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反悔 昨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牛车晃晃悠悠, 沿途的景色便更加精细地展现在几人面前,无论是乡间小道还是远处的重峦叠嶂,乔忆亭感觉到怀中人逐渐回温的身体以及稍微恢复气色的面颊, 心中生出一丝轻松的感觉。
“到了!几位客官下车吧!”玉生烟冲着车上的人眨了眨眼,试图缓和一路上沉闷的气氛。
村中忽然来了陌生人, 村民自然都围过来,开始对他们比比画画。
“哎哟,这是又接回来两位谪仙啊。”
“你瞧那姑娘,真是不同咱们这些野人, 真俊!”
“男娃子长得也俊,哎哟……”
看着热情评价的众人,乔忆亭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些烦。
但想着自己还是借了人家的牛车, 便放下心中烦闷,憨厚地朝围过来的村民笑了笑。
车上仅仅留下曾有然一人, 乔忆亭跟随着玉生烟的步伐, 想着让他问问可不可以在老乡家中借住一晚。
玉生烟回头对着他做了个手势, 表示自己都以及安排妥当。
晚上,在蚊蝇纷飞的屋中, 乔忆亭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的安排妥当……”
被质问的玉生烟也相当委屈, 谁能知道老乡会错了意, 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废弃牛棚呢。
三个大男人住牛棚也就算了,让唐茉一个姑娘家也住牛棚,“您脑子是被牛……”
“算了,乔大哥,没事的,就住一晚上而已。”
玉生烟瞅准时机,补充道:“我们尊主都没说什么, 你,哎呀将就将就吧……”
乔忆亭白了他一眼,又瞅了瞅依旧在昏迷之中的曾有然,心想:你们尊主倒是想说话,说得出来吗他。
心中虽然嫌弃万分,但乔忆亭实在太困了,双腿一盘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直到清晨被牛声叫醒,乔忆亭睡眼朦胧地便朝着旁边摸索过去。
空的!
他一下子惊醒,“师弟!”
这一嗓子喊出来,也唤起了村中的狗吠声,连绵不绝的“汪汪”声在寂静的清晨尤其不和,让焦急之人更加焦急。
他也顾不上摇醒玉生烟和唐茉,自己便冲出去找人。
“哎哟,娃子,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大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的,大概这么高,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装……”
正说着,曾有然迎面走了过来,“师兄,你要去哪里,又想丢下我吗?”
不知为何,乔忆亭听着那清冽的声音,冷汗直冒,“什么去哪里,谁丢下你了,不好好休息,净瞎跑。”
“你伤势好了?”
“应当是好了。”
一边说着,曾有然便要解开自己的衣裳,乔忆亭见状立马过去扣住他的手,“你干什么,街上呢!”
“我只是想让师兄看看我的伤势,不看就不看罢。”
他言语中带着的失落感让乔忆亭觉得,此人必定是故意的。
眼下,他只好牵着曾有然,到了一处看起来隐秘的小巷中,他挡在曾有然面前,就着他的手解开了他的衣衫,窥见他狰狞可怖的伤口。
伤口在左胸,并未伤及心脏,按理说可能会出现气胸的症状,或许昨日在打斗时并未观察到他的状况。
他的手想要上去触碰那伤口,但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吆喝,他便及时收回手。
曾有然却全然不管,一把抓住他想要撤回的手,按在那伤口上。
“你疯了啊,不疼吗!”乔忆亭低声说道,一边担忧地看着曾有然的神情,一边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那力道却随着他的挣扎握得越来越紧,“师兄,你昨日说得话我都听见了。”
“我、我说什么了我?”
“你说,我醒过来,你就什么都答应我,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曾有然见他不出声,继续说道:“怎么,师兄又想反悔?”
“在山上时,你曾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我们会有很多新岁,可你一声不吭便下山游历。”
“我赶去只能望见你下山时的背影,我听见你说话,你说有缘自会相见,那时的你可曾想过我吗?”
“重逢的时候,我怕我的身份让你为难,所以想要制造巧合,但你见到是我又转身跑掉!”
乔忆亭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可是当他抬头看见曾有然眼中的点点泪光,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眼前人用着颤抖的声音,再次将自己心中的苦楚倾诉,“那日在客栈,你说不会将我往外推,可转身就跟我说,我与唐姑娘是良配。”
“我不死心,但我却也不想让你伤心,在中秋那天我跟唐姑娘说明心中所想,我们两个都不介意,为什么你就介意呢?”
“况且那晚,是你说的,会对我好,对我负责,我从来不敢奢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丢下我,再将我推给别人!”
“我从客栈走掉,我多么期待你能来找我,可是你没有来找我,甚至,甚至……”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因为委屈,带上了哭腔,“不要,不要再将我像物件一样,丢来丢去了,好吗?”
乔忆亭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将曾有然的衣裳慢慢整理好,“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两两相望,他看见曾有然眼中的泪水已经蔓延至苍白的双颊上,他伸手为其抚去泪水,接着又将手指放在他颤抖的唇瓣上,手指一挑,“别哭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曾有然倾身将乔忆亭抱了个满怀,脑袋放到他的肩膀上,附耳说道:“我想带师兄回到魔宫,管他什么青玄山还是方孜凡,我其实……”
他要怎么说,他其实还想要将乔忆亭的金丹剖掉,佩剑折掉,腿也打断,浑身上下都拴上链子,就那样在魔宫之中,再也离不开自己半步,心里眼里都是自己。
“其实什么?”
他缓缓闭上眼,将自己那些可怕又偏执的想法深深埋在心里,在乔忆亭的脖颈间蹭了蹭,“其实,我想让师兄也喜欢我。”
看着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乔忆亭好像又回到青玄山那时恬静安稳的时光,他将手放在曾有然的背上,好像是回应着他的拥抱,也像是在安抚他。
从最早之时担心他屠山到担心他死掉,担心早已将转化为默默无闻的关心,他关注着他的成长轨迹,也担心着他的身体状况,却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关心变成了沉甸甸的期待。
期待着他身体无恙,期待着他平步青云,也期待着他对自己的感情。
所以选择一声不吭的下山,因为他怕看见曾有然想要带他一起走;重逢时转身跑掉是因为他怕曾有然会对自己不利,可他自己教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不利呢?
而他主张促进唐茉和他的感情,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借口,说男主就该和女主在一起。
可当那天真正来临之时,他却害怕了。
他害怕曾有然真的会和唐茉在一起,也害怕自己的这份污浊的感情被窥破,但幸好,他的师弟,曾有然也真的喜欢自己。
紧接着,他好像再也不逃避自己的内心,轻笑着回应曾有然,也像是回应自己,“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无论是青玄山上那个乖巧脆弱的师弟,还是现在独当一面的魔尊,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曾有然。
听到允许的话语,曾有然心中的欢喜像是再也盛不了一样,满满当当马上就要溢出来。
可就算那样,他也不敢再对乔忆亭为所欲为,只在放开怀抱之时,在他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吻,打得乔忆亭措手不及,但看见做祟的人装作从容不迫的模样,还看见那人的耳垂爬上了红晕。
他知那人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羞少年人羞赧的脸颊,“收敛点儿!”
曾有然捂着脑袋装模作样喊着疼,乔忆亭知道他惯用的小手段,皱着眉瞥了一眼后走出隐秘的小巷。
见师兄不理人,曾有然立马追过去,“师兄要去哪里?”
“去镇上买马车,这马也是命途多舛,就连死法也相当独特。”
迎着清晨的朝阳,一袭白衣的修士与一袭青衣的修士并肩而行,那白衣修士眼中对着身旁人流露出宠溺的眼神,步调轻快,走在村落至镇上的小道相当惹眼,让人频频回头。
远处,无数的乌鸦开始聚集在那村落上空,慢慢将村落包围,哇哇地叫着,凄惨又可怖。
“哟,这是什么呀,黑黢黢的怪吓人……”
一只乌鸦疾速俯冲而来,那抬头看往空中的妇人声音戛然而止。
乌鸦毫无征兆地撞在她的脑袋上,人便与其归于尽,满头都是血,崩的到处都是,她抬手想要摸一摸脸,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正赶着牛车从田间归来的青年,亲眼目睹那妇人的惨死,踉跄着向她跑过去。
“娘!”
听到呼喊,妇人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要寻找那声音的主人,枯槁一般的手也想要探寻着自己儿子的面容。
可惜,眼珠转到一半视线开始模糊,瞳孔渐渐涣散;那枯枝一般的手也刚刚离了地面,便再也没有了力气,摔在地上震起一圈尘土。
此时的村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注意到天空中的异象,纷纷走出家门想要一探究竟。
玉生烟和唐茉自然也见识过那些乌鸦的凶残,瑟瑟缩缩地躲在那废旧牛棚之中。
乔忆亭和曾有然不知踪迹,现在的玉生烟是唐茉的唯一仰仗,“玉大哥怎么办,那个人又回来了。”
第62章 黑羽 你算什么东西
方平亲昵的摸了摸肩头的乌鸦, 踏进唐茉和玉生烟所在的人家,饶有兴趣地看着躲在角落的两人。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眼前气焰嚣张的人让玉生烟感到害怕,或许是觉得和方孜凡有着相同之处, 但他又瞧见在自己身后的唐茉,突然生出勇气道:“他俩没在你很失望吧?小爷我也可以陪你玩玩!”
“你拿什么和我玩, 嗯?”方平的眼光在他的腰间来回逡巡,“我可不是断袖,也不屑与合欢宗为伍。”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与方平肩头的乌鸦擦身而过, 被惊吓到的乌鸦在方平肩上跳脚,哇哇大叫几声。
踏剑而来的乔忆亭出声道:“你不愿与合欢宗为伍,那怎么就愿意与这怪物在一起呢?”
空中盘旋着的乌鸦仍在不断呼朋引伴, 阳光仅能通过翅膀的缝隙透进来。一束光正好照在方平的眼前,他抬头仰望着, 却感受不到温暖。
“你下山到底要干什么?”
方平仍然没有答话, 看了看肩头的乌鸦, 笑了起来,再次抬眸眼中的猩红更甚。
“下山, 自然有下山的事。”
不待细想, 那肩头的乌鸦再次哇哇大叫, 空中的乌鸦便应声而下,朝着站在剑身的乔忆亭俯冲而来。
听到疾速而下的振翅声,他抬头眯了眯着眼,手中掐诀,云破便带着他腾空而起,他想要将这些怪物引到别处,至少不能将这样宁静祥和的小村子毁掉。
似是觉得此时的姿势并不方便他观察乌鸦的飞行轨迹, 脚尖一点,便转身面朝乌鸦,一边将快要靠近自己的乌鸦斩杀,一边喊道,“师弟,快带唐姑娘和玉生烟走。”
“走?你也不看看,咱们的好师弟,成什么样子了。”
在他腾空之际,方平便发现了蠢蠢欲动的曾有然,手指轻轻一勾,便让他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口再次撕裂,魔气瞬间泄漏,真气也运转不了一丝。
一分神,那状似黑龙般的乌鸦群,已然到达了乔忆亭的面前,只听轰的一声,他被那鸦群震下剑来,呼啦啦的一大群乌鸦便朝着他飞扑过去,好似要将他生生撕裂吃掉一般。
“师兄!”
“乔大哥!”
“小乔……兄!”
方平嘴角噙笑地看着一切,仿佛胜券在握,“你不是济世救人吗?”
“真是可笑又可怜,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可也就得意了一瞬,便听见那群乌鸦哇哇叫着逃离,而逃离的中心点,是将云破杵在地上,手中掐诀让那剑光将乌鸦齐齐震碎的乔忆亭。
“我不明白,为什么下山时阻拦我,下山后还要追杀我。”
凭什么不能下山,凭什么我就得死。
看着即使忍受剧痛,也要踉跄着朝自己跑来的曾有然,他慢慢地站起来对上方平的目光。
“我下山,是不想将自己的本事束之高阁,我不奢求救所有人,我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救一个算一个。”
一只残留的乌鸦像是得到了召唤,再次振翅奔他而来,他微微閤眼,剑指一挥,那乌鸦瞬间粉身碎骨,惹得旁边青砖上出现一滩血迹。
这一番景象,仅仅让方平眉头皱了一下,他转眼看见痛苦万分的曾有然,好像又寻找道什么更好玩的一样。
刚想要故技重施,让曾有然更加痛苦,可谁知目标人物一掌拍向自己胸前,一口鲜血即可涌出。
“不错,正好不用我动手了。”方平拍了拍手,“孺子可教也,六师弟你真是一个好师兄。”
看着曾有然的惨状,乔忆亭心口也开始剧烈痛疼,仿佛拍的不是曾有然,而是他。
“你干什么!”
曾有然抬眸对他一笑,眼神却坚定,“别怕师兄,我只是不想受制于人。”
因为痛疼让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乔忆亭却在他的脸上看到近乎疯狂的表情,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方平的剑鞭冲他而来。
长鞭的尾端仍然长着荆棘,看着相当骇人。
他立即抬起云破格挡住,谁知方平随着长鞭渐渐化为长剑,到达了他的眼前,“师弟,咱们还没有好好打一场呢!”
说着,便手握长剑用了那青云剑法,一招一式将本就力竭的乔忆亭打得节节败退,“怎么,下山许久师弟剑法可是疏忽了?”
“师兄真是说笑,当年在山上还以为你只会抱着连翘到处逛呢!”
“连翘……”
趁着方平愣神的瞬间,乔忆亭剑指在额间印记一晃,无数道剑光从身后升起,直冲愣神的人过去。
此时的曾有然缓过了劲儿,额间因疼痛冒出的汗珠流到嘴角,和着唇边的鲜血,落在地上。
他任凭汗珠流进眼中也毫不在意,颤抖着伸手向后背摸去,终于感受到那日伤口的凸起,扯了扯嘴角便将唇抿成一条线,他心想:不能让师兄再因为我分心了。
接着他手上发力,碾上那凸起的地方,狠心向外一拽,便生生地用蛮力从他的身体中拔出一小截荆棘。
荆棘剥落的瞬间,在一旁刀光剑影中,曾有然轻轻闷哼一声,身体向前扑去,幸好他用另一只手撑住。
见到如此自虐的曾有然,唐茉和玉生烟都吓坏了,刚想上去关心,却看着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望着手中血淋淋的荆棘笑了起来。
后背血淋淋的模样让人胆战心惊,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另一手随即抽出腰间的银舞,加入了乔忆亭和方平的缠斗。
曾有然手中的软剑正衬他的名字,像是一条舞动的银蛇蜿蜒向前,打得方平措手不及。
他与乔忆亭并肩而立,丝毫不顾身后的鲜血仍在滴落,“师兄,一起。”
“好。”
本来想要逐个击破的计划落空,方平眼珠一转,乌鸦又大叫一声,他便不顾手臂被云破剑光划出的伤口,再次提剑上前。
长剑和长鞭交相呼应,变幻莫测,再加上肩头的乌鸦,还时不时向两人飞射出淬了毒的羽毛,仍然是一场硬战。
怕被方平和怪乌鸦提防,乔忆亭用传音入耳对曾有然说:“先把他肩头那只臭鸟打下来,叫声真烦人!”
只是与曾有然对视一瞬,他便明白眼神中包含的意思,乔忆亭吸引方平,而他解决乌鸦。
云破向上一抛,乔忆亭掐诀便从中显现出无数剑光,跟随着云破的动作,向着那挥鞭之人过去。
那人仿佛也早有准备一样,竟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长鞭一甩便将剑光一一击碎,反手将长鞭收回手中。
曾有然趁着长鞭收回之际,手中捏诀,想要将那乌鸦凭空捏死,谁知那乌鸦却向后转头,冲着他一挥翅膀,几道黑羽便* 射了出去。
他抬手挡住那冒着丝丝黑气的羽毛,“雕虫小技。”
可在他说话间,乌鸦再次振翅,曾有然索性向后翻去,那黑羽便落到昨日为他们拉车的牛身上,穿透肚皮的瞬间,他便轰然倒下。
乔忆亭也没闲着,云破在手让方平几乎快要招架不住,就在他即将给出致命一击时,方平一脚踹在他胸前除魔杵的位置,将他掀翻在地。
“哼,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几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
跪在地上的乔忆亭,抬眸看着居高临下的人,又看了看远处的师弟,他感觉一股热流好像顺着嘴角淌下来,他知道是血,却也不想擦了。
“看什么看?你算什么东西,师尊竟想要把掌门留给你,可笑。”
见放平一步步靠过来,他摸了摸胸前揣着的东西,想要拿出来,却又不知如何用,只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警觉着眼前人的动作。
曾有然见状,立即冲到乔忆亭的面前,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方平,眸光幽深了几分,毫无征兆暴起,提剑向前,每一剑都朝着方平的咽喉过去。
“别!”
听到乔忆亭的制止,他便及时收住剑,反手将剑尖朝内,将魔气聚到剑柄之上,杵在方平的胸前,一时之间尘土飞扬,方平连带着乌鸦被震了出去。
随后,他一脚踩到方平的胸前,眼神狠戾,讥讽道:“我倒要看看你这皮囊底下是什么。”
说完,他提剑就要撞上脚下人的脖颈,但原本在肩头的乌鸦惊忽然凌空而起,只听它大叫一声,从嘴中射出一道黑羽。
只见曾有然唇角一勾,扯出一抹笑,抬眸对上那乌鸦,任凭那黑羽扎进自己的肩头,银舞落下的速度却是没有减,只是偏离原来的方向,扎进方平的大臂上,同时他又朝着脚下的人送出一掌,拍的方平口吐鲜血。
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情,乌鸦再次落到方平的肩头,叫了一声后,驱使着满脸是血他再次站起来,驱使他放开捂着伤口的手,木偶一般再次超前挥动着武器。
曾有然躲开他的攻击,旋即转身,去扶重伤的乔忆亭,“你没事吧,师兄。”
乔忆亭推开他的搀扶,冲他摆摆手,自己用云破撑着,站得摇摇晃晃,他看着虽精神抖擞但满脸狼狈的方平,嗤笑道,“我算是什么东西?”
他像是不服气一般,从虚空中抽出另一把剑,握在手中,“我算是炮灰。”
双脚一蹬,随即悬空,云破依然被他压在脚下,“可是凭什么我就得是炮灰!”
背后无数的剑光按照手中剑所指的方向蓄势待发,“炮灰我认了,术法没有我也认了,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做什么狗屁掌门!”
“现在我就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拿捏我?”
话音刚落,道道剑光便直冲方平而去。
两个疯子对付一个魔头,怎么看怎么有胜算,玉生烟转头对上唐茉的视线,扯住她的袖子,贴着墙边缓缓向门外移动。
终于离开那魔头的视线出了门口,一转头却发现大街上站满了人。
唐茉满心疑惑,却还是开口问道:“各位,请问濮阳城……”
听到声音的众人纷纷转头,却让出声的两人顿时丢了魂。
村民的眼中冒着可怖的红光,再往下看,就能看见他们的肩头都站着一只乌鸦,乌鸦的身体很灵活,转动着眼球转动着头的样子相当灵动。
不知是哪位村民肩头的乌鸦突然叫了一声,原本站立不动的众人,纷纷冲着两人冲了过来。
第63章 逃命 眼下,他应该不会再将自己丢下了……
随着唐茉一声尖叫, 玉生烟掏出随身携带的软骨散,抛向空中,试图将奔涌而来的人迷倒。
“捂好口鼻!”
但人们仅仅是怔愣了一瞬, 就开始从嘴中冒出难以入耳的呻吟声,随后大片红晕顺着脖子爬上脸颊, 面容更加狰狞可怖,再次向着两人过来。
这场面在唐茉看来,不亚于乔忆亭自己救出时遇见的三位骷髅新娘,但现在更加棘手, 因为玉生烟的实力根本不及乔忆亭的一半,她有些不信他。可就算万般不信,现在的她也是被玉生烟紧紧护在身后的。
玉生烟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些中了药的人, “该死,不会要让我牺牲色相吧!”
“玉大哥!”唐茉被一个男人拽住衣袖, 鼻子蹭在她洁白的衣袖上闻了闻, 满脸坏笑。
男人龌龊的嘴脸让人觉得恶心, 玉生烟抬脚向那男人踢过去,反手将唐茉拉回身边, “别怕。”
他看着身边的姑娘, 想要施展轻功, 可又怕自己功力不稳,但眼下也只有那样才能逃离这个怪圈,他手搂到唐茉的肩,脚尖一点便踩上一人的头,随后蜻蜓点水般在人的头顶蹦来蹦去。
唐茉被揽在怀中,低头就能看见无数双想要捉住自己脚踝的手,她莫名的又对他生出一丝信任感, 虽然她之前这个人还打晕自己,扬言将她送回石佛寺镇。
眼下,他应该不会再将自己丢下了吧,她想。
未曾想,玉生烟的技艺不精,飞的高度太低,在掠过一个稍高男子的头顶时,唐茉又被人抓住了脚踝,任凭她怎么使劲蹬,那人岿然不动。
三人正在胶着,越来越多的人一起用力将其从从中拽了下来,蓦地便被人群包围。
一朝跌落在地,玉生烟立马起身施展拳脚,也幸好村民不是修行之人,竟然让他打出一小片空地来。
可村民肩头的乌鸦也不是吃素的,哇哇叫着,驱动着村民再一次靠近两人。
只听哗啦一声,有人从那青砖瓦房飞了出来,青墙瞬间四分五裂成为断壁残垣。众人的目光纷纷被那声音吸引过去,而从那青墙倒塌的灰烬中走出的,正是乔忆亭和曾有然。
看到这两人,唐茉和玉生烟便看到了希望一般,异口同声道:“我们在这里!”
乔忆亭与曾有然对视一眼,手指迅速翻转驱动云破,剑光随即而至,穿梭在村民之中,将肩头的乌鸦尽数斩杀;另一人飞身冲着方平而去,想要给他最后一击。
乌鸦被惊得飞离村民的肩头,却还是被云破追上,一一斩杀,那带着温度的鲜血迸溅在村民脸上,看起来比刚刚更为可怖,只不过都纷纷倒地,已经清醒了不少,没有了攻击的意思。
乔忆亭见状,立即奔过来,扶起受惊的两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
“应该是冲我俩而来的,村口是刚买回来的马车,你们先走,快!”
望着不敢耽搁一刻的两人远去的背影,乔忆亭又将歪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村民安抚好,这才转身继续加入与方平的缠斗之中。
仅剩的乌鸦便是方平肩头的那只,此时他自己飞下肩头,幻化成昨日的乌鸦人。也不知是控制时间到了,还是方平真的死了,蔫蔫的在乌鸦人身后,看上去毫无生气。
乌鸦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嗤笑一声,“果然废物,真是不明白少主是怎么想的,非得让他来。”
话音刚落,乌鸦人的眼神即刻变得犀利起来,抬手便朝着不远处的两人射出几支黑羽。
瞧着故技重施的妖人,乔忆亭只轻轻抬起云破,便将那破风的黑羽挡了下来,另一手接着掐诀驱动云破也向乌鸦人飞去。
一旁的曾有然因着刚刚的打斗,轻喘着粗气,想要试试运转一下自己的魔气,魔气在他的手指环绕,在手心陡然升起小小的一团气,随即便像是被浇了水的火苗一般,啪地一声灭掉了。
他不再贪恋这力量,立马也将银舞甩出,跟随着云破一齐飞向乌鸦人。
谁知,那乌鸦妖人不但不慌,甚至神情上还有些从容,双臂瞬间化作翅膀飞向空中,躲过攻击。
岂料两柄剑竟然在乔忆亭的驱动下,竟然逼得乌鸦人加快速度,在口中来回翻飞,最终他俯冲而下,将一个躲在门口看热闹的少年抓在手上,竟然要向空中袭来的两柄剑撞过去。
乔忆亭急忙控制住云破,“你除了拿别人做挡箭牌还会做什么?”
“那又怎么样?”乌鸦人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两柄剑,眼神中充满戏谑,“你来啊,我就不信你这正义之士能让这孩子死了。”
曾有然冷哼一声,说来就来,“这可是你自找的。”
只见他微微抬手,那乌鸦人便像是被瓶口扼住了咽喉一般痛苦,即刻将那孩子撒手。
望着从高空疾速掉落的孩子,乔忆亭脚尖一点,飞身向前,将那孩子救了下来。
殊不知身后的人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动作,见他将那孩子抱个满怀,眸光一暗,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乌鸦人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颈,却也察觉到他的分神,嘴角抽搐一下,张嘴又吐出一支黑羽。
黑羽划破空气,直冲曾有然隔空捏着乌鸦人的手,乔忆亭刚将孩子放下,转头想要提醒他,身体却在出声之前先一步动作,替他挡下那只黑羽。
也就是一瞬间,黑羽带着尖锐的气浪划破他的皮肉,震得他向后坠去。
也就是这一撞,他身形便悬空撞上身后的曾有然,倒也是达成了乌鸦妖的目的,他的脖颈重获自由。
曾有然急切地起身,想要查看趴在自己身上之人的伤势,“师兄!你没事吧?”
“你,唉,你不帮我拔你跑过来干什么?”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乔忆亭觉得有些好笑。
“我……”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敢拔快要扎根在自己血肉中的荆棘,可看着眼前人左肩冒着丝丝黑气的羽毛,他是碰也不敢碰,哆哆嗦嗦地怎么也下不了手。
乔忆亭忍受着肩膀上的剧痛,摇了摇头,“师弟啊,你看看后面的敌人啊倒是!”
趁着曾有然转身之际,他右手摸向黑羽,试着将其拔出来,可这黑羽像是扎进皮肉的瞬间就产生倒刺一般,产生不少阻力,往外一抽竟然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妖怪还在蹦跶,曾有然又不一定打得过,所以他必须得拔出来,和那人并肩作战才行。
只见他仰头控制住不让眼中泪水掉出来,同时也做好心理建设,右手稳稳捏住那扎人的羽毛,咬着牙发力,这才将那沁着血的黑羽拔了出来。
眼前的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乔忆亭不顾身上被黑羽划破的血洞,提剑上前,想要趁其不备,一剑破法。
看到再一次躲过云破的乌鸦,乔忆亭又问,“你到底是谁?”
乌鸦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两人,“哼,一群鼠辈宵小,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他已经说过一遍,乔忆亭自然不在意,毕竟这天地之间有的是名门正派,更不可能人人都知道青玄山。他只管提剑向前,心中想的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那话传到曾有然的耳中,只觉得这破鸟不知天高地厚,面含怒气,眼神中的疯魔状更甚,眼中迸现的红光不比方平被乌鸦人控制时弱多少。
此时他更是顾不得伤痛,势必将魔气逼出来,让那讨厌的破鸟付出代价,他脚下踏出的都是阵阵魔气,瞬间腾空而起,与那妖人斗了几个回合。
乔忆亭惊讶之余,想要向上帮忙时,只听他一声冷笑,轻轻抬手,原本猖狂着飞在空中的乌鸦人瞬间被拉到眼前。
只听他面色阴沉地一字一顿地问出:“你说谁不配?”
乌鸦人纤细的脖颈,就被他实打实地捏在手中,乌溜溜的眼睛对上曾有然可怖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吞咽,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脖颈的骨头正在他手中咔咔作响,应当是碎了。
不待他回答,乔忆亭的剑气已至,直捣乌鸦人的心脏,似是想要报那一晚的一剑和一鞭之仇,他握着云破在乌鸦人的身体中左右扭了两下才拔出来。
断气的乌鸦人在曾有然手中幻化出原形,羽毛在光的照射下异常美丽,他像是献宝一般,血淋淋的手摊在乔忆亭面前,“师兄,这只乌鸦还挺漂亮的。”
“鸟儿都是爱惜自己羽毛……师弟!”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刚刚还冲自己笑着夸乌鸦的人身子一歪,向前扑去。
不是,续航时间这么短的吗!
他接住面色苍白的人,胆战心惊地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活着。
将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拨到一边后,乔忆亭又细细端详着曾有然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就是还带着些许病气。
许是听见外头没有动静了,不少村民又从家中出来,一些朝着枉死的两母子过去,一些则来询问乔忆亭的情况。
“无碍,就是可能还需要在这里住一晚,劳烦您了。”
昨日将其领回家中的村民,看着成为废墟的屋舍,顿时摒弃再次留宿两人的念头,而其余的村民更是不敢接这两位“神仙”。
他本就要强,处处碰壁已经让他有些难堪,而此时他也真切的体会到唐茉当时的感觉了。
他看着村中的一切,自知理亏,掏出银钱放在村民门口,接着将曾有然扛在肩头,又拖上昏死过去的方平,疾步走出村子。
也不知曾有然腰间挂着什么东西,戳在他左肩的伤口上,让他一边走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他心想,“要不把曾有然也拖在地上走吧,实在是太重,戳的还痛!”
长痛不如短痛。
他转头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方平,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见他又将肩头的人向上推了推,忿忿地吸了口气,双足一顿便腾空而起,自田野和树丛中穿过,几个起落便倒了远处,宛若浮光掠影般,眨眼消失不见。
唐茉和玉生烟架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忽地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匆匆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玉大哥,是不是他们追过来了?”
看出她担忧害怕的神情,玉生烟即刻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驾!”
乔忆亭好不容易追上两人,眼看马车越跑越远,心中叫苦不迭,“真的没必要那么小心啊,倒是回头看看再走啊!”
曾有然和方平还昏迷着,他抱着一个大男人,又拖着一个大男人,更别说还是刚刚将劲敌砍死,有些脱力不说,浑身的伤痛也让他难捱。
但是,无论如何也得赶上两人的马车。
他不顾手中拎着的方平已经成什么样子,迈步向前的同时,脚掌也发力,他的身子便“沉重”一纵,再次飞身而上。
唐茉被车顶上沉重的声音吓的惊呼一声,玉生烟刚要再次挥鞭,就听见从上头传来声音,语气中颇为无奈。
“能不能先看清是敌是友,咱们再逃命啊!”
第64章 糖水 他微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在微光下……
马车上的空间本就不大, 更何况装了三个男人和一位女子,显得更加拥挤不堪,将空间中都渲染成丝丝血腥味儿。
唐茉缩在角落中, 她看见乔忆亭身上血迹斑斑,想要上前去帮忙, 可又看见倒下的两人,一个比一个惨,却又不敢动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乔大哥, 那妖怪已经死了吗?”
“嗯,乌鸦妖已经死了。”说话间,他朝着瑟缩的姑娘一笑, 想要告诉她别害怕,可余光撇见正在昏迷的方平 , 又有些不确定道:“也不一定, 不知道他醒来会不会再发疯。”
“不过, 你不必害怕,我会护你周全的。”
他看着唐茉缓缓舒展开拧在一起的眉头, 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便在那视线之中也朝自己看了眼, 满身血迹不说,还有和着泥泞,已经看不出衣衫的底色来了。
他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心道:“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也难怪村民不收留。”
随即,他手中掐诀,念起来净衣术的咒语来, 霎那间,他便感受着如水般的软软将自己包裹住,空气中也缓缓带起一层轻轻的风。
只听“啪嗒”一声细微的响动,打断他的施法,他便睁开双眼,一双清亮的眸子环顾整个车厢,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躺在身边之人吸引过去,也正是这一瞧,寻到了声音的源头,也找到了一路上是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左肩的伤口。
原是曾有然腰间挂着的一个玉坠子,可能是刚刚的轻风打扰了它,便随着那微风,滚落下来。
乔忆亭伸手拾起那玉坠,越瞧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乔大哥,这个和你的剑穗好像呀。”
经她这样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不免有些生气:这小子拿我剑穗做什么,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一边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没停,将挂在曾有然腰间的玉坠绕了下来,将它重新挂在云破上。
岂料,他朝着后背一摸,心下顿时一惊,这不是他的剑穗!
云破的剑穗仍然安安稳稳地挂在上面,他忽然就觉得手中的玉坠有些灼手,便在唐茉的注视下,又将那坠子挂回他主人的腰间。
仔细一看,其实也能看出区别,云破的剑穗是一块青色的玉,而曾有然的坠子是一块略微晶莹的白玉。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玉坠子,眉眼间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也不顾唐茉的眼光,又朝着曾有然靠近了几分,执起他的双手,又为他念了一遍净衣术的咒语。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如果忽略掉一旁狼狈不堪的方平,那么现在几人的时光应当是相当惬意的。
玉生烟哼完一首小曲儿后,蓦地掀开帘子,“我们尊主咋样?”
“正在昏迷,可能待会儿就醒了。”
他虽然回应着玉生烟的话,但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曾有然的脸,看着他冒出细微的汗珠,看着他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的眉毛,俨然已经忘记自己其实也身受重伤。
“行吧,你也不要太担心。”玉生烟看出他的担心,伸手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面马上到镇上了,那咱们就先去医馆瞧一瞧。”
被他那么一拍,乔忆亭疼得立马回神,左肩的衣衫又被缓缓洇成红色,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朝着马车外自顾自说着话的人送出一记眼刀,可也缓解不了疼痛的感觉。
他也不再计较什么,轻轻抽着气开始运功疗伤,一时之间,整个马车上流动着一股暖流,让原本有些瑟瑟发抖的唐茉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他心中盘算着,目前来说只能到下一处休息一段时间,将伤势养好再出发,至于方平,救不救呢?
“救不了!” :
医馆中的郎中被问得烦闷不已,“他伤及肺腑,依老夫看来,好像丹田还有淤滞,实属奇怪,反正老夫是无力回天。”
方平死不死的都没什么,毕竟他本就对两人有着莫大的敌意,救他是情份,不救也救那么着了。况且,要是他醒来再次发疯的话……
算了,顺其自然吧,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乔忆亭撇了一眼躺在病床的人,仿佛看见什么啊臢一般,迅速移开眼神,拽着老郎中来到另一处。
“郎中,这一位呢?”
身着墨色衣裳的少年面色平静,只是唇色些许发白,额间还冒着汗,看起来清爽地不行,就连郎中刚刚紧皱的眉都舒展开来。
乔忆亭紧紧盯着郎中一步步地动作,嘴唇紧紧抿着,紧张到不行,生怕这郎中下手没轻重,可人家紧紧是把了把脉,将望闻问切那一套实施了一番而已。
玉生烟瞧着他那紧张到模样,拉过一旁的唐茉,轻声说道:“你看,觉不觉得,此时躺着的不是他师弟,是他娘子。”
唐茉瞅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可玉生烟好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蓦地闭了嘴,尴尬的杵在一旁。
终于,那老郎中在几人期待的眼神中,抬起身来,一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缓缓开口,“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劳,是脾胃虚弱导致。”
郎中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最终定在乔忆亭身上,“不难,先去给他买些吃食去吧。”
他闻言点点头,顺便将另外两人叫了出去,“唐姑娘,今日吓坏了吧,先去找间客栈休息吧,我会与你们汇合的。”
说完,不待两人的反应,他已经窜出数米远,他要去为曾有然买些吃食来。
联系到这种种症状,他也判断出个大概,或许这“虚劳”就是他们口中的低血糖。
黄澄澄的水快要和碗边齐平,细细一看就能察觉上面飘着蒸腾的白汽,与白汽一起散发出来的还有些许甜腻腻的味道,还掺杂着桂花香气。
虽有着黄澄澄的颜色,却不会让人反感只觉得浑身也暖和了起来,而那糖水上飘着着的正是几颗小小的桂花。
他端着满满当当的桂花蜜糖水跑了这么长的路竟然没有撒出来一滴,实属神奇。
他忽略了郎中怪异的眼神,又借了一个勺子,将那一碗温热的桂花糖水悉数喂进曾有然嘴里。
“低血糖这样常见的病症,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他一边喂着糖水,一边思考着这问题。
殊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引以为傲的临床知识也再慢慢地被消磨殆尽,也忘记当时下山时想要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开一个小医馆做回小大夫的梦想。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被迫卷入了掌门之争,明明他什么都不要,可是方孜凡、方平以及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少主还要追杀他。
整个世界的矛头不曾改变过,但却因为他的闯入又增加一个罢了。
喂完糖水后,他看着病榻上的人发呆,“作为男主,他这样体弱多病真的没问题吗?”
他依稀记得曾有然的人设不是病弱男主的……
今日的种种事情,和连日来的种种谜团,让他疲惫不堪,脑中也跟浆糊一样转不起来。
曾有然缓缓睁开双眼后,一张清冷中略显疲惫的脸映入眼帘,那双眸子看似是望着他,但他知道,此时乔忆亭已经神游在外了。
没有贸然去打扰他的思绪,只是挪动自己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慢慢地向上攀爬着,直到摸到了他的腕骨。
看他还未发觉自己醒了,曾有然便更加大胆,四指并拢朝腕骨下面抚过去,瞬间握住他的手腕,随着神游在外的人一声惊呼,便已经趴在那结结实实的胸膛上。
“师兄在想什么,在想我吗?”他一边勾唇冲着他笑,眼中的笑意满满当当,一边就要朝身上那人吻过去。
乔忆亭那声惊呼不单单是被吓到了,更是因为他拽的是自己的左臂,那黑羽戳破的伤口都还未处理,经他这样一拽,疼得他汗都冒了出来。
他偏头躲过曾有然送过来的吻,眉头已经拧作一团,撑起身子就要爬起来。
而曾有然也立即察觉到他的不对付,看见他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头,紧抿的唇,撑起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着,就连呼吸都不稳了,紧接着视线被他左侧肩膀上的一小片鲜红夺过去。
他立马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起身想将人抱满怀,“师兄,你的伤要不要紧?”
乔忆亭听着他委屈的话语,颇为无奈地想到:“白眼狼,这么明显还问问问!”
他只是对榻上之人淡淡地摇摇头,便起身要去找郎中处理一下伤口。
可曾有然醒来后两次问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更加焦急,便又抬手朝要走掉的人伸过去。
“又做什么?”
“师兄又要去哪里?”
听着冷冽的声音,乔忆亭抬眸看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整成ptsd了,但同时他也知道,要是不回答,此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颇为无奈地指指自己的左肩,“我找郎中包扎一下再过来。”
一听这话,曾有然蹭的从榻上爬起来,将人半抱着推在榻上坐下,“我会包扎,我去找郎中,师兄你在这等我。”
医馆中弥漫着草药的气息,让人格外安心,看自家师弟着急忙慌的样子,他有些愧疚,心想:“我真的有经常把他丢下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
在青玄山的时候,自己闭关总是趁着夜深人静,包括下山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再次相遇后,也出现过丢下人就走的情况。
他想,“今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
“够了吧,师弟。”他看着眼前模样专注地给自己缠纱布的人,无奈道:“再缠,我就成粽子了。”
“这就好,这就好。”
他微凉的指尖划过乔忆亭白皙的皮肤,在微光下甚至能看见因着凉气而微微竖立的寒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触碰更多。
“不透气,会发炎的!”乔忆亭实在是忍不了了,拉过那只作祟的手,眉头微皱地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的面容。
原本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伤口吓到了,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严厉,刚想开口解释,下颌就被曾有然钳住。
乔忆亭眼睛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围,心虚道:“做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应,反而看到曾有然眼中好像带着幽幽火光,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强迫着自己抬头不允许分心一丝一毫,接着他看见曾有然嘴角一勾,低头在唇上轻轻印上去,好像就是要将方才未得逞吻实现一样。
这吻夹杂着桂花糖水甜丝丝的味道,向着他袭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尝到许久未感受到的甜腻,可接着他一巴掌拍在那胡作非为之人的脑门上,推开了他。
“我看街上的相好都这样做,师兄不会要反悔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乔忆亭眉头微皱,唇角的笑却将他眼中宠溺彰显出来。
他起身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既然你好了,那就你扛上大师兄,咱们去找唐茉汇合。”
听到那话,曾有然的眸子暗了暗,“为什么要带上他,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好吗?”
“不好,我总得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整我们两个,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死掉。”
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曾有然还是乖乖地扛上方平跟上乔忆亭的脚步。
“师兄,那会儿你也是扛着他吗?”
都不用看他的表情,从话语中都听出来满满的醋味儿,“扛着你,拖着他,累都累死了。”
“师兄好厉害。”接着,他像是雀跃的又想到了什么,“师兄,等我一下。”
这小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转身问道:“我的好师弟,又怎么……哎,放我下来!”
趁着他转身之际,曾有然委身下去,一把捞起将他扛在另一个肩头,“师兄辛苦了,咱们也得礼尚往来嘛。”
第65章 心慌 他执着那手,就要往衣裳里头钻过……
远处的晚霞将满天照得光华绚丽, 整个镇子都笼罩在夕阳的光辉中,身临其境让人觉得柔和又明丽。
乔忆亭挣扎一会儿发现自己和曾有然的力量相当悬殊,索性找了个舒服点姿势趴着, 任由他扛着走在街上。
走了一阵儿,他的脚步一顿, “师兄,那是咱们的马车吗?”
“哪个?”乔忆亭想要转头去看,却发现怎么看都不方便,“快放我下来, 看不见。”
正当他得意地以为终于从那不舒服的“坐骑”上下来时,曾有然再一次动作,又吓得他惊呼一声。这一次, 是他实打实地坐在曾有然的肩头,惹得他只好拽住另一个肩头上方平的头发, 防止自己掉下去。
“看到了吗?”
乔忆亭被问得哭笑不得, 低声说, “师弟,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生活能够自理的正常人呢?”
被调笑的人好像是装作听不懂一样, 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知道, 我只是想说,我体力其实很好的。”
原来是这该死的胜负欲在作祟!乔忆亭心想。
而他也只能颇为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师弟最厉害了,先放我下来。”
听到这话后,曾有然立马喜笑颜开,将人放了下来。
玉生烟酒在客栈门口, 远远地望着两人的身影,便迎上前去。
“我开了三间房,唐姑娘已经上去了,你们看想住哪一间,你们先挑。”
“咱们五个人,你开三间房,你……算了。”想着他鞍前马后也不容易,乔忆亭及时收住脾气,况且这一路走来都是来找自己事儿的,他和唐茉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谁知玉生烟的视线在他和曾有然之间来回飘了飘,“你和尊主,你俩不都是住一起的吗,那另一个也是你们师兄,肯定也得住一起吧。”
此话一出,乔忆亭直觉大事不妙,眼神朝着身后的人瞟过去,却发现那人毫不避讳地对上自己的目光,神色如常,甚至还冲着自己扬起嘴角。
如此,倒也让乔忆亭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没生气。
可谁知一口气还没顺好,曾有然就叫住了玉生烟,“接着。”
“什么?”玉生烟懵逼地停住脚步,他口中的尊主将肩头的人卸下来,并且朝他撇过去,“尊主,我……”
“你和他一起睡,方便照顾他,至于他睡哪,随你便。”
说完,曾有然便头也不回的拉着乔忆亭钻进了屋中,走廊上仅剩玉生烟抱着病恹恹的人,愣在那里。
被拖进来的人还一脸懵,就听见身后的人已经将门咔嗒一声反锁住,让他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做、做什么?”
曾有然垂眸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捂着心口,“师兄,我的心好慌,怎么办,快帮我看看。”
一说心脏有关的事情,乔忆亭便有些慌张,连忙扶上他的胳膊,想要去触碰一下他的心口,“你、怎么回事?”
可他忽然瞥见他的嘴角,有意无意地上扬着,心中明了,随即放开了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体力很好吗?”
“体力和心慌又不一样,师兄莫不是心中想着大师兄,想要去看大师兄的伤势吧?”
突然觉得他醋呼呼的样子很好玩,想要逗逗他,“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朝门口走去,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臂,接着整个人落入曾有然的怀中。
他听着身后的人呼吸声突然加重,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瞬他又获得了自由,他奇怪地扭头看过去,却只瞧见刚刚那人的背影。
“那师兄先去看大师兄吧,我这点小事,也是不足以让师兄放在心上的。”
他声音闷闷的,继续说道:“没关系的,等他跳一会儿,就不跳了。”
什么话!
乔忆亭强忍着笑意,朝着暗自委屈的人走过去,朝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跳了不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到时候师兄把我的骨灰放在身旁,也算是师兄兑现了永远陪着我的承诺了。”
他说得很慢,咬字却是相当清楚,像是一刀一刀划在人心上一般,那苍白的脸色,顿时博得乔忆亭的怜悯之心。
乔忆亭收起唇角的笑意,虽然觉得他说得是虚话,但还是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下,“你这些小把戏真是百用不厌。”
被识破计谋后,他也不恼,笑着将人揽到自己双腿之间,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师兄不也是每次都上当?所以才有我的百试百灵。”
“就仗着我宠你吧。”
“对,就仗着你宠我。”
陪着他撒完娇,乔忆亭才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不是说心慌吗,我觉着也不慌啊。”
曾有然捉住他的手,带着他向自己的胸前,“听是听不出来的,师兄摸摸看,最好是……”
他执着那手,就要往衣裳里头钻过去,低垂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却足够魅惑,“朝里面摸摸才能试出来。”
乔忆亭蓦地使劲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来,偏过头去,小声嘟囔道:“不要脸。”
曾有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着那人抽回时留下的温度,才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脖颈出的一片红晕和微红的耳尖。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他站起身来嬉皮笑脸的就非要盯着他的脸看,“师兄脸红做什么?”
明知故问!
他侧脸地躲过他的视线,扭头就真要走,却又被那人扣住手腕。
“我错了师兄,我不逗你了。”
“错了就放手,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曾有然当即又变回那般乖巧的模样,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瞧着那血糊糊的口子,乔忆亭很想在上面按一按,好让面前这个抿着嘴唇逞强的人长个记性。
可是动作起来,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一边对着粘在皮肉上的衣衫慢慢剥离,一边还对着那伤口轻轻吹气,而被伺候的人却自在地笑出声来。
他抬眸瞥了一眼,“傻笑什么呢,我刚刚要真去看他呢?”
“师兄你不会的。”他低垂的眼,盯在乔忆亭锁骨处,那里有颗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乔忆亭并未发现他那灼人的目光,“万一呢?”
“你要是真走了,我会在你见到方平之前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蓦地停住话语。
“就怎样?”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与他平视,目光中带着的质问却也无法抑制住面前人的疯狂。
“师兄想听真话?”
乔忆亭收回眼神,继续手头的动作,“不然呢?”
“我就把他杀了,反正他杀过我两次,我只杀他一次,也没有太过分吧。”
听起来好像不过分,甚至有些公平,但方平和曾有然的实力好像也没什么可比性,真是一次近乎残忍疯狂的“公平”。
良久,他又听见那人说:“不过,师兄想怎么样都行,我可是最听师兄的话了。”
………………
清晨的薄雾才刚刚散去,阳光却依然拖沓到午后才显露出来,洒在整个镇子上,看起来暖烘烘的。
客栈门前有一棵大槐树,让那秋风一吹,叶子便簌簌飘落。
乔忆亭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飞到自己眼前的细叶,轻轻拾起捻在手中。
如果没风的话,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太惬意了,他想,要是在这里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他听见门外传来声音,便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推门进来之人的眼睛。
曾有然扬了扬那袋子,“我去买了桂花糖,尝尝?”
“怎么不买桂花糕?”
“师兄想吃桂花糕?”曾有然长腿一迈坐在他的对面,从袋子中掏出一块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乔忆亭垂眸看着手中的糖,没有答话。
可曾有然却觉得是他不喜这糖,接上那话,“那我这就去给师兄做。”
他连忙拉住兴致勃勃的人,抬头朝他笑了笑,“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没事,师兄不用担心麻烦,我去去就回。”
可在他带上门来那一刻,将眸中的笑意掩盖,显露出点点寒光,他踱步到隔壁的屋子中,里面住着的是方平。
方平早已悠悠转醒,可身体实在是过于虚弱,所以才让几人一直在这里留宿。
他感受着身边好似蒙上一层黑雾,缓缓挣开眼,却被站在他榻前的人吓了一跳,他颤抖着抬起手来,“你、你是人是鬼?”
曾有然之前并未踏进这个房间半步,今天这是第一次,他瞧着榻上神色慌张的人,泛着寒光的双眼微微眯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大师兄觉得,我是人还是鬼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冒着丝丝冷气,让躺在榻上的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人,人,人,师弟是人。”
听到这话的人,嗤笑一声,“错了。”接着抬手晃了晃,掌中便生起一团雾气朦胧般的东西,可随后他紧握住手掌,熄灭了那团气息。
他将腰间的剑抽出,闪亮的剑身一面映照出持剑人眸中闪烁的笑意,一面映照在榻上之人瑟缩的表情。
“放过我,师弟,待我归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方平的声音颤抖着,人再也躺不住,想要撑着爬起来,可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再加上面前之人给他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怎么也起不来。
“放心,我不杀你,我只是要你尝尝那时我的滋味。”说着银舞便从他的手中飞出,朝着方平的心口捅过去。
他是以为只要方平在这个榻上多躺上几日,那么他和六师兄的平静时光就会多几日。
方平知道躲不过去,但还是想要抬手挡住,手废了倒没事,可一剑扎到自己身上,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自己这副样子,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瞧见他抬手抵挡,曾有然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银舞在他的驱使下,将方平的胳膊刺个对穿,再拔出剑时,让他忍不住跟着尖叫一声。
手臂上的血缓缓洇湿被褥,方平因着那血淋淋的伤口破声尖叫,曾有然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手持银舞又朝着他刺过来,好像就是不扎进他的心口不罢休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师弟,你在做什么?”
第66章 大乘 我说两位,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那声音让曾有然身形一滞, 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捂着方平的手也撤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 却不敢转头去看来人,“师兄……”
失去禁锢的方平, 可能是求生欲,让他爆发出了力量,不顾胳膊上冒着血的伤,一骨碌爬下床, 朝着来人过去。
“六师弟,六师弟救我!”
他身形不稳,踉跄在地, 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胳膊上流出的血经过他衣衫一带, 便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现在的方平, 顾不得形象, 更顾不得乔忆亭其实跟他也不对付,只是觉得有人来就是救命稻草。
乔忆亭听见这屋的声响, 以为方平是疯了, 想着来看看, 开门却看见说要去做桂花糕的人,竟然对榻上的人舞刀弄枪。
他缓缓踱步进来,只瞅了一眼方平的丑态,视线便落在那个一言不发的师弟身上,想要听听他的解释。
可他只是一昧的低着头,没有任何言语,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直到方平爬到跟前, 抱住他的双腿,声泪俱下,“六师弟,快带我离开,我求你我求求你。”
他这才不得不垂眸看着往日风光无比,目中无人的大师兄,手臂上的口子是银舞所致,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染湿方平的衣衫,也沾到了他的身上。
他伸手去扶,“你先起来。”
地上的人像是被吓破了胆,像一滩烂泥一般,怎么也扶不起来,只是一昧地哭,一昧地哆嗦。
无奈之下,乔忆亭抬眸瞧了一眼仍然站在床榻旁边的人,轻叹一声,道:“过来搭把手。”
曾有然闻声而动,立即走过来,一把将人提溜了起来,方平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 ,像只待宰羔羊一般。
他那样拎着,却也不忘警告,“我劝你谨言慎行,六师兄不会相信你的。”
屋子这样小,怎么可能传不到乔忆亭的耳中呢,他望着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形,叹了口气,心道:“怎么性格忽然就变得这样乖僻呢,这还是我那位小白花师弟吗?”
将手里的人扔上床,曾有然这才回头看他,一步一步靠近他,眼眶微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师兄,你听我解释。”
又来这一套……
乔忆亭没有接话,只是越过他,坐在了榻上,“小师弟,去买些纱布来,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师兄……”
“快去。”
听着门闩响动后,他才扭过头去望着门口,嘟囔道:“真是一点也不省心,闯了祸还不是我收拾这个烂摊子。”
接着,他扫了一眼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方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师兄,你怎么下山了?”
方平闻言一愣,忽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抬手擦泪,却是将血迹也沾到脸上,血和着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倒像是又中了邪,可是说出的话却很流畅。
“六师弟,师尊死了,青玄山要完了,青玄山要完了啊!”
乔忆亭对这个师尊没什么印象,毕竟他穿越来之后,就没有见过,但他觉得这个师尊的修为必定是相当高的,书中的他是死在曾有然手里,而现在……
他微微攥拳,心中的诧异俨然蔓延到了脸上,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方平开始猛烈摇头,“我只是在翠影园,满天的闪电将黑夜映照的大亮……道道天雷就落在了师尊的住处……”
“那是师尊大乘破境的天劫。”他目光呆滞,紧紧盯着乔忆亭,嘴唇扇动继续道:“可我数了数,只有四十九道,便恢复了平静。”
“师尊就跪在他的居所前,灰飞烟灭之前,还朝着我笑了笑。”
乔忆亭脑中复盘着那场景,只觉得毛骨悚然,忽然间,方平发疯一般上前握住他的手,“师弟,我不修仙了,我不成仙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银舞像是一条毒蛇般蜿蜒着扎在了他的面前,吓得他向后仰去。
“放开你的手!”
乔忆亭回头望过去,瞧见出声的人表情淡漠,眼眸中还闪着寒光,款款走进来,他一手拿着买来处理伤口的东西,另一只手提着的像是一袋吃食。
曾有然靠近榻前,将银舞顺手拔出来,又把那一袋像是吃食的东西塞给乔忆亭,“师兄,我来给他处理伤口吧。”
说着,便将人推了起来,而榻上的方平不屈不挠地想要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可在握住衣衫的那一瞬,就感受到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他立即松开了手,坐了回去。
乔忆亭也拧不过他,便拿着递过来的东西,做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一边瞧着榻上两人的动作,一边拨开纸袋子包裹着的东西。
桂花的香甜,惹得他收回视线,定在纸袋子中,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还没吃到嘴里,却是甜到了心里,“竟然还不忘给我带桂花糕。”
曾有然处理伤口的方式格外粗暴,将药一股脑的倒下去,看着方平疼得叫也不敢叫的样子,终于露出来个笑脸,“我没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
方平哪里再敢有什么想法,只是想办法为自己开脱,“我高兴,你没死我高兴。”
“小师弟,我那时失手伤了你,我不是有有意的。”
“那就是故意的。”曾有然抬眸瞅了他一眼,“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所以想趁机除掉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只是当时不受控制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信我啊!”
听到这话,曾有然只觉得可笑,随着冷笑一声,手中的力道加大,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现在对你网开一面,只不过是六师兄在这看着,否则,我一定也让你尝尝被捅穿的滋味是什么。”
伤口处理好后,方平一改往日的目中无人,央求着起身要走的人,“师弟,我想和你们说说话。”
听到有人叫自己,乔忆亭也朝着两人的方向望过去,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一下子,曾有然心中的烦闷烟消云散,他将人拎了过去,坐在乔忆亭对面,而自己则坐了过去,紧紧贴着乔忆亭,像是要将人从椅子上挤下去一般。
他先是瞧了眼桌上的桂花糕,只少了一块儿,约摸着应当是不喜欢;接着他又将视线落在身旁人的侧脸上,轮廓硬朗,眼眸微垂,嘴角微微勾着,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视线继续向下,就撇见那放在膝盖的手,他便不自觉地想要摸过去,握住,见人没恼,他又将自己的手用力挤进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被握住手的人一边听着方平的絮叨,一边感受着身边灼人的视线,纵容他所做的一切。
“那现在的掌门是谁,师叔吗?”乔忆亭出声问道,却感受到了桌子对面的人明显一愣。
“你不在山上,我便成了代掌门,我知道大家不服我,所以我也想修炼尽快破境,撑起门派。”
他稍作停顿,嗤笑一声,“或许就是人各有命吧,破境没成功,反倒给自己碎了金丹,真是笑话啊。”
“你……”乔忆亭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让人难堪,便将到了嘴边的“竟然早早结了金丹”咽了回去,免得伤人心。
可方平却毫不避讳,“是,我其实是最早结丹的人,那又怎么样呢,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你个废物还下山干什么,就为了给那乌鸦人做打手?”
乔忆亭晃了晃被人握住的手,示意他好好说话,莫再要伤口上撒盐,可那人却像是接收不到信号一样。
“还是说,就为了再杀我一次?”
“不是的不是的,”方平连忙摆手,“我刚刚跟六师弟说过下山缘由,我不想修仙了,我想回家,可谁知被凭空冒出来的妖人截住我,杀了我的仆从,弄死了我的连翘,还控制了我的意识。”
“那妖人什么来头?”
方平思索了一阵子,有些不确定道:“我在昏迷中只听他说,自己叫乌咫,好像在跟人吵架,说他只听命于少主,后面我就一概不知了。”
乔忆亭眼睫微垂,心中疑惑更甚,难不成那妖怪无缘无故就缠住你了?他手中捻着糕点上的花片,没有答话,也没有继续追问。
方平接着说,“小师弟,我不是有意对你大打出手的,我确实被操控了,山上那次是,这次也是。”
曾有然视线一直落在乔忆亭的手上,觉得他手指修长,又白又软,就连握剑留下的薄茧都恰到好处,相当好摸,却又感受到那人回握了一下,似乎催促着他快些答话。
他眉头一挑,将那手握的更紧,头却也没抬一下,“最好是这样吧,我也知道大师兄向来不喜欢我,我有六师兄喜欢就够了。”
这话传入乔忆亭耳中,只觉得臊得慌,便扭头瞪了他一眼,谁知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得意的表情。
方平点了点头没觉出什么,只觉得两人感情好,毕竟在青玄山时,两人就形影不离,接着又开口道:“门派如今支离破碎,我也奉劝两位师弟不要再回去了。”
“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方平抬头瞄了一眼两人,神情都没什么异常,才大胆开口,“想请两位护送我归家。”
他说完,便慢吞吞地离开椅子,乔忆亭以为他要回榻上,岂料他竟然扶着桌子,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身子一矮,就要跪下来,却被乔忆亭拦住。
此时,乔忆亭看着方平惨兮兮的模样,忽然心生出一丝怜悯,抬头看了一眼在身旁的人,说道:“大师兄,你先养养身体,我们也再修整一下,就出发。”
……
闲来无事,四人到了镇子的集市。
曾有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乔忆亭身后,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丢。
“师兄,咱们真的要送他回家吗?”
正在摊前端详着围领的乔忆亭,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啊,反正去哪里也是玩儿。”
方平家里还那么有钱,有便宜不赚王八蛋啊!
“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但现在他这个样子也不宜伤身,等路上问问他。”
手中的围领毛茸茸的,摸起来相当舒服,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正好也快要进入冬季了,买一条来保暖也不错。
就这样想着,他便顺势给身旁的少年围了上去,却发现那人满脸委屈。
“怎么了,不高兴?”
曾有然握住他的手,声音闷闷的,“那师兄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在略显嘈杂的集市中,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以让摊主听清楚,更能让乔忆亭听清楚。
摊主咳嗽了一声,不再极力为两人推荐,将头转到一边,而乔忆亭则是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哪儿我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行吧。”曾有然有些泄气般点了点头,“看来师兄不喜欢我的住处,那我得去好好看看他家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啊,乔忆亭心道。
“倒是你,那日怎么突然就要过去伤人?”
曾有然扭捏道:“我只是想着,要是他能再躺一阵子,我和师兄就能多一阵子这样的日子,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说完后,他似是觉得不妥,拽住前头人的手,晃了晃,“不过,只要和师兄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我都喜欢。”
就这样望着眼前少年的模样,他发现好像自从重逢之后,这样安逸平静的日子很少,大多都是在打打杀杀。
他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不许瞎想,将他送回家,咱们接着游山玩水,这样的日子多了去了。”
他将围领给曾有然扣了上去,左右张望了一下后,觉得甚是满意,“不错,衬你,给钱吧。”
曾有然掏钱的动作相当利索,在那摊子上又挑了一条顺眼的围领后,朝乔忆亭的脚步追过去。
“师兄为何送我这个?”
乔忆亭不假思索地说道:“北冥不是还有未处理尽的事情吗,那边冷,你带着暖和些。”
听到回应后,曾有然握着那条自己掏钱买的围领,雀跃的表情显现出来,“师兄关心我?”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乔忆亭白了他一眼,“不想要就还给我,我送给别人去。”
说完作势就要去抢围领,曾有然眼疾手快将手抬高,眼睛却盯着就快要扑倒自己怀中的乔忆亭,只觉得他佯装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
街上行人匆匆,对这两位赏心悦目之人的嬉笑玩闹频频侧目,不少姑娘家路过两人身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甚至与同伴窃窃私语。
玉生烟刚买完葵花籽,抓了一把拿在手里嗑,转头就看见两人打闹情景,“我说两位,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张望了下四周路人显露出来的目光,乔忆亭随即停下动作,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热的脸,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去。
而曾有然皱着眉瞅了一眼出声提醒的人,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葵花籽,恶狠狠道:“多管闲事。”
刚买完簪子的唐茉正巧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跑过来,“玉大哥,曾公子又欺负你啊。”
“啊没有哈哈哈哈。”他怎么敢承认!
几人的伤势大好后,便踏上了送方平回家的路,目的地——方仪郡。
第67章 方仪 不许你看她们
方家世代都守护在方仪郡, 也是能和青玄山齐名的阵修世家。
可惜方平不学无术,而其父亲和青玄山的顾明怀是至交好友,所以将其丢到青玄山, 拜顾明怀为师,成为他的座下大弟子。
“要是我一直在方家, 早就是家主了,哪里还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唐茉心思单纯,在马车上听到他的辛酸故事竟然有些同情他,“方公子, 那为何乔大哥和曾公子看起来没有那么惨啊?”
一时之间,车上静了下来,方平看着对面女子无辜的双眼, 想找理由却又找不出来,“他们”
乔忆亭与曾有然两人跟在马车后面, 却也听见车上的人正夸夸其谈, 心想他都落魄成什么样了, 居然还妄想着什么掌门,什么家主, 真是搞笑。
就这样想着, 他笑出声来, “快看看前面是不是到了?”
原先几人只管向南去,现在突生变故,只好按照方平记忆中的路线去找。
五人悠哉悠哉走了些时日,方平却突然说方向错了,无奈之下只好再掉头。
乔忆亭强忍着生气,“大师兄,你确定这次走对方向了?”
方平视线幽幽在几人中间晃荡,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毕竟都百余年了,先走走看吧。”
听到这话,乔忆亭默默握紧了拳头,心想要是这一次还不对,就把你扔下车爱去哪去哪,老子不伺候了!
但转头就对上曾有然的视线,“师兄可是累了?”
“没事。”他看着那人眉头一挑立即偏过头去,却仍觉得那人视线像是要长在他身上一样,盯得他脸颊有些发烫。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终于抵达了方仪郡。
眼前的方仪郡处处散发着仙气,哪哪都透露着阵法的气息。白玉砖,琉璃瓦,整座郡城看上去如同琼楼玉宇,气势恢宏。
层层叠叠地五光十色的阵法,乔忆亭忽然想到青玄山的封山大阵。
他刚想问问方平阵法的玄妙之处,却发现他那大师兄迫不及待地整理好衣装从马车上下来。
可下来后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急不慢地走过去,然后也不知在空中比比划划了什么东西,原先将几人阻拦在外的阵法便破掉。
还未来得及感叹,视线就被身后曾有然的衣袖拦住,乔忆亭皱着眉头抬起头却看到他凝重的神色,紧接着一双大手横在路他的腰间,揽着他向后飞去。
落地的瞬间,他扒拉开眼前纷飞的衣袍,抬眸与曾有然对视了一眼后,视线便被踏阵而来宛若谪仙的女子吸引过去,还没等看清楚她们要干什么呢,双眼又被那骨节分明的手遮住。
接着,他便感受到耳边附过来一双薄唇,“不许你看她们。”
与此同时,那女子出声喊道:“擅自破阵,找死!”
乔忆亭心中一慌,不由分说地拿下来那双手,混乱不堪的场景便暴露在他眼前,方平现在被那女子放出的阵法压得喘不动气。
他一边竭力抵住,一边冲着那几位女子喊道,“是我,方平,方家少主!”
“少主?”乔忆亭喃喃道。
他记得拿乌咫曾说过是他家的少主指使的,方平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骗他们?
不对。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个人一个妖,怎么着那妖人也不可能听他的。
曾有然对于方平的处境毫不在意,搂着乔忆亭的手没有松开,察觉到他的嘴唇翕动,低头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乔忆亭当即手中掐诀,云破在他的驱动之下,瞬间划破长空,从方平侧面穿过去,旋转的阵法将方平压倒在地后就消失了。
这一番连贯的动作,也让曾有然心头一惊,他虽然早就看方平不顺眼,但绝对不想让怀中之人背上杀掉师兄的名号。
下一瞬,方平喘着粗气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回头冲着两人的方向,斜了一眼,拱了拱手。
曾有然眉头微蹙,将人揽的更紧,“师兄,我还以为你刚刚……”
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灼灼目光,乔忆亭开口,“他,要杀也留给你杀。”
趁着怔愣之际,乔忆亭连忙脱离他的怀抱,稍稍向前挪动几步,想要看看方仪郡的阵法是不是和当时青玄山的一样。
岂料,那几位女阵修并没有放过方平,旋即再次送出阵法。
看着漫天飞舞的阵法,方平终于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两位师弟,救救我啊!”
“师兄,这是你的家事,我们就不便插手了吧。”乔忆亭负手而立,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感觉。
轰隆一声,方平被阵法震得倾倒在地,正好是摔在了曾有然身后,他一手拉住眼前的脚踝,“师弟,求求你,好人做到底吧。”
被抓住的人回眸笑了笑,眼中的寒光让伏在地上的方平不寒而栗,他立马就知道自己求错了人,可惜已经来不及反悔。
曾有然轻轻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四两拨千斤地甩开脚上的那只手,接着又抬脚踩过去,惹得方平一声痛叫。
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他嘴角半勾,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丝笑容,淡淡道:“你觉得我是你口中的好人吗?”
因着方平现在的位置,那法阵好似带着电光一般朝三人飞奔而来,乔忆亭顾不上劝架,刚要抽剑抵挡,却不料曾有然衣袖一挥,那法阵瞬间四分五裂。
“是魔界的人!”
“魔界打过来了!”
“快通知家主!”
呼喊声伴随着方平的痛呼,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耳边被这嘈杂的声音灌满,乔忆亭皱着眉头变得警惕起来,心中想的却是:这传说中最厉害的阵修世家好像也并没有多么厉害。
曾有然冷漠地瞧着眼前的一切,脚下更加使劲,像是要将方平那只手碾碎在土中一样。
“六师弟,六师弟,救我!”
视线循着声音望去,他这才注意到因为疼痛而涨红脸的方平,佯装惊讶,“呀,大师兄怎么躺在地上?”
“师弟你快把脚挪开,别踩疼了大师兄。”
听了这话,他直接踩着那手走过去,到了乔忆亭身边,“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跑到我脚底的。”
看着这大鸟依人的样子,乔忆亭颇为无奈,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可再看看从地上爬起来的方平,扶着那只被踩的手,怨毒的眼神像是要将面前两人吃掉一样。
现在的情形,家又回不去,自己的修为又打不过这两人,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冷冰冰的氛围在这三人之中缓缓升起,直到方仪郡的方向忽然乍起的尘土,席卷着地上的飞沙走石直冲三人而来。
满天飞舞的黄沙惊到了马匹,玉生烟拉着狂躁的马,“马又疯了!”
“你和唐茉离远点!”朝身后瞥了一眼,乔忆亭脚尖一旋,将人挡在身后,从背后抽出云破向前划去。
如虹光般的剑气随即与那黄沙撞到一起,不多时,便听见其中阵法碎裂的声音。
从那逐* 渐消失的黄沙中,渐渐走出一女子,袅袅聘婷,却有空谷幽兰之资,“敢问是青玄山哪一位道友?”
他打量着朝这边走来的女子,着实有些惊讶,她居然知道自己是青玄山的人,刚想要开口回话,身旁的方平便朝那女子飞奔过去。
“妹妹!三妹妹!”
被方平称作妹妹的女子面色微变,只一瞬的功夫,又换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原来是兄长。”
“兄长在青玄山呆的好好的,怎么竟然想起回家?”
“这个待会儿再说。”方平见到亲人,一时之间有些兴奋,手搭到女子肩头,表情甚是得意,“这位是我三妹妹,方妤。”
方妤抖落肩头的手,微微侧头盯着方平刚刚落手的地方,用力拍了拍,才说:“我乃方家家主,方妤,各位有礼。”
乔忆亭见状,立马回礼,“方家主,在下青玄山乔忆亭,这位是我们的小师弟,曾有然,马车上的两位是我们的朋友。”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眼前这女子的气质和音容实在是太像了!
“多谢几位送我兄长归家,”她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两眼,“舟车劳顿,先到家中休息几日?”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
一行人跟随着方妤和方平的脚步进入郡中,方才被方平破掉的法阵,随着她指尖的动作,缓缓修复,方仪郡又成了与世隔绝的模样。
瞟了一眼明晃晃的阵法,乔忆亭不解地开口,“如此封闭,还怎么发展,怎么进步?”
“乔道友,你看这郡中可有不祥和的地方?”方妤语气平淡,但却让人听出挑衅的意味,“这阵法既可抵御外敌,又可以防止不轨之人出逃,一举两得,不是吗?”
此时乔忆亭还并未察觉出话中的意思,而方妤似乎也察觉出了他的神经大条,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听说前些年,青玄山有个孽徒,仗着自己法力高深,强行破了封山大阵,导致魔界和妖人趁虚而入,搞得山上鸡犬不宁。”
不等当事人反映,刚刚“大鸟依人”的曾有然迈步向前,对着方妤一掌送出,却被她旁边的徒弟挡了回去。
而被打之人神情淡淡,轻轻挥手,阻止了徒弟继续出手,看着面色不善的曾有然,抬手隔空一弹,他整个人就向后飞去。
“师弟!”他迎上前去顺手扶住曾有然,低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这阵法有猫腻。”
“想必这位就是魔尊吧,”方妤掸了掸紫色纱裙,嗤笑一声,“不好意思,进了我方仪郡,我就是规矩,我就是理,所有人都需要臣服于我,包括你,你们。”
狂妄的方妤抬眸警告似地看了方平一眼,又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扫视了四人,扭头自顾自地走到前面。
“还是不一样的,”乔忆亭心道,“方妤完全就是方平的翻版,音容不会这样。”
唐茉和玉生烟也凑过来看曾有然的伤势,可谁知这人一歪头靠在乔忆亭肩头,委屈巴巴地说道:“师兄,她凭什么那样说你啊,我就是想揍她。”
“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呀,”他抵住怀里人的重量,“再说,人家确实没有说错。”
他确实就是那个孽徒,可他又怎么知道,当时的决定会酿成如此大祸呢?
“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上船容易下船难,想要往回走恐怕不太行了,只能硬着头皮留下了。
第68章 宴席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
跟上方妤的步伐, 一路上不见商贩,街道上出奇的静,在她的带领下, 一行人在一座相当精致的园子前驻足。
知道方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单看他这大师兄带着那么多仆人上山, 就能窥见一斑,可真正看见却又是被惊讶到了。
入目先是红墙青瓦的院墙,一直蜿蜒到远处的飞檐之上,尽显雍容华贵;紧接着他的视线挪到长廊之中, 不少穿着艳丽的女子穿梭在其中,而长廊之后便是一幢幢屋舍,被翠松青柏环绕其中, 处处都透露着“雅”字。
仆人顺手接过马车缰绳,牵了下去, 而四位则被带到其中的小院中。方虽然目中无人, 但还是为四人准备了干净舒适的房间, 并设宴款待。
看着与封山阵及其相似的阵法笼罩在方仪郡之上,让乔忆亭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在青玄山上至少灵力运转正常, 而在这里, 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灵力的运转,甚至感觉不到金丹的存在。
方妤,或者说整个方家,为何要如此设阵呢?
“师兄在想什么?”
曾有然四处转了转,想看看这方家到底有什么魔力,回来便看见乔忆亭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可是觉得气不过?”
他观察着乔忆亭惨白的面庞, 他抿了抿唇,接着腾空而起,想要去跟那疯女人理论一番。
岂料,脚尖刚离地,院子中不知何处冒出来明晃晃的阵法,一直压得他踩回地面,阵法才又消失不见。
瞄了一眼有些不服气的魔尊,乔忆亭轻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记她的话了吗,这里她最大。”
也不知怎地,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表情包,就是那个被蜜蜂蛰脸的小狗,而现在曾有然气冲冲又蔫巴巴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他为曾有然捻平皱在一起的眉头,温声道:“我没有生气,你也不要逞英雄,过些日子咱们就离开,好吗?”
听了这话,曾有然捉住停在自己眉间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盯着他迅速抽回手后沾着红晕的脸,应道:“好,都听师兄的。”
方妤将人安排好后,却一直晾着,从来没有约见过他们,直到某日黄昏。
“四位客人,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一行四人跟随着丫鬟的脚步来到宴席。
坐在正上方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妤,她神情冷淡,眼神中透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几位随便坐,权当自己家。”
这下子,可算是知道方平为什么会如此纨绔,活脱脱就是家族遗传,一个个都是斜眼看人。
方妤的旁边坐着一位老妇人,他猜测可能是家中德高望重的人,视线从那两人滑下来,便在底下看见了方平,他一改刚进家门时得意的神情,畏畏缩缩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其中有诈。
他抬眸瞧了一眼身边的人,似乎是察觉到目光,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为他送出一抹笑来,“怎么了师兄?”
“没事。”他迅速地撇开眼,偏着头看向另一旁的桌子,“我们坐在那里吧。”
他有心让曾有然与方平拉开距离,生怕一言不合,他这师弟就给人掀了桌子,打了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几位远道而来,我先敬大家一杯。”方手握酒杯,一饮而尽,好似女中豪杰般。
“多谢家主款待。”乔忆亭本不想喝酒,但也不能不给人面子,便也跟了一杯。
他喝完后,回头想要示意曾有然也意思意思,谁知,那人的视线像是专门在等着他一样,一下子撞进他的眼中。
紧接着,在他蹙眉催促下,曾有然眉头一挑,端起身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兄长,你是不是也得饮一杯,以表感谢?”
从她嘴里说出来冷冰冰的词,虽然称呼亲密,但语气中却透露着不容置喙。
方平似是很怕她,低眉顺眼地望了望高台上坐着的妹妹,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谢谢各位送我回来。”
乔忆亭觉出来奇怪,却也拿不准为何,只能顺着往下客套,“大师兄不必客气,同门一场,都是该做的。”
“该做的?”方妤冷哼一声,朝着底下人睥睨着,“让我兄长碎丹,也是该做的?”
“家主这话,我乔某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乔忆亭不畏惧她的视线,直直的望过去,“碎丹不过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难不成,方平说自己修炼的时候,他在场釜底抽薪?没道理!
况且,是他自己说的,急功近利想要快速突破,这才走火入魔以致于碎丹,这事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扣到自己身上。
他又将视线转到席间的方平身上,视线定在那里,想要将那畏手畏脚的人盯穿一般,“大师兄,你自己来说说。”
“呵,别为难我兄长。”方妤嗤笑一声,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气势凌人,“若不是你执意下山,那封山阵法会破?”
“那魔尊会趁虚而入?”
“你师尊会死于雷劫?”
“现在好了,你们师兄弟,可不就为那掌门之位打破头?”
最终在乔忆亭面前停住,嘴角带笑般眯着眼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说道:“可怜我的兄长,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继位者。”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不就是既得利益者?”
这完全没有逻辑的推断,把乔忆亭听得笑出声,他缓缓起身对上她的视线,“家主真会说笑,我有什么利益可图?”
“是支离破碎的门派,还是水火不容的师兄,这些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如果真的要算账,那恐怕也是我们青玄山自己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在这里耀武扬威吗?
他的视线越过咄咄逼人的方妤,盯着方平,出声道:“大师兄,还请你将碎丹和下山的缘由,原原本本的说与你的妹妹听听,别让她乱咬人。”
像一只疯狗。
方妤比乔忆亭矮不少,但气势却一点都不弱,抬眸斜了他一眼,扭头说道,“兄长,不用怕他,将说与我的事实再讲一遍。”
席间人并不多,但几道灼灼视线都盯着方平,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事实……就是家妹所说。”方平自知心虚,眼前有方家撑腰,大胆开口道:“师尊走得太突然,六师弟你又不在山上,所以我只能做代掌门,等你回去。”
“可二师弟那日来找我,说与我一些闲言碎语,我自是知道大家不服我,这才想要闭关。”
“未曾料想……”他的视线开始游移。
乔忆亭却不容他想措辞,继续问,“未曾料想什么?”
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方平大吼,“是曾有然,因为我当时捅他那一剑,他一直怀恨在心,所以挑唆魔族上山,我……”
一连串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语,连带着他强硬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曾有然只是坐着,先是抬眸瞅了一眼方妤,慢慢地目光又坠到方平的脸上,冷哼一声,“大师兄,没想到你在青玄山这么多年,学得都是些伪君子道理,真是可笑。”
“我有没有在山上,有没有阻拦你破境,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可得想好了再说话。”
虽叫着大师兄,话语里也听不出怒气,但却让方平察觉出了危险,他口水不住地吞咽,还想要继续再说下去,他铆足了勇气,再次抬头,却只见一柄像是银蛇一样的软剑奔他而来。
他想要求助,却在方妤眼中看到了鄙夷,再一转眼,那剑便到达他的桌前,将酒杯击的四分五裂,直插入矮几上。
他着实被吓得不轻,可他又确实需要一个碎丹丹理由,便喘着粗气,忍住泪水,“就是你,分明就是……”
话未说完,一个酒杯又朝他掷过去,擦着他的额头,滑落在他的耳廓,割伤了他的耳朵。
“你如此忘恩负义,早知就该将你和那妖人一起送上西天!”
曾有然终于站了起来,踱步朝方平走过去,他本来并不想大动干戈,因为他知道他的六师兄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他会生气,他会伤心,甚至会难过。
可是,他实在忍不了了,这疯婆娘一边诋毁着他的六师兄,方平也来添乱,正好新仇旧仇一起报。
走至一半,乔忆亭便追了过来,拉住他的手,安抚他,“别生气,不值得。”
听到他温柔的劝阻,曾有然的声音立马染上哽咽,“他怎么能那样血口喷人,心肠怎能如此歹毒。”
话音刚落,他忽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朝他们这边过来,扭头便看见一条红色的鞭子裹挟着戾气,他立即将人向后推去,自己生生的握住那鞭子。
他用力一扯,却只是徒劳,“姓方的,果然都一样恶心。”
听到这话,方不恼反笑了起来,“我知魔尊本事通天,想来咱们两家其实还有些关系呢。”
错愕的不仅仅是曾有然,还有他身后的乔忆亭,他心道,一个姓曾,一个姓方,怎么会?
鞭子一抖,曾有然便像是被刺痛一般立即松开了手,三步并作两步,将方平眼前的银舞拔了出来,握在手中,满眼的憎恶,“你想说什么?”
方妤漫不经心地将长鞭收回手中,拴在腰间,挑眉道:“你或许该喊我一声表姐。”
说完后,便又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上了高台,稳稳地坐在座位上,观察着底下人的动作。
最先行动的就是乔忆亭,几乎是从席间跳了出去,走到愣住之人的身边,而唐茉和玉生烟大气不敢喘一口,视线却在两人身上逡巡着。
方妤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又偏头瞧了一眼身边的老妇,见她不为所动,才开口道:“你的舅舅方孜凡,是我叔叔,我想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
听到这话后,乔忆亭忽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亲戚呢,就那样的舅舅权当没有,继而转头轻轻抚着曾有然的背,想让其消消气。
谁知下一瞬,曾有然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那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方妤虽然在那椅子上坐定,但乔忆亭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波澜,紧接着他听见身后的曾有然继续说道:“我杀的。”
话音刚落,方妤抬手就将桌上的瓷碟丢了过来,乔忆亭眼疾手快接住,“家主,如若这顿饭压根就是想找茬的,那大可不必,我们也不缺这顿饭。”
“我只重申两点,第一,如若不是我们护送方平,他早就死在路上了,这你可以问问他自己。”
“第二,我师弟,生是青玄山的人 ,死是青玄山的鬼,况且他如今已是魔界至尊,不屑与方家攀什么亲戚。”
其实乔忆亭原本是想说“我师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定会护他周全”,但一想到自己目前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是不要随便许诺了。
可这话到了曾有然耳中,就不是那一回事了。
一下子泼灭了他心中的怒火,眸子也亮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波涛翻涌,自动将那句话转换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这宴席,我们恐怕是无福消受了,告辞。”乔忆亭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表情,一只手拉上他,走到玉生烟面前,又一把打掉他夹菜的筷子,低声说道:“别吃了。”
“走?这方仪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方妤看了眼呆坐在座位上的方平,脚尖一旋,她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抽出腰间的红鞭,向前甩出。
她的长鞭中裹挟着法阵,带着独有的威压朝着几人奔来,她从容不迫的面容是她坚信几人根本没有能力抵挡住这一鞭。
毕竟在方仪郡,只有她点头,他们才能有灵气,否则就是无异于常人。
长鞭划破僵着的空气,在快要抵达曾有然背后时,乔忆亭眸光一凛,当即抽出云破格挡。
两相碰撞,竟然先将方甩飞出去。
“得罪了,方家主。”
她忘了,乔忆亭身上的云破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即便主人没有灵气,本命剑还是能为其所用。
察觉出她的一双杏眸中透着怒意,乔忆亭并没有立即将云破送回剑鞘,因为他看到她手中开始画法阵,却不料在法阵即将成型时,从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法阵也瞬间碎掉。
高台上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妪,突然放下筷子,随手一挥,那门便齐齐刷刷地关上。
“够了,小妤儿,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69章 身世 “只会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一时之间, 空气都安静下来,环顾诺大的厅堂,方妤的身后只有一位老妪, 还有一旁瑟瑟缩缩的方平,侍女和男仆都隐在深处。
硬来肯定是不行了, 毕竟乔忆亭四人在方妤设下的法阵中,根本使不出来全力。他下意识地紧抿着唇,将云破又握了握,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有些不服气的女子, 生怕她再一次挥鞭而上。
老妪见叫不动人,又将拐杖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听见响声,方妤的表情也不再僵着, 狠狠瞪了乔忆亭一眼, 扭头委屈道:“祖母, 他们一个害死我父亲,一个杀了我叔叔, 您难道……”
“休要胡言!回来!”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喝止, 倒是让乔忆亭吓了一跳, 他的视线越过方妤向上望去,出声之人白发苍苍甚至站起来都有些费力,但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皱纹,神情中还带着些许威严。
当然,吓到他的不仅仅是那一声喝止,而是方妤所说的话,他喉头不由得滚动几下, 眼睛微眯盯着方妤慢慢回到座位上,怒火中烧。
自己连她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为凶手了呢,方孜凡那也是罪有应得……如此想来,这方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吧,都能出来一个与魔尊匹敌的魔修。
“在此逗留多时,实在叨扰,我们今夜就启程。”
收剑回鞘后,他扭头瞧着紧闭的大门,又转头毫不避讳地盯着老妪,再次开口,“劳烦,把门打开吧?”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衣袖一松,扭头就看见身旁的师弟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已经抬起脚来,要对着门踹过去,他连忙过去拉住,心想:给人踢坏了咱可赔不起啊!
“这门已设下禁制,”老妪看起来慈眉善目,“我想请几位听个故事,结束后,自然会将门打开。”
“故事就不听了吧,想必家主也不是很欢迎我们。”
老妪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倒是她身边的方妤有点着急,按耐不住性子想要再给几人来上几鞭子,却被她按住,“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事情的真正缘由吗,比如,你师尊的死,以及魔尊的身世。”
“魔尊的身世”,足以将原本踟蹰不前的乔忆亭钉在这里,他虽然知道曾有然是曾绮云的孩子,但是却不曾知道曾有然的父亲是谁,书里书外的,他也太好奇,曾绮云当年到底是瞎了哪一只眼,看上了一个隐身至今的丈夫。
察觉出身旁人的好奇心,曾有然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轻轻回握了一下,“师兄,我的身世不重要,况且师尊的死,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吗,咱们走吧。”
这短短地话语中,却能听出一丝害怕和委屈,乔忆亭也知道当着人家的面去说这些实在不好,也觉出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不妥,刚要点头,老妪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怎么,乔少侠和魔尊连听个故事的勇气都没有吗?”
语气中带着的戏谑,倒是让玉生烟也觉得这老东西怎么这么犟?
“我们向来不爱听故事,赶紧放我们走!这破地儿……唔!”
话还没有说完,方妤直起身来,朝他弹出一个法阵,嘴便封上说不出来话了,“是你们自己坐下,还是要我,帮你们坐下?”
言已至此,乔忆亭的视线与曾有然一撞,就被他拉着朝席间走去,末了还笑了笑,“就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乔忆亭站在一旁,视线落在为自己擦拭凳子的手上,想着他刚刚的笑,觉得有些心酸,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抱住了他,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无论怎样,都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怀中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听见那句熟悉的承诺,抬起手来回应他,“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曾有然闭了闭眼,扯出一丝哭笑,心中阴暗的念头再一次滋生:师兄,我定会让你一直陪着我。
直到四人再一次在席间坐定,高台上的老妪再一次释放出善意来,视线不住地在乔忆亭与曾有然之间打转。
“乔少侠似乎,”那老妪忽然停顿一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和魔尊的感情很好啊。”
他知道,这方家老祖母定是看出来什么了,眉头一挑,回应道:“老夫人说笑了,我师弟幼时便跟随我生活,关系好一些也没什么奇怪。”
如果说这是在现代,那么这段感情他肯定有所遮掩,但在这样天马行空的世界当中,大方承认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他偏偏就是想要一副好师兄的做派。
他又扫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方平,“不像大师兄,只会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平儿自幼娇生惯养,本想让他去山上历练一番,可谁知顾掌门竟还是将人宠坏了。”
眼见方平的头埋得更低了,乔忆亭看着他,心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不好好修炼,末了倒是怪起师父来了。
他也无暇再去顾及已经死了的师尊的名誉,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故事大会,“那么开始吧,老夫人。”
“其实也就是一些琐事,”老妪的眼神中带着落寞,嘴角却一直不曾下去过,“只不过就是百年来,方家和青玄山的一些琐事罢了……”
几百年前,大妖支无祁在妖族和魔界的帮助下,冲破了曾经的禁制,为祸四方,人间也一度成为人间炼狱,仙门百家在青玄山的号召下,合力将其精魄打散,分别封印,其中西北深渊处的一缕精魄就是由方家和青玄山一起镇守的。
虽说是将精魄分散封印,但他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再加上妖族和魔界也时常会趁其不备,对那阵法进行破坏,所以每隔十几年法阵就要更新一次,也就是说方家和青玄山也要约定好时间在西北深渊处碰面。
听着座上老妪的娓娓道来,他心想,这恐怕也是与方家交好的原因,当年顾明怀下山,估计就是为了去修补阵法吧……
忽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他瞳孔微缩,两人都死了的话,那西北深渊处岂不是无人镇守了,法阵修补好了吗?
他立即将视线向老妪投过去,岂料那人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乔少侠莫急,听我说完。”
就像刚刚所提到的,阵法的修补并不总是顺利的,支无祁毕竟是大妖,妖族也一直想要将其救出,顾明怀想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身一人杀入妖族,并将当时妖主斩杀,在那之后妖族就发生了内斗,开始争夺妖主之位,无暇顾及搞破坏了。
所谓妖魔一体,魔界自然也是想要和妖族狼狈为奸,不过在曾绮云继位以后,那种情况就少了许多,魔界甚至可以和凡间和平相处,实属奇怪。
提到曾绮云,乔忆亭感觉到身后的人,将手慢慢攀过来,像是十分焦急,他回头望过去,顺势紧紧握住那只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老妪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着泪花,“我的小儿子,却非得争那魔尊之位,甚至不惜与妖族合作,专门为非作歹,怪我,当年真心错付,他一个人魔之身,家族不喜他,魔尊不认他,他却又实在争强好胜。”
她口中的小儿子就是方孜凡,乔忆亭忍不住在老夫人身上打量,眼中尽是惊讶,脑内不断处理着她说的话,老魔尊是入赘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老朽一把年纪,也不怕人笑话了,当年我的丈夫死后,我才遇见老魔尊,自以为是真爱,回家后才发现有了身孕。”
老妪泣涕涟涟,一旁的方妤也赶忙去安慰着她。
瞧见这幅景象,乔忆亭嘴巴微张,神情别提有多么尴尬了,但他却并不认为改嫁或者另遇新欢是什么丑事。
思忖了一下,他还是开了口,“老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这是他想出来,最为体面的安慰方式,其余的是真不合时宜。
老妪掩面拭干泪水,哽咽着说道,“我管教不了他,让他为非作歹给魔界添乱了,多谢魔尊让其解脱。”
“别担心,祖母。”方妤朝着底下的人射过去沾满恨意的眼神,“我一定为小叔叔报仇。”
“他自作孽,不可活。”曾有然先一步反驳,语气凌人,“你祖母都说了,是她教子无方,怎么反而怪到我头上了,合着魔界就得要这样的祸害吗,我们魔界民众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话倒是没错,乔忆亭扭头冲着他这师弟投过去赞许的目光。再看高台上两人的拉拉扯扯,让他觉得虚伪无比,方孜凡做出来那么多的恶心事倒是一句不提,看似说得都是她自己的伤心事,实则暗中激起方妤的脾气来。
老妪被那话一噎,连忙称是,“魔尊说得对,这是他的命数,错了就是错了。”
为了防止她再继续东扯西扯,乔忆亭接上话,“老夫人,这和我师尊的死,还有我师弟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呢?”
“莫急,我继续往下说。”
最近一次修补阵法,是十年前,那一次修补阵法之前,顾明怀却不知是为何专门找到方家,请求他们为整座青玄山设置一道法阵,就如同现在的方仪郡一般。
但那个法阵,比方仪郡的还要强,那是顾明怀摘取了两成功力后,法阵才完整。
“当时我儿也曾询问过,为何要这么做,可顾掌门笑而不语,直到后来事发,我也才寻摸过来缘由。”
十年前,也就是曾有然刚刚拜入山门之际,也正是乔忆亭穿越来的前一年。
显然,现在的他已经带入到整件事情之中,眉头微微皱着,顺着那话问道;“是什么缘由呢?”
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直起身来,倒吸一口凉气,脑袋也跟着轰鸣着。
老妪用着极其沧桑的语调,缓缓说出,“他,防的是你 。”
第70章 师尊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防我?不能够吧!
乔忆亭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揪了一下一样, 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他的这位师尊,竟然有预知未来的功能吗, 怎么会断定他一定会跑呢?
身旁的少年察觉出他的不适,微微倾身关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师兄?”
他摇了摇头,强撑出一个微笑来,“没事。”他又将视线折回老妪身上, “敢问老夫人,何出此言?”
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尊都没有跟她说过,她怎么就能断定, 封山大阵就是为了困住自己呢,“全凭主观臆断, 可不好吧。”
老妪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轻笑一声, “是怕你跑了,但更多时候, 也是怕曾有然跑了。”
合着这话题, 就非得围着自己和曾有然展开吗?
他冷冷的眼神看向正低垂着头不知在干什么的方平, 发出无声的质问,方家人的精神状态都是这样吗?
而一旁的唐茉和玉生烟也停住玉箸,忍不住咋舌,“这关系网,挺复杂啊……”
老妪越过了他的问题,又把话转到曾有然身上,“怎么说, 我也算你的外祖母,想必你只是知道了生母是谁,却不知道你的生父吧?”
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攀亲戚,乔忆亭心中腹诽。但考虑到事关曾有然,忙转头去安慰,却看见他无比平静的面容,薄唇轻启,“我不屑知道。”
“好一个不屑,”老妪的话中带着笑意,但却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没事,就当我自作多情告诉你,你也是人魔之身,你的生父是万柯然。”
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将身旁少年手握的更紧,他甚至感觉到那手在他手中慢慢发冷。可他抬眸想要在少年的脸上找寻出一丝情绪时,却见面色惨白的少年勾唇对他笑了笑。
他想,他早该想到的,书中介绍他屠山时,自己背着的人,阻止方平戳死曾有然的人,以及当年曾有然为何能顺理成章拜入山门,成为内门弟子,恐怕也都是由这个师叔万柯然一手促成,他也怀疑当年封住曾有然魔气之源的人,应该也是万柯然。
“你不过就是顾明怀为了圈住万柯然的棋子罢了,他本想等乔少侠突破元婴期,就让他独自去守着西北深渊,所以设下法阵,是困住了你们俩,也困住了万柯然。”
“他自以为把你藏的深,却棋差一招,没有算到乔少侠修为增长之快,居然在金丹后期就将法阵打破,如此一来,你母亲便可察觉到你的存在。”
说完这话,老妪眼睛微微眯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也不知为何,再那之后,有消息传出,说魔界的人已经上山,无* 奈之下,顾明怀只好暂时回山上去,哪成想,就一去不回了。”
山上大乱,顾明怀也身受重伤,却无人医治,万柯然终于脱离他的魔爪,不知所踪,这才在大乘天劫时,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怜我儿,也就是平儿和儿的爹爹,独自一人撑着法阵,可那一次阵法的震荡相当厉害,不久后,我儿就被吞噬其中。”
这故事听着心惊动魄,可乔忆亭却仍然十分牵挂着所谓的西北深渊,以及所谓的支无祁,“所以,现在守在那里的人,又是谁呢?”
“是我二姐姐。”方妤的声音中充满落寞之意,这么久以来,这是乔忆亭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方平身上聚集,却又被老妪的一声笑吸引过去,她垂下头,开始拭起眼泪来,可嘴上却不饶人,“一切缘由,可不就乔少侠你了吗?是你擅自破阵,是你让他前功尽弃,这才接二连三惹出祸端。”
我?是我的错?
他木讷地盯着泣不成声的老妪,嘴唇微张还想要问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他努力地吞咽几次,却仍是得不到缓解,以至于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细细地回味了一下她的话,他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来,眼前的杯盏都在摇晃,他蓦地从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扶住眩晕的头,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是你,一切的缘由就是你。
不对,不对,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我不过是想活下去啊,再说,我又凭什么背负上这样的重担呢?
忽然间,心魔再一次用近乎诡异的声线诱惑着他:对啊,你不过想活下去,你能有什么错呢,他们死就死了,你得活下去啊。
曾有然垂眸看了一眼被空空如也的手,心也像是被抽离一般,察觉出身旁之人的不对劲,索性上手将他的头掰过来,捧着头的脸,盯着他的双眸,“师兄,别听她胡说,她一个疯婆子,你别听她胡说,你听我说,听我说,好吗?”
少年人清冽的声音,又带着些许颤抖,却压住了心魔诡异的声线,他随着少年的手,眼神聚焦在少年快要哭出来的脸上,机械地点点头。
对,她一个老人,说不定早就阿尔兹海默症了,我又怎么能轻易就相信她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等他斟酌用词,话已经吐露到嘴边,“师尊和师叔,他们是……”
曾有然没想到他语出惊人,抿了抿唇,艰难道:“确实。”
“那你……”他本意是想说,你也太惨了吧师弟,你和你的母亲都好惨,无缘无故成为那俩男的play的一环。
可刚蹦出来两个字,就被曾有然慌慌张张地截下来,“我是认真的,师兄,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跟着你,我不会再跟别的什么人产生关系,我只认定你,我只想要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乔忆亭目光中一抹惊讶几乎无法掩饰,羞赧的情绪瞬间泄漏出来,脸颊上的红晕也比话语更早一步着色。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诺大的厅堂中显得掷地有声,就连玉生烟和唐茉在一旁吃瓜吃的相当满足,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
方妤安抚好她的祖母,冷冷地朝着两人望过去,露出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着,“龙生龙凤生凤,断袖的儿子也是断袖。”
曾有然的身心现在全部都在眼前人身上,乔忆亭自然也是,两人都无暇与方妤争辩,未曾料想一旁缄默的玉生烟突然暴起,“断袖怎么了,你大哥还拜入断袖的门下呢!还别说,难怪这么多年没什么修为长进,长成这副样子,就算是断袖也瞧不上他!”
“快别说了玉大哥,”唐茉坐在与他相邻的位置,疯狂拽着他的衣袍,“别说了,你打不过她的。”
轻轻拍了拍覆在脸上的手,乔忆亭这才又扭头对着老妪追问,“老夫人,对于您两位儿子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过我还是一点不明白,您为何对我们山上的事情如此了解?”
一个深居在这郡中,却怎么好像是对山上的了如指掌?他的视线滑过去,又盯在方平身上,心想:仅凭方平自己的话,想必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他细细想来,要么就是这老妪胡诌,要么就是这其中还是有内情。
“老朽活了这么久,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乔少侠不信?”老妪的面庞沾着笑,看起来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
她的话也直接将乔忆亭噎回来了,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他又听见老妪的咄咄逼人。
“如此一来,难不成乔少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对于我方家种种仅仅只有歉意?”
他又握了握拳,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实际上恐惧和不安已经将其裹挟,努力调整了下呼吸,他才开口,“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
忽然间,他感觉到身后的少年一条手臂横了过来,又从背后揽住了他,“师兄”
握紧的拳头也稍稍松了力,他抬眸对上老妪带着笑意的脸,“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他原本已经开始动摇,可被曾有然强拽回思绪,这才觉得自己差点着了他的道。对于她所说的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再斟酌考究一下,否则自己可不就成替罪羊了吗。
“也罢,那考虑好之前,就请几位暂且住在这里吧。”
准备好的宴席也无心再继续下去,老妪由方平和方搀扶下去,乔忆亭一行人则回下榻的庭院。
“要不是他们师尊不负责任,我爹也就不会死了,我二姐姐也就不会临危受命了。”一个杀父仇人,一个杀叔叔仇人,没有金丹的哥哥,生死未卜的姐姐,如今的她,独自一人撑起方家,她引几人进来,就是为了报仇。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老妪轻轻安抚窝在怀中的小孙女,眼眸中却是让人看不透的黑,“时也命也。”
她在席间说得当然不全是实话,比如他大儿子的死,其实是小儿子方孜凡搞得鬼。
当年顾明怀匆匆赶回青玄山,根本无事发生,也不知是谁传递的假消息,直到休憩一段时间后,曾绮云才上山要人。
方孜凡趁此时机,赶赴西北深渊,试图说服他的大哥,两人却为此大打出手,大儿子身受重伤后,才被法阵吞噬。
可她偏偏又心疼小儿子,这才瞒过所有人,将大儿子的死全扣在顾明怀身上,甚至扣在乔忆亭身上。
甚至,她原本还想助方孜凡一臂之力 ,夺得魔尊之位,可惜可惜,正是应了方才的那句话:时也命也。
深邃的眼睛瞥见了一旁的方平,她开口问道:“平儿,你到底为何归家,跟祖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