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三月立春,……


    三月立春, 空气里充满着冰冷的气息,今年雪灾,积雪堆积。


    席淮正在御书房练字, 他在批阅奏折, 殿试在即, 事务繁忙。


    偶然批阅到礼部尚书李显的奏折, 席淮持笔的手, 微微一怔。


    时过境迁, 温蘅倒台, 锄奸铲恶,洗清礼部, 已过三年之久。


    这三年里, 温玉林完成蜕变, 全心全意辅佐着席淮成为明君。


    除掉给予自己噩梦的温蘅, 温玉林彻底将席淮当作精神寄托。


    尽管他还是和萧沅一样是个变态, 但席淮还是假意原谅了他。


    说来, 这三年里,萧沅都像是神隐似的, 诡异得竟没有作妖。


    不知是不是被废掉了右手的缘故,席淮许久不曾听到他消息。


    席淮倒是不怎么在意,不如说不来烦自己,简直再好不过了。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立春后, 便要迎来三年一度春闱。


    这期间席淮收到了学子的试卷,而其中会试会元,名声大噪。


    席淮曾听闻过怀乡才子的名声, 他虽出生于商户,惨遭灭门。


    但他为人坚韧,毫不在意流言,凭借着一己之力,步步登科。


    他曾救民危难,礼部尚书李显很是欣赏这位会元,经常提及。


    席淮越听越不对劲,只觉得此人背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直到李显拜见,声音打断了他思绪,他才将古怪抛入了脑后。


    “三年前陛下洗清礼部,还寒学子公道,下官才有机会站在陛下面前,筛选良才。”


    三年前,借温玉林之势除掉了温蘅,削弱太后党势力,重新拿回礼部,实属意外。


    他本没有这个打算,是盛明月添把火,令温玉林与温蘅决裂,将温蘅送上断头台。


    席淮没有想到温玉林真的会想杀死温蘅,但与自己目的不谋而合,因而没有阻止。


    只是那些曾经背离他的忠臣们,仿佛对他改观,对他找回信心,纷纷重新投靠他。


    正如面前的礼部尚书,寒门出生的李显,他曾在权势的压迫下,被迫遮掩住自身光芒,栖身于礼部打杂,而如今成了礼部尚书。


    思及时,席淮颔首,“李大人谬赞,今年的会元,便是李大人先前说的,怀乡赈灾,帮忙剿匪之人吧,难怪李大人会对他盛赞。”


    李显惜才之心得到满足,大方承认,“此子虽曾含冤灭门,但却有着为国之心,下官才忍不住多提几句,并非谗言,陛下海涵。”


    “无碍。”席淮摇首,“现下正是广纳良才的好时机,李大人惜才心切,朕怎会不懂,说来说去倒是忘了,此子究竟姓甚名谁?”


    李显尴尬挠了挠头道:“他与下官同姓,下官怕圣上误会。”


    “为何误会。”席淮不拘小节摆了摆手,“别让朕好奇了。”


    “他叫李珏。”李显想到当初剿匪场景,不由真诚夸赞,“他文采奕奕,武功了得。”


    李显眼神欣赏,他抬眸看向圣上,眼看圣上面容闪过错愕,持着笔的手都停滞下来。


    圣上五官昳丽,发起怔来,都格外好看,那张因惊讶微张的薄唇,像是摘择的樱珠。


    李显有些失神,贵妃溺死,圣上不再过问男女之事,每天忙于朝政,忽视繁衍子嗣。


    兴许是与太后有了间隙,太后不再主张选秀,宫里甚至传出圣上有龙阳之癖的传闻。


    侍人曾见首辅与秦将军,夜夜流连于龙帐中,从龙帐中,还传出了古怪的淫靡之声。


    起初李显还觉得是妄论,如今看见少年的模样,不由想入非非,少年怎样被欺负的。


    盛大人名声在外,温润如玉,君子如竹,想必待少年柔情似水,多少不会为难少年。


    秦将军则是个莽撞的莽夫,唯恐他在少年白皙而细腻的皮肤上,留下占有欲的青痕。


    光是想到这里,李显便忍不住体温升高,面色涨红起来,望着少年的目光多了古怪。


    “李大人?”李显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污秽的想法,在少年响起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他窘迫得面色涨红,撞见席淮正用那双勾人的眼眸看着他,简直将他灵魂看入迷了。


    他才意识道自己有多么该死,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心虚垂下头来,竟不敢再看席淮。


    席淮却并没有注意到他心情,而是声音沙哑道:“你方才说,今年的会元名叫李珏?”


    “是。”


    “李珏曾惨遭灭门,而灭门的凶手,正是曾经被母后下令抄家的,摄政王党派李家?”


    李显惊讶看了看席淮,他原本不打算提起此事,只怕陛下思念贵妃娘娘,忧思过度。


    但如今陛下表情冷静,好像并没有为此而难过,可见他已经走出了贵妃亡故的阴霾。


    李显才不得不承认道:“李家在怀乡赫赫有名,但摄政王麾下的李家,却因贪图钱财,而将李家……”


    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继续说道:“虽曾被灭门,但李珏并没有记恨天道不公,反而有着报国之心。”


    李显以为陛下会因为他的称赞,而对李珏好奇,可陛下没有,陛下喃喃自语了句,“原来是李珏。”


    “陛下?”李显有些茫然问道:“陛下可认识李珏?”


    席淮这才恍然回神,他神情恍惚看了台下青年一眼。


    李显出生寒门,家族世代清官,故而家族十分清贫。


    但他胸怀热血,好不容易考取仕途,却被世家压迫。


    席淮收回礼部,便听从了盛明月意见,提拔了此人。


    现在看来,盛明月的眼光果真独到,李显初露头角。


    只是席淮完全不清楚李珏明明离开,为何还要回来。


    他心里茫然不已,表面上还是朝着李显道:“朕乏了,若是无事,李大人便退下吧。”


    待李显离开,席淮才抬头朝着门外薛放说:“李显已经完成科举,武举要麻烦你了。”


    如今兵部仍有温玉林的底细,可在席淮不断的努力下,成功拿回半张虎符,现在兵部大部分势力,都由秦明镜把持,薛放协同合作。


    离死遁离开的日子愈来愈近,席淮反倒越来越紧张了,穿书至今,从最开始的崩溃到接纳,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要不是他给自己随便画了个饼,他恐怕都要疯了。


    尽管他目标没有逻辑,甚至不合常理,可那都是他宣泄的出口。


    除了聊天群里的人外,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理解他的心情。


    席淮不禁皱了皱眉,注视着薛放说:“抱歉,难为你了,薛放。”


    薛放摇了摇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而惶恐跪了下来。


    薛放余光瞥向了少年,少年成熟了不少,抽条的面孔十分精致。


    但少年蜷着手指,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粉色,看起来很娇嫩。


    薛放下意识垂眸,心里浮想联翩,陛下的手指和脚趾一样粉嫩。


    他回想秋猎那日,陛下便是用小巧的玉足,踩着自己的背脊的。


    直到陛下声音徒然响起,“萧沅定会安排刺客扰乱武举,薛放?”


    薛放才回过神来,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声音铿锵有力道:“陛下放心,卑职定会在武举上为陛下挑选出良才。”


    席淮思绪怔了怔,他只不过是随口一提,却没有想到薛放真会如此放在心上,见薛放激动不已,才随口敷衍了几句。


    目送着薛放离开,席淮才瘫在椅子上,戳开聊天群。


    “家人们,许久未见的贵妃,成会试会元来见我了。”


    “会元?!”


    席淮解释道:“曾溺水而亡的贵妃,如今科举归来。”


    科举文男主:“原来贵妃如此博学多才,小生喜欢。”


    衍生文男主:“兄弟你忘了,他穿的是衍生耽美文。”


    宅斗文男配:“叔都只考了个解元,贵妃考了会元?”


    宫斗文女配:“行了,叔,那么你的剧情走完了吗?”


    宅斗文男配:“都这么多年了,叔不可能不走完吧。”


    宅斗文男配成功躲过了宅斗文的剧情,考取了功名。


    仙侠文男配都将替身文学,改成了追妻火葬场文学。


    更别说末日文男主培养出了新兴人类,旧世界覆灭。


    如今第一批入群的人,只有席淮还没有走完剧情了。


    宫斗文女配:“现在第一批入群没有走完剧情的,只剩下你了,万人迷男主。”


    衍生文男主:“那么万人迷男主,你想好了吗,想好自己到底要走那条线了?”


    群主:“?”


    末日文男主:“哦莫,群主出来了,想必群主很想知道万人迷男主的选择吧。”


    席淮心头一紧,求求,别问奇怪的问题,他关闭聊天群,逃避可耻,但有用。


    席淮虚弱得长叹了口气,心里清楚揽权太难,原著里盛明月究竟怎样揽权的。


    想想都想要自暴自弃了,直接将破烂皇位交给盛明月,自己再一走了之好了。


    偏偏他是很要强的人,他一生刚强,怎么可能因为小事放弃,他一定会揽权。


    席淮握拳长吁了口气,结果耳侧徒然响起了道轻笑声,“陛下可是心情不好?”


    第62章 第 62 章 席淮只惊讶……


    席淮只惊讶了一瞬间, 转眼间只见盛明月出现在了身后。


    盛明月笑容如沐春风,但双手撑在桌上将席淮环在怀里。


    席淮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气味,那是清淡的, 染着墨水的墨香, 却不浓烈, 反而恰到好处。


    纵使是讨厌学习的席淮, 都因为他身上的气息, 而放松了下来, 转而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盛明月忽然握住了他手,将毛笔放在了他手里, “臣念及着陛下还有课业, 便过来催促陛下。”


    席淮:“……”


    席淮唇角抽搐, 你是魔鬼吗?


    盛明月是在点他玩物丧志呢。


    但他并没有玩物丧志, 他留在宫中, 不是为了别人, 都是为了盛明月,为了早日将皇位奉上。


    盛明月反而来试探他, 他太失望了,他挣扎着身体,企图将压在身上的人挣开,“朕不需要!”


    “还有!”席淮真的很生气,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师, 朕不是小孩子了,会握笔写字。”


    盛明月嗤笑了声,但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他觉得怀中的少年像块暖玉,在春日散发着光芒。


    他四肢环着少年,只要稍稍俯身,便可以亲吻到少年的面颊。


    但少年毫无所知,那副毫不自知的模样,令他喉咙有些发紧。


    想要将少年的心情搅得天翻地覆,想要让那张面孔为此动容。


    盛明月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心思,更是无法解析自己的内心。


    他只是声音沙哑,自言自语了句,“陛下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席淮身体僵硬了,他意识到盛明月状态不太对劲,不敢回头。


    尽管不知道盛明月究竟怎么了,但席淮还是转过头来看向他。


    结果席淮面颊忽然一热。


    下一刻,他捂住了自己的脸蛋,整张脸涨红起身,心里已经崩溃不已,该死,这是什么奇怪的氛围?!


    自从撞见盛明月诡异的眼神后,席淮都已经尽量不再与盛明月来往了,更别提将秦明镜调遣入兵部。


    他真不想看见他们,他一生匡扶正义,可不是为了得到他们青睐。


    席淮认清楚了自己穿的是衍生耽美文,可并不代表他要成为男同。


    盛明月同样怔住了,他眼神十分意外,一副完全没有料到的表情。


    够了,不要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直男如席淮,快要遭不住了。


    “陛下。”盛明月声音都沙哑起来,像是干涸的沙漠,十分干涩,“陛下,抱歉,臣刚才不小心亲……”


    “老师!”盛明月双唇微启说完前,席淮当即打断道:“老师,今年的会试会元,可是假死的李珏?”


    他提高了声音,仿佛只要大喊大叫,可以覆盖刚才的尴尬,驱散奇怪的氛围,让事情变得正常起来。


    盛明月的确因为他拔高的声音,而身体一怔,可盛明月没有如他所愿,而是轻笑了声,俯下了身来。


    “陛下很好奇吗?”灼热的气息覆上来,席淮可以清楚感觉得到,有道炙热的目光,正在自己的唇上游移着,“陛下若是想知道,不如求臣。”


    席淮:“……”


    不是,兄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要是你患上了什么大病,别犹豫,赶紧去治疗。


    “陛下为何如此惊讶,臣只是在说笑。”兴许是他鄙视目光明显,盛明月轻巧揭开话题。


    他怎么这样得寸进尺了,席淮被他整得哑口无言,刚想要输出的言论,全都咽下了肚腹。


    好在下一刻,席淮的耳侧,听见了盛明月平缓的声音。


    “今年的会试会元,的确是陛下曾经已死的贵妃李婉。”


    “这便是你与李珏的约定,让李珏以自己的身份回宫?


    “可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他不明白李珏回宫理由。


    “李珏好不容易才假死脱身,为什么还要回到皇宫呢?”


    “留在宫外,过上自由无人拘束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盛明月眸光闪烁,以一种席淮看不懂的眼神,面无表情注视着他道:“陛下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席淮诡异沉默了,他浑身僵硬,垂下了眼睫,怕对上盛明月的目光,只好唇瓣微颤问:“什么?”


    “陛下难道真的不知道,李珏再次回宫的原因?”


    席淮唇瓣抿成了条直线,他不笨,他自然清楚。


    但他不想承认,他不想承认李珏一样是个男同。


    同李珏的相处,让他久违体会到了过去的校园时光,曾经他与高中的兄弟,便像是这样相处的。


    他们当初的梦想及其普通,都是考上个好点的大学,毕业进入体制内工作,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可到了最后,只有他穿书了。


    他独自一人,被留在了这里。


    从最初以为是权谋文的害怕,再到知道是衍生耽美文的无奈,只有聊天群与李珏,给了他安慰。


    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小皇帝改过自新,只有李珏认为他有着苦衷,愿意将他当寻常人交流。


    他将李珏当作朋友。


    因而他乐意他出宫。


    可他没有想过李珏会愿意回来,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朕不明白。”席淮站起了身来,“他回来与朕何干?”


    “朕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们到底在筹谋划策着什么?”


    盛明月一怔,他看着他,像透过他皮囊,看穿他内心。


    席淮打了个寒颤,刚的气势,在盛明月的注视下萎靡。


    靠!振作起来小淮!他虽聪明,但是人类,不必怕他。


    “陛下。”直到盛明声音响起。


    “什么?”席淮才浑身颤了颤。


    “臣很好奇,陛下想要什么。”


    席淮听不懂,“朕想要什么?”


    盛明月嗤笑了声,他眼神冷静,声音冰冷,“臣以为陛下想要夺权,才会索求温玉林虎符。”


    “为了达到目的,即便是屈身于温玉林,满足于温玉林变态的癖好,陛下都仍是在所不惜。”


    “但臣发现陛下对于皇权,好像并没有什么执念,相比皇权,陛下明显更在意李珏的安全。”


    “陛下很在意李珏,你不愿让李珏卷入朝堂当中,即使他自愿为你考取了功名,回到宫中。”


    席淮竟无法否认,盛明月说得不错,他当李珏是兄弟,是朋友,自然不愿让李珏舍身犯险。


    他早知李珏文武兼备,养父精心教导,盼望着他早日考取功名。


    只是官场上尔虞我诈,李珏心思单纯,他不希望看见李珏难过。


    盛明月完全看穿了他,“原来如此,原来陛下是在担心着李珏。”


    盛明月没有因为自己才思敏捷,而感到高兴,而是心中徒然生出了奇怪的情绪。


    他俯视着面前的少年,少年因为他的洞悉力,而有些紧张,修长手指蜷在一起。


    洁白的纸上被墨水晕染,昭示着少年的心不在焉。


    盛明月无端感到了不悦,陛下竟如此在意着李珏?


    他瞳孔微缩,看向少年的眼睛,都多了几分不愉。


    少年都察觉到了他情绪阴郁,“老师,你怎么了?”


    盛明月回神,恍惚瞥向少年,“怎么,臣怎么了?”


    少年抿着唇,最后才犹豫说:“你的眼神很可怕。”


    盛明月一怔,随即朝着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仿佛刚才吃人的眼神,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一样。


    “抱歉,吓到陛下了。”但盛明月不会为此内疚。


    盛明月知道自己不正常,他无法对常人有同理心。


    他仁慈的父亲,总喜欢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不是他的孩子,而是可怕的怪物。


    为了不被排己,他只好伪装了自己,模仿着常人讨喜的神态,与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


    于是窒息的生活果真变得轻松起来,他明白要想融入到世界,便要变得像是他们一样。


    盛明月没有类似的感情,只有伪装,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可遇见了席淮。


    他对于席淮有着超出常人的占有欲,光是想到席淮在意的人不是自己,他一直以来都毫无起伏的情绪,都会被牵动,变得古怪。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可现在他感情却被席淮操控着,这太奇怪了,他眼睫微颤,眼眸中有着不解,这便是寻常人的感情吗?


    粘腻的,肮脏的,像是陷入到泥潭,怎么甩都只会下陷一样。


    然而他并不讨厌,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别怕,没事了。”


    席淮:“……”


    席淮惊讶这人翻脸速度,但想想他是盛明月,又觉得合理了。


    他没有挣脱盛明月的手,而是转过身体,眼神认真直视着他。


    “老师问朕想要什么,朕想要的很简单,朕只想要国泰民安。”


    只是让大庆国泰民安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


    “为此朕需要将原本的权利,全都重新拿回来。”


    先将权利通通拿回来,接着再将权利重新给你。


    “大庆需要盛明月,需要秦明镜,更需要人才。”


    你放心,有我在,我多少会让你少走几年弯路。


    “老师,朕的目的,从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你只要安心像原著里的男主一样,当个好皇帝。


    第63章 第 63 章 听到这样感……


    听到这样感人肺腑的宣言, 只要是人多少都会有些感动吧。


    但盛明月没有,他虽因为他的甜言蜜语,而身体震颤了下。


    但他没有说话, 而是直勾勾注视着他, 眸子里闪烁着微光。


    “老师?”席淮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因为角度问题, 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看见他光洁的下巴, 席淮咽了咽口水, “老师,你有在听吗?”


    盛明月才像是恍然回神, 朝着他勾了勾唇, 他却感觉不到他笑里的温度, “陛下和臣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作甚, 陛下是想要证明什么?”


    席淮诡异沉默了下, 原来盛明月是这样想的, 果真衍生耽美文与原著有壁,他对皇位毫无兴趣。


    席淮结巴道:“没、没有, 朕只是想说,老师与秦明镜皆是国之栋梁,于朕而言,都十分重要。”


    糟糕, 被看穿了,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 想要让盛明月对皇位产生好奇心而已。


    可盛明月并没有,他对于他的花言巧语,好像已经免疫, 从背后搂住他腰,将手覆在他手背上。


    “好了,陛下,专心写字。”盛明月垂下头来,长发扫在他的面容上,他感到瘙痒挠了挠面颊。


    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要惊呆了,不是,哥,这什么姿势?


    这几年里,盛明月很好履行了帝师的职责,教予着他帝王学。


    他越是了解盛明月,便越是觉得,盛明月才是当皇帝的料吧。


    无论政治还是兵法,抑或是琴棋书画,几乎每个都样样精通。


    相比高中牲的自己,这个人什么都懂,感情操控得游刃有余。


    几年相处,席淮早已将面前的青年,当作亦师亦友的朋友了。


    可盛明月在想什么,席淮看不透他,他很难看出这个人情绪。


    如果不是曾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都怀疑他是不是傀儡。


    见席淮沉默不言,盛明月轻声问道:“陛下,你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是怎样看待大庆的。”席淮下意识实话实话了出来。


    他曾经问过萧沅类似的问题,萧沅的回答与他想的相差不大。


    但盛明月,却因他问题短暂沉默了下,良久才漫不经心问:“臣的回答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原著里你可是不愿看见百姓遭遇苦难的男主,因此才会揭竿而起。


    这里虽是衍生耽美文,可你的人设不至于太过于脱离原著吧?


    可他只是思忖片刻,才垂下头,“臣觉得,有陛下在很安稳。”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席淮耳垂上,连带着脖颈都浸出了粉色。


    少年本便皮肤白皙,一旦红起来,竟意外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盛明月喉结滚动,心里徒然生出了想要将他揽入怀中的冲动。


    宛如原始森林的野兽,想要咬住少年脖颈,留下自己的标记。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但曾经见过森林野猫是如何交/媾的。


    在他看来,人类与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往往都会要繁衍后代。


    即使是他的父亲,为了振兴家族,后宅里都不止有母亲一人。


    盛明月虽不理解,可明白他们从生下来起便有着这样的感情。


    只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这样的情绪,直到当他看见了少年。


    盛明月埋下头,看着少年细弱的脖颈,竭力着克制原始冲动。


    席淮汗毛竖起,本能感到不妙,他双肩颤抖,“你靠太近了。”


    盛明月怔了怔,却并没有松开,而是轻笑道:“你不够专心。”


    席淮:“……”


    席淮身体僵硬,不敢乱动,人都麻了,不是,哥,别凑过来!


    还有少来污蔑他了,他课业都写完了,为什么还要练习笔法?


    终于扛不住盛明月没有边界感的距离,他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席淮冷静看着他,“老师,你虽是帝师,但终归朕还是皇帝。”


    盛明月眨了眨眼,困惑歪头,并没有否认他,“陛下说得对?”


    席淮无语凝噎道:“朕是皇帝,你是臣子,你需要保持距离。”


    盛明月抿了抿唇,眉头蹙起,似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


    “啥?”


    “为何保持距离?”他好像缺乏理解能力,竟无法理解他意思。


    他顿时有些怒了,烦躁看着盛明月道:“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盛明月好像真的无法理解,明明他对别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对感情一无所知。


    连他那双原本睿智的眼神,都因为他的言论,都变得空茫,瞳孔涣散了起来。


    “臣不明白,臣明明是陛下自己要求臣教导的老师,陛下却要与臣保持距离。”


    “朕不是这个意思!”席淮不可思议看着他,算了,他的脑子是无法理解的。


    只可惜盛明月看不懂他的神情,只是笑了笑,“臣想要纠正陛下的笔法,需要握着陛下的手指,亲身传教,这样都是不可以的吗?”


    席淮麻了,怎么说呢,如果这里是原著,当然没问题,这里可是衍生耽美文,哪有老师与学生如此亲密的,而且你的眼神很奇怪。


    他虽没有看过几本耽美文,可脑子不是不清楚,照这样发展肯定会出问题的。


    而且温蘅斩首后,温玉林虽消停不少,却还有萧沅需要应付,他已经够忙了。


    他实在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应付盛明月。


    只要想到这里,席淮忽然道:“老师!”


    盛明月怔了怔,疑惑看向他,“陛下?”


    席淮懒得解释,他不明白便不明白吧,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总有那样的人吗,明明学习优异,却情感淡漠,放在他那个卷生卷死的世界,简直太常见了。


    盛明月正像是他们那个世界,卷生卷死的学霸,每天除了学习运动外,维持着基本生存的要素,其他的时间。和死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他们缺乏共情能力。


    席淮太清楚这样的人了,他兄弟正是这样的人,从小被父母精英教育,被束缚得不像正常人,但他很聪明,为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学会了伪装。


    席淮看盛明月便像是看兄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事,老师不明白便算了,说来,朕后宫空缺,朕实在是寂寞,想要扩充后宫,老师觉得如何?”


    盛明月没有说话,而是靠近了他,将笔放在了他手上,随即紧紧握住了他手。


    他下意识挣了挣,但手背上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仿佛想要将他融入血骨里。


    “你!”然而正当席淮准备怒斥他没有边界感时,他对视上盛明月那双眼睛。


    盛明月的眼形很好看,每当他微笑起来时,眼角上扬,给人春风化雨的错觉。


    可事实上,他不笑时,那双眼睛冷漠得像是没有生气的傀儡,令人毛骨悚然。


    而如今,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若隐若现多了疯狂的情绪,宛若深渊恶鬼。


    席淮浑身一颤,那声原本掷地有声的声音,都因为盛明月,逐渐软弱了下来。


    “陛下今日如此暴躁,可是在为殿试而困扰?”盛明月恰到好处掐断了他刚冒出来的火气。


    席淮:“……”


    席淮果真被转移了话题,哪还想到扩充后宫,殿试在即,他不知道该如何草拟殿试的考题。


    他只是平平无奇的高中牲,还没来得及上大学,哪经历过波折。


    往年都是他都是被考的,现在轮到他与礼部出题,他没有本事。


    “陛下要是实在不知道出考题,不如想想近日让陛下烦忧之事?”


    那可太多了。


    大庆的地域宽广,每年都有着不少天灾人祸。


    加上党派纷争,内忧外患,想不出好点子来。


    光是想到这里,席淮觉得自己真是忙上加忙。


    不当了不当了,这个皇帝谁喜欢当谁去当吧。


    结果盛明月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说:“陛下。”


    “嗯?”


    盛明月笑容清朗道:“陛下若是在宫中想不到什么点子,不如随臣出城走走,见识下城外的风景。”


    但根本来不及答应,盛明月已经将他拽上了马匹上。


    策马奔驰不过二日,他们居然真的已经来到了怀乡。


    他眉心突起,“朕还有奏折没有批阅完!”


    “反正陛下拖延已久,不缺拖延这几天。”


    “朕听错了吗?这是帝师应该说的话吗?”


    席淮隐约意识到盛明月对他好像越来越放肆了,曾经好歹表面上还会装装样子。


    但现在直接阴阳怪气,而且还会反驳他的要求,简直完全无法控制盛明月行动。


    席淮简直都麻了,他捏了捏鼻梁,想要警告下盛明月的僭越,结果迎面而来撞上了来人。


    席淮本身弱不禁风,险些被绊倒,正下意识抬眸教训来人时,却见只是面容干瘦的男孩。


    他衣着烂衫,鼻头冻得发紫,没被修剪的指甲里满是污垢,身上还有着浓烈的恶臭,那副肮脏的模样,席淮只在乞丐的身上看见过。


    “这是……”


    “是流民。”盛明月声音从背后轻声响起,“如今边域战事纷纷,而今又是雪灾,令很多村庄都被毁于一旦,流民在大庆数不胜数。”


    第64章 第 64 章 流民,一个……


    流民,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词语,忽然出现在了席淮耳里。


    他曾只在新闻里,或在历史书上听到过看到过这样的人。


    直到今天, 他才亲眼看见, 人类可以瘦小到怎样的程度。


    男孩意识到了自己撞到了不该冲撞的人, 瑟瑟发抖跪下。


    他双手合十, 不断磕头, “对不起!求你饶恕我吧大人!”


    席淮慌了慌, 立即弯腰, 搀扶起了男孩,“你在干什么?!”


    但男孩仍是浑身颤抖, 他面色惨白, 眼中恐惧如实倾泻。


    那是实质性的害怕, 来自于他们生而身处于不同的阶级。


    无论他想要干什么, 男孩都会畏惧着他天生拥有的强权。


    席淮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里, 早已习惯了人人平等的概念。


    但这里并不是, 男孩这样惶恐的行为,令他心里堵得慌。


    他只能故作嫌恶朝着男孩摆了摆手, “滚,看着真恶心。”


    男孩才终于如蒙大赦,颤巍巍起身,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陛下不必介怀, 他们早已习惯了被当作牲畜一样对待。”


    盛明月声音轻柔劝慰了句,但他丝毫没有感到任何安慰。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带他来这里,让他看到这些画面。


    席淮敛下长睫,干涩说了句, “行了,带朕去流民营吧。”


    盛明月张了张唇,只是当看见他表情时,又阖上了双唇。


    他背过身体,一言不发走在他的前面,将他带到流民营。


    虽三月立春,但空气里还有着冷意,流民们却衣不蔽体。


    他们皮肤被冻得生疮,饥饿令他们面容寡瘦,眼神空洞。


    夕阳的红色在大地跌落,在流民营里铺上了诡异的色彩。


    来自于正常世界的席淮,何时见过这样肮脏恶臭的场景。


    他出生平凡,父母只是普通职工,除了供他上学,无法培养其他的喜好。


    但放在现在,他从未体会过饥饿,不住在平仄窄小的集体营帐共饮共食。


    施粥的官兵,甚至对想要多要一个馕饼的孩子拳打脚踢,“谁不想多吃,馕饼只有这么多,你多拿,是想后面的人饿死吗?”


    席淮想要上前理论,但被盛明月拉住了手臂,席淮怒视,“你在干什么,他在欺负小孩子,为什么不让朕上去教训他一下?”


    盛明月才松开了他的手,声音冷静问了他句,“陛下难道觉得,官兵说得有错?”


    席淮的身体一颤,随即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官兵说得没有错,错的并不是官兵。


    馕饼只有这么多,若是多给孩子一个,那么后面的流民呢,他们等待着被饿死?


    席淮垂下了眼眸,无解道:“朕明明早已拨款安置流民,为何流民还是如此多?”


    他想到近期奏折,提的都是拨款救灾,百姓缺衣少粮,饥寒交迫却是从不提及。


    而关于赈灾奏折,都是经过了户部与安抚司之手,层层递进,最终呈到他手上。


    这里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州府怀乡,天子脚下都有着天子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着。


    盛明月平静的声音,慢条斯理传来,“陛下觉得拨款能够到流民手里的有多少。”


    席淮很清楚盛明月说得不错,他们的想法,早已不谋而合。


    朝廷官员并非是非黑即白的,谁能保证有人不对黄金动心。


    过去他为了预防此事,他命令盛明月前往被域,外加武官秦明镜保护,灾情才控制。


    但这次的奏折,并不是由秦明镜呈上来的,而是经过了户部与安抚司共同联合呈上。


    这意味着什么,席淮再清楚不过了,可惜他没有政治头脑,他目前找不到应对之法。


    正想到这里,他的肚子里忽然传来嗡鸣声,原本紧张的氛围,都顿时因此消失殆尽。


    连盛明月都怔了怔,随即噗嗤一笑道:“既然陛下饿了,那么我们便先入城吃饭吧。”


    盛明月将他带到了城门内的酒楼里,亮堂堂的酒楼里,装潢奢靡,与城外流民营形成鲜明对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顿饭吃得很是不适,每当他想到瘦骨嶙峋的流民,便没有了食欲。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唇,正想要拿钱袋结账时,不想挂在腰间的钱袋,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踪影。


    席淮:“……”


    “陛下可是心情不愉?”


    对视上盛明月疑惑的眼神,席淮才恢复原样,小声问了句,“老师,你有带银子吗?”


    盛明月怔了怔,清俊的面容上露出苦恼的表情,“陛下,你知道世人怎么说臣的吗?”


    席淮:“?”


    “他们说臣是清流之士,必以正直自许,以廉洁自期。”


    “嗯……”席淮一时没有明白他意思,“你的意思是?”


    盛明月叹了口气,似在惋惜,只是那张脸过于好看,连叹气时,都显君子如兰。


    “臣没有别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臣很清贫,领的俸禄都去布施,积德行善了。”


    席淮沉默了,俸禄少和出门不带银子有什么关联吗?


    他的钱袋子,大抵是被刚才那名流民男孩顺走的吧。


    他们虽没有带随从,可穿着非富即贵,一看很富有。


    他们大摇大摆走在城外之时,恐怕早已被他盯上了。


    他并不责怪那名男孩,只希望银子能够改善他生活。


    盛明月:“是流民吧。”


    真敏锐,不愧是首辅。


    席淮没有否认,而是抿了口热茶,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盛明月却从他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看来陛下的荷包,果真是被刚才的流民男孩偷走的。”


    席淮惊恐万分,恐怖如斯,这家伙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陛下不想拿回自己的荷包?”


    “不用了吧,现在更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没有银子结账吗?”席淮镇定自若吐槽了句。


    “陛下真是个笨蛋呢。”盛明月摇了摇首,席淮诡异得在他眼的中,看出了宠溺的情绪。


    ……见鬼了。


    一定是他看错了。


    可不得不说,他总算在盛明月身上看到了丝人样了。


    曾经的盛明月,相比正常人,更像是在模仿正常人。


    现在的盛明月,比当初的他,明显已经具备了感情。


    “老师愈发愈大胆了。”席淮忍不住吐槽道,他并没有生气,可他必须告诉盛明月自己是皇帝,不要不将皇帝放在眼里。


    他是要面子的,他得摆摆官威,便清了清嗓子,怒视着盛明月道:“你虽是帝师,可朕毕竟是大庆天子,由不得你放肆。”


    盛明月勾唇笑道:“臣自然没忘,只是看见陛下,臣的心会不由自主变得柔软。”


    “臣从未体会过这样奇妙的感情,臣的父母更是不曾教臣,这难道是师生情吗?”


    他语气真挚,看着自己眼神,不像温玉林与萧沅那样粘腻,反而纯粹得如白纸。


    席淮无语凝噎,你这家伙,不要说奇怪的话,你们男同说话都是这样直白的吗?


    他无语住了,可联想到盛明月原著设定,又觉得可以理解盛明月莫名的矛盾了。


    一个这样对自己都心狠手辣的人,通常在心理上,都有着极大问题。


    这意味着,盛明月理解不了感情,他现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男同。


    太好了,席淮松了口气,只要盛明月没有意识,那他有借口拒绝了。


    见席淮沉默,盛明月环顾四周说:“陛下,我们该走了。”


    席淮才恍然回神,懵逼看了盛明月一眼,脑门冒出问号。


    席淮:“去哪里?”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结账呢。


    结果盛明月拉着他逃单了。


    席淮:“……”


    打手追得他们满城跑,最后他们终于在巷子里逃过一劫。


    席淮从来都没有逃过单,他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可现在他居然摇身一变,变成分币不花逃单的小混混了。


    别了吧。


    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思考,这要是放在现实里被捉住了的话,会不会留下案底,影不影响考体制内?


    “陛下,臣的第二课,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你忽然陷入困境时,能屈能伸是很好选择。”


    席淮:“……”


    席淮五官漂移,住口,快别说了,先前因为赈灾,没有怎么相处,原来你的人设是这样的吗?


    他人都要傻了,他弯下了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遮掩住了自己扭曲的表情,发出了悲鸣声。


    “陛下?”盛明月困惑看着他问:“怎么了,可是不适?”


    席淮长吁了口气,“记得回京后,把欠的银子还给店家。”


    但盛明月却笑道:“不用了,用不着回京。”


    席淮闻言,怒了,“盛明月,你是无赖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的荷包臣找到了。”


    席淮的怒气才戛然而止,整张脸写满“你在胡说什么”嫌弃的表情。


    但他还是顺着盛明月的目光看了过去,却看见了先前撞到他的男孩。


    男孩此时的模样,俨然与刚才截然不同,整个人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那张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找到一线生机的喜悦笑容。


    只是他手中揣着的,正是席淮刚才已经丢失的荷包。


    第65章 第 65 章 席淮还是首……


    席淮还是首次看见把表里不一写在脸上的小偷。


    他的生活除了学习以外, 别的都是不闻不顾的。


    父母为了让他好好学习,断绝了他所有的娱乐。


    甚至是他休息日,都很少出门, 更别提与兄弟聚会了。


    因为现实里很宅, 再加上很少出门缘故, 他有些社恐。


    他有些苦手为人相处, 兄弟寥寥无几, 很难与人共情。


    有次兄弟提到自己逛商场时, 手机被偷, 那副怒目横眉的嘴脸,他都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兄弟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 感觉有些生气。


    尽管他和兄弟生气的出发点不一样, 但情绪还是一致的, 他现在因为男孩有些生气。


    “盛明月, 我本来还有些同情他的。”席淮注视着巷子里粗布烂衫的男孩,和先前战战兢兢完全不同, 此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但现在我为什么有些生气呢。”


    盛明月怔了怔,随即似笑非笑道:“大概是因为陛下擅自觉得,他是个善良的男孩, 因此说服了自己,即便是被他偷去了荷包, 只要能够帮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但后来陛下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名男孩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才会为此感到生气。”


    席淮倒吸了口凉气,惊觉盛明月的敏锐,转而看向了盛明月,盛明月正在看他,目光交汇时,他都结巴起来,“这你都看得出来?”


    盛明月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陛下,需要臣帮你拿回荷包吗?”


    “你去拿吗?”席淮端详着盛明月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但万一是团伙作案呢?”


    和薛放还有秦明镜不同,他身上有着明显的文人之风,看起来很是文弱的样子。


    他去拿荷包,若是团伙作案的话,他一个人,该不会被打吧。


    “臣虽是文臣,但略懂武艺。”盛明月果真听懂了弦外之音。


    席淮顿时尴尬住了,“别误会,朕没有说你身体不行的意思。”


    说着,他看了看那名男孩,“只是他偷银子,肯定有用处吧。”


    “想必还是朝廷的赈灾粮饷分布不均匀,才导致他偷窃行为。”


    “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下次遇上的话,一定要教训他才行。”


    盛明月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陛下,你可真是……”


    席淮强装镇定说道:“怎、怎么了?朕体恤子民没有问题吧?”


    盛明月没有吭声,他此时面无表情,模样莫名奇妙有些发冷。


    ……但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用不着把气氛搞得这样尴尬。


    “老师,朕难道说得哪里不对吗?”但愈是心虚,席淮愈是要强装镇定自若。


    “反正朕有的是银子,朕想给谁便给谁,朕想要发发善心,难道你还生气了?”


    “臣没有生气。”盛明月抿唇,“只是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怀璧其罪的道理。”


    “什么意思?”席淮怔了下,还来不及思考盛明月的意思,原本拿着荷包的男孩,忽被几个混混围住。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满。”为首的壮汉气势汹汹看着名叫小满的男孩道:“你看起来很高兴呢。”


    小满露出了那副颤巍巍的模样,“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壮汉嘲讽道:“怎么,你抢到银子,不打算孝敬大哥吗?”


    为首的壮汉身高马大,肌肉扎实,十分魁梧。


    光是在远处静静看着,席淮都觉得心生恐惧。


    更别说名叫小满的男孩了,他立即道:“大哥,没有的事,小满哪敢欺瞒大哥,只是还没来得及孝敬。”


    说着,他很是上道递上了几块碎银,“大哥见笑了,这是小满攒下来的碎银,虽不多,但礼轻心意重。”


    但为首的混混只是把玩了下,旋即表情都扭曲起来,愤怒将他踢到在地,“狗娘养的,这点儿碎银还敢来糊弄你大哥我,还不快全都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小满吐了口鲜血,眼角噙泪,磕磕巴巴道:“不、不是我不想交给大哥,而是银子是贵人交给我保管的,我若是给大哥,大哥冲撞了贵人,这该如何是好。”


    席淮:“……”


    这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了,哪个贵人会主动把银子交给流民,能不能有点逻辑。


    但大哥好像被虎住了一样,整个人浑身一凛,明明是个壮汉,胆子却小的一批。


    还是身后的小弟机灵说道:“大哥别被骗了,他不过是个流民,哪里认识贵人。”


    壮汉才恍然回神,伸手提起了小满的衣襟道:“你这家伙!竟敢欺骗我!不想死的话把银子全都交出来!”


    小满被勒得整张脸通红,他似是快要窒息了,但双手死死拽着荷包不放,“不给!我不给!凭什么给你!”


    “这是我要给弟弟买药的药钱,死都不会给你!”


    “你!”壮汉顿时恼羞成怒,“那你给我去死!”


    正当壮汉打算挥出拳头之际,席淮下意识点开了金钟罩,将技能悬挂在了小满身上。


    一阵除了席淮以外,谁都看不见的金光忽然闪亮起来,将袭来的壮汉,弹飞了出去。


    身后的小弟连忙搀扶起壮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大哥!”


    席淮这才幽幽走了出来,“要怪便怪你们大哥冲撞了贵人。”


    小弟们顿时慌了神,见席淮身着华贵,气质与他们有着天壤之别,才从惊讶中回神。


    原来小满说的是真的?银子真的是贵人交给小满保管的?现在贵人来找他们麻烦了?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席淮身后的盛明月,这人难道是贵人护卫?


    模样虽文弱书生,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大哥弹飞,必定是高手。


    不然谁敢将这样漂亮的公子哥,带到这样腐败不堪的州府里来。


    这样的容貌,要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被拐入了怡红院当小倌。


    席淮虽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可他们眼神不舒服,“还不快滚。”


    小弟立即将壮汉扛起,头都不回离开了小巷。


    徒留下小满精神恍惚,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看见席淮的面孔,小满才冷汗淋漓跪下,“对不起!我不该偷您的银子,请您不要送我去官府,我有个弟弟需要照顾。”


    席淮正准备要说的话,全都咽下了肚腹中,他挠了挠头,余光瞥向了盛明月,却只见盛明月正目光平静审视着自己的面孔。


    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当着盛明月的面用了金钟罩。


    ……哈哈,盛明月该不会是看出来刚才是他救了小满吧。


    别用那颗聪明的大脑思考,他可以狡辩,他可以解释的!


    可盛明月收回目光,轻声留下句,“陛下,他还在等你。”


    这是不打算追问,让他自己独自处理小满的事情的意思?


    席淮松了口气,还好,要是问起,他还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转而看向小满说:“你现在不该向朕……向我道歉吧。”


    可惜小满充耳不闻,“我弟弟生病了,才迫切需要银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把银子还你,求你不要把我送官府。”


    席淮叹了口气,他俯身将小满拉起,“我不送你入官府。”


    “真的吗?”小满将信将疑站起身,唯唯诺诺看了看他。


    他毫不嫌弃揉了揉小满的头发,“我救了你,你应该向我道谢,而不是向我道歉。”


    明明发缝里满是污垢,身上散发着连狗都会犬吠的恶臭,可面前的人丝毫不嫌弃。


    自从雪灾害死爹娘后,小满很久没有体会过温暖,人人都嫌麻烦,不愿伸出援手。


    小满理解他们的困境,百姓冻馁,牲畜被冻死,留下来的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可以理解,他更明白自己迟早会死的。


    只是在死前,希望他的弟弟能够活下来。


    可他一样想要活着,想要像个人样活着。


    席淮温柔的言论,令小满心里一酸,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


    席淮彻底懵逼了,不是,他哭什么,搞得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不是,你哭什么。”席淮在心里抓了抓头,他果真讨厌小孩。


    他立即睨向盛明月,喂,快来帮忙出出主意,他可搞不定小孩。


    不成想目光交汇,盛明月朝着他笑了笑,随即很快移开了目光。


    席淮:“……”


    这家伙!不是以清正廉明自居吗?


    现在百姓遭遇苦难放任不管了吗?


    席淮烦死了,他扬了扬声,“行了,别哭了,再哭把你送官府。”


    小满终于戛然而止,他拿出了护在怀里的荷包,双手颤抖奉上。


    然而席淮没有接下,而是俯视着小满,端详着小满瘦小的身体。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算了,不用了,这些银子你不需要还我。”


    小满徒然睁大眼睛,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似是不敢相信真与假。


    但他并没有给小满遐想的机会,而是朝着小满露出笑容。


    “不过……”他顿了顿,“不过我要确认你没有说谎才行。”


    第66章 第 66 章 小满没有说……


    小满没有说谎, 他只是稍稍犹豫片刻,便将席淮带到了自己住处。


    倘若说流民营混乱不堪,那么小满的家相比流民营更像是牲畜窝。


    席淮在现实里有见过黄泥土砌成的房子, 他当时都觉得条件艰苦。


    但相比茅草屋, 黄土屋简直算得上豪宅。


    明明都是流民, 为何小满不住在流民营。


    盛明月的声音徒然响起, “他的弟弟患病, 或许是被赶出来了。”


    席淮顿时都怒了, “他们这样太过分了吧……我难道说出声了?”


    “这很重要吗?”盛明月朝着他扬起笑容, “比起这个,臣怕……”


    他话到中途, 欲言又止, 闪烁其辞的样子, 反倒令席淮好奇了。


    搞什么, 原来这个世界, 还有他怕的东西, 更想知道是什么了。


    席淮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他直接了当道:“老师在害怕什么?”


    盛明月远视着远处的小满, “无事,但愿只是臣想错了。”


    说着,他再次淡笑了起来,“好了, 陛下,我们进去吧。”


    他笑容云淡风轻, 但皮笑肉不笑,让席淮都不敢再问了。


    虽立春,但雪灾影响, 天气仍有些寒冷。


    空气满是冰雪的味道,屋外下起了细雨。


    席淮怕冷,搓了搓双肩,喷嚏连连不断。


    盛明月怔了怔,将自己的披风解了开来。


    他只感到肩上一沉,披风已经在他肩上。


    席淮回眸看向身后,却只见盛明月表情平静,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撞见他惊讶的目光,盛明月轻笑道:“天寒,少爷莫要感染风寒。”


    他笑容随和,虽不怎么说话,但只身站着,便有引人瞩目的气质。


    ……要不是早已见过他逃单的模样,自己真要被他如沐春风骗了。


    席淮并没有回答,而是毫不客气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环顾着四周。


    这样简陋的茅草屋,恐怕无法遮挡风雨,茅草屋里还有着位病人。


    他看起来只比小满小上几岁,身体比小满还要瘦小。


    看见小满,他似是刚要说话,却浑身咳嗽不止起来。


    “这便是你的弟弟?”


    “是的,他叫小月。”


    小满连忙上前,从缸中舀碗水,喂给小月。


    但小月仅仅只喝了一口,全都呕吐了出来。


    “小月!”小满焦急放下碗,拍了拍小月。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阻止不了小月的症状。


    小满急得哭了,“小月,哥马上给你买药!”


    他刚眼转身,却被席淮拦了下来,“等等!”


    他再次跪下,不停朝着席淮磕头,“大人,我没有骗您,求您让我出去,让我去医馆里给小月买药吧。”


    “你!”席淮的表情都扭曲了,古代真是为动不动下跪,“你起来!我只是想问你,你有请过大夫吗?”


    “大人,我没有银子。”小满咬了咬唇,一副隐忍的模样,“即使我有,又有哪位大夫愿给流民看诊。”


    席淮沉默了下,他没有想到小满处境,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原来流民如此不被善待,明明他早已下令让太医署善待流民。


    但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没有人会将流民的命放在眼里。


    他抿了抿唇瓣,“那么,你又怎么知道要给弟弟买什么药材?”


    “小月浑身高热不止,上吐下泻,明显是风寒感冒症状,我只需要抓驱寒药方便好。”


    “上吐下泻?”


    席淮蹙了蹙眉,他本能觉得有些古怪,尽管还没有走近,他还是嗅到排泄物的气味。


    他还没有说话,便被盛明月捂住的口鼻,往外拖了出去。


    直到彻底远离了茅草屋,盛明月才松开了桎梏着他的手。


    小满追了出来,却被盛明月忽然大声呵斥住了,“站住!”


    席淮惊了惊,他难得在盛明月身上看见类似生气的情绪。


    他曾经看过他紧张,那是他坠下山坡时,他倾泻出来的情绪,往年他只见过他的笑容,他与萧沅一样,喜欢笑不露齿。


    不同的是,萧沅笑容风流,性格外放,一看便知道水性杨花,而盛明月,他更像是秦明镜,性格偏内敛,不擅于表达。


    只是相比秦明镜,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人瞧得出他在想什么。


    但此时盛明月脸上的紧张昭然若揭,“你们到底为何被赶出流民营?”


    小满不知怎么了,只能重复着相同的答案,“大人,小人没有说谎!”


    “因为小月生病了,流民营里不收容病人,官差才将我们赶了出来。”


    “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情?”


    “前天将我们赶出来的。”


    “你可曾被你弟弟传染?”


    小满内疚垂下头,“是我先风寒,若不是当初小月为了照顾我,小月不会染上风寒。”


    盛明月身体震颤,他目光猜疑审视着小满,“你说你感染过风寒,现在已经痊愈了?”


    小满挠了挠头说:“爹娘说我从小身体好,不论是什么病,身体都很快会得到痊愈。”


    盛明月神色凝重,“这几天可还有人生病?”


    小满回忆了下说:“有的,都被赶出来了。”


    盛明月环顾四周,“他们现在都住在附近?”


    可四周鸦雀无声,毫无人影,不像有人住。


    席淮觉得很奇怪,盛明月到底想要问什么。


    小满老实答,“对,不过有些奇怪,这几天不见他们人影。”


    盛明月闻言,下颚线条忽然紧绷起来,他薄唇抿成了条直线,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席淮忽然觉得空气都有些刺鼻,明明离茅草屋已经很远,可不知怎么的,他汗毛竖起。


    州府城郊外萧条不已,可若仔细观察,却可以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焚烧着什么的气味。


    先前他没有放在心上,可结合盛明月严肃的表情看,他心惊胆颤,竟是不敢往下深想。


    良久,他才听盛明月叹了口气,“抱歉,是臣的错。”


    盛明月转眼看向他,那双凛冽的眼里闪过了丝自责。


    席淮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老师……”席淮张唇,又合上,“究竟怎么回事?”


    盛明月冷静垂下了眼睫说:“怀乡恐怕感染了瘟疫。”


    瘟疫?


    一个不怎么陌生的词语,从他舌尖划过,令他如跌入冰窟,浑身冰冷,牙齿打颤。


    这里是连青霉素都没有制作出来的时代,一场瘟疫,足矣令民心不稳,致使亡国。


    原著里曾有过男主盛明月,赈灾救民,获取民心的描写。


    席淮原以为是三年前的北域赈灾,却不想竟是如今雪灾。


    这里虽是衍生耽美文,可作者大概还是保留了原著剧情。


    席淮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是医学生,不知如何防御这样的天灾。


    他唯一想到的,便是穿书前经历过的隔离。


    怀乡州府知府可能与他想的一样,才将流民赶至城外。


    但流民营里出现了瘟疫征兆,才将病人赶出了流民营。


    只是知府不想将此事闹大,才知情不报,疏于了管理。


    席淮明白不是长久之计,他估摸着这场瘟疫约莫是三天前发生的,看症状像是霍乱,潜伏期很短。


    若是被传染,便是这两天的事情,瘟疫传播速度极快,在确诊前,他们不可以走动,控制传染源。


    这是最初的应对之法,席淮郑重其事看着面前的小满,“听着,你既能痊愈,说明你有短暂抗体。”


    “抗体?”小满满头问号,明显没有听懂席淮意思。


    席淮咋舌,心直口快忘了这里是古代,听不懂意思。


    但这不重要,他拿出了令牌,“倘若你想要郎中救你的弟弟,那么你将我这令牌,交给驿站薛放。”


    小满将信将疑,接下了令牌,激动靠近着席淮问:“大人真的愿意为了我的弟弟,聘请郎中治病?”


    席淮捂住口鼻,保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是的,但你切记,让薛放带上京中最好的郎中来见我。”


    小满这才放下心离开。


    徒留下席淮与盛明月,盛明月似是想要说什么,席淮与他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但正因为他拉开距离,才让盛明月目光微闪烁,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师,我们不会有事的。”席淮却看出了他的不安。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没事的,因为他们可都是主角。


    盛明月怔了怔,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陛下可知上吐下泻,排泄物稀薄,伴有着异味,身体高热不止,极有可能是瘟疫。”


    “朕知。”


    “即使知晓,陛下都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朕并不是相信自己,而是朕相信老师。”


    盛明月听闻后,忍不住嗤笑了声,“陛下,你未免太看得起臣了。”


    席淮有些害羞挠了挠头,“是吗?朕的确觉得觉得老师无人能敌。”


    “……臣不是在夸陛下。”盛明月叹了口气,“人无完人,即使是臣,都有不称手的事情,还请陛下不要为难臣。”


    眼见实在是劝不动席淮,他只能说:“不论如何,在确诊感染瘟疫前,还请陛下戴上布帛,遮掩口鼻,保持距离。”


    第67章 第 67 章 小满带来了……


    小满带来了张太医与薛放, 此时席淮已经将自己隔离了起来。


    万幸的是,他与盛明月都没有接触过小月,没有被小月感染。


    而小满早在先前已经痊愈, 有了短暂抗体, 更不会感染他人。


    这样一来, 有小满给薛放等人传信, 瘟疫的控制得当了起来。


    “小月不是风寒, 而是瘟疫?”小满闻言, 表情却有些失措。


    “难怪我们被赶出了流民营, 难怪那些生病的流民都消失了。”


    “我每天嗅到的草木灰气息,都是知府下令焚烧尸体的气味。”


    “我们是被舍弃了。”小满喃喃自语, 面色惨白, 神情悲恸。


    他眼睛里闪烁着水光, 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显得很是可怜。


    没有人回答他, 他不过是卑微的流民, 有谁会将他放在心上。


    动荡的年代里,他们宛若蝼蚁, 性命从不是掌管自己手里的。


    正因知道这点,他才感到绝望,他才会神色恍惚,怔怔出神。


    事实的确如此, 为了不造成动乱,张太医提议不将此事扩散。


    薛放闻言, 徒然瞪大了眼睛,表示这并非是能够隐瞒下来的事情,若是瘟疫扩散, 不但会引起动乱,而且还会令陛下失去好不容易积攒的民心。


    席淮难得认同薛放的观点,但他觉得此事并不需要他们扩散开来,再过几日,怀乡州府的百姓们,都会清楚自己州府的知府究竟有多么不作为。


    要想让他们不知道,唯有控制住瘟疫。


    然而张太医觉得控制瘟疫之事很棘手。


    时至到今日,瘟疫仍没有根治的方法,即使是先皇,以自己的能力,都只能将伤害控制在最小。


    他当年亲自抗疫,令他原本靠着杀戮夺帝的名声,才得以翻转,成了大庆百姓人人上口的明君。


    淮南帝年幼,明显没有先皇的魄力,用不着多久,便会吵着回宫,将烂摊子丢给他们太医署吧。


    但席淮没有,席淮只是看了看小满说道:“朕要留在这里。”


    “陛下?!”薛放蹙眉,眼中满是责备,“请您不要说笑。”


    “殿试在即,陛下难道真不打算回京,筛选可用的良才吗?”


    “朕没有说笑。”席淮揉了揉小满的头,表情严肃看向了薛放,“正如张太医说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瘟疫便会在全城爆发。”


    “届时怀乡动乱,唯恐有人从中作梗,影响朕苦心经营的声势,朕留在怀乡城抗疫,既可以安抚民心,又可以挽救朕的名声。”


    “至于殿试,等瘟疫缓和了,朕再回去宫中参与殿试不迟。”


    “但陛下不必留下,陛下可知道这是瘟疫,若是不慎感染……”


    “朕意已决。”席淮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毫不犹豫打断道。


    “况且有首辅在这里,你还在害怕什么,老师会保护朕的。”


    并非席淮自信,而是原著里,本是由男主盛明月解决瘟疫。


    再加上他还有聊天群,有着红包技能庇护,相比太医署的那些无用太医,更是有着应对的解救之法。


    他还想亲眼见盛明月,原著里的男主,在衍生文里,究竟是怎样救民水火,遭百姓拥戴自立为王的。


    然而薛放毫不知情,他沉默了良久,才看向盛明月,“盛大人,你身为帝师,真要放任着陛下胡来?”


    盛明月张了张唇,自从方才听见他的话,便沉默寡言了下来。


    听到薛放的声音,他只是看向席淮,直把席淮看得汗毛竖起。


    席淮:“……”


    兄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没有问他意见这样说是他不对。


    但原著里,你是留下来抗疫,才会被平民百姓们拥戴为王的。


    这里虽是衍生文,可毕竟怎么说抗疫都是盛明月的高光时刻。


    假使他真的死遁,将皇位交给盛明月,盛明月都需名正言顺。


    故而他才死皮赖脸,将盛明月与他强行绑定,留在了怀乡里。


    好在盛明月没有反驳他,而是默许下来,“陛下的决定,便是臣的决定,臣怎么能忤逆陛下?”


    薛放没想到盛明月都有糊涂时,震惊不已道:“这是瘟疫,陛下糊涂,难道盛大人一样糊涂?”


    可惜盛明月都充耳不闻,“既然陛下邀请臣,那么即使是死,臣都会陪伴陛下一起死在这里。”


    薛放捂住了面孔,遮掩住了自己扭曲的表情,最后从喉间溢出可以砍头的言论,“……疯子。”


    席淮没有想要砍他头的意思,薛放一直都墨守成规,竖起高墙,如今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他弯了弯唇,他绝不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于不顾,他留下来,无非是因为他有着灵丹妙药傍身。


    “原来你是皇帝?”忽然小满发出惊讶的声音,“你、您真的要留在这里为流民们治病?”


    他大悲大喜后,情绪有些失衡,半晌才回过神,立即下跪道:“陛下!请您救救小月吧。”


    席淮才注意到他穿着粗布烂衫,手指生疮,瘦小的身体不知是不是冷的,一直瑟瑟发抖。


    明明他早已拨款,怀乡城的知府,便是这样对待着流民的?


    席淮眉心微微蹙起,将他拉起,“朕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说着,他吩咐张太医调遣太医署的太医开始抗疫,并命令薛放搜刮怀乡知府,知情不报的罪证。


    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令小满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都因为那些话而平静下来,原来他真是皇帝。


    传闻里裘马声色的小皇帝,明明荒淫无度,从不体恤百姓,现在却为了流民,置自己生死不顾。


    反而他们眼里的克己奉公,廉洁公正的怀乡州府知府大人,为了私欲知情不报,随意处置流民。


    那一刻,小满才知道传言不可信,陛下才是贤德明君。


    翌日,瘟疫果真扩散,怀乡城里风寒人数大幅度增加。


    人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可却为时已晚,本便粮食短缺,如今竟随着药方一同公然涨价。


    原来怀乡知府从最开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这样更好,想必薛放早已收集到了罪证。


    星月交辉,黑幕帘上,繁星点缀,月朗星稀。


    书房里,席淮沾着墨,在纸上记录下了日志。


    直到烛光下,眼见盛明月捧着怀乡县志翻阅。


    他才忍不住问了句,“老师,难道不好奇吗?”


    盛明月:“?”


    “老师难道不会责备朕为了博个好的名声,竟不顾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还要拉上老师?”


    盛明月却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因为陛下盲目相信臣,认为臣能解决瘟疫,才留下来的?”


    席淮:“……”


    一针见血,盛明月似是早已猜测到了,他想要问什么一样。


    席淮只见盛明月轻笑,“陛下既有决定,那何必言之无物。”


    席淮僵了僵,虽早已习惯阴阳怪气,但还是心虚移开眼睛。


    盛明月见状,连心莫名软化了几分,只觉得少年莫名可爱。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奋笔疾书的少年天子,下意识将少年额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眼见少年怔了怔,连带着他都恍然了下,看了看自己手指,半晌才回神道:“挡到了。”


    少年“嗯”了声,没再吭声。


    只是饱满的耳垂,染上粉红。


    盛明月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心跳有些加快。


    他捂住了胸口,清俊的面孔,都冒出了茫然。


    他喉咙干涩道:“但陛下,即使将臣留在这里,臣都无法与天对抗。”


    少年怔了怔道:“你别有压力,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想好办法再说。”


    说着,还翘首以盼看向他。


    那副全心全意,完全相信他的模样,反倒是流淌出了几分轩如霞举的少年心性来。


    盛明月心跳漏了一拍,他眉头紧蹙,看着少严肃的脸,无端生出想要捏捏的错觉。


    大概是徒然生出的古怪心情,令他变得不再像是自己,竟荒唐没有阻止少年留下。


    他甚至还答应道:“臣是人类,无法与天灾抗衡,陛下的要求,臣只能尽力而为。”


    少年眸中闪过了期待的光芒,欣喜拥上他,“真的吗?太好了,朕便知道你能行。”


    仅简单一句话,便让盛明月身心震颤,情绪变得奇怪起来。


    他眼眸闪烁,因为少年的言论,而难得感到了高兴的情绪。


    但这抹高兴,很快被他遮掩,“陛下对瘟疫可有应对之法?”


    结果少年懵了,他漂亮的面孔上,都闪过显而易见的茫然。


    席淮的确懵了,他不是医学生,他哪知道有什么应对之法。


    他现下能干的,只有隔离与收购药材以外,便没有别的了。


    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我们可以先封城隔离,避免城内二次感染,再将药材与分发给百姓。”


    “还有么?”


    “暂时只想到这么多了。”席淮挠了挠头,“老师怎么想?”


    “臣觉得陛下说得不错。”但盛明月根本没有反驳他提议。


    他有些尴尬,直白询问了盛明月,“老师可还有什么良策?”


    谁知盛明月只是朝着他轻笑了下,漫不经心轻轻摇了摇首。


    第68章 第 68 章 席淮懵了懵……


    席淮懵了懵, 盛明月是什么意思?


    他将盛明月留在怀乡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他像是原著里一样,解决瘟疫问题, 获得民心, 最终结局成为被百姓们拥戴的新皇。


    他并不想当皇帝, 他没有这个本事, 心下认为这本便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毕竟和那些贪官不同, 他的俸禄是昭然若揭的。


    正因为如此, 他才决定,即使这里是衍生耽美文, 他都要让盛明月像是原著里一样。


    但昏暗的烛光, 打在了盛明月的脸上, 让他清俊的面容, 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无奈。


    “陛下, 臣虽不知道, 陛下为什么如此信任臣,但臣可能无法达到陛下心里的预期。”


    席淮一怔, “既是如此,你为何愿意留在这里?”


    盛明月挑眉,“难道不是陛下将臣留在这里的?”


    席淮:“……”


    席淮一抖,心说因为我以为你会像是原著一样解决瘟疫。


    结果你什么都不会, 还要让我一个男大预备役来想办法。


    席淮苦兮兮,盛明月却幸灾乐祸道:“不过臣既已说了留下, 那么不论是死是活,臣都会陪陛下闯一闯的。”


    ……大可不必。


    要不你现在走吧?


    席淮麻了,自己忙前忙后的, 哪晓得盛明月根本没有解决瘟疫的方法。


    不会的,席淮咬了咬下唇,刺痛感令他很快冷静下来,盛明月在藏私。


    是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这可是运筹帷幄的盛明月。


    他不信盛明月真的没办法。


    第二日,城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喧嚣的街道上,如今萧条不已,曾经的繁华,现在支离破碎,来往的行人隔着距离,被隔离在室内。


    此时天空中乌云密布,似是快要下雨了,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气味,令原本安静的氛围,愈发愈显得死气沉沉,俨然与前几日截然相反。


    席淮随同太医前往隔离营帐,只见有许多哀声连天的病人,他们嗓音低沉,咳嗽不止。


    他们正议论纷纷,“怀乡州府的知府先前隐瞒瘟疫知情不报,他根本没有想要救我们。”


    “但圣上已下令,彻查知府,要求妥善对待流民,如今将感染的流民都纳入城内隔离。”


    “圣上说话可信?我听闻他是个昏君,从不体恤百姓,征兵纳税,只为建造酒池肉林。”


    “说得不错,明面说是妥善对待,其实是为了屠城吧,只要我们死了,瘟疫不再蔓延。”


    议论声伴随着此人的言论戛然而止,此人的猜测,让人听得很是人心惶惶,头皮发麻。


    连席淮都被他的大胆猜测给惊到了,若是小皇帝,确有可能屠城,这的确能限制扩散。


    但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席淮,绝不可能干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虽不懂政治,却非恶人。


    “陛下不会屠城的。”一道温和的声音徒然在营帐中响起,说话的人,好像是盛明月。


    他声音如玉石碰撞,温润如玉,令人情不自禁安静了下来,“陛下并非是传闻中昏君。”


    “为了怀乡,陛下已经派遣了医官,竭力治疗你们。”


    “你们现在能够安然无恙谈论话题,都是多亏陛下。”


    “但你们非但不对陛下感恩,反而认为陛下是昏君。”


    营帐里的百姓们羞愧得噤声。


    营帐外席淮有些尴尬撩开了帘幕,走了进去,他可没有那么伟光正,他是有着私心的。


    帐中燃烧着艾叶,大概是起消毒与掩盖排泄物气味的作用,呛得连席淮都眯起了眼睛。


    待眼睛习惯睁眼,席淮看见了口鼻处戴上了布帛的盛明月,正在照料着被感染的病人。


    他身姿挺立,一袭青衫,突显儒雅简约,虽面戴布帛,却仍显得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老师在干什么?”席淮却蹙起眉头,他上前拉住盛明月,“朕并没有让你照顾病人。”


    但盛明月只是微笑着说:“陛下,臣没办法帮你解决瘟疫,只能帮你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力所能及的事情?”


    “陛下先前不是说,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安抚百姓,获取民心吗,臣可以帮陛下达到目的。”


    席淮懵了,天杀的,那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是他获取民心,而是盛明月你获取民心。


    可盛明月毫不知情,他徒然大声朝着帐中说:“无论如何,请你们都再坚持一下,陛下没有放弃你们,用不了多久,你们很快会痊愈。”


    他的声音激昂而动听,充满着劝导的意味,真的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聆听,“有陛下为了我们祈福,想必我们一定可以很快度过难关的。”


    营帐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陛下?那是陛下?”


    “绝无可能!大庆国主怎会亲自看望我们这些平民?”


    “但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北域赈灾的首辅,那真的是陛下,陛下竟亲自来到我们怀乡城。”


    “到底谁是在说陛下骄奢淫逸的,陛下明明很宽厚待民,宽容仁慈,是一个圣明贤君。”


    席淮:“……”


    席淮麻了,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持政至今,虽非昏君,但算不上是什么圣明的贤君。


    奇怪的是,他昏君的口碑早在几年前,已经有了扭转的趋势,尤其在这刻,甚至达到了顶峰。


    迎合着百姓们感激的目光,席淮身体颤栗,手指抖了又抖。


    他是想要帮盛明月揽名声不错,但不要盛明月帮他揽名声。


    他不需要德才兼备,德政仁君的好名声,反正他会退休的。


    在众人感恩戴德的拥簇下,席淮都羞耻得脚趾快要抓地了。


    他将盛明月拉到了角落,轻轻说道:“你别说了,好尴尬。”


    盛明月直勾勾注视着他,把他看得汗毛竖起,才收回目光。


    他摘下自己遮掩口鼻的布帛,在席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布帛挂在席淮耳上,从后面系上打了个结。


    “陛下难道忘了臣说过要戴布帛?”他语气发冷,席淮抬眸看去,只见他身姿挺拔,唇瓣抿成了直线。


    他站姿端正,下颚线条分明,垂下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席淮刚抬头,便对视上那双薄凉的眼睛。


    他生气了?


    席淮脑子空白了下,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朕无事。”但席淮很快故作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不论如何朕都不会有事,倒是你,朕不用你帮朕正名。”


    “朕与老师相处多年,朕不想因老师感染瘟疫换个老师。”


    他絮絮叨叨说不停,清丽的面上有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盛明月心下一软,大概是太担心了,他还将布帛解下还给自己。


    但解到一半,盛明月倾上前来,捉住了他的手,蹙眉道:“陛下,这不是玩闹。”


    “朕知道。”他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但朕不需要,相比朕,你反而更需要吧。”


    少年呵斥的气息,沾染到了布帛上,取下时还带着些微温度,盛明月接下时,手指被烫得一颤。


    虽说已经是春日,可天气依旧寒冷,少年说话时吐纳出的热气,总是莫名有着令人心动的本事。


    然而少年毫不知情,他朱红的薄唇微张微阖,见自己怔怔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身体倾上前来。


    少年解开了布帛,双手从他脖颈绕向后脑勺,打结系上了布帛,那样的距离,像是在拥抱一样。


    盛明月甚至可以感觉到,少年喷洒在他皮肤上炙热的呼吸。


    灼热得令他都闷哼了声,奇怪的情绪如潮水一样倾泻而来。


    他垂眸审视着面前的人,少年似是被他忽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惊慌失措看着他。


    他的耳根一片粉红,白皙的皮肤一旦浸染上了颜色,便仿佛嫩得可以掐出水来似的。


    那样湿漉漉的眼神,像是摆脱了伪装,暴露了本性,此时宛若只柔弱无害的小兔子。


    盛明月摸了摸脸上布帛,想要再次摘下,却被按住了手背。


    但下一刻,少年像是被烫到一样,“你的手怎么会这么烫?”


    盛明月无奈看着他,叹了口气,“所以臣说让你戴上布帛。”


    少年撅唇,“你好烦,与其说教,不如想想如何控制瘟疫。”


    盛明月眯了眯眼睛,端详着少年表情,诡异察觉到了端倪。


    仿佛像是早已预料到什么,带着坐观其上的眼神睥睨着自己。


    他声音沙哑,“臣一直很好奇,陛下为何笃定臣能够解决瘟疫?”


    少年身体一凛,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瞪着眼睛看着他,“朕……”


    “上次为了拿回荷包拯救小满更是,陛下为何能轻易制服混混?”


    “朕有事找张太医,先走了!”结果少年如临大敌,离开了这里。


    灰蒙蒙的天空中,唯有少年离开的身影,像是被打上了层光,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盛明月虽心中狐疑,但还是目送着衣着轻薄的少年离开,连唇角都情不自禁微微弯起。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笑出声来,喉咙里忽然感到一阵瘙痒,寒凉的冷风令他咳嗽了下。


    第69章 第 69 章 席淮从侍从……


    席淮从侍从那里拿到了新布帛, 蒙在了口鼻处,才前往新的营帐,找到了张太医。


    张太医此时正忙得愁眉苦脸, 见席淮到来, 忙不迭弯腰行礼说:“陛下, 您来了。”


    席淮颔了颔首, 远视着堆积如山的药材, 忍不住好奇问了句, “张太医, 怎么了?”


    张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手忙脚乱整理药材, 抽空说:“臣在改药方子。”


    “出了什么事情吗?”席淮心里一凛, 原本平静的表情, 因张太医变得严肃起来。


    张太医叫苦不迭道:“这几日病人暴增, 他们不听医嘱, 不将水著沸, 仍喝井水。”


    “现下很多人都害了痢疾,若不是首辅发现得早, 恐怕病情混杂,很容易误诊断。”


    “盛明月?”


    席淮惊了惊,原以为盛明月没有打算,没有想到他早已经行动, 哼,口嫌体正直。


    想到这里, 席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为了当前局势而感到的紧张与不安。


    雪融过后, 掩藏在雪中的病毒爆发,被冻死的畜牧尸体被分解,细菌滋生而蔓延。


    这时无论食物,还是水源,都必须用巴氏灭菌法高温消毒灭菌。


    席淮翻阅过资料,知道即使是古代,百姓们都知道水要烧开的。


    但他们为何会喝井水?


    思及时,有名医官匆匆跑来,“张太医,又有名病人倒下了。”


    张太医唉声叹气,随同着那名医官,前往了病人所在的营帐。


    席淮跟着他前去,再度撞见了盛明月,顿时不自觉尴尬起来。


    他不敢看盛明月,只好佯装担忧巡视四周,查看着病人反应。


    口戴布帛的几人,正将几名病人往趟架上,几人合力往外台。


    一一细数了一下,席淮这才发现整个营帐,被抬得不剩几人。


    原来趟架上,都是死去的尸体。


    那一刻,他只感到了背脊一凉。


    “陛下,还请先出去。”盛明月叮嘱道:“瘟疫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怀乡州府知府在被关押前,有些百姓们已感染瘟疫,他却欺骗百姓们说怀乡井水是上天的恩赐,服下后即可以药到病除。”


    席淮颤声道:“但怀乡知府他为什么要这样?”


    席淮不理解,这其中难道有着什么厉害关系?


    百姓食用井水,知府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名利?


    但这是百姓们活生生的人命,一州知府,难道真的不将自己州府百姓的命放在心上吗?


    席淮不可否认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里,不曾见识过黑暗面,他无法接纳这样的事情。


    盛明月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他刚一张口,却徒然发出咳嗽声,惊得席淮差异看了看他。


    正准备倒茶给他润润喉,结果小满走了进来说:“我知道,我曾经潜入知府府邸偷银两,在书房里看见了放了很多黄色的符咒,上面写着长生诀的字样,想必是与长生不老有关。”


    席淮懂了,一个渴望长生,被欺骗买保健品的老登形象,完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看来怀乡的知府虽渴望长生,买了不少保健品,但还是很谨慎,最先没有自己服用。


    他不敢食用,只能投到井里,说是天神恩赐,拿百姓试验,确认无误,才自己服用。


    不想恰逢瘟疫来袭,害得城中百姓们盲目追求着神水,降低了免疫力,才感染瘟疫。


    果真在那些上位者的眼里,人如草芥,命如蝼蚁,而现在自己成了上位者中的一员。


    光是想到这里,席淮胃里一阵翻滚,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忍不住想吐。


    虽说已是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他更是浑身冰冷得可怕,脚底一阵寒凉。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趟架上运输的尸体,紧握着拳头微微松开,指甲掐在了皮肉里。


    盛明月真的无法阻止吗?


    瘟疫并没有像原著一样被阻止,而且从目前看来,还有着蔓延趋势。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席淮咬了咬唇,直到口腔里传来了铁锈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


    盛明月没有阻止瘟疫蔓延,但他可以阻止,他有聊天群能够帮自己。


    最开始他该拿出来的,倘若不是他私心想要盛明月像原著一样,博取个好名声,瘟疫便不会蔓延开来。


    “陛下。”小满神情担忧,他这几日忙前忙后,原本瘦弱的身体,显得更瘦了,“小月会没有事的吧。”


    席淮回神,在心里长吁了口气,拍了拍小满的头说:“朕没事,朕说过会救你弟弟的,朕绝不会食言。”


    他解开了身上的狐氅大衣,蹲下了身将小满围成一团,“这些天辛苦你了,很累吧。”


    暖和的体温,令小满鼻头一酸,他拱了拱温暖的狐氅,有些害羞摇首,“没有很累。”


    “不用担心,很快会没有事的。”席淮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形如枯槁的病人们,走到盛明月的面前。


    “抱歉,朕把责任推给了老师,不过很快要好起来了。”


    然而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的盛明月,此时居然毫无反应。


    方才的咳嗽,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显得有些呆。


    见盛明月不吭声,席淮只好他眼前挥了挥手,“老师?”


    兴许是他手太晃,盛明月徒然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面颊上,“陛下,臣有些冷。”


    席淮的身体震颤了下,这才发现面前青年的手掌心,滚烫得如同烧开的热水,灼热得可怕。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迷离,唇角还勾起了个笑容,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载入了他怀里。


    “老师?!”席淮一惊,他险些被青年压的趔趄了下。


    炙热的呼吸扫过他的皮肤,他才意识到青年的不对劲。


    他的体温是不是太烫了,等等,他不会感染了瘟疫吧?


    “老师?”他竭尽全力搀扶起盛明月,呼唤着他名字,“盛明月!盛太师!喂!你还好吗?”


    可无论他怎么喊,盛明月都昏昏沉沉的模样。


    席淮崩溃了,他搂着盛明月的腰肢抬头大喊。


    “张太医!张太医!速来!首辅感染了瘟疫!”


    张太医连忙把脉,吩咐差役将盛明月搬到床上时,席淮焦急说道:“等等,去朕的厢舍里。”


    张太医不赞同道:“陛下不可,如今首辅感染了瘟疫,若是让您龙体欠安,我会成为罪人!”


    “朕不会有事,朕是皇帝,朕说的算。”席淮不管不顾,强制让差役将人搬回了自己厢舍。


    他脑子一团乱麻,没有想到连盛明月都感染了瘟疫。


    这波瘟疫到底该有多毒,都把原著男主给干倒下了。


    太医们不懂陛下的焦虑,只当陛下疼惜自己的老师,才会如此不顾君臣之仪,竟一起同住。


    外加盛明月本是朝中重臣,不可或缺,照顾得更用心了。


    医官们忙前忙后照料着,直到夜里,才终于退出了厢舍。


    席淮根本睡不着,他惊慌失措得要死,只怕盛明月狗带。


    厢舍里的炭火旺盛,十分温暖,可他整个人都十分寒冷。


    像是被关入了冰窖中,从脚底到背脊都被冰霜冻住似的。


    他看向了床上沉睡的盛明月,盛明月此时双眼紧闭,若不是白皙的皮肤上因高热不止浸出了粉红,他都要以为他死了。


    这次他不得不心情沉重打开了聊天群,“家人们,我们这里害了瘟疫,请问你们有什么药丸或疫苗,治疗这次瘟疫吗?”


    宫斗文女配道:“这个本宫熟,每年天灾人祸,本宫队友都头疼不已,不是在拨款救灾的路上,便是在抗灾防灾路上。”


    席淮眼睛一亮,打字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姐,事出从急,你可以给我你的药方吗?我愿意给你我的随机技能红包。”


    宫斗文女配听出了他语气的苛求,毫不吝啬发了个红包,“不用那么客气,药方先发你,只是本宫不确定能不能适用。”


    所谓的瘟疫,并不是指一种疾病,而是包含鼠疫,天花,霍乱,疟疾等疾病。


    然而此次衍生耽美文里,并没有提及此次是什么瘟疫,席淮一时间都犯了难。


    群主:“可以用。”


    席淮:“???”


    群主扔下了句话,便不见了踪影,席淮懵了懵,心道群主怎么知道药方能用。


    但心下多多少少已经相信了群主的言论,只觉得群主看似高冷,其实很心软。


    末日文男主:“万人迷男主,你先用这副药方,如果没用,我这里还有疫苗。”


    末日文男主来自于末世,医学比普通世界位面要发达,有保障席淮更安心了。


    他给群里的每个人都发送了随机红包,感谢着他们救人于水火。


    宫斗文女配收到了“孔雀开屏”的技能,可以在宴会上大放光彩。


    末日文男主收到了“樱桃萝卜”的种子,在新的世界中种植蔬菜。


    见群里的人全都收到了自己发的红包,席淮才心满意足下线了。


    而现在……


    席淮深呼吸了口气,现在他需要说服张太医,尽快将宫斗文女配的药方投入使用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将药方交给……


    将药方交给张太医, 张太医过目了下,那张苍老的面容上,都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这是、这是?!”


    他顿时激动不已道:“臣虽说闻所未闻, 但这药方竟能与之结合, 完全能压制病情, 大可以一试!”


    他兴奋抬眸, 看向席淮, “陛下, 这副药方能够造福大庆,你究竟从哪里弄来的?”


    那样如搞科研看到小白鼠的表情, 令席淮抖了抖, 张太医这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但他不可能说是聊天群里给的红包, 只能忽悠了过去。


    然而当张太医熬好了药后, 犯了难, 毕竟没人服用过。


    若是服下了药加强了病情……


    营帐里, 医官陷入了沉默。


    席淮明显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他倒是没有怎么害怕。


    他相信了群主的言论, 况且还有末日文男主的疫苗。


    只是张太医宫中行医多年,最忌讳干没有把握之事。


    唯有一直在帮忙熬药的小满,站出了身来,“我愿意让小月一试。”


    张太医看了看小满, “你这孩子,这可是还没有试用过的新药方。”


    “小月已经昏睡太久, 我怕他……”小满欲言又止,但昭然若揭。


    “你真的愿意让他试试吗,哪怕会有危险?”席淮忽然询问了句。


    “是, 我已经不想再见小月昏迷了。”小满眼中露出了坚毅色彩。


    “等等!”张太医还想要阻止,“此药方还不曾在人身上实验过。”


    但席淮充耳不闻,他蹲下了身,直视着小满说:“那我们便试试。”


    翌日,小月果真在宫斗文女配的药方下清醒了,小满感动落下了眼泪,“小月终于有救了,是陛下救了小月,是陛下救了怀乡!”


    张太医这才将药方投入使用,很快怀乡百姓症状有所缓解,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要医官的照顾。


    席淮闲着是闲着,便想着一起帮忙,结果不论是医官还是百姓,都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他。


    他们听到了传闻,明白了来龙去脉,都给他磕头道谢,说什么若不是陛下,怀乡会被知府陪葬。


    直把他搞得有些尴尬了,被百姓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心虚不已离开了营帐中,才羞耻松了口气。


    他戳开聊天群,感激宫斗文女配的药方,并赠予了串点翠,“多亏你的药方,瘟疫才得以控制。”


    宫斗文女配爱不释手拍了几组照片,“好说好说,你先前已经送本宫技能了,又送点翠作甚么。”


    科举文男主道惊艳道:“这是点翠吧,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果真传承名不虚传,真的好漂亮。”


    衍生文男主暗中观察,“据我多年看鉴宝文的经验,看样子很有年代感了,这应该值不少钱吧。”


    看来大家都有涉猎,可惜聊天群里女性少,其他人用不到。


    随口聊了几句,席淮才关闭聊天群,打算回到厢舍里休憩。


    不想下一刻,他被迎面而来人,撞得连身体都被趔趄了下。


    席淮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大手揽住,抬眸只见熟悉的面孔。


    雌雄莫辨的清秀少年,朝他勾唇一笑,“好久不见,阿淮。”


    “李珏?!”


    少年朝着他笑了下,此时他才发现少年长高了不少,曾经李珏和他差不多高,现在却比他高出了个头。


    李珏正俯视着他,精致的面容褪去了青涩,多了分成熟,只是动作依旧很幼稚,将手按在了他的头上。


    “阿淮还是老样子。”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李珏比了比身高。


    席淮怒了,“你假死不告而别,再次见面是特意来挤兑朕的吗?”


    李珏才僵了僵,立即收回了手说:“原来你早已知道小爷是假死,难怪丝毫不惊讶。”


    说着,才补充了句回复,“不过小爷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要挤兑你,你别误会小爷。”


    席淮懒得理他,他不明白他与盛明月达成了什么交易,才会假死脱身,再次回宫。


    但这是他的选择,无论他结局如何,都已经与他无关了,他不会再掺合他人命运。


    这次瘟疫给席他的教训,便是太过于自负准没有好事。


    尽管他的目标仍是没有改变,这个皇位一定是要让的。


    但他打算顺其自然,不强迫把衍生耽美文改成原著了。


    想到这里,席淮冷静看了李珏一眼,“怀乡城害了瘟疫,你不好好准备殿试,来这里作甚么?”


    李珏眼见席淮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有些委屈,在他的身上,仿佛还看到了几分皇帝的影子。


    这令李珏的心脏一冷,他十分清楚,为帝王者,通常都冷心冷情的,他心里莫名感到了悲哀。


    “当年我不告而别,只是想要帮你。”李珏小声道:“你在宫中孤立无援,我不想看你委曲求全,但我力量有限,只能借助盛明月的力量,重回朝堂。”


    “李家在流放的途中害病而死,凭借着我香妆,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曾经的李贵妃李婉。”李珏偷偷瞥了瞥席淮,“阿淮,我可以帮助你的,你别生气。”


    席淮奇怪睨了他一眼,“朕为什么要生气,朕只是不明白你既已离开,为什么要回来,你解释清楚便好了,其他的朕并不在意。”


    说着,他错开了身体,从怀里掏出了块布帛,“朕现在很忙,你兴致冲冲来到怀乡,可曾有听闻怀乡瘟疫,你难道不怕被感染?”


    李珏闻言,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眉开眼笑接下布帛,“怀乡是我家乡,我曾与母亲住在这里,只要能为你分忧,我不怕的。”


    这样近乎是在告白的言论,即使是早已习惯的席淮一怔。


    但他不怎么在意,他近日很忙,冲淡了再见李珏的心情。


    再加上现在已经有了治疗瘟疫的药方,于是疲惫颔首,“那你先去找张太医吧。”


    李珏满足勾唇,可他刚迈开了步伐,又很快依依不舍看着他,“陛下不想我吗?”


    席淮早知李珏很难缠,只是没有想到李珏如此难缠,他无语凝噎说道:“不想。”


    李珏哑口无言,他盈盈切切看着席淮靠来,“陛下难道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我?”


    席淮:“……”


    席淮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躲开李珏。


    李珏趔趄倒地,惊奇瞪大了眼睛,眼睛都红了。


    席淮咳嗽了声,“朕早知你是假死,为什么还要想,还有,你都已经不是贵妃了,怎么还自称臣妾。”


    “我……”李珏没有想过少年这样说,他咬牙切齿,痛恨少年不解风情,这家伙果真一直毫无变化。


    他为了讨得他喜欢,改变了很多,因为害怕他不喜欢曾经瘦弱的自己,不论是文是武他都没有落下。


    可他没有多看他一眼,还漫不经心说:“好了,朕累了,没有别的事,朕先回去了,有事明天再说。”


    说着,徒留下他表情狰狞起来,目光哀怨目送着他离开了。


    李珏狠狠被打击了,他以为少年至少会埋怨自己不告而别。


    可事实与现实背道而驰,少年根本没有因为他不告而别生气,甚至再次见到他时都没有想象中高兴。


    那样带着上位者冷漠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心脏,他徒然觉得自己为了少年,换个身份都是一厢情愿。


    而事实上的确,席淮没有太在意此事,只是因为见到了李珏,直到半夜,他才回到自己的厢舍休憩。


    他脑子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复杂的问题,只看向了盛明月。


    盛明月还在沉睡,厢舍里炭火旺盛,可他整个人还是很冷。


    仿佛被关入了冰窖里,寒冷的冰霜从脚底蔓延到背脊似的。


    席淮打了个寒颤,盛明月此时双眼紧闭,若不是面上浸着粉色,还有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他的生命力,他险些都要以为他快要死了。


    好在盛明月很快睁开了眼睛,只是眼里仿佛被蒙上了层雾,目光有些涣散直视着半空,半晌,朝着空中挥了挥手,“陛下?是你吗?”


    “盛明月,你醒了。”席淮立刻惊醒过来,他站起身来,靠近床边,回握住盛明月手,“你好些了吗?”


    结果盛明月的手心里都是汗,他沉默着,烛光微弱,忽明忽暗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纤细。


    他没有回答,席淮意识到奇怪,直到注意到他的眼睛,“盛明月,你的眼睛……”


    盛明月才长吁了口气,弯了弯唇,笑了起来,“抱歉,臣好像看不见陛下了。”


    席淮的手都颤抖了下,“你高热了三天,直到今天喝下了新的药方,才退烧。”


    可盛明月只是“嗯”了声,好像没有把自己因为高热导致的失明,放在心上。


    只有席淮忍不住自责,“是朕对不住你,害你感染瘟疫。”


    “要不是朕强留下你,你恐怕早已回京,更不会被感染。”


    盛明月却不在意,打断了他的忏悔,“臣醒了,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已经解决瘟疫了?”


    席淮身体一颤,不可思议看向了盛明月,这兄弟,实在是太敏锐了,这都能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