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寒夜 过来,给我亲一口
深夜, 大雨。
方妤刚刚躺下,潮湿冰凉的床榻,好像她的心一样, 坚硬和湿凉,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她很小的时候, 方平就已经离家,所以对他有一个相当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是会哄她买糖吃的兄长;父亲整日研究着阵法,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她这个小女儿, 她自幼是跟着二姐方姝长大的。
诺大的家族,她们却像是飘摇的浮萍一般,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姐妹二人,再加上一个不谙世事的老祖母, 相依为命。
而方孜凡, 他不常回家, 但每一次回家都会让她觉得,好像这个小叔叔才是父亲一般。只不过, 她们的父亲每一次看到他, 都会充满敌意, 大发雷霆。
可短短两年时间,风云骤变。父亲惨死于西北深渊,迫于压力,相依为命的姐姐只能顶替那个名额,家中便只剩下她与老祖母。
前不久,有人在法阵外围,将方孜凡的尸体放置在那里, 她已经悲痛欲绝。
心中早已想好,等二姐姐回来,便同她商议报仇之事。可左等右等,等来的不过是她的兄长,一个窝囊的兄长。
她看着乔忆亭与曾有然感情好的不得了,自己的兄长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心中对他的鄙夷更甚,同样的心中的嫉妒更甚。
闪电裹挟着雷声,将方仪郡上空照得天光大亮,她被雷一惊,从榻上慢慢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朝着窗外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她索性披着衣裳起来,推开窗户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
法阵虽能困住人,但却挡不住天灾,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积水,雨滴在其上跳动,像是逃离,更像是怀抱。
守夜的丫鬟听见响声,疾步穿过走廊,披着一身的寒气走过来询问,“家主,可是有事?”
方妤这才将视线扯了回来,抬眸瞧了一眼,“无事,你先去休息吧。”
丫鬟得令后,三两步退出她的视线,消失在大雨之中,她忽然间想起来昨晚方平的话。
“祖母,我,我碎丹是可以重新结,我真的是因为想家才回来的。”
房中灯火幢幢,明亮却沉重,祖母的房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凉飕飕的,她以为是天气寒冷,曾经让下人们为其准备炭火,可都被祖母拒绝了。
她趴在祖母的怀中,先是抬眸瞧了眼一直以来都相当和蔼的祖母。
祖母的面容隐藏在烛火之下,倒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些鬼气,她知道这样形容不对,但处处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倒是让祖母又将他揽紧了一些。
她察觉出自己的小心思,急迫的想要转移注意力,她只好又将视线转到方平身上。那一副软蛋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烦,“兄长,我想你并不是想家才回来的吧,是青玄山不要你了,对吧?”
方平哭丧着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像是被她的话抽干所有力气,竟然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眼神中的惊恐也已经掩盖不住,“你,你胡说!”
她眼神微眯,从祖母中并不温暖的怀抱中爬了起来,将方才那一副小女儿的样子极力遮盖,换上家主威严的神情,“不若我飞书一封?”
“别,好妹妹,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方平不顾在场仆人的眼光,手脚并用爬到老祖母的膝下,“你也不信吗,祖母?”
“平儿,可总得知道,你变得修为全无的真正缘由。”
老祖母脸上和蔼的笑容,让方平觉得自己恐怕选错了路,认命般跪坐在地,“对,青玄山不要我了。”
因为,青玄山不需要无用之人,这是他的二师弟亲口跟他说的。
“没有人要我了。”
什么精进修为,什么走火入魔,全都是假的,碎丹是他自愿的。
顾明怀仙逝后,掌门一位空缺出来,他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接任了代掌门。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作为掌门就要立即赶赴西北深渊,与方家共同修补锁魂阵法。
他是方家的人,更是青玄山的人,他都不知道此事,便更没有人知道,就连原本是候选人的乔忆亭都被蒙在鼓里,当年师尊下山也不过是对他们说云游而已。
直到从外面传来一纸书信,要求他立即启程,他这才慌了神。他仅仅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哪里能担此重任?他不想去,也不能去,虽然现在西北深渊中的人是他的二妹妹。
“大师兄,如果青玄山没人去的话,法阵恐怕无法维持,那支无祁的精魄恐怕会冲破禁锢,为祸人间的。”
方平抱着连翘,漫不经心的瞥了石凯一眼,“那师弟以为该让谁去呢?”
“这事应当由大师兄做主,但一直以来都是掌门过去的,所以……”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方平冷哼一声,只觉得可笑,凭什么到头来牺牲的只有方家?
石凯也毫不畏惧,摇着那把扇子,直言道:“你既然在掌门之位,就要行掌门职责。”
“那我要是不去呢?”
“那青玄山,就不需要你这贪生怕死之人来做掌门。”
“可我现在就是掌门,你能奈我何?”
他永远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时,石凯看向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又像是淬了毒,就连说出的话都让人一激灵。
他说:“你可以是掌门,也可以不是掌门,如果大师兄不想去,那就请你碎丹下山,永远不要踏入青玄山半步,青玄山不需要无用之人。”
他还说:“如果大师兄下不去手,师弟我,可以代劳。”
方平从那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方妤,又看了看稳如泰山的祖母,他垂眸将眼泪逼回去。
“我是一个无用之人。”
听到缘由后的方妤只觉怒火攻心,一个没忍住,抬脚踢向她的兄长,“你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那是我……那是我二姐!”她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一直木讷的方平一下子推开眼前的妹妹,喝道:“我也是你兄长,你怎么就对我咄咄逼人,怎么就不为我着想一下?”
“我差点就死在山上,又差点死在路上,回来后你们一句关心都没有!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家主之位,也本该是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一道闪电乍现,这才将方妤的思绪渐渐拉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
方平的话也像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中,她胡乱地擦干横在脸上的泪水,握了握胸前的玉佩,声音沙哑着念叨,“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快支撑不住了。”
回应她的只剩哗哗的雨声,好像也在连续不断地诉说着远方的思念。
***
乔忆亭离开宴席之后,依然还沉浸在老妪最终的问题里,他整个人仍在怔愣之中,当年自己下山竟然引发了蝴蝶效应吗?
原来自己在冥冥之中,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害死了这么多人吗?
他就这样想了一路,也任由曾有然牵着他走了一路。
“师兄,小心台阶。”
他便高抬起腿来,迈过去。
“小心门槛。”
他的步子迈得更大,跨过门槛。
曾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人,为他撑伞,将其拦在自己怀中,眼看已经进了屋内,他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几下,心中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引着他的六师兄,干一些别的事情。
就这样想着,他的呼吸都乱了起来,视线也不自觉地盯着怔愣之人微张的嘴唇。
可是机会总是转瞬而逝的,经过一个茶桌,即将到达床榻之时,乔忆亭忽然停住脚步,抬起眸子望着面前人。
“怎么了?”曾有然开始心虚,开始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眼神说是盯着他,实际上根本不敢让视线与他的视线交汇。
“你觉得,那个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乔忆亭并没有发现面前少年那点小私心,只是细细品味老夫人说的话,觉得句句耐人寻味,好像还是有意在隐瞒着什么一样。
“不知道,关于我的是真的,但关于其他的,就不一定了,师兄别再去想了,伤神。”
听到这宽慰,乔忆亭扯出一抹笑来,暂时将这些复杂的因果关系封存起来。
他拽出自己的手,越过曾有然,顺势倒在榻上,长舒一口气,心道:“不想了,再怎么分析也不会起死回生。”
曾有然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也不敢再向前,只能在桌前坐了下来,点了熏香,他知道感受不到灵力运转,让乔忆亭异常疲惫。
不多时,乔忆亭的鼻尖萦绕着松木香气,他细细一嗅,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蓦地想到什么一般,坐了起来,正对上桌前坐着的曾有然的视线。
在缕缕松香的环绕下,在盏盏烛火的映衬下,显得他整个人都更加隽秀,当时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人了。
乔忆亭轻笑一声,抬眼对上他的灼灼目光,挑眉道:“就是喜欢我,就是想跟着我,就是只想要我?”
随着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的话语,被问的人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一边笑一边点头回应他。
乔忆亭啊乔忆亭,原本的初心不是远离他吗,怎么兜兜转转还是栽倒在男主手中了呢?他兀自想着,笑出了声。
他张望了下窗外,黑漆漆一片,似乎有银丝划过,见不到点点星光,随后他将视线折回,朝桌前的人招招手,“过来,给我亲一口。”
第72章 夜雨 可不可以再亲一口
少年的脸上有一丝错愕, “师兄”
在幽幽的烛光中,他的脸更加清晰,乔忆亭也更加清晰地看见那满脸红晕。
原来是害羞了。
可是又不是没有亲过, 更何况两人都曾坦诚相见过,怎么这时候到扭捏起来, 魔尊的威风何在!
“也罢,也不是非要他过来,”乔忆亭心想,“既然他不过来, 我过去不就好了。”
边想着,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少年身边, 他便被人揽入怀中,但他却并不想让少年得逞, 只是低头在早就想好的地方轻轻啄了一下。
他吻的地方, 正是曾有然眼角下的那颗小痣上。从烛光中看过去, 看得他心痒痒的,好像就是在引诱他, 专门往那里亲一样。
一吻下去, 被亲的少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岂料乔忆亭真的是遵守诺言,只亲一口,便迅速抽身离开。
直到他走出去一两步,红着脸的少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红晕好像也攀爬到了眼框,“师兄, 你要去哪儿?”
微微发红的眼眶,像是下一瞬就要掉眼泪了一样。可是,亲一下而已,他做什么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倒搞得自己是登徒子了。
好像,也确实是自己凑过去的。
房门大敞着,屋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但禁不住冷风一带,直钻进乔忆亭的衣裳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太冷了,我想去洗个热水澡,要一起吗?”
“我,可以一起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忆亭觉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好像更亮了一些,顺势回握住那手,挑眉道,“你想,就来。”
说是一起来,但看着蒸腾的热气,乔忆亭也觉得让人服侍不好意思,便将丫鬟都遣走了,结果他一回头,曾有然也跟着出去了。
他眉头微皱,纳闷道:不是说一起洗吗,怎么自己走了?
等他洗完,也没见到人影,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害怕自己这师弟会去做些什么,尤其是一些让人担惊受怕的事情。
他怀揣着宴席上的心事,又压上对曾有然莫名其妙的担忧,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臂带了进去。
后背撞在门上,硌得生疼,乌发如墨尚未干透,湿漉漉地披在身后,经过这么一遭,他感觉似乎头发已经打湿了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让他一激灵。
“做什么?”他抬眸盯着圈住自己的人,眼尾通红,额前的碎发挂着水珠,呼出的气也让他感到凉飕飕的,他伸手抚上少年的脸,也是冰的很,“你出去淋雨了?”
那人答非所问,视线一直在他的脸上逡巡,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师兄,可不可以再亲一口?”
啊,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索吻啊。
他丝毫没有察觉出此时的处境有多么危险,眼尾沾着笑意,“当然可以,师弟,你”
下一瞬,嘴便被衔住,冰冰的,好像是外面的雨刮了进来。
“唔……”
怎么搞突然袭击!
但是原本不就是自己提出来亲一口,然后自己跑过去亲了人家一口吗?
似乎感觉到他的抗拒,少年像是有些生气,不想让他分心,便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向上抬,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有半分游移的余地,舌尖也不满足于唇……瓣的温存,想要探到更深处。
其实乔忆亭也压根没想躲,也没有地方躲,前面是曾有然后面就是门,只能在方寸之地扶着人。甚至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自己打开牙关,任由他长驱直入。
外面的雨由淅淅沥沥渐渐转为哗哗啦啦,淋着外头的松柏,也敲打着外头的屋檐,倒是冲淡了屋内两人喘息的声音。
随着越吻越深,呼出的气游走在两人之间,让空气升温,乔忆亭都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扣住他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吻也不满足于只流转于他的唇间,开始向下游走过去。
先是脖颈,修长纤细白皙,曾有然定定地望着,使坏般咬在上面,便听见他的师兄轻轻抽气,巴掌随即落在了他的背上。
“你是小狗吗,别咬。”
听了这话,曾有然伏在他的脖颈间笑了笑,不住地在上面舔舐,接着将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了锁骨上,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扶上他的腰,揉-捏起来。
乔忆亭现在才察觉出要是不停下,恐怕就收不住了,本能想要朝外推,可他的身子本就是由灵力撑着,眼下的推搡倒是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
少年人的精力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曾有然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被抵在门上,外面的雨声掺杂着细碎的脚步声,偶有冷风顺着门缝溜进来,飘在他的皮肤上却又被那双手驱走。
他忍受着身上人带来的酥麻感,终于打破自己的心理防线,颤-抖着开口:“去,去床上吧。”
他原本以为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谁知曾有然手直接一抄,将他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
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就被扔到床上,人也被吻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他想:年轻就是好啊。
曾有然一边吻着,一边要去脱他的衣裳,却从衣衫里面掉出来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法器,“师兄,这是?”
看着他握在手里的东西,乔忆亭有些胆颤心惊,平息着喘息声,将他手中的除魔杵夺了过来,另一只手直揽过他的脖颈,“这个不重要,快继续。”
除魔杵被他大力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伴随着两人的热吻和喘息,敲碎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再也分不了神。
可即将要把他扒光时,他蓦地睁开眼,拽回自己的衣衫拢了拢,“怎么光扒我衣服,你怎么不脱。”
“我以为,师兄你会……”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愠怒的脸色,曾有然立马开始解自己的衣裳,一边解一边又凑过去亲吻他。
直到被压-在身-下,乔忆亭又忽然反应过来,“等等。”
他一手按住曾有然的肩膀,稍微一使劲儿,两人便换了个位置。
身下的人愣了一瞬,“师兄?”
乔忆亭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眼里都是自己的人,微微喘息着开口道:“我不该是在上面那个吗?”
身下的人有一瞬错愕,接着扬起嘴角笑起来,让他觉得好像也带着自己在笑一样,“我什么姿势,都可以配合师兄。”
“我是说,我不该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那个字他又说不出口,手中比比划划,“花意楼那次,我不是?”
趁着他回想之际,曾有然猛地坐了起来,将他揽得更紧,温热的唇贴近他的下巴,“师兄还说呢,上一次你亲累了自己就睡着了!”
“都还什么都没干呢……”心中委屈不言而喻。
“啊?”上次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别想了师兄,春宵一刻值千金,”正说着,他便将乔忆亭又放倒在床上,凑到耳边,吻到耳垂,“给我好不好?”
曾有然努力在他身上“开疆拓土”,看着他抬手挡住眼,便停下来拨开他的手,“师兄,我想看着你。”
“事儿真多。”乔忆亭抬眸瞅了他一眼。
殊不知他现在的模样,在曾有然眼中多么勾人。
他看着乔忆亭的微红的眼尾,眼眸中洇满水汽,含情脉脉的样子,让他喉头忍不住滚动,炽热的吻便滑过去。
房间里虽然升起沉重的松木香,可还是太冷了,外面细密如鼓点的雨声,和着尚在远处的雷声,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乔忆亭本就不喜欢下雨,湿冷的感觉让他觉得像是溺在水中,便不自觉地抱怨了一句,“真磨叽。”
谁知那人神情一滞,落寞的情绪从眸中显露,眼眶开始泛红,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有些委屈,“师兄要是不喜欢,就不继续了,我也不是多么心急。”
装可怜,他是真厉害。
雨停下了吗?并没有。
聆听着外面猛烈的雨,乔忆亭双眸微颤,将唇紧紧抿住,不再说话。
轰隆——外面竟打起了雷。
啊——屋里的人惊呼一声。
不知是雷吓到了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适时捂住了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那声音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而且……竟是这样的感觉。
抬头往上看,雾气迷蒙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外面的乌云裹挟着惊雷,犹如千万匹脱缰野马般,是一场要将人间吞没的特级大暴雨。他想,若是放到现代,定然是会发布红色暴雨预警的。
就着雨声,他听见有人喊:“师兄……”
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好像是警告他,让他,“别喊……师兄,别撒娇。”
越说,那人越娇,“我只有你了。”
像是细碎的雨落在他的耳边,钻进鼻子的只有袅袅升起的松木香气,复而将那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你还有你爹。
可话说出口,却不是那样,只有伴随着雨声脱口而出的欢愉,为这春宵镀上它应有的色彩。
一边回应着吻,一边抬手向脖颈挎过去,他想要抓住些什么,他不想要被淹没在不眠不休的雨水中。
雨的势头,好像更加猛烈了,这让乔忆亭真的害怕起来,躲开细碎的吻,偏头问道:“你害怕吗?”
忽然间,外头的雨好像变得没有那么疯狂了,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磅礴的雨将世间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意味。
他听见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那人没有问他怕不怕,也没有说自己怕不怕,只说,“我很开心。”
很开心。乔忆亭将这三个字咂巴了咂巴,心想,“我也应当是开心的吧。”
闪电再次造访,瞬间将天空照得发白,也为房间带来了一丝清亮,雷声紧随其后,在房间中反复回旋。
雨再一次拥过来,一阵急似一阵,带着呜呜的狂风,好像就是要将整个人间掀翻一般。
他祈求着,想要屋外的雨缓一缓,让窗外的翠竹松口气,让院子的芭蕉休息会儿。
雨怎么会回应他呢?雨不会回应他。那是谁回应他的呢?他脑中被雨声敲打,混沌一片,已经想不出来了。
那人说,“想要快,还是想要慢?”那人还说,“师兄,我真的好开心。”
哦,是了,他想起来是谁回应的了。随即他朝人瞪过去,“说了,别喊……师兄。”这个词在哪里喊都可以,现在就没必要再喊了,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诱拐师弟的坏人。
像是雨,逼近过来,那人近乎痴迷般问道:“师兄,那不喊师兄的话,我该喊师兄什么呢?”
“随便,别的什么。”
他心想:“怎么这人床上净和自己作对。”
话语被拉出长长的尾音,调子引出无限遐想,忽然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他的嘴中又吐露出来一声。
两人皆是愣住,随后闪电裹挟着雷声再一次降临,将他所有的话,都击碎在雨中,埋没在这寒冷却又温暖的夜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中遥遥坠落的一叶扁舟,现在却被人稳稳地接住。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掩盖住一屋的欢愉声音,却掩盖不住一屋的旖旎春色。
他感受着,他听着,他想着。
这雨,怎么还不停?
这雨,好像停不了了。
第73章 忧怖 雨下了一夜,还在继续,西北方向……
雨下了一夜, 还在继续,西北方向涌过来黑压压的一片。
经过一夜的吃干抹净,曾有然率先醒了过来, 他支起胳膊,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 视线从发丝慢慢挪到眼睛、鼻子,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乔忆亭的嘴角。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嘴唇抿的很紧* ,曾有然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破绽, 只好将吻落在了他的耳垂。
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无意识地伸手过去,做祟的人便挨了一巴掌, 然后利落地翻身背过去继续睡。
虽然是很轻的一巴掌,但曾有然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讨巧的机会, 他挪到乔忆亭身边向着被子里面摸过去, 直到把人折腾醒。
乔忆亭睡眼惺忪地望着身上的人, 只觉得他怎么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想也不想,他便抬脚踢过去, 但一动就扯到昨夜里痛处, 脚踝立即便被人捉了去。
“师兄, 你醒了。”
“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会儿?”不说话倒也不要紧,一出声,他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身上的人嘴角噙着笑,却依旧不依不饶,见人醒了又凑过去亲他,“能, 但是师兄,我刚刚挨了你一巴掌,还被你揣了一脚。”
“师兄要怎么补偿我?”
打了他一巴掌?细细思索一番,乔忆亭没有找到相关记忆点,看着得寸进尺的人心想:我是想踹你,可我抬得起来腿吗我!
他撇过脸去,避开曾有然地索吻,又在他背上补了一巴掌,“起来,像什么样子。”
这下子,少年人是真的手足无措起来,连忙从他身上下去,盯着他的脸,“我只是想让师兄舒服,师兄不会生气了吧,可是讨厌我了?”
看他那样无辜的神情,乔忆亭似乎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没有生气,但你至少得克制一点吧……”
一边用那沙哑的嗓子说着,一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而坐起来的瞬间,被子从身上滑落,他眼神向下滑了一瞬,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厉害。
这青一块紫一块的,哪里是make love!分明像是从哪一个战场上下来的!
“你……”他皱着眉头,看着撑着胳膊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的人,心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无师自通啊!
“我怎么了?”少年的眼神丝毫没有从他身上摘下来的意思,甚至要抬手就摸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乔忆亭将那手打掉,从床尾取来自己的衣裳便要下床。
又被打了一巴掌的人也不恼,拽住他即将系好的里衣,“师兄又要丢下我去哪里?”
“倒水,嗓子要冒烟了。”
原本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他这才觉出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连忙起来去为乔忆亭鞍前马后。
从少年手中接过茶来,乔忆亭的视线自骨节分明的手一直攀上他隐在暗中的面庞,带着隐忍的微笑,好像又变回了山上那个怯生生的小师弟。
只是,他早已经比自己高,不再需要仰望自己了,早已经是魔尊,不再需要让自己拿主意了,现在的他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应该,也没有人可以伤到他了吧。
他忽然回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完全是个小孩儿,自己甚至为保全性命还一剑……
他垂眸将隐秘的事情掩盖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晶莹的水珠还未来得及从他的唇上滑落,便开了口,“师弟,你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吗?”
眼前的人正在盯着灰蒙蒙的窗户,听见问话忽然愣了一瞬,而后,眼底的笑意更盛,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抬起头来望着他,“当然,师尊把我带进师门后,告诉我上面有六个师兄师姐,可我仔细数了数只有五个。”
曾有然的声音在外面激烈的雨声衬托下,反而是相当平静的,“后来我才知道,你闭关了,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再之后见到师兄,我觉得师兄长得真是好看,可又看起来那样遥远,我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再加上大师兄二师兄那样关心你,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样呢。”
“可是你没有,你教我识字,教我道理,和你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任何人在炽热的真诚面前,都会丢盔弃甲,乔忆亭也不例外,他眼神不住的在少年脸上滚动,只觉得还是有些口干舌燥,明明刚刚已经吞了一杯温热的茶。
或许是因为,曾有然的眼神太烫了,太热烈了,让他觉得心虚,他喉头上下一滚,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那你现在不开心吗?”
“开心。”他迅速低头掩饰好自己落寞的情绪,可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瞬间就变了调子,委屈起来,“但也害怕,害怕师兄又会毫无征兆地丢下我,然后一声不吭地走掉。”
他太害怕了,尤其老夫人说了西北深渊是青玄山的职责之后,他更害怕了,他坚信,他的六师兄,随时会撇下他义无反顾地去守在阵法前,到永远。
就像当初,丢下青玄山的自己一样。
可是,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乔忆亭并不知道少年人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他在旧事重提,抬手在他的头顶摸了一把,调笑着说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吗?”
他眼中印着的那人只是一昧的笑,不作回应,却又执起他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像是在回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乔忆亭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再也不会了,以后去哪里都跟你说,不,”他停顿一下,附身下去托住少年的脸,眼中的认真将以前的劣迹一笔勾销,“去哪里都带着你,可好?”
“好。”
“乔大哥,你们醒了吗?”唐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曾有然起身过去开门,却看见那连绵不绝的雨,已经开始攀爬上了一节台阶,院子已经像是一个小小的水塘。
“怎么了,茉茉?”乔忆亭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嚯,这雨吓得挺大啊,汛期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身旁的人将他朝自己怀中揽了揽,生怕他染了寒气。
唐茉还是第一次见披头散发的乔忆亭,可也觉出他声音奇怪,“乔大哥,你的嗓子……”
“啊……”乔忆亭稍稍用力从那坚强的怀中挣脱,将手按在喉咙处用力咳了咳,被唐茉疑问的眼神盯的有些慌张,“那个,我,我……”
“昨夜窗户没关,师兄有些着凉。”
听到有人为自己解围,他连忙点头,心虚地笑着补充,“对,有些着凉,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注意身体啊,乔大哥。”唐茉搓了搓衣袖,只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但接着他的话说:“我是觉得,这方家家主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想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乔忆亭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紫的手,以及不住地搓着胳膊的动作,很想将人邀请进来坐坐,他微微偏头,朝着榻上望了望,不光是榻上混乱不堪,屋内还弥漫着一些令人遐想的气味。
他立即放弃了那个念头,冲着门口的人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她暂时不会对咱们做什么的,况且,这雨这么大,并不好走。”
见她还想再问,他立马又说,“等雨停,咱们就走,你快先回屋,天太冷了,不要着凉。”
唐茉微微张着嘴唇,却也是将话语拦在嘴里,垂眸抿了抿唇,才放出一个微笑来,“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后,她没有挪动步子,任由雨声在三人之中飘荡,她的视线也来回在两人身上飘荡,“乔大哥,你千万要注意身体。”
曾有然的脸上已经冒出来不耐烦的表情,可她却毫无避讳,直到等乔忆亭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挪动步子,回了房间。
乔忆亭咂巴着她的话语,心中却是觉得,恐怕这丫头已经觉出什么来了。
雨一直下,好像没有停等意思,四人便一直在方仪郡住着。
闲来无事,他说想看雨,曾有然就为他准备好一切,搬来一把椅子,唤丫鬟拿了薄被,沏了热茶。
他就坐在了门口,望着连绵不绝的雨。他的身上也一直感受不到灵力的运转,总是觉得很累,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
看着曾有然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在盘算,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度过多少个春秋。他甚至觉得,要是再感受不到灵力,恐怕自己的白发都要生出来了。
“师兄在想什么?”
他迟缓地转过头去,对上那人的笑脸,微微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好,“没什么,就是在想,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下。”
曾有然也朝着门外望过去,委身下去,坐在门槛上,轻轻靠在乔忆亭的腿上,“或许明天就停下了。”或许,永远都不要停下,就这样,也很好。
就这样靠了一阵儿,雨忽然急促起来,好像要将整个方仪冲垮一样。曾有然回头望着微微眯着眼睛的人,起身将他抱了起来,“累了吗师兄,回榻上休息吧。”
这次他没有挣扎,因为实在有些累,但他不想说,不想在小师弟面前露出破绽,可还是抵不住疲惫,他靠在胸口,依在肩头,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轰隆——
惊雷将曾有然的答话掩盖住,也让怀中人轻轻一颤,当他还想再说一遍时,外头又传来猛烈的敲锣声和惊呼声。
“不好了!发大水了!”
第74章 浑水 横竖都是一死
这雨来得蹊跷, 竟然下了月余,原本被方仪郡中阵法圈住的河,毫无征兆暴涨起来, 夹杂着黄色的泥沙,将河岸上的屋舍悉数吞噬。
远处, 那座青翠的山上,泻下一道道黄流,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乔忆亭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了些力气,不似之前那般疲惫不堪, 从肩膀处抬起头来,对上曾有然的目光,却从他的眸中发现一丝淡漠。
“放我下来吧。”
他下意识挣扎, 却换来那人更加用力的怀抱。
“师兄要去做什么?”
明明表情没有变,可乔忆亭就是觉得他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 在霎那间变得暗淡起来, 似乎还有些绝望。
我刚刚说的话很过分吗?乔忆亭开始反思自己。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他忽然想明白了原因,脸色也温柔下来, 扯出笑来, “放心, 我不走,可是咱们总得离开方仪,不是吗?”
听了这话之后,曾有然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嘴唇微张还想要再说什么,最后竟然慢慢松开力道,将人放了下去。
外面风声雨声夹杂着呼声, 所有的声音都在敲击着乔忆亭的心,老夫人的话始终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这一趟浑水,他是非蹚不可了。
身后的视线依然炽热,可乔忆亭选择忽视,抬手将云破召过来,脚步匆匆就要开门出去,他要去和方家汇合。
雨水已经蔓延到了门槛处,只要一踏出去,便会沾湿他的鞋履,身后的人想要将他拉回去,可乔忆亭就是下定决心不去理会儿女情长,“师弟,你去找玉生烟和唐茉,我先去……”
“我不去,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低沉的声音,冷厉淡漠,一字一句灌进乔忆亭耳中。
乔忆亭这才扭头看向他,屋外的雨水映在他的眸底,深邃沉静,让人觉得莫名的疏离,他双唇翕动,“听话。”
又是这句,曾有然自嘲地想,每一次都是这样,听话的背后换来什么呢,一次次被丢弃,一次次支离破碎。
但他又不敢不听话。
曾有然颤抖着眼睫,合上双眼,点了点头,“好,我去找他们,然后与你会合。”
方仪郡的平静祥和不复存在,每一个人都想要冲破阵法逃出去,逃出这个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地方。
此时的乔忆亭一改疲态,丹田内的灵力不断流转,他脚尖一旋随即腾空而起。
“看来,方是将禁制解开了。”他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好像也并不比将要到来的洪水差多少。
视线中出现一个黑影朝着他奔来,“师兄!”
再细看,他的怀中抱着唐茉,玉生烟则紧随其后。乔忆亭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轻叹一声,“效率好快。”
玉生烟气喘吁吁地跟在两人后面,对方才面前人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他当时还也正要往外走,门还没有打开,一股强大的力量接踵而至,“哐啷”一声,门瞬间四分五裂,就连门后的他也被震出老远。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一句粗话都没骂出来,站在门口的那道黑影,用着森冷的声音说道,“起来,快走。”
然后他就被迫跟上黑影的脚步,与乔忆亭汇合了,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破门而入,不快才怪。”
山上的洪流仍然奔腾而来,宛若一条凶恶的猛兽。
原本方仪郡是不用怕的,接触法阵,让大家四散逃亡也未尝不可。
而现在的情况却是,郡内河水暴涨,蔓延开来,已经到了齐腰的高度。所有人都聚集在法阵边缘,疯狂拍打着法阵,任凭法阵将其弹出,只想逃出这个倒扣的碗。
法阵一旦解除,洪流便像猛兽般冲击过来,将所有人都淹没;可如果不解除法阵,郡上的所有人仍然会被暴涨的河水淹死。
腹背受敌,好像横竖都是一死。
他们一行四人自然也是出不去的,只能僵持在空中,看着方家人踩着法阵高高在上,听着下头民众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乔忆亭环手抱剑,俯身飞过去将一位抱着小娃娃的女子救到房顶。随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河流,仿佛只有法阵内的河水涨了又涨,而外面的那段河流却仍然平静。
这是为何?难不成……
“这河是死的吗?”他顺手又捞了几个在水中挣扎的人,才向空中凝神的方妤问道。
方妤瞅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在多管闲事,“哪有河是死的,不过是想用这下贱法子逼死我方家。”
“家主知道是谁?”只是顺嘴一问,可没想到被问的人,却斜眼将他们四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能有谁?”
“家主真是,”乔忆亭也将冷冷的眼光射回去,“我等都被设了禁制,直到方才才感受到灵力运转,你可不要错判。”
一旁的女子,不知是方家小辈还是方妤的徒弟,瞅了他一眼,刻薄道:“西北深渊处动荡不安,就是因为你们青玄山的失职,这场劫难,可不就是因为你吗,男人果然最会将自己择干净。”
那女子话音刚落,乔忆亭还没有来得及反驳,身后的人眼神冷冷地射过去,随即一挥手,女子目眦尽裂,踩着的法阵随即碎裂,就那样表情狰狞地落了下去。
“做什么!”
云破出鞘接住女子后,乔忆亭才偏过头去,撞上曾有然的眼神,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立即上前拦住,生怕他和方妤打起来。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无礼,师兄不是,最不喜欢无礼之人了吗?”
干着嚣张至极的事情,语气却相当柔软,如果不去看他的表情,乔忆亭还以为他只是在撒娇。
他瞄了一眼旁边瑟缩的唐茉,“什么喜不喜欢,事情轻重缓急你可晓得,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
他回头又去观察方妤的动作,只见她好像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西北处,显然已经出了神。
“已经够乱了,不要再添乱了。”乔忆亭语气显得沉重,一手捏着他的腕骨,不停摩挲,视线却盯住另一手驱使云破将人稳稳放在屋顶。
随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出声提醒,“阵法能承接住你们,那为何不让民众也到阵法上来?”
方平下意识地看向妹妹,她要是不松口,那么他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么做的,况且灵力有限不说,哪里会有这样大的法阵呢?
“三,咳,家主。”方平轻轻划过去,戳了戳正在愣神的人,“现在该怎么办?”
可谁知,方妤视线竟然直直转向乔忆亭,“按乔修士说的办。”
乔忆亭显然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就这样被采纳了,回头冲着身后三人一笑,“那咱们就搭把手,怎么样?”
他只顾得要帮助方家救助一个郡的人,却没有发现回头的瞬间,曾有然阴鸷的眼神悄然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脸。
为了方便几人活动,乔忆亭将云破抽出剑鞘,手中掐诀,便让唐茉稳稳地坐在剑身上。
在他正要加入救援小分队时,唐茉轻轻拽住他的衣袖,细声细语道:“乔大哥,刚刚曾公子的眼神有点可怕,他是不是因为你刚刚说了他,生气了吧?”
她的话让人有些莫名其妙,“应该不会吧。”
他抿了抿唇,视线飞向正在与玉生烟合力救人的师弟身上,他的师弟应该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
况且他随意打人本就是他的不是,说他两句……说得重了吗?
方妤便在空中施法,被救的人脚下随即生出巨大的法阵,稳稳将他们托举在空中。
乔忆亭看着再次俯身的曾有然,随即跟了上去,“师弟,我刚刚说话有些重,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师兄的气,”曾有然的眼神中透着疑惑,“师兄为何这样问?”
“我,我只是觉得刚刚语气不好,”听到解释,乔忆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头,“你没生气就好。”
“但,我确实有些生气。”
乔忆亭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小子耍猴呢,刚刚不是说没有生气吗?
“我生气的是方妤,”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乔忆亭才继续说下去,“她总是看你,我不高兴。”
原来如此,乔忆亭无奈地笑了笑了,“眼睛长在人家身上……”
曾有然盯着他,眼神也变得阴郁起来,心想,“但我可以将她的眼珠子挖下来。”
但这种事情,是断不可能让师兄知道的,“反正不行。”语气仍然是恶狠狠的,让跟在他身后排排升空的人都不寒而栗起来。
“不要做傻事。”乔忆亭救人的术法和他的语气一样,手中掐诀,水里的人便被他施法送到了硕大的法阵之上,相当轻松。
郡上的人成千,方妤将阵法再次扩大后,所有人都被救到那上面,暂时没有了危险。
一些民众甚至自发性的朝着几人行跪拜之礼,“谢谢家主!”
“谢谢仙人们!”
“谢谢各位恩公。”
玉生烟听了那话竟然有些洋洋得意,用手扇着因着救人而热红的脸颊,“哎哟,原来做好人这么爽啊。”
“你以前很坏吗?”在乔忆亭眼中,合欢宗的人除了用些狐媚手段,好像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是方孜凡的手下,坏事做尽,师兄你不知道吗?”
乔忆亭一愣,眉头紧皱的审视起来,玉生烟更多的是慌张。
“尊主,那是以前,现在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接着又含情脉脉地对着乔忆亭说道:“小乔,我虽然是方尊者的手下,但我对你的情感天地可鉴!”
他当即就要举起手来发誓,曾有然当即抽出银舞,朝他的三根手指劈过去。
幸好乔忆亭眼疾手快,看着银舞如蛇般的身影,他口中快速念起定身咒,握着软剑的人便被定住不再向前。
他长舒一口气,眼睛瞬间瞪大,曾有然竟然直挺挺的向下坠去!
他立即变得慌乱不已,顾不上帮助方妤加固法阵,朝着下坠的人追了过去。
包裹着方仪郡的法阵因着共鸣,散发出悠悠亮光,照应在不断上涨的河水中,为其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知道,这伴随着泥泞和秽土的洪水之中包含着多少种病毒和细菌,他不愿曾有然掉入水中。
可任凭他怎么追,就像是追不上一样,眼看马上就要接触到水面,曾有然蓦地停下来,而乔忆亭则一头撞进他的怀中。
被追上的人将他揽得很紧,乔忆亭伏在他的胸膛上,心脏剧烈跳动,不知是谁的。
乔忆亭当即就要抬起身子说说他,可那人却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不让他抬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趴在他的怀中,严厉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有分寸的,师兄,我好开心,你会这般紧张我。”
怀中的人眉头紧皱,心中暗骂,“你是开心了,谁管我的死活。”
余光中看到曾有然按着自己的手臂,一条条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他轻轻挪动自己的头,在那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原本是想让曾有然觉得吃痛放开自己,谁知被咬的人却将手臂硬是往自己嘴里送,搞得他口水都收不住。
“唔……你够了!”
他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却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震动,话语间都掺杂着疯魔和愉悦,“不够的……”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见有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铃铛,却也更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随即,呼喊“救命”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两人抬头望去,法阵碎了……
第75章 拉勾 无理取闹
方妤召集所有阵修, 分散在方仪郡外围法阵四周,将其加固,使得滂沱大雨不能入内, 也阻隔了那一道黄流。
在整个方仪郡上空升起的另外一个法阵,是方妤和另外几名修士合力为之。
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一般, 将郡上的人救的差不多之后,所有人正要松一口气,外围的法阵毫无征兆地碎裂。无论怎么修补,怎么注入灵力, 都无济于事。
雨水和着狂风,再一次袭来,山上泻下的黄流更是兜不住, 浇在第二重法阵之上,又从第二重法阵倾泻而下。
见此危急情形, 乔忆亭挣开怀抱, 将人拉起, 并用一手掐诀,引着云破带着唐茉躲到第二重法阵下面, 那里是最安全的, 雨淋不着, 黄流也被上方的法阵抵挡。
他知道,越是往下走,越是死路一条;可若是坐以待毙,也会被从天而降的黄流浇下去。
外层的法阵并没有完全消失,法阵之上的人,有些已被黄流冲下法阵,被洪流再一次卷走, 而那些自愿跳下去的人,更是逃不掉一点,老实呆在法阵之上的人,更是被和着泥沙的水浇铸在那里,成为一个个泥塑,表情狰狞可怖。
几人在第二重法阵之下汇合,乔忆亭目光扫向被雨浇透的方妤,她并不轻松。
处处都是洪水,处处都是风雨,处处都是哀嚎,他将视线折回,抬起头来看着头顶被浇铸成泥人的民众,心如擂鼓。
他脚尖一点,身姿轻盈地落到云破之上,随后也尝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法阵之中。
倏尔,一个泥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嘴里吐着黄沙,眼中已被泥土掩盖,却还是在张着嘴说着什么。
乔忆亭呼吸一滞,被吓了一跳,手随即放开来,脚步下意识向后撤去,差点就摔下去。他稳了稳心神,手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气息骤然加重。
他听见那人说,“救救我,救救我……”
好像并不是一个人在说,而是好多人都在他的耳边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觉得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呢?盘旋在在耳边的话语,和着风声雨声,再加上从天而降的黄沙泥流,似乎马上就要与脑中的另一个场面融合。
唐茉也被那人吓了一跳,俨然已经呆住。
曾有然原本为了彰显自己的“听话”,也在尝试将魔气与法阵融合,可余光仍然发现了乔忆亭的异样,迅速撤下手来,朝他奔过去。
他将人揽到自己怀中,轻轻晃着,“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这声音终于唤回乔忆亭的一丝清明,可仍是惊魂未定,抬眸望着身侧的人,“无事,就是被这情形吓到了。”
他本想扯出一丝笑来,可嘴角的肌肉却像是僵住一样,任凭他如何操作就是做不出那个表情,只能深呼吸一下,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
随后,乔忆亭躲开身侧之人的怀抱,拉着他朝方妤飞过去,“家主,现在该如何呢?”
方妤并不好受,巨大的法阵像是要将她的灵力吸干一般,冰冷的雨水浇在她的身上,让她的面色铁青。她撇了一眼两人,才颤抖着开口,“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眼下,这一层法阵必须维持住。”她垂眸朝着躲在第二层法阵之下的民众望过去,一改往日的嚣张,“烦请两位不计前嫌,帮帮忙。”
“我是很想为姐姐分担的,只是我的力量和这法阵不和。”曾有然的视线没有给她半分,“没有办法帮到姐姐,姐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这语出惊人,惹得乔忆亭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可那人也不恼,竟然反握回去把玩起来。
拿捏不成反被拿捏也是没谁了,乔忆亭只好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却撞进他隐晦却又略显含情的眼神之中,倒让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放弃警告。
毕竟越是警告,他好像就越是兴奋,不只是非要叫板还是喜欢这种感觉。
索性,大家都将心神放到这突如其来的灾厄之中,无暇去看这两人,只有方妤,她的眸中晦暗不明,“乔道友,这一切可都是因为青玄山的失职,你确定不管吗?”
乔忆亭哼笑一声,手中掐诀,将大把灵力灌入其中,“管,无论是不是青玄山的失职,我都会管,也请家主不要总拿这个压我。”
方妤一边维持着巨大的法阵,想要抵挡洪流,一边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大哥方平修为全无,二姐方姝远在西北,只有方
方妤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了,他们前面已经没有人,只有祖母……
她像是蓦地想到什么一般,法阵似乎也感受到她情绪波动,竟然连续发出咔咔咔转动的声音,然后向一旁歪了过去。
看着这阵仗,法阵下的人心惊胆战,而曾有然更是将乔忆亭的另一只手握的更紧了。
乔忆亭惊奇地发现,自己输出的灵力颜色加深的些许,他眉头微微一皱,偏过头去看着若无其事的人,却只见那人将自己的手攥的更紧,他便低声笑了出来。
他想,恐怕这个人是刚刚说了不帮忙,又心疼自己输出这么多灵力,便悄悄为自己渡过来。
真是,口是心非。
另一边,方妤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一般,“兄长,你可知祖母现在在何处?”
不仅是方平一脸懵,其余的人都相当疑惑,也只是一瞬而已,毕竟:大难在前,担心家中长辈也是情理之中。
但乔忆亭闻声也转头朝着她望过去,他记得,那方老夫人从这场洪灾开始,便没有露过面。
见方平不答话,方妤的脸色更加黑了,气急败坏道:“说话啊!哑巴了?不中用的东西!”
“是没有逃出来吗?”乔忆亭只好上前岔开话题,他总觉得那老夫人在隐瞒着什么。
“少咒我祖母。”方妤又恢复了之前的目中无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回头望着远处已经被洪水淹没的方家,“我要回去一趟。”
乔忆亭想也没想直接跟上,“我和你一起。”
却忘记自己的手还在曾有然手中,他用力拽了拽,没拽出来不说,冷眼旁观的人纹丝不动,“师兄你不会水,还是不要去了吧。”
“可也不能看着方家主一人下水。”他着急的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可曾有然却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师兄忘了林氏医馆夫妇了吗?”
此话一出,乔忆亭当即泄了气,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林氏夫妇,都怪自己多管闲事送去那怪胎……
他瞥了一眼离去的方妤,长舒一口气,“多谢提醒。”
他也没有再执着,有些丧气般回到曾有然身旁,参与到法阵加固的工作之中,继续将自己丝丝缕缕的灵气注入到法阵之中,维持住难得的平衡,只是这一次,他躲开曾有然递过来的手。
这一番举动,让曾有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多么刺耳,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很无情?可我只是不希望师兄以身犯险。”
又是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笃定自己不会对他生气一样。
可事实就是如此,乔忆亭无法对着可怜兮兮的曾有然生气,甚至都做不到“小发雷霆”一下。
他趁着施法的空档,抬眼看了看着急道歉的人,“我都知道的,师弟也是为我好。”
话音刚落,黑云忽然聚集在方仪郡上空,不多时,雷声滚滚,雨又开始猛烈起来。
一旁的曾有然听到刚刚那句话,心凉了半截,他脸上隐忍的表情再也盖不住阴鸷。
但眼下他也不敢造次,只能亦步亦趋的默默跟在乔忆亭身后,和他一起忙前忙后,为保佑这郡中太平出一份力,好让他的师兄消消气。
雨下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停住的意思,法阵就这样维持了一天一夜,可徒弟终究是徒弟,即使一起上仍然无法达到方* 妤那般强大。
方妤仍然没有回来,而乔忆亭也再没有跟曾有然说过话。
即使曾有然挡在身前,甚至故意搞出什么动静,他也只是淡淡的望一眼,不再有任何警告。
“一定会没事的大娘,你们要相信方家主。”乔忆亭一边向法阵输送法力,还要抽空安抚着受灾的人。
他看着大娘怀中酣睡的小娃娃,心情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可爱的事物了,便抬手想去摸摸娃娃的脸,却不料横空出现一只手将他捉了去。
“师兄,跟我回魔界好不好?”
腕间的力量随着他的话一寸寸加深,让他有些吃痛,无奈道,“我喜欢人间,我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所以我也不能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坐视不理。”
“虽然我能力有限,甚至我连自己救的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但只要教他向善,就像当初……”
感觉出执着自己手的人身躯一颤,随即瞥见他通红的眼眶,乔忆亭蓦地闭上嘴,心道:差点说错话。
可已经来不及,他没来由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要碎了。
“师兄是想说,就像当年教我一样,是吗?”
他像是自嘲一般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师兄喜欢人间胜过喜欢我。”
曾有然抬起头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眼眶中的猩红,不顾雷声滚滚,不顾水中哀嚎,亦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可我喜欢师兄,胜过一切。”
“我自知,比不过旁人乖巧伶俐,可我也在证明自己可以变成那般,我只是想让师兄看我一眼,哪怕是可怜我。”
“没想到还是被师兄嫌弃了,倒是显得我无理取闹了。”
曾有然垂眸,泪水随即滚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他白皙隽秀的脸颊滑落下来。
不是!本来不就是你无理取闹吗!
乔忆亭内心虽然腹诽,可还是心软了,尤其是看着那张脸,又开始自责起来,为什么要说这样重的话。
“是师兄不对,师兄说错话了。”他一边轻柔地为他抹去泪水,一边用温柔的声音哄人,“等事情结束就随你回魔界,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听到这承诺,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捉住脸上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抬起一双闪着泪花的眼睛,质问,“师兄不骗我?”
乔忆亭灵机一动,拉起他的手,“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又将两人的拇指相对,“再盖一个章,骗人是小狗。”
***
方家,主院。
方妤心中焦急,她很怕祖母出什么事情,毕竟现在也只有她老人家能够陪伴自己度过漫漫长夜了,要是要是她也……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催动脚下阵法在这大水蔓延的方家迅速搜索起来。
蓦地,她看到一处别院之中水位高度似与其他不同,定睛一瞧,正是她那老祖母的别院。
她万般不相信,可还是朝着别院飞过去,正当她要落到院中时,却发现别院周围被铺设了新的阵法。
“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破阵术法将阻拦自己的法阵粉碎,但她不能,她也不敢去赌,她只能在阵法外侧呼喊着将她养大的祖母。
近乎撕扯般呼喊,却让屋内密室中的老妇人置若罔闻,她的眼神在石棺中男人的面庞上流连,时不时伸手抚上男人没有温度的脸颊。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你父亲不爱你,还有我爱你啊。”
“没事,娘亲会让你醒过来的。”
无论她如何言语,男人始终没有回应,她却也没有不耐烦,继续用苍老的嗓音询问:“是不是外面那丫头吵到你了?”
她用手拨着他额前的碎发,“从小你就最疼她,因为你说她是最小的,和你一样。”
“你说她见到你,会不会很高兴?”
她忽然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娘亲这就将她领过来见你。”
第76章 不够 就要得寸进尺
雨哗哗地下了许久, 雷声轰鸣不断,维持法阵的人都已快要虚脱。
乔忆亭朝着法阵输送着灵力,望着不断翻滚的云层, 心中焦急万分,“方妤怎么还不回来?”
诡异的景象像是一块石头一般堵在心中, 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去思索,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梦吗?
他像是忽然被人敲了一棒,想起来这景象所在的处境,确实是梦!
梦中并不是水也不是泥流, 而是从天而降的火球;呼喊救命的也不是泥沙浇灌的泥人,而是不知被什么草木缠住的草人。
一切的一切,虽然并不一样, 但梦本来就是相反的。
那这能代表着什么呢?他不知道。
梦中的草人都被云破穿膛而过,现在这些泥人他更是无能为力, 他偏头对上身边人的眼神,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 那人先一步开口。
“师兄,要不要将幸存的人们都带出去?”
强风裹挟着这话语, 灌进乔忆亭的耳中, 让他脑海中的弦颤了一下,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眉目间流转着温柔的笑意,顺带着回应,“好,可是要如何带走呢?”
面前的人长眉一挑,开始在身上翻找起来,不多时就将一个钱袋子模样的法器送到他的面前, “给,这是她留下的,说是可以吸纳一切,应该也能装人。”
乔忆亭盯着他手中的法器,抬手打量了一下,语气也略显迟疑,“靠谱吗?”
“靠谱的,师兄跟我一起走的话,就更靠谱了。”
“我现在还不能走。”
话音刚落,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曾有然又将法器收了回去,然后朝他靠近过来,“你要是不和我一起,那我就不干了。”
“为什么?”我又不需要你救我,乔忆亭内心腹诽着。
“我得看着你。”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搂过来,“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以身犯险、舍生取义?”
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乔忆亭顺势回头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蓦地,法阵传来的响声引他向上看过去,它好像要支撑不住了这次是方仪,那么下一次呢?
乔忆亭垂眸将自己眼中的忧虑遮盖好,他不想被人发现,尤其是身后的师弟,而后他佯装着若无其事的口吻,“我还没有那么伟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还没有一睹仙谭镇的风姿呢。”
“那有什么奖励?”
“只要我有,要什么都行。”
听到这话,曾有然长眉一挑,挥了挥衣袖,法器便从袖口中钻出,而他站在身后,开始催动“钱袋子”将第二层法阵下的人们都吸纳进去,然后准备带着他们飞离这个像是海碗一般的地方。
这眨眼间的动作,还是将乔忆亭看傻了眼,不断咋舌,总算是体会到了天赋异禀和后天努力的区别了。
看着曾有然得意洋洋地朝着自己晃了晃手里的法器,他视线又转到了云破之上,“也将唐茉带过去吧,她在这里只会受伤。”
唐茉看起来相当不情愿,“乔大哥,你们不会有事的吧?”
“说什么呢,你忘了我怎么将你从那重重包围中解救出来的了吗?”
他感觉自己的法力都快要被这法阵吸干了。可还是要打起精神,安慰唐茉,安抚曾有然,“会没事的,放心吧。”
待到唐茉一袭鹅黄色的衣衫消失在这乌云密布的空中,他终于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再强颜欢笑了。”
手中掐诀,将云破召回剑鞘之中,看着摇摇欲坠的法阵,他很想放手,让这方仪郡直接覆灭得了。
可看见身旁即使修为全无,但凭借着会画法阵依然**的方平,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不该让他这样失去家乡。
他刚想过去问问,是否能回去催一催方妤,不待他靠近,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凉风,一双手拦住他的肩膀,随后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抱着他的人用近乎恶劣的语气询问,“趁我不在,师兄又想沾花惹草。”
“多虑了,我就是想让他回去看看他妹妹。”
“他们家关咱们什么事,咱们也走吧?”或许是觉得云破在背后有些妨碍,曾有然解下云破的带子,背到了自己身上。
而乔忆亭就任凭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纵容着他在自己身上动作,他知道要是阻拦他,恐怕又要掉珍贵的小珍珠了。
“现在走掉的话,不好。”他试图解释为什么不好时,却找不出适当的理由。
当他想要收回自己施法的手时,却怎么也撤不下来朝法阵输送灵力的手,他发现那并不是错觉,而是这法阵真的在吸食所有修士的法力。
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音色,却还是露了怯,“我走不了,我好像被这个法阵捆绑了。”
话音刚落,曾有然便挡在他的身前,望着头顶巨大无比的法阵,不待他问些什么,就见眼前人轻启薄唇,手中掐诀,法阵瞬间粉碎。
从山上倾斜而来的泥流伴随着雨水,直刷刷地浇了下来,他只觉得心都是瓦凉瓦凉的,来不及说面前的人莽撞行事,他连忙抽出云破想要即刻御剑带人逃离。
他心急如焚,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颤自己的手都在颤抖,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腕间却多了一只手,他皱眉望着眼前面色如雪的少年,见他轻轻勾手玉生烟便被他提在手中,再一眨眼,三人就到了一处陌生的密室之中。
周围陌生的环境,墙壁上还泛着奇怪的光芒,让乔忆亭心惊不已,他很怕曾有然将自己带到魔界,带到那满是符咒的寝宫之中,“这是哪里?”
“我……我不知道。”
听着气若游丝的回答,他这才发现曾有然歪坐在墙边,面色毫无血色,双目也黯淡无神,泛白的嘴唇紧紧抿到一起,像是在隐忍什么一般。
可就算是这样,在他察觉到目光时,还是冲着乔忆亭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前科也太多了,但乔忆亭就是觉得这一次绝对不是假的,眼神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担忧,“你怎么了,难受吗?”
却见面前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他立即就判断出,眼前的人定是因为术法用得太多,有些虚脱了,可眼下自己也没有东西给他。
“师兄,普通人都已经被救走,法阵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蔫蔫的样子可别提让人多么心疼了,乔忆亭将手掌附在他身后,为他传输真气。可他也知道曾有然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白白耗费那么多灵力,来支撑一个毫无作用的法阵。
“好,我知道的。”乔忆亭叹了口气,顺势回握住他递过来的手,冰冰的,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一旁的玉生烟在落地的瞬间被曾有然脱力摔了出去,晕了好一阵才醒过来,“啊呀,这是怎么了,被偷袭了?”
乔忆亭瞥了一眼活蹦乱跳的人,“你也来……”
“我不要。”曾有然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师兄,我不想让他碰我。”
他只得妥协,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不让他碰,我也没说让他碰。”
玉生烟只觉得自讨没趣,朝两人翻了个白眼,便到处溜达起来。
没了碍眼的人,曾有然一歪头,直接半躺进他怀中,抬眸望着他,“师兄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着的期待,乔忆亭只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在这里,不好吧。”
“没人看,谁看,我就挖”
“不行,切莫说这种残忍的话语,光天化日,也不可白日宣宣宣”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好想抬起手捂一捂啊。
“小气,亲一下而已,什么白日宣淫,”曾有然死死压住他的双手,就是不让他抬起来,盯着那张通红的脸,“况且,是师兄许诺我,说要什么奖励都给的。”
听着他就将那个词毫无遮拦的说了出来,乔忆亭眼睫微微一颤,后面那句话,被人拖着长长的尾音,说的很慢,让他的喉头上下一滚,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许诺给他的。
正当曾有然还在想法子劝说不为所动的人时,忽然面前一暗,乔忆亭的吻便送了上来,只是轻轻一点,还没觉出什么来呢,那人便又成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视线开始游移左右,手不自觉地摸上鼻尖,“好了。”
“不行,不够。”
“可以了,不要得寸进尺啊。”
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曾有然也不虚了,从他怀中爬起来,压着他就要亲过去,“就要得寸进尺。”
“刚刚不是还虚的要命吗?”乔忆亭被他掀翻在地,余光中看到他眼中的红光,心想,“怎么亲一下真的就好了,还这么亢奋?”
他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挡这小疯子的动作,只好安稳回应他,“好好好,再亲一下,但是你得先起来。”
曾有然立即乖乖起身,但视线却从没有离开过分毫,目光灼灼等着许诺的人来亲他。
乔忆亭的这一吻落到他的眉心,看着他满足的嘴脸,他先发话,“你的眼晴刚刚为什么是红的?”
“或许,是被师兄额间的印记衬的吧。”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额间,实在搞不清楚这印记亮起来的意思,感觉毫无规律。
“罢了,不去管他。”他望着面色已经转好的人,“你把大师兄丢在那里了,他如今没有修为……”
“管他做甚,当时他还将我推下山崖呢。”
曾有然不想听他为方平做的一点儿狡辩,“况且,他曾经那样对我,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乔忆亭及时伸手挡住他又凑过来讨吻的脸,越过他,开始环顾起这密室。
密室中的符文和魔宫之中的并不相同,他想着应当还是在方仪郡之中,他拉着曾有然向外走去,一路上见不到人,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在伴随着两人前行,有点像是方孜凡带自己钻进去的古井。
一时之间,静谧的可怕,都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乔忆亭也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玉生烟!”
无人回应。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后面人的手,再一次出声,“玉生烟!”
还是无人回应。
他开始紧张起来,走两步就往后看一看,生怕身后的曾有然也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还想再喊一下,可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便停下脚步,仔细辨别这声音的方向。
像是风声,也像是雨声,更多的是水声。
他眉头一抖,便拉着曾有然快速跑起来。
曾有然跟在他的后头,虽然也已察觉出那声音的不寻常,但看见被紧紧握住的手,心中自是欢喜,“师兄……”
可乔忆亭没有功夫回应,他只知道,要是被水堵在这里,那就是死路一条,一边抽出云破,一边对身后人叮嘱,“快走,要不然早晚死在这里!”
“和师兄死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呸呸呸,谁要死,我可不想死,”他将曾有然拉上云破,手势一转便开始动起来,随后又对身后的人恶狠狠道,“你也不能死!”
“好。”
密道长的像是走不完一样,乔忆亭在这静谧之中忽然寻摸过味来,回头瞪着那人,“你刚刚也是装的?”
“没有,我刚刚是真的,多亏师兄,亲我一下就全好了,师兄真是良药,多来几次就更好了。”
听着他一口一个“师兄”,乔忆亭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心道:“当我是红牛吗,还是什么士力架之类的东西,一亲就来劲儿?”
见他不回应,曾有然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颈处,轻声问,“不可以吗,师兄?”
被揽住的人身形一晃,剑身也跟着一晃,心也要不稳,但面上依然从容,看不出一丝慌乱,“再议。”
云破在这狭长的密道之中飞了好久,才将二人带到一处石门前。
乔忆亭趴在门上仔细聆听其中的声音,要是水声,那么他俩就要往后撤。
幸运的是,从里头传来的并不是流水的声音,更像是呜呜的哭声。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你不会是把我们移到人家陵墓里来了吧?”
身旁的人可没有他这般优柔寡断,眼下他刚发了命令,“不想死,不能死”,弹指间,那坚硬的石门瞬间碎裂,引起了石壁的震动,碎石尘土飞扬。
曾有然抬袖为他挡住飞来的石子,“管他什么东西,进去一看便知。”
第77章 石棺 可是你的手在发抖……
石壁连带着墙壁也震动起来, 乔忆亭几乎是被曾有然护在怀中的,耳边传来四分五裂的声音,他不禁朝着怀抱里躲了躲,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是师兄,便小心翼翼地挪了挪。
谁知, 他稍微远离一点,曾有然就发现了,原本扶在他腰上的手霸道地搂上他的肩头,又将人朝怀抱中拉过几分。
灰尘落尽的瞬间, 扒拉开遮挡在眼前的衣袖,他看清了这其中的洞天。
这里竟然是一间密室,或者更应该说是冰室, 可在乔忆亭眼中,这更像是太平间, 因为正冲着石门的地方, 密室的中间, 有一石棺静静地躺在那里。
从这石门中溢出来的冷气,让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再一抬眸, 让他身躯一震, 可使尽眨巴了下眼睛,他才看清,方妤的老祖母,正趴在石棺之上。
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俨然要和这密室融为一体,要是她没抬起头来彰显着她铁青的面色,他几乎要以为那就是一只死去的狐狸, 方才他心惊地就是这个。
身边的人瞧着他的神情,拉起他的手,倾身问道:“冷吗?”
“没事,不冷。”他挣开那人的手,紧了紧手中的云破,想着接下来恐怕又是场硬战。
正在这时,玉生烟的声音也从里面响起,此时的他也顾不得称呼得不得体了,“尊主!小乔!救我啊!”
“多嘴!”
方妤手中结印,迅速将玉生烟封到墙壁上,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还没等乔忆亭弄明白玉生烟为什么会在这里时,他便看见眼神冷冷的女子,手中又结出法印,迅速朝着他们两人送来。
“多事!”
乔忆亭眉头一皱,心道:方家人怎么都如此不识好歹?
“要不是我们多事,你方仪郡早就付之一炬了!”
法阵是不存在什么刹车的,从方妤手中送出来的法阵在说话间,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冒着威严的光芒,比外面的法阵的威力要高上一层。
他不敢断定,这法阵之中隐藏着什么样子的攻击,云破在手,即刻使出全力,剑气随即与那法阵碰撞,发出一阵轰鸣。
没成想,那法阵竟是面子工程,如此不堪一击,让云破的剑气震碎了,甚至还将结印的方妤也震出一段距离,撞在另一端的墙壁上。
他听见方妤发成一声闷哼后,就要去解救被挂在墙上的玉生烟,衣袍却被曾有然拽住,“师兄,小心那个老妖婆。”
曾有然口中的老妖婆,就是方妤挂念着的老祖母,只见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慢慢从趴着的石棺上站起来。
在这原本就冒着寒气的地方,被她这么一笑,乔忆亭的脑中空白片刻,他停下脚步来,眼神死死盯着她,觉得她真的像是狐妖,尤其那笑,阴恻恻的,相当瘆人。
“什么老妖婆,就算你母亲见了我,”她的表情忽然扭曲,声音也陡然尖锐起来,“也要喊我一声母亲!”
正说着,她手中的拐杖一杵,法阵便以她的拐杖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就要攀上两人脚踝之时,乔忆亭下意识伸手挡在曾有然身前,想要将其揽到自己身后,却只是在后退时被那人披上了一件大氅 。
紧接着,他只来得及听他这师弟冷哼一声,银舞便从他的腰间卸下,旋即向前一劈,法阵便又碎掉,消弭不见。
看着被轻而易举破掉的法阵,老夫人颤抖着抬手,声音也不自觉地跟着哆嗦,“你,你……”
曾有然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分给她半分,迈进四分五裂的大门,惮了掸身上的灰尘,转着转身朝乔忆亭伸出手,“师兄,就是普通的制冰室,来。”
乔忆亭也不知怎地,就把手伸了过去,由他牵着又向着里面迈了几步。
“你你你,你什么你?”
“怎么,也要我尊称你一声祖母不成?”
“看我涉世未深,就真当我是个傻的?”
“想蛊惑我让出位置也就罢了,还想蛊惑我师兄?”真是可恨!
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这也是乔忆亭第一次见他用这般语气说话。听到后半句的“蛊惑”,他的眸子几不可闻的暗了暗,蛊惑可能是真的,但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却是真的。如果凡间因此覆灭,还谈什么游山玩水呢?
他本想神色淡淡地抬头盯着曾有然的侧颜,可一旁挂在石壁上当壁画的玉生烟实在惹眼,他便又抽出手来,越过曾有然朝着玉生烟过去。
总共迈了两步,从曾有然的面前刚刚擦身而过,先听轰隆一声,手又被拽住,他循声望过去,竟然是石棺翻了个个,棺中人滚落出来。
原本面色从容的老妪,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扑过去哭喊,乔忆亭这才明了,之前在石门前听见的呜呜哭声是她的,他转而去拦住还要动手的人,更是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难。
罪魁祸首的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盯着地上的两人带了些冷意,“他的死,我心中没有丝毫愧疚,至于原因,我想你也该清楚。”
“左右不过是魔尊的位子!”老妪的眼神也像是淬了毒一般,吼着,“他等了那么久,你让与他又能怎么样,他一届魔修能活几时!”
“对啊,你也知道他是魔修,早死晚死,不都一样吗?”
“难不成,要和你这老东西一样,遗害万年吗!”
虽说这伶牙俐齿的,让乔忆亭有些佩服,但还是小声提醒着他,“师弟,有些太过分了,不能对老人家无礼。”
话音刚落,方才被乔忆亭打昏过去的方妤悠悠转醒,脑袋还昏沉着就听见曾有然口出狂言,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放肆!”她的手中迅速结印,再次朝着两人送出。
可谁知,被她送出的阵法,却被曾有然轻轻挥手,便毫无作用。
“你除了瞎画,还会做什么?”
“这么多年仍然固步自封,难怪容易被这老妖婆蛊惑。”
方仪郡外层的法阵维持,原本就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又在这里陪着老祖母痛哭流涕,难免发挥出来真实的力量。
她摸了一把被魔气擦在脸上溢出来的血珠,双脚一迈,就要再一次发力,“好啊,那就让你……呃……”
结印动作没有结束,曾有然率先出手,将她的手钉在墙上。
眼前的情形已经超乎乔忆亭想象,有些失控,他立即回握住曾有然的手,甚至另一只手也攀上那人的手臂,“师弟,不要再向前了。”
他觉得,面前的人好像有些疯魔,甚至要是再不拦下,曾有然恐怕真的会将密室中的方家人都弄死。
可回应他的,只是轻轻拍拍他的手,朝他送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放心,师兄,我心中有数,况且,这些都是她们应得的。”
曾有然接着转头,对方妤道:“你一心想着你这老祖母,但她又不是修仙之人,那你知道她如何能活这么久吗?”
“竖子!”那老妪震怒,将手杖朝着他甩过去,“休要胡言!”
乔忆亭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那奇形怪状的拐杖,接着就被曾有然笑着从他手中拽过来,掂了掂,冷笑一声。
“在宴席上见你时,我就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明明是将死之人,却装的跟延年益寿一般,也怪你家儿女痴傻,竟然看不出来,但魔修的气息就算再怎么掩盖,又怎么逃得过我的眼?”
“继而你又说你儿子是方孜凡,我便猜到了,恐怕他当年在石佛镇炼化女子中,一部分成为了你的给养,一部分给了魔修吧。”
“真是难为他了,没想到他这么恶毒的人,竟会如此孝顺。”
这一番话,不仅惊到了身旁的乔忆亭,更是让在墙角上用力拔自己手的方忘记了动作。
随即,他手中发狠,将拐杖送出,钉进地上躺着的尸体上,“拿好你的拐杖,当心摔了。”
一旁的方妤放弃挣扎,眼神怔愣着看着她的老祖母,不敢相信她那么信任的人竟然只是一具活死人,竟然是靠着谋害别人性命而换来的苟且偷生。
她刚刚看到小叔叔的尸体时,满眼都是心疼,心中恨意横生,势必要将两人斩草除根。
甚至在老祖母说可以救活他时,她居然还想要助纣为虐,助他复生,但……那终究是自己的亲人。
“祖母……祖母,”她小声叫着她,想要从她口中探寻出不一样的答案,“祖母,他说的是真的吗?”
而她的老祖母根本无心回应她,只是一心想着死去的小儿子方孜凡,伸手去拔在尸体上的拐杖,哭声震天动地,好像整个密室都在因为她的哭泣而震动。
乔忆亭也感受到密室的震动,眼前的老夫人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可怜,可再怎么可怜也不能断送别人的青春来达到长生的目的,继而又看见还被挂在墙上当壁画的玉生烟,索性抬脚过去解救他。
“师兄,让她来吧。”
他顺着曾有然手指的方向看去,方妤眸子中已经不似以前那般张扬,听见有人喊她,她就抬手一挥玉生烟便掉在地上,随后她指了指自己的手。
曾有然也愿意做这个交换,勾了勾手指,她手掌的钉子就地消失。
只是这一次,方妤不再那样目中无人,她起身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似是有些扭捏可还是越过恸哭的祖母,走上前来,“多谢两位。”
“不敢当不敢当。”乔忆亭心想,自己啥忙也没帮,纯看热闹,哪能称得上一声道谢。
“不知,我兄长和民众现在可还平安?”
既然遇见她,乔忆亭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民众无虞,家主放心,我师弟已经全将他们救出去了。”
“那我兄长呢?”
方妤眼神中透露的焦急神情,乔忆亭都看在眼中,但这次确实是将方平忽略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应该怎么去开口时,蓦地密室开始震动起来,所有人摇晃起来,他扶住曾有然才堪堪站稳脚跟。
那趴在方孜凡尸体上的老夫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状似疯魔,“来了,来了哈哈哈一个都跑不了,都跑不了,我儿必活!”
“疯子,聒噪。”曾有然冷冷地瞅了她一眼,抬手从腰间抽出银舞,就要向她掷过去。
“别!”乔忆亭知道他起了杀心,但眼下还是先逃命为妙,“她既然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让让她吧。”
密室四壁仍然在不断震动,墙上的火把也随着那动静在摇晃,在它的映衬下,困在这其中的人,影子也显得可怖起来。而经不住晃动地火盏,摔落在地上,引起“呲啦”一声,格外清晰。
他们一行三人搀在一起,不远处的方妤想要结印,稳住这震动,可在法阵送上密室顶端之时,水流突破密室上方,将法阵贯穿击碎。
她还想再次结印,堵住不断灌下水来的洞口,却毫无用处。水流伴随着老妪疯魔般的笑声,不断涌进来,形成相当诡异的情景。
乔忆感觉,曾有然原本扶着自己小臂的手,渐渐滑向自己的手腕,然后是手掌,再然后便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师兄,不必害怕。”
听到安慰,乔忆亭瞪了他一眼,“谁害怕了,我可没有。”转头对着玉生烟问道* :“玉生烟,你害怕了?”
玉生烟被问的一头雾水,不等他回答,乔忆亭吞咽了几下,眼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扭头说道:“他都没怕,我怕什么。”
被他这般虚张声势的反应抓得心痒痒的,“哦这样啊,那我有些害怕,师兄可定要保护我。”曾有然边说着边顺势倚到他身上,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附耳道:“可是师兄,你的手在发抖哎。”
被拆穿的坚强面具的人,一下子涨红了脸。
在这样阴湿的环境中,周围都是幽幽鬼火,那边还有给几百岁的老女人,正抱着一具生冷的尸体又哭又嚎,这边的顶上还破了个大洞往里面不停灌水……
这般阴森恐怖的氛围下,搁谁谁不怕啊!他是专门来拆台的吗?
乔忆亭骑虎难下,耸了耸肩上的大氅,扯出别个理由,“我冷,不行吗?”
听见身旁人笑出声,他也顾不得与他生气,从他指间抽出手,“别墨迹了,快去给方小姐搭把手。”
可越是搭把手,这水便是越来越多,眼看已经没过脚踝,乔忆亭不免有些心急,他是真的不想被活活淹死在这里,“没有出口吗?”
他的本意是希望大家找到门然后一起出去,但话到了曾有然耳朵里,便成了,“师兄想走。”
不待曾有然做出反应,水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噗通一声,从顶上丢下一人来,不知是死是活,溅起一滩水花,打断了方妤的施法,也让那呜呜的哭声戛然而止。
乔忆亭被吓了一跳,心想怎么又来一具尸体啊,定睛一瞧,“这不是大师兄吗?”
听了他的话,方妤也看出是方平的衣衫,立即蹚着水过去,“兄长!”
趁着她的呼声,水中的方平也悠悠转醒,谁知下一瞬,自天而降一人,将刚刚抬起头的方平,一脚又踩回水中去。
“既见我,你可高兴?”
第78章 听话 杀了她
此人踏水而来, 在落地的瞬间,如野马般的流水便偃旗息鼓,窟窿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法阵封死。乔忆亭的视线已然被她夺走, 在这昏暗的密室之中,凭借衣衫和声音辨认出是一位女子。
不过, 她虽然救下方平,但动作之间,却看不出对其丁点尊重,而那句“你可高兴”, 倒是让乔忆亭纳闷是对谁说的。
只是疑惑了一霎那,便全有了答案。
另一旁方妤蹚水的速度更快,甚至语调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二姐姐!”
女子眉目间流转的温柔全都倾洒到了方妤身上,接过她递过来的手, “我回来了, 小妹。”
好嘛, 方家三兄妹都到齐了!但是……
乔忆亭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一家人团聚,可西北深渊关系的不仅仅是方家, 语气中揣了小心, “久闻二小姐盛名, 只是,您怎么回来了?”
“哦,我不能回来吗?”她的语气和他们初见方妤时一模一样。
他自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想再出声去问,接着就对上她上下打量的眼神,相当不和善。他是很讨厌这种眼神的,总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想必二位就是青玄山的乔真人和……”
他连忙拱手向前, “我们都是青玄山修道之人,这位是我的师弟,曾有然。”
“我可听说,青玄山出了个魔尊啊,还和我家有点亲戚?”
方妤及时打断两人颇有火药味的对话,尴尬地笑了笑,“我来介绍吧,这是我的二姐,方姝,这位是乔道友,另一位就是魔尊了。”
乔忆亭毫不客气地对上她投过来的眼神,她的的眼中依然透露着不屑,就连话语也极其让他不舒服。
“哼,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二妹妹,能不能先抬抬脚?”方平一边说着,一边呛咳着,可踩在他头上的那脚却一直没有要松的样子。
女子则像是被吓了一跳,“抱歉,兄长,我没看见你。”但面上却和方妤两人笑起来,看起来并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这一番嬉笑,竟将原本沉闷的气氛打破了,可乔忆亭觉得来者不善,甚至她们两人的嬉笑,掺着方平的挣扎,让原本就诡异的境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场面也相当混乱。
果不其然,方姝将方妤扯到一旁,眼中收敛起笑,只是稍稍抬脚,还不等方平抬起头喘上几口气,一脚将其踹飞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撞在原先装着方孜凡的石棺里,石棺被他冲击后,结结实实倒在地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倒是让乔忆亭觉得,方姝并不是来解决燃眉之急的人。
他的视线跟上从石棺上滑下来的人,黑黢黢的密室中,也能看见从棺中爬起来的方平表情相当难看,艰难地抬手指着方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呼吸停滞一瞬,不由自主又握紧了身旁人的手,曾有然察觉出他的小动作,将手握的更紧。
老夫人不知何时停住哭喊声,她拔不出来被戳进自己儿子身体的拐杖,可又想站起来,也只能虚虚地扶着拐杖站起身来,“姝儿,是来复活你小叔叔的吗?”
此话一出,乔忆亭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就要把剑出鞘,可还是被身后的人按了下来。那人附在他的耳边,几乎就要含住他的耳垂,“师兄,莫怕,有我呢。”
“知道了,别这样近。”他稍稍推开曾有然,双手怀抱住云破,静观其变。
他也有点想知道,死人如何还能复生。可谁知,身旁气势凌人的女子冷冷地望向老祖母,紧接着,她清冷的声音,飘荡在本就没有温度的密室中,“事到临头,你竟还想着他,真是不好意思了祖母,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医人的。”
后面那句话实打实地飘进所有人的耳中,老妪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都忘记哭嚎。而乔忆亭只感觉浑身发冷,可明明身披大氅,为何还是觉得冷呢?手中用力握住云破,可掌心竟然沁出汗来,又湿又冷,相当难捱。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异常,他感觉方姝正在看向他,但却毫不在乎他们在此。他听见她用着欢快的语气像是什么喜事一样,拉过方妤,“三妹妹,杀父仇人就在此,为何不动手?”
密室中静的只剩下水被搅弄的声音,老妪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哭嚎声又再一次响起。在这密闭的空间中,让人心烦意乱,毛骨悚然,乔忆亭努力平静着内心,想要分析出方姝回来的目的,以及杀的人是谁,而“杀父仇人”……
“二姐姐……你说杀谁?”方妤也是愣了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祖母,罪不至死。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是谁吗?”方姝冷哼一声,朝着石棺的方向走过去。
因着眼前令人咋舌的“好戏”,再加上乔忆亭因为担心自己的处境,他视线不自觉地盯上方姝,想要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了几分,他眼前忽然一黑,曾有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看吗?”
被问的一愣,他只感觉耳廓上的绒毛都要竖立起来,双眼被蒙住,耳力便凸显出来,他听见有人划过水从他面前经过,不免有些紧张,云破也在剑鞘中不断颤抖着,岂料那人却是一步也没停留。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 ,他才稍稍安心,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要扒拉下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可手的主人却是不依不饶,“师兄说久仰盛名,怎么,你听说过她,亦或者仰慕于她?”
“没有……胡说什么。”难道听不出来是客套话吗?
反问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听见有人冲着水中的什么东西踢了两脚,方姝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兄长,你也知道你修为全无。”
“可如果当时你能来助我,或许有一线生机,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青玄山是不留无用之人,你凭什么觉得方家就需要无用之人?”说着又是两脚。
他的视线仍然被蒙住,可却也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是谁,凶狠的话语和动作,掺杂着老夫人的哭声,只让人觉得有些心悸,而这又是家事,他这才拍了拍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师弟,我们走吧。”
“走?走到哪里去!”方姝厉声喝道,火把的光映在她的眸中,好似一头野兽,“没有我的准许,谁也别想走,今天就是要把千百年来的烂账,全都算清楚!”
话音刚落,她劈头朝着她的老祖母就是一脚,“闭嘴!别哭了!我爹死的时候,你也没这么伤心啊!”
鞭炮似得声响,炸在乔忆亭耳边,他拉下盖在眼上的手先是偏过头去,让自己这敏感多疑的师弟,将心放到肚子里,“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然后也不等人反应,他又歪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主,你姐姐性子这么烈吗?”
方妤也是被自己姐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头脑发懵,回神来才想要应他,却又被方姝夺去话语,“三妹妹,来,杀了她。”
她指的,是她那老祖母。
“姐姐?”
“她害死父亲不够,还想要害死我,她不该杀吗?”方姝的语气忽然温柔下来,像是哄骗一样,“妤儿乖,你不是最听姐姐的话了吗?”
“来,听话,杀了她。”
方妤仍是不为所动,但乔忆亭却拉着另外两人朝刚刚来的方向走过去,她不让走就不让走,她算老几啊?
“谁让你动了!”方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但三人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脚步虽然没停,乔忆亭的耳朵也微微动了一下,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奔他们而来,扭头一瞧正是方家人惯用的鞭子。
方姝的鞭子上携带着纷繁复杂的阵法纹路,他刚想推开两人,自己抬剑抵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鞭子的声音在击中后,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扭头一看,顿时心惊,原是被曾有然生生握住那鞭子。
方姝面露虞色,眼神却是凶狠的要命,盯着两人像是要剥皮脱骨般,可曾有然面色冷峻看不出一丝表情,他好像只是轻轻一握,鞭子便在他手中了,毫不费力一般。
哎哟,我的祖宗,你躲开不就好了,干什么非得迎上去,多疼啊!
这师弟疼不疼不知道,乔忆亭确实是心疼,急忙上前去夺下鞭子,却被一把揽在身后。随后,他听见手握鞭子的人薄唇轻启,“我现在不想杀你,你不要逼我。”
细细想来,乔忆亭觉得,自己这师弟没有说大话的毛病,他说想杀,那便是能杀。他又顺着鞭子看向另一端,那个原本应该在西北深渊中修复阵法的女子,如今莫名出现在此地,到底是说明什么呢?
“呵,能杀了我,算你的本事,”方姝眼神再次转向愣在原地的妹妹,“方妤,你在等什么!”
曾有然手一挽,将鞭子催动旋转起来,紧接着他抽出银舞,另一手起势,银舞便像是条银蛇一般,冲着方姝蜿蜒过去,岂料她竟可以单手结阵,将银舞的攻势挡了下来。
她双脚蹬墙,强行停下曾有然的动作,下一瞬,银舞便出现在她的手中,“堂堂魔尊,不过如此。”
乔忆亭以为她会将银舞再抛回来,已经握住云破想要如何挡了,可她接下来的动作,让他觉得方家人都是疯子,没有一个正常的。
方姝擎着银舞在眼前细细观摩,哼笑出声,她的眼中分明闪着寒光,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舞朝着一旁老祖母身上戳了过去。
“老东西,吵死了。”
“姐姐!祖母!”方妤这下再也不是定住不动的人,直直地扑过去。
可眼下,持鞭的两人还在僵持不下,乔忆亭的眼神最终定在曾有然脸上,心想,“这方家二小姐,好像比我师弟还要疯。”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曾有然歪头冲他浅浅一笑,“师兄,不用担心,她打不过我的。”
这一笑可不要紧,直接让乔忆亭推翻刚刚的想法:我师弟哪里疯了,多阳光多可爱多善良啊,笑起来真好看!
而原本在角落中哆哆嗦嗦的玉生烟,此时凑到两人中间,“方家都是疯子吗,一个比一个疯。”
毫无疑问,他的话是被方姝听了去,只见她手中又结出一印,专门朝着玉生烟打过去。
乔忆亭自然知道玉生烟什么实力,他瞥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接着起手朝那法印劈过去。
他没有握剑,只是轻轻抬手,却像是凭空生出一把剑一样,法阵随即变成两瓣。
方姝不顾身旁几人的儿女私情,冷哼一声再次结出法印,这次的目标是他们一行人。
“还来?”
他并未来得及动作,只见他身旁的人手中射出一道黑紫色的气,轰的一声,鞭子另一头的方姝脱手飞了出去。
紧接着,老夫人身上的银舞应声而动,飞回曾有然的手中。
血便从老夫人的身子中汩汩流出,将方妤原本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纱裙染红,老夫人嘴中也不住地涌出血来。
剑一旦被拔出,原本还能有一线生机的人也只能一命呜呼了,可曾有然只是拿回自己的软剑,并未想那么多。
乔忆亭也是傻了眼,脱口而出,“这下真完了。”他只是觉得,眼下又少了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曾有然却以为他在怪罪自己的莽撞,接着置气般将手中的鞭子掷向水中,溅起一滩水花,“明明她先出手的,师兄怎么不说她?”
他的视线被迫跟着声音回望过去,只觉得少年人脸上有百般委屈一样,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刚刚还盛气凌人,现在又开始耍小脾气,真是……孩子脾性。
低头瞧着被攥在手中摇晃的衣袖,复而抬眸盯着身旁人委屈的神情,他开口问道:“那我说她?”
“不行,只能说我。”
此话一出,乔忆亭就被气笑了,无奈地自叹:说了你又不高兴,再说了,人家堂堂二小姐,我算什么东西啊,我说人家。
而刚刚飞出去的方姝也跟着笑起来,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说我?你恐怕还不够格。”
“开玩笑的,二小姐,何必当真呀。”
在乔忆亭眼中,方姝并不打算将其看作是句玩笑话,她眼中已然蔓延出杀意,却猛然被一旁的妹妹拽住衣裙,“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们的祖母呀!”
一时之间密室的水中血色弥漫开来,空气中都带着尸体的臭味和血的铁锈味,老夫人猛烈地喘息声与方妤的轻声抽泣也形成了鲜明对比。
乔忆亭任凭曾有然抓着隐在衣袖中的手,也由着玉生烟攀上自己另一边的手臂,就那样对方家一家的自相残杀,冷眼旁观。
他实在是不明白,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呢?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可接下来,方姝的话,让他原本只觉得有些可恨的老夫人,变成了相当可恨。
他们几人先是又被方姝斜了几眼,乔忆亭毫不客气地望回去。可方姝却没再管,慢慢蹲下身去安抚自己的妹妹,“兄长不学无术,父亲将他送上青玄山,原本是想要让他成材,接替父亲的位子,可惜,兄长并不是那块料子。”
“你只知道小叔叔对你百般纵容,可他只不过早已与祖母设计好了父亲、我、你以及整个方仪郡的下场。”
“父亲按部就班赶赴西北深渊,他身死后,兄长不在,那我作为长女首当其冲。”
她的眼神褪去冷冽,尽显温柔,抬手为方妤抚去脸上的泪水,“那么你猜,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方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悉数传入乔忆亭的耳中,关于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也做了个大胆的猜想。
那时,方家就剩方妤这个小孙女,既听话又好控制,甚至无条件相信着自己的老祖母和小叔叔方孜凡。
可是,方家历来都在这里,控制方妤,控制方仪,他们又想要做什么呢?接下来,方姝的话,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父亲,是被他害死的,是被他们母子俩害死的!而我,我们,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第79章 复杂 什么孤家寡人
“方孜凡没死之前, 他就已经在布局,所以他才让你将整个方仪圈起来。”
方姝的话语像是不知疲倦的狂风,灌进入乔忆亭耳中, 感觉刮得耳壁生疼,待到最后一个字落定后, 他脑中还在嗡嗡作响,让他有一瞬发懵。
他细细盘算,方孜凡在石佛寺镇的据点被毁掉,他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地方, 所以……
“他们想要斩断方家的血脉,让整个方仪郡付之一炬,成为他手中的亡魂!”
“让他们母子得以长生, 好成就他的魔尊大业!”
方姝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用力推了一把, 方妤一下子坐在了水中, “醒醒吧, 妹妹!”
这一切,暂时捋清楚了, 密室中也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呼吸声都难以听见。
乔忆亭一声长叹, 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他原本以为对那母子如此深仇大恨,方姝应当是咬牙切齿的,可她抬眸的那刹那,乔忆亭分明从她眼中分辨出了泪花。
他想,再怎么样,亲情应当是无法割舍的, 却也不能排在大是大非面前。
他感觉身旁之人开始暗戳戳地将手挤进的指缝中,他只是木然低头去瞧,下一瞬就落入那人怀中,被他“奸计得逞”。
此时,乔忆亭脑中还在思考着利害关系,所以任凭曾有然对自己上下其手,“师兄,他们家的事情好复杂。”
他随口应道:“是啊,好复杂。”
曾有然却没有发现他的敷衍,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好我孤家寡人,只有师兄对我负责,我只听师兄的话,这样就不用担心发生这种事情了。”
乔忆亭立即回过神来,仔细咂摸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向抱着他的人:怎么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些骄傲?
他从那怀抱挣脱出来,警告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你有我呢,什么孤家寡人。”
随后,他将眼神递给仍蹲在地上讲述着故事的方家二女,“那个,二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啊,是因为需要观众吗?
他看见刚刚那个轻声细语的女子慢慢起身,抬手擦掉嘴角渗出的血,那应当是曾有然方才打的,又露出好像是自嘲的笑来。
“有什么关系?”她站定后,眼神在他们之中打量了一番,“青玄山历来都和方家脱不了干系。”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如果方仪郡还在,青玄山也还是那个青玄山的话,必然就脱不了干系。
只见她微微抬手,水中的红鞭便像条水蛇般攀上来,缠住她的手,“我不可能让这恶毒的母子奸计得逞。”
她向前迈了一步,“既然我回来了,那必然要保住方家,保住方仪郡。”
“况且,我也做了交换。”
“只要将你们留在这里,那么他,便可保方仪郡无虞。”
不待几人反应,方姝手中的鞭子便再次挥过来,而这一次她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一般。
乔忆亭也来不及寻思“他”是谁,眼疾手快推开身后的两人,防止那鞭子抽到身上,“二小姐,方仪郡的民众都已经被救出去了,您没看见?”
不过,他一边躲避着长鞭的攻击,一边在脑中回想,他穿越而来,前面近十年都在青玄山度过,他自持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只有方平淡他现在奄奄一息并不像是幕后黑手。
而自从下山之后,他鲜少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方孜凡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他现在也死了,还有谁呢,乌咫,那只乌鸦妖?他明明也死了。还有,少主……
执鞭之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分神,下手更加快准狠,鞭子就抽到他的脊背之上,让他身体一颤,差点跪倒在地。
曾有然不顾挥舞吃人的鞭子,立马将银舞甩出,欺身而上,软剑被那执鞭之人偏身躲过,而后两人缠斗起来。
“不要和她动手,先出去再说。”
少年人倒是相当听话,可还是将那一掌送出,将执鞭的女子打得倒退几步,乌黑的水花在鞋履之间飞溅。
瞪了她一眼后,他才转身回去,抬起自己的衣袍,为乔忆亭细细擦着沾了泥水的手,“师兄,你没事吧?”
乔忆亭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他满眼的心疼,摆出轻松的笑来,“没事,区区一鞭而已。”
确实是区区一鞭,他的后背晕染出一道痕迹,将月白色的衣裳染成红色,他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咱们这就离开这破地方。”曾有然立即就要一掌朝密室上方打过去,不远处的方姝又出声拦下了他。
“我既然有心留你,就不会不做准备。”她的手中轻轻一捻,水流便在其指间流动,“你可想好了,这上面,可是能压死人的洪水。”
“也别妄想用你那移形换影的法子,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说什么也跑不掉的。”
“哦,对了,你们杀了我的话,那就永远被困在这里吧,和……”她转头看了看怔愣的妹妹,以及三具冰冷的尸体,哼笑出声,“和他们一起。”
又是这样,走不掉,死不了,怎么总是会遇见这样的死局?乔忆亭听着她的话语,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很想和她鱼死网破,大家都别好过。
他还未来得及动作,身旁之人怒火更是隐藏不住,又朝着方姝的方向送出一掌,被她挥鞭挡了下来。
“哼,看来你是很想试试啊,可我劝你,最好不要。”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在墙壁堪堪燃烧着的火盏映衬下,显得更像是鬼魅。
乔忆亭心一惊,立即握住身旁人的手,“不要着了她的道,总会有办法出去的。”
绝不能因为这个女人的几句话就自乱阵脚,他不能,曾有然也不能。
“二小姐,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也必须要知道“他”是谁,说不定就是乌鸦口中的少主。
可方姝并不打算说,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手中的水珠上,“噗叽”一声,水珠被她捏破了,细小的水流顺着她的手指滚落下来,没入她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衣衫中。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起来你们还是老熟人呢。”
她温柔的话语才刚沾到几人身上,她笑着单手结印,朝着几人送过去。
乔忆亭只觉得这方姝毫不讲理,可也来不及生气,立即掐诀驱使云破出鞘,可两厢还没碰到一起,法阵却从背面被击碎。
法阵破碎的瞬间,激起密室中的动荡,随后,他听见方才还在怔愣的女子,轻声问道:“姐姐,我也要留在这里吗?”
方妤的声音能明显的听得出来,已经哽咽颤抖,“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听着她婉转的话语,看着这两姐妹的对峙,乔忆亭忽然惊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下山快要四年。
而这一年,奇遇良多,初春之时与曾有然重逢,在芙蓉城蹉跎了几个月,又去魔界铲除方孜凡,至此又遇见方平,助他回家……
冬天,好像又要来了。
“怎么了师兄,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紧?”
他扶上少年人攀过来的手,神色温柔地回应,“没有,只是感叹,与你一起的时光,竟然过得这样快。”
少年人将那份阴霾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换上眉眼弯弯的笑容,“快才好呢,我巴不得马上就新岁,我从来没有和师兄一起度过新岁呢。”
不可能吧,在青玄山那么久,居然没有一起过新岁吗?
他的笑僵在脸上,怔愣了一瞬,心中快速盘算着:好像,确实没有。
继而他也想到了安抚他的办法,拍了拍少年人的手背,望向他的眼睛,真诚又热烈,“没关系,我们会有很多一起度过新岁的机会。”
左右他又回不去,可不就是年年岁岁都会在一起了吗?
少年人眼中也迸出光亮来,“那师兄可以……”
话未说完,方姝的鞭子已然又甩到两人面前,刚刚还笑容和煦的说话的少年人,手背立马攀上一条红痕,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顾不得那些什么哄骗人的花言巧语了,乔忆亭捧起那只不断涌出血的手,心疼不已,抬起衣袖便擦过去,“怎么也不躲躲。”
“不疼的,没事。”曾有然从缓缓将手抽出来,用力向旁边一甩,血滴落在地上,将薄薄的水面染红。
玉生烟瑟缩在两人后面,朝着方姝的方向望了望,眼神在她身上不断打量,小声嘟囔,“一群有病之人。”
曾有然这才得空斜了他一眼,他又立刻闭嘴陪笑,接着他又看见曾有然抬起手,立即抱头蹲下,“尊主饶命!”
可疼痛没有落到他的身上,只是感觉一阵风经过,一声“姐姐”跟随者那阵风飘过。
长鞭再次划破空气,带动墙壁上的火把,晃了又晃,眼看又要撞上乔忆亭的小臂,曾有然向前一揽,鞭子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掌心,惹得他身形一颤。
沾了水的长鞭,笞人格外疼。曾有然手掌一抖,鞭子就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挥鞭之人便受到什么驱使一般,身体不受控制般飞向几人。
玉生烟悄悄抬头一瞧,刚刚嚣张跋扈的人,想要将所有人留在这昏暗密室中的方姝,那纤细的脖颈已经被曾有然握在手中。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我死了,你们永远也别想出去。”即使被人捏住命门,她仍然桀骜不驯,不屈不饶。
这密室中的水已经渐渐渗下去,可被拎起来的人衣裙依然滴落着水,面色也不知是被憋的还是原本就是那样,铁青灰白,比刚刚死去的老妪还要像死人,只是说话时张开嘴笑着的时候,能稍微看得出来带着血色的唇。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儿,让乔忆亭盯着捧着的手,看着从伤口不断涌出的血,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晕血了。
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了,他扯破自己的衣衫,颤抖着拉过曾有然方才接住鞭子的手,看着掌心那条长虫似的伤疤,只觉得连带着他的心也隐约疼起来。
他将几块碎布条,缠在少年人的手上,仔细将伤口包扎好,再抬眼却看见曾有然眼中的猩红,方姝也开始挣扎起来,似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别冲动,”乔忆亭立刻就要去夺他的手,“她得活着,咱们才能出去。”
面前的人,满眼通红,“打我没关系,她凭什么总照着你来,反正出不去,让她死了算了。”
而一旁的方妤见自己的姐姐被拿捏住,也站不住脚,立即结印,朝几人送过来。
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还有……不听话的不听话!这届孩子怎么这么难带啊!
乔忆亭思考着眼下混乱的场景,叹了口气后,挥剑将方妤送来的法阵击碎,“家主,你也不想你姐姐受伤吧,带我们出去。”
“先放了她。”
他只好转头去看曾有然,可这一看不要紧,捏着人家脖颈的手劲儿更大了,方姝咽喉中不住地发出“嗬嗬”声。
眼下,只能用这一招了,他想。
乔忆亭转身迈步朝曾有然又靠近几步,在他的身前定住,深呼了一口气,才抬眼盯着他的脸,随即稍稍踮脚,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靠近他的耳边,却只是轻轻说了句什么。
玉生烟倾身过去,也想探秘一番这两人的密谋,可还没到跟前,乔忆亭已经从那人身上下来了。
乔忆亭扭头瞪了玉生烟一眼,随即才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热的脸,他不知道方才说得会不会有用,见人无动于衷,又悄声说道:“快点听话,放手。”
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曾有然双臂立即朝他缠过来,“师兄方才,说得可是真的?”
“真的。”他说,只要出得去,就随他去魔界,生死不离。
在场的活人必然都看见了乔忆亭的所作所为,可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是他吻了过去,而方妤跑过来扶自己姐姐时,又听见曾* 有然的话,朝两人翻了个白眼,内心更是对这两人鄙夷更甚。
方姝瘫软在地,一把推开想要讲自己扶起来的妹妹,她扶着咽喉,眼中满是泪光,“我死了,你们出不去,我活着,你们更别想出去!”
第80章 执扇 怎么,你心疼她?
方姝大口喘息着, 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如胶似漆的两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手背上, 又滑落到地上,转瞬即逝。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任何人, 留不住父亲也,留不住心中兄长的样子,更是留不下这两人的命。
好像,是死局。
如果不答应, 方仪郡就会不复存在;可现在答应了,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二小姐,或许我们可以联手。”乔忆亭似乎也明白了她的痛处, 思忖一下后,“你将我们放出去, 或许我们大家都有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你所要保全的方仪是什么情况, ”乔忆亭回头看了看刚刚还满眼戾气的少年, 却只见他的眼中眸光点点,“民众都已被我师弟带出去了, 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曾有然冲着他点了点头, 附和道, “对,说不定还能快点弄死那个幕后黑手。”
两姐妹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方姝的面色依然铁青,眼神却柔和下来,“没用的。”
“没用的!”
说完,手中快速结印,再次朝着两人送过去, 方妤眼疾手快,脚步一迈便挡在那阵法前面,只听轰的一声,阵法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身上。
这波操作,着实将乔忆亭看愣了,他连忙过去扶起方妤,心中翻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气,“你姐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怎么软硬不吃呢
“放开你的脏手!”方姝又朝着他甩出一鞭子,却又被曾有然截住,握在手里,两人便又开始暗自较劲。
被她吼那一嗓子吓得不轻,乔忆亭扭头瞅了她一眼后,朝一旁的玉生烟使了个眼色。
玉生烟只能哆哆嗦嗦地过来接手,可他还没碰到方妤,身后又传来喝止,“我说了,别碰她!”
帮她扶一扶她妹妹还没理了,有这样当姐姐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先是踹死哥哥,然后杀了祖母,现在又打伤妹妹。
乔忆亭咬紧牙关,呼吸骤然加重,攥住的拳头也在发抖,像是想要将那团无名火压制下去。
“二小姐,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到底要怎么样?”
“无冤无仇,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乔忆亭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方家人的事情,定是不能容忍她如此诬蔑。压抑多时的怒火和不解,终于在此刻喷涌而出,冷冽的声音从他的齿缝间挤出,“你哥,你刚刚自己把人弄死的,而你祖母和方孜凡,罪有应得。”
只见另一旁的方姝嗤笑一声,表情一寸寸冷了下来,“确实,我们家的死活跟你没有关系。”
“但是,你们青玄山马上就要成为天下的罪人了。”
乔忆亭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你们死。”
此话一出,密室之中的空气忽然静了下来,曾有然回手一掌送出去,那原本注满灵力的鞭子瞬间炸开,顺带将方姝往后冲了个趔趄。
“那就看看是谁先死?”
乔忆亭与他对视一眼后,两人向着还未准备好的人出招。
云破的剑气纵横,与银舞配合的相当不错,方姝本就疲惫不堪,根本招架不住两人。长剑、长鞭再结合着方姝的法阵,一时之间,整个密室混乱不堪。
混乱不堪的发髻,泥泞不堪的衣衫,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被摸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乔忆亭察觉出她的状态,长剑一挑,那条骇人的红鞭就被他踩在脚下。
他也有妹妹,但更看不得一位女中豪杰被人拿捏,此时的他又生出恻隐之心来,将方才的怒火压了下去。
可曾有然却不管不顾,眼看他的师兄控住鞭子,随即将银舞召回手中,朝着方姝就要刺过去。
“停!”乔忆亭察觉出危险的气息,立即将云破的剑鞘掷出,将人拦了下来,语气中还带着惊魂未定,“坐下……额先停一下。”
看着方姝气喘吁吁,眼神中却仍然有股傲劲,乔忆亭抿了抿唇,出声道,“二小姐,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吗?”
“师兄,她可不像要好好聊聊的样子,快躲到我身后。”曾有然说着就要将他拽过去。
“谁要跟你们聊,我要你们死!”
不是,这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听劝啊!照方姝这个疯法,只能杀了,但她是几人当中知道最多的,所以再没有套出有用的信息之前,断不可让她先死。
可曾有然面对口出狂言的方姝,恨不能立马将其就地正法。
正当乔忆亭的脑子还在苦苦寻找稳住局面的办法时,一个人影从他面前缓缓滑过去。
“姐姐,该醒醒的是你!”
方妤拖着剧烈抖动的身体,只因走了几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一个破掉的风箱,她扯着沙哑的嗓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把原来的姐姐还给我!”
话音刚落,巴掌连通方姝冷漠的眼神,一同落在了方妤的脸上,“你敢教训我?”
“我有何不敢,你看清楚,我是方家家主,我为何不敢?”
乔忆亭摇头看了眼吵的正凶的两姐妹,只觉得方家家门不幸。随即,他开始四处打量这密室,在里面呆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产生窒息感,说明是有气孔的,那也就是说明上方绝对没有水,否则肯定早已渗透下来。
“师兄,是发现了什么吗?”
乔忆亭忽然想起来他的术法,眼睛一亮,“你试试,能不能带我们出去?”
“不能,我刚刚试过一次,出不去,有阵法,我不知道阵眼在哪里。”
原来他是找到阵眼才一击必中,亏他还以为这魔尊就是这么神通广大,一下子就破了那阵法呢!
在曾有然眼中,乔忆亭望过来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垂下头,声音细微而破碎,“师兄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会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眼前这略显落寞神情的少年,“看师兄带你出去!”
个屁啊!
乔忆亭手中掐诀,挥剑向上,数道光剑便随着云破的动作直冲密室上方,轰隆一声,灰尘四起。
上方竟然纹丝不动!
一旁吵的正欢的两人,想不察觉他的意图都难,响声停下的瞬间,方姝回身抽出方平的佩剑,朝乔忆亭刺过去。
曾有然挥手将眼前灰尘驱赶,察觉到不寻常脚步声后,立马挡在乔忆亭身前,迅速掏出银舞抵挡住攻势很强的剑。
按理说这灰尘之中应当谁也看不清才是,方姝反而轻而易举躲过曾有然,剑尖一直追着乔忆亭打。
“二小姐,为什么献祭的一定得是我俩?”
乔忆亭自然也不怕与她打,只是觉得她生命力可太顽强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实在难缠。
“事情因你们青玄山而起,我也是权宜之计,我也只是想要保护我的家人。”
尘土落定后,地上更是泥泞一滩,乔忆亭最后一招将方姝的剑打脱手,看着气喘吁吁的她,嗤笑一声。
“保护家人,你不觉得可笑吗,二小姐?”
“你仅存的三个至亲,你自己杀了两位,还剩一位也马上死于你手,保护家人这理由你也说得出来?”
方姝回头望了望地上躺着的三人,以及被自己敲晕的方妤,身体都在颤抖,“怎么,你心疼他?”
“心疼方平,还是心疼我祖母?”方姝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一般,神情恶劣道:“没想到青玄山一个个,口味都这么重。”
乔忆亭叹了口气,很想出手打人,但他知道自己即便与方姝计较,也不过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而一旁的曾有然可就不会惯着她了,抬手就要给她一掌。
“别!”乔忆亭立即拦下他,却看见曾有然眼神一下子变了,眉头微蹙,眼中盛着委屈和不安,声音也沾染上不甘,“师兄你为何总是拦我,你心疼她?”
好,什么都没干,曾有然又被方姝带跑偏了。
“好,杀了她吧,弄死她吧,看到时候怎么出去。”乔忆亭双手一摊,不再阻拦,甚至还给他做出请的手势,“等什么啊,动手吧,尊主。”
这样冷冰冰的语气,曾有然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即使在青玄山自己偷懒没有练剑没有习字,他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
少年立即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停下来想要取人性命的架势,挪回乔忆亭身旁,拽了拽的衣袖,声音颤抖,语调低沉,像是极力掩盖着内心的无助,“你不要生气,师兄,我不杀她。”
乔忆亭环抱住双手,想要翻个白眼给他,却一眼就瞥见他颤抖着的手,上面还缠着刚刚自己为他包扎的布条,血已经因为他过于猛烈地动作渗了出来。
应该很疼吧,他想。
他很想上手去碰一碰,可曾有然实在太过逞能,总是让自己受伤。他狠了狠心,只是那样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分给他眼神,任由他的心七上八下。
“二小姐,我对你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没有冒犯过你吧。”乔忆亭试图与她讲理,“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们充满敌意,但我想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都是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杀了我,你全家就能永保平安,但我告诉你,休想。”
“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珍之重之的人。”
余光瞥向身旁的人,发现曾有然眼神放空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没理他暗自伤心吗?乔忆亭又紧紧了手中握着的剑,眼神冷冷地看向方姝,等她的回复。
“更何况,这里只有你是孤军奋战,”他就是要给她最后一击,打破她的心理防线,“而你,别说一打二,就算咱俩单打独斗,你也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一缕发丝散落到她的眼前,她的呼吸颤抖着,眼中水汽早已洇湿长睫,“没有……胜算吗?”
“怎么会没有胜算呢,你难道不想救你妹妹,也不想救方仪郡的百姓了吗?”
方姝独自一人在西北深渊加固着阵法,却不知为何那精魄力量日益壮大起来,她苦苦等待青玄山的人,不知天地轮转。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再次受到精魄力量的冲击后,飞出阵法外,撞到了人。
可还未来得及问话,来人便轻轻挥手,那法阵便四分五裂,其中镇住的精魄犹如一缕青烟奔向两人。
“不!”
她听见那人说,“二小姐,恭喜你,解脱了。”
话音刚落,从深渊之中滚出滔天巨浪,席卷着飞沙走石而来。
她再无往日的淡定,眼中尽是狠戾,抽出鞭子,欺身而上,“石凯,你要干什么!”
可惜,石凯并不想和她打,扇子一合,从巨浪之中分出一道水流,像是绳子一般缠住方姝,让其动弹不得。
他飞身过去,眼神在她身上瞟来瞟去,慢条斯理道:“我要做什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这破阵法压得我们妖界分身乏术,我只是来取回妖界原本的力量而已。”
她看着眼前嚣张的男子,一脸从容地操控着漫天的水珠,不多时天空的颜色骤变,灰蒙蒙地下起雨来。
“你,你不是青玄山的人吗?”
“以前是,但以后你该说,我是青玄山的主人。”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方姝眉头一皱,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脸颊,“你凭什么这么做!凡间会因为你,再次被困于洪水之中!”
石凯展开扇子,看到扇面上多出一道花纹后,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这凡间之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妖,你看清楚,我是妖!”他慢慢朝着方姝靠过去,扇面轻挑住她的下巴,“念在二小姐帮来我一把,我可答应你保方仪郡无虞。”
“但同时,我也有两个条件,第一,杀了方平;第二,无论如何,留主乔忆亭和曾有然。”
方姝偏了偏头,回应他冷漠眼神,“休想。”
执扇之人勾了勾唇,仿佛并不担心她不答应,“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没有你,还有你的小叔叔,到时候整个方家甚至方仪郡……”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可方姝的心头已然爬满寒意,她小叔叔惯会炼化魔修,她的祖母就是一个例子……
“我……没有胜算。”
石凯举着扇子,掩面看着她,笑出了声,“你有胜算的,你也必须赢。否则,我可不知道你妹妹和方仪郡到时候会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