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阿缃:学会放火烧山


    徐蜜缃听见了流水滴答的声音, 她没睁开眼,而是安静的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细细听着。


    两个女子争执的声音近得几乎就在她的头上不断回响。


    “阿姐你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出生非凡也不算辱没你,你年轻漂亮, 进了他府上自然比……比姐姐受宠, 你帮衬着姐姐, 我们姐妹才有活路。”


    “那是你的活路不是我的!”


    “你居然还害别人家姑娘, 人家范姑娘又怎么你了, 你连人家的命也要!”


    “什么叫要人家的命, 范家多有钱的, 他们家的女儿若是跟了公子,岂不是钱罐子都归了公子,这点事你都不懂吗?”


    “那人家愿意吗,你用这种下作手段绑了人来,我都替你蒙羞!”


    “阿燕,待会儿公子来了你老实点,现在你没有别的路,只有讨好公子。”


    “不可能,你送我回去, 还有这位姑娘。”


    “等等, 她不是范姑娘?”


    徐蜜缃听到这里基本弄明白了。她和思燕姑娘都是被思燕的姐姐弄晕了。听话中的意思她是想要自己的妹妹和有钱的范家姑娘去给自己的丈夫当礼物。


    还真是……下作。


    徐蜜缃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眼皮一动不动, 努力维持着一副还在昏迷的状态。


    她心跳碰碰,在姊妹的争执声中去辨别周围的环境。有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的声音, 空气中有湿润的水气,有山有水,此处应该还在稷山寺。


    只要在稷山寺就行。稷山寺就在京郊,且她若是不见了, 知娇与阿静总是第一时间能知道,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在被找到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无虞。


    装昏迷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死丫头,叫你去弄个人都弄不来,这姑娘是谁都不知道,若是叫她见到了公子知道公子身份,岂不是麻烦大了!”


    那娘子打骂侍女,只听响亮的一耳光后,侍女捂着脸哭道:“你算什么正经主子在这里打人,你办不好事还打公子的丫鬟,你等着,公子来了总有你好果子吃!”


    侍女似乎是哭着跑走了。风声里传来围栏嘎吱声。


    稷山寺有竹编围栏的地方。徐蜜缃默默用手指在地上留下记号。


    “姐姐这就是你的好日子吗?攀扯上了什么公子让你过被丫鬟指着鼻子骂的日子?”


    “你懂什么!那是我还没有正式跟着公子,等我甩开以前的麻烦事,改头换面成了公子的妾,日子可不就好过了。”


    “说这么多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挡着你去做谁的妾!爹娘都说只当你死了,偏我好心来送你钱,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我只求你有点良心,送我们离开。”


    “不可能。公子指名了要你和范姑娘,我若是放你们走,我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好妹妹,等你进府了你就知道,公子可不是什么寻常人,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姐妹俩还在掰扯些没有用的话,徐蜜缃听不到更多的线索,在脑中整合得到的讯息。


    思燕的姐姐不是公子的妻妾,而是一个还没有身份的,等着入府的妾。为了做这个妾,她送上了自己的妹妹和范家的姑娘。


    思燕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出身,范姑娘听起来很有钱,有钱的商户背后总该有点人吧,那位公子都不怕的,敢在稷山寺下迷香绑人,总得有点人帮他们吧。


    “出事了。快,叫雇的人来立刻把周思燕和范瑶带上转移!”


    徐蜜缃还在单脑思考中,忽地听见有个男人跑来急促的说道。


    紧接着徐蜜缃只觉自己似乎被人拦腰扛起,腹部一挤压,她险些没忍住哼出声来。幸亏她反应快死死咬紧牙关,硬撑着被人扛在肩头飞来跳去。


    一路颠簸姑且不提,徐蜜缃终于知道小燕侍卫每天在院子里翻墙走窗看似潇洒的背后,原来是这么跌宕。她以后多看一眼估计都会晕!


    徐蜜缃被树枝刮了几次裙摆后,她没忍住悄悄挪手压了压。


    扛着她起飞的坐骑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吓得徐蜜缃浑身紧绷,然而下一刻坐骑无从察觉,继续扛着她飞。


    还好距离目的地不算很快,徐蜜缃终于被放下来了。


    继续装昏迷才是她应该做的事。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这个眼睛就不要睁开。若是睁开了眼只怕才会加剧她的危险。


    徐蜜缃在危急关头很懂保命原理。被放在地上后软软瘫在那里不像是昏迷倒像是死了。


    那娘子也吓了一跳过来摸了摸徐蜜缃的脸。


    “怎么还没醒,这么颠簸一路都没醒过来不会死……死了吧?”


    手指落在鼻尖,徐蜜缃下意识屏住呼吸,反应过来不对才小小喘息了一下。


    人活着就好。那娘子嘴里抱怨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公子快来了还转移,弄到荒郊野岭来蚊虫那么多……”


    “闭嘴吧周娘子。”有人似乎不耐烦地踢到一块石头。


    “你办事不利,大概是让人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群秃驴开始把所有香客往大殿集中,封锁山门。”


    周娘子倒吸一口气。


    “定然是阿瑶发现了不对,阿姐你别一错再错……啊!”


    一巴掌似乎扇在了思燕的脸上,男人啐了一口:“若你不是公子要的玩意儿,这嘴巴我先给你撕了!”


    徐蜜缃听见少女啜泣声。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作何打她。以后入了府她也是你主子!”


    “那也得有这个命才行。”那人冷笑了声,“活不到公子面前,提前当妾有什么用!”


    周娘子不说话了,似乎蹲在地上去哄自己妹妹,换来思燕哭着挣扎:“这就是你给我选的路。姐姐你自己跟错了夫家想换人没错,但你凭什么要来害我!”


    “我妹妹一时犟,等以后再说。先把这个姑娘解决了。”周娘子无奈低语,“我妹妹说她不是范家姑娘,她不能见到公子。”


    “还用你说!”


    “这姑娘还昏迷着,扔在这里得了。”


    “那可不行,她见过周姑娘和周娘子,说出去指不定要惹事。她不能放。”


    徐蜜缃心头一紧。


    砰砰、砰砰。


    “卖给我。”生涩的少年声音忽然插入,“割了她舌头。我带走。”


    徐蜜缃差点没睁眼跳起来。


    她闭着眼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直挺挺躺在地上又险些挣跳的样子像极了鱼在砧板上的垂死摆尾。


    “……信得过你?你不过是花钱雇来的,你若是乱说……”


    “你们公子,信得过我。”


    少年似乎长久不说话一样,说出来的话总是断断续续,“不然,给你们……都杀了。”


    徐蜜缃呼吸一滞,同样,空气中也带来几个人闭嘴的凝滞感。


    “……咳咳咳,既然不是公子要的范姑娘,那给你就给你了。也不说什么钱不钱的事,带走割了舌头被惹事就行。”


    徐蜜缃察觉到有人弯腰,吓得她浑身紧绷。


    若是先割舌头……


    还好,她被人拦腰扛起。这次被放在肩头调整了一下位置,扛着她的人与这些人似乎不是一伙的,扛起她后就跑了。


    徐蜜缃脑袋朝下多少有些难受,兼之自己这会儿姑且算安全,她悄悄睁开了眼。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春日的杂


    草有膝盖高,靠着树根下,思燕姑娘被绑住手,她哭着要走,却被自己的姐姐按着。


    在周娘子身侧,则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不断打量四周,眉眼急躁可见。


    而此处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佛殿。


    这里就在稷山寺的后山。


    徐蜜缃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后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佛殿的方向不断默记。


    离开那些人视线徐蜜缃不再迟疑,反手将自己头上的珠钗扔了一根在地上做标记。同时又拔出一根发钗。


    “你别动。”


    扛着她在树林里蹦蹿的少年生涩的说道:“戳……疼。”


    徐蜜缃一愣,她倒吸一口气。


    “你知道我醒着?”


    “他们,笨。”


    少年扛着徐蜜缃又往前跑了几丈停下,将肩头的徐蜜缃放下。


    徐蜜缃紧攥着手中的发簪,少年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有一双眼明亮盯着徐蜜缃。


    “我,知道。”


    “你是谁。”


    徐蜜缃一愣,见少年手指着她戳了戳,又反手戳了戳自己。


    “救你。要感恩。”


    徐蜜缃试探着说道:“多谢?”


    少年颔首。


    眼前的人起码对她没有明显的恶意,且现在时间紧迫,徐蜜缃来不及多想,连忙问道:“可以带我回稷山寺吗?我姐妹定然着急了,我要报平安。”


    “不行。”


    少年摇头,语调生硬:“稷山寺,封山。搜你。”


    “都搜我了那我回去不就好了。”


    “有人。”


    少年又伸手戳了戳徐蜜缃。


    “杀你。”


    徐蜜缃刚迈出去的脚步一停,收回。皱着脸无比惆怅。


    “那你能想办法送我回去吗?”


    少年整理了一下手腕的护袖,从里面拔出两个飞镖来,一个塞到徐蜜缃手中。


    他意简言骇。


    “等。”


    这一等就是寒风中哆哆嗦嗦的小半个时辰。虽说是春日,但山中气温低,徐蜜缃今日穿的又单薄,她冷到从地上薅起树叶杂草往身上堆。


    少年杀手在她附近的树梢盯了很久。


    “来了。”


    什么来了?


    徐蜜缃起身拍掉杂草,伸着脖子张望。片刻后,她被提溜到树梢上。树梢上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稷山寺。


    寺庙有多个殿宇入目可及,远远就能看见人头攒动。


    徐蜜缃又能判断出来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稷山寺后山临近山顶的位置。位置很高。上山的路虽然不知晓,但是从高处往低处走,寻着稷山寺的方向……她一个人似乎也能做到。


    “换地方。”


    少年杀手说罢,提溜着徐蜜缃再次转移。


    徐蜜缃耳边风声猎猎,她目光落在从身上拍下来的杂草丛中。


    而后,大声嚷嚷。


    “别扛着我!脑袋都晕了。”


    少年杀手许是不会讨价还价,片刻过后徐蜜缃被背在了背上。


    不多时,他们抵达了山顶。


    而山顶树林密集,悬崖边沿依稀能听到山涧沟壑的河流滚滚浪涛声。


    少年杀手依旧将徐蜜缃放到一棵树杈上,自己也蹲在一侧。


    徐蜜缃在高树上小心抱着树杈,她没有回头看那少年,这个时候问什么都是无用的。她只能尽可能多看多记。


    很快,在她视线里出现了一群人。


    居然是思燕姑娘的姐姐拉扯着她,跌跌撞撞在跑。


    后面,中年男人以及一个侍女紧随其后。


    “不对劲,怎么来了这么多兵!还有金吾卫!”


    “消息走漏了,来人不是正常么。”


    “来人正常但来的是金吾卫就不正常!尤其是稷山寺居然封山了!前后不得进出,一定是出大事了!”


    一行人来到山顶密林中靠近悬崖之处。周娘子明显是有些慌张。


    “那怎么办,让我妹妹回去行不行?只要她回去不就没事了吗?”


    “愚蠢!区区一个主事女儿丢了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么短时间让稷山寺封山吗?他们是冲着另外一个走丢的姑娘来的!”


    主事?


    徐蜜缃忽然想到思燕姑娘的姐姐被称作周娘子。


    周娘子,主事,妹妹。


    徐蜜缃混乱的脑袋中忽然捋过一条线来。她瞪大了眼仔细盯着那周娘子。


    二十的模样,年轻漂亮的小妇人,按照思燕姑娘说的她在外有难,但是相见时却穿金戴银。口中的公子不是她的夫家而是她的下家。


    “你是谁雇来的?”


    徐蜜缃和少年杀手说了第二句话。


    少年杀手生硬的回答。


    “不能……说。”


    徐蜜缃也不再问了。她扒拉着树干悄悄往下缩。幸亏她在徐家荒院时习惯了爬树,还真让她顺利缩溜下去。


    意外的是,少年杀手居然没有阻止她。


    她转过身试探着走了两步。


    “再一步,会死。”


    树梢上的威胁言出法随。


    徐蜜缃不敢试探陌生人的耐心,收回脚靠在树干下。


    她沉默了片刻,风中传来他们的争执。


    “那怎么办,公子还不来,我们就这样万一给人抓到,我是会没命的!”


    “周娘子早就该没命,是我家公子心善留着你。”


    “你怎么说话呢,我以后是公子的妾,也是主子!”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要不是留着你还有几分用,就你也想进公子的门?”


    周娘子和那男子明显是吵了起来。侍女也跟着给了周娘子一耳光,叫她安静些。


    唯一一个和周娘子是一边的思燕姑娘也被自己的姐姐伤透了心,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直到那人拖拽着周娘子往悬崖边走。


    “你要做什么?!我要见公子!”


    “做什么?你个蠢妇!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连累公子,这会儿反正你也没什么用了,我提前送你上路免得脏了公子的手!”


    周娘子大惊失色,挣扎却又挣扎不过男人,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侍女在旁边协助,她没两下就被推到了悬崖边。直到这时思燕姑娘才起身去拉扯她姐姐。


    “你们放开!我不管你们什么事,这会儿让我和姐姐离开,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这会儿晚了!”


    来不及了!


    徐蜜缃无法再拖延,手中的火折子吹起,她弯腰用火折子在地上自己脚底踩过的草上点起。


    火星四溅。


    树梢上的人似乎叹了口气。


    “……麻烦。”


    徐蜜缃鼓着腮帮子呼呼搁那儿吹,没一会儿火星就燎起,噼里啪啦烧起了草叶。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徐蜜缃捏着嗓子尖着声儿喊完就敲了敲树干用眼神和少年杀手商量。


    少年杀手蒙在黑巾下的脸上明显有种无奈,还是飞下来把徐蜜缃提溜起,换了一个树蹲。


    “待会儿如果火势太大劳烦你去求救。”徐蜜缃小声和那少年杀手说道。


    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周娘子姊妹。树林中忽然起火以及还另有他人,让那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推周娘子,环顾四周后狠狠跺了一下脚,脱下衣袍和侍女急忙过来扑火。


    火焰不断跳跃,蔓延得很快,浓烟顺着树干向上,不多时就缭绕在山顶的天空,一眼就能看见。


    捡回一条命的周娘子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拉起妹妹就跑。那中年男人怎么能让她们姊妹跑掉,火也不救了扭头就去追周娘子。


    “快走,若是遇上来救人的,若是遇上不对劲的人就说你……你有我的消息。”周娘子一咬牙将思燕姑娘狠狠推出。转身抬手堵着那中年男人。


    她年轻柔弱,本就不是男人力量上的对手,偏生她这会儿有勇气,狠狠一口咬了那人手腕一口,被一脚踹开痛苦哀嚎,却也给思燕留了跑走的时间。


    思燕眼含泪水又气又骂,脑子却很清新,一点时间都没耽误连滚带爬一路从山顶往下滚,让那去追的侍女连她脚底都没摸着。


    徐蜜缃浑身紧绷着,见周娘子挨打她于心不忍,她自己却也没有能救她的足够力量,徐蜜缃下意识去请求少年杀手。


    “能救她


    吗?”


    少年摇头。


    徐蜜缃见他俩厮打在一起根本不顾上其他,索性在等待中又跳下树去扑火。


    她放火时有分寸的将周围的落叶都用脚底蹭开,火势来得猛,地上没有足够的可燃植被,再加上她扑救及时,在烧毁她一条罩裙后,火势总算是控制了下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抬头看去,周娘子似乎豁出去了连抓带咬,又在地上打滚,那中年男人死活没法将她推下悬崖,索性将她往地上一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徐蜜缃看见这一幕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还好思燕脑子清楚,自己先一步离开时最好的求救。


    再加上山顶浓烟和闪烁的火光,山林下方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来人了!”


    徐蜜缃立刻朝那人大喊:“你快停手!若你杀她,你也跑不了!”


    那中年人这才是被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发现才从自己手中被雇来的杀手带走的姑娘,又出现在眼前,来回搜索并未发现杀手的痕迹。


    被人看见了。


    那人无可奈何之下,松开周娘子,起身就跑。


    他朝密林之中跑去,几乎与徐蜜缃只有几丈远的距离。


    徐蜜缃只看着也没有阻拦。凭借力气和她一个人,打是打不过的。动拳头时也要分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蜜缃是俊杰。她等人跑走了后才去捞起周娘子。


    周娘子几乎被掐的背过气去,呼哧呼哧说不出话,死死抓着徐蜜缃的手,脸因为血脉不通涨得通红,眼球鼓起。


    “他……想要……”


    周娘子脖子一圈被掐的乌青发肿,说话都说不清,却还是不断要给徐蜜缃传递什么信息。


    她听不清,先将人扶起来,也不知道周娘子还伤了哪里,替她看了看。


    周娘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有气无力靠在徐蜜缃的身上。


    “我真傻……他怎么会放过我,姑娘,你若是有办法,就告诉奉天府……我是田家的妾……”


    徐蜜缃抿着唇不语。她猜到了。现在比她猜想中要多了很多的东西。


    “公子出身高门,偶然见到我十分喜爱,让我毒了夫主,改嫁……给他。”


    “我当真了。”


    徐蜜缃没想到田侍郎的死居然这么荒唐,是因为小妾想改嫁。


    凌乱地,庞大的,几乎让山峰都跟着颤抖的大量队伍乌泱泱涌上山头。


    “我只是怎么都想不到……”


    “阿缃!”


    徐蜜缃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数不清的人群中,明玉泉提剑在最前方,一眼看见她,紧绷着脸喊她。


    “兰家的嫡长孙,怎么会失信一个小女人。”


    “殿下!”


    徐蜜缃眼睛一亮,只她搂着受伤的周娘子没法起身,只眼睛亮晶晶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担惊受怕到现在,直到在山顶浓烟中,看见脏兮兮混杂着枯草树枝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


    徐蜜缃急不可待地想要起身,怀中的周娘子还抓着她。


    “兰公子……想要我的命。”


    徐蜜缃一愣。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


    “你说什么?!”


    周娘子抬起手,抓着徐蜜缃的手。


    她鼻青脸肿地很狼狈。


    “他……”


    周娘子才开口,忽地,徐蜜缃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分不清是白还是黑,残影似的。


    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徐蜜缃再看周娘子时……


    周娘子的胸前,插着一根短箭。


    血,慢慢地涌了出来。


    第32章 第 32 章 爬床怎么了,就要抱着你……


    “阿缃!”


    下一刻, 熟悉的青松气息笼罩她的鼻息。


    明玉泉的手捂着她的眼睛,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斗篷一掀, 将她整个人藏进他的胸怀中。


    “别看。”


    徐蜜缃呼吸凝滞了片刻, 终于, 颤抖着手抓住明玉泉的衣袖, 缓缓倒在他的怀中。


    痛苦哀嚎与血腥伴随着吵嚷在徐蜜缃的耳边络绎不绝。


    她颤抖着抓紧明玉泉的袖子。


    “……救, 救她。”


    她脑子里只能抓到刚刚周娘子说过的话中几个关键的词。


    “她说, 她是田侍郎的小妾。”


    “有人指使她……下毒。”


    兰家嫡长孙, 兰公子。


    徐蜜缃脑子乱糟糟的,自己只能把确定知道的信息告诉给明玉泉。


    明玉泉眼神暗沉,搂着她低语。


    “已经派了医师来救她,你安心闭一会儿眼。”


    徐蜜缃听话闭着眼。没一会儿,明玉泉捂着她眼的手掌有温热湿润的水珠滚落。


    他沉默不语,脱下斗篷披在徐蜜缃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有没有受伤?若是磕着碰着伤到哪里,要告诉本王。”


    徐蜜缃乖乖靠在他怀中,摇摇头:“没有。我爬树很厉害。”


    明玉泉确定她没有受伤就放心了。


    山顶的人不在少数, 有金吾卫有麒麟军, 还有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的思燕姑娘。


    下山的路不算很远, 徐蜜缃在明玉泉的怀中几乎小小睡了一觉, 等她清醒过来时,刚好听见明玉泉在低声吩咐。


    “把发现的可疑人……全部带走。”


    “小叔, 我就是出来约了一个……女子,来踏青,我不是可疑人,能不能让你手下先放开我, 怪丢人的……”


    徐蜜缃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她被颠了颠。男人抱着她只低头与她说话。


    “等下放你在斋房和知娇,这里还有些事要收尾。”


    徐蜜缃不知道明玉泉出现在她面前之前花费了多大精力和人力,她安静地点头,扶着明玉泉的手腕蹭了蹭脑袋,悄悄将眼眶的湿润蹭干净。


    明玉泉抱着她下山步行到稷山寺,这一路上都没有让徐蜜缃受到颠簸,也没有放下过她,直到明知娇和兰静伸着脖子在后殿张望,明玉泉才弯腰将徐蜜缃放下,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去和小姐妹们休息。


    小姐妹一见面,明知娇和兰静都要扑到徐蜜缃身上,哭嚎着把她按在床上摸了一遍。


    “没受伤吧我的缃缃!”


    “你一丢吓死我了,我感觉我都要把眼睛哭肿了。”


    “还好知娇是郡主能进宫,不然我只能去求我家祖父想办法了。”


    徐蜜缃被按在窄窄的床上,乱蓬蓬地搂着两个姐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不断用脑袋在她们两个身上蹭。


    三个小姐妹搂成一团,都在庆幸。


    “还好没事。”


    徐蜜缃皱着眉叹气。


    “不能说没事,周娘子……性命不知能不能保住。”


    事发突然,或者说在周娘子说她是田家的妾时,徐蜜缃隐约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箭的到来有种尘埃落定的荒诞感。


    更荒诞的,当属她说出来的幕后主使者。


    “阿静,你的兄长你了解,他会勾引人、妻吗?”


    徐蜜缃一句话让兰静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你……我……这话……”


    徐蜜缃见兰静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心里凉透了。


    她见过兰轩,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背地里会做出那种事。


    兰静坐起身来拉起两个小姐妹,三个人裹着一床被子,都在床上滚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


    她无奈叹气。


    “若是以前我对这句话只会发笑,但是最近就不一样了。最近我阿兄长吁短叹,我阿娘问他,他好像是有了喜爱的女子,但是对方……已经嫁人了。”


    徐蜜缃捂着脸:“……完了。”


    周娘子的口供加上兰公子最近的表现,连兰静都知道兰公子喜欢上了一个人妻,那这件事岂不是……板上钉钉了吗?


    只是很奇怪兰轩这样的少年人,怎么会想到让人、妻下、毒毒死夫主,再改嫁的。太恶毒也太违背伦理了。就凭借他的身份,也能很好的坐下来和田侍郎聊一聊,改嫁一个年轻没有生育的妾,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事。


    很难理解,也很不可信却


    因为是周娘子亲口所说,再加上兰静的佐证,却无法不信。


    “阿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徐蜜缃才说完兰静就跳起来一改平日冷静自如的模样。


    “不可能!兄长绝对不会是喜欢田侍郎的妾,而且他更不可能因为想要别人的妾就谋杀。”


    她噼里啪啦说道:“对方若是也喜欢我兄长,那我兰家会亲自出面与对方婆家娘家相商,只要事情能成,我们自然是愿意与两家交好的。不可能说是什么法子都不想只让喜欢的人去下毒。这不可能。而且一个妾的话就更容易了,不会的。”


    徐蜜缃却无法。


    “周娘子亲口说的。”


    兰静人傻了:“……怎么会?”


    明知娇在旁边拉起两个小姐妹。


    “这个简单,我们不是专门断案的但有专门断案的,这会儿小叔应该忙完我爹爹‘失踪’的案子了,我们去找他。”


    徐蜜缃这才知道原来满城风雨的寻人中,所有人知道的都是宣王殿下疑似被敌国探子绑架。从头到尾无人知道麟王府的徐姑娘在一场案子中失踪。


    稷山寺封山了足足两个时辰。众多香客都被留在了佛殿。本来怨声载道的,可是一听是宣王殿下被敌国探子绑架,立刻不再抱怨,而是说起敌国的一些往事。


    前些年两国常有边境战事,直到三四年前才稍微安稳过了些太平日子。但到底是久不战,敌国可能会动歪心思。


    这下可不是小事,所有人都配合互相指认身边的人是谁家的,不过一个时辰就将佛殿中所有的香客身份登记清楚。


    不在佛殿内的,一律成了可疑人物。


    被拉去后殿先过一遍审问。


    徐蜜缃三姐妹抵达后殿时,外面戒备森严,麒麟军都认识她,金吾卫也认识明知娇,两项一对下来都知道来了金疙瘩,连忙派了个侍卫进去通传,顺便找个棚亭擦干桌椅请她们进去等。


    没多久,明玉泉手中提着自己的斗篷大步从后殿走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青年,远远看见有外人捂着脸先跑了,另有一对许是母女的,离开前明玉泉与其颔首,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兰轩。


    兰静看见自己的兄长瞪大了眼,却见兰轩只是远远颔首,摇摇手后就跟着人离开了。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被金吾卫羁押的人,全都堵着嘴反手扣着加以锁铐,如数带走。


    明玉泉过来一落座,明知娇和兰静都自觉站起身行礼。


    “麟王殿下,有一事……得请您斟酌。”


    事关自己的兄长,兰静又看见自己兄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稷山寺,人心都颤抖了,深吸一口气率先发声。


    事情的经过,有徐蜜缃在旁填补,很快就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捋顺了。


    明玉泉的注意力放在徐蜜缃口中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杀手身上。只知道是杀手身份,知道是背后雇来的人,但是没有对徐蜜缃下手,甚至还在期间帮过她。然而搜山之后并没有发现这个杀手。


    “非敌非友,你回去后将他的模样描述给小燕,让他画出画像。”


    徐蜜缃眼巴巴看着他:“那人全程蒙着脸。”


    “只需身高,身形,声音如何,带你走时什么手段。”


    徐蜜缃这才点头,震惊了一句:“小燕侍卫这么厉害?”


    明玉泉盯着她片刻,轻哼:“小时候跟着本王学了点皮毛罢了。”


    徐蜜缃隐约懂了点,当即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明玉泉,双手合在一起:“殿下好厉害呀!”


    这浮夸的表现给明玉泉逗得嘴角翘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旁边的明知娇和兰静自觉往后又挪了挪。


    明玉泉到底是成年人,情绪收放自如,话题也如此,逗了逗徐蜜缃后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周娘子重伤,现下性命垂危昏迷不醒,难以叫她再做核对。能知道的信息只有阿缃口中的。兰轩今日出现在稷山寺,并不在佛殿中,此事另有隐情,他得去一趟奉天府。”


    兰静懂事,知道这个局面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我会叮嘱阿兄配合的。”


    这一场闹得动静并不小,徐蜜缃陪着明玉泉在稷山寺待到了几乎深夜,只为了抓捕之前逃走的中年男人和侍女。然而搜捕到深夜,也只是找到侍女被埋在树下的尸首。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徐蜜缃回到麟王府,泡在暖和的热水桶中还在发呆。


    射入周娘子胸口的箭,还有被一刀毙命的侍女。


    人命在有的人眼中就那么轻吗?徐蜜缃抱着膝盖发呆。


    “姑娘,水凉了,仔细受寒。”折柳估算着时间来劝徐蜜缃,哄着她穿了衣裳去睡。


    徐蜜缃也想睡,只房中一吹了灯,她眼前就浮现出猩红的血。闭着的眼又一次睁开。


    没了绿琦,东厢房还剩下四个侍女,阿彤什么都偏袒徐蜜缃,盼莹拿不出主意,能多少说点话的只有年长一些的折柳。她也最操心。


    折柳提着灯来看徐蜜缃有没有睡好,翻被子,一进来就对上徐蜜缃毫无困意的眼。


    徐蜜缃挣扎了很久,还是无奈:“折柳,我睡不着。”


    “闭上眼都是……血。”


    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的暴力血腥,夜深人静后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她胸口,沉闷到呼吸都无法顺畅。


    折柳坐在一侧哄着徐蜜缃睡,然而过了一刻钟,徐蜜缃始终睁着眼。


    折柳无奈轻叹。


    “姑娘且先闭着眼。”


    徐蜜缃听话的闭眼,她只觉着眼皮都是红色的,紧紧的贴着她。一下子又睁开了眼。


    睁开眼时,折柳已经不在房中了。


    她沉默地从一片漆黑中爬起来,裹着被子趴在窗边。夜晚的风吹过,不知名的虫在茂盛的草丛中发出吱吱的叫声。


    许是晴空过后的夜晚都很干净,明月旁繁星点点,清澈如洗。


    她胳膊肘在窗台,整个人跪坐在高椅上,被子从她肩头滑落,风吹起,露出她宽松里衣下单薄的身躯。


    明玉泉披着衣裳从黑暗中大步走进东厢房,掀开隔断的帷幔,一眼就看见明月下娇小的背影。


    他沉默片刻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从后裹住徐蜜缃。


    徐蜜缃嗅到了空气中干净的气息,她也没有动,任由被子裹着她。


    “殿下……我有些害怕。”


    白日里急匆匆的一切都覆盖了她的情绪,只有这一刻,她才说得出自己的害怕。


    “嗯。”


    明玉泉没有说什么,而是用被子裹起徐蜜缃,直接抱起。


    “哎呀!”


    徐蜜缃身体一悬空,吓得她身体紧绷。然而明玉泉只是单手搂着被子中的她掀开帷幔,把人从东厢房抱到了正房。


    正房中暖阁早就收拾出来,四面点着温柔的灯台,用纸屏风遮挡,只剩下昏黄温暗的光。明玉泉经常躺着的美人榻上,多了一床被褥。


    他将怀中的小姑娘放到榻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这里睡,本王今夜刚好无事,看会儿书。”


    徐蜜缃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今日的麟王殿下事情只多不少,徐蜜缃从明知娇口中得知了她们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寻到她的,这其中明玉泉周旋了多少地方多少人,一路追查她的下落,过后还要将‘宣王’平安解救,调查出现在稷山寺的可疑人,还得派人保护周娘子的性命……


    他早就换过衣裳了,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里裳,长发披着,洗后并未擦拭干,睡过的痕迹让他的长发有些微微的卷曲。


    徐蜜缃的手指伸了出去,捏着明玉泉垂在肩头的长发。


    明明时间缺乏到没擦干头发就去睡,现在却来说什么今夜无事,看会儿书。


    明玉泉无奈地抓着徐蜜缃的手指。


    “没事的时候,可以笨一点。”


    “你之前一直说我笨,这会儿不笨了,怎么还要求我笨……”


    徐蜜缃小声嘀咕了句,只她拉着明玉泉的袖子没松开。


    “我只是……没见过那种场面,有些吓到了,缓一缓就好。殿下去睡吧。”


    嘴里这么说,


    但她看向明玉泉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知道她不打算让他就这么去看书坐着。


    “来人。”


    “再搬一张榻来。”


    底下人做事很麻利,深夜中也能搬来一张足够大的方榻。与美人榻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明玉泉派人在这中间摆上了一个双面绣透光屏风。


    而后,他往外头那个榻上一靠,拉过小毯子盖在身上。


    “行了,现在睡下去,本王再哄一哄你。”


    徐蜜缃全程都眼巴巴看着,这会儿手指戳在屏风上,微弱的灯光下,她依稀能看见明玉泉模糊的身影。


    这会儿她终于安静地抱着被子乖乖躺下。


    “殿下怎么哄?”


    她满心期待等着。


    明玉泉啧了一声。


    “从前,本王第一次见死人的时候……不对,应该是说我第一次有意识见到血的时候,才三五岁。”


    徐蜜缃躺平手指攥着被角,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她在听麟王殿下的旧事!


    “当时我爹从书房跌跌撞撞跑出来时,我只看见我娘举着刀,刀上全都是血。她咒骂着。骂我爹,骂我。我那时小,不知道她刀上红色滴滴答答了一路的是什么,我问我娘,她看见我后就把我扔进了书房锁上了门。”


    明玉泉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他同样睁着眼,目光失焦,陷入了回忆中。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侍女,被我爹看上强关了起来想纳妾。她不愿意,我娘不愿意,后来我听说我娘本来是想去放了那侍女的。不知道怎么被我爹刺激到……她用刀砍了那侍女十几刀……”


    徐蜜缃呼吸微微凝滞,她侧过头,刺绣的屏风模糊了明玉泉的轮廓,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当时我进去看见的就是那一幕。被砍了十几刀的侍女倒在血泊里,浑身见骨的伤口往外冒着血……”


    明玉泉轻笑了声:“血一路顺着她的身体流到我脚下。她还活着,还有气息,伸着手喊救命。”


    “我想救她。去找人。但我娘把门锁了。窗子我打不开。她喊救命,我也喊救命,我拍门,拍窗……大概过了一天,我娘想起来这里还关着一个我,来开门时那个侍女已经死了,一直瞪着我。”


    徐蜜缃听着听着,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目睹一个十几岁被别人践踏,从鲜活到死亡的生命。被自己母亲关在狭小的空间,与死人共处一天。


    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房间太过安静,明玉泉似乎都听见她牙齿磕碰的声音,后知后觉。


    “害怕?”


    他有些后悔,这些对她来说还是太血腥了。但这已经是他过去中,最不值一提的血腥了。


    徐蜜缃下意识地问:“殿下,我可以抱着你吗?”


    明玉泉沉默片刻,小声嘀咕了句:“你想抱的到底是谁……”


    徐蜜缃还坚持问:“殿下,可以吗?”


    “不可以。”明玉泉语调变得懒洋洋的,“本王说这个只是为了吓唬你,让你早点睡。不是为了让你占本王便宜的。”


    “真的不可以吗?”徐蜜缃又追问。


    麟王殿下盯着天花板:“原则上不可以。”


    徐蜜缃哦了一声。


    片刻后,昏暗的房间中响沙沙的声音,没会儿,有人抱着被子绕过屏风,悄悄摸到方榻上,凭借自己的感觉将被子扔了过去。


    明玉泉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床被子蒙住了他的脸。


    下一刻,徐蜜缃过来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翎王和翎王妃与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殿下后来有没有走出这件事,但是我……”


    徐蜜缃轻轻哽咽。


    她的手隔着一床被子,紧紧缠着明玉泉的腰。


    来自另外一个身体的温热,缓缓传递到他的身躯。


    他只拉开脸上的被子,身体并没有动,任由她缠着。


    “可怜我?”


    怀里的人隔着被子摇了摇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不是,是心疼。”


    徐蜜缃瓮声瓮气地回答。


    “明明不认识当年的殿下,也知道事情过去了,但是我……”


    “心疼殿下。”


    “想抱抱您。”


    明玉泉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抬手摸索着落到徐蜜缃的后脑勺,按着她。


    “……阿缃,一切都过去了。”


    “不过当时要是知道以后有人能为这个心疼我,当年的我,会很珍惜吧。”


    “现在呢?”徐蜜缃听着都心疼,只恨不等回到过去抱一下小小的明玉泉,不由眼泪汪汪闷着声问。


    “现在?”


    明玉泉叹了口气,抬手用被子将怀中的小姑娘裹起来,腰部一用力直接抱着人坐起身,把人抱回美人榻放下,拍了拍手。


    “现在,小姑娘不许爬男人的床。”


    “想抱小小的本王,那就睡觉。梦里,本王允许你抱着睡。”


    第33章 第 33 章 麟王殿下の诱惑法则


    京中风向总是变化莫测。前一天所有人都还在讨论学子打群架, 威武可赞的麟王府小姑娘,后一天就是宣王殿下的失踪被绑架。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是不是敌国蠢蠢欲动, 又想开战了?


    而在这个期间, 刚入学士院的兰轩被悄悄请进大都督府, 也显得不怎么惹眼了。


    “哎。”


    学宫里, 徐蜜缃请假三天后刚返回上课, 午休之时被兰静趴在肩头, 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听她叹气了十几声。


    清风徐来, 池中的清水草池味道扑鼻,徐蜜缃难得有些犯愁。她短时间内是半点都无法喜欢这种气息了。


    “你阿兄还没有回府吗?”


    明知娇在一侧围栏坐着荡着脚,歪头质疑:“这都三天了,查明白了若不是你阿兄早该放人了,阿静,你阿兄不会……”


    “不会。”兰静耷拉着眉眼,躺在徐蜜缃的后背不抬头,“等查明了他就会被放出来。不会是他。他长这么大从未离经叛道过。他肯说出喜爱之人早为人|妻,那就不会去做什么过多的事情。我只是很不懂, 那个周娘子为何要说是我兄长。”


    徐蜜缃抬手给兰静嘴里塞了一颗枣子, 又反手给明知娇塞了一颗。


    自己这才拿起一颗枣子, 还没来记得吃, 就被人从身后一把夺走。


    “谢了。”闻恪熟门熟路在小凉亭里找到自己的定位,跳上围栏坐着, 咔擦啃着小枣。


    徐蜜缃也不生气,又取出一颗来。


    “我问过殿下了,殿下说兰公子人出现在稷山寺,只说是相见心爱之人, 但不肯交代人|妻是谁,陷入僵局了。没法进行下一步。”


    一侧的闻恪嗤笑了声:“我给你打赌,你家那位殿下肯定已经查明白了,只是兰公子要保护对方,或者说要脸不肯说是谁。毕竟要是真的是兰公子,这会儿的他不会只是在大都督府,麟王殿下的手段,什么证据拿不到。”


    徐蜜缃也是如此想的,但是这里面就有个很大的问题。周娘子口口声声说是兰公子,她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怎么会平白无故去诬陷呢?更关键的是周娘子会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去杀夫吗?兰丞相的孙子,这个身份必须要有所保证才会驱使周娘子的行事。


    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兰轩本来想要和兰静一起来稷山寺,被拒绝后私下来却并未通知自己的妹妹,这里面说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你们想这么多做什么,都不是专门断案的。阿静的兄长在小叔那儿时最安全的。”明知娇劝道,“反正我们也不能插手其中,多想也是徒增烦恼。”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做不到什么。”兰静很快想明白了了,拍了拍脸颊坐直身体,“兄长自有他的定论。我们还是来讨论学宫考试吧。”


    此话一出,四人中三个都沉默了。


    徐蜜缃强颜欢笑:“……考试还早呢。现在说来有些提前上刑的感觉。”


    “咱们平日里交的策论都被博士骂的狗血淋头吧。若是泮宫和旁的学宫一起联考……这可不行。”兰静说道,“兄长是状元探花,妹妹是学渣,这对我们来说太丢人了。”


    徐蜜缃感觉不太妙。自己已经是京中几乎人尽皆知的存在,她若是考出了有些丢人的成绩,那岂不是要被全京


    城笑话?


    那可不行!


    紧张感让她散学后也没有和小姐妹出门逛街,而是早早回府。


    她的马车从角门过时,瞧见外头有个粉裙姑娘带着两个侍女,正在与门房说话。


    门房瞧着马车来了,请那粉裙姑娘让了让。


    徐蜜缃下了马车才发现那粉裙姑娘是范瑶。


    “徐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范瑶两眼放光,过来握住徐蜜缃的手。


    麟王府头一次招待徐蜜缃的小客人,按规矩打扫出了前院的客堂来。下面也是头一次招待还不算熟悉的人。生疏地学明玉泉的样子坐在上座,请范瑶在左侧交椅落座,待侍女上了茶,才与范瑶闲话几句。


    范瑶那天扭了脚在家中修养,如今脚能挨地就赶紧登了麟王府的门。


    “徐姑娘你放心,知道你也在稷山寺的外人只有我和思燕,就是周思燕,她父亲好像带着她去大都督府回过话了。”


    范瑶是个外向话多的姑娘,也自来熟,笑眯眯地和徐蜜缃三言两语说着就打消了徐蜜缃下意识的担忧。


    明玉泉为了维护她的清誉,从始至终对外的宣称都是宣王殿下遭遇敌国探子绑架,能在稷山寺见到徐蜜缃的人,都是金吾卫和麒麟军。


    事情过去了七天,也无人知晓徐蜜缃被卷入其中。


    “我来主要是向徐姑娘致谢和致歉的。”范瑶小声说道自己的猜想,“那天稷山寺出事,我知道文渡郡主和兰姑娘寻人不见,再加上思燕和她姐姐也不见了,我猜测是我的缘故,拖累了徐姑娘。”


    范瑶何等聪明,自己若不是扭了脚也不会请徐蜜缃代劳,那么出事的人会是她而不是徐蜜缃,想明白这点等脚一好立刻登门来道谢。


    她从自己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请阿彤代为转交给徐蜜缃。


    “这是我的歉礼和谢礼,还请徐姑娘能收下。”


    徐蜜缃摇了摇头。


    “无人希望出事,这也只是个意外,阿瑶……范姑娘不必介怀。”


    范瑶却执意请她收下。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钱,我知道送钱来说太过低俗也拿不出手,可我家一介商人,真的也只有钱了。”


    范瑶真心实意说道:“徐姑娘千万别嫌弃。”


    徐蜜缃一听送的是钱,连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这可不能收。”


    范瑶想了想,起身:“我明白了,今日来见徐姑娘是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和歉意,徐姑娘今日不收下也无妨,我还会再来的。”


    徐蜜缃跟着起身,劝范瑶将匣子收回去。范瑶也不多推脱,还真收了回去,等她离开后,徐蜜缃不由得感慨。


    周思燕说的没错,范姑娘是真的有钱,居然能装一匣子的钱来。


    只她说还要来……徐蜜缃想了想,叮嘱阿彤,在前厅客堂接待的地方多准备一点糖点。


    酉时刚过,徐蜜缃在垂花门外带着两个侍女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张望,终于等到了下值才从大都督府回来的麟王殿下。


    “殿下!”


    徐蜜缃鸟儿似的扑上去,熟门熟路抱住了明玉泉的胳膊。


    “救救我!”


    “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我感觉我的策论只能说一塌糊涂。”


    徐蜜缃的话语没有引起明玉泉任何动容。


    他懒洋洋把手从徐蜜缃怀中抽出来,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扔给她。


    “放心,对你的成绩本王早有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被满朝文武嗤笑,本王经历过。”


    徐蜜缃汗颜地低下头。


    自己都把摄政王殿下的形象逼到什么地步了。


    “策论姑且不提,有一项你的确得好好学学了。”


    徐蜜缃茫然抬头,然后被拎到了演武场。


    这里是麟王府里徐蜜缃少有不踏足的地方,只因为府中的年轻侍卫经常跟着麟王殿下在这里切磋,切磋事小,关键是有些侍卫打着打着打热了随手脱衣。


    明玉泉严令禁止徐蜜缃靠近这里。


    徐蜜缃又一次经过,刚好有几个侍卫在对练,春天里都给了她一种夏日汗臭的窒息感,逼得她捂着鼻子一路狂奔逃走。


    从那之后她对演武场都敬而远之。


    今晚被提溜过来,明玉泉带她熟悉一下环境。


    “明天起,本王给你请一个武师傅,好好练练拳脚。”


    徐蜜缃环顾一圈演武场,此地宽阔且有兵器架,周围则是花圃,视野开阔。


    “武师傅?练拳脚?”徐蜜缃小心翼翼问,“是有什么人惹了殿下,殿下让我在学宫里揍对方的孩子吗?”


    明玉泉:“……你平日跟着明知娇那丫头都混了些什么话本看?”


    徐蜜缃捂着嘴直笑。


    “本王只是觉着,你这个年纪学点功夫挺好,防止发生意外你却没有自救的能力。”


    明玉泉给徐蜜缃掰开了解释:“年纪小看起来漂亮的姑娘,不会有人觉着她身上有功夫,这种情况下能保命。”


    徐蜜缃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那也不错,我每日放了学回来就要练拳脚吗?”


    明玉泉给了她肯定得回答。


    “每日。”


    “啊……每天都要面对的武师傅……”徐蜜缃想了想问,“殿下给我找的武师傅……看起来好看吗?”


    明玉泉已经转过身,才走到复廊,听到这句话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徐蜜缃。


    庭院中的路灯已经照亮,在明明皎月与路灯的映衬下,徐蜜缃的笑靥温柔又甜蜜,甚至有种期待混在里面。


    明玉泉冷笑了声。


    “你明日见了你武师傅,就知晓了。”


    徐蜜缃还挺期待。第二天在学宫里和自己的好友们分享了自己马上就要开始练武的好消息,引来三人的同时感慨。


    “不会武尚敢去揍人,小叔真不怕你学了武,能从明泰殿打到椒房宫。”


    明知娇啧啧有声。


    徐蜜缃抬头给她塞了一颗糖豆,自己嘎嘣咬着糖豆含糊不清说道:“才不会,殿下说了,要低调不能告诉别人,不能轻易动手。”


    兰静举起手好奇地问:“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徐蜜缃不解:“你们知道了就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们都不能知道的吗?”


    兰静被感动到了,搂着徐蜜缃一顿乱揉。


    “我就知道我的心肝儿对我好。”


    作为男孩子的闻恪在一侧只能默默往后退两步。


    “有啊,你和小叔叔在房中的事,可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明知娇坏笑着扑过来勒着徐蜜缃的脖子,晃着她低声问,“我们配知道吗?好姐妹?”


    徐蜜缃脸蛋涨得通红。


    “这这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徐蜜缃嘴巴好比桌上的鸭子嘴,邦邦硬,“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明知娇表情的变化多少带了一种抛却生死后的放纵。


    “好姐妹,你和小叔是睡一张床吗?”


    哐当一声,却是闻恪听不下去捂着耳朵从栏杆上跳下来。


    “我先走一步,你们聊。”


    三个姑娘只有徐蜜缃对他投以求救的目光。然而闻恪根本听不下去这种东西,慌里慌张就跑了。


    徐蜜缃被两个好姐妹按住,无法,只得乖乖交代。


    “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睡一张床,你在想什么!”徐蜜缃红着脸肘了明知娇一下,“午休都不会在一张榻上。”


    明知娇看起来很失望。


    “什么哦,你顶着妖姬的名头,结果连我小叔的床都没睡过,真是太让本郡主失望了。 ”


    徐蜜缃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不过的确有些奇怪耶。”兰静手指抵着下巴在思考,“阿缃在麟王府,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还是说只是因为你还小,还未及笄。其实今年你该是十五岁吧。换做旁人家,早就定了亲准备议亲出嫁的事情了。”


    徐蜜


    缃无辜地瞪大了眼:“是这样吗?你们也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明知娇和兰静面面相觑,明知娇嗤笑了声,“我的话我爹早就给我选夫君了,选了几年选不中,他说等我满了十五自己选。”


    “我也是。”兰静语出惊人道,“我想自己选个听话的夫郎,让他入赘我兰家。”


    徐蜜缃立刻给兰静举起大拇指:“如此甚好!”


    “阿缃入麟王府,是吹吹打打穿着嫁衣的,那说起来你算是我小叔的……小妾?”明知娇好奇地问,“你要不问问小叔,等你满了十五,睡不睡一张床?”


    徐蜜缃都快被明知娇的话弄得结巴了:“睡,怎么非要睡一张床?”


    “睡一张床你打滚有人照顾啊。”明知娇理直气壮说道,“我晚上睡觉会掀被子,若是成婚后就有夫君替我盖被子了。”


    徐蜜缃一愣:“……咦?”


    “关于这点,阿缃你可以回去问问麟王殿下。”兰静给徐蜜缃出招,“你问他,你睡觉掀被子,他能不能给你找个盖被子的夫君。”


    徐蜜缃不懂,明知娇却像是反应了过来,拍着手直乐。


    “好好好,阿缃你一定要问,回来告诉我们小叔的反应。”


    徐蜜缃这次是真的招架不住了,连忙摆手摇头。


    “不,你们这是欺负我。我才不问。什么都不给你说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回去后徐蜜缃总在想这个问题。


    睡一张床的是夫妻。她和麟王殿下不是。


    所以不能睡一张床。但是……麟王殿下身上很暖和,抱着他睡觉一定很舒服吧?


    徐蜜缃还记得今天要去演武场,换了一身窄袖衣裳走到演武场就坐在小杌子上发呆,她走神走的有点太正大光明。


    演武场的人抱着手臂等了片刻,等不到小姑娘抬头。冷笑一声。


    “在外面让什么妖鬼吸了魂,神智不全看不见人,本王是不是要寻人给你准备拐杖了?”


    徐蜜缃被这久违的刻薄给叫回魂,一抬头,麟王殿下一脸阴阳怪气,抱着手臂用眼角撇着她。


    在发小脾气。


    徐蜜缃一眼就看出来明玉泉有了小脾气,然而她更在意的是明玉泉穿着一身绑了护袖的黑色衣衫出现在演武场,旁边只有两个侍女端着水,复廊站着小燕侍卫和他同僚,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殿下,武师傅呢?”


    “你武师傅刚刚被天上的云接走,你没看见?”


    明玉泉在武器架前挑来选去,嘴上还不忘刻薄两句,“也是,你魂被吸走了,怎么看得见。”


    徐蜜缃已经学会从明玉泉的话中提炼真正的内容,她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殿下做我的武师傅吗?”


    “想得美,”明玉泉挑了一把趁手的长刀,走到演武场中,用刀背抵着徐蜜缃将她撵到一边去,这才挥舞着长刀松筋骨,“本王不教小瞎子。”


    徐蜜缃明白这个时候要哄好麟王殿下,只得小声说道:“因为我在想别的事情,殿下别生气。”


    “别的事当然比本王重要,本王怎么敢生气。”


    明玉泉手中的长刀挥舞生风,徐蜜缃有些无奈地抠了抠脸颊。


    “殿下,我要说的话不可以太大声,你能过来吗,我说给你。”


    明玉泉一把长刀舞的很漂亮,刀光在傍晚的余韵下发着光,明玉泉也被光所包围。


    他轻哼了声。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你只管大声说就是。”


    徐蜜缃犹豫了下,但见麟王殿下并不打算配合她,一想也的确没什么,索性就放开声音朝明玉泉大喊。


    “在想和殿下睡一张床,能不能抱着殿下?”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过后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两个端着水的侍女对视一眼,悄悄弓腰退下了。


    复廊上的燕仰二话不说拎起自己同僚的后衣领子就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妖姬,果然是妖姬,天天缠着殿下睡……”


    明玉泉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刀愣在原地片刻,一股风吹过,他明明还没有怎么松松筋骨,却有种浑身冒汗的炙热。


    半响,明玉泉咬牙切齿地放低了声音。


    “这种事情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徐蜜缃一脸无辜:“是殿下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呀。”


    明玉泉痛苦地闭上眼,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


    “我真傻,怎么能指望你懂点什么是闺房话不可外扬。”才说完,明玉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抬手扶额,“被你气傻了,我们之间也不是闺房话。”


    明玉泉反手把长刀放回兵器架,过来提溜徐蜜缃。


    “本王思来想去这个时候与其给你教授什么功夫,不如先清理清理你脑瓜。”


    徐蜜缃多聪明的脑袋瓜,立刻抓着明玉泉的手腕机智地问:“什么是闺房话?”


    明玉泉根本不想回答,却被挂在胳膊上的小鹦鹉反反复复追问,只给出一句解释。


    “只存在两人之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就是闺房话。”


    徐蜜缃自以为听明白了,认真点了点头:“那我们之间不是闺房话。”


    明玉泉刚送一口气,就听徐蜜缃后面补上一句:“所以都能说给知娇和阿静……”


    还没说完,明玉泉无助地捂住了她的嘴。


    麟王殿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徐蜜缃好不容易从明玉泉的手中挣扎出来,看无理取闹的人一样看他:“殿下,你真善变。”


    明玉泉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本王和你之间,你要牢牢记住不能告诉外人,只要不说,你爱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本王给你一个大金砖。”


    徐蜜缃上一次收到大金砖还是她刚来麟王府时的生辰。那块大金砖到现在都躺在她枕头旁边,套着一个折柳做的锦套,伪装成一个枕头天天都能看见摸到。


    又能拿到一个大金砖,徐蜜缃自然是二话不说伸出手,笑得无比乖巧。


    “好的殿下,我今后一定不会把我们之间的闺房话说出去的。”


    明玉泉沉默片刻,冷静地问了句:“今后?”


    徐蜜缃欢快地点头。


    “是啊,知娇和阿静经常问我和你在家的时候,她们好像挺好奇的。”


    明玉泉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殿下,今天不练功了嘛?”徐蜜缃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明玉泉身量高腿更长,大步一迈徐蜜缃小跑都没追上。


    “本王得去找堂兄好好说说,得给知娇找点事做让她忙起来。”


    徐蜜缃提醒他:“知娇已经很忙了,她快及笄了。”


    明玉泉脚下一顿,回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徐蜜缃。


    “……过来。”


    徐蜜缃颠颠儿就走上前去,被明玉泉一把拉着,几乎撞进他怀中。


    她屏住呼吸,抬眸。


    明玉泉却是将手落在她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轻笑了声。


    “长高了不少。”


    而后自己退了两步,拉开和徐蜜缃之间的距离。


    他还挺满意地上下打量徐蜜缃:“不错,本王果然很会养你。”


    徐蜜缃后知后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她居然已经有明玉泉锁骨高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


    “邓大夫的药果然有用!我长高了!哈哈哈……”


    她比划来比划去,越比划越兴奋,忽然,她想起什么,手指在明玉泉健硕的胸前停了停。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再抬头,看一眼明玉泉的……


    而后,抬眸看明玉泉的眼神多少有些迷茫。


    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明玉泉甚至在她的视线下下意识地跟着看了眼。


    “殿下也是爱喝牛乳吗?”


    徐蜜缃的问题让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天府中为什么一天三顿准备牛乳羊乳。


    明玉泉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虽然没有外人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要和她讨论这种问题。


    “……本王是胸肌。”明玉泉怕她钻牛角尖,靠近她弯腰低语解释,“和你不一样。”


    徐蜜缃被他弯腰时靠得更近的胸肌所吸引。印象中她靠过许多次,却从未多留意……不对,没好意思多看过。


    “哪里不一样?”


    徐蜜缃声音也放的小小的,好像两个府中的主人在做什么需要偷


    偷摸摸的事情一样。


    明玉泉思考了半天,给出了一个绝对标准化的答案。


    “是硬的。”


    徐蜜缃的身量只有他锁骨高,他低头时,看不见她垂眸的眼神。


    “是吗,我不信。”


    徐蜜缃的声音听起来很柔软,也充满好奇。


    “除非你让我摸摸。”


    明玉泉缓缓站直了腰。


    徐蜜缃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抬起头无辜地看向明玉泉。


    “不行吗?”


    明玉泉等到了徐蜜缃的图穷匕见,气笑了都。


    “你问问自己,行不行。”


    徐蜜缃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用力点头,掷地有声回答:“我说行!”


    麟王殿下到底是低估了徐蜜缃的脸皮,无言以对。


    半响,他终于找了制裁徐蜜缃的办法。


    “好啊。”


    不等徐蜜缃两眼放光就要抬手,明玉泉抱着胳膊轻笑着:“不过是有条件的,若你夏旬考到甲等,拿下排名前十……”


    徐蜜缃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拿下前十……然后呢?”


    明玉泉看着她一脸好玩的表情,更觉有趣,慢悠悠补充了句。


    “本王……随你摸。”


    犹如鬼魅迷惑人心,麟王殿下弯腰用那张俊美的脸庞贴近徐蜜缃,似笑非笑低语。


    “怎么样,要赌吗?”


    第34章 第 34 章 给殿下一个人看的时装秀……


    泮宫的日子总是过的很苦, 丁字舍的博士早就习惯早晨开始就呼噜声伴随,也习惯了几个小姑娘总是悄悄说小话。


    难得,这些天徐蜜缃埋头苦学, 课上认真听讲, 下了课也一直在温书, 博士都有些诧异, 更别提明知娇和兰静闻恪三人了, 私下商量徐蜜缃是不是被爱学习的鬼附身了。


    午休时, 一贯是四个人霸占的小凉亭中, 多了一个之前不应该存在的书本。


    徐蜜缃埋头翻着书,逐字逐句地细细默读。


    “阿缃,你是打算悄悄考过所有人,好对得起你风云人物的头衔吗?”兰静目睹徐蜜缃的学习,片刻后,忍不住发问。


    兰轩被放了出来。周娘子虽然还未清醒,但是找不到兰轩的证据,兰丞相上书陛下陈列孙儿的委屈,陛下亲自过问后, 口谕释放了他。只是到底受了些影响, 这些日子不能回学士院, 在兰府修养。


    也因此兰静心里没压事儿, 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徐蜜缃头也不抬:“打了赌。”


    三人面面相觑。


    闻恪忍不住问:“什么赌,赌约是什么?你难道也是被人拐进同在钱赌坊了?”


    徐蜜缃听到陌生的词, 茫然抬头。这会儿她卷起了书,顺势活动了一下脖颈。


    “什么赌坊?”


    “你不知道吗?”明知娇把一串珍珠拆成颗,在手中抛来抛去玩,听徐蜜缃发问, 立刻展开手中的珍珠给徐蜜缃看。


    “喏,就像是我手中的珍珠,若是进了同在钱赌坊,就可以以小博大,换取不平等的赌资。听说一颗珍珠若是赢了,能赢下同在钱最大的彩头。”


    “什么彩头?”徐蜜缃有些好奇。


    闻恪抱着手臂靠在立柱上,嘴角一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同在钱最大的彩头,是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


    “人?”徐蜜缃诧异不已,“用人做彩头吗?还是他们的少东家,只是为什么?”


    “为了噱头。”闻恪说道,“同在钱赌坊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两年大概是赌客少了,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就想出了一个法子,来赌他自己。只要一颗珍珠就能上赌桌。”


    徐蜜缃这下来了乐趣,书也不看了,目光炯炯看着闻恪。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闻恪许久没有被这样的眼神专注的盯着看过,嘴里都打了个磕巴:“他,他长得好看。都说他是孔雀公子。”


    “哇哦?!”


    三个少女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同样的表情。


    闻恪抬手给自己一嘴巴子。


    “其实本郡主不爱赌的,但是偶尔和姐妹们放松放松,也不是不行。”明知娇义正言辞说道。


    兰静温温柔柔补充:“当然,也不是馋人家长得好,只是想要一睹孔雀公子的风采罢了。”


    好话都让姐妹们说完了,徐蜜缃试探着说道:“那就去……看看?”


    “对我们只看不赌!”


    “看看就看看,没毛病。”


    三个女孩一拍即合,闻恪这会儿拦,也无能为力。


    “阿缃都不知道同在钱赌坊,所以你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发力读书吗?”


    “还用问?”明知娇鄙视地嗤笑道,“子律还是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阿缃身上只要发生不寻常的改变,一定和我小叔有关。”


    “赌局,是和摄政王殿下没错吧?”兰静冷静地分析道,“能让你这么废寝忘食的读书,一定是考取什么名次就有什么奖励,没错吧?”


    徐蜜缃抬起手中的书半遮着脸,含含糊糊回答:“也……没错。”


    具体是什么答应过明玉泉,闺房话,不能外说。


    闻恪这会儿真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半响,他只能弱弱地表示。


    “阿缃还要学习,赌坊这种地方去一次就上瘾,还是算了吧?”


    三个姑娘埋头低语了片刻,商量出了一个对策,赌坊可以不去,但是孔雀公子既然知道了,那就是要去看看的。


    四个人放学后挤在徐蜜缃的马车上,从泮宫入长街时,还被人在长街上拦下。


    “掀开帘子都下马车,金吾卫检查!”有人用刀鞘敲击着马车。


    马夫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推搡开。


    “没听见吗?检查!下车!”


    徐蜜缃等人面面相觑,听到金吾卫还是准备掀起帘子,不等他们动手,有人先一步掀起了帘子。


    “怎么这么慢……”


    话还没说完,马车外的金吾卫与马车里的人四目相对,对方哑声儿了。


    巧了,老熟人。


    “中郎将大人。”马车帘子被掀开后,四个人面对一张熟悉的脸,齐刷刷笑眯眯摇手打招呼。


    金吾卫中郎将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掀开帘子的手剁了。


    “……例行检查,并非有意冒犯,诸位随意。”中郎将松开手立刻示意长街的金吾卫记下这辆马车,以后绕开离远些。


    “发生什么了,戒严?”兰静问道。


    “宣王殿下遭遇乌戎国探子绑架,诸位都知道。”金吾卫中郎将明明在稷山寺的后山见过徐蜜缃,这会儿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说出虚假真实,“我们严查乌戎国探子,以免在发生意外。”


    徐蜜缃摸摸鼻尖,心虚地低着头。


    金吾卫中郎将盯着徐蜜缃,片刻后补充了一句:“乌戎国的探子不在少数,我等掌握的证据中,有人狗急跳墙,绑架平民换取出城机会,未果,杀之。”


    徐蜜缃一愣,抬眸。


    “诸位一定要小心,长相与中原人有异的,远着些的好。”


    金吾卫中郎将说到这里,微微拱手,示意放行。


    徐蜜缃掀开帘子回头,长街上果然是有些金吾卫在来回巡视,他们会挑选能藏人的去检查,但凡马车牛车,有桶的,都要一一筛查一道。


    “乌戎国……”徐蜜缃喃喃道,“停战几年了,还有探子吗?”


    “有啊,你是不知道,乌戎国的探子在得知我小叔不打算再披甲后可狂了,”明知娇撇嘴,“他们之前在闹市街头故意纵马伤人,无主的马撞了人都找不到凶手,幸亏当时小叔提醒了句,乌戎人擅长驯马。且那匹马什么都不做,只在有人经过时故意冲出,可不是被人训练好的。”


    “这件事我也知道,后来从马蹄上查出乌戎国探子的踪迹,费了一番周折……还是让人跑了。”


    兰静叹气。


    “那是因为我小叔……小叔没出手,若是小叔派人去抓,哪有抓不到的!”明知娇用肩膀抵了抵徐蜜缃,“你说是不是?”


    徐蜜缃还在想一件事,茫然地回应了一声:“


    是吧。”


    她明显的心不在焉让两个小姐妹又搂着她逼问:“在想什么?”


    徐蜜缃咬着手指沉思片刻,给出了一个答案:“乌戎国……还会开战吗?”


    这个问题一出,马车里的四个人都沉默了。


    “这有什么,他们若战,那便战。”闻恪笑了笑,掰了掰手指,“正好,也轮到我建功立业了。”


    徐蜜缃立刻说道:“我也要建功立业,我也要战!”


    “好,我们到时候都做女将军!保家卫国。”


    兰静想了想:“我不擅长打战,但我可以做探子。”


    四个人立刻在马车里分配好了各自的身份,甚至打算模拟一场战役,奈何没人愿意扮演乌戎人,只得作罢。


    他们出来看孔雀公子,自然是选择了同在钱赌坊的对面酒楼。


    四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吃吃喝喝时一直盯着对面赌坊。来上菜的小二见状,熟门熟路说道:“孔雀公子不在赌坊。”


    对上四张呆滞的脸,小二慌忙说道:“孔雀公子只有晚上才来赌坊,只赌一局。几位要看孔雀公子得换个时辰。”


    四个泮宫的生徒面面相觑。


    明知娇捂着脸:“天黑之后我要是没出现在寝院,我家会炸锅的。”


    “唔……下次我可以假装兄长。”兰静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此就能出来了。”


    徐蜜缃忽然想到,她兴奋地拍着手:“我下次可以让殿下陪我出来赏月!对,用这种方式!”


    “然后让小叔看见你出来看漂亮男人的?”明知娇抱着手臂抖了抖,“谢谢,饶过我吧,我不想被牵连。”


    徐蜜缃认真解释:“只是看来孔雀公子,不是看漂亮男人。毕竟……”


    徐蜜缃骄傲地挺起胸膛:“没有人比殿下漂亮!”


    面对这个话,三个小伙伴还真没有反驳的能力。


    “……今天也只能这样了,看来我们是不适合去看那个孔雀公子,阿缃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吧。”闻恪拍板。


    一行人无奈,只能大吃特吃一顿找补回来,期间明知娇还提前走漏了一个消息。


    “我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我爹说,祖母想我,让我及笄礼回封地办。”明知娇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本来我都想好了请你们做赞者,到时候我的赞者一定是最有面儿的。可惜了。”


    宣王封地远在东乡,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月。也就是明知娇大概没几天就要出发去封地了。


    “那岂不是等你回来,都已经满十五了?”


    “那岂不是你就不用参加考试了?”


    明知娇和兰静分别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十五岁就是大姑娘了,羡慕你。”徐蜜缃恨不得自己这会儿也能满十五,长叹一口气。


    “这有什么,你不是也快了吗,你的及笄礼,说不定才是最风光的,我不在京中办也好,免得倒是被人拉来与你比对。”明知娇说道。


    “我人虽然不在京中办笄礼,但是你们礼物不能少,我回来一定要的。”明知娇提醒。


    徐蜜缃笑眯眯说道:“还用你说,早就备好了。”


    闻恪在一侧试探着问道:“女孩子的笄礼,我也是能送礼物的吗?”


    “这话说得,当然可以了。”明知娇说道,“闻子律你惨了,三份及笄礼,你慢慢准备吧你。”


    闻恪闻言下意识看向徐蜜缃:“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徐蜜缃才张嘴就被兰静捂着嘴了:“你只需要知道她是哪个月的就行,旁的也不准多问。”


    闻恪失望地哦了一声:“那行吧,反正她及笄我也是要去的。”


    徐蜜缃拉下兰静的手,补充了一句:“及笄礼,不是生辰当天,这个你该知道吧?”


    闻恪摸了摸鼻尖:“是么,哈哈哈,我家中没有姊妹,还真不知。”


    经过明知娇的这一番提起告知,得知她大概没几天就要离京,今日索性当做她的饯别宴,一行人难得奢侈去了小春里馆,大手一挥包下身价最高的五个戏子,请来她们厢中唱了一出《十八里相送》,徐蜜缃和兰静执手相看泪眼,可给明知娇恶心坏了,嚷嚷着不要《十八相送》要《十八摸》。


    闻恪作为唯一的小郎,劝了又劝没劝住,还是让五个戏子在厢里唱起了不太适合小姑娘们的东西。


    徐蜜缃乍一听,没觉着有什么,再细一听,人麻了。扭头盯着明知娇看。


    “你就是要请我们听这个吗?”


    明知娇也还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词儿,她哪知道是这样的,人傻了但嘴巴还很硬。


    “对啊,不好听吗?”


    闻恪却稍微松了口气,暗中给那五个戏子竖了个大拇指。台上五个戏子对视一眼,深藏功与名。


    一出娇滴滴的戏妻后,天色也晚了,除明知娇外三个人凑钱给小春里馆结账,账面开支三百两,一人一百两,然而还未掏出钱来,掌柜的小跑过来点头哈腰说道:“我们少东家吩咐了,徐姑娘来,不收钱。姑娘随时来怎么玩乐都行,以后也都不收钱。”


    徐蜜缃一愣,少东家三个字让她想到了孔雀公子。然而比她嘴快的明知娇已经问出口了:“该不会是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吧?”


    掌柜的哈哈大笑,拱手道:“我主家姓范,少东家是府上姑娘。”


    徐蜜缃这才懂了。原来是范瑶。


    从第一次登门后,范瑶之后陆续还上了几次门。每次徐蜜缃拒绝不收礼后,范瑶就带着更多的银票来。最后一次来时,范瑶带了足足三千两的银票,扬言徐蜜缃要是不收,她就只能卖身为婢,跟着徐蜜缃了。


    给徐蜜缃吓得够呛,还专门去问了明玉泉的态度。


    “她给你就收下。她买一个安心,你买一个清净。”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徐蜜缃也没弄明白,但是既然明玉泉都让她收下,徐蜜缃也只能收下。足足三千两的银票,和她的大金砖一起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每天睡觉都要回头看一眼的程度。


    “那就多谢了。”


    这个钱徐蜜缃是掏不出去的,她也认了。


    饯别宴后五天左右,明知娇就离京了。


    而徐蜜缃已经正式展开了她的学习大业。


    每日里温书练字,还要在酉时去和明玉泉练一练手上功夫。明玉泉教的基础,只教她怎么提升体力耐力,以及容易藏在衣裳里的小武器。教她长时间屏息憋气,甚至还会教她怎么看舆图。


    和徐蜜缃想象中的嘿哈练武截然不同。


    这些都是针对她个人一点一点确定下来最适合目前的她学习方式。若是真的有什么是和嘿哈练武有关的,就是每天需要空挥一百次木剑。其目的也只是增加她的臂力和耐性,为以后做基础。


    如此练了一个月,徐蜜缃终于开始学射箭了。


    这可把她得意坏了,天天和自己的姐妹嘚瑟自己三箭中了两箭,麟王殿下还专门给她做了一套袖里箭。


    “这么厉害,那回头我带你去西岭狩猎,你可以和我比看谁的猎物多。”


    闻恪给徐蜜缃不断吹嘘西岭的风景,到处都是好山好水,还有温泉,兔子都会泡温泉,肉质很鲜嫩很好吃。


    徐蜜缃听得有些心动,回去后在演武场练箭时有些心不在焉,旁边坐在躺椅上摇着酒杯悠哉的麟王殿下瞥了她一眼。


    “怎么,本王终于惹了你厌烦?”


    徐蜜缃还没回过神嘴巴自己就动了:“全天下最喜欢殿下,最不会厌烦的就是殿下了。”


    明玉泉嘴角一翘,慢悠悠喝下杯中酒,懒洋洋往后一靠:“啧……闲着没事就会说好听的哄本王,也就是本王心软,你说什么都


    信。”


    徐蜜缃收起箭,哒哒跑到明玉泉的躺椅旁边。


    夏日炎热,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因为练武时间,还专门在手腕上绑着两条护腕。


    这会儿她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一侧的阿彤自觉捏着锦帕准备被徐蜜缃擦汗,却半道被明玉泉劫下。


    明玉泉一个眼神,徐蜜缃就懂了,把躺椅旁的小凳儿搬来一坐,抬着头闭上眼。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用锦帕给她擦拭额头的薄汗。她运动过后小脸通红,散发着热意。不施粉黛的小脸是随着长开愈发浓烈的美艳。


    睁开眼时就不一样了,清澈覆盖了她的烈焰,显得格外单纯。


    “子律说,西岭山水特别漂亮,可以打猎,他说我现在的箭术,能打一百个猎物!”


    明玉泉听到子律两个字,下意识就撇了撇嘴。


    “……难道就只有西岭能打猎吗?想打猎等你考完旬假,本王带你去围场。若你嫌围场不够,本王的封地随你猎。”


    徐蜜缃还真有些心动,默默攥着明玉泉的袖子。


    “那说好了哦,等我夏旬考完试,带我出去玩。”


    “而且,而且我要是考到丁字舍前十就有奖励……”徐蜜缃话还没说完,明玉泉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说道,“等等,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记得了?”


    徐蜜缃心虚地疯狂眨眼,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殿下在说什么啊不是说好的丁字舍前十吗?”


    明玉泉被这句话逗乐了,弯腰与坐在小凳子上的徐蜜缃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丁字舍只有二十人。”


    徐蜜缃在明玉泉的视线下慢慢缩起了脖子,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她仰着头和明玉泉几乎要鼻尖对上鼻尖。


    “但是殿下之前也没有说不是丁字舍的前十啊,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殿下就应该这样答应。”


    这句话里的强词夺理比最无赖的强盗还要强硬,明玉泉按理说是要撅回去并且给她一个脑瓜崩,但是粉扑扑的脸蛋就凑到他跟前,来自她身上沐浴过后淡淡的花蜜香扑入鼻息后,明玉泉第一时间忘了反驳。


    而徐蜜缃已经扬起甜滋滋的笑容,下意识地往前,轻轻蹭了蹭明玉泉的鼻尖。


    “殿下真好,最喜欢殿下了。”


    明玉泉心神一荡。


    而后往后退了退,抬手抵着鼻尖,扭过头干咳了声。


    “本王是管不了你了,打个赌都要在里面耍赖。罢了罢了,随你。”


    徐蜜缃成功赖成了丁字舍的前十,这让她觉着胜利在望,每日学习都多了两份干劲。这般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头让兰静和闻恪都有些震惊,劝着她稍微休息休息,放松一下自己,免得还没有夏旬考试,她都要学傻了。


    徐蜜缃一听此话在理,她这一个多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在是辛苦,的确该犒劳一下自己。


    但是若是说起玩乐,徐蜜缃和兰静都是其中生手,对于享乐属于最低敏的,放纵他们去玩,两人面面相觑都找不到一个能玩的乐子。


    还是闻恪在外面跑得多,给他们出了个点子。包一条花船请一船歌舞妓陪她们在江上赏景。


    找一船漂亮的歌舞妓,那岂不是空气都香喷喷的?


    徐蜜缃和兰静当即同意,立刻准备。


    刚好是月中旬假,徐蜜缃给明玉泉汇报自己的行程,说旬假第一天要去江上泛舟,明玉泉一问和谁,得知是和她的小伙伴以及一船的歌舞妓,明玉泉叮嘱她让带上一个侍卫。才说出口就改了口,直接指定燕仰。


    徐蜜缃和燕仰之间不算很对付,每次都要呛两句,但若说有安全感的话,燕仰还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次日,徐蜜缃换上一身新做的桃花洒金裙,还披着两条橙红哑金的披帛。


    她让盼莹给她将发髻梳成了双螺髻,两边分别簪着一朵金丝贝壳花,简单清爽。


    徐蜜缃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转圈时,察觉到自己身量上的变化,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错,这才是出去玩的大姑娘模样。


    京中的花船分有好多个档,徐蜜缃他们自然是最好的,偌大的花船停靠在码头时就已经很壮观了,整体三层高,每一层都精雕细琢着百花,又有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人站在码头迎接客人。


    徐蜜缃和兰静闻恪刚一下马车,就被一群美人团团包围。


    “姑娘来,奴家牵着您走,您靠在奴家身上,保证软的您舒舒服服。”


    “姑娘何必走着上船,不若让奴家抱着您吧。”


    徐蜜缃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几个香粉美人牵着拉着,在燕仰震惊到后退中,埋没在香粉美人之中,她根本没明白自己怎么走到船上的,只知道自己被花娘们三两下就送到了船厅中,软香扑鼻的美人们围着她落座,一眼望去,不是丰韵的白,就是纤细的串铃腰肢。


    满船都像是在熏香里熏过似的,没有一处异味,全船只接待了三位客人,而闻恪一进来就自己寻了个角落摆手婉拒了花娘们的靠近,看见燕仰索性拉了他来,两个少年一起喝酒。


    徐蜜缃和兰静两人就在花娘们的绵软中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晕乎乎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神志清醒。


    坐在左侧的花娘衣着大胆,又足够热情,抱着琵琶朝徐蜜缃眨了眨眼,手指一拨珠落玉盘。


    厅中舞姬们翩然起舞,也不像是献艺,更像是玩乐,她们在鼓点中飞跃,摆弄着自己的身体,满脸都是享受的愉悦。


    地毯上多了几个舞姬脱下的披帛,色彩交织在一起,艳丽又靡颓。


    徐蜜缃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张着嘴哇哦时,旁边的歌姬扶着酒杯递到她的嘴边。


    “姑娘吃酒。”


    徐蜜缃一时不察饮下了一口酒。她下意识要皱眉,然而入口的酒香甜绵软,和她去岁年节时喝到的截然不同。她咦了一声。


    船在江上慢悠悠晃着,窗外的风景一变再变,偶有小小的船只路过,里面的人伸着脖子看这艘庞大的画舫。


    “可好吃?”歌姬笑眯眯扶着酒杯喂着徐蜜缃吃完,“知道今儿的客人是学生姑娘,专门备下的清甜果酒。”


    徐蜜缃吃着的确好吃。眼睛朝酒杯一转,歌姬了然,又给徐蜜缃喂了一杯。


    徐蜜缃和兰静分别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表达了喜爱。


    这真是太舒服了。


    徐蜜缃几乎是半躺在花娘的怀中,花娘十指丹蔻,细软温柔,捻着水果喂到她口中,替她整理头发,还有个年纪小的给她捏肩,拿着扇子替她扇凉。


    徐蜜缃歌舞甚至都没有仔细看仔细听,闭着眼几乎就是享受到要融化过去。


    从前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休闲的方式。


    “子律,你真厉害,这里都能找到玩的。”徐蜜缃对闻恪发出了赞赏。


    一屋子女人,闻恪也算他厉害,就坐在角落里和燕仰喝酒,偶尔看看舞姬跳舞,脑袋愣是没忘穿着清凉的花娘身上看。


    闻恪抬眸扫了眼徐蜜缃。她几乎要融化在花娘怀里了,软绵绵地躺在那儿,满脸都是享受。


    “听我娘说的,女人也喜欢歌舞画舫,也喜欢放松。但是我娘不一样,我娘……”闻恪嘴角抽了抽,小声说道,“是让小郎们伺候。”


    兰静一口酒险些吐出,她默默地擦了擦嘴角,高举起手指。


    “闻夫人乃吾辈楷模。”


    徐蜜缃似懂非懂:“还能有小郎?”


    “当然可以,”花娘闻言立刻温柔地用手指拂过徐蜜缃的脸颊,“姑娘若是喜欢小郎伺候,奴家就叫家中弟弟来,他生得好嘴儿甜,最是能哄姑娘开心。”


    “不行啊!”远处燕仰却像是受了刺激,瞪大了眼,“我们家姑娘只能女娘伺候,不准找小郎!”


    徐蜜缃眨了眨眼,花娘像是懂了,埋头在徐蜜缃耳边低声问:“姑娘家中夫君可是管得严?”


    徐蜜缃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不,不算是……”


    麟王殿下到底算是夫君吗?徐蜜缃自己也闹不明白。


    花娘见多


    识广,随意接触一下就知道怀中这位矜贵的姑娘到底如何,捂着唇低声笑着:“若是姑娘不能让小郎伺候,不若回去让家中郎君伺候?”


    徐蜜缃还未来得及解释,只听见伺候两个字,两眼放光:“如何?”


    花娘笑眯眯贴着徐蜜缃的耳廓。


    “姑娘只管听奴家说的做,奴家保管,今晚姑娘会被家里郎君伺候的……舒舒服服。”


    画舫游船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期间徐蜜缃享受够了,等下了船时,兰静才发现徐蜜缃换了一身衣裳,她衣裳外头添了一条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悄悄掀开给她看了眼。兰静当场倒吸一口气,而后对徐蜜缃竖起拇指。


    “你这身……自己保重。”


    徐蜜缃笑得甜滋滋的:“那姐姐说,殿下肯定喜欢。”


    “你家殿下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若是这样……”兰静思考了一下问道,“明儿休息一天够吗?”


    徐蜜缃之前的话本都被收了,没听懂兰静的话,懵懵懂懂地回答。


    “够了啊。”


    兰静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行,你……且保重。”


    徐蜜缃和好友们告别,上了马车。燕仰当做马夫在外头驾马,嘴里还在和徐蜜缃说着。


    “这种地方看着太消磨人意志了,若是常来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姑娘若是被哄高兴了,下回再来,多来两回,学业就会被耽误。”


    徐蜜缃想了想,自己还真打算之后再来的,但是听燕仰这么一说,忍痛回答:“大不了我夏旬考试过了再来。”


    燕仰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主子,属下尽力了。”


    徐蜜缃回到东厢房,也没有洗漱,按照花娘教给她的,手里拿了一本书,裹着斗篷哒哒哒就去正房。


    正房早就对她没有禁制,徐蜜缃顺利进入。夏日的夜晚炎热又干燥。夹间空中悬挂着六把芭蕉扇,无风自动。


    “殿下,我来啦。”


    徐蜜缃欢快地喊着。


    然而夹间并未见到麟王殿下,而是在耳房依稀听见有水声哗哗。


    徐蜜缃一愣。


    那边的耳房,好像是麟王殿下的浴房。


    麟王殿下在沐浴?!


    徐蜜缃下意识地扭头就要走。


    水声却在这时停了。


    “阿缃?”


    徐蜜缃听见隔着一层门的耳房中,传来有些雾蒙蒙的声音。


    徐蜜缃连忙答应:“是我,殿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徐蜜缃也就不躲了。她大大方方在夹间等候。期间有侍女前来上了一份果盘,而后房中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房中只有麟王殿下和徐蜜缃,那么都不会留下伺候的人。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不爱用侍人的。


    徐蜜缃见没有外人。按照花娘姐姐教的,将身上的斗篷脱下。


    她略有些别扭地晃了晃腰,吐出一口气。


    勒得可真紧。


    但是……她低头一看,盈盈一握的小腰上缠着的一圈摇铃,的确很好看。


    再忍忍?


    徐蜜缃本来只是随手拿了一本书作为幌子。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靠在美人榻上翻开书,又陷入了学习之中。


    嘎吱一声,夹间和耳房中的门被拉开。


    一股水雾弥漫出来。


    空气中的湿意冲散了炎炎夏日的干燥。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这么晚不去睡,跑来找本王……”


    明玉泉的话还未说完,戛然而止。


    美人榻上,徐蜜缃潜移默化学会了他平日里侧躺的模样。


    这会儿捧着一本书躺在他每天会躺着的榻上,正津津有味看着书。


    但是……


    “你穿的,是哪里来的衣裳?”明玉泉忍了又忍,偏过头去,声音低沉了几分。


    徐蜜缃听见明玉泉的声音坐起身来,她披帛滑落,露出半透的上襦,以及直到腰肢的短衫,与裙之间露着一截腰肢。纤细的腰上缠着一圈摇铃,她一动,摇铃晃动。


    艳丽色的红裙似乎若隐若现她腿间轮廓,裙下的小腿似乎缠着什么犹如花藤一般的东西。


    尤其是她这半年疯长,身量已然长开,悄然之间盛开的丰盈,彰显着她长大的痕迹。


    白皙与赤红缠绕,而她清澈的眼眸,脸颊上更是染着一丝不懂世事的无辜。


    “花娘姐姐给的,说是穿这个回来给殿下看,殿下会很开心。”


    徐蜜缃站起身来,学着舞姬姐姐的模样摊开手轻盈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而后眨着眼充满期待地甜甜笑着问。


    “殿下,喜欢吗?”


    第35章 第 35 章 这是要被强取豪夺了吗……


    叮铃清脆, 明玉泉眼神暗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紧了后牙槽。


    他捋了一把还在滴水的湿发, 上前搜到徐蜜缃的斗篷, 直接把人往斗篷里一裹, 想了想又加上一床毯子, 把人裹成一个扭来扭曲的肉粽子, 扛着她塞到暖阁的美人榻上不说, 还给她捆了两根系带, 而后扭头回到耳房。


    下一刻,水声重新响起。


    徐蜜缃在榻上挣扎了好久才挣扎出来,等她挣扎出来时,折柳带着盼莹已经来接她了。


    “王爷吩咐,姑娘这身衣裳……得脱下来。”


    徐蜜缃大惊失色,然而折柳还是温柔地替她换了衣裳,将那一身多少有些不够端庄的衣裳装入一个匣子中,直接上了一把锁。


    徐蜜缃暗觉不妙,果不其然, 等明玉泉第二次沐浴出来, 穿戴整齐的男人发丝还滴着水, 脸色却像是滴着墨一样黑。


    扫了眼徐蜜缃的衣着见她恢复正常打扮, 才质问她这都是哪里学的。


    很明显,徐蜜缃之前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中。


    徐蜜缃只好老老实实将自己在画舫上学到的东西都交待了, 她还特意解释了,是因为花娘说这样会让他开心点,也会让他对她有不一样的照顾。


    “我想知道会怎么样而已。”徐蜜缃被迫换了新衣服,这会儿穿着一身素色的交领蓝裙, 连锁骨都漏不出来,更别提大夏天的还是一身锦裙,黏在身上有点包裹的厚重感。


    明玉泉冷笑了声,抵着她的脑门吩咐:“画舫里的歌舞妓教你,你还真敢学。”


    “这个结果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下次不许这么穿了。”


    徐蜜缃不服反问:“每次我想做什么,殿下都说不行不许现在不可以,为什么?”


    明玉泉无奈:“这些事本来该有人教你,但你母亲辞世的早……”


    “等等,殿下好像误会了什么。”徐蜜缃一听明玉泉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立刻抬手捂住明玉泉的嘴,眨巴着眼,“我母亲没有过世。”


    明玉泉呆滞了,片刻后,撕下徐蜜缃的手,拧起了眉:“那你的母亲……”


    “母亲与父亲过不到一起。”徐蜜缃回忆了一下,“在我幼时,父亲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时不时就要纳妾。母亲认为父亲背叛了自己当初娶她时的诺言,想要和离。但父亲不肯,一直拖着。后来,外祖家来人,强迫父亲与母亲合离。”


    “母亲要带我走,但是父亲不肯。说只要我在徐家,母亲就算离开徐家也要割舍一半的心,他不让母亲如意。”


    徐蜜缃说到这里的时候,抬手抹了抹眼角。


    “我九岁那年,母亲成功离开了。”


    “她当时抱着我哭,还悄悄带着人来偷我……没偷走,父亲把我放在树杈上,说母亲要是敢带走我,就摔死我。”


    “我当时怕母亲难过,也想着父亲总是亲爹,总能过下去的。但母亲离开后的第三天,我就被关在荒院。”


    徐蜜缃的话让明玉泉眉头紧锁,也顾不得自己所谓的教育时间,抿唇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发髻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那你想你母亲吗?”


    徐蜜缃下意识用头在他手掌心蹭了蹭。


    “想她过得好,就够了。”


    明玉泉一时沉默,片刻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


    “你长大的过程


    中,你母亲不在,有些事情并未学到。本王……本王也不能什么都教你。回头让折柳教一些吧。”


    徐蜜缃还笑眯眯说道:“知娇说,看书就能学。”


    指的自然是被明玉泉没收的那批书。


    明玉泉冷笑:“那些书想都别想,你及笄之前摸都不会让你摸一下。”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每次都说及笄,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


    明玉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脑子终于坏掉了?数月份都数不明白?”


    徐蜜缃才不跟明玉泉认真解释,只自顾自决定好,自己再过三个月就及笄。


    “总之,及笄之前你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想你的夏旬考试。”


    明玉泉还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考好了,那奖励也得在你及笄之后。”


    明玉泉离开后,徐蜜缃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咬着手指。


    及笄,真是她现在最大的痛!


    明知娇及笄礼那天,徐蜜缃和兰静闻恪还是给宣王府送去了及笄贺礼。虽然府中主子都不在,但是他们的心意也不能飞到几百里外的封地去,只能先这么办了。


    而当天也是旬假,三个小伙伴一拍即合,继续去画舫玩乐。


    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还多了一个范瑶。


    范瑶自从徐蜜缃收下她的谢礼,隔三差五就会给徐蜜缃送礼。但是她之后就不是送钱了,都是送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一来而去,也能和徐蜜缃说上些话。


    到底是富甲一方的范家姑娘,徐蜜缃一说要去画舫玩,她当即表示自己家就有画舫,比外头的干净。如果需要,她还能安排一些年轻干净的小郎来喝酒。


    徐蜜缃十分感谢并婉拒了。麟王殿下得知她来画舫玩本来就有点别扭。到底没有阻拦,只是再三叮嘱不许随便跟着花娘学这学那,也不准叫小郎来伺候。


    范瑶也不强求,只选了一群年轻漂亮的歌舞妓来玩乐助兴。三个女孩坐在一起,闻恪熟门熟路叫着燕仰喝男人之间的酒。


    “外界传闻总是离奇又添油加醋。世人总说麟王殿下暴戾专横,但谁能想得到,麟王殿下居然如此温和又好脾气,居然能允许徐姑娘出来画舫玩。”


    范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摇头晃脑说着。


    徐蜜缃还挺喜欢画舫的甜酒,自己也跟着喝,扭头又被花娘喂了一口西瓜,舒坦地长吁一口气。


    “殿下就是很好,外人都是误会他的。”


    “外头传闻还说阿缃是妖女呢,你看我们阿缃哪里妖了,”兰静说这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捂脸沉默片刻,连续给自己灌了三杯酒,而后小声嘟囔了句,“完了,说不好还真是。”


    徐蜜缃闻言瞪大了眼,趴在兰静的肩上摇晃着她:“我才不是妖姬,我!一个好好学习的生徒,目标是夏旬考试考到丁字舍前十!这么积极向上的我怎么能是妖姬!”


    兰静给她逗乐了:“丁字舍前十,我们同窗一共也就二十人……麟王殿下还真是会哄你玩 。”


    徐蜜缃哼哼着:“这有什么,只要比上次考得好,那就是进步。殿下这样做很好的,很会照顾我。”


    “是是是,你家殿下最好了,为了你家摄政王殿下,干一杯。”


    三个姑娘同时举杯。


    琵琶声声中,画舫猛地一晃。


    “啊!”


    三杯酒水同时洒了出来。


    徐蜜缃没坐稳,直接和对面的范瑶摔作一团,哎呦叫唤着被搀扶起来。


    “许是和旁的船撞了。”范瑶经验丰富些,做出判断来,她起身后拉起徐蜜缃,先确保这位祖宗没受伤,才挽起袖子。


    “徐姑娘,想看商人怎么逐利的吗?”


    两艘画舫相撞,江面泛起一层层水浪,摇来晃去,比之前颠簸多了。


    徐蜜缃光是稳住自己都花费了一点工夫,闻言也只是随口说道。


    “想。”


    谁知下一刻,范瑶就来牵着她走到甲板上去。


    今日晴空万里,炎炎夏日中唯有江风送来两份清爽。


    徐蜜缃和范瑶身上的裙角都被吹地飞来飘去。


    她光压着自己垂散的发丝都用足了劲儿。


    “你们几个姑娘里头去,我来和人说。”闻恪今日穿着一身圆领袍,炎热之下他脱去了半边袖子,出来时手一撑就轻松跳过足有徐蜜缃锁骨高的围栏,翻到甲板外。


    对面的画舫和他们的画舫相比较起来也算是气派,不是什么小船。船头站了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看也是歌舞妓。


    “哎呦哪个掌的舵好不巧撞着我们啦。”


    “公子好难得兴致出来,你们做什么嘛。”


    徐蜜缃听了半天,发现这些歌舞妓说话的声音十分柔软,像是南省人。


    “哟,是人家自己的家姬。对面有来头啊。”闻恪哇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徐蜜缃。


    徐蜜缃不解地眨了眨眼:“家姬?”


    “一般都是家中私养的,也会跟着主子外出游玩会客。”


    范瑶低声给徐蜜缃解释:“对面的可能是有点身份的。我是商贾……”


    徐蜜缃收过人家的钱,这会儿也怪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尖。


    “谁撞得谁还不知道,叫你们公子出来说话。”


    闻恪在那吆喝了声。


    对面的画舫应该能听得清楚,一群家姬你来我往说了好些话,发现闻恪一脸听不懂,其中一个跺脚,喊着公子就进了画舫。


    徐蜜缃和兰静挽着手在那等候,没一会儿,对面画舫中有人随着五彩缤纷的家姬们靸着木屐咔哒咔哒走出。


    那是一个身着翠青宝石色金衫的青年,明明是夏日,却里三层外三层穿着严实,外衫绣金丝,腰间垂着九环玉。


    他生得白净,相貌有一丝熟悉的轮廓。


    “撞了就撞了怎么还要我来给说法吗?谁啊这么嚣张……”


    青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摇着手中扇子漫不经心抬头。


    刚好与甲板上徐蜜缃四目相对。


    风吹起她鬓角发丝,裙角鼓起风哗啦摇曳。


    徐蜜缃眯着眼瞥了眼,收回视线,继续用手按着自己的头发丝。


    这江风吹得她脑壳都发凉,还不如回去里头坐着舒舒服服看歌舞妓表演呢。


    “等等,那个姑娘……”翠衣裳的青年眼睛都看直了,扇子直指徐蜜缃,兴奋地大喊,“我要她!”


    第36章 第 36 章 亲外甥觊觎你,也得打断……


    两座画舫都吵杂了起来。


    徐蜜缃反手指了指自己一脸困惑, 而另一边闻恪已经咔哒咔哒按着手关节黑着脸冲上前去。


    燕仰连滚带爬从内厅里取来一条斗篷将她遮住。


    “姑娘往里躲躲,以免溅到血!”


    说罢拔出剑来挡在徐蜜缃的面前,死死盯着对面那个青年。


    “哇, 他是外来的, 不知道你是谁啊!”


    兰静在一侧惊奇了一声。


    徐蜜缃被斗篷劈头盖脸遮住, 她手捏着兜帽很是不解。


    “他这话什么意思, 人还能说要就要?”


    “你信不信他在他的那儿, 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但是现在走错了路。撞错了人。”


    兰静拉着徐蜜缃退后, 朝那人努了努下巴。


    “看着吧, 待会儿就要来道歉了。”


    两艘画舫的船舷相接,各自船上的歌舞妓这会儿也不敢主动出来冒头。那边的劝着公子别随便使性子,这边的歌舞妓不敢来劝徐蜜缃,去劝范瑶。


    “不管是谁,咱们船上有娇客,不能冲撞了。想法子叫他道个歉赶紧走。”


    范瑶到底商贾出身,小小年纪见多了各种场面,这会儿也客客气气欠了欠身,主动对着那边笑着说道:“公子不知


    上京规矩, 可不能这么张口要来要去的。我们这边的姑娘是贵客, 被您吓着了, 您在上京也不好办。”


    那公子的视线始终跟着徐蜜缃, 见她退后了还戴上斗篷兜帽,满脸失望。瞥了眼范瑶等人。


    “拿话点我呢, ”那公子摇着扇子嗤笑了声,“不管是在我的地界,还是上京,我看上的人, 就归我。”


    “姑娘生得娇艳如花,纵然春日百花争艳,在姑娘面前也得黯然失色。”


    那公子文绉绉对着徐蜜缃的方向拱手施礼,而后摇着扇子笑眯眯说道,“如此娇花若是生在旁人家中,总是让人牵肠挂肚的。不若移植到我府中,定然让姑娘开出最璀璨的花朵。”


    兰静微微蹙眉:“怎么听不懂人话似的。还是说他有什么身份?知娇在就好了,她认识宗室。”


    徐蜜缃也被提点了句,忽然想到这么狂的性格,以及和明玉泉有一份相似的熟悉相貌感,她犹豫了半天,掀开兜帽,对着那边的公子问了一句。


    “你可姓明?”


    此话一出,两艘画舫的歌舞妓都捂着唇惊呼。


    唯有那公子摇着的扇子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等等,能问我是不是姓明……你总不能是我哪家不熟悉的表姐妹吧?宗室里……不曾见过你。”


    燕仰盯着那人片刻,嘴角一抽,低声告诉徐蜜缃。


    “坏事了,他好像是……常丰长公主的儿子。”


    “常丰长公主?”徐蜜缃不曾听过这位公主,虚心求教,“是……”


    “是主人的……”燕仰迟疑了一下。


    “姐姐。”


    “敢问可是常丰长公主与云将军之子,云小公子?”


    燕仰抱拳问道。


    那公子心虚地抹了抹鼻尖:“啊……咳……是。”


    “这位姑娘,真的是自家的姐妹吗?”那云公子不死心追问,“难道我长这么大头一次一见钟情,竟然是钟情了自家姐妹?”


    “呸呸呸,这话说出去,外祖母得给我两大嘴巴子。”


    云公子自己拍了拍自己嘴巴,用一种惋惜的视线看着徐蜜缃。


    徐蜜缃眨了眨眼。


    常丰长公主的儿子。殿下的姐姐的儿子——外甥?


    燕仰回头看了眼徐蜜缃,徐蜜缃没看明白这一眼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燕仰已经在那儿拱手行礼了。


    “云小公子,这位是麟王府的女眷。若是按着规矩,您是晚辈。”


    燕仰也够机灵,没说透徐蜜缃的身份,只用了一个女眷来代替,但是能让常丰长公主的儿子自认晚辈,那徐蜜缃的身份地位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对面的云小公子手中的扇子咔哒落在船上,他一脸不可置信。


    “小舅舅的人?!”


    “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云小公子天都要塌了,一脸委屈直勾勾盯着徐蜜缃,“这可是本公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一见钟情的女子!她怎么能是小舅舅的人呢!”


    徐蜜缃想了想,还是给那小公子露出了一个客气礼貌的微笑。


    也不知道常丰长公主是不是殿下的亲姐姐。


    但是现在,在这个‘外甥’面前,她可得是要假装知道的。


    徐蜜缃难得以一副看起来就能稳重大方的样子,只是笑得多少有些僵硬假假的。


    “公子,且先给这位……姑娘道个歉吧,别让人误会了。”旁边有亲近的花娘软着声儿劝云小公子。


    云小公子却梗着脖子,眼神始终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不曾听闻小舅舅成婚,那就不是麟王妃,只要不是王妃,我去问小舅舅要,总能要得到的。”


    云小公子站在画舫船舷头,念念不舍地盯着徐蜜缃,大声嚷嚷着:“姑娘,你且等着,我定然是能将你要到手的!”


    这句话可给徐蜜缃吓得后背起了一层汗毛,连忙问燕仰。


    “常丰长公主的儿子,问殿下要什么都能要得到?”


    燕仰的表情有些微妙:“……这么多年,好像是的。”


    这下,徐蜜缃天都塌了。


    玩也没心思玩了,火烧眉毛地催着画舫靠岸。什么都管不了几乎是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催促着马车赶紧返回麟王府。


    今日她的旬假,麟王殿下也会在这天休沐。哪怕徐蜜缃跑出去玩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都能在书房或者正房里找到想要找的人。


    “殿下!殿下!”


    徐蜜缃提着裙在横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跟着的阿彤和盼莹都要跑得翻白眼了,也就是燕仰快一步,早先就在庭院中翻来翻去,几个跟头翻到了门口,先一步等她。


    徐蜜缃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先进了院子。


    庭院中青松树上的鸟雀受到惊吓,扑扇着翅膀哗啦冲出层层松针叶,叽叽喳喳叫着跳跃到旁的树梢里,借用宽大的树叶隐藏身体。


    徐蜜缃甚至还被一只鸟衔着的果子砸到了头。这下可更不得了,她攥着凶器气势汹汹地冲进正房。


    初夏的灼热在室外是蔓延开的烈焰花。在室内却是冰瓮子和蚕丝凉扇驱赶灼热后残留的暖阳温度。


    徐蜜缃一进室内整个人的灼热都被按下,取而代之是一股股清爽的凉意扑面而来。


    “又怎么了?”


    男人躺在美人榻似乎在午休,夏日里他穿戴也单薄,只一件单薄的罗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坐起身时,一侧系带松开,半面身子几乎要裸露时,他抬手拉起系带,随手又系上了。


    “委屈成这样,在外面没玩好?”明玉泉自想她的理由,顺便抬手拍了拍,叫来一个侍女吩咐给徐蜜缃准备的酥山可以端上来。


    酥山放在冰瓮子中镇着,侍女取来端给徐蜜缃时还冒着寒气。


    酥山上淋了花酱,旁边还有两朵雕刻出来的花朵装饰。


    徐蜜缃端着酥山水晶碗心情终于好点。


    她坐在明玉泉的身侧,用金勺吃了两口酥山,长吁一口气。


    “真舒服。要是去了别人家,就不会有人像是殿下这样对我好了。”


    这句话让侧躺在美人榻上的男人一头坐起身来,警觉地盯着徐蜜缃。


    “此言何意?”


    徐蜜缃抱着酥山水晶碗老老实实解释。


    “……你那个外甥,要我去他家。”


    一开始徐蜜缃还没闹明白这个要是什么意思,后来回忆到他口中的一见钟情,徐蜜缃后知后觉猜测,可能是因为她的容貌,又吸引来了一个想要纳她为妾的人。


    这事情在她刚入学宫时,发生过好几次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却会衡量她的身份和背景,抠抠搜搜给出一个‘适合’的身份。


    不过自从都知道她是麟王府的女眷后,这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并且之前那些曾经口出狂言甚至欺负过她的男学生,有的悄悄都退了学,转到了旁的学宫去。


    明玉泉听徐蜜缃说话总是需要反复追问猜来猜去。他这会儿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直接叫来一直跟着徐蜜缃的燕仰。


    小燕侍卫那张嘴最是会添油加醋的。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足以让徐蜜缃目瞪口呆。


    “什么叫一见钟情非我不娶?什么叫云小公子痛哭流涕要来和殿下抢人?你从哪里看见的?!”


    小燕侍卫振振有词:“两个眼睛都看见了,云小公子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又暗搓搓来挑麟王殿下:“主人,云小公子好歹是个晚辈,这样对您的女眷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着实可恶。”


    明玉泉听明白了。他的神色淡了下去。


    坐在美人榻上的男人微微垂着头,窗外的光影一半落在他的脸颊,以高耸的鼻梁为分界,一半被阳光温柔,一半在阴影中悄然。


    徐蜜缃原本还在没心没肺的吃着酥山,忽然看见明玉泉的神情后,她攥紧手中雕花小金勺,盛了一勺酥山,递到明玉泉的嘴边。


    “殿下,吃点甜的。”


    明玉泉掀起眼皮,眼眸中是徐蜜缃看不懂的东西。


    他张嘴,轻轻含住小金勺。


    而后忽地瞪大了眼,慌不迭的往后仰了仰。而后更是直接从徐蜜缃手中夺过小金勺,那张原本有些阴郁神情的脸蛋上,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咬牙。


    “这是你吃过的!你丫头……本王真是……”


    燕仰悟了,这里没有他什么事,一扭头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


    徐蜜缃看见明玉泉这会儿鲜活的神情,装傻嘿嘿直笑,讨好地将手中的酥山水晶碗也一并递给了明玉泉。


    “我差点被人抢走都没有苦大仇深,殿下怎么摆出那副脸孔,怪吓人的。”


    明玉泉三两口将徐蜜缃的酥山吃掉,咬着勺子长叹一口气。


    “本王不想见云摧城,不想……”


    “不想见就不见呀。这位云小公子只是偶然见了一面,说不定过两天就去别的地方玩了。”徐蜜缃说道。


    “他被他母亲养的有个坏习惯。”明玉泉轻叹,“只要他想要的,怎么哭闹都要要到手。”


    徐蜜缃一愣,小心翼翼问:“殿下和常丰长公主……关系很好?”


    “小时候,翎王翎王妃会折磨我,但是她会悄悄来照顾我。给我吃的。”明玉泉嘴角牵了牵,“我没有饿死,她与我有恩。”


    徐蜜缃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她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揪着疼。


    她手攥紧领口。


    “……常丰长公主,是好人。”


    “不是。”明玉泉立刻否定了徐蜜缃的说辞,“她只是当时怜惜我一个孩子,又有血缘关系,看不过眼帮一把。”


    徐蜜缃有些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从明玉泉的口中能确定,这位常丰长公主是有几分薄面的。


    “小燕侍卫说,云小公子问殿下要什么,都要得到,是真的吗?”徐蜜缃小心翼翼试探。


    明玉泉嗯了一声:“以前的确是,他要什么本王给什么。”


    “所以云摧城对你说这种话,着实难办。”


    徐蜜缃心中一凉。她慌张地看着明玉泉,咬紧了下唇,刚要强忍着露出笑脸,却见明玉泉一脸难办地揉着额角。


    “本王要是打断云摧城的一双腿,常丰会跟我发疯。还有寿康太妃……真麻烦。”


    徐蜜缃一愣,眨了眨眼,犹豫着问:“殿下不是要……送我给他?”


    明玉泉抬眸瞪了徐蜜缃一眼,顺手给了她一个脑袋崩。


    “你在说什么酒鬼疯话?”明玉泉冷笑了声。


    “谁能从本王身边带走你,那除非是本王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不对,本王的棺材还装得下一个你。”明玉泉对着徐蜜缃微微扬起下巴,“就算本王躺进棺材里,他们也带不走你。”


    徐蜜缃这下糊涂了:“那殿下刚刚的难办是……”


    “怎么打断云摧城的腿,告诉他——不要觊觎本王的人。”


    第37章 第 37 章 别杀蜜缃!


    云摧城的腿被打断会不会哭徐蜜缃不知道, 但是她再不好好学习,夏旬成绩出来,哭得就是她了。


    临近夏旬考试, 徐蜜缃在泮宫也成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奋斗好生徒。在丁字舍多少有些不合群了。但是她是谁, 名扬整个天下, 半个朝堂见了都要笑颜相迎的主儿, 她要好好学习, 那整个丁字舍自然是要陪着一起好好学习。


    闻恪被卷得是在扛不住, 又开始了他的翘课逃学。只有兰静还能忍着枯燥无聊, 陪徐蜜缃写策论,做算术。


    也因为临近考试,下了学之后生徒若是想多留,也可以拉着博士多学一会儿。徐蜜缃等问完她书上不懂的知识,背着她的小书搭子离开泮宫时,已经快酉时了。


    亏着夏日里日头长,这会儿斜阳余晖还未散去,拉长了徐蜜缃上车的影子。


    她前脚和兰静告别,准备回家温书, 马车才走出一截就被人拦下。


    “可是麟王府的徐姑娘?”拦着马车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 另有四个年长严肃的女史站在一侧。


    坐在外头的阿彤回答了, 那人确定马车里的人后,拱了拱手。


    “徐姑娘, 太妃有请。”


    太妃?


    坐在马车里的徐蜜缃一愣。她可不认识什么太妃。


    “公公是否弄错了,我并未与什么太妃有所往来。”


    徐蜜缃回答时还记得年节上,宫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嫔给她过赏赐,最后也是明玉泉让她写了几分花笺送了回去, 并未让她与宫中人往来。


    这太妃辈分就上去了。


    “是康寿太妃。麟王殿下的……嫡亲长辈。”


    那公公压低了声音:“徐姑娘是晚辈,长辈有请,您可不能推脱。”


    康寿太妃?


    徐蜜缃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她父亲当初骗她上马车,还未图穷匕见时曾经提过,就是一位康寿太妃选了徐夕薇,要她去麟王府中奉茶。


    说来,该就是这位康寿太妃了吧。


    康寿太妃好像是翎王的母亲,那岂不是说,是明玉泉的祖母?


    徐蜜缃在马车上坐不住了。虽然不知道这位不曾见过的康寿太妃为何会请她去,但她一个晚辈,自然是不敢推辞。


    只她本想叫盼莹留下回府,却被盼莹握着手腕,面色有些凝重低语:“这种事请阿彤跑一趟。奴婢是麟王府家生子,入过宫见过康寿太妃,这一趟得奴婢陪姑娘。”


    徐蜜缃瞧见盼莹的神色,同意了她的安排。


    她被换了马车,坐上了由康寿太妃准备的马车。马车狭小,几个宫人并不能上车,只有盼莹能寄下陪坐在她身侧。


    狭小而朴素。徐蜜缃上一次坐这种马车,还是徐家的。


    也不知长街有何颠簸的,马车走了一路就晃了一路,徐蜜缃险些坐不住,有些震惊地用手指了指马车。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盼莹看得明白,蹲在徐蜜缃的跟前抵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康寿太妃低调朴素,不爱铺张浪费,用的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物。”


    徐蜜缃留下了康寿太妃朴实的印象,微微颔首。那听起来好像是个怜惜旧物不奢靡的主儿。


    “只是有件事姑娘得知道。”盼莹说话很快,声音也很小,说完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提防被人听见。


    徐蜜缃听见后微微挑眉。


    ‘殿下极为不喜康寿太妃。彼此不睦。’


    既然彼此不睦,为何康寿太妃还要专门来找她?


    徐蜜缃被盼莹这么一说,稍微紧张了些。尤其是进宫门时。巍峨矗立的宫门下有全身覆甲的禁军守卫检查宫人腰牌。


    马车掀开帘子,那公公在前头语调高扬。


    “康寿太妃召见麟王府女眷。”


    满京城都知道麟王府女眷是谁,禁军更是清楚这位麟王殿下为了女眷做过什么,当即都不敢抬头看,低头拱手,很快放了行。彼此都紧张,倒是无人注意徐蜜缃被掀开帘子后笑得有多僵硬。


    马车抵达大兴殿就得下来步行。徐蜜缃还穿着青衿背着小挎包,头一次入宫她紧张地背都是挺直的。看起来像竹竿儿似的。


    幸好太妃所在的宫殿远在西角。并不用经过太多有主之殿。


    抵达康寿太妃所在的启福宫时,宫中早有几个宫人在殿门外等候。接了她去,却拦下盼莹。


    “奴婢受王爷之命,贴身跟随姑娘,不敢离开半步。还请姐姐通融。”盼莹不肯离开,伏身行礼请求。


    徐蜜缃更是一把握住了盼莹的手。


    “她若离开,我怕不认识哪位是太妃冲撞了。不若改日吧。”徐蜜缃还记得这里是康寿太妃的宫人,总是长辈面前的,她也客客气气地。


    那几个宫人对视一眼,为首年长的轻咳了一声,侧过身。


    “姑娘请吧。”却也没有再说要拦下盼莹的话。


    徐蜜缃紧攥着盼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入殿去。


    太妃所在的宫殿一眼看去就是空。没有多少装点摆件。甚至就连殿中垂着的帷幔上刺绣都是旧了的。偌大的殿宇里只有半人高青铜熏香炉算是看起来敦实的摆件。


    除此之外,就只有落月架上几样陶瓷玩意儿,和一些扉页泛黄的旧书卷轴。


    空,清,冷。


    这是徐蜜缃对康寿太妃宫中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掀开帷幔走出来的两个老嬷嬷,浑身都弥漫着一种陈旧而腐败的气息。看她的眼神尤为锋利,打起帘子。


    “姑娘请吧。”


    徐蜜缃心里一慌,幸亏身边还有个盼莹,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内堂不算大,只摆放着一张供案,塑着一尊佛像,满屋都是檀香的气息。


    一身暗灰紫裙的女人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佛珠默念着什么。


    盼莹轻拽了徐蜜缃的手腕,她懂了,规矩地行礼。


    “见过康寿太妃。”


    半响也没有人搭理她。徐蜜缃这下知道麟王殿下和这位康寿太妃是真的很不睦了。


    她也算乖巧,老老实实就这么行礼。


    “闺名叫做什么?”


    女人由着旁边的嬷嬷扶起身,转了过来。


    她许是有五十来岁,生得原本该是漂亮的,就是年岁上去了皮肤松弛,眉宇中又有深深的沟壑,就像是常年皱着眉留下的痕迹,也显得她本来漂亮的面容,多了两份不好亲近的刻薄。


    徐蜜缃老老实实回答:“闺名蜜缃。”


    “多大了。”


    “还有四个月十五。”


    徐蜜缃回答时晃了晃神。上一次听康寿太妃时,她才不到十四,如今已经马上十五了。她在殿下身边,被殿下救下,原来已经快一年了。


    康寿太妃慢悠悠围着徐蜜缃打量了一圈,半响,才嗯了一声,抬了抬手。


    盼莹赶紧扶着徐蜜缃起身。


    “长得妖妖娆娆,个儿高,身段也好,的确不像是十五的,难怪迷得我那没心肝的外孙为了你来找本宫哭。”


    康寿太妃落了座,只用眼角余光撇着徐蜜缃,不知哪里惹到她,露出一脸厌恶来。


    徐蜜缃微微睁大了眼。她猛然想到麟王殿下说到常丰长公主,好像是提到了什么太妃,但是她当时并未注意。所以这位康寿太妃也是常丰长公主的母亲,云小公子的外祖母?


    这下糟糕了。还被康寿太妃用挑剔的眼神嫌弃的口吻点评了一番,徐蜜缃是半点都笑不出来,表情上就能看出两份勉强。


    “小小年纪倒是个祸害。”康寿太妃点评徐蜜缃时眉头习惯性紧皱,言辞犀利又贬低。


    “当初真不该让你入了麟王府。”


    徐蜜缃上一次和长辈吵架还是和继母,这位康寿太妃又是麟王殿下的祖母,她憋屈的厉害,却因为当初康寿太妃选的人是徐夕薇而无法辩驳。


    好气。


    徐蜜缃低下头,紧紧掐着自己的虎口。


    疼痛给她带来了一点力气,她缓缓抬起头。


    “太妃说笑了,蜜缃入王府时发生了突发状况,是临时定了去的。说来好像也不是太妃的安排吧。”


    徐蜜缃瘪了瘪嘴,还是没忍住。


    “而且太妃说的那位云小公子。蜜缃什么都没做,只站在那里,云小公子就嚷嚷着要人。蜜缃也不能堵着云小公子的嘴逼他把话咽回去。”


    康寿太妃眉眼一冷直接将手边的果盘摔到徐蜜缃的面前。


    瓷片碎渣险些溅到她身上,徐蜜缃瞳孔缩了缩,到底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后悔了。不该来的。但是长辈相邀她还真的没办法。


    徐蜜缃低着头。还是该忍一忍的。说话难听,但是难听的话她以前听多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还是因为在殿下的身边,被养的万事顺遂,不能接受这些难听的骂人的话了?


    “大胆!狂妄!”康寿太妃被这番反驳的话给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徐蜜缃怒骂。


    “无知小辈,你以为你是谁?能在本宫面前这般嚣张?!小家子养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徐蜜缃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眼泪都在眼眶里打圈圈了。


    “太妃招蜜缃来之前就该知道蜜缃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将蜜缃招来辱骂?蜜缃又怎么招惹到太妃,要来挨骂?”


    徐蜜缃明知道她最该做的事就是请罪,道歉,但是没忍住,还是又回了一句嘴。


    “招你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蛊惑我外孙的心。原本想着你要是个知趣的,送给我孙儿哄哄他高兴也罢了。”


    徐蜜缃瞪大了眼。


    康寿太妃抬起手,两个嬷嬷上前按住徐蜜缃,盼莹慌了,要来搀扶徐蜜缃时却被两个宫女拖开。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请高抬贵手,姑娘年轻,殿下养的又细致,不曾受过这些,若有冒犯之处太妃娘娘直管请了殿下来直言!”


    康寿太妃听到这话眼皮一跳,却很快拉下脸来。


    “莫要拿他压本宫!明玉泉当年说的话你们都记得,除非他死,也不会踏足启福宫!”


    说罢,康寿太妃使了个眼色,抬起手:“把这个妖媚祸害处理干净!”


    徐蜜缃察觉不妙,努力挣扎。但是按着她的两个嬷嬷膀大腰粗力气极大,她根本挣扎不过。


    “太妃不可!”盼莹挣扎着喊了一句就被宫女捂着嘴拖了出去。


    “太妃,若是真的杀了她,麟王殿下那里……不好交代。”


    “再不好交代,他在本宫这里始终低一头,早就老死不相往来,本宫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闯了启福宫。”


    “这丫头不听话,留在城儿身边也不放心,送她走吧。”


    “弄干净点。”


    康寿太妃低头瞥了眼徐蜜缃,冷笑了声,转身离开。


    而外头等候多时的一个宫女端着一碗药走近,抵着徐蜜缃的唇。


    “姑娘,这是太妃赏赐,请您莫要为难奴婢。”


    徐蜜缃几乎被按在地上,她挣扎着摇头,谁也不知道药汁里到底有什么。但是康寿太妃的杀意很明显,她要她死!


    不能,她不能死!


    无论是谁都不能要她的命。她是麟王殿下的陪葬品,她只能死在麟王殿下的身边。


    徐蜜缃拼命躲闪,拳打脚踢地,用尽全力挣扎之下两个嬷嬷差点没按住她,叫她起身跑了两步。而后很快她又被另外一个嬷嬷上前拖住按倒。


    “快些给喂!”


    徐蜜缃被按着嘴巴,眼睁睁看着药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惶恐地摇着头,可受制于人,她甚至连摇头都做不到。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争先恐后流出。


    忽地,她想到自己袖中还有明玉泉教她射箭时绑着的袖中弩。


    “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按着徐蜜缃的老嬷嬷身中一箭,整个人受力往后踉跄倒下。


    另外几个嬷嬷宫女也受惊尖叫。


    徐蜜缃身体一扭几乎爬出几个人的围攻。她散乱着头发,衣袖早被撕破耷拉着,书搭子也断了,书卷散落一地。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蛋涨得通红,趴在地上颤抖着按着自己的手腕。


    她……还没有用袖中箭。


    徐蜜缃恍惚地抬起头。


    高大的男人扔了手中的长弓,大步走来弯腰将地上狼狈不堪的徐蜜缃抱起。


    “伤着哪儿了?”他明明一脸怒意,犹如地狱鬼使的阴暗,却在面对徐蜜缃时努力调整了语调。


    徐蜜缃定定看着明玉泉,嘴一瘪,湿漉漉的脸颊上眼泪再次涌出。


    “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这里是启福宫!”


    “不可放肆!这里是长辈的居所,麟王殿下射杀太妃身边的宫嬷这是大罪!”


    启福宫的嬷嬷宫人发现那嬷嬷已经没了气,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却还是纷纷指责着明玉泉。


    徐蜜缃在明玉泉怀中,能明显感觉到启福宫的宫人和外面那些人不同。他们不但对摄政王没有任何恭敬,甚至还有一种……责骂。


    像是长期潜移默化的本能,在明玉泉面前毫无奴仆的模样。


    血流一地,徐蜜缃的眼睛被捂了起来。她趴在明玉泉的怀中,哽咽道。


    “为什么……她要杀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明玉泉抱着徐蜜缃的力道收紧,片刻后,他低头在徐蜜缃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不关阿缃的事,是本王没处理好。”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明玉泉抬起头,眼神冷漠扫视启福宫上下,而后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


    “启福宫上下,一律绞杀。”


    此言一出引起,满宫上下宫人瞬间慌了神。软了膝盖跪在地上拼命摇头。


    “不,不能这样,麟王殿下您不能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们带进来的宫人捂着嘴分别拖走,满屋哀嚎,悲鸣连天。


    回到寝殿的康寿太妃许是得了消息,踉踉跄跄扶着嬷嬷的手出来,看见自己身边多年的嬷嬷躺在地上死不瞑目,捂着唇惊呼。而后用憎恨地眼神死死盯着明玉泉。


    “好大的威风!明玉泉,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谁?!你在我的宫中也这么放肆,不愧是没道德伦理的杂种!”


    徐蜜缃呼吸一滞,她几乎要从明玉泉怀中翻身下来开骂了,却被男人搂在怀中颠了颠。


    “记得。外祖母,祖母?还是庶母?”


    明玉泉回过头,那双狭长的眼中尽是冷冽。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第38章 第 38 章 原来他是我心爱之人


    康寿太妃脸色苍白, 踉跄着退了两步,摇着头手直指明玉泉:“畜生,没有人伦的畜生!亏你叫得出口!你这样的杂种, 生下来就该死掉, 我就不该留你的命, 长大后这么威风, 在宫中杀人, 打我的脸, 畜生!”


    徐蜜缃已经傻了, 她在明玉泉的怀中像是一个瓤子里只有棉花的娃娃,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


    她不动,有的是人动。在明玉泉下达了命令后,启福宫的宫人分别被拖走,说是要处以绞杀,他们满地爬着哭喊着求救,喊着饶命,可在此之前, 他们面对能执掌生杀大权的摄政王明明是那么的高傲。


    出乎徐蜜缃意料之外, 没有人对明玉泉和康寿太妃的话有任何反应。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瞪大了眼。


    “若不是你留我一命, 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明玉泉眉心微蹙, 看康寿太妃时眼神冰冷如凌,丝毫不见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有的只是对彼此恨之入骨。


    启福宫外都是明玉泉带来的宫人。摄政王殿下的命令,几乎在最快时间就予以执行。尤其是端着毒药的宫女和按着徐蜜缃的嬷嬷,最先脖子上套上绳索。隔着一扇宫门,外面的垂死挣扎哀嚎声连成片。


    徐蜜缃在明玉泉怀中瑟缩了一下。小小的幅度却引起了明玉泉的在意, 他垂眸,声音里还有和康寿太妃说话是残留的冷意。


    “害怕?”


    徐蜜缃不敢说害怕,也说不出口不害怕,她只是用手指攥着明玉泉的肩袖,默默不语靠在他肩臂。


    男人身上的煞气微微收敛。


    “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你要绞杀几十个太妃宫的宫人。明玉泉,你可知你在旁人心中是个疯子,你这一步,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失心疯到没有人伦,没有理智吗?!”


    康寿太妃指着明玉泉大骂,愤怒之下毫无形象,弯腰捡起各种东西朝明玉泉砸去。


    然而她的怒骂和发泄的打砸在明玉泉眼中几乎是个笑话。根本不等那些东西碰触到他,早有侍卫来挡下,并且将康寿太妃按住。


    “我是不是疯子,世间早有定论,既然如此我何不再疯彻底一点。也不用等到下次,今日就一把火送你和你女儿儿子团聚,如何?”


    明玉泉轻笑中胸腔跟着震动,徐蜜缃听清楚他的话吸收消化后,根本顾不得其他,挣扎着伸出手捂住明玉泉的手。


    她慌张地摇头。


    “殿下不是疯子!”


    “不要被她的话影响了,殿下是在……惩处犯了错的人,”徐蜜缃眼中只能看见明玉泉轻笑时眼眸中蕴含的癫狂,她拼命地支起腰,靠近他不断说着,“犯了错的人有犯了错的处罚方式,他们要杀我,那就是,那就是杀人的罪名,殿下没有错。”


    “太妃犯错,殿下不用承担任何!”


    明玉泉垂眸,映入眼帘的是狼狈的徐蜜缃满眼的焦急。为了他。


    她胆怯,心软。却在这种时候拼命将罪责还给那些人,只为了安慰他。


    好像……吓到她了。


    明玉泉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下自己的怒火,嗯了一声,他双手将怀中的人颠了颠,抱紧后,不再理会康寿太妃,准备离开。


    然而他抬脚走出才两步,身后的康寿太妃状若癫狂朝着明玉泉嘶吼。


    “畜生!毫无人伦的畜生,你的亲生母亲你也能杀,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杀了你爹,杀了你娘,怎么还要来杀我吗?天下人都知道你明玉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弑父杀母,今日还要增添一条手刃祖母吗?哈哈哈,你本来就是留着不干净血脉的畜生,活着就是耻辱,你早就该死了,去年就不是就要死了吗?为什么不死!你还有什么好活的?去死啊!杂种!”


    明玉泉闭上了眼,片刻,将怀中的徐蜜缃轻轻放下。他的手掌在她头顶一触而过。


    “乖乖等一下。”


    徐蜜缃伸出的手并未抓到明玉泉的衣袖,他长腿一迈两步走到康寿太妃跟前。


    “今日不杀你。”明玉泉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阿缃害怕我杀你。”


    他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刃,抵在康寿太妃的脸上。


    康寿太妃瞳孔一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畏惧,而后在得知他不会杀她后,表情一变。


    下一刻,明玉泉手起刀落。


    白光闪过,满地黑发。


    康寿太妃的发髻被连着鬓角一起切断。


    她呼哧呼哧几乎喘不过气,惊恐地看见明玉泉手中的刀刃上,有血。


    明玉泉慢条斯理将刀刃上的血擦在康寿太妃的衣服上。


    还算和气地和她商量。


    “听着,我以前留你一命,只是想让你好好看着他们的死,全都是因你而起。让你日日活在恐惧和悔恨中。但很遗憾,你天生没有怜惜他人的能力。苟且至今也不见心悸。”


    “你甚至以为我是因为那可笑的血缘不杀你。愚蠢。”明玉泉的刀刃擦干净后,又一次割裂了康寿太妃的肌肤,鲜血涌出,康寿太妃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你看看你,太妃当久了,以为你是什么厉害的人,敢绑走我的人,还妄想鸩杀她?”


    明玉泉抽出刀刃,擦拭干净,下一刀,直接划破了康寿太妃的脸。


    尖叫声直入云霄。


    康寿太妃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捂着脸惨叫。


    “你以为我在乎疯子不疯子的名声?你错了,我若是在乎,就凭你们那些伎俩也妄想诋毁我分毫?”


    明玉泉垂眸看着手中刀锋,血一滴滴滴落。


    他嘴角一翘,看向康寿太妃的眼神格外阴鸷。


    “我只是厌恶我的身体里会流淌你们这种畜生的血脉。肮脏到让我想和你们同归于尽。”


    明玉泉说这话时,若有所感地回头。


    殿门口逆着光的位置,徐蜜缃眼含泪水直勾勾盯着他,脸蛋上灰尘被泪痕冲刷,那双眼纵然在逆光黑暗中,也因为水雾明亮。


    他略微心虚地松开手,短刀落地,发出响亮的一声碰撞,而后像是无事发生,将疯狂挣扎捂着脸惨叫的康寿太妃扶起来,亲切地替她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庆幸吧,她不愿意我被人那么称呼,不然我不介意今日活扒了你的皮,将你的血肉一片一片切下来。”


    靠近时,明玉泉直勾勾盯着康寿太妃的眼,笑得亲昵却杀机四溢。


    他做得出!他绝对做得出!康寿太妃瞳孔紧缩,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去那些年她造就了什么样的怪物。


    “疯子……疯子,都是疯子……”康寿太妃拼命挣扎开明玉泉的手,连滚带爬拖着血迹,嘶吼着,“疯子!疯子!你是疯子,你娘是疯子,你爹是疯子,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明玉泉转过身,无奈地对徐蜜缃轻笑了笑。


    “康寿太妃疯了,没事,这种血脉下的人,早晚都得……”


    徐蜜缃听了个全程。她眼泪这会儿止不住的流,只是被按在地上导致摩擦的伤痕并不痛,但她这会儿浑身都疼,疼得捂着胸口的衣裳,大口大口呼吸。


    这一刻,明玉泉才变了神色,冲


    过来一把搂着她。


    “阿缃!”


    “无妨,只是情绪激动加上呼吸过度,”太医收回搭在徐蜜缃手腕的手,把过脉后起身战战兢兢地给摄政王行礼,“徐姑娘只要稍作休息,缓一缓就好。”


    待太医离开后,明玉泉坐在徐蜜缃的床头边,伸手整理了一下被角。


    “热……”徐蜜缃躺在床上委婉地表示,“大夏天盖着被子,身体都在发烫,这很奇怪。”


    “嗯。”明玉泉这才抬起被角让空气进入,亲自端了一杯温水给她。


    徐蜜缃缓了缓坐起身,抱着水杯慢悠悠喝着水,还趁机抬眸看了眼明玉泉。


    他侧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不知何处。


    这里是启福宫外的浅霆殿。她呼吸不上来险些昏迷时,就被明玉泉抱到此处招来了太医。


    幸亏问题不大。徐蜜缃放下水杯,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


    当时怎么就能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呢。是因为康寿太妃对明玉泉的辱骂,还是因为辱骂明玉泉的人,是他的……嫡亲长辈?


    徐蜜缃入目之处,放着一展屏风,屏风外还有人在守着。


    “殿下,我们回去吧。”


    徐蜜缃眼巴巴看着明玉泉。


    明玉泉沉吟:“……今日闹得有些大,我得去见见陛下。你且先等我。”


    徐蜜缃还以为要去陛下的宫中,没想到明玉泉起身绕过屏风,对着屏风另一头坐着的人微微拱手:“陛下。”


    陛下就在这里?徐蜜缃吓了一跳,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立刻把被子又围了上来,想了想,慌手慌脚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


    可不能看起来不雅观。她如今可是背负着麟王府的名誉。


    “陛下。今日之事……”


    明玉泉还没说完,明梨棠就起身托着他的手,真诚地回复:“小叔叔所做之事我都懂得。实在是他们太过分,康寿太妃到底是小叔叔的长辈,我……朕之前也不好插手。如今小叔叔安排了最好不过。”


    “启福宫的宫人……”明玉泉又是才开了个头,小皇帝就自觉接过话题,“这事儿交给皇后。”


    徐蜜缃只听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用十分稳重但是还有些生涩的声音说道:“请皇叔放心,此事侄媳会安置妥帖。”


    “臣……气糊涂了,在陛下的宫中动了刑……”


    明玉泉又是才开口,那边明梨棠就立刻接过话头去。


    “这有什么,那是小叔叔亲近我,才愿意这么放心的做。我很高兴小叔叔还信任我。”


    许是被自己的侄儿噎得没话说,明玉泉沉默了片刻,半响后才叹气。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孩子,不用对臣事事依靠,也不用……太纵容臣。”


    “我知道小叔叔的意思,无非是朕如今是皇帝,但是在我心中,小叔叔始终是将我养大的,此世间最亲的亲人。”


    明梨棠郑重其事地说道:“明家的血脉不好,先帝那一代更是。但是我不一样,我随小叔叔。”


    叔侄俩说着话,皇后起身微微欠身:“侄媳去看看……呃……徐姑娘。”


    徐蜜缃听到这里,慌忙坐直了挺起背,又觉着不妥,从床上下来。


    “姑娘别下来,”绕过屏风走进来的少女顶着皇后的头衔,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再年轻,也比徐蜜缃大几岁,她摆出一副亲昵地样子上前来按住徐蜜缃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姑娘还未及笄,如今也不好称呼,还请勿怪。”


    徐蜜缃才惶恐,她旁边坐着此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她被按着没有行礼,还被这么客气的对待,身上像是爬满蚂蚁一样别扭。


    “皇后娘娘,蜜缃实在惶恐,”徐蜜缃没有被皇后的亲昵态度弄得迷失自我,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低着头致歉,“今日纠纷实属蜜缃不慎,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皇后握着她的手安静看着她,片刻后笑了。


    “你知道吗?”皇后小声说道,“我也是小皇叔救下来的。”


    徐蜜缃诧异地抬眸。只见皇后抬手挥退了身边的女官,原本也笔挺的背微微弯曲,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靠近徐蜜缃。


    “我小时候母亲不被父亲喜爱,父亲想要将我订给一个能给他带来助力的上峰。我那时才七八岁,那个上峰可能四十了吧。很恐怖是不是,我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差点抱着我跳河。当时的翎王世子派人请了我母亲与我去,问我愿不愿意做三皇子的未婚妻。”


    皇后笑吟吟说道:“当初无人知道还有一个三皇子,我母亲一问,三皇子只比我大两岁,立刻就定下来了。定下来之后,翎王世子亲自去了我家中,宣告了订婚之事。”


    “翎王世子亲选的三皇子,我父亲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发卖了小妾,敬爱我母亲,走哪里都带着我,一年后,为我和三皇子定下了婚盟。”


    徐蜜缃听得有些迷糊,幸好皇后善解人意,很快笑着给她解释道:“因为翎王世子当年要出征,他养大的三皇子在京中孤立无援,我的父亲官职足够高,门下也有很多人,若我与三皇子订婚,在他出征的时日里,就能庇护三皇子。”


    “我与三皇子,都是在翎王世子最温柔的照拂下得到生命轨迹改变的。”


    皇后握着徐蜜缃的手,眼神很是真挚:“知道你忽然见到我们总会担惊受怕,但我能告诉姑娘的,是我们对小叔叔的亲近挚爱之心,不会改变。”


    “所以……”皇后亲昵地摸了摸徐蜜缃的头发,“不要担心哦。”


    徐蜜缃讪讪地低下了头。


    皇后只比她大两三岁,却格外的稳重成熟。也许这样的她,才该是皇后吧。


    “好了,他们也该说完了,日后若是有空,来宫中陪我说说话。”皇后说着忽然笑了笑,抬手捂着嘴,“唔,下一次在宫中见,也许就是我改口的时候了。”


    徐蜜缃涨红了脸。


    这一日的喧闹在夜幕降临后结束。


    徐蜜缃跟着明玉泉回到麟王府后,被再三确定了身体无恙。


    她沐浴时趴在浴桶边沿,透过窗子缝隙瞥见夜月清光,拨动水面长叹一口气。


    今日真是……复杂。


    尤其是那位康寿太妃。


    说来今日启福宫绞杀了那么多宫人,是不是又要麟王殿下被外面谩骂了。


    她趴在自己手臂上埋着头,又长叹了口气。


    早知道康寿太妃派人来时,她不跟着走就是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无法收场的样子。


    徐蜜缃忽略自己能不能拒绝这一点,歉疚之情让她一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在泮宫整日打听各种小道消息,还好,并未听到有关启福宫和康寿太妃的消息。


    反倒是兰轩有了新的消息。


    “祖父说,想将阿兄外放。”兰静陪着徐蜜缃下学时,挽着她手臂低语。


    昨日有关康寿太妃到底是麟王殿下的家事,徐蜜缃只字未提,兰静也不知道昨日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事情,与徐蜜缃分享她家中的事情。


    徐蜜缃脚步一顿,好奇地挑眉:“为何?”


    闻恪走在她们身后,双手抱着后脑勺,大步一跨就绕过了她们。


    “我猜,是因为那位赫赫有名的苏夫人吧。”


    兰静满脸苦涩,徐蜜缃一看两位好友都知情的样子,反而蒙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之前兄长能被那个周娘子牵连上,不是因为他心中有了爱慕的人妻却不敢说么。”兰静凑到徐蜜缃耳边小声说,“据说,那位人妻是苏夫人。”


    苏夫人?苏夫人又是谁?


    徐蜜缃隐约记得好像有人给自己说过。但脑海中的画面太多并未记清楚,迷茫地问:“她是谁?”


    “你不知道?”闻恪走到她面前倒着走,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麟王殿下应该很清楚吧。苏夫人,苏阁老的女儿,也是麟王殿下当年的副手,何将军的妻子。”


    “对啊,当年的何夫人。丈夫儿


    子都战死沙场后,收养了一个女儿,寡居了有些年。这位苏夫人若是论起来,都快四十了吧,你兄长若是和苏夫人有牵连,难怪你祖父会想把他外放。”


    徐蜜缃有些好奇:“你兄长自己说的?”


    “才不是,就是苏夫人私下寻我兄长说话,回来后祖父问兄长是不是苏夫人,兄长没否认。”兰静长叹一口气,“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我不记得兄长和苏夫人有来往,但是你在稷山寺那天,苏夫人也在,我兄长当时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去么,我拒绝了,他可能私下去见苏夫人了。”


    兰静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抱着头唉声叹气。


    “苏夫人都比我娘大……兄长到底是这么想的?”


    徐蜜缃也不明白,她拍了拍兰静的肩膀:“无论如何,起码你兄长洗脱罪名了,不会有人再议论他了。”


    “我实在是……罢了罢了,兄长自有兄长福,兄长爱慕人妻我就是不服。”


    兰静越说越气,还是徐蜜缃按住她的手:“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你兄长不说,周娘子不醒,谁也不知道。毕竟苏夫人与你兄长年纪相差甚大,可能是误会。若是真心相爱……也不该阻人姻缘。”


    兰静被劝的想哭。


    “我回去就逼问我兄长,他要是不给我一个准话,我就吊在他书房门口!”


    徐蜜缃大惊失色连忙劝阻。然而劝不动兰静,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后,长叹一口气。


    “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闻恪在她旁边随口说道,“那苏夫人不过是障眼法,阿静白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徐蜜缃诧异地抬头看闻恪。


    闻恪手指在自己鼻尖划了划。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大概是闻出来的吧。”闻恪笑眯眯地,不着调的说道,“闻出来兰轩兰大公子……心爱之人。”


    徐蜜缃却被他的话唬到,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真的吗?你姓闻,所以能闻到?好厉害啊闻子律!”


    闻恪被夸得脸红了,抬手捂着脸移开视线。


    “不是……我……哎……”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徐蜜缃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能闻出来,我心爱之人吗?”


    闻恪眨了眨眼,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拉扯着徐蜜缃的书搭带子将她带到麟王府的马车旁。


    “我闻出来,你心爱之人叫闻子律。”闻恪坏将徐蜜缃扶上马车,坏笑着说道。


    徐蜜缃一愣,手指抵着下巴思考起来:“我心爱之人是你,那这个心爱对不对?什么样的感觉能被称之为心爱?”


    闻恪面对徐蜜缃的问题却是呆住了,他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一把拉住马车的缰绳,就站在车辕旁抬着头与徐蜜缃说话。


    “心爱,心爱就是……时时刻刻想着她,想见她,为了她能耐住性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能压制住脾气。哦,还会想……若是能日日在一起就好了。”


    “心爱就是……你与旁人出现在一起时,我只看得见你。也渴望你只能看见我。”


    闻恪声音难得有些干涩,飞快说完一连串的话。


    徐蜜缃听着听着,一一对照后,又发出疑问:“心爱之人和朋友,喜爱,喜欢……有何不同?”


    “不同就是……”闻恪舔了舔唇角,盯着徐蜜缃咧开嘴笑了笑,“若是朋友,我们几个人做朋友都行,也会说很多话,但有些话不能分享给朋友。若是心爱之人,我只会爱你,你也只能爱我,你我之间不容其他,绝对的独占。我什么都能告诉你,什么都想第一个告诉你。”


    “朋友不会想要成婚,心爱之人,会想要成婚,永远在一起。”


    徐蜜缃听完了之后,手扶着马车框一脸困惑地回答:“那你闻错了。我喜欢知娇阿静和你一起玩的时候。但我也喜欢你其他朋友来找你时……唔,我没有想要独占你的意思。”


    闻恪垂下头,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再抬起头来时,笑得一脸灿烂。


    “哈哈,是么?哎呀这种闻一闻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只有骗骗你才会上当了。阿缃,你真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走了走了,你要回你的麟王府,我要去找我新朋友孔雀公子了!”闻恪倒退了两步笑眯眯朝徐蜜缃挥了挥手。


    “下次记得带上新朋友一起玩,”徐蜜缃趴在马车上朝闻恪喊,“知娇要看的!孔雀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闻恪挥了挥手就转过身,大步流星背影格外潇洒。远远地徐蜜缃甚至还能听见他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曲儿。


    徐蜜缃坐回马车上。


    什么闻出来的,就骗她。


    但是……原来心爱之人是这样的啊。兰轩公子因为有心爱之人,为了对方缄默再三,在大都督府被关了好几天。他背负了许多诬蔑与脏水,也是为了心爱之人闭口不提。


    苏夫人是他的心爱之人吗?还是为了他心爱之人,摆脱困境的帮助者呢?


    徐蜜缃抱着软绵绵的靠枕,打了个哈欠小憩片刻,很快抵达麟王府。


    她习惯性地回到东厢房沐浴更衣后,踩着木屐哒哒走到垂花门,坐在廊下的围栏旁趴着喂鱼,等待着麟王殿下的归家。


    今日他回来的很早。几乎徐蜜缃刚坐下掏出鱼食,鱼儿们围到一起等着抢食呢,他从围廊的另一头大步而来。身后的两个侍卫与他还在说着什么,明玉泉抬眸就看见了徐蜜缃,抬手制止了两个侍卫,直直朝着徐蜜缃走来。


    徐蜜缃看见他后下意识忽略了两个侍卫,提裙起身哒哒哒跑上前去,攥着他的袖子,欢快地和他说道:“殿下殿下,我跟你说哦……”


    想要分享的话还没说出口,徐蜜缃忽然愣住了。


    心爱之人……是时时刻刻要在一起,有独占欲有分享欲,是眼中只有他没有其他人。是看见他就会开心,会喜悦,会不自觉地笑。也是等待他的时间都是充满意义的欢乐。


    她面对自己的朋友们,并没有这种要无时无刻在一起的感觉。也没有说不允许朋友们交别的朋友,分享的话,很多事情她好像只能,也只愿意分享给麟王殿下。


    徐蜜缃瞪大了眼。


    难道说,麟王殿下是她的心爱之人?!


    她……心悦麟王殿下。


    徐蜜缃呆呆地盯着明玉泉,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闻子律少说了,还有心疼。”


    旁人眼中无所不能,庇护整个江山的摄政王殿下,会让徐蜜缃心疼到呼吸不过来。


    明玉泉挑眉,弯腰用手戳了戳徐蜜缃的脑门。


    “怎么呆住了?要和本王说什么?”


    徐蜜缃面对骤然凑近的俊美面庞,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成婚的话,是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她想看麟王殿下……一辈子。


    “我……心爱之人,是殿下……”


    徐蜜缃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后,明玉泉有些困惑,等他听明白听清楚后,难得露出了一副呆滞。


    徐蜜缃却想通了,她抬起头龇着牙笑得眉眼弯弯,欢快而笃定地宣告。


    “我!心爱之人,是殿下!”


    “殿下,我心悦你!”


    第39章 第 39 章 你的脸想要我亲亲耶


    徐蜜缃在炎炎夏日的傍晚, 伴随着暖意的夏风,笑弯了眼对明玉泉诉说自己最真挚的心意。


    明玉泉愣住了,他的皮肤本来就白, 霎那间染上胭脂色更是给原本的俊美增添了一丝近乎妖异的艳丽。


    他抬起手抵着脸, 侧过头去。


    “小孩子家家的, 懂什么是心爱么, 行了行了, 今日准许你不写字温书, 不想练功就去玩。本王忙着呢。”


    说着忙的麟王殿下火急火燎就要走, 然而袖子被徐蜜缃抱着,他可走不动一步。


    徐蜜缃紧紧贴在他,小嘴一翻就是快速解释。


    “谁说我不知道,我可太知道什么是心爱之人了。”


    她一只手牵着明玉泉怕他跑了,另一只手还抬着一样一样掰手指数给他看。


    “不是说


    心爱之人就是,时时刻刻想念,不愿意分开。”


    徐蜜缃说着,黏在明玉泉的身边,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木屐啪嗒敲击着地面, 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就是这样的, 心心念念都是殿下。”


    明玉泉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侍从, 另一只手被徐蜜缃抓着,他也挥不开, 只能带着她走进内院。


    内院中许是刚清洗过,地上还残留水渍,两人走在垂廊下,徐蜜缃步子小跟不上明玉泉的大步一跨, 哼哼了两声,本来埋着头直冲的男人无法,只能放缓脚步。


    “你就是年纪小跟在本王身边,这是依赖。算不得什么。”


    “那我可是能为了殿下,好好练字的。”徐蜜缃立刻说出自己的奉献,她长高了一截,又穿着高齿木屐,仰起头几乎能碰到他的下巴。明玉泉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当年我母亲说我的字天生就那么丑,写再多也没用。殿下嫌我字难看,我一天写那么多,从头练起,就是为了不让殿下觉着我字丑。”徐蜜缃说着还瘪起了嘴,“每天写每天写,手上都磨起茧子了。”


    她将自己的手举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娇养了大半年的手不再是当初刚来时到处伤口的模样,细嫩了许多。也因此掌心和指节上的书茧格外清楚。


    明玉泉看得有些愣神,下意识要问她疼不疼,却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视而不见。


    “读书的苦每个孩子都要吃。女儿家读书更是如此,不好好读书,以后嫁错人连休夫的讼状都写不出。”


    却是东拉西扯了一大堆道理出来。


    徐蜜缃瘪起嘴:“那如果要是嫁给殿下呢,也要写讼状吗?”


    明玉泉下意识就皱起眉冷笑:“本王会让你觉着嫁错……咳……”反应过来话题的问题,他抬手扶额,索性提溜着徐蜜缃快步回到散微堂。


    夏日的傍晚,余晖透过硕大的青松斜斜拉出一道阴影,正好投射到徐蜜缃走过的位置。


    她一手牵着明玉泉,被拉着往前走时,她下意识回眸看了眼庭院中的青松。


    苍翠欲滴,枝繁叶茂。


    和冬日覆雪之时一样挺拔。


    就像……明玉泉一样。


    她看了眼就被明玉泉拉着回到了正房。


    放着冰鉴的夹间格外清爽,冷气扑来,徐蜜缃甚至因为温差抖了抖。


    明玉泉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先丢给她一条小毯子。


    “等着,本王刚回府,先去沐浴更衣。”


    徐蜜缃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房中的女使已经熟门熟路给她整理好衣裳,端来冰镇好的果盘,甚至还有一杯三天才能吃一次的果酱酥山。


    窗开着一条缝,正好让余晖透过,细若一道线,落在徐蜜缃的后背上。


    她整个人在暖洋洋中,又有着冰瓮子带来的清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更是熟门熟路爬上了美人榻,抱着靠枕小憩了片刻。


    等人沐浴出来,她甚至险些做了一个梦。


    明玉泉往日沐浴更衣出来总是穿着有些松松垮垮,头发也很少擦拭干,今日倒是收敛了几分,明明是在室内,明明刚刚沐浴过,却穿着整齐的锦衣,甚至腰上系着平日不怎么爱的革带。


    革带束着他的腰肢,窄腰下每一步走动时的力量感,几乎能涌出。


    明玉泉自己却察觉不到,随意用帕子擦干湿发,瞥见躺在美人榻上的徐蜜缃,自己拖了一张椅子来,反思起自己。


    “殿下?”徐蜜缃坐起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倒是毫无形象可言,发髻都睡得有些松散,和她人一样蓬松而可爱。


    “来,我们继续说。”


    明玉泉还以为隔了半个时辰她总能说些别的,没想到今日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要和他说道说道。


    他抿着唇,手抵着下颚,用一种徐蜜缃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本王刚刚反思过,是本王的态度……”


    徐蜜缃听着感觉不对,慌慌张张打断他:“等等!殿下先听我说!”


    “殿下不是问我为何会认为殿下是心爱之人,而不是依赖之人。我是有证据的。”徐蜜缃快速眨着眼,嘴皮子翻得更是快,“闻子律说,若是有心悦之人,和友人是不同的,有独占欲。我对殿下就是,一想到若是殿下又养了旁人,每日陪别人读书写字,说话聊天,这么亲昵……我就……”


    徐蜜缃眨了眨眼,本来只是说,说着说着她好像看见了那副场景,眼眶一红,眼珠啪嗒就顺着脸颊滚落。


    明玉泉看得明显慌了神,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却在伸出手后,猛地僵住了。


    徐蜜缃委屈地瘪起嘴,抬手擦去眼泪,泪痕清透,她脸颊本就白皙,水洗过后更是湿漉漉的娇艳可人。


    “不行,我对殿下有独占欲。”


    明玉泉收回手,狼狈地往椅背一靠,侧过头去。


    “这也只是……太依赖了。”


    徐蜜缃愣住,一脸天都塌了的委屈。


    “所以殿下对我没有独占想法,殿下觉着,我依赖谁都可以?”


    明玉泉神色微动,他似乎顺着徐蜜缃的话想了想,而后咬紧了后牙槽,闭上了眼。


    “不是这么算的……”明玉泉勉强说道,“我们关系亲厚,对彼此有独占的想法,也很正常。”


    “你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心悦喜欢……”


    徐蜜缃眼泪才擦掉又落了下来。


    “每次说什么都是我太小了,每次都说要等我及笄,可是我如今和我及笄只错几个月,难道说我在几个月中就会忽然从什么都不懂变成什么都懂吗?”


    明玉泉一时语塞,坐直了身体到底没忍住伸手给她擦去眼泪。


    “别哭了,是本王说错了。”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殿下的问题了。”徐蜜缃拍开明玉泉的手,气鼓鼓地自己擦了眼泪,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我发生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都想要告诉殿下,有了新朋友,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也是想的殿下。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看稷山寺的藤蔓花,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画舫看江面星光,我也不喜欢殿下身边有别的这么亲昵的人,我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不想要别人替代我。明明什么都把殿下放在第一,放在心口,可殿下说这不是心悦。”


    徐蜜缃哭得眼眶发红,她有些不解地问。


    “只是因为年纪小所以这不叫心悦,还是因为殿下对我不是这样,只有两情相悦才是心悦,所以我的喜欢不是殿下的心悦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明玉泉狼狈地否认,他张了张嘴,有些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却在片刻沉默过后,他起身认命地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来,按着她的肩膀,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再次替她擦去眼泪,甚至细心地给她眼睛敷上一条丝帕。


    说出的话,自然也变了。


    “阿缃说的,我都懂。”


    他换了一个自称。


    徐蜜缃眼睛上盖着丝帕,只能看见明玉泉的轮廓,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


    时时刻刻都想黏着他,只有和他接触时才能带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这都不是心悦,那什么事?


    “昨日的康寿太妃,可还记得?”


    他忽然说到了昨日。


    徐蜜缃瑟缩了一下:“……记得。”


    “那你知道我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血缘吗?”


    明玉泉的话有种过分的理智。但这份理智中,夹杂着对她温柔地引导。


    徐蜜缃握着他的袖子,懵懵懂懂地问:“什么?”


    明玉泉整理了一下语气,用一种较为平静的话语说道。


    “她是我母亲的母亲。算是外祖母。”


    徐蜜缃昨日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她怎么记得住那么复杂的关系。


    只明玉泉这么一说,她有些迟疑地问:“康寿太妃……不是翎王的母亲吗?你母亲……是……翎王妃?”


    “嗯,翎王妃。”


    明玉泉已经说到这里,没什么好遮掩的,他把徐蜜缃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几乎让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还捂着丝帕,怕她眼睛肿,轻抚着。


    “这事除了


    明家人无人知晓,因为太荒唐了。我因此一度想要断送明家的血脉……也不曾想过成婚,生子,因为我体内的血脉……太肮脏了。”


    徐蜜缃被放倒在他怀中,明明枕着他的大腿,温热的体温隔着一层锦衣传递到她的脸颊,可她这一刻心中却如冰窖一样寒冷。


    “殿下,不用说……”


    “没什么不用说的,阿缃。你若是知道我是一个怎么肮脏的人,又怎么会说得出心悦二字。”


    明玉泉手指在她眼皮上方轻轻划过,他似乎在笑,语调中的笑意却有说不出的无奈。


    “我的母亲是翎王妃没错。但我的父亲不是翎王。是武帝。”


    徐蜜缃躺在明玉泉腿上,隔着丝帕的眼睛眨了眨眼,在明玉泉等待她的反应时,她弱弱地揪了一下明玉泉的腰上的衣裳。


    “武帝……是?”她问的小心翼翼。


    明玉泉沉默片刻,居然笑出了声。


    “我真是……你……罢了罢了。”


    “当今陛下你见过,他的父亲是先帝惠帝,惠帝之前就是武帝。”


    明玉泉解释了一下。


    徐蜜缃勉强是弄明白了,掰着手指头算:“所以陛下喊你小叔叔,是因为你和先帝是兄弟?武帝……可是康寿太妃不是先帝的妃子?”


    徐蜜缃的困惑很快得到了明玉泉的解答。


    “因为康寿太妃年轻时漂亮,武帝看上了自己儿子的妾,惠帝双手奉上。康寿太妃成了武帝的妃子。”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


    “那……那翎王妃?”


    她说着不想知道,可说到一半她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中。不知道,就不明白明玉泉的态度,若是知道,可这也太意想不到了。


    “康寿太妃在是惠帝妃子之前,已经嫁过人。翎王妃是她入宫前生的女儿。”


    徐蜜缃紧张地攥紧了明玉泉的袖子,说话都结巴了:“可可可……翎王,翎王和翎王妃……等等,他们,他们是不是……”


    “不是兄妹。”明玉泉好心给她解释,“翎王是惠帝的儿子,抱给康寿太妃抚养。”


    徐蜜缃缓缓松了口气,她抬手捂着眼睛上的丝帕,一把拉开。哭过的眼睛这会儿已经不见红肿,倒是水洗过后的清澈与明亮。


    “我不是很懂你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翎王妃是你的母亲,那怎么父亲是武帝呢?”


    “因为明家人是疯子。康寿太妃也豁的出去。”明玉泉原本是想冷笑的,可低头就是徐蜜缃眨巴的明亮大眼睛,没忍住,声调温柔了不少。


    “武帝当年五十来岁,康寿太妃年纪也上去了,年老色衰,又不是正经上位的妃子,武帝在宫宴上看见翎王妃,发现她生得漂亮。康寿太妃就以她的名义,将翎王妃带入宫中。”


    明玉泉在说道这个时,抿着唇眼神到底黯淡了不少。


    “后来,翎王妃生下我。”


    “她恨我。恨康寿太妃,恨武帝恨翎王,但她能报复的只有我。”


    “世人都说翎王世子小小年纪随军出征奔赴战场……”明玉泉轻笑了声,“殊不知只是在翎王府被虐待的快死了。为自己谋条生路罢了。”


    徐蜜缃听到这里躺不下去了,爬起来跪坐在明玉泉的身边,这一刻她终于懂了之前明玉泉说起翎王和翎王妃时,小小年纪的他为什么会被自己的母亲关在一个有死人的屋中一天一夜。


    翎王妃恨他。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是包含恨意的。


    “从我能听懂语言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咒骂我为何不死。”


    “他们死后,我想的最多就是,这肮脏的血脉一定要断掉。”


    明玉泉才说出这么一句,就又对上了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他一顿,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耐着性子用丝帕擦去她的眼泪,甚至还能打趣她:“怎么,打算哭一哭让本王答应你?”


    徐蜜缃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看着他,焦躁又不安,眼泪又不停地掉,痛苦,难过,让她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她一头扎进明玉泉的怀中。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腰。


    “殿下,求求你了,我虽然对婚嫁一事很没有好感,虽然对婚姻的忠诚也很怀疑,但是,但是我很想和殿下成婚,想生孩子。”


    她眼泪汪汪地趴在明玉泉的怀中,哽咽地含糊不清地说着。


    明玉泉哑然,半响,他扶着她的肩把人从自己怀中拔出来。


    “本王说了这么多,你没听明白?本王体内的血脉太肮脏……”


    “不是的!”徐蜜缃气得怒瞪了明玉泉一眼,眼中还有眼泪,这一眼怒气没多少,倒是有些娇憨。


    “殿下说了那么多,对我而言除了更心疼殿下,更想靠近你之外,阻止不了我一点!”


    “我只问殿下一件事,我心悦殿下,殿下呢?我只要这一个回答!”


    年少的姑娘以最纯粹的勇气与真诚发问。


    明玉泉一时在她璀璨的眼中迷失。


    “……本王……本王以前不曾想过。”


    徐蜜缃立刻凶巴巴说道:“那殿下现在就想。”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被凶了,也只能摸着鼻尖嗯了一声。


    “这件事太复杂,而且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没关系,殿下想说什么我都可以听,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徐蜜缃高傲地抬起下巴,展露着她最纯粹的爱意。


    “阿缃。”


    明玉泉忽然喊她了声。


    “嗯?”


    徐蜜缃迷茫地发出一个单音。


    明玉泉看向她的眼神,郑重了许多。


    “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每次之间沉默的时间都更长,似乎有关于他的千言万语要展露给徐蜜缃,最后却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眼神。


    “不会后悔吗?”


    徐蜜缃奇怪地盯着他:“不会,殿下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明玉泉听明白了,他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后脑勺上揉了揉。


    “本王明白了。”


    “然后呢?”徐蜜缃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明玉泉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嘴角一翘,带着一抹笑容懒洋洋地朝徐蜜缃眨了眨眼。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若你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徐蜜缃小脸皱皱巴巴地:“殿下这不是欺负人么,那我要想到什么时候?”


    “唔……”明玉泉笑眯眯看着她,“若是一直想不明白,那冬月初九本王在亲口告诉你,如何?”


    徐蜜缃愣住了。


    冬月初九,她成年的生辰。这一天,她将长大。


    徐蜜缃脸上荡开笑意,甜滋滋地朝明玉泉奉献自己的喜悦。


    “我果然,最喜欢殿下了。”


    明玉泉闻言侧过头去,面颊浮现出一抹红晕。


    “……知道了。”


    徐蜜缃又膝盖往前挪,脸蛋都要凑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


    她超级大声地说道:“我,好喜欢殿下!殿下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


    “……差不多就行了啊。”明玉泉清楚徐蜜缃想看什么,但是他还是没忍住自己脸上飞起的红晕,只好努力板着脸。


    徐蜜缃才不怕他呢,双手捧着腮嘿嘿笑着打量明玉泉的脸蛋。


    “殿下真好看,害羞的时候更好看。我果然无时无刻都想亲近殿下。”


    明玉泉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人最会得寸进尺,只要知道他的态度,顺杆爬的速度比谁都快。


    “行了,你该回自己房间了。”


    徐蜜缃左看右看,怎么看明玉泉怎么喜欢。他在她眼中这一刻就像是最最最美味可口的佳肴,恨不得一口吞下,有想要细细品尝。


    徐蜜缃忽然无师自通了心悦之人的另外一点。


    “殿下,你的脸,看起来好像很想让我亲。”徐蜜缃苦恼地问,“你是想要我亲亲你吗?”


    第40章 第 40 章 阿缃:贫寒少女再就业……


    徐蜜缃解决了一件放在心头的大事后, 这个人都显得格外轻松。哪怕面对迫在眉睫的夏旬考试,也能在整理复习的时候乐出声。


    坐在她身侧的兰静早就知道她只要有任何傻乎乎的行为,一定和她家那位殿下脱不了干系, 根本不问的, 只找了个时间告诉徐蜜缃, 她的兄长兰轩已经确定要外放金州了。


    徐蜜缃彼时正在抓耳挠腮写策论, 忽地听到金州二字, 笔尖在纸上化出一条墨痕来。


    “金州?”她抬眸。


    “嗯, 南边


    的金州。是个山清水秀, 富饶的好地方。祖父为了兄长也是费劲了心思。”


    徐蜜缃眨了眨眼睛,低头换了自己的纸,重新开始誊抄策论。写着写着,笔抵着下巴,忍不住侧眸看向窗外。


    如今已经是夏日的尾巴,盛夏暖风蝉鸣,绿茵茵的垂柳遮挡万物,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一星半点来。


    金州啊……


    没几天,兰静又问徐蜜缃, 要不要去送别兰轩。


    到底是好友的兄长, 徐蜜缃自然是答应了, 顺便还给兰轩准备了一份离别礼。临出门前, 她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去岁生辰明玉泉给她的金砖,郑重其事装进盒子里, 连同离别礼都放在一起。


    兰府嫡长公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官司,被迫离开京中,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能知道的, 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在京城外的十里亭,徐蜜缃跟着闻恪,按照兰静交代的时间抵达时,兰家兄妹瞧上去累得两眼无神,许是已经经历了一批又一批的送别者。


    “阿缃!”


    兰静本来都累得趴在十里亭的围栏处,眼睛瞥见刚下马车的徐蜜缃和闻恪,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叫她去。


    兰府的亲人许是早早就送过了自己孩子,这里只交给了兄妹二人。徐蜜缃走过去就被兰静牵住了手。


    “徐姑娘。”作为被送别的当事人,兰轩自然是在的。他与徐蜜缃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是文质彬彬地涵雅,举手投足总有一种淡然的恬静感。


    兰轩率先行过礼,他的目光第一次正经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徐蜜缃客客气气回了礼,又从阿彤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双手递出。


    “兰公子,此后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万望公子此后一番风顺。”


    兰轩接过小匣子,眉眼处多了一丝温柔。


    “多谢徐姑娘。”


    兰轩接过小盒子,朝徐蜜缃露出了一个稍显温柔的笑意,下一刻,他就克制地收回视线,妥帖地主动退后两步。


    风吹起徐蜜缃鬓角的发丝,炎炎夏日,哪怕是上午也热得人一身汗。她给闻恪让开了位置,跟兰静牵着手到角落说话,那边让给了闻恪。


    “兰阿兄,我家在西岭,距离金州也不算很远。若是兰阿兄在金州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管写信给我爹。”


    闻恪和兰轩的对话就相比较自然又随意得多。


    “有闻兄弟这话,拙兄定然要去叨扰闻世伯。闻兄弟入京读书两年,不知可有什么手书或者话需要拙兄转达的?”


    旁边的徐蜜缃听到这里,悄悄抬头去看兰轩。


    “西岭和金州有多远?”


    兰静想了想:“许是二三百里路吧。”


    那的确不远。金州是个好地方,繁华富饶,位置就在西岭所保护的平原,隔开一个西岭,就是崇山峻岭。


    徐蜜缃又看了眼兰轩。


    金州啊……


    兰轩若有所感,他在与闻恪说话之余,微微回眸。


    徐蜜缃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兄长真的……像极了书中的君子。”


    也是如此,哪怕周娘子亲口说指使她下毒的是兰公子,也几乎无人能信。说来周娘子昏迷了几个月,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只有她醒来,才能知道最终的答案。


    徐蜜缃微微叹气。


    “是啊,就是脑子不好,认死理。”兰静对自己的兄长口中可不客气。


    徐蜜缃可不敢笑。她还在纠结一件事,趴在兰静怀中叹气。


    直到闻恪和兰轩的交谈结束,兰轩走入凉亭,掀起的竹帘带进来一股热风。


    徐蜜缃讪讪地坐直了身体,故作端庄。


    “刚刚和闻兄弟说到要去西岭看望闻世伯。徐姑娘可有在金州或者西岭的亲朋好友,轩可代为探望。”


    兰轩停在徐蜜缃前面几步远的位置,客气地问道。


    徐蜜缃起身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对着兰轩屈膝行了个礼。


    “本不想劳烦兰公子,但兰公子开了这个口,蜜缃厚颜,请兰公子……代蜜缃转交一物。”


    徐蜜缃头一次这么拜托人,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还好兰轩极有耐心也温和指导她:“不知是何家何姓?是一家还是单指某位?”


    徐蜜缃将含在口中许久的字吐出。


    “金州陆氏,三房长子陆鸢则之妻。”


    徐蜜缃没说出那人的名字,但是金州陆氏三房陆鸢则年近三十,三年前才娶妻。


    徐蜜缃立刻叫来阿彤,将她早上犹豫了很久还是装上的檀木小匣子拿出,有些重,她吃力地抱着,递交给兰轩。


    “不知要给这位夫人带什么话?徐姑娘可写了信?”兰轩接过小匣子沉重的分量入手他面不改色问道。


    她交给兰轩后,自己低着头脚尖蹭着地。


    “也没有什么,只告诉她,我很好。”


    兰轩了然。


    这一番送别,眼见着天快正午,再不出发就是日头最晒的时候。兰轩身边的下人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待着他。


    “那……就此别过。”


    兰轩抬手拂过自己妹妹的头,对两位小友微微拱手后,转身离开。


    他的衣摆扬起一道弧度,他的背影在夏风之中是青竹一般的笔挺高洁。


    临上马车时,兰轩脚下顿住。他迟疑地转过身。


    十里亭中,兰静眼眶有些发红,徐蜜缃魂不守舍,唯有闻恪是最看得清局势的,朝着他抱了抱拳。


    兰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眼凉亭之中的人,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此后几天,徐蜜缃经常问兰静从京城到金州有几天,她兄长什么时候能到。


    “若不是我知道你与我兄长都没见过几次,我都要以为你对我兄长起了什么心思呢,这么在意他的行程。”


    兰静扒拉出博士交代他们要复习的书籍,临近考试,她也开始了头悬梁的狠劲,头也不抬说道:“这个问题我都回答你几百次了,京城到金州有千里之遥,怎么走也要半个多月。若是遇上路况不好的,一个月也有的。”


    徐蜜缃蔫蔫儿地哦了一声。她趴在案几上,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行将心思放在眼前的策论上。


    还有几天就是夏旬考试,这可是关系到她与麟王殿下的赌约。可不能有所闪失。


    这几日也不知道明玉泉在忙些什么,经常不在王府。起初徐蜜缃还以为是因为康寿太妃的事情,后来得知皇后将启福宫的人暗中处理,只给出宫中有人行刺这个答案,并未牵连到明玉泉。那他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徐蜜缃连续几天都去大都督府外接明玉泉下值。两人一起从大都督府回到王府的这段马车距离,成了他们这几天最亲近的相处时间。


    “这些天不要乱跑,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


    明玉泉任由徐蜜缃将他接回王府,沐浴更衣后,来到西厢房专门叮嘱了徐蜜缃一句。


    徐蜜缃本来捧着书在温书,猛地一看明玉泉穿着一身黑衣,明显是一副要外出的模样,她愣了愣。


    “殿下又要出去?”


    “嗯。”明玉泉不想影响徐蜜缃的心情,只说道,“胡市有些异动,本王要去看看。”


    徐蜜缃起身眼巴巴目送明玉泉离开,她靠着门口的立柱,眨巴着眼。


    骗人。


    胡市有异动,去的可以是差役,甚至金吾卫,不至于会让他去。


    一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还瞒着她。


    等明知娇回来,她可是什么都能知道的。


    明知娇送来的信中说,她还有三天就出发。按照她收到信的时间来看,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半路了。


    真期待知娇回来后就面对夏旬考试的样子,一定会抱着她哇哇大哭吧。


    徐蜜缃很快把自己哄好,继续低头认真温书。


    原本徐蜜缃还以


    为胡市有异,只是小事。等过了几天泮宫的生徒们都开始提起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去胡市的私塾女生,被人绑走了!”


    “不止一个了吧,在胡市绑人,会不会是异族?比如说……乌戎国?”


    “乌戎国要是敢在京中绑走私塾女学生,岂不是刻意挑起事端?”


    徐蜜缃和兰静路过食舍时,听见不少进进出出的生徒们都在讨论这件事。


    她诧异不已。


    “胡市有女学生失踪?”


    “我这些天也和你天天温书,根本不知晓啊。”兰静立刻抓着徐蜜缃的手,“我们去问闻子律。”


    偏生闻恪近日又逃学,没让她们俩抓着。所有人都在讨论,她们两个却毫无信息来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若……去问问阿瑶?”


    范瑶出身市井富商,旁的不说,这种消息定然是最灵通的。


    她们离了泮宫直接驾马车前往范家的茶楼。店小二早就记住她们二人,两人才落座的工夫,范瑶背着个书袋子风风火火就来了。


    她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脸颊比粉裙还要粉,热得她摇着扇子狂灌温水。


    “这些天你们都说要考试,怎么叫也叫不出来,今儿忽然来找我,定然是有什么事吧。”


    范瑶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在徐蜜缃对面,直接推开二楼的窗子,往下看了眼。


    徐蜜缃和兰静对视了一眼。


    “阿瑶可知胡市出了什么事?”


    “知道。”范瑶收回视线,干脆利落说道,“有私塾的女学生下了学在胡市买肉饼,转眼间就消失了。”


    “我家在胡市也有个铺子。这些天金吾卫天天都在巡查,前两日夜中,听闻你府上那位殿下还亲临过,但是毫无头绪。”


    范瑶嘴皮子翻得很快:“这些天私塾的女学生都是由家中遣人来接。我家有个镖局,专门派了些人来接活儿,护送那些女学生回家。”


    徐蜜缃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她手抵着下巴,眉眼间都是焦虑。


    “私塾的女学生……消失……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目前似乎是的。”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思燕她们都不太敢去私塾,这两天都是我叫镖局的人跟着,才去读书的。到底是……马上要考试了。”


    徐蜜缃瞪大了眼:“这个节骨眼因为考试都不能回家避险吗?”


    “女学生若是不好好读书,错过一次考试就是一年,日后不好考取女官的。”范瑶看着徐蜜缃轻笑,“女儿家的路,本来就少,现在是铺满荆棘她们也不能放弃的。”


    徐蜜缃抬手抵着唇:“……是我浅薄了。”


    世人都说读书是唯一的路,对好不容易能读书考取功名的女儿家来说,更是一条不能放弃的路。考试成绩会跟着她们直到考取功名,若是错过一次,还不知道以后要耗费多少精力来弥补。


    “只要不去胡市,是不是就能避险?”兰静问道。


    范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前些天的话是,这两天又丢了一个女学生。她没有去胡市,只是放学的路上去酒楼给家中买了一份烤鱼,进去后就没出来。”


    徐蜜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贴近兰静。


    “不去胡市也会出现意外,也就是说,胡市并不是特定的问题。”徐蜜缃一边害怕,一边还在努力想,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只有私塾的女学生,没有学宫的女学生?”


    “学宫的女学生都是出身官宦,出行都是马车,身边也有随从侍女,要买什么都是底下人去买,不会亲自出现在街头,所以……起码目前没有学宫的女学生出事。”


    “而且若是私塾的女学生,家中大都普通或者贫寒,就算出了事家中能状告到奉天府去,也不是最快的速度。这个时间差中,足以让恶人将被拐走的女学生……转移到其他地方。”范瑶说道,“距离第一个女学生丢失到奉天府开始搜查中间,还丢了两个。”


    “你们若是只好奇这个,知道了就早些回去吧,不要中途下马车,不要离开侍女的视线。”范瑶起身叮嘱她们:“虽然你们是泮宫的,但还是小心为妙。我也要走了,这些天父亲不允许我在外逗留到天黑,我还要去查账,就不陪你们了。”


    从范瑶这里得到的消息让徐蜜缃一路都在想,想到回到王府也想不明白。


    直到她沐浴时手在水面划过的层层涟漪,让她猛地一愣。


    这下她可顾不得沐浴了,慌忙从水中爬起来,惊得旁边的折柳连忙按住她:“好姑娘,这是怎么了?”


    “折柳,我要去见殿下!”徐蜜缃急得险些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狼狈地趴在木桶旁边,“帮我拿一下衣裳。”


    折柳只是被她忽然起身的动作吓到了,闻言也手脚麻利给徐蜜缃擦拭了身体,穿上了可以见外人的一袭孔雀色襦裙,只徐蜜缃不愿意擦头发,折柳追了一路硬是在徐蜜缃走到正房前将长发上的水珠勉强擦拭掉。


    然而正房并未点灯。徐蜜缃走到门口忽然想到,这些天麟王殿下那么忙,许是已经很久没有在入夜前回到他的房中了。她立刻转身前往他书院。


    阿彤提着灯在前,折柳怕夜风吹着徐蜜缃,专门跑回去拿了一条小斗篷来给徐蜜缃披上。


    “不管姑娘有多要紧的事,入夜吹风哪怕是夏日,也容易受寒。姑娘家可得记得。”


    徐蜜缃点头,亲昵地抱着折柳的胳膊:“我知晓了。”


    抵达书房时,徐蜜缃果然看见书房灯火通明,门外还有两个侍卫守着。


    侍卫主动拱手错开身,敲了敲房门。


    “进。”


    徐蜜缃推门而入。书房中摆放了两个九枝连理青铜烛台,这会儿全都点着烛,并另外有十几颗明珠在期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明玉泉果然坐在书案后,穿着一身苍青色锦衫,并未抬头,手中笔落不断。


    “殿下。”


    徐蜜缃走上前去也没有打扰明玉泉奋笔疾书,而是自己屈膝跪坐在书案的另一端。


    明玉泉到底写不下去了,抬眸。


    “怎么了?”他这些明显是分出了精力在有关事上,眼下难得多了一丝青色。


    徐蜜缃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眼下,而后被明玉泉一把抓着。他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握着她的手腕低头在她手掌处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殿下是在为了丢失的女学生烦心吗?”徐蜜缃小声问。


    “知娇不在京中,你倒是还有旁的消息灵通路子。”明玉泉打量着她轻笑,“看来我们家阿缃人缘很好。”


    徐蜜缃嘿嘿笑了笑,以为这是单纯的夸奖,主动将新的朋友出卖了:“阿瑶消息最灵通了。”


    “嗯,范家的姑娘,很好。”明玉泉在小本子里又记了一笔。


    徐蜜缃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立刻问道。


    “若是有人能在被拐走的途中记下被转移的路,是不是之前被拐走的女学生都能被救出来?”


    明玉泉闻言,眼睛一眯。


    “这是谁告诉你的?”


    徐蜜缃在他的眼神下紧张的缩了缩脖子:“窝窝……我刚刚想到的。”


    明玉泉见状轻摇摇头:“岂是那么容易。且不知之前丢失的女学生们到底还在不在,何况这种行为无异于将记路的女学生置入危险之中。最后能否成功都是问题。若是不成功,等于主动送了一条人命出去。”


    徐蜜缃泄气。看来她能想到的,殿下早就想到了并且想得更通彻。


    “那若是找人假扮女学生呢?”徐蜜缃不死心问道。


    “暗卫,女官,杀手,一则年纪不符,二则气质不同,他们的目标都是十三四岁半大的贫寒女生,很难找出合适假扮之人。”


    十三四岁贫寒女学生?


    徐蜜缃


    想了想,反手指了指自己:“殿下,你看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