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混沌 还是慢慢来吧


    在乔忆亭即将歪倒在桌子上时, 曾有然适时的接住,顺势将他揽到自己怀中。


    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他眼神中带着些许落寞, 轻声道:“师兄,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我要如何做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


    今日他先是去芙蓉殿找到了禾真真,让她前往魔界打探方孜凡的虚实。


    初到魔界之时,他只觉得魔族不见天日,相当压抑, 他无比想要逃,可还是被伦理人常束缚着,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子, 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可怖非常。


    她朝着自己伸手,她朝着自己笑, 她说自己是她的孩子, 只是犹豫了一瞬, 他便被束缚住,再也挪动不了脚步。曾绮云弥留之际告诉他, 魔族靠着吸收混沌之力而存活, 所以不靠日月天地精华。


    而魔族现在有几方势力, 其中三大势力最有话语权,北冥的极寒之地不谙世事,只有魔尊需要时他们才会伺机而动;南池的魔族则比较活跃,往返于凡间和魔界;另外一方势力则是方孜凡,他负责笼络凡间魔修,甚至教一些修士走火入魔为己所用。


    他在承接住魔尊之位时,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更没有人出来反驳,而他历经折磨出关后,挂念的不是曾绮云的魔界生息,而是那个丢下自己走了的乔忆亭。所以,他并不了解整个魔族的分布,只是才听禾真真讲了大概。


    他这才真正对魔界的事物有了个轮廓,听她那样一说,魔界好像并不难管教。


    实际上在曾绮云的管理之下,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修炼,甚至她还传授过魔界一些凡间休养生息的方法,只是可惜,没有因地制宜。


    而禾真真昨日,主要来禀报她原来的主子,也就是掌管着凡间魔修的方孜凡。


    他竟然在挑唆魔族人到人间修炼,并散布谣言说吃人肉可以提升修为,甚至在他背后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使其修为大增将那北冥尊者重伤。


    此事要是处理不当,不仅会让修真界对于魔界更加不齿,甚至还会挑起人族和魔族的战争,届时曾有然恐怕就要腹背受敌。


    其实他并不在乎什么人魔大战,也不在乎那魔尊之位,他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发展成那样,乔忆亭会伤心,甚至会与自己为敌。


    这才是他不愿发生的,所以方孜凡他必须解决掉。


    将思绪拉回,他垂眸看了看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师兄,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人,现在又要与他分别,他心中多有不舍。


    木芙蓉看出他有心事,给他支了招,而曾有然就被鬼迷心窍地听了她的话,来一个先斩后奏。


    所以,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要带乔忆亭一起去魔界。


    他怕要是自己不在,他这样耀眼的师兄就会被别人觊觎,毕竟在他身边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有玉生烟,有唐茉,甚至还有昨日救得那个小孩,他实在不敢去想再见面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可是在他晕过去的那一瞬间,曾有然心中紧绷的弦断掉了,瞬间改变了将人掳走的主意,他怕他强行带走他,会让他讨厌自己,发展成和幻境一样的结果。


    虽然,他很希望能够让幻境中后半段成为现实,用那细细的链子,拴住他,让他再也跑不了,就算他对自己刀剑相向……


    就这样想着,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扶着乔忆亭的手也攥的更紧,喉结上下一动,将那可怕的念头强行压下去。


    “还是慢慢来吧。”他想。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怀中之人,眼中印着他的模样,将他放到了榻上。


    他的眼神在乔忆亭脸上来回逡巡,最终定在了那紧簇的眉头上,伸手向前轻轻抚平那眉头,而后手顺着高高的鼻梁向下,停在了唇边。


    唇色温润如玉,还沾着一点青团的碎渣,他轻轻将碎渣拂掉,定定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庞,心中略有苦涩。


    不知为何,乔忆亭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皮肤仍然白皙,可能是灵力维持住一副好皮囊,此时他的唇微微张着,像是在告诉身旁的人,这是一个可乘之机。


    忍住将自己的唇印过去的冲动,曾有然自嘲的笑了笑,收回的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头,可接着他又捧起了乔忆亭的手,将自己的脸放在那手上,做出抚摸的动作来,痴迷地说道:“师兄,我好希望你眼中只有我。”


    独自欣赏了一会儿,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到桌子边收拾了残局。他不知道,眼中这个人,醒来后会不会怪自己,会不会生气。


    现在,曾有然是真的后悔,听了木芙蓉的馊主意。他只希望,师兄不要怪罪自己,还是稍稍解释一下吧。


    留下纸条后,挥了挥衣袖那房门便悄悄地开了,曾有然又向着榻上的人深深地望了一眼,才踱步出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屋子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将昏睡中的乔忆亭唤醒。


    他慢吞吞地扶额坐起来,感觉自己的头像是快炸了一样,他又朝着身后摸去,竟然没有摸到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人。


    乔忆亭顿时心下一惊,猛地回头一看,却发现曾有然的被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随即他便想起来昨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桌上的青团,“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这谜团在他看到茶杯底下的纸条后才全然消失,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成熟了不少:师兄,魔界有事,我去去就回,勿念。


    捏着纸条,他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上扬的弧度,“谁会挂念你啊,自作多情。”


    他将一旁的钱袋子拿在手中掂* 了掂,“还记得把钱留下,不错。”说完便将那钱袋子揣进自己腰间,都忘记追究他这师弟为什么迷晕他了。


    说不挂念那肯定是假的,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师弟,虽然分别了几年,但还是对他的新身份有些担忧,因为一路走来他看见那些魔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怕曾有然会出什么意外。


    乔忆亭原本是想拿着钱袋子就去林氏医馆的,但他又实在担心曾有然的情况,便直接去了芙蓉殿,想要跟禾真真打听一下消息。


    可惜,禾真真与木芙蓉都不在殿中。


    看来,眼下魔界的情形估计是相当危险,乔忆亭也是急坏了,但又别无他法,他也不知道如何通往魔界。


    殿中的几位女侍看见他,纷纷行礼。乔忆亭逮住一位女侍,问道:“可知城主在何地?”


    那女侍似是有些被他抓疼了,“回乔大侠,不知。”


    迎面走过来有一位女侍,正是禾真真身边的人,她见乔忆亭着急的模样,便走过来安抚道:“乔大侠不必担心,尊主会处理好一切的。”


    “这位统领,可否带我去魔界?”乔忆亭想着,至少他要看着曾有然,才能确定他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那位女侍却对他摇了摇头,“乔大侠不必过于担心,尊主叮嘱过说让我们照顾您的起居。”


    听了这话乔忆亭眉头一皱,看来从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但魔界他必须得去。


    凭借着他的本领,想要悄悄潜入芙蓉殿尾随几位统领进进出出并不难。


    趁着月黑风高时,他再一次踏进芙蓉殿,目光紧紧跟随着白日的那位女统领,想着要是魔界有事情肯定她会先出发。


    果不其然,真是让他猜对了。


    那女统领在先是守在大殿门外,紧接着乔忆亭便看见一道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穿过大殿飘飘忽忽冲到那女侍的身前,显现出一行字。


    离得太远,乔忆亭看不清什么字,只能看见那女统领急匆匆地冲进大殿。


    他脚尖一点,身姿轻盈地从那房上落下,跟着那女统领的脚步,来到了殿中。


    女统领反应极快,立马抽出身上的刀劈过去,乔忆亭也提起未出鞘的云破格挡,“统领,是我。”


    “乔大侠?”女侍收起刀,语气中带着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乔忆亭不假思索道:“我还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如若你要是去魔界,可否让我随你一起?”


    看着女统领脸上面露难色,他随即补充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主子怪罪你的。”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女统领只是稍稍想了一瞬,便答应了。


    乔忆亭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来到了大殿的深处,向着宝座的后面走去,他看着此人的动作,心中思忖着,幸好这是禾真真的人,要不然他还真是怕她谋害自己。


    只见这女统领在那宝座的后方轻轻一按,便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轻轻一推,一股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


    “乔大侠,请。”


    乔忆亭跟着她走进了那门中,霎时间他便像是生生被那门中的魔气吸过去一般,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像是来到了凡间的对立面一样。


    等他站稳脚跟,才发现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


    那统领说道:“这是我们城主的在魔界的宫殿,因为她认定的事情就会一直沿用,所以魔界的宫殿和凡间的宫殿是一样的,不过眼下她应当是和尊主在一起。”


    乔忆亭环顾四周后点了点头,果然和人间的芙蓉殿的摆设一模一样,心想:魔界的人怕不是都有强迫症。


    “乔大侠,城主只是让我来取芙蓉花种,那您……自便?”


    “啊,好的。”


    随后,他便再一次目睹那女统领拿着几包花种搬着几棵树苗的身影消失在魔界。


    乔忆亭摇着头笑了笑,想着禾真真还真是对木芙蓉多情,城中已经有那么多的芙蓉树了,还要种。


    就这样想着,他便信步走出芙蓉殿,想着要去问问这魔界尊主曾有然现在在何处。


    可未曾想,他刚踏出芙蓉殿半步,那敏感的耳朵微微一颤,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直冲他而来。


    “什么人!”


    第52章 碎冰 一世英名就这么结束了


    魔界不见天日, 处处燃烧着幽幽火苗,乔忆亭眼看着那双峰挝即将要达到自己眼前,随即退后一步提剑挡在身前, 那双峰挝便被截,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随后, 他便被几位拿着弯刀的女侍包围了。


    其中一位女侍抬脚向前,“凡间修士,来找死?”


    “非也,来找你们尊主。”


    “尊主是你这臭修士想见就能见的吗?”


    话音刚落, 那女侍便提刀向前,她身后的女侍跟着她将刀刃冲着乔忆亭而去。


    乔忆亭看到这架势不紧皱起眉头,他并不想大打出手, 毕竟都是友军。


    他抬手掐诀,口中念道:方域内, 求一真趣, 九九为规, 定神定身!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一招定身术,还未曾对人用过, 如今刚好拿来应急。不曾想竟然真的管用, 几位女侍姿势各异的被定在原地, 浑身上下也只能有那眼珠子孩子滴溜溜地转。


    他有些不好意思,瞄着带头的那女侍脸上不服气的神情,笑容温和道:“在下也不是有意为难,我乃尊主好友,此番是凡间的芙蓉殿女统领带我来的。”


    那女侍眼睛动了动,从嘴中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他稍稍凑近过去, 努力分辨她说得是什么,因着实在是有难度,他只好在那额间轻轻一点,解开女侍的术法。


    岂料,那女侍一结开定身术,眼神立即被狠戾包裹,提刀便又朝着他的脖颈划过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又没有防备,刀尖擦着他脖颈过去,差点他就交待在这里了。待他朝后撤了两步后,仍然惊魂未定,额间已然冒出冷汗,脖颈处被刀光震出一圈儿粉红色的印记,只是并不明显。


    他没想到这女侍这么不讲道理,抬手试探着朝脖颈处摸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才召出云破,手势一拨,将破风而来的弯刀架住。


    对上执刀人的眼神,他实在无奈,“我真是你们尊主的好友。”


    “吹牛也得看看时候,你跑到芙蓉殿找尊主,真是可笑。”


    乔忆亭不解,正想开口问一句,而那女侍再一次将弯刀招呼过来,说道:“我等连尊主的面都没有见过,你怕不是来找茬的吧!”


    他没想到这魔界的人如此不讲道理,也不想再说什么,既然要打那便打。只见他将云破横在身前,让周身都被剑气包裹,弯刀随之而来却不敌乔忆亭的剑气,直接将那女侍震了出去。


    见此时机,他立即提剑向前,剑尖直至那女侍的咽喉,“找不到你们尊主,那就带我去找禾真真,否则……”


    “你做梦!我是不会出卖城主的!”女侍梗着脖子,抬头朝他看过去,眼神之中带着桀骜不驯和衷心耿耿。


    此话一出,原本被定住的女侍突然开始活动,纷纷提刀招呼过来。


    他侧脸一瞧,云破未动,正要掐诀召唤出另一把光剑,倏然间一柄软剑,像是空中游动的银蛇一般,带着些许寒气,将几位女侍的弯刀打落。


    他认出那是属于曾有然的银舞,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唇边就挂上笑意,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尤其是他回头瞧见了朝他奔过来的人,焦急的神情,让他的笑意不自觉地爬到了眼底。


    “你没事吧,师兄。”


    任凭曾有然将自己摆过来,摆过去,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眼神中的担忧与乔忆亭脸上挂着的笑意成了明显地对比。


    顺手将云破挽在背后,他才开口,“我没事,就这几位女侍还不是我的对手的。”


    禾真真迈着步子冲了进来,双眸一扫染上怒意,“谁允许你们动手的,下去!下去!”要不然,待会儿这疯子拿你们小命邀功我可拦不住!


    乔忆亭拉住面前人的手,不让其再动作。他想,当时在石佛寺镇时,他只身带着唐茉,还打过数不清的魔修嘞。


    可曾有然还是发现了他脖颈处那条不太明显的粉线,眼神一凛抬手就要覆上去,却被人一把拍开。


    “真的没事,你何时变得如此唠唠叨叨了?”乔忆亭将云破收入剑鞘,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面前的人抿了抿唇,似是有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扭扭捏捏地吐露出来两个字,“没有。”


    没有变得唠唠叨叨,只是对你唠唠叨叨,只是想要看看你的伤势……


    乔忆亭偏头对禾真真打了个招呼,便揽着他的肩膀出了芙蓉殿,“说吧,你怎么回事?”


    两人的身高大差不差,但终归还是曾有然高一些,所以乔忆亭揽着肩膀有些费劲,手便不自觉地滑落到腰间,微微倾身向前等着他的回答。


    曾有然见到他人的那一刻心中就充满酸涩感,担忧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丝欣喜,可在他拍开自己手的那一刻,欣喜便被埋没,又在他揽过自己肩膀时,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些麻麻的,那问题也让他的心突突地跳动。


    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曾有然莫名地有些紧张,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拨了下来,“我,我原本想带着师兄来魔界的,我怕师兄不高兴,所以才……”


    “先斩后奏?”乔忆亭从那人手中扯出自己的小臂,兀自走在前面,然后又转身来与他对视,“你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况且我都说了,有事需要我帮忙就说啊。”


    待他走近,乔忆亭在他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还是这么喜欢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害我这么担心!”


    捂着脑袋的人一听这话,双眸闪动着不可置信,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师兄担心我?”


    乔忆亭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视线不住地乱瞟着,手也抬上来摸了摸鼻尖,“啊……就是稍微有点,就就一点儿。”


    接着,他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转过身去朝前走,“你这魔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曾有然追上他的脚步,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的六师兄不禁没有避讳自己的身份,还如此关心自己的境遇,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带着乔忆亭缓缓走出芙蓉殿。原本他是要去看看北冥的尊者伤势如何,然后对于方孜凡的处理从长计议。


    可禾真真的女统领为她传信,说乔忆亭到了魔界,他这才急匆匆地跟她向着芙蓉殿赶过去。


    魔界虽然是人间的对立面,处处都透着萧瑟,乔忆亭听着他的娓娓道来,眼神不住地朝着周围的一切扫视,不敢想象生活在这里的人该会有多么的压抑。


    他微微抬头看着走在身边的曾有然,想到他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魔界,独自一人消化吸收着上一任魔尊的能量,不知会有多么孤独和无助,他也会有心魔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似是发觉了他的视线,曾有然微微颔首朝着他会心一笑,“怎么了师兄?”


    “没、没事,”乔忆亭迅速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北冥,师兄想跟我一起吗?”曾有然故作轻松道,“不想也没关系,可以在我的寝宫等我。”


    来就是为了和他并肩作战的,怎么可能乖乖在魔宫等着呢?


    “去,我和你一起。”


    这不假思索地回答,让曾有然微微一愣,他本就是随口一问的,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一起去。


    见他停住了脚步,乔忆亭疑惑地回头看,并朝他招招手,“怎么不走了?”


    “这就来!”


    曾有然的出行方式相当特别,跟原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相当霸道,无论他想要去哪里只要挥一挥手便会立刻到达。乔忆亭便跟随他的动作,来到了北冥那极寒之地。


    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原,乔忆亭忍不住打了冷战,“师弟,你确定没走错吗?”只要他仔细看一看,便能发现曾有然紧皱的眉头。


    曾有然摇了摇头,随即将腰间的银舞抽了出来,警惕道,“应当是没走错的,但是……”


    话没说完,脚下踩的冰原突然断裂,两人猝不及防地跌落进去,整个人都浸泡在那冰冷的水中,随后冰原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合上。


    乔忆亭掉落的瞬间没有设防,不由得呛了几口水,再加上他本来就不会游泳,求生欲让他在水中不住的挣扎,随即他便想到将云破抽出来,掐诀让他带自己冲出水面。


    水中并不好动作,再一开口,冰冷的湖水灌满口腔,他便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脑海中无助的想着:完了,一世英名就要在这水里结束了!


    谁知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朝着下沉的他追过来,是曾有然。


    一袭白衣的乔忆亭在这幽深冰冷的湖中显得格外宁静,他的面容不知是因为被冰冷冻的,还是因为缺氧导致的,毫无血色,像是这水中洁白的妖怪一样,摄人心魄。


    他看着那黑色的影子眨眼间就到了自己身旁,他欲说些什么,可现在的他已然什么都干不了,只有脑子还能转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曾有然将自己揽入怀中,随即曾有然的双唇朝自己贴了上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的动作,他也顾不上什么求生欲了,在那冰冷的怀中挣扎起来。曾有然见状也十分无奈,只能将他揽得更紧,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头上,将那吻加深,将那气渡过去。


    这样的好机会,曾有然可不愿轻易放过,就算上岸后他也有理由耍无赖。


    面对这样强势的力量,乔忆亭不得不妥协,他感受着气息从唇间不断地渡过来,他的不适感立刻消散了许多,便渐渐地放弃了挣扎,开始攀附着曾有然想要获得更多的气息。


    经过好一番折腾,两人终于贴近那冰原的表面,乔忆亭此时也有精神,从身后拔出云破朝着那冰层凿过去。


    不多时,那冰层便出现裂缝,曾有然适时地补上一道术法,那冰层瞬间出现一个大窟窿,两人便一同跃出水面。


    荒无人烟的冰原无比冰冷,两人又刚从那水中出来,乔忆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虽然呼出的空气冰冷无比,但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在发烫一样,他有些不敢看曾有然。


    “师兄你没事吧?”


    不敢看也是要看的,乔忆亭顿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缓缓回应道:“没事。”


    怕冰层再一次断裂,他哆哆嗦嗦地掐诀,云破出鞘飘在俩人面前。乔忆亭先踏上了云破,又朝着曾有然招手,“上来。”


    曾有然欣然过来,在他身后虚虚揽着,想到刚刚水中的模样,柔软冰凉的唇和惊慌失措的眼神,让他回味无穷。


    “冷不冷?”


    直到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曾有然的无限遐想。


    “有些冷。”


    乔忆亭随即转身握上了曾有然的双手,口中念着净衣术的咒语,将两人的衣服从里到外变得干爽起来。


    可衣裳虽然已经变得干爽,但并不代表着人暖和起来,曾有然紧紧握住他想要抽回去的手,“师兄,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不、不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乔忆亭总感觉这氛围有些过于暧昧了,可是手又抽不回来,只能维持现状。


    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耳尖染上的红晕,曾有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当然,也没忘记正事,环顾了这冰冷的荒原,他记得北冥的魔族明明就是在这里聚集的,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在他思考之时,乔忆亭轻而易举的抽出自己的双手,“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就在疑惑之时,这荒芜人烟的冰原上响起一阵可怖的笑声,“尊主,眼前这幅景象,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第53章 助我 我看你也疯了


    那声音在冰原上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他们脚下的冰全部碎裂,若干人从冰冷的湖水中蹦出, 身上还冒着丝丝冷气。


    乔忆亭分辨出来这些带着面具拿着弯刀的人都是魔修,正在疑惑之时, 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鸟从两人头顶呼啸而过,差点将曾有然扫下云破。


    “尊主,好久不见!”


    两人循声朝黑鸟身上望过去,异口同声道:“方孜凡!”


    而方孜凡站在那硕大无比的黑鸟身上, 眼中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慢,“又见面了,乔大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当曾有然还在惊讶两人为什么认识的时候,黑鸟上的人抬手轻轻一挥, 数不清的魔修便开始动身, 向着云破上的两人冲过去。


    乔忆亭不敢踩上冰面, 云破便不能轻易使用,只见他一手掐诀, 从虚空中扯出另一把剑, 另一手扶正曾有然, 云破随即动身。


    擒贼先擒王,他要将方孜凡先拿下。


    可是方孜凡既然敢出现,又怎么可能只会在那空中做活靶子呢?


    眼看着就要跳上那黑鸟,却见方孜凡一挑眉,那浑身冒着冷气的魔修纷纷转向,将那弯刀顺势朝着乔忆亭抛出。


    乔忆亭眼疾手快,将那剑横在胸前, 汹涌的剑气随即阻挡住了那劈过来的弯刀。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攻势,他不禁朝后看向曾有然,吐槽道:“你不是魔尊吗,你的兵呢?”


    曾有然也并不轻松,掏出银舞对付着那旋转着劈过来的刀,答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北冥尊者,没想到……”


    两人站在云破上,施展起来相当不方便,两人对了下眼神,乔忆亭便将手中的剑抛向方孜凡,脚尖一点,身姿轻盈追向那剑。


    一边是人追剑去,而云破则是剑随人动,在他脚尖离开剑身的一瞬间,变换成一把利剑,飞向他的手中。


    剑化出无数剑光,乔忆亭就单脚踩到了那剑光之上,手中顺势握住了云破,眼神中的杀意弥漫开来。


    再看方孜凡,虽对他的招数虽然惊讶,但唇边的笑意不消,抬手从自己的腰间扯出一条鞭子,再空中轻轻挥舞,那鞭尾便到达了乔忆亭的面前。


    他没想到方孜凡的鞭子能破掉自己光剑的屏障,眉头一皱躲开了那鞭子的攻击,但脸颊却还是被那鞭子伤了一下,一条血痕出现在他的脸颊,在鞭子收回时,血珠便从那血痕中冒出来。


    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他抬手朝那血痕一抹,看着手指上的血渍,嘴角竟然漾开笑意,“再一再二不再三。”


    说完后,便从容不迫的踏着那剑光,轻而易举地跳到那鸟上,提剑便直刺向方孜凡。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东西。”方孜凡看着乔忆亭的剑尖,他手中的鞭子便瞬间化为一杆长枪,只听“铛”的一声,是云破与那长枪碰撞的声音。


    看着幻化成长枪的鞭子,乔忆亭脑海中“嗡”的一声,方平也有一柄可以幻化成长鞭的长剑,当时自己还曾经在那鞭子底下救过曾有然。


    方孜凡看着他困惑的眼神,长枪变幻攻势,嘴角一勾,“你怕了?”


    剑和长枪比起来还是有些短,要是打起来可能并不占上风,但乔忆亭可不止有一把剑。


    方孜凡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觉得他眼神中好像多了些许从容,不免有些担心,“你笑什么?”


    听见发问,乔忆亭并不回话,看着云破与那时而变换成长鞭时而转化成长枪的武器打得激烈,他手中掐诀催动身后的剑光。


    那剑光随即从四面八方奔向那黑鸟身上,方孜凡察觉到不妙将那长枪抖开,长鞭一甩便将犀利的剑光一一打散。


    此时他的眼中已然也多了暴戾,回身将那长鞭向身后提剑而来的乔忆亭甩过去。


    乔忆亭提防不及,再加上那黑鸟身上本就狭窄,他便从那鸟身上摔了下来。


    冰原上的曾有然也并不轻松,按理说魔修的死活全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他轻轻抬手拿魔修便被拿捏。


    而这冰原上冒着冷气的魔修却是大不相同,曾有然将其一一碾碎后,就会从冰面上冒出更多的魔修。


    曾有然轻轻喘着粗气,有些力竭,他抬头看向空中,见到乔忆亭跌落不由得心头一紧。


    再定睛一看那魔修的弯刀好像就要劈到乔忆亭,他也顾不得身后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魔修,将手中的银舞抛出,随即把那弯刀挡了下来。


    而在落地之后,乔忆亭因着惯性的缘故在那冰原上滑出去很远,他用云破杵进冰层才堪堪停下。


    “师兄!”曾有然见状,急得不得了,连忙朝着乔忆亭跑过去。


    乔忆亭杵着云破,单膝跪在冰原之上,听着那呼啸的风声以及魔修掷出弯刀的破风声,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了看朝自己跑过来的曾有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站起来,盯着站在黑鸟上的方孜凡,看着他脸上鄙夷的神情,乔忆亭也扯出一抹狠戾的笑容,紧接着将自己手中的云破直直地冲着那黑鸟的心窝扔过去。


    方孜凡看着他利落的动作,立即让黑鸟飞往别处,可乔忆亭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动作一般,云破抛过去的一瞬间,他手中掐诀,驱使着云破追随黑鸟的动向。


    手势不断变幻,剑指一定似是找到了方向,顺势一划,云破便将那黑鸟贯穿。


    只听那黑鸟一声悲惨地啼鸣,旋转着从空中掉落,落在冰原之上将那厚厚地冰层砸出个坑,与此同时,冰原上的魔修也随即消散大半。


    而在黑鸟掉落的瞬间,云破也划破长空,飞入剑鞘,乔忆亭长舒一口气。


    魔修数量骤减,曾有然便再一次挥了挥长袖,躲过弯刀的攻势,催动银舞一一将其贯穿,随即烟消云散。


    他将银舞收回后,急忙跑过去和乔忆亭汇合,“师兄,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少年眼中的担忧,乔忆亭语气温柔地回应道:“我没事,接下来咱们去哪?”


    “两位还想去哪里?”方孜凡从黑鸟砸出的坑中踱步出来,“或者说,你们还能去哪里?”


    在黑鸟未来得及收起翅膀的映衬下,方孜凡的笑容显得更加可怖,让乔忆亭觉得他才是魔尊。


    话音刚落,方孜凡收起笑容,手中握着的长枪一抖,变幻成长鞭朝着两人甩过来,乔忆亭立即拔出云破,往前送去。


    长鞭随即缠上了云破,像是想要从乔忆亭手中夺走一样,两厢僵持不下,曾有然从腰间抽出银舞,朝着方孜凡刺过去。


    “光顾着你这废物师兄,还忘了教训你!”方孜凡随即撤回长鞭,朝着曾有然甩过去。


    曾有然也早有提防,身姿一转便躲过那长鞭,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在那鞭子即将抽回之时用力踩过去,方孜凡的鞭子便只能乖乖躺在他的脚下。


    恰逢方孜凡与曾有然僵持不下,乔忆亭提着云破便上前去,剑气即将到达方孜凡的身前,方孜凡见状只好将那长鞭放手,躲避云破的攻势。


    他嘴角一扬,另一只手立即向乔忆亭脖颈伸去。


    这故技重施的样子乔忆亭早已识破,剑指一划,光剑便瞬间从方孜凡的手掌穿过,惹得他惨叫一声。


    方孜凡一手受了伤,又失了趁手的武器,他却依然从容的在腰间拿出一把骨扇,一把挡住刺过来的云破。


    乔忆亭觉得那扇子有些眼熟,但来不及细想,又将第二剑送出。


    此时的曾有然也松开那鞭子提剑向前,可方孜凡在抵挡云破的同时,另一只手的姿势不断变幻,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长鞭瞬间化为长枪直冲曾有然的背后。


    乔忆亭看见那长枪的动作,瞳孔微震,暗道不好,“小心!”


    曾有然耳朵一颤,早已察觉背后的动作,只见他微微皱眉,身形便消失在方孜凡的背后,出现在乔忆亭眼前,一把揽住他的腰向旁边闪过去。


    只听“噗呲”一声,长枪将方孜凡的身体贯穿后,又飞出一段距离。


    方孜凡低头望着一旁的两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长枪捅出的洞,竟然笑了起来。


    看着痴人张着血盆大口痴痴地笑,乔忆亭眉头紧皱,小声道:“他疯了吧?”


    而曾有然眼中竟然有着一些不忍心,“他没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随后,乔忆亭又听曾有然缓缓对着方孜凡说道:“我可以把魔尊之位让给你。”


    乔忆亭瞄了一眼出声的人,心想:我看你也疯了。


    “让给我?谁要你的施舍!”方孜凡听到这话停住了笑声,“我要你心悦诚服!”


    “凭什么?凭什么!”方孜凡声嘶力竭道:“明明我和她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她就可以继承魔尊之位!凭什么?”


    一番话倒是把乔忆亭搞懵了,“他,他是你哥哥?”


    曾有然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我舅舅。”


    话音刚落,方孜凡突然暴起,魔气骤增,长枪在手立即朝着曾有然的方向捅过去。


    曾有然见状,立马将乔忆亭推开,抽出银舞抵挡住那长枪的攻势。


    “你把北冥尊者弄到哪里去了?”


    “他啊,你刚刚没看见他吗?”方孜凡阴测测地笑着,露出森森白牙,“哦忘了,你可能都没认出他来,他已经被我炼化成魔修的补品了,你所杀的每一个魔修都是他。”


    “你!”曾有然知道他疯魔,这也是曾绮云不想让他做魔尊的原因,“别再执迷不悟了,我……”


    “什么叫执迷不悟!”方孜凡的长枪将曾有然打得不断后退,“我才是正统,你一个疯女人和小白脸生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做魔尊!”


    曾有然艰难地听着他的胡言乱语,眼神飘向乔忆亭,谁知乔忆亭早已掐诀催动云破,刹那间,云破从方孜凡的身体中穿过,又为其补了一刀。


    再也握不稳自己手中的长枪,方孜凡站不住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明明只有我才能一统三界,明明只有我!”


    “这不是去害人的理由,再说,一统三界有什么好?”


    曾有然听到乔忆亭的话语,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她就是因为知道你太疯魔,所以才……”


    话没说完,一团黑气凭空出现在这冰原之上,速度极快地逼近三人,而后从那黑气中伸出一只手,提起了方孜凡的衣领,就要将其吸纳进去。


    两人立即上前拽住方孜凡的手,试图将其留下,谁知从那团黑气中突然冒出暗器,打在了乔忆亭的脚下,冰面顿时碎裂,乔忆亭便直直的跌落进去。


    曾有然放手的瞬间,随手接住贱起的冰块,一个转身用力挥向即将被黑气吞没的方孜凡,让他身上又多了个血洞。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朝那冰洞扑过去,“师兄!”


    第54章 醒来 不是别人


    松手的那一刹那, 方孜凡便被黑气吞没。


    “为什么单独行动!”


    “你太慢了,你太小心了。”方孜凡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曾有然不在魔界, 我已经拿下北冥,你要是早些来, 咱们就能把他们俩一网打尽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长线,我熬死了自己父亲,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杀了自己的哥哥……”


    这线, 太长了,或者说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他曾经怨恨她,怨恨自己的出身, 而现在他有点想她了。


    将死之人, 其言也善。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救自己的人, “你现在是掌门,是少主, 足够了, 收手吧。”


    良久, 他的眼眸中才出现那人的正脸,冷漠的神情让他如坠冰窖,而那一声“废物”更是让他生不如死。


    “我不是你,我要做的远不止这些。”


    ***


    乔忆亭本就因着打斗失去了不少气力,再度掉落那冰冷的湖水中,让他浑身一激灵,又呛了好几口水。


    但幸好这一次他早有防备, 手中掐诀,剑随意动,才在曾有然还没有跳下之前,云破便带着他冲出水面。


    “咳咳咳……”


    看着浑身湿透,发梢上还滴着水珠的乔忆亭,曾有然别提多心疼了,“师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冰原之上时不时刮过的冷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紧接着他手势不断变幻,驱动真气为自己驱寒。


    随着方孜凡的消失,魔修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冰原开始融化成为原先的模样,冰层慢慢消失,变为软绵绵的雪。


    看着迅速变化的环境,他眉头一皱,又开始警惕起* 来。


    “师兄,不必害怕。”曾有然颔首对着他安抚道:“这是北冥原本的模样,只是雪多了些。”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收起云破,他将头上的雪花拍掉,“那魔修生死未卜,很可能会再生是非,你打算怎么办?”


    听着关心的话语,曾有然唇角有又开始上扬,“师兄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疑惑地望着曾有然,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路,可曾有然响指一打手上就多了一见大氅。


    他心中有些惊讶:这孩子身体这么虚吗,这点温度都受不了?


    谁知,曾有然将大氅抖了抖,便给乔忆亭披上了,动作利落的跟上一次带幂篱时一样,让他措手不及。


    “我不用……”乔忆亭感觉脸有些发烫。


    “披上吧,总归会暖和一些。”曾有然眉眼弯弯,一双手在他脖颈间飞舞,只要他一呼气那细长的手指便能瞬间染上一层白霜。


    直到曾有然将大氅的带子系好,整个人让出眼前的路,乔忆亭才反应过来,他自己其实也能系……


    “走吧师兄,去尊者家里瞧一瞧,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做。”


    太阳在天上高高挂着,有些蔫蔫的并不刺眼,迎着阳光能看见飘落的雪花在闪闪发光,不知是因着身上的大氅还是因着曾有然的笑,他感觉暖和了好多。


    于是,乔忆亭望着眉眼间渲染了笑意的少年,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事与愿违,方孜凡就是那样做了,无力回天。而眼下,北冥已经乱了。


    冰晶殿上,曾有然捏着自己的眉心,听着下面的唇枪舌剑,最后竟发展成,原北冥尊者的儿女们为了一个尊者之位打得不可开交。


    “要不然你们先打,谁最后赢了谁上。”


    一句话,让三位虎视眈眈的继承人噤声片刻,就连乔忆亭也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那胖子二殿下问道:“尊主,你说得是真的?”


    “对,谁打赢了,谁先来,轮流。”


    别看三人刚刚打得不可开交,曾有然冷着脸说的一番话到让他们犹豫起来该不该动手。


    乔忆亭微微皱眉,觉得他这师弟做的不妥,但这毕竟是魔族的事情,他要是插话应该算是……干涉人家内政吗?


    正当他还在思忖自己插话的性质,曾有然那一副清冷的嗓音又在这空旷的大殿上响起,“既然都不愿意动手,那么,二殿下你先来坐镇一年。”


    “我?”不光是二殿下惊讶,其余的两位殿下更是有些不服气,但由于是尊主发话他们再有异议也不敢说什么。


    “对,就是你,二殿下。”曾有然挑眉,冲着底下神情凝重的人问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被那一声“师兄”惊了一下,乔忆亭视线随之跟着尾音过去,他看见曾有然手撑在洁白无瑕的宝座上,看似漫不经心但那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期盼。


    他能期盼什么呢?乔忆亭的这样问自己。


    而身体行动却先脑子一步做出决定,他朝着曾有然点了点头,“我认为,尊主做得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清晰地看见曾有然的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曾有然起身抚平衣裳,笑意随着动作间一寸寸消失,“二殿下,接下来北冥可就仰仗你了。”


    “如果做得不尽人意,那么……”曾有然突然停顿,眼神一凛,“不要怪我不客气。”


    趁着那三人还在发愣,曾有然缓缓走到乔忆亭的身边,衣袖一挥,将人带回自己的宫殿中。


    “师兄,随便坐。”说着,曾有然还相当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乔忆亭去他那里。


    乔忆亭被曾有然这“移形换影”的魔法搞得有些新奇,也对他的行宫充满了莫大的兴趣。


    宫殿中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华丽,只是一些日常简单的用具,整个布置看起来只是比知意堂多了一张华丽的大床。


    略过曾有然的目光,乔忆亭自顾自地走到墙壁面前,手指轻轻触碰墙面,那看似寻常的墙壁上瞬间泛起一层淡紫色的光芒,无数的符文从那墙上浮现出来。


    他及时撤回手,心中了然:这就是传说中魔族的禁锢秘术,他隐约记得书中介绍过两位师姐为什么逃不出曾有然的手掌心,便是因为这术法。


    也不知道以后这东西还会派上用场吗?


    “师兄,怎么了?”看着迟迟不落座的乔忆亭,曾有然有些心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行宫有些格外厉害。”他立马换上笑脸,“你这行宫之中怎么都没有侍奉你的人?”


    “我不希望别人进来。”


    听到这话,乔忆亭微微一愣,“那我……”


    “师兄又不是别人。”说着曾有然起身攀上乔忆亭的肩膀,催促他快些坐下,“师兄要不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他没有回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这才惊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在北冥时的大氅。


    他连忙抬手来解大氅的带子,可是不知怎地那带子被他生生地拽成了死结。


    这短暂的一幕却都被曾有然看在眼里,只要他和乔忆亭在一起,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身影,观察或者说是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来吧。”


    视线中便多了一双瘦削而修长的手,而这手也正是为他披上大氅的手,因为解带子稍稍用力些力,便显露出来浅浅的筋骨。


    “多谢。”大氅就这么被取了下来,他瞬间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他抬手将额间的汗珠擦掉。


    或许是因为温度升高,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已然染上了一抹微红,让曾有然有些微微愣神,他喉头滚动,“师兄不必客气,”


    乔忆亭自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送至嘴边,“你真的打算让那三位轮流来?”


    意识到他问的是北冥,曾有然冲他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又斟了一杯,“师兄觉得不妥?”


    乔忆亭眼睛盯着壶里缓缓流出的茶汤,鼻尖萦绕着茶香,还是将存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按理说你是魔尊,魔族的事情就该你说一不二,但是既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人,是不是要更加民主一些?”


    “民主?”


    乔忆亭轻轻抽气,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民主”这一词,“就是……听一听魔族民众的意见。”


    “有点道理。”


    他以为他听进去了,可没想到曾有然话锋一转,“可是,你觉得他们三个有谁在乎民众的选择呢?”


    是啊,这里不是他认为的和谐社会,而是弱肉强食,吃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的地方。


    他还说曾有然天真,这么一看自己才是最天真的人。


    捏着杯子,乔忆亭手指泛白,艰难开口,“所以……”


    “所以,轮流来,要是我下一次过去看到了不好的事情,那么师兄觉得二殿下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呢?”


    听着曾有然的话,他有些不适应,因为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生硬,“会是,什么样子?”


    只见他将刚刚倒好的那一杯茶,从乔忆亭手指间轻轻夺了出来,端到嘴边,轻轻吹了吹表层的茶沫,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那一滴不剩的茶杯从唇边取下,捏在手心,轻轻一握那杯子瞬间粉碎。


    “下场,就如同这个杯子。”他露出天真的眼神,继续说道:“我想,来上两次,最后一位殿下便不得不小心行事了。”


    他的话语在整座只有他俩活人的大殿中显得掷地有声,清澈的眼睛和淡然的笑容让乔忆亭感觉眼前的少年如此陌生,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曾有然一样。


    察觉到他凝重的表情,曾有然及时开口转移话题,“师兄可要出去看看?”


    还没从深思中抽离的乔忆亭下意识的答话:“啊,好。”


    虽然眼前的少年让他感觉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也让他不知该将人放在哪里,但总归是师弟,总归是这个世界上关系他冷热的人。


    再说,好不容易来这魔界一趟,怎么也得看看这边的风景如何。


    可惜,这魔界要不就是暗无天日,要不就是常年飘雪的极昼,最为正常的南冥又是民风彪悍之地,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他觉得魔界果然不是凡人能呆的地方。


    日月运行毫无规律,两人也并不知道在这里逗留了多久,最后还是回到了曾有然的魔宫之中。


    “尊主,芙蓉城城主有要事求见。”


    第55章 往前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乔忆亭一步不落跟在他后面, 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宫殿中穿梭,直到禾真真所在的殿中。


    粘在禾真真身边的花枝招展的人见到两人后,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 一下子蹦起来,“亭亭, 我可太想你了。”


    不等木芙蓉缠过来,曾有然便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魔族重地, 谁允许你来的。”


    “小屁孩,你不是也去过我的密林吗,一边玩儿去。”木芙蓉白了他一眼, 伸手将他拨到一边,又换上笑脸, “亭亭, 你都瘦了。”


    听着她长长的尾音, 乔忆亭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臂膀, 尴尬道:“才几天而已, 你从哪里看得出来。”


    木芙蓉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随后又恢复了她那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这魔界没有白天黑夜,也难怪你会不知道时间,怎么样,这几个月和尊主玩了什么花样,爽不爽?”


    “瞎说什么啊……”他越过木芙蓉,望向正在魔尊宝座上听着下属“汇报”的人, 想仔细分辨出两人在说什么,生怕又要说出南池又有什么事。


    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被曾有然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眉梢微挑,定定地回望过去,像是被勾走了魂一样。


    “尊主?”禾真真看出他已经走神,忍不住出声提醒。


    “哦,说到哪里了?”眼神一闪,他痴迷的神情随即消失,就连唇边的笑意也恢复淡然,“你是说玉生烟和唐茉都醒了?”


    “正是。”


    禾真真轻轻抬头看过去,竟从高高在上的尊主脸上看到了一抹复杂的情绪,不待她细细思考,那神情便转瞬即逝。


    曾有然点点头,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下面双手抱剑的人。


    他其实并不想让师兄这么快就回去,他想留他多住一些时日,多陪陪自己。


    他真的很想让他一直留在自己的寝殿中,让禁锢秘术发挥作用,让乔忆亭的心里眼里都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曾有然眯了眯眼睛,盯着乔忆亭的模样,让自己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描绘着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对自己的想法心猿意马。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乔忆亭侧头朝上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起身向他走过来。


    “师兄,城主说客栈的两位已经醒了。”


    “那真是太好了。”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前,感觉像是一块儿石头落了地一样,“多谢城主照顾,那我们何时动身?”


    他自然不知道曾有然心中的小九九,他只希望尽快回到凡间,再也不想来这个毫无生趣的鬼地方,毕竟他还是要游山玩水,领略大好河山啊。


    最好嘛,让曾有然跟自己一起,他暗暗想着。


    来时快,回去便也很快。


    他们从魔族回到凡间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乔忆亭忽然对于凡间有了实感,他想,魔族那种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幸好自己魂穿的不是魔族的炮灰。


    “师兄,要不先在芙蓉殿休息片刻?”


    “在芙蓉殿过于冒昧了。”乔忆亭神情自若地拾起他的手,拉着他越过芙蓉宫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是回客栈休息吧。”


    曾有然刚刚还在纠结,他是不是不喜欢魔界,是不是想尽快见到唐茉,是不是自己在他心中永远比不过唐茉……


    在他拉起自己手时,他脑海中的重不重要之类的问题全都抛诸九霄云外,就亦步亦趋地被乔忆亭拉着走出了芙蓉殿。


    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木芙蓉朝着两人的背影喊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记得出来赏花灯!”


    乔忆亭身形一顿,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一定来!”


    街上的小商小贩已经开始出摊,大大小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乔忆亭这才惊觉自己还握着曾有然的手。


    要是继续拉着他向前走,感觉有些太过火了;可要是突然松开,会不会又让自己这位敏感的师弟生气呢?


    正在犹豫着,乔忆亭的视线被一个小小的糕点摊子吸引过去:是桂花糕!


    想也没想,他便又拉着曾有然,走到了糕点摊子面前,这才佯装不经意般松开了手,跟老板讨价还价。


    突然下坠的手,让曾有然猝不及防,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只手捧起来细细端详,感觉手上仿佛还有师兄残存的温度。


    “师兄想吃,我来做就是了。”


    乔忆亭抱着桂花糕,挑眉一笑,“哪里敢劳烦魔尊。”


    曾有先是被这话一惊,随后察觉到这是在开玩笑,便也跟了句,“愿意为师兄效劳。”


    必定说一不二,说往东绝不往西。


    乔忆亭权当他的话是闹着玩儿,“不过,这是带给林老大夫的,上次的钱还没给人家,都好几个月了。”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到看见林氏医馆的牌匾歪歪扭扭的挂在门口,门窗也像是久不洒扫的样子沾满灰尘和蛛网。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乔忆亭不顾街上人异样的眼光,抬手推开那扇像是尘封已久的大门。


    阳光透过挂满窗户的蛛网,洒向整个房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仔细分辨能感觉出是血腥气中夹杂着药材腐烂的味道。


    察觉到不寻常的一切,曾有然上前拦住想要继续深入的人,“师兄小心。”


    可乔忆亭像是魔怔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甚至拨开拦着他的手,兀自上前抹掉药柜上的灰尘。


    “林大夫!”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这残破不堪的地方哪里还会有人住呢?


    “搬走了?”


    可是屋中杂乱的景象和这莫名的气味,却并不像是搬走那么简单。


    屋外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大夫去哪里了?”他听见他的师弟出声询问。


    “死了,早死了,死得那个惨啊……”


    他的脑海中嗡的一声,“死了?怎么会……”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转头问道,“那他的妻子呢,还有那个小孩……”


    “可说呢,林大夫也不知是倒了哪辈子的霉,收养了那啊臢货的孩子。”


    “哎哟,就是呢,那孩子不是凡人吧。”


    “是凡人能把林大夫夫妻俩作践成那样?”


    “我听说啊,被发现的时候,哎哟那小孩也不知是什么妖怪,啧啧……别提多吓人了。”


    这话无疑是给了乔忆亭重重一击,让他的耳边一阵轰鸣声,桂花糕被他下意识的松手掉落在地上,震起一圈灰尘。


    “幸好是城主赶来,要不然两人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耳中鼓膜阵阵跳动,将围观之人的话全屏蔽在外。


    他那样尽心尽力救治那个小孩,还曾埋怨林大夫的医术不精,甚至银钱都没有结清。


    “怎么会这样……”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双手,脑中闪回第一次穿越的那个晚上,自己的这双手也是将曾有然杀害了。


    “我是……凶手?”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曾有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兄,你怎么了?”


    他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出声人的手,“是我救了她,然后害了他们夫妇,都是我的错。”


    他的身体随着话语不断颤抖,曾有然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轻在后背安抚,“这不怪你,师兄也是好意。”


    “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为什么要救她,我还说他不配做大夫,我凭什么……”


    看着陷入深深自责中的人,曾有然第一次在他师兄的身上看到了无力感。


    他将怔愣住的人揽入怀中,面色从容地在他耳边轻声安抚,“没事的师兄,人各有命,这大概是林大夫的命数吧,你不要自责,你的初心是好的,况且你当年下山不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吗?”


    “可是我现在是凶手……”


    “没有可是,不是你杀的。”他轻轻安抚着怀中几近崩溃的人,“你没有做错。”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实际上,曾有然相当享受他这样脆弱的感觉。


    这种让乔忆亭需要的他感觉,已经快让他疯魔了,他真巴不得他的师兄永远陷入这种心情,一直从自己身上汲取力量。


    可是他又不忍心乔忆亭变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要是那样,他就不是他了。


    ***


    “我要是我早点察觉那孩子不是凡人……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回到客栈,他只说自己想要静一静,任凭曾有然怎么说,都将其赶出房间。


    “在这个世界,只要杀掉曾有然,所有的一切就会重塑,”他望着桌上的桂花糕,心中想到补救的方法,“但,那样就要放弃自己的修为……”


    甚至再当一次杀人凶手,况且他又凭什么拿曾有然的命,去换那对夫妇的命呢?


    两厢权衡之下,他决定改天去祭奠林大夫。就权当自己自私吧,权当自己胆小懦弱吧,重启是绝对不可能重启的。


    静静地消化了噩耗,乔忆亭将散落的糕点收拾好,也像是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到唐茉的房间。


    昏迷了几个月的唐茉,不似跟着他一起风餐露宿那般粗糙,又恢复了当时在石佛寺镇初次见面时容光焕发的模样。


    可在乔忆亭眼中,她整个人都是虚弱无力且苍白的样子,见她要挣扎着坐起来,连忙过去安抚她,“慢慢来,不用着急。”


    “乔大哥,玉大哥还好吗?”


    乔忆亭很欣慰,觉得那花妖的毒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认知障碍,“他和你一样,也昏迷了许久。”


    唐茉闻言点了点头,“那个花妖……”


    “你说那个曼陀罗吗,已经死了,不必担心。”


    “死了?”


    她的神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甚至在乔忆亭看来有些慌张,“对,你不用害怕。”


    但被安抚的人眼神空洞,喃喃道:“可是,他说会帮我复活我娘的。”


    接着双手捧脸,开始掩面哭泣,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怨气,“为什么要我醒来!”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乔忆亭想要过去拍拍她的手停在空中,转而想起来木芙蓉之前说的话。


    现在看来,唐茉在睡梦中应当是回到了和自己母亲生活的时候,她沉迷于母亲还活着的幸福之中,全然不知那只是曼陀罗亲手编织的一个梦而已。


    他以为,唐茉提出跟自己走的时候,是已经走出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可是,至亲之死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走得出来呢?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去提醒她那只是一个梦境,或者应该说不忍心去对她说一些过重的话。


    乔忆亭似乎有些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把嘴边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给咽了回去,手落到他因为悲恸哭泣而抖动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知道,这句话在唐茉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对于她来说,从梦中醒来,无疑是体会了两次失去母亲的痛苦。


    继而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会不会是家人一生的潮湿。


    接二连三的事故,让他有些麻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下一次遇到相同的事情,还会不会仗义出手。


    接着,他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唐姑娘,回来就好,总要往前走的。”


    这话像是对唐茉说的,也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唐茉肩膀的抖动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像是终于认清了什么一般,嚎啕大哭。


    第56章 约会 你把持不住,我也能理解。


    他轻轻关上唐茉房门, 转而去看玉生烟。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于是他迅速推开门, 便看见玉生烟衣衫不整的歪倒在床上,脸上的红晕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似的。


    而曾有然正一条腿半跪在榻上, 一只手掐住玉生烟的脖颈,另一只手抬在空中,像是要朝着下半身摸过去。


    乔忆亭看着两人的动作,目瞪口呆, 接着迅速低下头,磕磕绊绊道:“打扰啦。”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将迈进房间的脚撤回来, 就要关门出去。


    曾有然望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出自己的姿势有多么容易让人误会,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榻上刚刚醒过来的玉生烟, “你等着。”说完, 便朝着开门朝着乔忆亭追过去。


    退出房间后,乔忆亭脑海中正在回想着刚刚的情形, 努力消化自己的师弟要变成gay的事实。他的脚步并不快, 所以就被曾有然轻而易举的追上。


    “师兄!”曾有然慌忙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忆亭还在宕机中,脱口而出,“不用解释,我都懂的。”


    曾有然看着乔忆亭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以及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揪了一下。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客栈走廊,意识到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有多么的隐秘,所以他一把拽下因尴尬而摸鼻子的手, 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到了两人的房间中,自己按在门上好想生怕身后的人跑掉一样。


    他对曾有然这样突然间的动作不明所以,然后他听见面前的人呼吸变得急促,“你知道玉生烟他,他梦境中都干了什么吗?”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也见过玉生烟昏迷时的模样,稍微一想,便能知道在梦境当中,是干的哪一种勾当。


    “他是合欢宗的嘛,理解。”乔忆亭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走过去拍了拍曾有然的肩膀,调笑道:“你把持不住,我也能理解,没关系的,男人嘛。”


    曾有然听到这话,呼吸一滞,转过身来握住了乔忆亭的手腕,“他,他在梦中……”


    瞄了眼面红耳赤的曾有然,他觉得自己这涉世未深的师弟定是受了大刺激,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要逗逗他,“玉生烟在梦中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合欢宗的,我想把他的那玩意给做掉。”


    “这么生气啊,”反握住曾有然的手,他歪头看向气鼓鼓的曾有然,“那改天咱们给合欢宗改改制?”


    一边说,他一边冲着曾有然眨了眨眼,他一本正经的调笑,言语举止间颇有些出乎意料的幽默,让曾有然看着他不自觉地跟着点了点头。


    在曾有然的主张下合欢宗竟然真的改制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曾有然都不让乔忆亭去看玉生烟,就连唐茉那边都是曾有然一手照顾,送药端水等等一一代劳。


    看着曾有然进进出出唐茉的房间,乔忆亭心中有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一种是觉得自己的师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开始接触唐茉了;另一种却是让他说不上来的奇妙感情,有一些不爽,但是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爽。


    很快,木芙蓉口中所说的中秋节就来了。


    街上灯火通明,人也络绎不绝,有情人在花灯下羞赧地笑,而一些夫妻也会出门来找找情趣,好不热闹。


    木芙蓉一边领着乔忆亭逛来逛去,一边给他讲着节日的由来。


    “……于是,这中秋就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踩着鹊桥相会的日子,也是我们城中有情人相会的日子。”


    跟在她的身后,听她喋喋不休的讲述着,他心想:这木芙蓉也是个傻的吧,中秋和七夕都能混。


    木芙蓉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眼神,反而兴冲冲以为自己讲的相当有道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对,很有意思。”


    听着他懒散的声音,木芙蓉又回头调侃他,“有相中的姑娘吗?”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你的那个师弟怎么没有跟过来?”


    似乎是习惯了曾有然当跟屁虫,一下子不跟着自己,乔忆亭还有些惆怅,他叹了口气才回复木芙蓉的问题。


    “他啊,今天不是中秋吗,我为他和唐茉定了最好的酒楼,估计两人正在约会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角楼弯弯屋檐上的明月,心中忽然有一些不是滋味。


    曾有然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将剧情拉入正轨,和唐茉约会,他本应该高兴才对呀,可现在他看什么都有些兴致缺缺。


    木芙蓉似乎也看出来乔忆亭有心事,便提议道:“咱们去花楼听小曲儿吧。”


    乔忆亭又回想到了在石佛寺镇的寻芳阁,他其实对于青楼这样的地方有些抵触,他总觉得里面都是一些不法分子。


    看出他犹豫的神情,木芙蓉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花楼不是你想的那种地方,是卖艺不卖身的,咱们只是去听小曲儿!”


    乔忆亭还是有些怀疑,可眼下他急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自己空虚的内心,便带着一探究竟的心跟着木芙蓉的脚步进了花意楼。


    果然,这花意楼与乔忆亭所想的地方大相径庭。


    里面的姑娘个个身怀绝技,各种乐器在她们的手中来回翻转,流出动听优美的曲调,再加上那一副甜腻娇软的嗓音,带着长长的尾调,瞬间便能让人酥了骨头。


    真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他想。


    木芙蓉点了几个乐师后,乔忆亭便跟着木芙蓉上了楼,听着姑娘们从指尖划出的曲调,喝着这芙蓉城中独有的酒,让乔忆亭暂时忘记了心中奇怪的情绪。


    另一边的酒楼之中,曾有然按照乔忆亭的指示,带着唐茉到达了计划中的地点,开始“约会”。


    两人客客气气地互相夹菜,闷头吃饭,互不言语,像是刚刚认识一般。


    街上的热闹气息仿佛与这两人并不相关,桌上美味的菜肴仿佛也无法为他们增添什么情趣,好像只是恰好碰见了,那就吃个饭吧。


    最终,唐茉尝试着打破了这桌上尴尬的气氛,抬眸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曾公子有心上人,对吗?”


    曾有然闻言点了点头,感叹她的心思细腻,随后他也单刀直入,“唐姑娘呢,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兄?”


    大概是没有想到曾有然会这样直接,愣了一瞬,“是,也不是。”


    唐茉静静地望着他,将她和乔忆亭是如何相遇的,乔忆亭又如何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和盘托出,甚至还给方孜凡的恶毒添油加醋。


    随后,她像是越过曾有然看向远方一样,眼神中带着落寞,言语中也带着失望。


    “乔大哥对我有大恩,我虽对乔大哥心生爱慕之情,但我也深知,我一届凡人女子怎么可能会与他相知相守呢。况且乔大哥一直和我说,想让我做他师弟的妻子。”


    “我不知道乔大哥为何执意将我介绍给她的师弟,我也不知道乔大哥有几个师弟,更不知道那个师弟是不是曾公子你,但我知道曾公子你并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唐茉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没关系的,乔大哥一直跟我说,生于这天地之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所有的幸与不幸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还说,女子,不必依附于自己的相公,也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一样能够拥有精彩的一生。”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嘈杂的酒楼之中,她的话语却还是一句一句砸在了曾有然的心上。


    曾有然下意识将筷子紧紧握住,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对于唐茉有太大的偏见,甚至还以为她会抢走师兄。


    再一抬头,他的眼中便充满了歉意,可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紧接着,他手指在空中一摇,一顶幂篱便出现在他的手中,“唐姑娘,谢谢你。”


    他只好将对不起化作物件送给唐茉,希望她能如乔忆亭所说,喜欢这一顶幂篱。


    从曾有然的动作间,唐茉好像也读懂了什么,笑意盈盈地接过那幂篱。


    两人出了酒楼,一拍即合要去找乔忆亭一起逛一逛这五光十色,热闹非凡的街道。


    曾有然手中捏了诀,眉头一皱,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在花楼。”


    不顾唐茉的反应,他瞬间消失在她的身边,来到了乔忆亭所在包间的门口。


    房间门大敞,屋内女乐师在窗边抚琴,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翻转,那撩人心的小曲儿便流淌出来,让人心神荡漾。


    曾有然大步迈进房间,对那抚琴之人用了个眼色,* 乐师蓦地停下琴音,识相地起身。


    而坐在椅子上,醉眼迷离的乔忆亭在曲音停下之时,立马问道:“怎么停下了,你们去哪儿?”


    他的眼神盯着窗边的乐师,跟着她的动作游走,一直看着乐师经过曾有然,才将视线转到曾有然身上。


    他对上曾有然的视线,咧嘴一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着他走过去,直到手搭在了他身上。


    “原来是换了一个美女,”乔忆亭的手从曾有然的肩膀上滑到他的腰间,推向窗边,“你,去,弹一个青花瓷。”


    第57章 醉酒 我亲一口怎么了?


    纱幔随着窗边的风飘起, 而风似乎将四周的靡靡之音也刮进了曾有然耳中,屋内桌边摆着几个酒坛子,散发出些许刺鼻的味道, 但细细一闻,却能感觉出丝丝酒香和甜腻的胭脂味道。


    被醉酒的乔忆亭半推半就的走着, 曾有然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手在他腰上的力道,软绵绵地会滑下去,但是手的主人又会抬起来再一次贴过来。


    他喉头滚动,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向后抓住了身后那人做祟的手, 向前一拉,再顺势一推,乔忆亭就被他按倒在了一把椅子上。


    被突然起来的动作搞得发懵, 乔忆亭只来得及“嘶”一声,“痛”字还没有叫出口, 一张俊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曾有然已经跨坐着他的身上, 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愣愣地看着身上的人,眼睛却怎么也聚不了焦, 倒是有些深情的韵味。


    随后,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 双手环抱住身上人的腰,脱口而出,“美女,你怎么这么重……”


    忽然贴上来的手,让曾有然呼吸一滞,但听见他师兄说出口的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叫我什么?”


    醉眼朦胧的乔忆亭脑子早已宕机,“美女啊……你长得还挺好看的,有点像……”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好像非得找出来和眼前人相似的面孔,可脑袋仿佛装了千斤顶一般,就那么晃了一下,竟结结实实地装在了曾有然的胸前。


    曾有然被这人的动作逗笑了,气也消了大半。


    双手捧起靠在他胸前的头,就看见他的师兄眼睑耷拉着,眼神迷离着,眸中像是晕上一层水雾,双颊绯红,单薄的唇瓣不再锋利,竟然含着笑意。


    像是故意折磨他一般,乔忆亭也不自己用力擎着头了,直接歪在他手中,调笑着说道:“别害怕……跟了……对你好。”


    就这样说着,他便支起脑袋笑意盈盈地吻上来,细碎的吻先是落到他的腕间,然后又抬起头,摇摇晃晃的朝着他的脸凑过去。


    像是被炙热的眼神烫到一般,曾有然蓦地松开了手,那人的脑袋没了支撑,吻便落在了他的脖颈间。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乔忆亭的那片柔软正在攀着他的脖颈,吻到了自己的耳垂。


    正当曾有然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念时,作祟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将埋在他脖颈间的头抬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别怕……我会……会对你负责的……”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好像是回答了唐茉失踪那天的问题。


    隔壁不知是在奏什么曲子,悠扬的琴声和甜腻的吟唱交织在一起,将整屋子填满,有点让人心烦意乱,也有些让人心神荡漾。


    而此时此刻,曾有然的眼中被乔忆亭撩人而不自知的面孔所填满,他将那带着笑意的脸从上往下细细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眼神最终停在了他的唇上。


    他脑海中想着之前乔忆亭落水,自己为他渡气时唇瓣柔软的样子,他像是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一样,手哆哆嗦嗦地蒙上了乔忆亭的眼睛,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师兄。”


    他感觉到手中乔忆亭的睫毛轻轻一颤,虽然是刮在他的掌心,却不知为何心也跟着一颤,来不及听他的回应,曾有然已经低头吻了上去,终于又感受到了那柔软。


    起初他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停在唇边,反复碾压吮吸,舔舐,不敢往深处去。


    可身下的人忽然被按着亲,像溺水一般呼吸不过来,手开始不安分地攀爬着曾有然的肩膀,试图向上去得到更多的气息。


    曾有然天真地以为他是在回应他的动作,随即放开了蒙着他眼睛的手,放在他的脖颈间,将其向像自己揉过来。


    趁着双手作乱之际,他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地分开柔软的唇瓣向里钻进去,捉住了那条鲜红的舌头。


    一时之间,房中的酒香气更加浓郁,乔忆亭是真的醉了,而曾有然似乎也醉了,醉在了乔忆亭爬满脸的红晕中,醉在了乔忆亭眼眸中的一池春水里。


    他疯狂的在乔忆亭唇间为所欲为,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像师尊对待师叔那般,对待自己的小师兄。


    突然,他听见有脚步声停在门前,他一边对身下的人不断掠夺,一边朝着门边望过去。


    玉生烟当然是受到木芙蓉的邀请来听曲儿喝酒的,只是他不知道他那尊主是否在客栈之中,他有点怕他。


    直到得知几人都不在后,他才偷偷溜出来,打听到木芙蓉和乔忆亭所在的房间。


    或许是乐师出去的手并未将那门关齐,玉生烟刚想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他心跳开始加速以为乔忆亭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迅速躲开。


    可他又实在不有些不服气,自己三年都没近得了乔忆亭的身,别说心了人都没到手,便再一次斗着胆子趴在门缝朝里望过去。


    门缝对着的,正是乔忆亭坐着的地方。


    而趴在乔忆亭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对自己大打出手的曾有然。


    玉生烟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看见曾有然一边用力吻着乔忆亭,一边朝着那门缝,或者说是朝着自己,投过来一个冷峻而又猖狂的眼神,像是警告又像是在宣誓主权。


    四目相对,让偷看的人顿时心下一慌,挪开双眼,惊魂未定。


    正当他想确认一遍屋内的情形时,那为非作歹之徒根本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衣袖一挥,那门便严丝合缝的关上。


    恰逢此时,屋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瓷器掉落在地的声响,是乔忆亭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


    也正是这声音,将曾有然为数不多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有些不舍的与乔忆亭的唇分开,人却还是贴在他的身上,喘着粗气,问道:“我是谁?”


    乔忆亭还在醉酒之中,又被亲的发懵,注意力早就集中不起来了,根本意识不到身上人是在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的曾有然越发急迫,他双手捧上乔忆亭的脸,像是着急地确认着什么一样,“师兄,我是谁?”


    或许是一句“师兄”将乔忆亭叫得清醒了一瞬,醉眼看着身上的人,抬手揉了揉他的脸,“你是……小师弟。”


    眼神涣散,双颊绯红,却这样认真的答话,曾有然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但他似乎并不满意“师弟”这个答案,又或许是想要再确认一遍答案,盯着身下的人再一次问道:“师兄,我是谁?”


    “师弟……曾有然……”


    得到满意答案的曾有然控制住内心的狂喜,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欲望,立即便从乔忆亭身上爬起来,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继续往下做。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乔忆亭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丝清明,仿佛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一样。


    我看着他长大,我把他养成这样阳光开朗,我亲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情节崩坏,坏不坏的关我什么事儿?


    再说,情节不是已经崩的不能再崩了吗?


    又没人管,我亲一口怎么了?


    就着这样的想法,乔忆亭长臂一挥,扣上了那还没有站稳脚跟的人的脖颈,带到了自己面前。


    两人呼吸交融,乔忆亭眼神晃了晃,唇便自己送了上去,将所有的念想和话语都堵了回去。


    一时呆住的曾有然失去先机,任凭醉酒的人捉弄着,他的眼眸颤了颤缓缓闭上,回应着乔忆亭的动作。


    “师兄,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玉生烟依在门外,听着屋内两人的动作,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墙,他看见提着酒坛子走过来的木芙蓉,出手拦下来。


    ***


    翌日清晨,花意楼已然开张,咿咿呀呀的曲调开始在乐师嘴中传唱。


    乔忆亭被那动听的乐声唤醒,头疼欲裂。他起身环顾四周,凌乱不堪的房间让他顿时回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忍不住拍自己的头。


    他好像在木芙蓉去拿酒的时候,轻薄了一个乐师姑娘,那姑娘长得挺高的,还长得挺好看的。


    正在他考虑怎么样去跟那姑娘说自己可以负责才不唐突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接着他便听见一声“师兄。”


    乔忆亭缓缓转过头,看到了榻里面躺着的人,衣衫不整不说,身上似乎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一时之间,昨晚那高大的身形,俊美的面容全都和曾有然重合起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却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完了!他心想,他竟然睡了自己的师弟……


    他昨晚、昨晚在和木芙蓉的玩笑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别扭,甚至想通了自己对曾有然具有别样的感情。


    所以才以为他是长相和曾有然相似的姑娘……


    曾有然在里面看着身形一僵的师兄,觉得很有意思,可紧接着就看见他抡起巴掌狠狠地掴上自己的脸,他慌忙起身去拦。


    “师兄!”


    乔忆亭感觉不妙,立马躲开他的触碰,跳下榻,脚下一软便跌倒在地。


    他眼眶微红,眼睛盯着榻上衣衫不整的人,又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对不起师弟,我、昨晚是我失态了。”


    “我、我也对不起唐姑娘,我……”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不成要他跟唐茉解释,自己睡了她的如意郎君?


    “我、我……”乔忆亭心中急切地想要寻找出一个理由,寻找出一个可以让曾有然接受,让唐茉接受的理由。


    甚至可以说,找一个让他自己接受现在这情形的理由。


    他轻喘着,顾不上刚刚被自己打红的脸颊上传来的刺痛,然后一双手握住了他正在微微颤抖没有温度的手。


    “师兄,你不用对不起,昨晚我甘之如饴。”


    他以为乔忆亭是在为昨晚的吻道歉,“我喜欢师兄,早就喜欢了。”


    这话惊得乔忆亭仿佛心跳漏掉了一拍,他下意识抬眸想要质问他这不知轻重的师弟,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喜欢”二字,被曾有然轻飘飘地说出口,却重重地砸在了乔忆亭的心头。


    第58章 欢喜 又想丢下我……


    他眼中的认真和花意楼中的曲调形成鲜明对比, 乔忆亭就愣愣地看着嘴角带笑的人,见他又要张口说些什么。


    “不要说了,别说了。”他神色慌张地站起来, 像是有些害怕听到那两个字一般。


    等他自顾自地穿好衣服,曾有然还靠在桌前, 衣衫大敞,仿佛就是要跟他彰显什么一样。


    可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头,闷声说道:“快穿好衣服,像什么样子。”


    话虽那么说, 但乔忆亭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耳朵已经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看着那一抹红晕,曾有然一步步向他靠近, 小声嘟囔了句,“负心汉。”


    “什么……”


    “我说师兄是负心汉, 昨天晚上还说要对我负责的, 还说对我好, 结果转头就不理人!”


    乔忆亭被怼的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异常猛烈, “我……”


    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 可是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因为确实是他做错了。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徒留曾有然在屋中独自凌乱。


    房中的人看着他的背影,苦笑道:“早知道昨晚就该走掉,现在好了把人吓跑了。”


    走出花意楼, 老天也偏偏和他作对,先是轰隆隆的打了几个响雷,接着豆大的雨滴开始散落下来。


    乔忆亭被那雷声下了一跳,心想:完了,这是要五雷轰顶啊!


    望着眼前稀稀拉拉的雨滴,他有些犹豫,可再向后看看花意楼,他又害怕曾有然会突然出现。咬了咬牙,冒着被雷劈的风险,乔忆亭还是盯顶着大雨跑回了客栈,竟忘了自己会飞的本事。


    慌慌张张的乔忆亭像落汤鸡一样,再无往日明月风清的样子,玉生烟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奚落道:“后面有狗追你吗?”


    一旁的唐茉看到乔忆亭的样子并不惊讶,对着玉生烟的肩膀拍上去,“乔大哥,你没事吧?”


    不出声还好,听见唐茉关心自己,乔忆亭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堪,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事,你们吃你们的。”


    说完,便不顾玉生烟狐疑的目光,匆匆上楼。


    不久后,吃完早饭的两人刚要结账,便看见一身形修长的人撑伞走进客栈,“唐姑娘,昨晚真是对不住,将你一个人扔在街上。”


    来人正是曾有然,他嘴上虽然说着抱歉,但是那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却丝毫看不出什么歉意。


    越过对两人看来看去的玉生烟,走到了唐茉身边,“我师兄呢?”


    没等唐茉开口,玉生烟却突然站起身,质问道:“你昨晚对他做了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被质问的人剑眉一挑,仿佛毫不在意,“他人呢?”


    一旁的唐茉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有些疑惑但仍回答了曾有然,“乔大哥在楼上呢。”


    “多谢。”曾有然却对她点了点头,也上了楼。


    门一开,乔忆亭收拾东西的身体紧绷,好像在等待一场宣判。他上楼后,便开始思考措辞,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师兄?”曾有然脚步轻轻的走到他的身边,顺势在他的身边坐下,“你怎么不等我。”


    曾有然手肘撑着桌子,故意将脸凑到他的眼前。


    而乔忆亭的眼神却从他笑意盈盈的脸上滑到了脖颈间的痕迹上,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心想:那是昨晚他搞的吗?


    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月白色的衣裳和着雨水,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


    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裳勾勒出他劲瘦的腰和身体线条,曾有然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 ,将眼前人从上看到下,不断在他的腰上逡巡。


    紧接着,他便伸手握住了乔忆亭因淋雨而冰冷的手,却被那人一把抽回。


    “做、做什么……”乔忆亭已经草木皆兵,带着些许警惕的眼神看向他。


    而曾有然却像是非得握住他的手一般,再一次贴过来,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乔忆亭有些无法拒绝。


    “你教我的净衣术我已经会了,我给你试试。”


    感受着水汽蒸腾,乔忆亭反握住曾有然的手,“师弟,昨日是我喝多了酒,这才做了错事。”


    “我们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他感受到那人的手一僵,接着说:“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我们都是男子,应该……”


    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被握住的手从他的指间抽走,他听见曾有然冷声问道:“应该什么?”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是隐忍的,另一个是慌张的。


    听着那质问,乔忆亭扪心自问:是啊,应该什么呢,男子应该喜欢女子吗,又是谁规定的男子一定要喜欢女子呢?


    看着低着头不出声的人,曾有然不死心的继续问:“那师兄你呢?”


    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喜欢吗,那你昨晚又为何忽然吻过来?


    乔忆亭眼神游移,“我……”


    “师兄昨晚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师兄应当也是喜欢我的。”


    “可是为什么醒来就变了呢?”


    “我、我说过了,昨晚喝醉了,酒后乱性,并不知道是你,你不要当真。”


    他觉得,一个喝醉的人看谁都是一幅朦胧的样子,难免会看错,“昨日就算不是你……”


    话又被面前的人抢走,“也会是别人?”


    乔忆亭低着头,没有回应,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出声的人,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好。”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曾有然忽然站了起来,“好,既然师兄执意不承认,那我们就做师兄和师弟。”


    这话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了,和之前那次不同的是,他发现这个看起来已经长大成为男人的师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眼中的泪水。


    他知道,这一次不是装可怜,是自己真的把这他逼急了,可是他何尝又不是在逼自己?


    继而,他看着薄唇轻启,曾有然带着重重的鼻音,“没关系,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听你的。”


    说完,便故作轻松地迈开步子,而乔忆亭就看着那眼泪划过脸颊,掉到了他的小臂上,渲染了一圈水晕。


    曾有然再也没有缠着他,仿佛一切回归到了正轨。他暂时将这小插曲搁置,打算继续赶路。


    临行前他来到了芙蓉殿,他想着在城中城主对他们多有照顾,还是应该来道别。


    彼时的芙蓉殿上正坐着三个人,木芙蓉纠缠在禾真真的身旁,腻腻歪歪;禾真真则目光盯在曾有然身上,祈祷着他赶紧走;而曾有然却失神的望着大殿之外,妄想从门外看出个人影来。


    他看着从大门外窜进来一个女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忽然正襟危坐,心想:是师兄来找我了吗?


    可那女侍只进门拜见了一下他,转头就对禾真真禀报,“城主,乔大侠在外求见。”


    木芙蓉并不知道两人之前的事情,立马起身,“快快迎进来。”


    女侍还没搭话,曾有然却中气十足的喝道:“不见!”


    看着出声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禾真真与木芙蓉面面相觑,正想问些什么,那人冷冷的目光便向两人投射过来。


    接着,一杯为盛一滴水的茶盏便朝底下抛过去,瞬间穿透那女侍的身体,血迸溅木芙蓉一脸。


    “姓曾的,你……”话未说完,她蓄好的头发竟半数散落在地上。


    禾真真立马拉住木芙蓉就要往外走,这尊主行事乖张,要是硬碰硬,恐怕小命都难保。


    “你们俩要是敢见他,就别活着回来。”


    吃了闭门羹的乔忆亭自然不知道,是曾有然在跟自己耍小脾气,只能兴致缺缺地回到客栈,跟唐茉和玉生烟说自己的计划。


    “唐姑娘,你既与我师弟相见,可要留在城中?”


    唐茉表情有些不自在,“乔大哥,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对了,许久未见曾公子了,他不会出事吧。”


    “他啊……”乔忆亭这才感觉出身边的落寞,好像是很久没有见那个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师弟了。


    如今自己要离开芙蓉城了,他会跟自己一起走吗?自己那样伤他,应当不会同行了吧。


    他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头对上唐茉担忧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马车遗失在密林当中,马儿也已经死掉,几人只好重新置办行装。


    直到马车驶出芙蓉城的大门,还是不见曾有然的身影,乔忆亭留恋般回头望着芙蓉城,企图想从那越来越窄的门中窥探出来个人一样。


    经过这段时间,玉生烟似乎也跟着察觉出了什么,看着依依不舍的乔忆亭,出声问道:“我们尊主,不跟着一起了吗?”


    “魔尊嘛,事情肯定很多了。”乔忆亭故作轻松地回答,企图安慰自己。


    他又叹了口气,试图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理顺,可明明是自己推开了人家,却又期盼人家来找。


    “没道理,没道理啊……”


    在这一句小声嘀咕后,路上几人再无言语,齐齐朝着下一站濮阳城出发。


    路上的景色虽然赏心悦目,但他无心去看,仿佛曾有然的离开,连同乔忆亭那份游山玩水的自在也带走了,他的面前总是会浮现出曾有然临走前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走错了方向,还是这马走得慢,从早走到晚,始终看不见城镇,甚至连个村落都没有。


    月明星稀,处处都是树木茂密的丛林,时不时地从中钻出稀奇古怪的鸟叫声,叫人毛骨悚然。


    不再去纠结心事,乔忆亭面对这样的环境,精神开始紧绷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就怕不经意间又窜出什么精怪将唐茉捉走。


    看来是时候得试试能不能将这马车注入真气,驱动起来了,要不然这游山玩水的速度也太低了,还会夜长梦多。


    但是,还是等到车马好获取的地方再说吧,要不然自己就得驮着这俩走了。


    乔忆亭回头望了望马车上的两人,摇了摇头,“当时为什么非得戴上这两位啊,简直就是自作孽!”


    “小、咳,乔大侠。”


    听着玉生烟对自己的称呼,乔忆亭打了个冷战,嫌弃道:“你没事儿吧,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玉生烟哪敢说出原因,嘿嘿一笑,“咱们不如先在这林中将就一晚?”


    “我总觉得这个林中并不安全。”好说歹说,乔忆亭还是同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露宿。


    马车旁的篝火,燃得正盛。


    玉生烟和唐茉都已经歇下,乔忆亭依在树旁盯着那火焰,眼前又浮现出当时自己下山时曾有然那一张沾满泪水的脸,再然后他又想起事情发生后的那天上午,走得那样决绝却仍然留着眼泪。


    风一吹,那火便颤一颤,好像曾有然那沾满泪珠的睫毛,轻轻一动,便滚落下来。


    正想着他那小师弟娇俏的模样,就听见什么东西碾碎树叶,步伐稳重的朝着自己过来。乔忆亭这才收起飘远的思绪,手抚上云破,蓄势待发。


    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人,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站定,说道:“师兄,你又想丢下我,走去哪里呢?”


    第59章 反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静谧的林中只有篝火在噼啪响着, 乔忆亭还未答话,他时刻警惕着的神经让他的耳朵微颤,他发觉林中又有什么东西划破黑黢黢夜空, 裹挟着杀气而来。


    “小心”一词未说出口,曾有然的左胸已经被带着荆棘的长鞭刺穿, 一口鲜血当即涌了出来。


    “师弟!”乔忆亭立即跑过去,反身提剑想要斩断长鞭,可谁知鞭子忽然幻化成一柄剑,在人的胸前拧了一下, 快速抽离,带着鲜血再次飞走。


    剑抽出身体的一瞬间,曾有然捂着胸, 跪倒在地,大口吐着鲜血, 另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拽住他的小臂, “师兄, 别去。”


    乔忆亭的心顿时也跟着乱了,抬起衣袖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不去, 疼不疼?”


    被贯穿身体的疼痛让曾有然颤抖不已, 却还是抬头扯出一个惨烈的笑容,“……不疼”


    他疼得面容煞白,额头全是冷汗,怎么会看不出呢?


    此时玉生烟和唐茉也已经听到声音,“发生什么事儿了!”


    “回马车,别下来,咱们要快点走出这林子。”


    乔忆亭看着两人将曾有然扶上马车, 按住想要出来驾车的玉生烟,自己跳上去,缰绳一抽,马儿便飞快起来。


    直到晨曦渐渐拉开了帷幕,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这不免让乔忆亭觉得昨晚的一切有些刻意。


    毕竟曾有然是魔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察觉不出身后的危险,更何况他刀枪不入却被长鞭贯穿,实属蹊跷。


    再看那长鞭,在鞭子和剑之间来回转换,首先想到的就是方孜凡,可鞭子幻化而成的不是长枪,而是长剑,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大师兄方平。


    可是好端端地,他大师兄那绣花枕头怎么会下山呢,难不成……


    “乔兄,你歇一会儿吧,我来驾车。”


    玉生烟突然出声,打断了乔忆亭的思绪,“我不累,你们在此地稍作休息,我去去就回。”


    不待玉生烟发出什么疑问,他已经自顾自地奔向远方,他想要看看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濮阳城。


    看着远去的背影,玉生烟有些纳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去休息啊?


    回头看了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唐茉,又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断气的尊主,玉生烟叹了口气,“茉茉,我去找点水,马上回来。”


    可谁知那马像是突然疯了一样,又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直直地向前冲去。


    玉生烟扑了个空,不慎被马车勾住衣裳,让那疯掉的马拖在地。


    唐茉的惊呼声就在耳边,眼前的玉生烟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手上一用力,便将自己的锦帛衣衫从勾住那处撕成两半。


    眼看马要撞到树上,随即抽出自己的簪子,纵深一跃,插到马的喉管之中,引得那马一阵惊鸣,将玉生烟甩了出去。


    那马儿轰鸣倒下,玉生烟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爬起来哀嚎,“哎哟,我的脸啊,我的绝世容颜!”


    “这马是疯了吗?”唐茉扶着曾有然从马车内缓缓走出来。


    曾有然面色依然煞白,朝着倒在地上瞪着眼睛不断抽搐的马看过去,摇了摇头,“疯得太蹊跷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翅膀振动的声音,漫天的乌鸦在空中缓缓聚成一人,一身黑衣像是乌鸦的羽毛,在太阳底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那人站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


    玉生烟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站到曾有然身旁,三人齐齐抬头向上望过去。


    “尊主……您现在能打得过他吗?”回应他的只有冷冷的眼神。


    曾有然昨晚的伤势也很蹊跷,那人出招既快又狠,荆棘瞬间将他的内力吸干,幻化成剑拔出时似乎还带着血肉一般,导致他现在并无十足的把握。


    空中那人冷哼一声,抬手便送来几根冒着黑气的羽毛,曾有然见状立即抽出腰间软剑,将其挥至一旁。


    仅仅是抽剑抵挡,就让他冷汗直冒,“玉生烟,你护好唐姑娘。”


    一听叫到自己,玉生烟像是要表示自己的衷心一样,立即护在他身旁,“尊主放心,不会让你再受伤。”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曾有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伤口,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他忘了,合欢宗的弟子除了床上功夫,根本不会别的功夫。


    “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他一手扒拉开玉生烟,准备跟那空中的人大干一场,可惜指间捏诀的瞬间他便发现自己的魔气好像不受控制了。


    寒意瞬间爬满心头,他抬眼盯着上空的人,脑海中想要找一个和他匹配的人,应该是妖,可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和妖族有过瓜葛。


    空中的人长眉一挑,双臂一抬,无数的羽毛便朝他们冲了过来,正当他想要再次抬剑尝试抵挡时,从背后飞来一柄长剑,将那黑羽悉数挡下。


    “有我在,别怕!”


    人未至,剑已至。


    云破回身入鞘,乔忆亭已然在曾有然身边落脚,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不已,“没事吧?”


    见曾有然摇摇头,他这才向前跟那空中的人对峙,“敢问是何方神圣?”


    那黑漆漆的人嗤笑一声,“你又是什么人?”


    “青玄山,乔忆亭。”


    “鼠辈,没听说过。”


    “正常,因为听过我名号的人,都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掐诀,云破飞身而出,而他脚尖一点,顺势腾空而起,身后也幻化出无数剑光,与那乌黑的羽毛形成鲜明对比。


    一旁扶着曾有然的玉生烟,看着他这波操作,惊呆了。


    “他,怎么这么狂?”


    曾有然望着那背影,虽然担忧,但还是出声道,“我相信他。”


    那乌鸦妖人仿佛并不恋战,在云破即将穿破他咽喉之际,双臂一挥又幻化出无数的乌鸦,在空中盘旋一阵后消失不见。


    “怎么搞得这是?”乔忆亭看着眼前的惨状,不敢置信,“马怎么又死了?”


    “马疯了,再不杀,我们尊主就要遭殃了。”玉生烟一边说,一边朝着他的尊主挤眉弄眼的邀功。


    曾有然连忙将脸瞥向一旁,刚刚还出声责备的人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上前关心道:“伤口还疼?”


    “不疼……”话音未落,他忽然大口喘气,手掌揪在胸前,脸从煞白转为鲜红色,像是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一样。


    喘息声伴随着他喉咙里不断发出的叫声,让他没来由慌起来,“不是……刚刚还好好的。”


    魔尊不是百毒不侵吗,怎么会被人贯穿,又失去内力,甚至连魔气也感觉不到……现在的曾有然只能算是会些拳脚的普通修士。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乔忆亭心中越发焦躁,只能暂时封住他的经脉。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休息的地点,最好是有* 医修或者是药修的地方。


    马车不能用,御剑又只能带走一个,曾有然又是伤员,乔忆亭只觉得心累。


    我不过是想轻轻松松的游山玩水,怎么就不能如愿?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杀自己的师弟,下山后我这都遇到了什么牛鬼蛇神!


    “玉生烟,前面就是一处村落,你带上唐姑娘先行一步,我带着他。”


    两人点了点头,迅速行动起来,乔忆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只是针对自己,所以才选择自己去探路,看来除了自己还有曾有然。


    眼下离开他们两人这祸害,就会平安吧?


    乔忆亭的手掌覆在昨晚的伤口之上,为其源源不断地注入内力,希望能为他减轻一些痛苦,也希望他能撑住,或者撑到幕后之人现身的时候。


    春去秋来,再次遇见曾有然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中乔忆亭也对眼前人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自己撒娇的小师弟,而是会用一些小手段的魔尊;也不再是那处处都需要自己护着的小孩子,只不过他总是会把他当成小孩子。


    想到那日曾有然忽然从自己手中抽出指尖,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在雨中等人认领的倔强小狗一样,让乔忆亭觉得他有些可怜。


    那日他说男子应该喜欢女子,可是谁规定的必须喜欢什么呢?


    他确实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师弟,毕竟自己也是外貌协会的,况且青玄山生活那么久,他在这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让他如此牵挂的人了。


    分开的这几日,他也在回想着那天的冲动到底是谁的错。但,喜欢有什么错呢?


    “师兄……”


    “别说话,先疗伤,别用内力,这伤口好像会反噬。”


    倒下的马在呼哧呼哧的喘息,怀中的曾有然也在呼哧呼哧的喘息。


    秋风萧瑟,将落叶刮得簌簌作响,让人心生冷意。


    “真是聪明人。”


    声音裹挟着冷风,钻进了乔忆亭的耳中,将他的心事丝丝缕缕拽出,换上了精神紧绷的神情。


    他忽然感觉,刚刚飞走的乌鸦好像再次转身回来了,但并没有,只是那乌鸦人踩着落叶朝他走来。


    那乌鸦妖人眼神中的漫不经心,激起了乔忆亭心中的愤怒,杀意瞬间蔓延开来,“你竟还敢回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从那乌鸦人背后又缓缓走出一个人,面若桃花手执长剑,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乔忆亭的眼神中充满震惊,手抓着曾有然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耳朵开始轰鸣,这才觉得刚刚的声音甚是熟悉。


    “好久不见,六师弟。”


    第60章 连翘 怎么又回来了


    “大师兄……”


    站在不远处的人从容不迫, 乔忆亭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近乎疯狂的喜悦。


    “很意外吗,两位师弟?”方平拍了拍身旁的乌鸦妖人,那妖怪立即幻化成乌鸦乖乖飞到肩头。


    “不对, 或许应该说,很意外吧, 六师弟,以及魔尊!”


    他将魔尊那两个字咬得很重,在话音刚落之时,他立即抽出长剑一抖便成为一条长鞭, 鞭子上还带着些许冷刺,正是昨日伤到曾有然的武器。


    看着方平一步步走过来,乔忆亭有些心慌, 但气势不减,“大师兄, 你为何要那么做?”


    手执长鞭的人一顿, 转头笑道:“为何?”


    “明明你之前从来都不管山上的事情, 却唯独对他,越俎代庖。”


    “处处向着他, 处处忤逆我!”


    正说着, 方平长鞭一甩, 朝着两人过来。


    乔忆亭单手掐诀,云破出鞘抵挡回去,“可你有没有问问你自己,有做到师兄所做的一切吗?”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方平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为何这么做,因为他该死!”


    他忽然眼神空洞的眺望远方,“他说, 只要杀了他,你就能回到山上,青玄山就能回到从前一样。”


    听他这样说,乔忆亭瞬间想到书中门派的没落是因为曾有然屠山,现在的剧情已然崩坏,但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导致青玄山的没落呢?


    “门派的没落,不能归咎于……”


    也不知是他的话中有哪一个词刺激到了方平,他看见他嘴角肌肉抽搐,似笑非笑相当可怖。


    紧接着,长鞭便在他的笑声中到达了乔忆亭的面前。


    他先是惊讶于方平的实力,而后他看见那乌鸦稳稳地抓在他的肩膀,冒着丝丝黑气,不知是魔气还是妖气。


    再看方平的脸,挂着的笑容确实诡异,好像他并不想笑,但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控制他必须笑出来一样。


    他仔细回想了山上的光景,方平见到他和曾有然形影不离时经常露出鄙夷的目光,他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讳莫如深的表情。


    而方平的眼中,血丝布满整个眼球,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夺舍,也像是得了什么病,比如精神分裂。


    “连翘还好吗?”乔忆亭试探性地问出。


    一听“连翘”,方平怔愣了一瞬,眼中的红光瞬间消失,看着乔忆亭喃喃道:“连翘……死……”


    “哇——”


    那肩头的乌鸦一叫,方平的眼白瞬间恢复成红色,疯狂的神情再次显露出来,“那只肥猫早死了,怎么,你喜欢的话,他的皮或许还没有腐烂。”


    连翘明明是他从不假于人手的爱宠,整日抱在怀中,就算是胡作非为,青玄山上上下下都不敢苛责,只因为连翘是方平的爱猫。


    现在却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表情得意地说连翘死了,语气中也能窥探出死的很惨。


    如此,便已经明了,眼前的方平确实是方平,只是不知道是被谁控制,而控制他的媒介就是他肩头上的乌鸦。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抬眸一瞧,是玉生烟和唐茉驾着从村落中借来的牛车赶过来。


    乔忆亭目瞪口呆,心道:“不是,这是又搞哪出?怎么又回来了!”


    但那声音也吸引了方平的注意力,趁着他转头之际,乔忆亭瞅准时机,手指灵活翻转,云破便直冲肩头乌鸦而去。


    方平的脑袋后面好像也长了眼睛一样,长鞭回甩,将云破震到另一边。


    连根羽毛都没有碰到!


    瞟了眼飞出去的云破,方平扯嘴一笑,接着将长鞭朝身后甩过去,吓得牛车上的两人惊慌逃窜。


    乔忆亭看着怀中已经陷入昏迷的人微微叹气,选择暂时将他放在地上。


    他缓缓从曾有然身旁站了起来,轻轻抬手,云破就飞回他的手中,另一只手掐诀为云破注入真气,双脚一旋,拦下了方平的长鞭。


    这下子,换成方平被震了出去,他看了看握剑之人又瞧了瞧躺在地上的曾有然,挥鞭朝着地上的人过去。


    既然有心护着曾有然,必不可能再让他受伤,看着即将再次达到他身旁的鞭子,乔忆亭随即将云破幻化出无数光剑,一部分护在曾有然身边,一部分冲着方平的肩头过去。


    被挡住招数的方平也不恼,嘴角仍然带着机械的笑意,笑得乔忆亭毛骨悚然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你下山之时,看来还是隐藏了不少实力。”


    “不比师兄,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说时迟那时快,乔忆亭手持云破划破空气,出现在了方平身边,正要刺中之时,肩头的乌鸦再次尖叫一声 ,将一根羽毛射出。


    那羽毛像是淬毒的银针,他只好放弃心中念头,一个飞身落在曾有然身边,躲开方平的攻势。


    另外两人架着牛车俨然也靠近了曾有然,“乔大哥,我们要不要先带曾公子……啊!”


    唐茉的一声惊呼,叫人一分心,长鞭便打在了他的左臂上,痛感让乔忆亭闷哼一声。


    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倒下,更不能让曾有然落到此时的方平手中,但方平……先将其肩头的乌鸦斩杀再说!


    他回身将围绕在三人身边的乌鸦斩杀,狠戾的眼神对上方平饶有兴趣的神情,“你们方家还真是人才辈出。”


    一个方孜凡还不够,方平的命运也如此多舛。


    乌鸦的羽毛虽多,这瑟瑟秋风中的落叶也多,当然乔忆亭的云破所幻化出的剑意自然也多。


    不敢多耽搁,他只手捏诀,云破脱手悬在空中,在其指尖流转的动作中幻化出数道光剑,直扑方平而去。


    方平在乌鸦叫声中将鞭子甩出,将空中的光剑一一击碎。


    他看着眼前的光剑越来越少,就要开始得意起来,“不过如此。”


    未曾想,剑光飞出之时,乔忆亭手握云破紧随而至,在最后的光剑被击碎时,出其不意!


    眼看就要刺中他的咽喉,方平将长鞭一抖,幻化成一柄剑,向云破撞了上去。


    霎时间,林中的落叶被这剑气震得飞舞起来。


    “师兄!醒醒!”


    一句“师兄”出口,换回方平一瞬的清明,可未来得及说什么,眼神忽然又变得狠戾起来,“我看该清醒的人是你吧!”


    二人缠斗之际,漫天的乌鸦又开始聚集起来,冲向那牛车,仿佛想要将三人生吞一般。


    听着另一边的尖叫声,乔忆亭不得不分神去收拾那群乌鸦。


    当长剑再次碰撞,他用了十足的真气,将方平震出去老远,也震的他自己虎口发麻,与此同时,剑气将那围绕在车旁的乌鸦冲击致死。


    顾不得看自己手有没有受伤,他趁着方平缓神之际再次提剑飞身向前。


    那肩上的乌鸦见状,又尖叫着提醒。方平抬眸躲闪的一瞬间,与乔忆亭的剑擦身而过。


    看着被闪到一旁的背影,方平换上长鞭,想要像击穿曾有然那般贯穿乔忆亭的胸前。


    长鞭未至,乔忆亭一脚稳稳落在一颗树上,他额间的印记再次闪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从那虚空中抽出另一把剑,顺势向上一抛,便在他的驱动之下运转起来。


    方平有变换莫测的长鞭和长剑,那么自己也有未曾展示在师兄师姐面前的杀手锏!


    双剑齐发,果然事半功倍!


    方平对乔忆亭的招数应接不暇,乌鸦频繁的叫着让人心烦。


    可是任凭它再怎么叫,方平的本事就是这么多,再怎么叫也不会出现什么新的花样。


    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仿佛想要选择弃车保卒,可乌鸦却十分重情重义。


    云破在方平的左臂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乌鸦转动眼珠,惨叫一声,身上无数的羽毛源源不断生出,包裹住了方平本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乔忆亭再次提剑上前,直直插入那巨大无比的羽毛团球之中。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哼,他还以为是刺中,抽出云破,剑身之上却什么都没有。剑抽离的瞬间,羽毛化作漫天乌鸦,裹挟着方平不知何处出。


    乔忆亭本想追过去,但转头看到了牛车上畏畏缩缩的三人,叹了口气,扶额道:“苍天,出门旅游一定要报好一点儿的团,不要老弱病残啊。”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玉生烟看着远去的危机,驾着牛车朝他这边过来,“快看看我们尊主,感觉好像没气……”


    话未说完,乔忆亭用云破的剑鞘狠狠地敲了玉生烟,“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看着愁容满面的乔忆亭,又看着委屈巴巴捂着头的玉生烟,唐茉笑出了声,“玉大哥别闹了,快点回去还车吧。”


    他盘腿坐在曾有然的身旁,看着因为伤势而脸色煞白的人,心事又爬上心头。


    方平为何非得致你于死地呢,青玄山人魔大战之时害你坠入断魂崖还不够,现在又将你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唉,宿敌就是宿敌啊,以前是,现在也是,真是有趣的重叠。


    他本来不想坐这悠哉悠哉的牛车,但眼下,他也受了伤。


    牛车不比马车,虽然脚程慢一些但胜在稳当。


    但轻微的颠簸,都能看到曾有然的眉头微皱,乔忆亭伸手过去,轻轻将他那紧蹙的眉头抚平,最后实在不忍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乔忆亭干脆将人抱在怀中。


    后来他将自己的脑袋贴在怀中人的脑袋上,轻声在其耳边呢喃,“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