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缘尽 “女朋友爱哭,不好哄。”……
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陈硕飞机落地。
他终究是没能扛住噬骨的思念, 改签了回A市的最近一次航班。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有浑身上下的行头,和一个手机。
时间太早, 他干脆先随手叫了辆车, 让司机把他送到了城中心的一家商场。路上,微信联系上自己代言过的珠宝品牌方,礼貌表达了希望麻烦人家提前营业的想法。
对面很配合。
下车就有专人迎接。
陈硕戴着墨镜,将下巴遮在黑色高领毛衣里面, 双手插兜, 低头朝里走。大概花了两小时,挑了套山茶花样式的珠宝出来,虚虚提在手上。
商场的位置离学校不远。陈硕低头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刚刚好。他点进聊天框, 照例刷新翻着记录,等待她的语音。
深秋的风凉, 裹挟着渗骨的寒气。
他手冻得有些僵。骨节红了一片,凑到嘴边哈了口气, 继续保持姿势等着, 不舍得将手机放下。
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转。
05:21,他估计她今天该是想换个时间点。
05:22, 他猜测她今早可能是睡过。
……
06:00, 他琢磨她是不是想准备晚点接机。
他给她报备的是11:00才到机场。
“……”干等无益,陈硕总算收了手机,抬脚沿着小路向学校走。
一路上的风景静谧,太阳慢慢露出个尖儿。期间,杨姐打来过一通电话。陈硕接了,就听对面的意思是, 恋情官宣的消息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他到时候收着点,应该不至于产生太大影响。
陈硕边听边点进微博瞧。
一看,果然预热起了#北辰军训#、#Fleur点赞陈硕#、#校花季繁#、#陈硕期待恋爱#等系列词条。底下评论也控制得很好,仅有零散几条恶意,也只是季繁粉丝说他陈硕凭什么。
杨姐征求他意见,问女方那边粉丝是否需要协助控评处理。陈硕淡淡笑了笑,拒绝。大概是觉得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杨姐没多说,依他。
临了,不忘提醒他,别忘记晚点的生日直播福利。
“这是官宣后公开和粉丝对话的机会,”杨姐很铁不成钢:“要是能把握住了,粉量流失就不会太严重。”
陈硕对此不大在意,但还是很有良心应下。
从商场到学校,陈硕刻意磨了点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女寝楼下,站在他经常等她的地方。
他忽地,有些怅然。
天边渐渐亮起,宛如红云出海。陈硕眯睫,不知想到了什么,往那光影处看了很久、很久。
快八点时,有同学陆陆续续从宿舍里出来,结伴嬉笑,路过陈硕这里时,都不自觉要放缓点脚步,更有稍微E一些的女孩儿,甚至会跑上前来,想尝试要个微信。
但都被陈硕礼貌又不失炫耀地推脱。
“抱歉啊,”他勾唇,心情颇好地解释:“女朋友爱哭,不好哄。”
……
九点时,日头已然高悬。
陈硕还是没能等到季繁出门。他想了想,重新开始给她打电话。
奇怪的是,依旧在关机状态。
本来今天是周末,没设闹钟无可厚非。可陈硕清清楚楚地记得季繁吵嚷着说会去接他。
他皱了皱眉。
又过了一会儿,恰巧徐音和庄晓雅挽着手出来看到他。
“诶,陈……”庄晓雅在徐音的提醒下吞了吞口水,硬生生把后面的硕字憋回去:“你是……在等季繁吗?”
陈硕没言语。
庄晓雅接着道:“她昨晚被她哥哥喊走了。”
陈硕继续保持沉默,手摁了微信,转成给季南打电话。同样的……没人接。
见他情绪波动,徐音扫了眼联系人头像,宽慰:“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忙吧,昨天我给他发消息也不见回。”
这话说的没参考意义。
她和季南倒也没熟络到发信必回那个程度。
陈硕默了两秒,问:“那……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徐音:“没有。”
陈硕道了谢,没再说什么,抬脚朝男寝宿舍的反方向走。
“诶——”庄晓雅从后头喊住他。
她小跑两步上前,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找到一封信,递给他:“陈硕……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他没接。
庄晓雅尴尬地垂下手,挠了挠头,突然一拍脑袋:“啊对,我差点给忘了,季繁前些天在我这儿放了个礼物盒,让我帮她保管到你生日这天,你等等,我去拿。”
话落,她拉徐音一溜烟跑走,十分钟后,再次出现,手上多了一副裱好的油画。
陈硕收下,离开。
一直到晚上九点。陈硕也没能联系上季繁和季南。距离约定好的微博发布时间还有九分钟。
陈硕垂眸看着草稿箱里定时编辑好的文案,默默将艾特的账号删去。
……
半夜酒醒,陈硕头疼得要死。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抓了手机,发疯一样地去打季繁的电话。
三遍忙音结束,手机电量旋即告罄。陈硕盯着黑下来的屏幕,苦笑了声。
酒店窗帘遮光性很好,屋子里面暗漆漆一片,半点光不得见。陈硕撑着身子坐起来,扯过床边的座机,拨通前台服务,要了一根数据线。
手机插好充电。
陈硕烦躁地踢了踢地面,酒瓶咕噜噜响动,碰到墙面停下,转眼又归于空寂。
屏保一瞬闪亮。他眸光瞥过去,听着接连不断传来的消息提示音,不发一言。
良久,经纪人的语音邀请跳出来。陈硕闭了闭眼,接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
对方声音明显带着怒:“知道自己这一波出尔反尔操作得罪了多少媒体朋友吗?”
顶流官宣,全网直播首露脸。噱头足够娱乐公司一年的kpi,铺天盖地的宣传预热,零零总总的人力物资,耗费巨大,结果却因为他的临时决定,全数泡汤。
陈硕面无表情地受了她的指责。避而不谈理由,只说,一切损失由他承担。
“你担?”杨三姐气笑:“陈硕,你出道至今,都是由我带着,和公司对接的账户没人比我更熟悉,你以为就凭这十几天的活动资金,能抵上上百位大V记者的流量亏空吗?”
陈硕没说话,周围空气犹如冷凝。
“……算了。”估计是感受到他的呼吸沉重,杨三姐冷静了些:“我给你新接了一档音综秀,明天入组,对外改口说节目原因吧。至于恋情……先这样,等口碑回升再说。你把地址发我,两个小时后,会有人来开车接你。”
不是疑问的语气,没有给陈硕反应的余地,讲完就撂断电话。
十月二十日。
大概是陈硕人生中所经历过最难熬的夜。
这一天,他失去了和季繁的一切联系,无家可归。
同时,他不得不背负责任,选择暂时离开A市-
外婆的葬礼简陋。
季繁心情低到极致,一度哭晕过去,醒来后,却是一反常态地不哭不闹。
江川一带,讲究土葬。外婆下葬那日,她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棺冢入坑,脸色无悲亦无情。季南瞧出不对劲,问她几遍,她都坚持不答话。等从墓地回来,情况更严重。姜宸在国外没回来,四周女性全是长辈,姨母又觉得她厌烦,干脆扬言教她自生自灭,于是没人敢再管。季南纵然内心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无奈之下,他才想起了求助徐音。
孰料徐音却委婉告诉他,自己对躁郁症也无能为力。
盯着这条消息,季南顿了下。
不自觉想到之前的几次吵架,他唇线慢慢变得紧绷。
没顾得上处理其他,季南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季听岚。
“躁郁症?”季听岚模样看起来也挺困惑:“……严重么?”
“姨母。”季南第一次抛下尊卑的规矩,冷笑地指了指一旁脸无血色的季繁:“她是你亲生的吗?”
季元平呵斥:“混账!怎么和长辈说话?”
“爸!”季南急红了眼:“您不能不讲道理吧?季繁长这么大,都是外婆看着长大,你们明明知道老人生病,却纵容姨妈和季繁怄气,故意不告诉她,直到老人剩最后一口气。”
他瞪着木椅上端坐的两人:“最后却还要甩锅说是季繁自己不孝。”
“你们让她怎么接受?”
季南落了泪。
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那么纠结的一个人,那么自卑又敏感,他不敢想,她在失去最爱的外婆时会有多崩溃,特别是……当听信季听岚的话,把所有的错归咎于自身,该有多……绝望。
“哪有那么矫情。”季听岚无动于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世上,谁不会死?”
“这不一样!”季南觉得她不理解。
“好了!”季听岚烦躁地抬手,“我看就是国内课程环境压抑的,实在不行,也不要求她死读书了,送去国外随便混个文凭……”
“我不去国外!”一直蹲在角落的人猛地抬头,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季听岚:“由不得你!”
“不去?”季听岚语调陡然上扬,夹带讽刺:“留你继续在学校和陈硕不清不楚地瞎混吗?”
“你也不想想,人家看得上你?”她站起来一拍桌子,锐利的目光划过那堂下两人:“你们真当我眼瞎耳聋?”
“季敏。”季听岚吐声:“亏我以为你改名是为自己,没想到,还是为了个男人。”
“多大的年龄啊,谈情说爱,自甘堕落,怎么,觉得上了大学,学业就不重要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军训旷训去录综艺得个倒数,请假旷课一月,和陈硕没名没份隐恋,不嫌丢人?”
“既然不想好好上这个学,”季听岚说:“就给我滚到国外去。”
“明天跟我走!”她当机立断:“手机和卡会给你换新的,陈家那小子,你最好忘了,忘不了的话,难受的是你。”
“还有,季南——”季听岚蛮横惯了,“你也走,你们两的学籍我一起转。”
“……”
季南:“我不走。”
季听岚自是不会听他的,转问季元平意见。
季元平默许。
“……爸!”季南跳脚。
“闭嘴,听你小姨安排。”
季听岚点点头,朝季南伸手:“手机拿来。”
季南后退一步。
“拿来!我不想说第二遍!”季听岚说。
见状,季元平皱眉起身。
径直夺了季南的手机,交给季听岚。
……
手机没收,门户紧闭。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季南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岁……”
和她空洞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哽住。
季南伸手抱了抱季繁,清晰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轻微颤抖。他手虚扶在她背后,臂上暴起青筋。很快,无力闭眼。
天寒气燥,年少的他们,只能以最原始的姿势,相互取暖。
故乡的夜。
太漫长。
第92章 离散 “她还好吗?或许吧。”
失去季繁消息的第十天, 陈硕终于从繁琐的工作中抽身。腾出时间来捋,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问题与矛盾。
连轴转了几天,脑子混沌得不行, 他思来想去, 还是没想明白,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于是习惯性地,想给季繁外婆打个电话问候。
据传谢久辞因去德国求学而暂时离职,公司大换血, 新来的管事铆足了劲儿, 想要力超敏姜传媒的风头,于是便把宝全压在了陈硕头上。为此,还特意签了陈石乐,也就是陈硕同父异母的弟弟, 大肆造势改成艺名陈砾,借陈硕流量, 组成硕砾cp,炒作出道。
陈硕起初时不愿, 但无奈陈山撒泼威胁。陈硕碍于礼孝, 最终同他约法三章,以此事为泾, 往后恩断义绝, 再无往来。
很久没回江川。
也不知道外婆过得怎么样。近来忙到昏天黑地,陈硕这时才想起,上回的螃蟹似乎还没和她老人家道谢。
熟悉的忙声刺激着神经。
照旧,打不通。
这段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失了联。
外婆、季南、季繁……
“她家里出了点事儿。”冷不防地,庄晓雅这句话浮现在脑海当中。
陈硕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妙。
手下卸力, 他慢慢将手机举到眼前,微抿唇,点进免打扰的群聊。
是上次进寺庙前,许嘉述临时建的一个。
前段时间群里消息一刻不停,吵得陈硕实在心烦,索性直接设成了屏蔽模式。
但这一刻他穷途末路,只能求助季繁的室友。
Patient.:【@庄晓雅@徐音,季繁回宿舍了吗?】
反倒是许嘉述先跳出来:【不是哥们,你失忆了???】
许嘉述:【我们两天前就讨论,季繁和季南为什么退学来着……】
陈硕愣了下:【退学?】
许嘉述:【[截图],是啊,霜姐在班群说了,估计外语系那边也有通知吧。】
庄晓雅接话:【嗯嗯,有说,[截图],应该是决定去德国交换培养。】
徐音突然冒出来:【你们……还能联系上季南吗?】
许嘉述:【我?我联系不上……你问问陈硕呢?】
随后他在群里艾特陈硕。
陈硕深呼吸两口,摁熄了屏幕。
德国,谢久辞。
季繁她真是……好样的。
嫉妒甚至让陈硕在当下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
他忽地就觉得,自欺欺人真tm没意思。
……
工作结束,陈硕回了宿舍,许嘉述瞧见他眼圈下的青灰,吓了一跳:“你这是多久没休息了啊?”
陈硕没理他,径直爬上床。
许嘉述和孟宇涵默契对视一眼,只当他是由于工作劳累。
可接下来几天,他们却渐渐品出不对。
除过偶尔正常下床给手机充电,陈硕基本不会挪动地方,不去上课,也不会做别的,只日复一日地睡觉。
三天,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许嘉述看得实在害怕,终于在某一次他踉跄下来时,没忍住问出口:“……你不饿吗?”
陈硕不搭理他,闭嘴不谈,只在乱七八糟的桌子上翻找着数据线。
“哥们,你要不还是吃点东西吧。”许嘉述挠挠头:“虽然季繁不在学校,但你们视频的时候,你都不用顾虑形象的吗?”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痛了他,陈硕突然回头盯着他看。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许嘉述被看得发毛。
“我……”嘴唇干裂到起皮,一张口便牵扯出血丝:“她……”
他喉结滚了滚,曾经引以为傲的嗓音竟比砂纸还噪。
“你什么你啊,”许嘉述不理解:“你到底是怎么了?天天课也不上,饭也不吃,是找死啊?”
陈硕扯了扯唇:“……是。”
想死,但又舍不得死。
他还想再见见她。
许嘉述呆住。
旁边的孟宇涵察觉异样:“你和季繁吵架了?”
“……没有。”
面前两人松一口气。
“她不要我了。”
“……”
许嘉述:“?”
孟宇涵:“你们分手了?”
“应该吧……我不知道。”陈硕笑了笑。
许嘉述:“不是,为什么啊?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
“她喜欢的,不是我。”陈硕打断他。
说完,他便垂下了眸子。手机屏幕在这个时候亮起一瞬,不知是谁发来的消息,陈硕只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再白了一个度。
两秒后,他忽然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干什么去?”许嘉述拽住他的手-
受季繁委托,姜宸辗转好多渠道,总算联系上陈硕的经纪人。
结果刚说一句话,就被对方以本月档期已满婉拒。
“……”无语之下,姜宸只好转去找了谢久辞。
然而,谢久辞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拖了大半天,才把手机号发给她。
姜宸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担心怕过于打扰,便又搁置了一晚。
这不,今早晨刚醒,就二话不说编辑好了情况说明,发送过去。
没两秒,手机开始震动。
姜宸眉梢一跳,看着显示屏上一串数字,划到接听。
“……”
对面长久无言,安静到姜宸以为他是误触,正要挂断时,却听陈硕沙着音问她:“她在哪儿?”
姜宸翻了个白眼:“不是和你说,她被我妈关到德国进修了吗?”
“……”又是沉默。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要去上课了。”
陈硕:“她……想让我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姜宸朝朋友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用等她:“就好好活着呗,等她毕业,我妈就不管她了,她会来找你的。”
“她连个正式分手都不敢当面提。”陈硕嗤:“说这个话,骗鬼么?”
“……谁和你说,她要跟你分手了?”姜宸服了:“你有没有好好看我的短信!”
她写得明白,季繁被季听岚监控,根本不敢主动联系他。
“谢久辞……对她好么?”陈硕又问。
姜宸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这关谢久辞什么事?”
“她不是专门去国外追求他吗?”
“?”姜宸人麻了,抓狂怒吼:“兄弟你能不能先看了我的信息再开麦啊?!”
“她喜欢谢久辞。”陈硕说。
“你tm脑子有坑吧?”姜宸忍不住爆了脏话:“我以前粉你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眼瞎的啊?”
“她喜欢个屁的谢久辞。她喜欢你喜欢到快死掉了知道吗!”姜宸恨不得冲破屏幕骂醒他:“外婆去世那天,她情绪崩溃导致病发,还不忘当众说要和你结婚!”
陈硕呼吸一滞:“外婆……去世了?”
“对。”姜宸顺了顺音:“大概就是十月十八那天。”
陈硕内心一震。
然而姜宸还在继续。
“前几天,她被强行带到德国,病情加重,不吃不喝,季南就跟她提了一嘴你的名字,那人当即睁开眼睛,抓了面包就往嘴巴里大口塞,边吃边呕,边哭边吃……”她难得哽咽:“我听我妈说,她改名也是为了你。”
“因为你硕果累累,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繁花似锦。”姜宸吸了吸鼻子:“我们都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直到心理医生问话才明白,她一直想的都是去追随你,因为认定会耽误你,所以不断推开你。她这个人口是心非,总是靠痛意深浅来判断爱意的程度,最终连自己也变得麻木……”
陈硕心如刀绞。
“你是她从初中就遇见的人啊,是她藏了一整个青春的秘密,她怎么会舍得放下你去喜欢别人呢?”姜宸的质问还在继续,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往陈硕心口扎,白的进去,红的出来:“她刚回来时,那个小灵通手机,是压根不让别人碰的,月初时还问过我,是不是动了她密码。”
“我知道她那里面就只存了两个联系人,一个是养她带她的外婆。”她说:“还有一个,你觉得会是谁呢?”
“陈石页。”姜宸明知故问:“你说,还能有谁呢?”
陈硕已然失声。
“陈硕。”姜宸很郑重地唤他,叹息:“其实,当我知道你就是陈石页时,我挺高兴的。”
“我也真心认你这个姐夫。”她说:“如果你真的爱她,请不要质疑,她爱你。”
“我说这话可能自私啊。”姜宸轻声:“但我由衷希望,你能再……等等她。”
“她会回来的。”她这么说-
自那天电话挂断。
许嘉述和孟宇涵明显感觉到陈硕变了。他平静地生活,只是浑身气质越发的冷硬。正常又诡异。
没有了季南和季繁的消息,众人大学生活过得一潭死水,那场选修课的期中作业,最后终是由孟宇涵和徐音组成了队,而陈硕,干脆直接退了课,在大二时多补修一门专业课程,作学分转化。
那个临时群后来在许嘉述的一番操作下,直接成为了两个宿舍之间的信息沟通群。许嘉述不忘拉了孟宇涵进来,美名其曰“跨专业大联谊”。寒假时,温宁搬回寝室,也加入了进来。群成员一下变成8个,许嘉述大手一挥,改名:【你舅宠他(8)】,改完还非常缺德地特意@季南。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日子照常过。
没有人会刻意提起季繁。
陈硕照旧是工作学业两头顾,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硕砾组合这两年火爆内娱。cp粉层出不穷,但可能陈石乐比之他哥,确实缺了点实力,单拎出来的专辑数据,竟不如公司下游的十八线艺人,好在长相不错,也算是吸了几批颜值粉,接到手的广告代言费用足够养家。
陈山履行承诺,再没出现。
大二下学年,硕砾组合宣布单飞。陈硕从此恢复自由,孑然一身。
大三那年,李佚笙寄给季繁一封信,清晨邮差打电话时,陈硕正好从校门口进来。
“对对对,收信人叫季繁。”邮差举着手机吐槽:“电话打了三遍都显示停机。”
两个字组成一个名。
他很久没听见与她相关的消息。
有点久违,陈硕缓过神,走过去拍拍邮差的肩膀:“给我吧。”
邮差狐疑瞧他,对那头说:“稍等,这来了个小伙,说给他。”
他边说边把手机递给陈硕,陈硕接了,对面是很清冷的女音:“哪位?”
“陈石页。”他说。
沉默了会儿,李佚笙开门见山:“之前岁岁给你的情书还在吗?”
“……”
“在的话。”她笑:“交换一下吧。你能帮我把那封信交给谢久辞么?”
陈硕僵在原地。
两封信,阴差阳错。是他怪她,就像姜宸说的,他从来不信她会爱完整的他。
一直以来,他都陷入一个可怕的怪圈,觉得自己活得挺不真实。
聚光灯下见惯了真情假意,于是便主动戴起面具,试图隐藏自我破碎不堪的另一面。
他怨她两次。一次让她在高压下患病,一次令她在绝望中离开。他,自惭形愧。
忘记了是怀揣怎样的心情,时隔近三年,陈硕总算主动联系了谢久辞,才发现,他这几年根本没有去国外。
然后,某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带着信去找了谢久辞。彼时谢久辞还躺在病床上,腕上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纱。
陈硕直直盯着他的伤,莫名就想到了季繁。
那抹红真刺眼啊。
他不由自主地去想,她会不会也曾经历了如此痛苦——因为他的怀疑惶恐。
就在那一刻,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他就是觉得自己活该。
“活下去吧,这样才会一直记得。”他开口,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
“这应该,也是她的愿望。”
他如此劝谢久辞,又可能,是想劝劝自己。
坚持下去。
姜宸说她会回来的……不是么。
……
大四上学期,徐音和庄晓雅外去实习,搬东西时,顺带整理了下季繁的床铺,从枕套底下,翻出一个古早小灵通手机。拍照发到群里,几年不见吭声的陈硕难得露面,特意从公司赶回来,取走了那只手机。
十二月,谢久辞自南科大学宿舍搬去了江原别墅。就在季繁家隔壁。陈硕经常有事没事都要过去转转,谢久辞也懒得搭理他,直接给他腾出个房间供他休息。
夜深人静,他自虐般地把她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失眠,都是靠如此自渡。好像只有零散的痛意,才能短暂向他证明活着的意义。
五个月后,谢久辞在各路施压下妥协,出国学习深造。
同月,陈硕个人新专辑《繁花》上市,一秒售罄,备受媒体赞誉,称其为“四年磨制思念之佳作”,消息传至海外,陈硕发博回应,IP显示柏林,配图一张婊封油画。
有细心网友放大落款,隐约发现“Fleur”字样,疑似退圈太太回归。
#陈硕Fleur跨圈合作#词条热度重获新高,然当事人双方均未对此回话。
事实上陈硕并没有去找过季繁,他依旧如年少那般懦弱。又或者,他也在……自责。
可他经常飞德国,或早或晚,一月三趟,跟在国内一样,死皮赖脸宿在谢久辞房子。
工作日时,谢久辞不常出校,屋子里只有他的室友,叫陆恒言。陈硕对他有印象,之前季繁酒吧发病,他便在场。
某天,陆恒言突发奇想邀他喝酒。喝到一半,他突然问:“那个女孩,病好了么?”
陈硕闻声一愣,只回过神后闷一口酒,眯眼说了句——
“或许吧。”
或许好了,或许没好。
他不敢知道。
月明星稀,她的感情那么真挚又汹涌。
是他领悟得太迟。
没资格说后悔。
第93章 回国 “那年今日,浏览5200次。”……
毕业分水岭。陈硕和大多数同学不一样, 不必为实习找工作的事情而发愁,空余的时间自然变得更多。他渐渐变得郁郁寡欢,不工作的时候, 像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经常窝在宿舍的椅子上,凝望着墙上的两幅画出神。
但和曾经不一样的是,他现在不敢再去伸手触碰。连带腕间的红绳也是,只要洗澡, 都会小心翼翼地摘下来, 然后在洗完时又第一时间戴上。他没有去找人修复断口,依旧是自己打的小结,末梢仍然毛糙。
小灵通手机被他充好了电,放在抽屉最里层。但直到今天, 也没打开过。
陈硕逃避似地去面对,仿佛这样, 就能忽略自己曾经的质疑与毫无道理的责怨。可笑的是,他当时明明有悟到真相的蛛丝马迹, 却因为一时嫉妒, 而丧失了去探寻的动力。
夜深人静,他总不受控地去想, 如果当时, 他放弃了一切工作,去江川找她的话,他们又会怎样?
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个结果,正如连他自己也不想原谅,他没有在她最无助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事实。
姜宸只和他通过那么一次电话。
她最后说,季繁一定会回来找他。
可陈硕却觉得, 她或许,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但他又不甘心。
多么矛盾的个体。
他期望她快乐,又盼望她没那么快乐。
但至少,别像他这么难过。
年级拍毕业合照那天,阳光明媚,他穿着学士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手里还提着她最爱喝的奶茶。
有风从天边起,他下意识呆愣在原地,脑子一片混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嘉述和孟宇涵结束拍摄找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时却愣住。
第一次,那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陈硕落泪。
硕砾组合初期遭受全网黑,站姐脱粉,大家骂“坐山吃老本,消费粉丝”时,他没哭。
与亲身父亲一拍两散,死生不见时,他没哭。
拍摄MV,道具被对家公司掉包,导致高空摔落骨折时,他没哭。
专辑获奖,他一身荣光站在领奖台上,鞠躬致礼时,他没哭。
……
他如此冷血冷情、骨头生硬的一个人。
却在这么一个平凡的时刻,没来由地折断了傲骨,涕不成声。
就在那一刻,目睹过故事全程的许嘉述,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想,输给陈硕……他认了-
有某位诗人说过。
相较于盛夏的青春散场,秋天也许更适合见面。
与重逢。
行李箱的滑轮碾过地面上的枯枝,咯吱的响声一如往昔。
时隔四年,再次回到A市,季繁还有些恍惚。
怔神间,一辆豪气又骚包的敞篷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驾驶位上的季南把车窗降下来,朝她歪了歪脑袋:“来,上车。哥先带你去兜兜风?”
“……”
季繁默了默,略嫌弃:“你从哪弄得这辆车?”
“买的啊。”季南挑眉:“就两个月前,刚落地那会儿。”
因为公司上的事情,季南比她早回来几天。
“舅舅把卡还你了?”
见他下来,季繁主动地把行李箱递过去:“那你现在岂不是经济自由?”
季南搬着行李箱,没回头:“一般般吧,拜托,你哥我如今可是靠自己挣的钱。”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在国外,季南修的是管理岗,刚毕业就被季听岚安排进了自家一个小型娱乐企业,成为空降CEO。
闻言,季繁浅浅应了声。
季南很快收拾好后座,扬手把车门关上,又替她去拉前排的副驾位:“还愣什么,上去啊。”
季繁回过神,俯身钻进车里。
半分钟后,季南绕了圈,也进来。
“喏,演唱会的票,给你搞到了。”季南发动引擎,顺带从车前边的储物箱里取了两张纸质的演出票,递过去给她:“真TM难抢啊。”
季繁皱了眉:“你别老说脏话。”
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简直放纵了季南身上的野性,以前虽说嘴贱了些,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爆粗口。
听起来怪不文雅的。
“我感慨事实好吧。”季南没半点被管教的不悦,淡定地接茬:“要不是托了关系,估计还真就跟之前柏林那次一样,咱两只能干站着在门口蹲点。”
他转了个方向盘,摇头叹息:“然后,一起被保安赶走。”
“……”季繁捏着票,垂眸看,手轻扶上那人印在票画处的眉眼:“你不是算资本么,国内的演出票对你来说,还算事?”
“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吧,此一时彼一时。”恰好红灯,季南抽空看她一眼:“陈硕现在红得比资本还资本。别说我这么个破公司,就连你爸的敏姜……”
说到这儿,他忽地止住:“你爸知道你回来了么?”
季繁:“知道,我妈和他说过。”
“他们……同意?”
“不同意就不会放我回国了。”
“……”季南沉默了。
“别那么看着我。”季繁把票收起来,扯扯唇角,说得无所谓:“他们总不希望我真去死吧。”
“……”
“何况,他们还有姜宸。”季繁说:“就当白养我咯。”
季南没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心理医生怎么说?”
“差不多了吧。”季繁没瞒着,开诚布公:“病好不好的,谁知道呢,至少情绪上不会控制不住。”
“那就成。”季南松一口气,不忘叮咛:“如果觉得能行,药就适当少吃点,要我说,你这完全是心理因素,平常多出去看看,没事就玩,想开点,没啥大不了的。”
季繁垂睫:“知道。”
“你这次回来——”绿灯亮起,季南踩了油门,车速一下子飙上去。
季繁惯性后倒,靠在皮椅背上,顺着风声大喊:“什么?”
“除了追陈硕,还有别的安排吗?”
季南的话灌进她耳朵。
季繁揪着胸口系紧的安全带,呼吸莫名滞后一瞬。
“为什么不说话?”到限速地带,季南减缓了车速,抵着墨镜往眉骨上一拉,偏头:“你可别告诉我,你脑子里只有谈恋爱这件事。”
“……”季繁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季南哈哈笑:“这不是想带你体验一下生命的激情吗?”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烦心事。”
“听姜宸说,你有打算读研的想法?”
“……”季繁张了张口。
“想考就考呗。”季南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有你哥我呢,不用着急去挣钱。”
季繁:“你到底是我哥,还是我爹?”
季南瞥她:“我可不想娶个姨妈一样的老婆。”
“……”
“还是想读外语?”过了会儿,季南又问。
“是。”季繁沉吟几秒,说:“学了几年艺术,觉得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偶尔当兴趣玩玩还行,注定成不了材。”
季南不客气地拆穿她:“你那艺术概论满分的绩点叫还行,让姜宸费老半天劲才得的B+情何以堪?”
“好吧。”季繁耸耸肩:“那你就当作,是我叛逆期推迟。”
“以前老想让季听岚多看看我,想着总得给自己争一口气。”她说:“后来就感觉,想法挺幼稚的。”
“人活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气要争啊。”季繁眼眉弯弯,笑着:“图自己开心就好了。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都好。不喜欢你的人,你干什么都错。说到底,本身唱的就是独角戏,还要什么观众。”
“你能这么想最好。”季南放下心:“总之你哥我呢,就一句话——别怕,我给你兜底。”
季繁嗯了下:“放心,我不和你客气,要是到时候落榜,我高低得天天赖你。”
季南重新启动车子,开玩笑:“啧,关键时刻,哥哥还是比男朋友有用吧?”
话落,季繁明显低落下来。
车内陷入安静,季南注意到她的情绪,不经意地提:“怎么,近乡情怯,不敢去了?”
“没有。”季繁低头,指尖攥着安全带上的铁扣:“我只是,会有点期待。”
季南:“期待什么?”
季繁又不吭声了。
“行吧,以前算我冤枉了他。不过,他这两年确实没啥绯闻。”季南点点头,不大情愿地肯定:“私生活包干净的,我问过许嘉述。”
“你和他联系上了?”
“他混得不大行,毕业前一直没找到工作,签的就是我公司。”季南略带炫耀:“我还把孟宇涵挖过来了。”
季繁抓住重点:“你和他们已经联系上了?”
“……算吧。”季南想了想:“除了陈硕,基本都不难找。而且他最近不是单飞了吗?自己办了工作室,咖位摆在那儿,一般人联系不到。”
“霜姐呢?”
“你说咱辅导员啊?”季南说:“没用,我去问过,陈硕一毕业,那个patient微信,连带电话号就注销了,否则也不至于此。”
“……”
“怪冷血的。”季南淡淡评价:“好歹人家曾经帮过他呢。”
“?”
“谈起这个我就来气,也是那天回校祝霜和我闲聊,说《一唱一和》最开始就是陈硕怂恿办的。”季南冷嗤:“你说他装什么,当时给通告的时候,还收了我不少钱……”
话题偏到一边。
季繁往回拉:“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联系不上他啊。”
“这不是给你搞到了票?”
季繁服了:“演唱会那么多人……”
“那咋啦?”季南心情不爽:“就算联系不上,也是他小子自己作的。”
季繁:“……”-
演唱会是傍晚场,季南先带她去预定好的餐厅吃饭。结果季繁去了才知道,季南是把所有人叫在了一起。
门推开时,许嘉述和孟宇涵正一人举了个高脚杯,面对面不知道在聊什么。而庄晓雅和徐音就坐在桌边玩手机。
听见动静,众人统一都暂停了手头上的事儿。往声源处扫过来。
“繁繁!”庄晓雅率先扑过来,熟捻地拉上她的手,上下看:“天呐!你怎么越来越漂亮啦!”
徐音拉了她另只手。温宁跟在后头走过来,略腼腆颔首。季繁路上听季南说起过,温宁自之前情感受伤后,整个人变了很多,不再似以往那般张扬,后来的宿舍关系也算融洽。
“靠。”许嘉述一拍脑袋,拿胳膊肘怼了下孟宇涵:“我不是做梦吧?季繁真回国了?”
他动作幅度大,酒就势撒了一大半出来,孟宇涵西装遭殃,嫌弃地抽了纸巾来擦:“不是,人季繁回来,你搁这儿激动个什么劲?”
“那也是我认得妹妹啊!”许嘉述态度爽朗。
“行了,都坐。”季南发话。
众人迅速归位。
菜点得早,这会儿已零散上了个大概,季繁接风宴,老同学聚会也没什么拘谨的。
季南直接让动筷。
吃到一半,忘了谁起头,又提起陈硕。
季繁夹菜的手一顿。
许嘉述幸灾乐祸:“幸好他微信注销了,不然,等吃完饭往群里扔张合照,有他后悔的。”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只有季繁戳着盘子里的蔬菜,心不在焉。
“繁繁。”庄晓雅凑过来,用公筷夹了片牛肉放到小碟中央:“想什么呢?”
“晓雅……”季繁自我纠结了一阵,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你们毕业退宿舍那会儿,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她放下筷子,比划两下:“大概这么大,一个小灵通。”
季繁的电话卡之前被季听岚没收,手机换了新号,等前几天再拿回来时,便显示欠费太久自动作废。
是以,她如今也没有陈硕的号码。
“看到了呀。”庄晓雅端起面前酒杯,抿了口果汁:“陈硕要走了。”
“啊?”季繁懵住。
“怎么了?”
“……没事。”
唯一的出路被打破,季繁烦躁地掏出手机。
饭桌上他们又聊起别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情。期间坐在季繁旁边的庄晓雅,往前探了点身子,隔着一个空位朝徐音喊话:“音宝,你把之前那个毕业去向表的压缩文档发我一份呗,我这显示过期了。”
“好,”徐音答应,拿手机看了看,半秒后叹息:“不行诶,我也没保存。”
温宁:“我有我有,我下载了。”
“那你发我Q吧。”
庄晓雅坐回去,跟季繁吐槽:“微信就是这点不好,文档保留时间太短。”
季繁但笑不语。
忽地,她想起一件事——
她的Q号里面,加过不少初中时期同年级的好友。陈硕也在。
怀揣着万分之一可能的希望,季繁当即转进应用商店下载了软件,凭记忆登陆上去。
却在界面跳转时一滞。
她好像……
当年闹脾气把他删掉了。
季繁有些沮丧。指尖卡在叉号处,正要退出,屏幕上方却弹出一个往年今日的提示框。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然后,视线自上而下,季繁就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在四年前的今天,写下的这么一段话:【我深知自己是一朵难养的花,也很难相信会有运气遇到耐心的花匠。】
入眼——
浏览5200次。
“……”她呆了下,盯着说说左下角的灰色小眼图标看了很久很久,心里隐约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好奇指使般,她小心地用指腹轻轻碰了下。
再之后,目光定住。
她看到了唯一的一个陌生人头像。
熟悉的山茶。
出现在时间轴的最上方。
与下面一行2015年对比割裂。
而最新一条,就在刚刚。
第94章 怀念 “愿诸位,岁岁无忧。”……
演唱会地点定在A市郊区的一个体育场。
离季繁家不远。
吃完饭, 季南开车送她过去,提前了近两个小时到。场边安保已经就绪,季繁降下窗向外看, 周边已有不少应援的粉丝在蹲点打卡。
“这排场——”季南勾下墨镜, 轻笑评价:“真够大啊。”
季繁摁了下安全带的侧扣:“那我走了?”
“等会儿。”季南扣住她的腕:“我把车停好,一起去。”
季繁:“?”
季繁:“不是,你还去?”
季南:“?”
季南气笑了:“两张票,我为什么不去?”
“不想你当电灯泡。”季繁说得直白:“你要不回去睡一觉再来接我吧?”
季南扬手给她一个爆栗, 咬牙道:“你、还能再、没良心点吗?”
“喂, 你讲点道理。”季繁整理好被他搞乱的头发,略恼:“我是去看我老公,你跟着干嘛!”
季南瞥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他上下扫她,像是生硬地把想骂人的欲望憋回去, 吐出三个字:“没出息。”
季繁才不理他,去开车门, 没拉动,转头。
“消停待着, ”始作俑者表情很欠揍, 眉骨一扬:“陪我去地下停了车再说。”
“……”-
两人折腾了一圈上来。
门口开始检票。
两人还没出停车库入口,隔老远, 就望见那边排成长串的队列, 季繁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季南一眼:“都怪你!”
“怪我什么?”后者摁亮手机晃了晃,眼睛透过墨镜看了看:“还一个小时呢……迟不了。”
季繁气鼓鼓地甩手想走,被他伸手拉住。
急风从耳边呼啸划过,一辆商务车途径他们身边。
“停下。”车后座的陈硕出声。
杨三姐:“什么?”
司机同样没听着。
“我说停车。”陈硕沉了脸,单手掀开面具, 手指慌张碰上车门扶手,“立刻!”
司机缓缓将车停下。距离不远,却刚好被旁边结构柱遮挡了视线。
前灯闪烁两下,车门解锁,陈硕就要下车,被杨三姐拉住:“干什么!”
陈硕呢喃:“我看见她了……”
“谁?”杨三姐皱眉。
陈硕不语,直接去拉车门。
“你给我站住!”杨三姐暴喝:“不管是谁,你都得先等今晚的演唱会办完再说!”
陈硕根本不听她的。
“小孙,锁门!”杨三姐一边拽了他的腕,一边转回头吩咐:“直接开车去电梯口!”
陈硕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阴寒。
“放开!”
杨三姐脾气也犟起来,怒目圆瞪,扯了他的礼服袖子不放。
僵持间,前排副驾的小王哥往后视镜瞥了眼,冷不防开口道:“小硕,要不你听杨姐的吧。先别下去了,我看那对小情侣走的方向是检票处,待会儿入场,我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排号,你等结束了再叙旧……”
小王哥见过季繁。
虽印象不深,方才匆匆一瞥或许不曾认出。但好歹共事多年,陈硕的命门,没人比他和杨姐更清楚。
过去这么久,陈硕嘴上不说,可手机屏保实实在在一天都没换下来过,每逢活动,杨姐替他保管时,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句:“这孩子,平时感情倒是拎得清,一到爱情就犯浑。”
圈里水深,他们年长陈硕一辈,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是以,陈硕提出单干时,两人二话不说就向原公司递了辞呈。
因为一起经历过风雨,所以心疼做不了假。
闲来无事时,也会好言相劝,叫陈硕别再傻等。如今这交通便利,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不回来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人家八成有了更好的选择。
成年人的爱情不是童话。
只有筛选,没有等待。
这不,刚刚他们就清楚看见,陈硕手机那照片里的姑娘,被另一个俊朗的男人揽在怀中。
vip车库灯火昏暗。
唯一的光源拦在路口,车内黑漆漆一片,自小王哥最后一句话落,陈硕蓦地安静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亮起的屏幕,目无焦距。
时间在长久的沉默中无声沉寂。
半晌,小王哥和杨三姐面上情绪渐渐敛起,化作一股浓稠到极致的悲凉。
一滴泪,砸落玻璃。
水珠浑圆完整,不经妆发,溅开一朵绝美的小花,而后晕染成滩-
检票口人挤人。
季繁实在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从排队开始至今,不断地被人往外推,期间好几回,差点都要脱离队伍。季南一边护着她,一边伸手阻拦其他不顾秩序的疯狂粉丝。
“so crazy.”季繁感到震撼。
“……”忙出一头汗的季南无语翻了个白眼,刚收手把墨镜摘下来。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次,季南以为是误撞,没理。
随后那人改为扯他的袖口。
第二回,季南懒得挑事,不管。
再然后,一股大力骤然席卷,拉着他往后连退三步,牵扯着季繁也步履踉跄,差点摔倒。
事不过三,季南耐心告罄,忍无可忍,扭头大骂:“Verpiss dich!”
小王哥愣了下:“diss什么?”
季繁听到声音转回身,看清来人的瞬间也呆了两秒:“你是……”
“季老师,又见面了。”小王哥挠头。
见状,季南火气消了些,稍扬了点下巴,问季繁:“认识?”
季繁点头应了声。
“这位是陈……”意识到身处环境,她及时止损改了口:“石页的特助,姓王。”
季南敛起下颚,颔首,算作招呼。
“小王哥。”季繁继续按习惯称呼他,转手指了指季南,介绍:“这是我……”
“哎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小王哥打断,“你快些跟我走吧,咱进去再聊。”
季繁微顿:“去哪儿?”
小王哥挤眉弄眼:“给你安排了个好位置。”
季繁:“啊?”
“别啊了。”小王哥冲她招手:“走走走,你和我去了就知道。”
季繁乖乖上前。
季南也跟着动身。
“诶,这位先生——”小王哥板起脸,公事公办道:“您还是得接着排队呢。”
季南:“?”
季繁张了张嘴巴。
小王哥礼貌性笑笑:“知道您和季老师是朋友,但座位紧张,您见谅。”
季南嗤:“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还是不麻烦您,她应该也不需要搞这个特殊。”
说罢,季南朝季繁勾了勾手。
结果这家伙一动不动。
季南气急:“还不过来。”
季繁:“哥,要不你自己看吧。”
“等等!”小王哥回过神,噎了下,指着季南问:“这是你哥?”
季繁眨巴两下眼睛:“不然?”
小王哥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比场馆外调试的五彩光还要精彩。
“早说嘛。”他讪讪摸了摸鼻子,笑两声:“那就一起进、一起进……”
季南:“不稀罕。”
季繁拧眉。
小王哥:“别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误会哈……”
季繁拽了下他的衣角,没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眶莫名泛了点红。
“……”季南最受不了她这样。
小王哥趁机打开手机,瞧了眼:“快点,再剩半小时演出就要开始,等会来不及了……”
……
季南托关系抢来的两张票没用上。小王哥给他们调了个第二排居中的位置。
三人走得职工通道。众所周知,陈硕工作室团队除了经纪人外,都是男士。所以进场时,周围人均不由自主,朝当中唯一一个面容生疏又清秀的女人身上行了个注目礼。
季繁自己倒是没察觉到这些,反而是季南和小王哥,一人一边,帮她挡住了不少路人镜头。
行至座位,小王哥招来安保人员,附耳简单交代着事情。场馆内乐器调试音重,加之粉丝吵嚷不休,季繁没太听清,只隐约听见说,要格外注意这边的安全。
叮嘱完,小王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四根应援用的彩色荧光棒,塞给季南和季繁一手一个,之后才满意离开。
紧赶慢赶,掐时安顿好。季繁敲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开场。她默了会儿,噼里啪啦输了密码,又点进企鹅图标。
发给陈硕的验证消息一直没有通过。说说底下浏览也没有再刷新,数字恰好保持在5201。
挺浪漫的。
就好像在说,我更爱你,多一点。
季繁不受控地神游。
手捏在手机边两侧,盯着看。
八点整。场馆内整个灯光暗下,四周一瞬宁静,开场广播响起,季繁自觉收了手机。
随着主持人的旁白告落,不远处的台上突然掬起一束小光。
“欢迎来到——”
“我们的理想之都。”
下一秒,尖叫与呼唤如海浪般涌动起伏,爱的回音幽幽飘荡在整座拱形的建筑上空,盘旋环绕,响彻云霄。
无数荧光棒亮起舞动,像一颗颗闪烁于夜空的小星,连接成线,谱成漫天的银河。
光影明灭,乐器齐鸣。
此刻,繁星奔月。
季繁抬头,看向台上的那个人。四年不见,纵然她曾无数次在街头海报中窥见他的身影,也不敌此刻万分之一真切。
她静静凝望着他,连呼吸都停住。手攥着荧光棒,下意识收紧,再收紧,直到指尖相碰,漂亮的长甲嵌进肉里,痛感泛上,亦浑然不觉。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菱形光圈放大,她快要看不清他的脸。季南瞥头透过墨镜看她一眼,探指抹去她脸上的泪,偏头凑到她耳边,哄:“哭什么?那人现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硬气些,下场直接去找他。”
季繁垂睫。
恰好与那台上投来的目光相错。
镁光灯的照耀,刺得人睁不开眼。可陈硕依然能越过一堆五光十色的灯牌,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准确无误。
她还是记忆里的轮廓,只是身型看起来更瘦了些,皮肤依旧很白,身上穿着他们最后一次在芦苇丛间相别的黑色风衣,颈侧围着那条米色围巾,美得恍如当年。
只不过,身边的人换成了别人。
陈硕突然觉得喉间发涩。伴奏流转,他迟缓收回眼,指尖轻抬,摁上了键盘-
一场演唱会,圆的是歌迷的梦,守的是初心的约。陈硕总共表演了二十一首原创歌,从词到曲,都由他一人完成,全能ace当之无愧,摆脱陈砾的营销捆绑,他的才能有目共睹。
以《硕》开场,拿《敏》中转,用《繁花》合唱收尾。四方舞台,彩带谢幕,他躬身致礼,字句回应,是青春的闭环答谢。
“陈硕,是靠大家托举闯出来的。”最后的最后,他缓缓举起话筒开口:“你们的每一次支持、鼓励,我都有看到、听到,感谢相逢、感恩相遇、感激相伴。”
电流波动,他的声线温柔,一出口,便叫周遭一切噪杂消了音。季繁坐在台下,看着她的月亮璀璨耀眼,心中情绪难以言喻。
他轻笑说着一路艰辛,轻描淡写,将历经苦难尽数抹去,只余知足。他把成功归咎于运气,谈笑风生,让付诸努力全部消却,只剩幸运。
没有夸张其辞,没有大肆煽情,平铺直叙又干脆利落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陈硕自此,转至幕后。
粉丝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的声音清晰沉稳,落在场馆的每一处角落。
散场的灯,如同一张巨大的罩子,橘红色的光,笼在了每一个人身上,顶棚漏天,天际线也因此染上浓影,像是一场辉煌盛大的日暮。
歌迷为此而震动。
不知是谁带头高叫了声“Alexus”,季繁就听见来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喊,或涕或唤,他们在竭力挽留。
然而未果,陈硕双指抵眉,潇洒行礼,歪头扬眉,带着专属少年的中二热血。
“诸位——”他拖长调子,说:“理想落幕,我将在人群之外,守护你。”
语毕,陈硕折腰再拜,转身下场,没回头,潇洒地扬手再见。侧身一霎那,如若错觉般,季繁仿佛穿透过面具,看见了他眼尾的红与泪。
那一刻,千万灵魂共振。蓝与橙交织成弥天的色,似地球轮转的第二次黄昏。
泪水夺眶,他们含泪告别。
至此,热爱已成,青春散场。
……
季繁跟着人流朝外走。
不到一分钟,#陈硕退圈#词条便出现在热搜榜首,后面缀了个热字,隐约有爆的迹象。
季繁点进去瞧,毫无意外,入眼就看到不少粉丝下场撕扯:【无良媒体滚啊,哥哥说的是隐入幕后!不是退圈!!!】
【补药啊补药啊,陈硕退了,我以后失恋听什么!!】
【我从出道开始追,至今没能看着老公的真容,这就退了?谁懂我的意难平……】
一时间,演唱会的视频传遍全网,之前所有与陈硕相关的话题热度重来。特别是陈硕演出时换的五套造型,被疯狂点赞转发。
有好事者将其中一套背心皮裤的设计与北辰汇演时的服装重叠对比,自然带起了#陈石页#、#季繁#两大历史热搜。
季繁看得皱眉。
正想戳身旁季南帮忙处理一下。消息框当即弹出一条Q号未知联系人信息:“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季繁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与此同时,广播声又响起。
所有退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住。
刺啦声过后,前方人群传来骚动。接着,极具辨识的嗓音自音响流出,清润带磁,尾调似含了勾。
“抱歉,刚忘了说。”
“还有一句话。”
“愿诸位往后,岁岁无忧。”
第95章 引日 “约定结束了。”
季南叫季繁在停车场后门口等他。
天色如漆, 热闹散去,体育馆的霓虹熄灭,胸口总感觉哪里发胀。
季繁垂眼碰亮手机。
对着那个空荡荡的聊天框, 盯着看了几秒, 抬手开始敲字,刚打出一个“你”字,又摇摇头删掉,嘴巴里嘟囔:“不行不行, 今晚这个时间点不行……”
“有什么不行?”
身后有人问她。
季繁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手中一滑,手机就要往下掉,背后那人反应迅速地伸手去接。
俯身动作间,他的发蹭过她的脸, 喷满发胶和闪钻的编发触感干硬,季繁整个人僵在原处, 一动不敢动。
呼吸停滞,思绪中止, 时间静置。
熟悉的皂香混在大牌香水里面, 熟悉又陌生。季繁脊背挺得极直,侧眸垂眼, 就这个姿势看着他, 半晌,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脸上的妆没卸,皎洁月光照下来,眼尾还在闪着星星。渐渐地,他俊朗眉眼与记忆重叠,退去少年青涩, 一双含情桃花眼,竟难得多出了几分锋利。
也可能是画了眼线的缘故。
怔神间,陈硕已然起身。
季繁视线无意识跟着他动,呆愣地转了方向,面朝他。
四目相对,陈硕定定看着她。
他个子似乎又高了点,季繁略仰起脖颈。
男人身后就是乌黑一片的天,无星有月,光影渡恰好在他周身。
季繁目光不受控地往他发间落。蓝发挑染,瞳仁黑得纯粹,在此时此刻的昏沉光线下,更显凉薄。他看起来像是匆匆赶来,身上还套着方才演出时的定制礼服,姿态矜贵又冷漠。
“你——”季繁找回自己的声音。
陈硕睨她一眼:“聊聊?”
季繁刚想点头应允,背后却传来一阵车鸣。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声源处望去一眼。
季南没下车,嚣张地给车开了双闪。
拉风跑车驾驶位的车窗半降,他支肘撑着,只平淡伸了手出来,像是在打招呼。
“要不明天?”季繁怕季南等得不耐,反正联系方式也有了,不急这一时半会。
陈硕抿抿唇:“你是觉得……他在,所以不方便?”
季繁认为季南着实是个电灯泡,利落承认:“嗯,有点儿。”
“……”陈硕不说话了。
季繁朝他伸手:“我的手机……”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季繁低眼,盯着他们相握的五指,还有他凸起腕骨上的那根半断红绳,有些晃神。
他的手很冰,指骨根根分明,一点点捏住她的,旁若无人地强势插入。
像触电一样的感觉,季繁手下意识缩了缩,却被攥得更紧。
“你……”季繁指尖蜷了下。
车子鸣笛,意识到季南在看,她尴尬,用另只手掰开他的。
“你等我明天找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探身夺过手机,匆匆忙地上车。
“季繁。”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陈硕忽地出声,喊住了她,带了几分郑重。
“约定结束了。”
没头没尾的对话,季繁不明所以地回头。
灯下。
他双手插兜,身形溺在大片的阴影中,面上情绪晦暗难明-
季繁关上车门。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季南凑过来扯了她的安全带:“他怎么突然走了?”
明知故问。
季南就是故意。他还气陈硕助理最初没给他面子。所以才懒得下车去招呼寒暄。
“……”季繁无语:“你说呢?”
季南:“我可不知道。”
他本意是想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却没料到,陈硕不仅全程不搭理他,甚至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耍流氓,久别重逢第一眼,直接就拉上手了?
季南这才忍无可忍地摁了喇叭。
“哥。”季繁接过,扣好安全带后转过去看他一眼,挺认真地点评:“幸好你是当老板的。”
“嗯?”
“不然,”季繁慢吞吞地收回眼,坐直:“像你这种没眼力见的,估计早被开了。”
“……”
……
季南送她回了江原别墅。
进门开灯,看着记忆中熟悉的陈设,季繁恍如隔世。她换了拖鞋进屋,季南跟在她后面,把行李箱从车后背搬下来。
“喏,那你消停待着。”季南临走前留了把电瓶车钥匙给她:“最近的交通工具。”
“我这两天忙,顾不上你,等之后,带你去把驾照换了,再买车。”
季繁对此不是很在意,蹲在地上整理箱子,头也不抬朝他挥手:“知道啦。”
“您能再敷衍点么?”季南环胸倚墙,懒洋洋看着她忙碌,想了想,起身,不忘絮絮叨叨地叮嘱:“走了,记得锁好门。”
季繁背着身,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季南啧声,俯身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光说啊。”
“……”季繁要烦死他了:“知道了知道了,走走走,我送你出去好吧?”
季南满意。
两人行至花园。
季南手贱,进车前又揉薅了一把她的头发。季繁扒着车窗揪下他的爪子,恼:“季南,你真的很幼稚!”
对方挑眉,欠揍地笑:“你第一天认识我?”
季繁:“快滚吧,早知道今天就不让你来接我了,怪碍事的……”
季南嗤:“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见了陈硕就忘本。”
他拧钥匙,开了火,墨镜往下一拉,语调欠兮兮拖长:“果然呐,这姑娘家一长大,就成别人家的咯。”
季繁心安理得地受了,点点头:“老公当然比表哥亲。”
季南嘴角抽了抽,干脆地升了车窗上去。
“行,管不住。”他鄙夷地瞅她一眼,踩油门:“谈你恋爱去吧。”
“……”
车子缓缓驶离。
季繁松了一口气,在原地站了会儿,回身。
空气中漂浮着花香。晚风轻轻吹过来,熟悉的气息迎面,季繁脚步一顿,如有预感地看向隔壁墙角。树影零松,月光拉到地上,隐隐约约看得出那是个高瘦的人影。
眯眼瞧了会儿,季繁心中一喜,小跑过去。
鞋子踩上满地的枯叶,咯吱声响起,她站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陈硕不答话。
季繁没察觉不对,自顾自说:“要不要跟我回家?”
陈硕倚着墙不动。
风还在吹,树叶沙沙摇。季繁看他礼服单薄,脖颈直晃晃暴露在外,怕他冷,一圈圈将箍在自己脖上的围巾顺着长边解下来,踮脚,想要给他围。
陈硕沉默,不动声色地避开。
季繁手落空,透过围巾举起的丁点空隙,落进他沉如点墨的眸,不知所措。
“你不开心么?”
其实话出口,季繁就后悔了。一个小时前,他刚宣布退居幕后,告别了自己辉煌灿烂的歌手生涯。人心肉长,他装得潇洒,但不适应和失落做不得假。
“还行。”陈硕漠然睇着她。
手举在空中半天,季繁胳膊支撑不住地发酸,她渐渐卸力,局促收回手。
“你……那会儿说什么约定?”季繁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绞尽脑汁去转移话题,可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四年前承诺的演唱会吗?”
陈硕:“不是。”
季繁接着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我还是无条件支持你啦,没关系的,你在我心里永远……”
“季繁。”陈硕打断她。
不知为何,季繁心底蓦地咯噔一下。
“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季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久未见,重逢的紧张和喜悦充斥了她全部的神经线,自在舞台上看到他至今,她一刻都没能平静。
怎么会不紧张呢。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啊……国外的生活压抑,季听岚起初明令禁止,不允许她和陈硕再有瓜葛,她就只能靠回忆度日。治病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她画了无数张他的画像,可痛苦照样一点没少。
思念锥心刻骨。
密密麻麻将她侵蚀,她无法、更无力阻止。可惜异国他乡,无人知她难读蒹葭,岁岁难安。
如今她和他咫尺相望,长期以来压抑的酸辛便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漫,明明A市这夜间天气晴朗,可她的世界却仿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鼻腔充盈着返潮的苔藓味道,呛得人鼻头发酸。
“石页……”
她仰头,眼巴巴看着他,摇头委屈道:“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
“我好想你。”
“……”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
陈硕唇线绷直:“……哭什么?”
她哭声很弱,是几乎听不出来的腔调,却很清晰,心脏那个地方像是被藤绳勒住,一点点收紧外拉,长久来压抑的自责和愧疚,在同一时间尽数爆发,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对你不好?”陈硕竭力压着声。
季繁吸鼻子,诚实道:“她除了……不让我联系你……其他都很好……”
结结巴巴一段话,亏她说得完整。
陈硕手不受控地抬起,至她发顶虚空,又生硬停止,骨节一屈,就要往回收。
季繁眼疾手快地抓住,眨了眨眼,拉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颊边。
“……”
温软的触感,还有她鼻息处的滚热,在这凄寒的秋夜,格外显著。他被烫得后缩,可手却被她牢牢攥紧,动不得分毫。
无奈,陈硕闭了闭眼,随后垂眸,和她闪着水光的眼睛对上。
“……那,要不分手呢?”他轻声。
和刚才那个男人分手,我们重新在一起。
陈硕看着她,漆黑眼中藏了不见底的漩涡。
原本虚搭在她嘴角的拇指微动,似有若地划蹭过她的下唇,像是轻摁了一下,带着蛊:“好不好?”
陈硕觉得自己认栽了。
哪怕时隔再多年,纵然做了再多准备,他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和另一个人双宿双归。他有错,但他能改,这四年来,每一年清明,他都有去外婆的墓地里祭奠。
老人家生前对他那么好。
他却没有再第一时间送葬尽孝,甚至当时还因此而和她的宝贝孙女怄气……这是陈硕这几年来一直没有解开的心结,他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飞去德国那么多次。
每一次,他都在期待,是不是这一次他们就能够在街头巷尾偶然重逢。可结果就是,一次次幻灭。
无数次,陈硕无数次在深更半夜时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要两次执着于同一个问题,因为不服气,所以错过。
神婆说他们之间的缘分与红绳相连。缘起缘灭,他不信神佛,只信因果。
他要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不顾一切。
孽由他来做,绳由他来系。只要,她愿意。
陈硕预料到了季繁所有可能。
要么斩钉截铁告诉他不行,要么略带犹豫提醒他不好。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季繁哇地一声哭了,不带半点收敛,不顾及一丝形象,水灵灵地哭了。崩溃地、嚎啕地、撕心裂肺地,哭了。
陈硕:“……”
这哭声打得他措手不及。
乃至陈硕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她的眼泪断珠似地顺着他指节往下坠,沁进毛孔,而后,随血液传遍全身四肢百骸,再渗到他心上。
陈硕一时间忘记作出反应。
“我不要分手!”季繁抓着他的手抹眼泪,嘴巴一扁,呼吸一噎一抽地喘:“我才不要……和你分手……”
陈硕愣了。
她还在继续:“我……好不容易才让季听岚同意……而且我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了呢……”
陈硕怔然间不忘反驳:“我没有不要你。”
“那你怂恿我分手?!”季繁凶巴巴地吼他。
陈硕:“我是让你跟你男朋友分手。”
“你看你就是在教唆我和你分手!”季繁生气甩开他的手。
“……”
他们绕不过去这个弯了。
最后还是陈硕率先回过神,五指攥向掌心,不确定地问:“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
“?”
瞧瞧,这话说得真混蛋呐。
季繁瞪着他,泪嗖地一下止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你。”
陈硕眼神复杂。
“是狗。”她说。
“……”
陈硕直勾勾看着她。
季繁:“陈硕,你和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又因为我还占着你女朋友的位儿,所以才专门在这儿等我回来,逼我分……”
“手”的字音刚出口,就被陈硕堵了回去,他忽然靠近,掐着她的后脖颈,亲了上来。起初只是蜻蜓点水的碰触,很快变成浓烈的深吻。
铺天盖地的香,有妆粉,有皂角,属于舞台的陈硕与普通的陈石页,混合构成完全的他。
她一句话,他便心甘情愿将自己献祭。
血液翻滚上涌,她的腰和脑袋都被他固定,挣扎不动,季繁逐渐放弃抵抗,力道松散。只不过,依然维持着屈肘抵胸的姿势。
良久,陈硕放开她,稍向后撤开一段距离,长睫低敛,压下一片阴影,目光沉沉地凝着她。
他静静等她平复好呼吸:“消气了?”
季繁:“?”
“差不多的话,就聊聊正事。”自觉忽略她的呆神,他捏了她的下巴,向上抬,不紧不慢地质问:“和我说说,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季繁:“……”
她一副看傻缺的表情。
眼睛由于才大哭过一场,肿得像核桃,脸颊也泛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陈硕没忍住,又低头,快速啄了下她的唇。
“……”
季繁泪痕干在脸上,老实说:“季南啊。”
话落,她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人僵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