往什么样的山海,或是停在谁的身边,都由自己决定。
哥哥们亦是这般祝愿他的。
柏弥告诉他,他给自他手下诞生的角色说过:他们生来自由无缚,他只是赋予他们生命。可生命要延出什么样的轨迹,他们要做什么事,爱什么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也是柏弥最开始,对他的祝福。
柏弥和阿弦带给他新生,希望他永远自由,舒然无拘。
灵兽见他久久不动,以为是他情绪低落,便伏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这个人类的头顶,发出两声低柔轻鸣。
“我没事。”容祈轻弯眼眸,抬手摸了摸大家伙的头。灵兽微微侧过脑袋,示意他贴上自己的角。
容祈用掌心贴住,灵兽的角尖亮起雪白萤芒,同时,他的脑中多出一道稚脆清亮的声音:「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呀?」
容祈微微一怔,那双漂亮的金瞳湿漉漉地盯着他,看上去可怜兮兮、委屈吧啦的,着实是叫人很容易就心软。
容祈只得又摸摸它的头,“离开这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吗?”
大白团子摇摇头,用心音道:「不会噢,再把我关在这里才会对我造成心灵伤害呢!我在这里关了几百年了,再待下去真的让韾自闭了。」
“韾?”容祈重复一遍这个字。
“你是什么灵兽?我在灵兽大全上并未见过你。”
「不是灵兽,是神兽。」它很得意地甩了甩大尾巴,语气骄傲:「我是雪韾,连山海经上都未曾记载的神兽呢。」
「世人谈起能带来好运的祥瑞之兽只知白泽,殊不知我们雪韾一族比它们厉害多了哼哼。」
「我们真心陪伴在谁的身边,纵使那个人是孤辰寡宿、天地不容的命格,也能因为我们变成福运深厚好运加身的。」
「但因为我族灵通实在是过于逆天,万物讲究平衡,自然有诸多其他限制。我族繁衍极其困难,能成功诞生破壳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一只雪韾顺利长至成熟期的过程说是千磨百折也不为过。」
「即便是在最鼎盛的时期,雪韾一族的存活数量也不过十只。」
“你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容祈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是我的父母传承给我的记忆呀。」它歪了下头,金灿灿的眼眸一错不错看着容祈,「我很早之前就有意识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法破壳而已。是因为你的灵核碎片,我才得以破壳而出。」
「按照原本的天道法则,我们雪韾一族在百年前就该灭绝,我这最后一只雪韾蛋也会因为没有灵泽滋养,意识枯竭而亡。」
「但是你的灵核碎片替我屏蔽了法则力量,又和这洞府中的灵阵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制灵反应,制造出一种极为纯粹的灵泽。我们雪韾一族破壳和成长的过程,恰巧最需要的就是纯净的灵泽。」
雪韾轻轻咬拽着容祈的衣袖,撒娇:「诶呀我们先离开这好不好?还有任何问题我们出去以后我再慢慢回答你,韾已经不想待在这里啦。」
“最后两个问题。”容祈点了点雪韾眉心那点鲜妍红痕示意它不要这么着急,“灵核碎片已经被我拿回,没法再产生新的灵泽……”
还不等容祈说完,雪韾便迫不及待打断:「这个是小问题,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不会饿死的。」
「你身上的气息比灵泽还要纯粹干净,这比灵泽对我来说还大有益处呢。」雪韾蹭蹭他的腰,「我们雪韾最喜欢纯净的东西了,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问题。”清冷的声音稍稍柔和下来,“你有名字吗?”
「没有诶。」雪韾期待地看着他,「你给我取一个好不好呀?」
容祈轻弯下眼,“好啊。”
……
从洞穴出来后,容祈才知道两个地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他在洞穴里待了不过三个时辰,外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容祈推算了一下,估摸着楚珩和鹿人亦此刻应该已经到第三关了。还需要闯两关,楚珩才能拿到他的本命心法。
拿到自己的核心碎片,对容祈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他对秘境里的其他奇珍灵宝也没什么想法————
「容容!往东南方向去,那里有好东西!」化成一只小白狸的雪韾从容祈肩窝里探出头来,欢快道:「那里有秘境主人收藏的灵符秘典和心法玉简,都是你用得上的!还有很多对你们来说已经失传的功法秘籍」
「还有一口灵泉,那个泉水用处可多啦,待会我教你直接把泉眼都薅走啊,咋们搬回自己的地盘慢慢泡。」
容祈:“”
行吧。
有很万能的说服之语叫来都来了。
还有一句话叫羊毛不薅白不薅,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容祈只用了一秒的时间说服自己,随后便从储灵镯里取出代步灵器————
一根通体银白的灵杖,纤秀素简,除了尾端设计成翎羽的形状外,再无过多设计。杖身瑑刻着鹤纹和咒文,注入灵力催动时会亮起天青萤芒,代表这根灵器为风属性。
名唤“蹁跹”
也是应周徊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他的,总之等容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习惯了()
往灵杖上贴了两张隐匿符和加速符,启程之前,还不忘叮嘱雪韾:“你团紧点,小心被风吹走了。”
雪韾蹭蹭他的脸,「好噢,谢谢容容!没事的,我用灵力给你挡风。」
“不用,你还在幼生期,我不压榨童工。”话落,容祈念诀驱动蹁跹,眨眼间便疾驰出百里
这秘境是真的很大。
容祈贴了两张加速符,足足飞了一刻钟,才赶到雪韾所说的位置。
灵宝齐聚的地方,自然不会缺人。容祈在灵杖上贴了隐匿符,降落的时候又用了隐身符,还开启刺在袖口上随时可以动用的藏息阵,所以落地时没有一人察觉他的到来。
现场狼藉一片,各路修士打架的灵光看得人眼花缭乱,灵箓和符条齐飞,戈刃激切交锋碰撞发出铮铮声响,火花四溅。
雪韾说:「容容你继续往里面走,真正的好东西在里面呢。他们拿走的玩意都是些障眼玩意,没什么价值的。」
“好。”
雪韾话落,容祈眼神忽的一凛,他侧目望去,五十步开外的藤条轻晃一下,幅度小到近乎让人疑心是不是看花眼了。
雪韾也感觉到了,「容容要过去吗?」
“恩。”
容祈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但————
他挑开藤丛,正好听到一句威胁:“鹤三小姐,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清音宗小师姐呢?我劝你乖乖交出灵物,否则———”
那人发出两声不怀好意的笑,围在他身边的三两修士也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少女纤盈柔软的腰身。
鹤三小姐?
容祈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被联手欺负的青衣少女是谁。
这个在大后期才会出场的角色,怎么这个时候就出现了?
第284章 鹤灵犀 最温柔纯善、与世无争的少女,……
少女生得无疑是很好看的。
肤莹如玉, 蛾眉曼睩,流盼明眸似桃似杏,潋滟含情。哪怕只着最素净的青衣白裙, 青丝以发带全束,风拂动而过时, 依然有“扬轻袿之猗靡兮, 翳修袖以延伫”的惊绰之姿。
她看着最多不过双八年华, 眉眼间还有些少年人的青稚,却也已出落成叫人一眼惊艳、过目不忘的漂亮。
容祈见过的颜容出众之人不算少数, 他的那些宿主各个都是皮相和骨相兼具的顶级美人。可看清少女的第一眼, 容祈也被这张脸恍得怔了下神。
细看下, 容祈又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哪里熟悉, 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思索的这几秒里, 原本指着少女喉管的长剑划到了锁骨下方, 为首的执剑之人笑得淫佚:“鹤三小姐,不交出白玉霜蚕也行,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债如何?”
修士丙:“炳哥这个提议真是不错啊, 这对鹤三小姐来说比交出至宝可划算多了吧?”
少女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
全书只有两个姓鹤的人。
一个是男主的宿敌鹤玦, 另一个便是他的妹妹。
鹤三小姐, 鹤灵犀。
清音门门主的亲传弟子, 万里都不见得挑一个出来的天才音修。及笄年岁便以一首《想容曲》名动修真界,十六岁不到便已到音神合一的境界。
因着弹奏《想容曲》时是个飘着碎琼乱雪的傍晚,在中拨琴的少女一身素白衣袂飘飘,几欲要乘风雪而去,到场的宾客便给她编了一个“晚霜戛玉”的风雅名号。
但那都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鹤灵犀,已从高台跌落,从备受爱戴追捧的清音门小师姐变成一个背负残害同门之名、灵骨尽折伤病缠身的废物, 连个筑基期的修士都能随手把她捏死。
清音门门主丝毫不顾年十多年的师徒情谊,亲手把她右手的手筋灵脉一寸寸用灵力震碎。鹤灵犀现在的右手,连稍微精细一点的动作都做不了,更别提拨弹弦乐。
但鹤灵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最无辜之人。
原著中写到:
【最温柔纯善、与世无争的少女,尝尽世间最惨切最剧烈的苦痛折磨。
她甚至都没能活到十八岁,死后连尸骨都无法收殓。】
这些都是她的哥哥鹤玦闭关出来后,从旁人口中拼凑而成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闭关两年,就永远失去了妹妹。
而鹤玦……是楚珩命定的对手,这位家世样貌品行天赋皆为上乘的天之骄子,走上和主角截然不同的道路。得知妹妹的遭遇后,他一夜之间屠尽清音门上百人口,彻底堕魔。
最后和主角在战场相见时,鹤玦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域无昼城城主“长瞑无曦”。他的幽瞑剑所过之处,只有屠戮血腥的长夜,再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鹤玦最终还是败于楚珩,楚珩用九霄剑指着昔日的宿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鹤玦,声音晦涩地问他,七百四十一条性命,鹤玦,你可曾有过半点后悔?
鹤玦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便是七万人,也没有灵犀一人性命之重。
鹤灵犀,是鹤玦的命。
在九霄剑落下的前一刻,鹤灵犀最后一缕灵识从鹤玦从不离身的玉佩里飞出,替他挡下这一击,并请求楚珩留她哥哥一命。
鹤灵犀最后回眸看了哥哥一眼,身躯一点点变透明。
鹤玦目眦欲裂地看着鹤灵犀在自己面前彻底消散,楚珩答应了鹤灵犀要留他一命,可鹤玦却没了任何生念。
鹤玦身陨时那段描写里,有两句话容祈记得特别清楚————
【自断灵脉,自散灵识。
“灵犀,我们回家。”】
如果鹤灵犀不死的话
容祈想,那鹤玦应该不会黑化了?
见鹤灵犀不动不言,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修士失了耐心,手腕一动就要用剑挑开少女的衣襟————
被一根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灵杖挑开,用的劲很巧,修士甲不设防,被震得手都麻了,一下没拿稳剑,掉在了地上。
“谁———”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谁在坏我的好事?”
鹤灵犀也愣了一下,不动声色收起滑到手腕的袖箭。
“敢做不敢当是吧?阁下是阴沟里的老鼠是吗?”修士阴沉着脸,他身边的同伴也纷纷拔出长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倒也不是。”原本没打算现身的容祈收起隐身符,自藤丛后缓步踏出。他召回翩跹收入储灵镯里,看着面色从警惕转变为讥诮的几个修士,轻叹:“和你们打架真的很像我在欺负小辈。”
“哈?”为首的修士甲和同伴讽言:“是我听错了?还是他得了失心疯?”
“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修士甲是金丹后期巅峰,距离元婴只差一步之遥。他对这个小白脸抬了抬下巴,“想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小子,你现在跪下和我磕三个响头,一边说爷爷我错了,我就放你离开。”
“还是我们炳哥心善啊。”修士乙谄言,“这么轻易就不和他计较了,要是我,非得让他留下一条手不可。”
容祈没搭理他们,只是看向从始至终都安静不语的青衣少女,淡声:“你要不要到我这边来?”
鹤灵犀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他身后。
修士甲没拦,讥笑:“你真以为你能护得住她?被美色迷昏头了吧小子?”
修士丁:“诶呀炳哥别和他废话了,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就给他长点记性,不然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容祈和趴在他肩上看乐子的雪韾叹道:[我真不想欺负他们。]
雪韾乐了:「这群人很明显想找揍啊,既然这样你也别留手了呗,最烦这种智残之人。」
好吧。
容祈拔下插在发间的长簪,从小指轻巧地转到食指和大拇指间,已然变成一支通体银青的细毛软毫笔。
笔唤“青颐”
阿弦给他的时候说是从武器库中随手翻出来个给他防身用的,实则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灵阵师和灵符师道系双修二合一法器。
按照这个世界的灵器等级鉴定得话,大概是天阶?
反正挺好用的。
容祈:“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挨个单挑?”
“架势倒是挺足的,花里胡哨的整一堆。”修士甲嗤笑,“我来就行,省的说我们联手欺负脆皮阵修。”
他提剑冲上去,连剑招都没用,还想着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解决掉这个废物————
结果一个呼吸的时间,围观的修士乙丙丁只见银青色流光一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哥的身体像是麻袋一样飞出去。
抽飞他们大哥的东西,赫然就是那位阵修少年手上的笔。或者说少年挥袖落笔后,笔尖幻化出的无数条银青色纤芒组成的灵力光索。
他们已经昏过去的大哥右脸上,留下了一条貌似不怎么严重的淡红色鞭痕。但一分钟不到,便肿得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猪头。
修士乙丙丁:森*晚*整*理“”
识时务者为俊杰,见状不对,修士乙丙丁扛起他们大哥火速御剑跑路,生怕下一个被抽飞脸肿成猪头的人就是自己。
容祈在心里无关紧要感慨:居然没放话说你给我等着不符合常规剧情发展啊。
他转过身看着鹤灵犀,声音清冷:“已经无事了,你留在这,还是和我走?”
鹤灵犀怔了下,没料到这个冷淡的少年会发出如此邀请。她干脆地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容祈淡淡扫了眼少女毫无起伏的雪白喉线,“这秘境中有一味药,可以疗愈你的失语症。”
第285章 烂好人 容容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嘛?……
鹤灵犀指了指容祈的手, 随即又对他摊开右手。
她的灵窍因为重刑几近报废,一丝灵力也动用不了,连最基础的炼气期修士都不如。不然的话便可以用灵力写字了, 现在只能在少年掌心写字和他沟通。
希望他不要拒绝才是。
先前对群人威胁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少女,此刻却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好在容祈把手递了过来。
鹤灵犀松了口气, 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我不能说话是因为灵窍有损, 口窍和舌窍受影响最为严重, 一般的灵药对我无用。】
“不是一般灵药。”容祈淡声,“不保证能彻底治好, 但让你开口说话应该没问题。”
鹤灵犀眨眨眼, 继续写:【谢讠】
第二个谢字还没写完, 容祈便抽回手。
“无需客气。”
容祈把青颐变回笔簪插入发间, “白玉霜蚕在你身上?”
鹤灵犀怔了下, 随即点点头。她垂睫敛去眸中的涩意, 正要从灵囊里取出霜蚕给容祈时,又听到少年声调清冷:“白玉霜蚕只会出现在寒气极重的冰潭深处,你身上有寒毒。”
笃定的语气。
鹤灵犀看着少年从他腕间的银镯, 应当是个储灵镯, 取出一个白玉瓶, 递给她, “先凑合压制一下。”
白玉瓶入手还带着几分高出体温的灼意,鹤灵犀对其中的东西隐隐有了猜测。但打开后闻到其中药息那一刻,还是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温元九炎花的花露,这东西是比火灵芝还珍贵的存在,是所有火灵根的人梦寐以求的温经固本灵药,对压制祛除寒毒更是有奇效。
看这个花露颜色和浓稠程度,估计还是一株至少千年级别的温元九炎花凝成的花露。这要是落到火灵根的修士手中, 怕是会引来哄抢,砸下所有身家都要拿下。
这等珍贵的灵露,他居然说先用来凑合压制一下?
这位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鹤灵犀忍不住再次悄悄打量起少年————
他穿了件款式素简的白衣,布料也看不出多昂贵。衣襟和袖口处用银青色绣着极其纷繁重沓的缠枝草纹,细看下才发觉那是无数咒符灵文,只是伪装成了衣纹刺绣而已。
这样少年绘制灵阵或是灵符的时候,至少省了一半事儿去。旁人还在画符绘阵的时候,他的攻击便已成型。
难怪刚刚挥袖就把人给抽飞了。
少年的眉眼生得无疑是好看的,他的肤色极白,近乎带着几分微微的剔透感,像是冰雪琉璃砌琢出来似的。眉睫又生得漆润浓敛,便似素白的梨花纸上迤逦出的清绻隽画,说不出的写意漂亮。
他的眼睫生得浓黑密长,眼皮却淡而疎薄,愈发衬得眼廓弧线干净锋利,加之眼眸里总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眼梢也透着几分清凌凌的冷意。
过于清冷的一双眼眸,不管是垂睫还是抬眼,都柔和不了半分,便显得愈发疏离寡淡。
看久了,会无端觉得这双冷浸浸的眼睛,有些莫名的非人感————
这双眼,或者说少年身上,都少了几分人类的活气,更像是精致的琉璃人偶。
但那两泓溵蓝剔透瞳珠又让人不舍地把视线移开,虹膜清彻如冰鉴,冻透似镜箔,在明光下又呈现一种极其瑰滟的渐变,漂亮得近乎失真。
“你还打算看多久?”容祈淡淡开口,打断了鹤灵犀心里那股没由来的怪异感,还有一分自己都未曾差距的悚然。
鹤灵犀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又听见少年问:“你要白玉霜蚕做什么?”
提到这个,鹤灵犀眼神微黯。
她环顾四周,捡起一根树枝,写下:【我的琴坏了,我需要白玉霜蚕的蚕丝来给我的南薰重新制弦续上】
南薰,是她的本命灵器,也是她唯一从清音门带走的东西。
想了下,鹤灵犀又写道:【如果你需要白玉霜蚕的话,我可以给你。】
“我不需要。”容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有些莫名:“你取得的白玉霜蚕是多少年份的?”
鹤灵犀抿了下唇,“五十年。”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能随手掏出一瓶千年温元九炎花灵露的人,又岂会看得上这区区百年不到的白玉霜蚕。
“五十年还是幼蚕,吐出来的冰丝也制不了多好的琴弦。”这些知识点都是得益于柏弥给他的修真通识压缩包,“秘境里面有五百年的天雪蠼,它所产的蚕丝,更适合取作琴弦。”
这个是雪韾方才用心音和他说:「才五十年的白玉霜蚕?天呐人家还是个宝宝呢,用它吐出来的蚕丝作弦弹不了两次就得崩了。」
「容容你想帮这姑娘不?不嫌麻烦的话待会可以多跑一趟,秘境北角有一个蚕类灵巢,那里有五百年的天雪蠼,绝对是顶好的琴弦原材了。」
容祈走了两步,见鹤灵犀还没跟上,一回头,见少女呆站在原地。
天雪蠼?
还是五百年的?
鹤灵犀听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话时,人完全懵住了。
要知道,她师父那把天阶的天韵镇魂琴所用的琴弦也不过是三百年的地雪蠼。
地雪蠼至少要经过四百年的累积才有机会成为天雪蠼,千只地雪蠼里都不见得出一只天雪蠼,达成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
天雪蠼所吐出来的蚕丝更是希世之宝。
《灵虫志》上记载:[天雪蠼织丝,绵软如云,透如蝉翼,光下泛七彩之华;金戈不断,水火不侵,遮百毒瘴气,可削铁如泥,蚕茧更有奇效,属为极品灵材。]
容祈:“鹤三小姐,是这个原材料还不够让你满意吗?”
鹤灵犀:“”
她用力摆手,说不出话只得胡乱打手势表示真的够了。
那行。
容祈点点头,“走吧,先去取治疗你嗓子的药。”
跟着容祈穿过层层屏障和幻阵进入到秘境中的二重灵境之时,鹤灵犀完全已经麻木了。
看着他身为一个金丹初期的阵修,破解高阶大阵却跟切瓜砍菜一样简单好吧,也不能说是破解————
少年连灵器都没化出来,只是屈指轻叩几下阵眼,像是敲自家大门那样轻车熟路的,幻阵就乖乖打开“门”让他们给通过了。
一直窝在容祈肩头那只纯白色的雪狸,反正鹤灵犀是没看出来是个什么品种的灵兽,进入灵境后从少年肩头跃下,蹿入林丛中。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叼回来一株茎身粉白,花瓣形似长耳的草药放在鹤灵犀面前。
也不知道白狸和他是如何沟通的,白绒团子重新跃上少年肩头,少年微微侧过头,随即对鹤灵犀道:“阿皎说,这是三叶明窦花,上面有几片花瓣即为几窦。”
“一窦可开明通清一个孔窍,这株有三窦,分别对应口舌耳。”
阿皎,也就是容祈给雪韾取得名字,大名溶溶月。
小家伙还有一句话容祈没转述出来:「普天之下要是这明窦花都治不好七窍之伤,那这姑娘就可以准备哑一辈子了。」
“你直接吃下去就行。”容祈说,“味道会比较苦。”
鹤灵犀摇摇头表示无事。
反正她的味觉也几近废掉了。
她把明窦花掰成几段,分三口嚼咽下。吃下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喉咙间一直消散不去的滞涩感淡了许多,舌尖也久违地泛起一丝药草苦味来。
鹤灵犀尝试开口,这药确实有奇效,她真的成功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只是声带的位置仍旧会有些灼疼。
容祈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别急,恢复还需要时间。”
鹤灵犀还以为又是什么丹药,打开来,却发现是几块金莹剔透的桂花糖,带着细淡奶香。
鹤灵犀抬头看着少年的背影,悄悄弯了下嘴角。
看着性情冷淡难以相与,实则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呢。
鹤灵犀吃了一颗,感受着舌尖泛开的清甜。
真是久违了。
在灵境中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穿过一片紫竹林后,总算看到了阿皎口中的灵泉。
被紫竹环抱的温泉雾气缭绕,灵泽充沛,雪萤飞舞其中,场景美不胜收,说是瑶池仙境也不为过。
询问过阿皎后,容祈对鹤灵犀淡淡开口:“你下去泡半个时辰,有助于恢复你受损的灵脉。”
他顿了下,转身,“我再去灵境里转转。”
鹤灵犀忍不住攥住容祈的衣袖,翻过他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为什么帮我到这个程度?我们先前认识吗?】
【还是说,你想要我做你的】鹤灵犀忍着羞耻,写下【道侣】两个字。
容祈:“”
误会了啊。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道侣,对你没有任何企图,也不会挟恩以报。”容祈收回手,看着少女有些泛红的脸,面无表情到:“如果你非要觉得我有什么目的话,就当我是个烂好人好了。”
「容容啊,你真的没看上那姑娘吗?」离开温泉后,连阿皎也有些狐疑地问。
“没有。”不知为何,容祈脑中莫名回闪过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黏腻的、湿热的、很糟糕的画面,脸色一绷,“我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好吧,那你人是真的好啊,救人救到这个份上,那姑娘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啊。」
对于容祈没有第一时间下去泡灵泉这事儿,阿皎还是有些小介意:「但你其实没必要避嫌的,可以和那姑娘一起下去泡温泉,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姑娘家。」
“我知道。”容祈说,“不要随便揭穿人的秘密。”
“有时候要学会装聋作哑。”
他先前的宿主们总是和他说,小七啊,要学会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没想到他也有对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
「好吧」阿皎蹭蹭他的脸,好奇地问:「容容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嘛?」
第286章 哥哥 “灵犀很乖的,不要不理我。”……
「容容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嘛?」
“没有。”容祈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回答。
就算曾经喜欢,那也是没有失忆之前的07。现在记忆不完整的容祈,对应周徊没有丝毫的喜欢, 说是心如止水毫无波澜也不为过。
更何况曾经的自己也不一定喜欢。
即便亲密到耳鬓厮磨,抵足而眠, 也不一定是两心相许互相钟意的关系。
是建立了亲密关系的存在, 但不是喜欢的人。
容祈没有在梦境的银发少年眼中看到对应周徊的半点情意。
喜欢一个人的眼睛, 不会那么清明冷淡。
也可能是他看到的片段里没有。
他剜出自己的系统核心亲手捏碎的时候,有没有因为应周徊生出过一点犹豫呢?会不会担心应周徊也会难过呢?
那样的干脆利落, 仿佛这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眷念留恋的存在。更不觉得他就这样决然离去, 会对在意他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容祈平静地想。
应周徊, 你于曾经的我而言, 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分得清, 你现在对我, 是爱意未消,还是执念难捱吗?
在停云峰朝夕相伴的那些时日,容祈时常看不透应周徊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他总是笑意融沉地看着自己, 脾气好到没有半点棱角的模样, 态度说是惯纵也不为过。到目前为止, 应周徊还没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虽然他也就跟应周徊提过那么两三次要求就是了。
那两泊雪青色是深澈的湖, 水清,水面似万顷无波的静,可水下却是下临无际的不测之渊,你不会知道渊底藏着多可怖的存在。
那些东西被应周徊遏抑着、压缚着,暂时潜卧在温静的水面下。可一旦解缚,便是彻底失控。
如果单从小师叔的身份立场来看的话,那世界上没有比应周徊更好的小师叔了。温柔妥帖, 事事周到,有求必应,说是完美也不为过。
但说实话,容祈觉得有点假。
完美的东西就是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日日端着个面具同他相处也不觉得累。
容祈其实能隐约感觉到,那副温柔完美的皮相下在压抑和克制的东西。
那就一直压着吧。
看应周徊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容祈自己都没发觉,跟着这个念头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丝很淡的恼意。
「容容我们到啦。」溶溶月的话拉回容祈的思绪,他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看着面前苔痕斑驳的石壁,用右手覆住自己的眼,闭目几秒,从掌心到指尖闪过天青流光。
睁眼时,溵蓝色的瞳珠里开出两朵重瓣莲花,雨过天青的色泽,瓣尖隐隐泛着银色。随着少年动用灵力,莲瓣慢慢被月银吞噬,不断模糊变幻着,像是莲花上燃起两簇清冷的焰花。
溶溶月莫名屏住呼吸,忽然感觉少年变得格外遥远,像是茫无涯际的浮岚,清渺杳然,仿佛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一般。
容容这双眼睛溶溶月很想问是什么天生的灵曈吗?但容祈此刻的状态,它有些不太敢开口。
容祈抬手,白指轻弯,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丝线。他屈起双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关节相抵,食指交错,手腕下压,结成第一个印。
第一个印结完后,少年接下来的动作便快到有些眼花缭乱,双手翻飞如蝴蝶拈花的纷杳,又似白雁掠水的轻灵。
少年结印的动作繁复而不显凌乱,每一个法印都结得都漂亮而利落。手指变换间,带起一阵阵的灵泽波动。
“去。”最后一个手印结成,容祈额间已是隐隐冒出一层虚汗。青金色的灵印看似轻飘飘落在石壁上————
眨眼间,整个灵境都跟着颤动起来,霎时间地动山摇,灵泽气流带起阵阵大风,卷起少年的发带和衣袖,吹得溶溶月白毛乱完。
「卧槽容容你刚刚施了什么印啊?」溶溶月惊得尾巴毛全部炸开,金瞳瞪圆,「这灵境不会被你那一灵印给弄塌方了吧?」
容祈面色沉静:“不会。”
吧。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来着,他就是突发奇想想试试之前在某本残卷看到的法印而已……结果没想到威力这么恐怖:D
好在灵境结界顽强的撑住了没有塌掉,坏消息是灵泽泄露了,好消息是进入灵境的幻阵很难破解,秘境里的其他修士进来需要一定时间。
「容容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啊。」溶溶月传音的声调都小了点:「有两个化神后期巅峰的修士往这边赶了……呃,虽然你应该打得过,但还有个小病秧子要保护呢。」
小病秧子就是鹤灵犀,那一身伤病让溶溶月感慨这姑娘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还敢一个人闯进秘境里取白玉霜蚕。
“我打不过。”方才那个法印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现在体内所剩的灵力也就三成不到,少年一本正经:“我一个金丹初期,怎么是化神境后期前辈的对手。”
溶溶月:“………”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石壁里面别有洞天。
这方单独用灵力辟出的空间很是广阔,高耸的穹顶上嵌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微昏的光芒。书阁由一排排整齐的檀木书架组成,每一层都整齐排好琳琅满目的书籍,种类齐全,涵盖了修真界不同道系和灵根的秘籍、典籍、功法、心法、炼丹术、制器法……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这些典籍功法容祈一个都没看,穿过层层书架,径直走到藏书阁最深处的。把角落里不起眼的玉简,还有些破破烂烂的竹简全部给搬进储灵镯里。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真正识货的溶溶月很满意地用粉爪拍了拍容祈的肩,「整个秘境的灵宝都没有这几卷玩意珍贵,那些都是死物,你以后想要多少我都给你找。」
雪韾一族的灵通里,便有感应天材地宝这一项。再会伪装的灵宝,都躲不过雪韾那对折角的灵泽感知。
「那些东西哪里有可以窥伺天机洞察命数来得稀罕呢?」溶溶月得意地摇着大尾巴。
「容容你那能屏蔽天道压制和法则之力的灵核,修炼这个心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溶溶月说,「你可能要再多个卦修身份了。」
容祈:“……然后去宗门山脚摆摊算命招摇撞骗?”
溶溶月:“?”
对不起,实在是对卦修过于刻板印象了。
主要是吧……
“每逢期末周就有弟子扒着卦修同门的大腿问自己能不能过及格线什么不给算啊?十五个灵石?成交!”
还有“上上上届某卦修师姐靠着‘十灵石帮你测算未来道侣包准包灵验’这个小副业结果在毕业前赚出一套房产”
“某卦修为了完成期末作业给某无情道弟子测算情缘后劝他转学合欢宗被对方提剑追着砍了百里”
……
这种八卦实在是过于深刻(。)
回到紫竹林外,容祈折了一只传灵纸鹤飞进去。十分钟后还未有回应,容祈果断走进去。
白雾蒸腾,温泉中人影绰绰。
溶溶月一探头:「这姑娘身体太虚了,泉水中灵泽过于充沛,她身体经受不住这样净度的灵泽滋养,昏过去也正常。」
容祈单膝蹲下,看着倚在池边昏迷过去的鹤灵犀,慢慢蹙起眉。
要先把他给捞出来吗?可是对方没穿衣服啊。
容祈伸手,准备探一下她的脉搏。
溶溶月提醒:「容容要小心噢,这姑娘现在……」
它还没说完,鹤灵犀的眼睫轻颤两下,迷蒙地睁开眼。她的眼神有些失焦,环顾半圈,最后看向容祈,又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少女缓慢而迟钝地眨了两下眼。
湿淋淋的手指搭上容祈的膝盖,莹白如玉的手像是柔软的蛇那样攀上来,轻轻勾了下他的尾指。
像是撒娇,又像是调情。
容祈:“”
他下意识抽开手,这个回避的举措让意识不清醒的少女懵了两秒,随后红了眼圈,眼泪说掉就掉,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出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下轮到容祈懵了。
等等,他没做什么吧?
少女哽咽着,委屈得不行:“哥哥你躲我”
她泪眼盈盈地看着容祈,哭得人心都要碎了:“是灵犀哪里又做错了吗?哥哥为什么要拒绝我?”
说着,她再次伸手,试探着握住容祈的手。见他没有拒绝,鹤灵犀稍稍安下一点心,把“哥哥”的手往自己这边牵。
容祈身体僵了下,又怕鹤灵犀再次掉眼泪,只得木着脸任由她的动作。
掌心传来微潮柔软的触感,容祈僵硬地低头,看着把脸埋进他手里的鹤灵犀,“你”
“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她小声嘟囔,声音柔软:“灵犀很乖的,不要不理我。”
说着,像是卖乖撒娇的小兽一般,用脸轻轻蹭了蹭容祈的手。柔盈红润的唇在手心多停了两秒,随后微微仰脸,挑着眼尾去看容祈。
似含春雾的眼娇怯楚楚地看着容祈,诱得浑然天成,配上少女那张还有些柔稚的脸,有种轻而易举勾起人心底那层最阴暗的欲望的魅。
容祈:“”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鹤灵犀口中的哥哥不会是鹤玦吧?
好像也只有鹤玦了。
他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细长白皙、沾着潮气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鹤灵犀雾蒙蒙地看着容祈,眼神含着一点楚楚惹怜的委屈,“哥哥,你为什么不亲我?是不喜欢灵犀了吗?”
水雾氤氲,暗香浮动,暧昧横生。
说实话氛围确实很好,但容祈心里也没半点绮念。
他一边思索要怎么用最快的方法让鹤灵犀清醒,一边觉得鹤玦真是个畜生啊。
鹤灵犀现在才十六岁。
朝夕相伴长大的妹妹怎么下得去手的?
容祈思踱这几秒,鹤灵犀已经从温泉中直起上半身。容祈一个不察,光裸湿漉的手臂已经柔弱无骨地圈住他的脖子,少女用红唇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尖,吐息清甜:“哥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明明就很喜欢”少女话未说完,整个人软软倒在容祈怀里。
思忖无果的容祈选择最原始有效的方法————
面无表情地一手刀劈晕了鹤灵犀。
全程围观的溶溶月:。
容容你修的是无情道吧?
容祈跟捞鱼似的把鹤灵犀从温泉里提溜出来,用灵力蒸干人头发和身体上的水汽,看了眼少女换在岸边的衣裙,有些无言地摁了摁眉心,从储灵镯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给人换上。
做好这一切,他又摸出一颗清心丹,掰着鹤灵犀的下颌喂下去。
等容祈安置好鹤灵犀后,溶溶月迫不及待道:「容容,快点,我们把这眼泉水给薅走吧。」
有隐身符和敛息符的相助,容祈很顺利地带着昏迷的鹤灵犀躲开探入秘境的修士大部队,前往秘境出口准备和楚珩汇合。
但他没想到,抱了人的不只他一个。
一身黑衣的少年从传送阵走出,眉眼冷厉,身后背着一把黑色长剑,怀里抱着被黑色披风裹住全身、连脸都没漏出来的人。
容祈多看了两眼楚珩的脸,对方神态和气场上的变化着实称得上是翻天覆地。脸还是那张脸,但芯子像是整个翻新过一样。
容祈还未细思这个,不经意一瞥,眸光微顿。
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无意露出一只光裸的左脚,肤色白得近乎晃眼,脚踝上烙着引人遐思的青红指印。
容祈:“?”
不是?
这剧情干哪儿来了?
第287章 少玙 “你和应周徊,到底是什么关系?……
少年的脚悬在半空中, 白生生的,像是一捧即坠的新雪。脚踝上青红指印交错,烙在雪白的皮肉上, 活像是被谁凌虐过似的。
等楚珩面无表情地抱着人走近时,被黑袍盖住的人在他怀里动了下, 容祈清楚听到黑袍下传来一句含糊沙哑的呓语:“楚少玙……你这个王八蛋, 弄疼我了。”
尾调软绵绵的, 含着几分委屈。
恰好和楚珩对视上的容祈:“……”
他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但是……容祈轻拢眉心,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眉宇冷漠的少年。
少玙是楚珩的表字。
是楚珩十八岁生辰那天, 他的师父给他取的。玙有美玉之意, 楚珩的师父清虚剑君希望这个徒弟日后能成为如玉般坚韧不折的人。
问题是现在的楚珩才十七岁。
楚少玙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被人提前唤出?
少年的气质也和先前大相庭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量, 可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他们被那阵飙风分开前的楚珩, 是明朗跳脱的少年郎,身上有十七岁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压不下去的浮躁气和清澈感。
但眼前的这个楚珩,一身黑衣冷肃利落, 杀伐气极重, 像是被打磨到极致、饮足了血的锋冷利刃。
少年的眼神漠然而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后, 才能沉淀下来的冷静。
容祈心中有了模糊猜测。
楚珩只是扫了眼容祈抱在怀中的鹤灵犀便收回目光,音色还是少年的清朗,声调却平得不起波澜:“走吧,我们去外面等其他人。”
容祈看着玄衣少年笔挺宽阔的肩背,淡声:“明衡剑君。”
他的话未落音,只听到铮一声金戈出鞘。容祈只觉眼前铡光一晃,眨眼都不到的时间, 九霄剑已经横到他脖颈处。
楚珩转过身,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利刃悬在颈侧,取命只在顷刻间,少年别说惊慌失措,脸色都没变一下,仍是不起波澜的淡静。
溵蓝眼眸清凌凌地看着他,声音同样冷淡:“明衡剑君醒来后是把先前的记忆给忘了吗?”
楚珩看着他,确认前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张脸,“我没有见过你。”
“明衡剑君楚少玙没有见过,楚珩见过。”容祈把被风拂到身前的发带撩到肩后,“同门关系,停云峰容祈。”
楚少玙从十七岁的楚珩身体里醒来,两世记忆混乱,现下灵台不太清明,有些细节此刻确实回想不起来。
但是。
停云峰。
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记忆,楚珩脸色愈发沉冷,“你和应周徊是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先前。”
容祈既然能唤出明衡剑君这个名号,就说明他和自己一样,是溯回之魂。可楚少玙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和你无关。”话音刚落,九霄在脖颈间擦出一道极细的血口,容祈看着楚珩眼底隐约泛开的猩红,轻眯了下眼,“明衡剑君身上戾气有些重。”
楚珩闭目,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杀欲和燥郁,不耐重复了遍:“你和应周徊,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让我问第三次。”
“烦请学会最基本的礼貌再来跟我说话。”容祈不惯他,“重活一遭,礼数和尊重是被你的剑吃了吗?”
青颐从笔簪形态化成银青色长剑握入少年手中,容祈单手搂着鹤灵犀,手腕一提一转,青颐和九霄擦出一串火星,九霄贴着容祈的下颌堪堪擦过,削掉几根青丝。
容祈提剑指着楚珩,冷声:“楚少玙,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打架?”
重生一遭不仅礼数没了,还让他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吗?
楚珩下颌线紧绷一瞬,把九霄召回剑鞘内。目光无意触到少年左手腕上镂刻着凤穿蘅芜纹的银镯,他的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东西,前世时常被应周徊拢在掌心摩挲把玩。听人说,此镯是应周徊的心头好,名唤来仪镯,有凤来仪那个来仪,是他那早逝的道侣留给他的东西。
青颐在容祈手中重新变成笔簪,冷不丁听见楚珩说:“管好应周徊,麻烦牵好他的链子,别再让他动不动出来发疯。”
容祈:“………”?
刚才不是还在剑拔弩张吗?
突然提应周徊做什么?
容祈现在是真觉得明衡剑君重生后把脑子给弄坏了。
算了,不能和脑子不好的计较。
两人分别抱着人,一前一后双双面无表情地出了秘境。
……
鹤灵犀在半个时辰后醒来,他迷蒙地睁开眼,下意识先环顾一圈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去摸袖箭,但看到熟悉的身影盘坐在他两步之外的位置修炼时,又安下心来。
少年睁开眼,银色流光在眸底一闪而过。鹤三小姐磨磨蹭蹭靠他身边,脸颊微红,“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晕过去了。”
声音清越干净,似银珠敲冰,极为悦耳。
说完后鹤灵犀愣了一下。
他的嗓子就这么好全了?
不过……
鹤灵犀看着身上有些过于宽大的素白衣衫,脸上热意更甚,眼眸明润含水地看着容祈,小声:“那个……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吗?”
那岂不是知道了他是鹤灵犀看着少年没什么表情的脸,琢磨他应该不在意这个吧?
“恩。”少年面色冷淡,“没有乱摸。”
“我不是这个意思。”鹤灵犀连忙摆手,他散着一头青丝,显得脸愈发小,人也愈发小,声调侬软、脸颊泛粉的模样,愈加显得稚气,“我是想说……你很周到很细致,我麻烦你太多了。”
“除了哥哥外,还没有人这么照顾过我呢。”鹤灵犀轻声,“等我哥哥出关后,我让他好好谢谢你。”
少女有些歉然地笑了下,“我现下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就是我的南薰琴,我不能把它抵给你。”
哥哥。
说起这个,容祈的心情复杂起来。
他看着鹤三小姐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稚秀干净的脸,万千复杂心绪化为一句:“你意识弥蒙之际,把我认成你哥哥了。”
鹤灵犀:“……”
容祈看着鹤灵犀脸上好容易褪下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盈上他的双靥,像是往雪里泼了一瓯桃花汁子似的,凝白透粉,说不出的妍丽动人。
“森*晚*整*理我、我……”鹤三小姐磕巴一下,声音越来越低:“我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容祈是个很实诚的人:“不算越界。”
那就是做了啊!
鹤灵犀把脸埋进手心里,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吓人。
他深吸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颤巍巍地抬头,声音有点抖:“我亲你了?还是扒你衣服了?还是坐在你身上”
眼见越说越往限制级发展,容祈木着脸打断:“都没有,就是哭着撒了个娇而已。”
这对兄妹日常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啊(。)
鹤灵犀呆了一下,更绝望了。
哭了还撒娇
他可太知道这两个词组成起来放在他身上,能造成多大的杀伤力了。
但更要紧的是————
鹤灵犀闭目两秒,压低声音道:“温泉里发生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告诉我的哥哥。”
一定,一定不能被哥哥知道。
容祈:“放心,我都不认识你的哥哥。”
“以后可能会认识,以防万一。”鹤灵犀苦着脸,“我哥哥这人比较恩,对我管得比较严,要是知道我对外人又亲又抱的,会重罚我的。”
容祈:“”
你们这个重罚,是正经的惩罚吗?
“哥哥怎么罚我倒是不要紧。”鹤灵犀把一些糟糕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我主要是怕连累你。”
“不会说的。”容祈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感觉有些可爱,“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鹤灵犀稍稍安心,对容祈露出个笑,“你可以叫我灵犀。”
“恩。”容祈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的话,要不要去无极宗作客?”
原来是无极宗的啊
鹤灵犀有些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本想着去找哥哥的,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挺想去的。”
“那就去。”容祈从储灵镯里取出干粮,放到火堆边慢慢烤软,“你这一身伤病,也需要个地方好好休养。”
鹤灵犀侧目,看着少年被火光映得愈发盈透的蓝瞳,莹莹焰色在其中铺开,像是盛在金箔里的冻玉。漂亮到极致的蓝金色,金昭玉粹,随珠和璧,不外如是。
眼睛看着这么冷淡,心肠却软得不像话。
鹤灵犀戳了下他的手臂,托腮盯着少年疎隽秀致的侧颜,“阿容,你邀请我去无极宗,不止是为了给我治病疗伤,也是在保护我对吗?”
容祈侧目,见少女眉眼弯弯,“阿容,可以这么叫你吗?”
容祈点点头,“称呼随意。”
又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阿容对我有种莫名的保护欲,是因为我目前太弱了吗?”鹤灵犀歪了下头,“虽然你对我好得没头没尾没由来,实在是很像别有企图。但我能感觉到,这股好意很纯粹,没有任何目的。”
“就像是我的阿娘一样。”鹤灵犀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是我确实只在我阿娘身上感觉过这种纯粹而澄明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好意和保护。”
容祈今日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到哪儿都躲不过“妈里妈气”这个标签了是吗?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处,这么说话。” 鹤灵犀说,“会让我觉得很安心,很平静。”
“阿容,你有一双能让人静下心来、觉得安宁舒适的眼睛。”鹤灵犀望进那双清彻冷淡的溵蓝眼眸里,轻声:“只是,有些太冷了。”
像是冬日白月下的冰湖,让人心安气静,内心的戾气一寸寸被抚平的同时,也会有浸骨的凉寒。
阿容遇到过能捂热这双眼睛,融掉其中坚冰的人吗?
第288章 相似 剑修果然都是变态
“你的这双眼睛, 被谁捂热过吗?”少女歪头望着他,雪腮覆在手心里,绵密青丝像是散了一身, 黑澄澄的眼是一种近乎天真的、叫人提不起半点戒备的澄澈干净。
鹤灵犀隔空点了点他左边心口,声调温软:“或者说, 你这颗心, 有为谁融化过吗?”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问他这种问题。
溶溶月问了, 现在鹤灵犀也无端提起这个。
容祈倒是不反感,只是有些困惑为什么都好奇起他的感情问题来。
他思索两秒, 声音清凌:“因为情动而眼眶发热掉眼泪算吗?”
鹤灵犀:“……”
怎么画风突变?
少年没觉哪里不对, 侧眸看过来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无澜, “如果算得话, 那就是你说的被捂热过。”
“如果你想说我又没有喜欢过谁, 我不知道。”
鹤灵犀看着他呆了两秒, 忽的朝他挪近一些,声线压低:“你口中说得那个人……也喜欢弄哭你啊?他是不是剑修啊?”
容祈:“……是。”
鹤三小姐的脑回路也很神奇啊。
“剑修是都有这种癖好吗?”鹤灵犀嘀咕,轻皱下脸, “就喜欢在某些时候把人弄哭, 哭得越厉害他们越过分。”
容祈:“………”
可以了妹妹, 这种细节是他能听的吗?
容祈果断转移话题:“米馕烤好了, 要不要吃点。”
他把烤软的米馕递给鹤灵犀。
“谢谢。”鹤灵犀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走,他摸了摸胃部,吃相秀气地咬下一口,嚼完咽下后才说:“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米馕烤软后口感松软,米香里化开细腻的牛乳香,有一点很淡的甜味, 越吃越香那种,扎实又饱腹,就是连吃几口会有些噎嗓子。
容祈适时地把水囊递给鹤灵犀。
“唔……谢谢阿容。”鹤灵犀喝了小半壶水,唇上蒙上一层水意,在火光下显得亮晶晶的,弯出一个软乎的弧度来,“阿容好贴心,你真是我见过最细致的男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噢,你给我烤饼递水的时候,都让我有种在被阿娘照顾得感觉。”
容祈已经麻木了:“……”
后面一句可以放在心里,不用说出来的。
“阿容,你是阵修吗?”鹤灵犀小声问道,得到肯定回答后,又诶呀一声:“那你真是我见过攻击力最高的阵修了。”
“谢谢。”容祈瞥了他一眼,“右手给我看一下。”
“好。”鹤灵犀乖乖把右手递过去,少年的手指贴上来,比常人要低一些的体温,温凉微润的触感,像是一块上佳的软玉。
容祈从鹤灵犀的右手指尖一寸寸摸到手腕尺骨的位置,眉心越拢越紧。摸完后又用探查他的灵脉,疏淡的眼神慢慢冷下来,似凝寒冰。
鹤灵犀的右手到底受了多少刑,施刑的人又是如何狠毒的心思,还是说恨透了鹤灵犀,震碎他的灵脉还不够,还要下毒让他日日忍受如蚁噬骨、万针穿劄的痛苦。
这种毒药很阴,浸透鹤灵犀右手的每一寸筋骨灵脉,不仅会导致他的灵脉滞涩没法自愈,不消百日,还会让他的骨骼变得犹如纸脆,再慢慢化成凿粉,最后让他的右手只剩下空扁的皮肉。
“没事的。”鹤灵犀朝他弯起眼,“治不好也没关系,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吃你给我烤的干粮,我就觉得很幸运了。”
至少没有死在那个又冷又潮的地牢里。
容祈松开他的右手,言简意赅:“能治。”
这个世界的药物医术治不好,他就用系统仓库里的药给他治,再不济回一趟第九部,总归有办法治好鹤灵犀的右手。
他就不信了。
“好。”鹤灵犀颔首,眼眉弯弯的,“我相信阿容。”
“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鹤灵犀再次问起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阿娘对我这么好过,我哥哥对我都没这么好呢。”
“你哥哥连这些都做不到吗?”容祈在来仪镯中翻找着,洇黑的长睫轻垂,在眸中覆下疏薄的影,声音淡淡:“那我建议你换一个兄长。”
“你当我闲得没事做想帮你就行。”他在储灵空间的角落里翻出一根款式不那么素简的海棠色玉簪递给鹤灵犀,“给,头发挽一下。”
“噢。”鹤灵犀又呆了两秒,边接过玉簪,声音很小地替兄长辩解:“哥哥也不是……他对我不差的。我阿娘去世后,是哥哥把我一手带大的,他只比我大了四岁。”
容祈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看着鹤灵犀抓着那头过于柔顺丝滑的青丝第三次盘发失败,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后,容祈轻叹:“坐过来吧。”
“好。”鹤灵犀眼睛一下亮起来,拎着对他有些过长的衣摆坐到容祈身前,乖乖低头让容祈更好动作,一边解释:“从前在家都是哥哥给我梳头,在清音门的时候也有单独伺候我梳头的侍女,我是在学不会这个。”
“我只会用一根发带扎成一束,你要我用一根发簪就盘起头发,对我来说太难啦。”
娇养到连梳个头发都不会,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容祈垂眸看着少女柔白细腻的雪靥,想。
只会让人想要保护好他天真粹然的性格,养得再娇一些。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想要别人好生把他捧着宠着、不受一点风雨波折的魔力。
在鹤灵犀手下滑溜溜乱窜怎么也拢不起的发丝,到了容祈指尖下变得服帖又听话。
鹤灵犀连容祈的手法都没看清,只感觉他的手指轻巧地动了几下,手腕一转,头发归拢在顺着发簪拧绕几圈,最后固定在脑后,一个清爽简单的盘髻就扎好了。
“给,看下这样可以吗?”容祈又从来仪镯里翻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银硫镜,下面还坠了个粉黄色的穗子,看上去特别少女,“镜子给你了,不用还我。”
鹤灵犀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突发奇想:“阿容你说,我的右手治好后,会不会变得和你一样灵巧?”
容祈:“……”
这个应该不行。
鹤灵犀正要说话,远处秘境出口的传送阵忽然亮起,伴随着灵力波动,三三两两的修士从其中飞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基本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状态,和衣衫整洁姿态闲适的无极宗一行人形成了鲜明比对。
见鹤灵犀往他身后缩了缩,容祈侧首,“怎么了?”
“有我的仇家。”鹤灵犀用容祈的肩膀挡住脸,偏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梁子不小,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给。”容祈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
鹤灵犀:“……还有什么是阿容掏不出来的吗?”
完全是带了个百宝箱在身上吧?
这个问题得问应周徊。
这镯子是他上停云峰第三天后应周徊给他的,说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储灵镯,让他先凑合用着。另外,镯子里他已备好了一些修士外出需要的基础用物,还需要添什么可以直接去库房里拿。
直到实练任务前,容祈其实都没翻过这个储灵镯,也是出发前夜检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多到让他怀疑,应周徊是不是把半个库房给他搬来了。
也是那时,他无意间发现了手镯上的玄思。在特定的光源角度下,光线穿过银镯的蘅芜花草纹,会透出“有凤来仪”四个字。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非梧不栖。
来仪镯。
戴好人皮面具易容完毕后,鹤灵犀放着心从容祈身后出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往某个方向一瞥,随后睁大眼睛。
鹤灵犀戳了戳容祈的肩,“阿容那个,你同门抱出来的人好像醒了。”
容祈侧目,也愣了几秒。
少年揉着腰坐起来,黑袍从身上滑落,露出一身无极宗弟子的服饰恩不用猜也知道是楚珩给他换上的。
他的皮肤很白,脖颈上的齿印和吻痕便显得尤为鲜红刺目。眼皮有些轻微的红肿,但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漂亮,是一张轻佻的、艳丽的、能轻易勾动人欲望的一张脸。
被情/欲浸润彻底的眉眼,像是艳极绮靡的曼陀罗。可他看上去年纪最多和容祈一般大,眉目间还有些未褪的青涩,两厢矛盾的气质集合,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容祈愣住倒不是因为少年绮艳到近乎雌雄莫辩的容色。
他的眉眼轮廓,和鹤灵犀有着六分的相似。
剩余的四分,则是眼型和眼神不同。
一个是轻佻多情的凤眼,又灵又邪。一个是明秀温润的杏眼,一眼看到底的干净。
容祈问鹤灵犀:“除了鹤玦外,你还有别的兄弟吗?”
“没有啊,我阿娘从没和我说过,我还有哥哥或者弟弟。”鹤灵犀怔怔地摇头,“鹤玦也不是我亲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那还好这个念头一出,容祈凝固两秒。
好什么好,他的道德底线竟沦落至此?
少年醒来后眼神迷蒙了会,意识清醒思绪回拢后,第一时间踢开身上的黑袍,看着坐在不远处、神色冷漠的楚珩,开口便骂:“楚珩你是不是有病?”
楚珩岿然不动,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少年气得发抖,这个寡情禁欲的模样装给谁看呢?先前在秘境里掰着他的脸非要他哭出声、折腾得他腰都要断了的王八蛋是他的第二人格是吗?他
越想越气,把这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在心里骂了八百遍。
至于为什么不冲上去和他打一架,当然是因为打不过:D
不对,吃亏的好像不是他。
话又说回来。
少年拧眉,扶着自己酸疼未消的腰,龇了龇牙,很不服气。
明明楚珩才是下面那个,出力的也一直是他,为什么体力不消晕过去的是自己?
**的,剑修果然都是变态。
第289章 罦罳蛊 “楼迦月,迦叶的迦,月亮的月……
在心里问候了十八遍楚珩的祖宗后, 少年的气稍微消减了那么一点点。他摸了摸自己饿极的胃,扶着树慢慢站起来,走到楚珩身边不情不愿道:“喂, 我饿了。”
“……”见楚珩不搭理他,少年皱眉, 提高音量:“楚少玙, 我饿了。你把我弄得腰酸腿软自己饱足就不管我的死活了是吧?”
在他要踹到人身上前一秒, 楚珩睁开眼,对上那双隐泛猩红、戾气十足的眼, 他的动作一下顿住, 踹出去的那只脚堪堪停在距离楚珩手臂只有半寸的位置, 又颇为僵硬地慢慢放下, 边识趣地转了个方向。
他大爷的, 楚珩怎么比他看上去还像个魔修啊?!
看到容祈后, 少年的目光瞬间亮起,几步走到他面前,表情瞬间变得委屈, 用一种落水小猫似的湿漉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阿容, 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意识到自己这张脸是本相没有易容, 怕容祈没认出来,他又说:“你应该认出我来了吧?我是———”
“楼迦月。”容祈准确无误念出他的本命,音色清淡偏冷。
他的眼睛一下亮起,“你果然认得出我。”
楼迦月弯起眼,笑意温甜如蜜,“我就知道不管我是什么模样,阿容都能认得我。你唤我迦月变好, 叫阿楼也行。”
他注意到容祈身边素衫少女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对方平平无奇没什么记忆点的脸,歪了下头,“这位姑娘,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有的。”鹤灵犀看着那双盈盈含笑的灵窕凤眸,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亲切感,“这位道友,你有没有亲生的哥哥或是弟弟?”
“称呼唤错啦,我可不是道友,是你们修士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楼迦月耸了下肩,“没有,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只有一个糟老头子收留我,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
“好的,多谢。”鹤灵犀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魔修也没事啊,修真界多得是比魔修还不如的畜生。”
“用修炼道系来评定一个人的正邪善恶的人,先不说他自己好坏,肯定是个蠢人。”
楼迦月盯着他看了两秒,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好可爱啊,名门正派里还能养出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也是稀奇。”
“我最喜欢有趣的人了,认识一下。”楼迦月爽快地对他伸出手,笑吟吟自我介绍:“楼迦月,迦叶的迦,月亮的月,交个朋友。”
“你好。”握住楼迦月的手那一瞬,鹤灵犀心跳莫名增快稍许。他犹豫一瞬,还是说了真名:“鹤灵犀,心有灵犀的那个灵犀。”
闻言楼迦月嘶了声,凑近细细打量了遍这张过于寡淡平凡的脸,“你这是戴了□□吧?明明生了一副美人骨,搭配这样一张皮相也忒违和了些。”
鹤灵犀…鹤灵犀……觉得这个名字过于耳熟的楼迦月沉思顷刻,脱口而出:“你就是清音门那个被虐惨的倒霉蛋啊?”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传到你们魔修耳朵里的。”鹤灵犀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但你说的这个倒霉蛋,应该是我。”
楼迦月的胃发出一声抗议的轻响,他这才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还没开口,一张烤软的米馕就递到他面前。
目光顺着往上,是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腕,银镯在火光下泛着细碎泠芒。
“谢谢阿容。”楼迦月接过来咬下一大口,塞得脸颊都微微鼓起,颊边散下几缕发丝,显得有些孩子气,他嘟囔:“饿死我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在秘境里的体力消耗有多大。”
楼迦月毫不在意地扬起脸,露出脖颈上青青红红的痕迹,“看到没,全是被狗啃的。”
容祈:“……”
鹤灵犀:“……”
人还在不远处坐着呢,这么说真的好吗?
嚼完咽下一大口米馕的楼迦月差点没被噎死,接过鹤灵犀急忙递过来的水囊吨了大半壶才缓过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这玩意嚼着挺软啊怎么这么噎……”
“水是我喝过的了。”鹤灵犀轻咳一声,“你喝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提醒。”
“这个?没事啊。”楼迦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不介意就成,我没那么讲究。”
吃完一大张米馕,又啃了两个灵果后,楼迦月总算有了几分饱腹感。吃饱喝足后,他又盯上了窝在容祈腿上睡觉的溶溶月。
小家伙蜷成一只圆乎的糯米团子,大尾巴丝顺柔软地从容祈膝上垂下来。一身蓬松雪白的长毛看得楼迦月着实是心痒又手痒,“阿容,你的这只雪狸,可以借我摸摸吗?”
容祈给溶溶月顺着毛,通过心音询问,得知对方拒绝后,摇摇头,“抱歉,阿皎有些认生。”
“没事。”楼迦月只得看看过过瘾,眼巴巴问:“很漂亮的雪狸,叫阿皎吗?这个名字很贴它。”
他并未问容祈这只雪狸是不是在秘境中获得的。
在容祈腿上瘫成一张雪饼的溶溶月听到夸赞,轻甩蓬松的大白尾巴,耳尖动了动,用心音和容祈说:「你这位朋友眼光真是不错,我也很喜欢阿皎这个名字,当然更喜欢容容啦。」
容祈屈指挠了挠它的下巴,眼里浮现一丝微淡的笑意。
怪可爱的。
「容容想不想摸摸我的肚皮呀?」溶溶月用大尾巴轻轻扫过容祈的手背,睁开一点金灿灿的眼看着他,「很软很舒服的噢,摸一下嘛,你一定不吃亏哒。」
说着,小家伙很不矜持地对他翻开肚皮。
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祈一下一下顺着溶溶月有些趴乱的肚皮毛,力道温柔,把小家伙揉得哼哼唧唧,在容祈腿上舒服到化成一滩打翻的牛奶。
好想摸一下呀终极毛绒控小楼公子看得眼热,无比怀念自己在家养得那两只玄猁了。一想到这个,楼迦月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打坐静心的楚珩,凑到容祈身边,比划口型:“我没法动用灵力,被封住了。接下来的话也不能让楚珩听到,你能伸出手让我写字吗?”
容祈轻蹙了下眉,递出左手。
楚珩怎么还把人的灵力给封住了。
楼迦月在他掌心写下:【你听说过缚思锁吗?知道这个怎么解吗?】
容祈摇摇头。
这个东西通识压缩包里没有,他翻过的书籍古卷里也没见过这个。
他问起溶溶月,别称“无晓兽”的雪韾听到‘缚思锁’后轻咦了声:「这缺德玩意儿怎么到现在还有啊?」
溶溶月给容祈科普:
缚思锁,又名罦罳蛊,是情蛊里的一种。什么桃花蛊倾心蛊啊在罦罳蛊面前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过家家的存在。
罦罳蛊,缚情思,锁情念,同中此蛊后的两人,只要其中一方对他人稍有动心,便要忍受锥心蚀骨的痛楚。若是移情别恋,那罦罳蛊便会成为比穿肠毒药还恐怖的存在。
蛊虫认为宿主成了负心背叛之人,违背了钟情独许的承诺。失去“情分”作为养料的蛊虫会让宿主忍受百日苦痛折磨,五脏六腑慢慢溶解,皮肉溃烂,最后化为一滩血水而亡。
罦罳蛊一旦种下便是无解,即便一方身死消亡也不行。另一方会在情蛊的影响下变得浑噩不醒,终日嗜睡,茶饭不思,最后灵识彻底沉于幻梦,再也不复醒来。
但两人若是情深相许,终生不二色,罦罳蛊便是上好的灵丹妙药,可养灵脉,解百毒,保宿主万蛊不侵。
罦罳蛊,还有一个名字,叫“生死不离”蛊。
此蛊最为玄妙的一个地方在于,若是其中一方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可以用邪阵辅佐以蛊术,把伤势和病痛转移到另一方身上,替对方承受所有。
若是两人心意相通情意足够深重,甚至可以做到以命易命,把另一方的寿元和精气置换给濒死一方,连命格和气运都可以互换。
此谓“生死不离”。
听容祈说完的楼迦月:“”
这是什么逆天的存在。
他面色变幻几许,最终变得难以言喻的复杂,又在容祈掌心写下:【你知道怎么区分母蛊和子蛊吗?】
听完容祈转问,溶溶月懒洋洋道:「容容,告诉他,罦罳蛊没有母蛊和子蛊,只罦锁和罳锁。没有谁为主导的说法,谁动情更多,那便更占上风。」
听完容祈复述的楼迦月脸色愈发难看,他撸起左手袖子,从无名指指根到腕心的位置,有一根极细的、和血管别无二差的红线,在皮肉下似隐似现,末端隐入静脉里,沿向楼迦月的心脏。
楼迦月下颌线紧绷,写字的手都有些轻微发颤,显然是气极:【也就是说,我要掏心掏肺爱上楚珩,才能拿到主导权,是这个意思对吗?】
容祈:“恩。”
他复述着溶溶月的话,无情打断楼迦月的最后一丝幻想:“需得真心实意的动情,掺了一丝假都不能作数。”
“罦罳蛊能识别出来到底是真心爱上还是假意作戏,没有人可以骗过它。”
“这什么破东西啊”楼迦月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忽然觉得好委屈,他就是偷溜出来玩的,路过此地混入秘境想顺点东西回去,就算是利用过楚珩,可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王八蛋”越想越难受的小楼公子红了眼眶,说到底他也只有十七岁而已,一想到就这么莫名跟一个最讨厌的剑修绑在一起一辈子,还要被拿捏得死死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楼迦月吸吸鼻子,眼梢红红双靥湿漉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他轻轻攥住容祈的衣袖,很委屈地问:“阿容,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解了吗?我不想和他回无极宗。”
“我不喜欢名门正派,我想回家,我师父还在等我回去,你帮帮我好不好?”
哭得很专注的楼迦月全然没注意,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无声站在他身后。
第290章 找茬 应周徊……故意的是不是。……
楼迦月对从背后覆下的人影毫无所察, 攥着容祈的衣袖嗓音哽咽:“阿容…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的……除了你之外,我真的找不到了解缚思锁的人了。”
说完后,楼迦月才注意鹤灵犀斜得眼皮都要抽筋了, 方被他接收到的眼神。他身体僵住,看着身侧拉长的憧憧幽影, 瞬时有种背脊发凉的鬼悚感。
……跟着一起飘过来的还有烤鱼的香味。
烤得金黄流油的几条炸鱼裹在干净的槲叶里, 撒了层揉碎的紫苏, 看上去酥脆可口,缓缓递到他的视线里。
烤鱼的焦香争先恐后涌入鼻子里, 才五分饱的楼迦月轻咽了下口水, 他抬头看着楚珩那双已经褪去猩红的冷淡黑眸, 声里浸着点哭过的侬软鼻音:“给我的吗?”
“恩。”见楼迦月接过烤鱼, 楚珩的面色稍有缓和。他看着少年哭得湿漉漉的凤目, 俯身用指腹揩去他下眼睑的泪雾, 声音平静:“楼迦月,缚思锁无解。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份心思, 早点歇了。”
楼迦月绷紧身体, 闻言很想把炸鱼丢他脸上。他狠狠拂开楚珩贴在颊边的手, 眼尾泛着妍丽的红, 眼眸像是燃了两簇火一般的亮。
“楚珩,我也放话在这,缚思锁我一定会解开。”楼迦月偏开些许头,眸色冷愠,锋芒灼灼,“我若是不愿,你便是以我的性命相要挟, 你也不可能留得住我。”
他生平最恨被别人挟制困缚,行不由己。
“不要不自量力。”楚珩半点不受他的挑衅,淡声:“吃完了早点休息,你身上还有伤。”
楼迦月胸膛起伏两下,正要再说两句想再掰回一点气势,楚珩忽然扣住了他的腰,不轻不重地在腰后某个地方摁抚过,快感像是电流似的流窜腰背,让楼迦月脊椎骨都软了半截。
“你……”水意未褪的凤目又添一层漉漉雾气,恨恨地瞪着楚珩,他咬牙道:“楚少玙,拿开你的狗爪子。”
*啊,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身体这么敏感,还是因为那什么狗屁罦罳蛊?
“阿楼,你安分点。”楚珩单手就很轻松地把挣扎不止的人带进自己怀里,贴在楼迦月耳边,黑瞳幽晦如诡魅,“别逼我对你用手段,玩出瘾来,你喜欢吗?”
楼迦月身体轻颤两下,齿关紧咬:“给我滚。”
一转身,对上鹤灵犀担忧的目光,楼迦月对他摇摇头,露出安抚的笑:“没事,来吃烤鱼。阿容,你也吃一条。”
容祈没有拒绝,他说稍等,抱着不确定的心态在来仪镯里探找一番结果还真的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取出两个小罐,其中一个小罐上还贴着一张纸签,上头的字迹凌隽而利落:【辣椒粉取用的是鬼蒂椒,别放太多,很灼嗓子,一时半会都消不下,会难受。】
应周徊……容祈盯着这行叮嘱,生出两分自己都辨不清的复杂心绪。
故意的是不是。
他用完调料后,把小瓷罐递给鹤灵犀,解释:“盐巴和鬼蒂辣椒粉,放点调味便好。”
鹤灵犀今夜第二次感慨:“……还有什么是阿容掏不出来的吗?”
撒完盐巴和辣椒粉,咬下烤鱼的第一口,楼迦月愣了下,脑中浮现念头:……如果楚珩每天都给他下厨做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无极宗。
随后他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警告道楼迦月你是失心疯了吗?为了一口饭居然愿意留在最讨厌的剑修身边?这种想法都能生出来,真是病得不轻。
吃完炸鱼,楼迦月才想起先前被楚珩打断的问题。反正都已经被楚珩听到过一次了,楼迦月直接开口:“阿容,你这么了解缚思锁,一定知道解除它的办法对不对?”
容祈把炸鱼撕成小条,喂给溶溶月吃,看到楼迦月满怀期冀的眼神,他平静摇摇头,“此蛊一旦入体,无解。”
楼迦月一下蔫了,他又想哭了,“我承认我是因为灵菂花利用过他,可是我真的罪不至此吧?大不了我让他把那一剑捅回来就是,捅两剑也行啊。”
楼迦月蹲下抱住膝盖,整个人阴郁成发霉的蘑菇。得知情蛊无解后,整个人都像是丧失生念的低沉,两眼放空:“就是睡了一次而已,怎么就把自己折了进去了呢……”
“灵菂花你用了?”清凌冷淡的声音让楼迦月回神,他侧首看着容祈,摇摇头,“没有,我在秘境里受了伤,灵菂花不能在有伤的情况下用。”
“别用了。”容祈说,“灵菂花确实珍贵,但对你的心疾而言毫无益处。”
甚至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的身体一日日每况愈下,最后心竭而亡。
“你怎么知道我有……”楼迦月下意识问,但想到先前在秘境中,少年眸色冷淡地说‘我无意参与你的事’,怕不是见到第一面,容祈就看出他的心脉有问题。
“灵菂花不是养心脉,颐精气的药吗?”楼迦月皱眉,鹤灵犀也不解:“灵菂花又名益心草,据说就没有它治疗不好的心疾。便是先森*晚*整*理天心脉衰弱注定短折早逝的人都能增加至少二十年的寿元。”
“……”容祈沉默几秒,眸色疏淡地看着楼迦月,“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我只劝一次,灵菂花别碰,于你毫无益处。”
“容祈。”楼迦月定定望着他,试图从那双清泠浅透的溵蓝眼眸中找出一点情绪波动来,他抿了下唇,“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都已经干涉到这了。
容祈只犹豫了一秒不到,淡声:“你根本没有心疾,心脉虚弱,心元不足,是因为你体内有别的东西在消耗你的精气。”
楼迦月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从惊愕再到茫然,最后变得犹疑不定,“我体内的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容祈不可能诳他,没这个必要,两人毫无利益冲突。
“也是一种蛊。”容祈给已经深睡过去的溶溶月顺着毛,长睫稍垂,眼尾疏薄冷淡,“至于具体,要回无极宗后才知道。”
所以……容祈才会说,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
楼迦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坐在篝火另一侧的楚珩。
如果真是这样,那楚珩便是在保护他甚至是舍命相护。
可是为什么?
如果他的体内除了罦罳蛊外,还有另一个蛊虫的存在,并且至少长达十年之久的话……楼迦月咬唇,怎么也不肯相信。
师父怎么会害他呢?
他明明说过,他们才是唯一的亲人啊。
现在这个处境…这无极宗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楼迦月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也不喜欢把自己长久地困在糟糕的情绪里。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进行自我调节说服,他重新打起精神,问容祈:“阿容,你和楚珩是一个师门的吗?”
容祈摇摇头,“他是凌阳峰,师从清虚剑君符明光。我是停云峰的,师父是灵枢君温行晚。”
“这样……”楼迦月有些沮丧,“那去到凌阳峰后我岂不是不能日日和阿容见面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诶算了,你们无极宗的伙食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宗门山脚的集市热不热闹?有没有酒楼赌坊啊?”楼迦月很快调整心态,兴致勃勃问:“你师父好说话不?允不允许一个魔修来找你玩啊?”
容祈:“……”
你就已经接受了要在无极宗长住的事情了是吗?
他感到无奈,又有些好笑,耐心解答楼迦月一连串的问题:
“伙食还不错,我不知道你对好玩的定义是如何,但就我而言还好。山脚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是最热闹的,酒楼赌坊都有,但无极宗门规这些都是禁止的。”
“我又不是你们无极宗的人。”小楼公子丝毫不知自己随口嘀咕的一句会成为回旋镖扎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套无极宗弟子服穿上后就再没机会脱下来了。
“我师父在闭关,停云峰只有我和小师叔。”至于应周徊会不会介意他同魔修来往这件事……容祈过了一下这个念头,思索无果后便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你随时可以来寻我。”
楼迦月笑眼弯弯地点点头,“好呀,那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忽然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与此同时,阖目修心的楚珩也睁开眼。
来者里有几个鹤灵犀分外相熟的面孔,即便戴着人皮面具,他也还是下意识往容祈身后躲了躲。
“没事。”容祈起身,把少女拦在自己身后,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缓声:“诸位有何贵干?”
他年纪看着小,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面修为又只有金丹中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眼神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轻视。
为首的人穿着水月宫的首席弟子服,昂了昂下巴,“有人在秘境里抢走了对我们很重要的心法,例行搜查储灵器,麻烦配合一下。”
见少年不动不语,旁边的水月宫弟子压着不耐催促:“烦请道友摘下灵镯交予我们检查一下,如若没有心法,自然会交还给你。”
“还有你们两个。”水月宫弟子乙看了眼鹤灵犀和楼迦月,“身上有储灵器的,也一并交出来。”
“我们这里没有。”一身霜白的少年音色清彻泠然,不带什么情绪说话时,透着沁骨的凉意,“去下一位便是,不送。”
“有还是没有,检查完后自然有了定夺,我们以结果评定,道友口说不算。”水月宫首席拦下弟子,笑意看似温柔,实则咄咄逼人:“麻烦道友配合一下,没有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污蔑。”
“这样。”容祈点点头,“我们不配合。”
“那我们就要用些强硬手段了。”水月宫首席敛去笑容,“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阿青小云!”
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从他身后窜出,眼看着捆灵索就要甩到他们脸上————
在容祈召出青颐之前,冷剒剒的黑影携着凌厉剑气斩断灵索将两派人分开,叫阿青的男修士但凡退得再慢一点,鼻子都要被九霄剑削掉半截。
楼迦月只感觉眼前一晃,眨眼功夫楚珩就站到他面前,九霄剑回到他手里,他忽视了愤怒的阿青和小云,径直看着水月宫首席,“带着你们的人滚远些,别让我说第二次。”
原著后期的楚少玙是这么暴戾不耐的性格吗?
容祈蹙眉,现在的楚珩身体里的灵魂是已经身经百战的楚少玙,真正浴血厮杀过、经历无数生死攸关的明衡剑君。
他的剑意对在场的人而言过于高级,旁人感觉不出来,但容祈确实能清晰察觉到方才那阵剑气里竭力克制的杀欲————
楚珩是真的想把他们杀了。
“你们无极宗的人,都是如此不知礼数吗?”水月宫首席示意一众弟子退开,脸色难看地召出灵器,“二位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抢了我们水月宫的心法?”
“真的抢了又如何?”楚珩嗤笑,“秘境夺宝向来是实力强者得,弱者就是不配分一杯羹。你们自己愚蠢无用找不到心法,现在来倒打一耙?哪来的脸?”
“水月宫。”他冷声念出,“做派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气得面色发青的水月宫首席直接注满灵力把鞭子挥向楚珩,快到连残影都没有,只有一阵划破空气的风声———
鞭子连楚珩的身体都没挨到,其他人只感觉眼一晃,就看见他们首席的高阶灵器断成几节掉在地上。
“呃啊。”水月宫首席连楚珩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等回过神时,脖子已经被掐住了,力道极重,他几乎是瞬间面色涨红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眸泛猩红的楚珩,“你……你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