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阿缃病了,阿缃喜欢拳头……


    “不行。”


    明玉泉一口否决。


    “这事太危险了, 你不许参与。”


    “可是已经丢了好几个女学生了。”徐蜜缃不肯放弃,劝着明玉泉,“迟一天就会有一天的危险, 目前没有头绪的话, 主动制造鱼饵丢过去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你什么都不会, 无法胜任这个工作。”明玉泉收起书案上的宣纸, 折叠装入信封中, 敲了敲桌案。


    “怎么会!”徐蜜缃不服气地反驳, “首先我年级符合, 我又是女学生,而且我会袖里箭,殿下之前教过我的闭气,紧急情况如何瞄准敌方的致命穴位……我都学了。”


    明玉泉起身把徐蜜缃提溜起来。


    “那也不是你能做的……”


    “可是我很想做点什么!”徐蜜缃死死抓着明玉泉的手,“已经丢了好几个女学生了,殿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知道了,我真的很想很想……救救她们。”


    明玉泉就知道会这样, 才瞒着她。


    “……我会挑选合适的人, 起码要有能传信回来的能力, 不然就算去了, 也是白去。”


    徐蜜缃自认为自己也有传信的能力,但是明玉泉怎么也不松口。


    就在这时, 外头的燕仰翻窗而入。


    “主人,”他进来后单膝跪地,面色有些凝重,“刚刚得到消息, 今晚有个女学生不曾归家。寻去发现人消失在护城河畔。”


    明玉泉神色一凝。


    徐蜜缃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玉泉。


    “……明日。”


    明玉泉沉默片刻,改了口:“若明日再找不到合适之人……本王会考虑。”


    徐蜜缃得了这么一句话紧张到一晚上没睡觉,抱着袖里箭复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来一枚飞镖。


    这是当初她被周娘子迷晕后,那个少年杀手给她的。一直没有用,但是这个飞镖很小,又很锋利,藏在身上不容易发觉,是个好东西。


    徐蜜缃晚上没睡,索性给小支箭上涂抹了一层迷药,又给飞镖也来了一层毒药。


    有了这么双重防护,她才松了口气合眼浅睡了半个时辰。


    次日到了泮宫,徐蜜缃根本顾不得夏旬,而是不断在纸上写着人体的各个穴位脉络,默背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什么?”


    休息时,难得来上学的闻恪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指着她写的东西问,“阿缃这是要学医了吗?”


    徐蜜缃摇摇头,随口说道:“是保命的。”


    此话一出,闻恪变了脸色,皱起眉问:“什么?”


    徐蜜缃这才低语了她的决定。不管明玉泉是否答应,她都想去试试。迟则生变,明玉泉知道这件事比她早很多,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定然是因为怕对方警惕,引起猜忌。她就不同了,年纪符合,身份符合,贫寒两个字她更是懂。她是最符合的鱼饵。


    闻恪听完脸色都变了,咬紧牙关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在一瞬间改了口。


    “我去。”


    “啊?”徐蜜缃被这两个字弄得有些迷糊,“你去哪里?”


    “我是说……”闻恪嘴角抽了抽,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我扮作女孩子,我去做这个饵。”


    自从闻恪这个名字在麟王府出现后,他还是头一次到麟王府做客。


    却是前堂。


    明玉泉坐在堂中,左右是徐蜜缃和闻恪。


    “闻公子的意思是可以扮作女装?”


    徐蜜缃摇着手:“我觉着不能吧,子律是男孩子,怎么也扮不像,万一引起对方警惕了怎么办?”


    “不会。”闻恪坐得端正,在麟王殿下面前有着一股劲儿,他垂着眸,不情不愿说道,“我小时候就被扮作过女孩子,替我爹做饵抓反贼。”


    “而且……”闻恪盯着徐蜜缃犹豫片刻,抬手撩起自己耳边的散发,露出耳廓来,“我娘给我扎过耳孔。”


    徐蜜缃定睛一看,看不清,她索性起身挪到闻恪的身前,弯腰仔细一看,果然,闻恪的耳垂上有一对耳孔。


    “你……这是……有什么说法吗?”徐蜜缃小心翼翼问。


    “没说法,西岭那边的确有把男孩子当女孩养的习俗,但我不是,单纯只是因为我爹觉着有个女娃娃做诱饵最好骗人。”闻恪直言不讳。


    明玉泉拍了拍手:“不愧是西岭总督,行事大胆。”


    “我虽不知麟王殿下怎么能答应让阿缃一个小姑娘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不会让她去做!”


    闻恪说这话的时候一身正气。


    “嗯,说得好。”明玉泉被阴阳了一句后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却不以为忤,随口说道,“闻公子给了本王一个很好的思路。”


    “合适的女儿家的确找不到,但若是男扮女装,那本王这里的人选就足够了。”


    “只是可能还得闻公子教一教,男扮女装的精髓。”


    明玉泉客气地对着闻恪微微颔首:“今日,劳烦闻公子在大都督府委屈半日。”


    事关人命,的确要抓紧时间。徐蜜缃见明玉泉和闻恪起身,她愣愣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明玉泉回眸看她:“等好消息。”


    徐蜜缃目送两人离开后,不由得想男扮女装,闻恪到底行不行。但是若是有合适的小郎扮作女孩子,还不会引起人怀疑的话,那的确比她适合很多。


    徐蜜缃回到房间解下袖中箭和飞镖,耐心等待二人的归来消息。


    这一等就是入夜。


    徐蜜缃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披着斗篷在庭中提着灯张望。


    夏日的夜空繁星点点,空气中闷热有潮湿。有经验的折柳上前来劝解徐蜜缃:“许是要下雨了,姑娘要等,也在屋子里去。”


    要下雨了嘛?


    徐蜜缃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片刻后,似乎是有乌云慢慢密集起来。


    她被折柳拉着回到廊下,只这么短暂的工夫,夏夜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倾盆。


    徐蜜缃愈发的焦急。她被困在一方天地,只能等待外界的消息。


    焦急与紧张担心交织着,撕扯着她的心口。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又让折柳翻出油衣穿上,脚下换了一双高齿木屐,撑着伞哒哒哒就走出内院。


    身后两个侍女跟着,另外还有个眼熟的侍卫见她出门立刻也跟随在身后。


    “姑娘若是出门,属下去叫人套车。”


    府中人没有劝她不要出门,只在她需要出门时,给她准备马车。


    麟王府的马车悄悄从角门而出,低调的摘了各种挂饰,从外面看只是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马车。


    只马车在暴雨倾盆中一路顺着长街,逆着人群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然而马车最终没有驶向大都督府,而是在半途的范家戏楼停下。


    徐蜜缃下马车时,陪在她身边的有阿彤和盼莹,另外还有两个侍卫。深夜陪她出来,她有些歉疚地说道:“今夜是我任性,劳烦大家了。”


    侍卫没想到徐蜜缃会这么说,一时紧张到不会说话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姑娘这话严重了,主人吩咐过,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徐蜜缃了然。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侍女侍卫上了戏楼。


    暴雨而来,戏楼中要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她很容易就选到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脱了身上的油衣,在这里安静地等候。


    戏台上鼓点翻滚,徐蜜缃心中安定了许多。


    明明也没有见到人。但是只是离他近一些,就好像能让她心里的焦虑消散一些。


    她伴随着戏腔咿呀,手撑着额头,侧眸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夜幕下的长街少有行人,还通着灯火的,也只有酒肆戏楼。这些地方歌舞升平,全然不知在京中另一个角落还有人生死难料。


    雨水顺着风飘进窗中,吹到徐蜜缃的脸颊上。


    是冰凉的。她抬手抹去,雨水密集几乎像是泪珠一样,浸湿了她的脸颊。


    也好,冰冷一些还能提提神。徐蜜缃索性就着斜风吹入的雨水任由脸蛋被打湿。片刻后,她慢吞吞用丝帕擦去。


    除了眼圈有些发红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出戏反反复复唱了三次,雨终于停了。


    徐蜜缃的脸蛋已经冰凉,她靠在窗扉上昏昏欲睡。


    忽地,静瑟的长街响起了马蹄嘚嘚儿声,她精神一振,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这是踏船的马蹄声。


    殿下回来了!


    她只往窗外一瞥,就看见纵马而来的十数骑。顾不得其他提裙转身就下楼去。


    没想到她才冲下楼,踩着积水哒哒走到戏楼挂着灯笼的牌坊外,还没等她出声让马背上的人发现她,为首的黑色高头骏马已经主动在徐蜜缃的面前不用缰绳停了下来。


    下一刻,马背上的男人弯腰将徐蜜缃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夏夜的风在雨后吹来的是蕴含着潮热的湿漉漉,徐蜜缃落到明玉泉怀中,却是滚烫的胸腔笼罩她的炙热。


    明玉泉单手搂着她的腰,将人在自己怀中搂了个结实,不需要任何解释的话语,只说话声伴随着微微颤动的胸腔。


    “没事了,睡吧。”


    徐蜜缃贴在他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这一刻,她终于合上了眼,几乎在瞬间睡去。


    次日徐蜜缃才知道,明玉泉派了两个年纪小的暗卫扎了耳洞扮作女孩,装扮模样比照着周思燕和她私塾姐妹,熟悉的衣着没有引起拐子的注意,顺利被迷晕带走。


    接下来就是等待传递消息回来。


    这一等就是足足三天。徐蜜缃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胡市大半异族撤离的时候。


    被绑走的少女们失踪八人,救回来了四个,另外三个是第一批被带走的,根据奉天府给出对外的消息称,是异族拐卖京城少女卖给异族。丢失的三个少女已经被送往了异族的路上,已经派了大批人前去拦截解救。


    经此一事加上之前‘宣王被绑架’,以及乌戎国的探子,桩桩件件让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边境安危。


    曾经和边境异族打了十几年的仗,也就是这三四年才稍微安定,然而战争的阴影在每个有记忆的人心中都存在。


    就连泮宫也因为丢失女学生,异族有动等等问题,都由博士专门叮嘱过生徒,一定不要再去胡市,远离京中的异族人。


    “战争,随时都可能出现。”


    徐蜜缃回到王府,心中始终回想着博士这句话。


    如果真的开战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吧。


    徐蜜缃在西厢房温书时,总觉着心神不宁。怎么看书都看不进去。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回顾起了过往战役,又在一瞬间,麟王殿下从众人口中的疯子,又变成了那位英勇善战的元帅,所有人都开始称赞起他过往的丰功伟绩,有人甚至候在麟王府的门外,就为了得到一句,麟王殿下随时都能奔赴战场的准话。


    然而没有人能得到这句话。


    徐蜜缃在干涩的焦躁中如渴水的鱼,每时每刻都在一种自我消耗中。她不断地去劝解自己,然而劝解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根本改变不了她的现状。


    往日明玉泉是最能第一个发现徐蜜缃的异状。然而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几乎和她很难碰面。这也就导致徐蜜缃的状态只有兰静和闻恪最先察觉。


    然而察觉之时,泮宫宣布取消今年的夏旬考试,同时给师生放足足一个月的假。


    取消考试几家欢喜几家愁。徐蜜缃坐在自己案几后愣愣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她埋头苦读好像是为了考试,但考试又不是她的目的,一时间让她少了一种支撑力。


    这一泄气,才放假的头一天她就病了。


    徐蜜缃本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只起床时头晕头疼,浑身乏力,晨起沐浴更衣时更是险些在浴桶里呛水,用手扒拉着浴桶才勉强稳住自己。


    她到底是怎么了?徐蜜缃换好衣裳就趴在桌子上眯了片刻,自己问自己,还问不出一个答案。


    还是阿彤从外头丫头手里接过果茶送进来时,发现徐蜜缃脸蛋通红,一摸却是起了热,吓了她一跳,立刻通禀了折柳,又叫盼莹去请大夫,自己守在徐蜜缃身边哄着她再躺下。


    原来是病了。


    徐蜜缃终于乖乖躺下,还叮嘱阿彤:“殿下事多,这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纵然这些天明玉泉什么都没说,可他每日背影匆匆,就连军营里那个五大三粗的副官都悄悄从角门进来过几次,徐蜜缃如何察觉不到他正处于最忙的时候。


    生病这种小事,无需告诉他。


    阿彤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问她要不要先喝点果子饮润润嗓子,悄无声息转移了话题。


    来的大夫还是老熟人邓大夫。邓大夫给她一把脉,瞪圆了眼。


    “我的乖乖,姑娘您好端端的,怎么就忧郁入心,伤及脾肺了?”


    邓大夫往旁边一坐笔杆一摇就是开方,嘴里也没停着。


    “也没听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能容忍的大事,你是听着什么给自己弄得这么伤心难过,还憋了不少时日吧,积累成疾,直接起了热……啧,王爷之前还和我吹,说他头一次养姑娘养的倍儿好,可该让他看看这有多好。”


    徐蜜缃脸蛋通红,人也烧得晕乎乎地,她揪着被子角虚弱地回答。


    “我也没有伤心难过……”


    她顶多就是多胡思乱想了一些,怎么就扯到忧思过重伤及脾肺呢?


    她小心瞥了眼邓大夫,悄悄在心中称呼了他一声庸医。


    “得,不相信我的话?没有伤心难过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邓大夫可不惯着她,吹干药方递给盼莹,让人去他那儿找小徒弟抓药。自己则是翘起二郎腿嘿嘿一笑抱着手臂搁那儿刺激徐蜜缃。


    “你的脉象,口舌眼唇都告诉我了,你这些天定然是让什么给困扰着,日也思是夜也思,给自己思虑过重了。说吧,到底什么事能让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么伤心难过?”


    徐蜜缃想要反驳,思来想去自己的脉象在一个大夫那儿过了手就没有秘密,反驳什么都没有用。


    但是她要是把自己的思虑说出来,会不会被觉着是小孩子脾气,又或者是说她杞人忧天?


    徐蜜缃自问自己好像不太能接受被反驳,索性也就不出声。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被反驳,如此能稍微安心些。


    她只捏着被角往上一拽,盖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清澈明亮,却写满了病中小女孩的不配合。


    邓大夫摸摸鼻尖,站起身来。


    “得了,我是从姑娘这儿问不到什么,也不知道麟王殿下能不能问到……”


    “不要告诉他!”徐蜜缃闻言立刻急了,抬起头来,“一点点小事,我马上就能好。”


    “不要说我吓唬你,你这病来得快,去得可慢,没个把月好不了。”邓大夫嘴上说着不吓唬她,实际上满嘴都是吓唬她的话,“而且你这病还会做噩梦,会哭,会……还记得你之前中毒,那个蘼荨香吗?就跟那个一样,会控制不住情绪,说不定会指着麟王殿下骂他不是个男人。”


    徐蜜缃越听越气,她明明已经烧得很难受了,还要和他争辩。


    “才不是,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情况。你一定把错了脉,我只是,只是受了凉发热,很快就好了。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控制不住情绪,也不会指着殿下骂……”


    “骂什么?”


    说话的男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绕过月亮落罩一


    眼就将注意力落在床榻上的徐蜜缃身上,他身后跟着折柳,给阿彤使了个眼色。


    阿彤立刻说道:“邓大夫,盼莹姐姐不一定能抓到方子,不然奴婢陪您去药房?”


    邓大夫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撵人,他站起身乐呵呵地朝明玉泉拱了拱手。


    “麟王殿下,您养姑娘的确有一招,病成这样了您都不知道,看来的确是贵人多事。”


    明玉泉脸色微变,大步上前坐到床沿,也顾不得问刚刚说的什么话,抬手落在徐蜜缃的额头。


    滚烫。


    再一回头,邓大夫已经主动为他解惑。


    “忧思过度,伤肝伤脾。挤压太久身体吃不消,起得热。”


    明玉泉又问:“……可伤身?”


    “若她继续怎么忧思下去,肯定伤身。”谈及医患的身体健康,邓大夫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回答,“若要她好的快,一定不能再胡思乱想。”


    “小的能做的就是开方抓药,至于病患其他问题,还得你们从根本找问题去解决。言尽于此,王爷,您看着安排吧。”


    邓大夫拱了拱手离开,房间里就剩下徐蜜缃和明玉泉两个人。


    徐蜜缃有些紧张,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紧张兮兮地盯着明玉泉,生怕他问她在想什么。


    明玉泉沉默片刻,替徐蜜缃将被子从她脸上往下拽了拽。夏日的尾巴几乎是最热的时候,她闷在被子里明显该是不舒服的,浑身还发着汗,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紧紧抱着被子犹如一道能庇护她的壁垒。


    “不用考试,放了假就能和你姐妹们到处去玩,不开心吗?”


    明玉泉语调轻松,见徐蜜缃不肯松开她的被子,就放弃了,转而去桌上端来果子饮,拿在手中晃了晃引诱她。


    徐蜜缃抿着唇,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垂眸。


    “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也想不起来出去玩。”


    徐蜜缃面对明玉泉时有些垂头丧气地:“对不起殿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病,但我很快就会好的,殿下不用费心。”


    此言一出,房间中安静了许久。久到徐蜜缃都有些困惑,她缓缓抬起眼皮,在对上明玉泉的脸时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好……好凶好可怕……


    从没有被明玉泉这么对过的她,下意识地有种委屈感。


    “阿缃,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本王应该对生病的你置之不理?”


    徐蜜缃又悄悄缩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回答。


    “可是,殿下很忙……我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明玉泉时听明白了,他甚至气乐了,伸出手在徐蜜缃滚烫的额头轻轻弹了下。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徐蜜缃听得心中一暖,可她又慌慌张张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殿下心中更重要的应该是……”


    她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明玉泉好整以暇等待她后半句:“应该是什么?”


    徐蜜缃怯怯地抬起眼皮,小心翼翼观察明玉泉的表情。


    “你不说,本王说。”


    明玉泉手指抓着徐蜜缃的被角,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口鼻,和她藏在被子下紧张的小脸。


    “你认为本王应该在意异族,胡市,乌戎国,还是……战事?”


    徐蜜缃心跳漏了一拍,她屏息的那么一瞬间,让明玉泉看了个真切。


    “果然,本王就说这些天你怎么乖得猫儿似的,过来扫个尾巴就自己玩去了。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他话没说透,但徐蜜缃赧然地捂着脸,知道他肯定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半响,徐蜜缃放下手,深吸一口气,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水到渠成,正好问问。


    “殿下。”


    徐蜜缃抬起头,一脸正色问道。


    “是要……开战了吗?”


    明玉泉不意外徐蜜缃的问题,他好脾气地给她将黏在脸颊的发丝捻起,面对她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说道。


    “还不是时候。”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徐蜜缃小心谨慎地问。


    难道是开战之前的准备阶段?


    “是他们后悔了,来跪着扇自己耳光道歉,求着本王重振军队的时候。”


    明玉泉嘴角勾着笑,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徐蜜缃心中一颤:“那殿下是……怎么说的?”


    明玉泉抬手抵着下颌,沉思了一番,抬眸笑眯眯问徐蜜缃。


    “喜欢蓝宝石吗?或者拳头大的红宝石?”


    徐蜜缃不解地眨了眨眼。


    “喜欢……所以呢?”


    “唔……”明玉泉伸手在徐蜜缃的发髻上揉了揉。


    “所以,等他们按捺不住的时候,本王给你采宝石回来。”


    第42章 第 42 章 阿缃:背上包袱去金州……


    夏末的尾巴, 边境骚乱起来。与此同时宣王一家悄然抵京中,明知娇在家中甚至没有多歇,第二天就跑来麟王府找徐蜜缃玩。


    说是玩, 徐蜜缃专门给明知娇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和各种解闷玩意儿, 明知娇都没工夫看, 直接将徐蜜缃拉入内室, 放下帷幔来, 脱了衣裳给她看自己的后背。


    徐蜜缃还在诧异她怎么忽然脱衣, 猛地却看见明知娇后背肩胛骨处, 有一条乌青肿胀的鞭痕,周围血点密布,白皙的肌肤上,那伤痕的残忍触目惊心。


    徐蜜缃吓傻了,手摸到明知娇后背的伤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怎么弄的?”


    明知娇穿好衣服,已经及笄的少女面色比起以前多了一份不曾有的坚毅,她一摇头,发髻上的一根金簪含珠随之而动。


    “我们从封地折返的途中, 遇上了刺杀。”


    明知娇三言两语将危险的事情告诉给了徐蜜缃。


    宣王府一家从封地折返, 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按理说早就该到了京中, 徐蜜缃等明知娇等的三天两头都要派人去驿站询问。始终没有消息。


    却是因为宣王府途中, 遇上了足足三波刺杀。


    第一波是行车到途中,夏日正午最瞌睡的时候, 马夫和侍卫们多少都有些困乏,不乏有侍卫骑着马打着哈欠,就在正午阳光直射在头顶,最晃眼的时候, 从官道一侧钻出来一群黑衣刺客,目标明确直接朝第三辆马车袭来。


    彼时宣王府一家四口都在马车上,这可给他们吓得够呛,幸亏宣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亲王,在最危急的时候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斩断戳入马车的利刃,又叫了侍卫来护送妻女先走,自己则和儿子尽全力抵挡。


    明知娇和宣王妃遭遇了七八个刺客的追杀,途中惊险万分,也幸亏明知娇临危不惧,宣王妃足智多谋,母女俩带着侍卫将刺客们来回环绕在树林中不断消耗,等她们精疲力尽的时候,也等到了宣王率领侍卫前来支援。


    头一次就明知娇的弟弟摔了几跤磕破了脑门,明知娇在树林里摔得乱七八糟,肩背让树枝杈划得到处都是伤口。


    第二次是深夜,经历过一次敌袭后,宣王车队都谨慎了许多。然而这次却是损失惨重。折损七个侍卫,十二个仆从,一家四口才勉力逃出。尤其是明知娇和父亲,宣王为了妻女肩膀中刀,明知娇保护弟弟后背挨了一刺鞭,鞭起挂起她的血肉,疼得她吱哩哇啦乱叫还不敢停下逃命的脚步。


    说起这个明知娇眼泪哗哗掉,趴在徐蜜缃怀中嚎啕大哭。


    “阿缃,我当时好害怕,我以为我要疼死在那里了。”


    徐蜜缃紧紧抱着明知娇,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收紧手臂的力道,与她紧紧贴着给她力量。


    “父王说,是乌戎族和鸱介族。”明知娇趴在徐蜜缃肩头哽咽着,“他们经过几年休养生息,有了足够的粮食和战马,又想要入侵边疆地带。还因为刚好我们在路上,就成了他们想要的人质。”


    “幸亏,幸亏小叔叔半途派人去接我们,不然我们八成要被敌族抓走了。”


    明知娇拍着胸口告诉徐蜜缃,第二次遇袭时他们很惨,几乎是人人负伤,被追赶着跑,勉强逃出一条命也只敢躲在深山中,没吃没喝等了足足两天两夜,遇上了前来救他们的麒麟军。


    麒麟军一路护送他们返京,遇上第三波刺杀时,明知娇在马车里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喊,那些刺客已经全部被斩杀在外。


    徐蜜缃眨了眨眼,之前看明玉泉和宣王殿下之间的相处,还以为只是关系一般的堂兄弟,却不想他连宣王入京都会放在心上,派麒麟军去接。


    “也幸亏你们坚强,知娇,你受苦了。”徐蜜缃摸了摸明知娇后背的伤口,抱着她哄她。


    明知娇许是一路奔波劳累  ,回来到熟悉的人身边,索性拉着徐蜜缃盖上被子睡觉。


    徐蜜缃愣是陪着明知娇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还趁着明知娇睡着时去了药房,找邓大夫悄悄问祛疤的药。


    明知娇爱美,若是身上留下疤痕,一定会很难过。


    麟王府接待的小客人是宣王府家的文渡郡主,这事儿邓大夫也知晓了。一听徐蜜缃要祛疤的药,自然知道是给谁用的,熟门熟路从药房里取出两盒药膏来给徐蜜缃。


    “他们明家人经常用的祛疤药,效果可好了。”


    徐蜜缃接了过来,上下晃了晃发现分量不轻,疑惑地问:“这两盒怎么擦要擦多久?”


    “哟,忘了,是那位郡主吧,小姑娘受伤八成是不小心跌了磕了,和王爷不一样,只需要半罐擦上半个月就行。”邓大夫从徐蜜缃手中拿回一盒药膏,叮嘱她用药的次数。


    徐蜜缃却是抱着药罐愣了愣。


    “殿下……殿下用药需要多少?”


    邓大夫随口说道:“哪个位置的伤口?嗐,随便他身上哪处的伤,总得抹个七八罐。陈年旧伤那就更不好办了,得擦一两年才能消除。”


    徐蜜缃干巴巴哦了一声,抱紧了手中的药罐,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这个药……可以再给我三五……七八罐吗?”


    邓大夫一听嘴角掀开,也没说什么去柜子上数了三罐塞给了她。


    “先用着,剩下的我之后做。”


    徐蜜缃和邓大夫对视,看见对方心知肚明的眼神,飞快移开视线,抱着药罐就跑。


    她还是惦记着好姐妹,晚上留明知娇住下,沐浴后她给明知娇擦了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擦药才能祛疤。


    明知娇感动地愣是决定要在麟王府多住几天。


    这一多住就招来了兰静。三个小姑娘在麟王府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赏荷喂鱼就是下棋斗牌。明玉泉派人去叫徐蜜缃来学武,她都要推脱自己放假了要和小姐妹玩。


    已经是彻底放任自己的随性了。


    明玉泉本就忙碌,偶尔得了闲能和徐蜜缃说说话的工夫也让两个小姑娘霸占,他憋了一肚子火,正好从大都督府下职回来看见在外头堂中等候的云摧城,二话不说把人踹了几脚,给人踹的吱哩哇啦乱叫,满屋抱头乱窜。


    “小舅舅饶命啊小舅舅,我是专门负荆请罪来的!”


    夏日尾巴的荷花经过几日的雨水冲刷,已经不复初夏盛夏里的艳彩,三个小姐妹趴在荷花池旁的围栏,手里握着余粮罐,你拍拍我我推推你,嘀嘀咕咕说着小话呢,却见外头侍女来传话说是小云公子要来给徐蜜缃请安赔罪。


    徐蜜缃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了康寿太妃,不由得皱起了眉,身侧的明知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听姓云,又是在麟王府,好奇问道:“可是我那常丰姑姑的儿子?”


    “正是那位小云公子。”


    都是亲戚,明知娇倒是认识这个表兄,只看徐蜜缃的表情有些不对,连忙问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兰静慢条斯理给她说了,明知娇眨巴眨巴眼。


    “说来这位表兄似乎是有这个毛病。往日听父亲提过。他爱及美人却不肯娶妻纳妾,给我常丰姑姑急得回京城找太妃哭。”说着明知娇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我离开京中才三四个月,怎么听闻康寿太妃好像是疯了?启福宫都封宫了。”


    徐蜜缃抬手摸摸鼻尖,尴尬地起身。


    “小云公子既然能来,那殿下就是同意了的,我且出去与他说说话,你们先玩着。”


    小云公子到底是外男,见面也是在正儿八经见客的外堂。徐蜜缃从步廊走来,老远就看见一身仿佛泥里打了滚的青年抖着满是灰的袖子,抬头也不见上次的心高气傲和精致,全都是经历过泥土锤炼的沧桑。


    徐蜜缃才从步廊走到堂中,云摧城扭头看见她先是眼睛一亮,而后闭上眼一咬牙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个礼。


    “小……徐姑娘,我……那个不是……是摧城前来给您……呃……请安赔个不是。”


    一句话可让云摧城说得磕磕绊绊,他垂头丧气地行了礼后,就站在那儿垂着手,像极了学堂里叫博士点了名的学生。


    徐蜜缃抿着唇也不好和他说些什么,只坐下后,尴尬地端起茶杯,略微抿了抿唇放下。


    “小云公子,事情过了就过了,今日忽然来,我倒是不知道公子是有没有别的要说的。”


    徐蜜缃多留了一个心眼。听康寿太妃之前的话语中,这个外孙可是她的心肝儿。如今康寿太妃的启福宫被封,焉知这位小云公子来是做什么的。


    她可不能傻乎乎什么都听什么都答应。


    “我来……摧城来,是奉了母亲之命。”


    云摧城改自称时险些咬着舌头,支吾了半天,而后才又郑重其事朝徐蜜缃拱了拱手。


    “母亲和父亲游历金州,偶然听闻陆氏三公子陆鸢则之妻有孕,却因三夫人年岁不轻,似乎会……危及性命。”


    徐蜜缃手中茶碗直接摔落在地,她脸色骤然一白,紧张到视线都发直。


    “她……什么时候的事?”


    云摧城摸了摸鼻尖:“许是个把月前,这几日才收到信。”


    徐蜜缃紧张到坐不住,她忽然起身,云摧城早有准备,往后退了两步。


    “此事不过摧城说来给徐姑娘听,也没有旁的,只是小舅舅与母亲到底是亲姐弟,不要因为摧城愚笨顽劣,让小舅舅和母亲生了嫌隙。”


    徐蜜缃勉强是听明白了。云摧城或者说常丰长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金州,用这个消息来让她将之前的事勾销。


    “我知道了,小云公子,此事多谢。”


    徐蜜缃的面色着实外露,云摧城也有所感知,客气拱了拱手后告辞离开。


    难怪麟王殿下允许他来,却是他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等人走后徐蜜缃也耐不住了,提裙埋头就跑回后院。


    却不想明玉泉早就在散微堂的庭中等着她。


    他背着手在青松树下,一只眼熟的小鸟落在明玉泉的肩头,啁啾之际,明玉泉回眸。


    风带起了夏末的落叶。


    “殿下。”


    徐蜜缃胸口还在急速起伏,勉强平复了呼吸后,她一步步靠近明玉泉。


    “金州……”她张了张嘴,脑子乱糟糟的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说出金州两个字就停下,眼神放空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后面的话。


    “本王过几日送云摧城回南方,路过金州。”


    明玉泉目光落在徐蜜缃的身上,有说不清的复杂。


    片刻后,他轻声问。


    “要一起去吗?”


    第43章 第 43 章 阿缃:老虎的屁股摸了又……


    云摧城的家在距离金州只有三百里外。若是一同前行只需略微绕道就能抵达金州。


    徐蜜缃简直被这种天降的机会给砸蒙了, 二话不说就同意。


    临到收拾东西时她才发现明玉泉要求几个侍女,将她衣食住行所需的绝大部分物品都带上,单独一个衣裳鞋袜首饰就装了足足三两马车的箱笼, 阿彤见了不由咋舌, 说是新娘子出嫁也装不了这么多的行李。


    徐蜜缃还去问不过是金州一趟, 怎么要装这么多。那边折柳就笑吟吟给她收拾着小件儿摆设, 哄着她说是王爷的吩咐。


    “金州到底是旁人家, 咱们家姑娘去了, 什么都带着也不欠人家。姑娘能更自在些。”


    徐蜜缃想了想, 那位从未蒙面过的陆三公子已经是她名义上的后爹,人家还不到三十,自己都十五了,忽然登门八成也是不自在的。若是什么都不欠陆家的,好像也挺好。


    不愧是殿下,想的就是周到。


    如此一来,她倒也不拦着几位收拾她的东厢房。就是在盼莹收拾她西厢房的书籍学习一概用品时,悄悄将一堆作业拿了出去。


    不但如此,她还专门给闻恪传了个信去。


    金州距离西岭不远, 如今又是泮宫的假期, 若是闻恪回去西岭的话, 到巧了能同路。


    果不其然徐蜜缃的信送到


    很快得到了回信, 闻恪回信中斩钉截铁说他思家心切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如此徐蜜缃转头就将这个消息给了明玉泉。明玉泉得知后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似的说了句如此也好, 倒是没有阻拦,而是派人去闻宅确定了启程时日,到时候让闻家的马车坠在麟王府的马车后一路同行。


    剩余的时间徐蜜缃就很忙了。一边约了明知娇和兰静,告知她们自己和闻恪要前往南边的消息, 另外还得考虑若是见了母亲,得给她准备点什么。


    母亲有孕,徐蜜缃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思,只因为小云公子的话对母亲的身体健康很是担忧,出门在长街走了一圈,逛了七八个药铺,自己也不太懂,还专门派人去请了邓大夫来挑选。


    这一趟给邓大夫跑乐了,二话不说大笔一挥写了足足三五页的内容,都是对女子有孕健康相关的。另外又悄悄塞了一张小一些的纸在徐蜜缃的手中。


    “徐姑娘既然出来了,不妨一次买了呗。”邓大夫搓着手笑得多少有些谄媚。


    徐蜜缃低头一看,那小小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苍蝇似的写满了。她无语抬头,只邓大夫嘿嘿笑得实在是让她不好拒绝,也按照他的单子,买了足足一车的药材。


    如此跑了几天下来,徐蜜缃猛然发现自己准备的越齐全,心里好像越是担心。


    临近出发之日,她反倒有些怯怯地。在院中看侍女们给她装车,她站在青松下,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在东厢房和西厢房来回穿梭。


    “殿下呢?”


    徐蜜缃到底是忍不住了,询问明玉泉在何处。


    侍女们自然不知道麟王殿下的行踪,还是经常跟着燕仰一起的另外一个叫做谭牧的侍卫发现东厢房的姑娘在到处寻人,主动过来告诉了她。


    “主人带着燕侍卫去了宫中,燕侍卫的消息称,许是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不想他的时候,时间都可以过得很快。但是一旦想要见他,时间就像是炎炎夏日的阳光,无处不在的暖意无止境拉长了光辉,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时间流逝犹如滴答水珠,缓慢地流淌。


    徐蜜缃这一个时辰东走走西坐坐,阿彤和盼莹看着她在廊下待一会儿,就去荷花亭坐着,没一会儿就钻进竹子林去。走了两圈脚疼了,老老实实绕出来。


    没一会儿,她又叫人搬了一张躺椅出来,就摆在庭中青松的阴影下,她躺在躺椅上,仰头看着松针间隙中金光闪闪的夏光,长叹一口气,觉着自己若是不睡一觉,怕是等不住。


    然而就算她闭上眼入睡,梦中都是明玉泉。


    一会儿是他牵着她的手要过河。过河后,她回眸,却发现明玉泉还站在岸边,她怎么大声叫他都听不见。一会儿又是她见到了母亲,母亲怀中却多了两个婴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从后面搂着母亲,她不敢出声往后靠,靠近她最熟悉的怀中,被捂上了眼。


    “哭什么。”


    徐蜜缃喃喃回答:“没有哭。”


    说出声后,她猛然觉着不对,怎么梦中的声音就像是在她耳边一样,她的回答也太清晰了吧?


    徐蜜缃睁开眼,刚好对上明玉泉弯腰靠近她的视线,她屏住呼吸,呆呆地眨了眨眼。


    男人靠近她时,黄昏的金光落在他的发丝上,勾勒出一圈光晕,倒显得他藏匿在光影中,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殿下回来了。”


    徐蜜缃喃喃说着,男人嗯了一声,抬手擦去徐蜜缃眼角的水珠。


    徐蜜缃一斜眼就看见明玉泉指腹的亮晶晶水色,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


    她哭了?


    “梦到了什么?”


    明玉泉随手将徐蜜缃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坐在了躺椅上。


    躺椅本就是他的,做得宽大,他一个高大的男人躺在上面尚有余地,这点余地刚好让徐蜜缃给霸占了。


    这会儿她就挤在躺椅的边沿,紧挨着明玉泉,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水渍的气息,但是在酷暑炎夏中,这点水渍气息也让她有些不确定到底存不存在。


    从宫中过来,可要些时候呢。难道是他已经回去沐浴过了才来叫醒她?


    徐蜜缃这么一想立刻就神情紧绷,伸着脖子吸着鼻子左边嗅嗅右边拱拱,给明玉泉弄得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迟疑。


    “梦见你变成……小狗了?”


    徐蜜缃呸了一声。


    “才不是呢,梦见我娘……生了双生子,不要我了……”


    后面这句话太过主观。梦中并不曾存在但是她因为那种难过,忍不住在想母亲会不会嫌弃她。


    “殿下,我们去金州悄悄看看我娘,我带了好多药材,她若是身体不好,我就照顾她,她若是无事……我就和闻子律去西岭拜访一下闻伯父。哦对,阿静的哥哥在金州做官……做了什么?”


    徐蜜缃对官场还比较不熟,虚心求教摄政王殿下。


    明玉泉躺在躺椅上,旁边就挤着一团热乎乎的软棉花。他也不敢乱动,抬手挡着眼前刺眼的光,唔了一声。


    “兰轩外放金州通判,简单来说,在金州,大部分他说了算。”


    徐蜜缃都羡慕了,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若是读几年考取功名,能不能也有她说了算的地方。


    “另外……”


    明玉泉的手落在了徐蜜缃的后脑勺上。原本就因为睡觉发髻都压扁了,这会儿被大手一揉,更是乱蓬蓬犹如鸟巢。


    “你娘生了多少个孩子,你都是她最在意最愧疚的女儿。”


    徐蜜缃闷闷不乐地说道:“可我不希望母亲因为我的存在而愧疚。”


    “那就简单了,她只是你娘,若是相见不愉快……”明玉泉合上眼,像是困倦地压低了声音。


    “本王就带你走。”


    徐蜜缃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现在是有家的人了。不是一个人在荒院中连吃口饭都要等继母想起来施舍一点的时候。


    殿下将她养的很好,如此以来母亲看见她,也会少些愧疚吧。


    如此一想,她立刻就想通了,顿时将前几日的纠结抛之脑后,跪坐起身后,笑眯眯地用手戳了戳明玉泉的腮。


    在男人一脸不爽的嫌弃中,徐蜜缃嘿嘿一笑。


    “殿下,我忽然期盼见到母亲了。”


    没有担忧紧张,没有近乡情怯,有的只是她拥有底气之后的坦然。


    她有退路。


    “知道了,到时候本王见到你母亲……啧。”明玉泉不知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沉思半天后,扭头不太确定地问徐蜜缃,“本王……生得可还过得去?”


    徐蜜缃嘴角一抽,忍不住双手抬起啪嗒一下,捧住了明玉泉的脸,而后靠近他,几乎是抵着他的鼻尖大声嚷嚷。


    “殿下!嘲讽他人要适可而止!”


    “你顶着这样一张脸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我都会觉着是挑衅!”


    徐蜜缃羡慕嫉妒地揉了揉明玉泉的脸,假公谋私后,她发现手感真是该死的好,忍不住又揉了揉。


    明玉泉啧了一声,难得没有推开她,而是有些无奈地叹气。


    “生得再好,本王也过了二十二……你娘若是嫌弃本王年纪大……”


    徐蜜缃想了想,猛然反应过来。


    “是哦,殿下只比我后爹小……”


    徐


    蜜缃刚举起手要给明玉泉掰手指算明白,明玉泉就抬手一巴掌把徐蜜缃的小拳头握进掌心。


    无所不能的摄政王殿下狼狈的选择掩耳盗铃。


    “闭嘴。”


    徐蜜缃笑得跌倒在明玉泉的肩头。


    “殿下,年老色衰了哦。”


    明玉泉闻言拽着她的胳膊,又借着力道抬手扶着她的后颈,将人凑到自己脸跟前后,眯眼轻笑,压低了声音。


    “年老色衰,本王么?”


    徐蜜缃一时不察直接怼着明玉泉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蛋上,他狭长的丹凤眼轻眯着,眼眸中似笑非笑荡着一层水光,薄唇一勾,那要人命的笑就近近儿贴着她。


    徐蜜缃脑子都不会转了,屏住呼吸了好半天,在男人挑眉一脸赢了的得意中,撅起嘴‘啵’地一声,响亮而干脆的亲在了明玉泉的下巴上。


    “殿下,请不要勾引年少没有自制力的少女好嘛?”亲完人后,徐蜜缃还捧着脸苦恼地和明玉泉理直气壮辩解,“这我根本忍不住。有这个结果,殿下要负全责。”


    被亲了一口的明玉泉愣了好久,而后抬手指着徐蜜缃半天,俊美的脸蛋上也只是浮现出一层狼狈的红晕。


    “你……色胆包天的坏丫头。”


    摄政王殿下被轻薄后,咬牙切齿半天,也不过是红着脸放了句狠话。


    “你给本王等着!”


    徐蜜缃哇哦了一声,得意地扬起下巴趁其不备凑过嘴去。明玉泉吓得往后一仰,却不想如此抬起下巴,徐蜜缃‘啵’地又是响亮的一口亲在了他的……喉结上。


    “我好害怕哟,”徐蜜缃再次偷袭成功,笑弯了眼得意地晃着脑袋,“等着你哦,殿下。”


    明玉泉抬手捂着染上粉嫩口脂的喉结,这一次,他呼吸急促中闭眼压下了情绪,而后睁开眼。


    干了坏事的徐蜜缃猛然往后一缩,满脸都是对他眼神压迫感的胆怯。


    “阿缃。”明玉泉这一次声音沙哑,却和刚刚截然不同地沉稳,他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后颈上,捏着小猫脖子似的一揪一放,掌心浓烈的温度,是掌控之中的滚烫。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直勾勾盯着徐蜜缃。


    徐蜜缃吓得小猫炸毛似的缩起了脖子整个人全力往后仰,然而没有用,在男人绝对支配力下,她小小的一只全然落在他的掌心。


    明玉泉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抵住了徐蜜缃的唇。


    她呼吸都随之暂停。


    “给我等着。”明玉泉亲昵而温柔的说道。


    徐蜜缃眼前一黑。这个威胁和刚刚怎么……截然不同。


    她有一种真的要死定了的错觉。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徐蜜缃瘪着嘴呜呜了两声,怯怯地抬起下巴,露出白净纤细的脖子。


    “我我我,我让你亲回来,你不要回头等我及笄后算我的账,好不好?”


    第44章 第 44 章 你就是我新爹哦?


    徐蜜缃清楚的知道, 在明玉泉心中有一道线,那就是她的及笄。


    在这道线的左边,他几乎是任由她欺负似的放纵, 但是若是一步迈过去……


    徐蜜缃不懂, 她也不敢懂, 只凭借模糊的直觉能确定那是危险的。


    还好, 明玉泉对她现在还是很容忍的。还真只是记了一笔账, 哄着徐蜜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将那份手书收好。


    这还真是一份明晃晃的罪证书。


    徐蜜缃起初还想偷走, 后来两天忙着要去金州的事,倒是将这份手书给忘了。


    很快就是出发去金州的日子。


    这一次同行的不只是麟王府的车队,还有闻家的车队,另外就是小云公子代表的云家车队。虽然小云公子是明玉泉的亲外甥,但基于他之前表现平平且惹出事端来,明玉泉还是只让他坠在闻家的马车后面。


    这一番安排小云公子屁话都不敢说一个,老老实实带着自己的家姬们混在队伍的后面。


    徐蜜缃在最前面的马车,中间相隔甚远,出发三五天也只是在驿站中偶尔碰面。云摧城许是被狠狠教训过了, 看见她就低下头, 拱手老老实实喊一声徐姑娘, 而后侧过身去主动避让。


    时间长了, 途中午休时徐蜜缃和闻恪坐在一起捡初秋的落叶,还会看见这位小云公子捧着金灿灿的落叶落泪。


    这番做派和他之前留给徐蜜缃的印象可截然不同。小云公子看着不像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


    回到马车上徐蜜缃提起这点, 抱着文书的明玉泉抬起头,推开马车的雕花木窗往外看了眼。果不其然看见云摧城搂着一把崭新漂亮的落叶趴在家姬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他有个阿姊,闺名叫初叶。从小带着他长大。只她体弱多病,十几岁时在一场秋雨后……殁了。”明玉泉提及这点, 语气中多少也有些惋惜。


    十几岁就没了……徐蜜缃再看毫无形象在官道旁树林里哭得满脸涕泪的云摧城,隐隐也有些同情那个叫做初叶的少女。


    十几岁的小姑娘带大的弟弟能在多年后,因为初秋的落叶触景生情为她痛哭,她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姑娘。


    仅此一事,徐蜜缃和闻恪在马车停下休息时,偶尔也会主动带上云摧城聊天。她总是想知道那位初叶姑娘的消息,虽然不擅长打听,但亏着云摧城把她当长辈,问什么说什么。


    或许是也希望世间多一个人能记住阿姊,云摧城在提到云初叶时,用尽了最好的辞藻去形容她,赞美她。


    “你若是见过我阿姊就知道,她是不输于任何人的存在。”


    徐蜜缃从云摧城的话中窥探到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在明知道自己寿数不长时,会带着弟弟出游山海之间,写下一篇一篇的游记,让自己的弟弟哪怕在失去她以后,依然有她的影子陪伴。


    云摧城甚至还能现场默写一封云初叶的游记给徐蜜缃看。


    马车摇摇晃晃中,徐蜜缃难得没有找明玉泉说话,而是趴在窗边,借着白日的秋阳读着手中的游记。


    云摧城的字迹很好看,但是能明显看出是模仿女子的笔迹,许是想要在这一份游记中尽可能展现出自己阿姊的存在,通篇笔触温柔,只字句之间,却是春风拂面不失温柔的坚毅。


    云初叶辞世多年,留下的游记云摧城整理成册。云摧城隔几天就默一份,徐蜜缃接过游记就会给云摧城他要的交换物。一般都是几根发绳编织在一起的手环结。


    起初徐蜜缃还不懂要这东西有何用,还是云摧城振振有词说道,这是他以后在小舅舅面前的护身符。


    “我偶有顽劣,再加上外祖母……母亲……万一哪天惹恼了小舅舅,总得有条活路吧。”


    徐蜜缃听得忍俊不禁,还是依照他的要求给了他手编环。


    明玉泉把小辈偷偷摸摸的行为全都看在眼中,等徐蜜缃回到马车,就从她袖中摸出剩下的锦绳,几根五彩绳交叠在一起,颜色很是艳丽地在徐蜜缃的眼前晃了晃。


    “阿缃什么时候有的手艺,本王怎么不曾见过?”明玉泉捏着那几根五彩绳晃了晃,往靠枕一靠,懒洋洋地将五彩绳套到徐蜜缃的手指上,“怎么,专门学了哄没阿姊的孩子?”


    徐蜜缃早已经学会了听明玉泉话中的话,几乎在他摆出一副略带刻薄的表情时,立刻捏着五彩绳往明玉泉的手腕上绕了一圈,低头比划着尺寸:“给殿下做一条手绳好不好?给小云公子的都只是几根绳打个结,没做完。”


    明玉泉猫儿被挠舒服了一般,恩赐一样的扬起了下巴。


    “唔,本王是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空。


    明玉泉绷不住了,坐起身抬手拽住徐蜜缃撤回五彩绳的手,眉心一拧,不解地说道:“本王的手绳!”


    徐蜜缃一脸无辜地晃着手中的五彩绳。


    “殿下不是不喜欢花里胡哨么?”


    明玉泉怒视徐蜜缃片刻,凶巴巴表示:“现在喜欢了!”


    徐蜜缃嘴角一翘,得意地哼了一声。


    “殿下早这样不就好了。喜欢也不说,只会让人猜,那天我要是不猜了……”


    明玉泉可听不得这种话,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本王就属灯谜了。”


    徐蜜缃在心中走了一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就要猜。


    “呜呜……”徐蜜缃拉开他的手,立刻说道,“猜灯谜都有彩头的,猜殿下,有彩头吗?”


    明玉泉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只他反应快,立刻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塞给徐蜜缃。


    “喏,你这次猜的彩头。”


    徐蜜缃低头看了眼掌心。


    一枚奇奇怪怪的铜钱?也不像是铜钱,材质入手温润,上面刻着麒麟图案,许是专门做的。


    倒是小小的一枚挺可爱,徐蜜缃立刻喜滋滋收下了。


    她给明玉泉编了一条手绳后,还给自己也编了一条,就把那枚麒麟币穿在上面,当做了坠饰。别说,露出来还挺好看,比过了她其他的手镯,成了她最近的新宠。


    一路上从京中到金州,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就在徐蜜缃轻松的心态中抵达了。


    车队抵达金州一分为三。一处往西岭走,一处往通州走,只有麟王府的马车前往金州城的城门。


    只马车刚过金州城的内城门,徐蜜缃坐在马车里就开始紧张。她不知道陆家门朝哪边开,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乐意在金州看见她,还有母亲的新任丈夫会不会不喜欢她……


    徐蜜缃乌七八糟想了一大堆。


    明玉泉本在外面骑着马,入了城就换成马车。才进来马车中,就被徐蜜缃一脸视死如归的坦然给震惊到。


    他还保持着掀开车帘时的手。


    “你这是……顿悟了什么?”


    徐蜜缃对上明玉泉的视线,掷地有声说道:“殿下将我养的很好!”


    明玉泉小心翼翼回答:“……还行?”


    “我长高了长胖了,皮肤白了,身体也健康了。”徐蜜缃吱哩哇啦说了一堆后,对自己表示肯定得点了点头,“殿下也喜欢这样的我,对不对?”


    明玉泉下意识想要敷衍过去,可徐蜜缃的眼神太过认真,且她对自己的肯定来源,定然是有他的因素。


    手指略微用力,他松开手后上前落座在徐蜜缃的身侧。


    抬手抵着下巴,视线与徐蜜缃相对。


    “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敷衍岔开话题,却是最直接的回答。


    徐蜜缃顿时笑逐颜开,整个人开花似的变得颜色都艳丽了。


    “没错,这样的我殿下都喜欢,我母亲也一定会喜欢!其他人……”


    明玉泉还以为她会说,同样会喜欢她,没想到徐蜜缃挺直了腰杆儿,理直气壮说了句。


    “我管他们喜不喜欢!”


    明玉泉给这句话逗乐了,抬手揉在了徐蜜缃的脑袋上。


    “没错,他们只需要讨你喜欢,不需要你去费心思讨他们喜欢。”


    徐蜜缃也如此认为。只是临到金州城内,她还是犹豫半天,拽了拽明玉泉的袖子。


    “我们初来乍到就直接登门吗?”


    明玉泉看出了她的不安,安抚她。


    “无妨,看你怎么想,就怎么安排。”


    怎么想……徐蜜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派人去打听一下母亲的身体情况。


    麟王府的马车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处酒楼客栈停落。倒也没有拆卸马车上的行李,都在等徐蜜缃的安排。


    徐蜜缃在客栈中捧着小小的白瓷碗半天吃不下去几口,一会儿扭头看一眼街上。


    金州比起京中要暖和一些,这会儿虽然是初秋,却完全和夏日没有区别,甚至连空气中都有些潮湿,热得她没一会儿一身衣裳里都汗湿了。


    徐蜜缃看一眼街上,就回头看一眼明玉泉。


    明玉泉出门在外,难得穿着一身轻便的圆领袍,腰系革带,坐在她对面把玩着酒杯,这家酒楼的酒明显没有讨到他的欢心,只喝了几口就放置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幸亏徐蜜缃有明玉泉。明玉泉不过是把酒杯递给她玩,她就乘人不备从酒壶中倒了一杯,悄悄抿了一口。


    入口已经做好了要被辣到的准备,却不想徐蜜缃诧异的发现,这个酒居然没有之前年节在军营喝的辣。


    好像还可以?


    她悄悄又是一口,抿了抿嘴后,酒杯又一次递到唇边。


    明玉泉不过是抬眼看向窗外的街景,一回头,徐蜜缃手中的酒杯都要空了。


    他气乐了,夺过酒杯。


    “酒壮怂人胆。”


    徐蜜缃知道这句话在说她,立刻反驳。


    “我才不是怂!”


    徐蜜缃想了半天,用手指捻出一个小揪揪。


    “顶多就是一点点的……紧张!”


    说话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陆府三公子的孕妻身体的确有些不好,在金州城最有名的药铺吃了一个月的药。


    徐蜜缃听着就提起了心,犹豫再三还是拽了拽明玉泉的袖子。


    “我想……想去给阿娘求个符。”


    她忽然发现,满车的药材和各种给母亲准备的礼物,好像都还不足以在这个时候去相见,她只渴求这一刻,能获得神明的庇佑。


    保佑母亲身体康健。


    明玉泉摸了摸她的脑袋,应许了她。


    徐蜜缃提前打听好,金州城最有名的药王殿在重白宫,她派人了解了重白宫的路线,自己计划好一早就出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徐蜜缃打着哈欠去寻明玉泉。


    徐蜜缃出门一拐就是明玉泉的房间。房门外小燕侍卫在守着,另外还有几个黑衣男子在他门外等候。


    那几人看着脸生,但许是也认识她,还主动颔首。


    徐蜜缃如此一看,他待会儿大约是有事,自己去上香一个人也行,索性就没有强拉着明玉泉,而叫上阿彤陪她。


    重白宫在金州的西南角,徐蜜缃抵达时,重白宫外已经有香客在早早等候了。


    这个时辰天才蒙蒙亮,徐蜜缃纯粹是睡不着,一整晚翻来覆去,天不亮就起身。那这位在她之前的香客,估计也是如此。


    徐蜜缃在重白宫殿门外下了马车,自己抱着献礼迈过门槛,先去主殿进香献礼,再拐去药王殿。


    她抱着献礼,阿彤拿着香烛,二人抵达药王殿时,殿中已经有人在虔诚跪拜。


    药王殿前,都是心有牵挂的凡尘人。徐蜜缃看着那人叩首再拜,心中不由得想到了阿娘。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献礼进了药王殿。


    献礼,进香,徐蜜缃跪在拜垫上,一手捂心一手按着拜垫,再松手交叠在拜垫,额触手背叩首。


    她闭着眼心中满是对母亲的祈祷。虔诚三叩首后,缓缓直起腰来。


    在她身侧的香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比徐蜜缃来得早,却几乎在同一时间直起腰抬头。


    两人有了一个瞬间的对视。


    徐蜜缃客气地颔首,那青年亦是如此。


    短暂的交汇后,徐蜜缃等那青年离开,又去求药王符。


    却不想两人在求符时又撞上了。


    那青年打量了眼徐蜜缃,看她许是年纪小,眼露悲悯,低声说道:“愿汝家人得之庇佑。”


    徐蜜缃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切善意,心中暖暖地,微微屈膝回礼。


    “祝愿您家人早日康健。”


    徐蜜缃有了药王符,心中终于安定了不少。


    回去后见明玉泉在房中小睡,并未见到早晨那些人,猜测他已经忙完了,立刻嚷着要去见她娘。


    “等着,拜贴才送去陆家,得了人家的请柬我们才好上门。”


    明玉泉顿了顿,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徐蜜缃。


    “本王……头一次不好陪你去。”


    徐蜜缃虽然不解,但是大方地表示认可。


    “无妨,下次殿下一起就好。”


    “下次……”明玉泉嘟囔了句,烦躁地揉了一把徐蜜缃的脑袋,“你是真不为本王的……考虑。”


    徐蜜缃瞪大了眼,无辜地看向他。


    最后,明玉泉还是没有说明白,让徐蜜缃带着困惑接到了陆府的请柬。


    次日清晨,徐蜜缃带着阿彤盼莹,和明玉泉一定要她带着的折柳燕仰,以及身后两辆马车的拜礼,怀着忐忑地心情,抵达了陆府的大门。


    金州陆家是当地盘根错杂的世家。三房的女眷亲戚来访,本不该有多少人前来迎接。


    徐蜜缃捏着手中的锦囊,紧张到攥着阿彤的手,却不想门在第一时间打开,


    两个年轻的媳妇迎了上来,笑吟吟来牵了她的手。


    “三叔家的女儿生的果然标志,和三婶儿一样。”


    “妹妹从京中来舟车劳顿,在外头客栈只怕住不惯,三叔已经派人整理了蒹葭苑,妹妹今儿就能住下。”


    徐蜜缃稀里糊涂被两个媳妇迎了进去,才走没两步,就有两个姑娘来迎她,口中一样喊着妹妹,亲亲热热地。


    徐蜜缃本以为她该是要去前厅中见人,却不想被陆家年轻的女眷们簇拥着,说这话的工夫就入了垂花门,眨眼的工夫就走到了内院去。


    内院里人更多。


    乍一眼看去,年长的老夫人周围陪着几个中年太太,还有一群年轻媳妇姑娘簇拥着,在长廊旁边还有一张铺着软棉的圈椅,一个身着烟紫色罗裙的女子坐着,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


    “我儿!”


    坐着的美艳女子一看见被人簇拥进来的徐蜜缃就没忍住落下泪来,急切地要站起身。


    下一刻被身后的男人按住肩膀。


    “姐姐别起身,我去迎……女儿。”


    徐蜜缃的注意力全在那坐着的女子身上。


    她被媳妇们领着给陆家老太太行了礼,又被牵着手送到长廊下。


    她始终目不转睛看着她。


    记忆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徐府后宅的蹉跎中眉宇中总是有散不开的忧郁,唯独面对她时展露笑颜。


    此刻坐在那儿的女子,面容丰腴了不少,虽然在落泪,可她眼中的幸福光芒是无法遮挡的。


    她过得很好。


    徐蜜缃眼圈一红,眼泪扑扑落下。


    眨眼间,母亲身后的男人已经大步走来。


    徐蜜缃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张得开嘴。


    “女儿……”


    “父亲……”


    二人碰面,一个客气伸出手,一个温婉蹲礼。


    而后四目相对。


    徐蜜缃眨巴眨巴眼。


    这不是早上和她在药王殿相遇的那位香客吗?


    香客后爹也明显愣住了,片刻后,哑然失笑。


    他回眸看着自己的妻子。


    “姐姐,女儿很好。”


    徐蜜缃嘴角勾起笑,学着他的样子朝自己的母亲露出笑脸。


    “阿娘,新爹很好。”


    第45章 第 45 章 老男人没人要喽


    陆府来了女娇客, 从长辈到小辈都齐聚一堂,在园子里坐得坐,靠得靠, 丫鬟仆妇们穿梭在其中, 行走之间带动一股股夏日余韵的热风。


    徐蜜缃和阿娘才哭了两滴泪就被劝开, 说是她母亲有孕在身, 又不大好, 不能情绪太激动, 得稳着点。


    徐蜜缃见到了阔别几年的母亲, 看她比在徐府时好了许多,心里已经好受多了,再加上看见母亲略微鼓起的肚子,更是小心了许多,扶着她一路进屋去,也不敢让她哭,只低声问了一些她很关切的问题。


    这里是陆府,徐蜜缃也有分寸,只问母亲身体如何, 这几年可有犯头风。


    邢珂只一昧说自己什么都好, 紧紧牵着徐蜜缃的手不放, 反倒是问她过得可好, 徐家对她如何。


    徐蜜缃一时心虚,什么也不敢说只能说一切都好。


    “前些日子金州通判来送过拜贴, 说是京中故人送了封信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却不想你竟托了兰通判送来了那么大一锭……”邢珂压低了声音,气音似的说道,“金子。徐家人抠搜, 怎么会给你金子?我一拿到就觉着不对,可兰通判言语中我听着你似乎过得很好,就没多问。”


    “蜜娘,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邢珂被徐蜜缃扶着坐下后,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眉宇中还有一层担忧。


    徐蜜缃哪里敢把徐家做的事说给母亲。母亲如今有孕又病中,可不敢受气。


    “没什么,都过去了,赶明儿带母亲见一个人,母亲就知道了。”徐蜜缃就像是怀中揣着金元宝的小孩儿,恨不得将喜爱的宝贝炫耀给每个人。


    明玉泉那般好,母亲见了也会欢喜的。


    “珂娘,快将你那乖乖儿送来,叫我稀罕稀罕。”陆家老太太等一屋子塞满了人,乐呵呵朝徐蜜缃母亲说道,又笑着对徐蜜缃招了招手。


    邢珂紧握着徐蜜缃的手,低语道:“老太太是和善人,你只管去问候。”


    说罢松开手让徐蜜缃上前去。


    陆家老太太丈夫原也有官职在身,只早年间辞官,老太太身上也没了诰命,多年都爱侍养花草,和善又好说话。


    徐蜜缃一过去就被老太太搂在怀中,笑吟吟问她多大了,这么小就能从京城来金州,可是个厉害姑娘。


    徐蜜缃少有能和长辈女眷这么亲昵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只回头看自己的母亲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她也就放宽了心,乖顺的回答老太太的话。


    “三弟妹是个好的,姑娘自然也差不了,”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妇人过来笑吟吟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到徐蜜缃的手腕上,“头一次见,伯母给的,姑娘别嫌弃。”


    徐蜜缃接过镯子甜甜地喊了一声伯母道了谢。这般大大方方看得人更是稀罕,两个伯母并几个婶儿上前来将她好一顿揉搓。


    “京城的水是要好,咱们三房的姑娘生得就是比旁的姑娘俊些。”


    女眷们将徐蜜缃好一通稀罕,徐蜜缃晕乎乎被一个女眷牵着手走到堂中,堂中已经放了一个蒲团。


    陆鸢则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上前去与老太太坐在一处。


    “蜜娘,见过你……父亲。”


    邢珂在旁边小声提点着。


    徐蜜缃了然,提裙缓缓跪下,叩首行礼。


    “蜜缃见过父亲。”


    “好孩子,起吧。”陆鸢则年纪不大就提前当爹,尴尬之余也努力坦然,抬手扶起徐蜜缃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陆鸢则先笑了,从一侧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


    这头徐蜜缃收了一圈的见面礼,那边有个仆妇掀起帘子进门来回禀。


    “三房姑娘带来的人参药材多得小库房放不下去,三奶奶得再使个牌子,开左跨院的小库才行。”


    邢珂诧异地看着自己闺女,有些迷茫。


    “你带了多少来?”


    她全身心就记得自己闺女,倒是没注意看闺女身后还有几个侍从,带着满满三车的礼。


    徐蜜缃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倒也不多,都是请了大夫选的优品。”


    “什么不多,三房姑娘单单是药材就装满了一车,奴婢和三房姑娘跟前的人清点都清点到现在了。别提还有两车还没卸下呢。”


    说话的仆妇许是比较得脸的,笑呵呵说着:“都是三房姑娘惦着三奶奶呢。”


    邢珂有些怔怔地,明显无论是之前女儿请通判带给她的大金砖还是这三车结结实实的礼,都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这么大的手笔,徐家绝对不可能做得出。


    就算做得出,徐家也没有这么丰厚的家底。


    所有人都在惊呼三房的姑娘大手笔,只有邢珂眉心微蹙,而陆鸢则很快发现自己妻子的神色有异,本来还咧着嘴笑着,立马收起了笑容,咳了咳。


    他作为继父不好直接问,只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


    “这么多贽礼,你一个人可不好从京中带来。可向随行之人道谢了?”


    随行之人?指的是殿下吗?


    徐蜜缃迷茫地摇了摇头。


    陆鸢则和邢珂对视一眼,两人都确定了一个事,那就是徐蜜缃从京中来金州,身边定然跟着一个能做主的人,这些贽礼大概也是那人安排的。


    “人家帮了忙,不好失了礼数,不若请他来府中,我等也可好好向人致谢。”老太太接过话去。


    徐蜜缃想了想说道:“我会去告诉他的。”


    徐蜜缃起初还不懂明玉泉为何不和她同行前来。这会儿才慢慢回过味,明玉泉与陆家非亲非故不是客,没主人相邀是不好主动登门的,那就成了不速之客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拉着徐蜜缃去用过午膳,才叫三房一家子回屋去


    好好说话。


    “这般好的一个女儿,倒是三房的福气,你们可得哄着姑娘留下,做了陆家姑娘才是。”


    徐蜜缃扶着自己的母亲,闻言只是害羞地埋着头。毕竟她一个小辈,难得有母亲在前替她说话,这般轻松的模样,倒是以前不曾有的。


    “是该如此。”


    邢珂和丈夫带着女儿慢悠悠往回走。


    路虽不长,但邢珂有孕在身,且容易疲倦,徐蜜缃也不要侍女来扶,自己搂着母亲亲昵地贴在一起,一路走一路说着小话的工夫就到了。


    三房的院落也大,进去后陆鸢则识趣地推说要去看看给徐蜜缃准备的院落,让娘俩好好说话。


    进了自己院子关上门来,邢珂直接拉着徐蜜缃进了里屋,又叫徐蜜缃自己去关了门窗,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拉着自己闺女直接问道。


    “送你来的人是谁?准备贽礼的人是他吗?”


    徐蜜缃老老实实坐在母亲的身边,细心解释道。


    “是他,贽礼的话药材是我自己去选的,其余的大都是他准备的。”


    邢珂看着眼前年少的女儿,嘴里头泛着苦味。


    “徐家将你许了人家?这人……倒还过得去吗?”


    徐蜜缃想了想,居然觉着这句话好像也没有错。事情的开端,可不是徐爹擅自将她顶替了妹妹,装进箱子送入麟王府。虽然目的是陪葬。


    “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我不和徐家来往了,我如今跟着他。”


    此言一出,邢珂脸色骤变:“徐家将你卖给人做妾了?”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一时不好解释,支支吾吾之间,邢珂已经脸色煞白,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有种命很苦的疼痛感。


    “阿娘,您别担心,其实就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夫君,如今他总说我还未及笄,大概要等我及笄了才能定下吧。”


    徐蜜缃说的轻松,邢珂却半点轻松不了。


    “你说他会定下来,可真的是要定下?若只是……只是戏耍你呢?你年纪小,未必看得懂男人的花花肠子。”


    邢珂握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说道:“男人哄着你时甜言蜜语,什么好处都给你。可若是不装了,你陷进去,那可就完了。你会被他一时的哄骗甜蜜毁掉一生的。”


    徐蜜缃感受着手掌里的温度,对着母亲露出甜甜的笑容。


    “他不会,他可是我死皮赖脸缠上的。”


    徐蜜缃说着干咳了一声。可不能让阿娘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去缠着明玉泉,母亲当年也很赞扬翎王世子,若是知道少年英雄让自己闺女拱了,心情一定很复杂。


    “你……”邢珂更五味杂陈了,“如此主动,他若是要甩开你岂不是更容易?你在京中徐家本就门第低,能准备这些贽礼的人家肯定位列高阶。身份上的差异会让你在这一段中吃尽苦头,从头到尾都是弱势的话,你会过得很难受。”


    徐蜜缃知道这是母亲在担忧自己。


    几年不见,她没有生疏的和她说些什么人都能说的客套,而是掏心掏肺说着一些可能会惹人厌的肺腑之言。


    徐蜜缃心中一股暖流,而后笑眯眯说着。


    “阿娘只管放心,这些都不存在。”


    “我还没说呢,我从去岁冬月都不在徐家了,”徐蜜缃想了想赶紧给明玉泉在母亲面前刷点好感,掰着手指细数,“我到他家时还中毒了,他好心给了我一个院子一个大夫,让我安心治病。之后还给我做衣裳,教我读书,哦对了,我今年春月入学国子监了。”


    国子监三个字一出,邢珂面色更是一愣,她反反复复喃喃国子监三个字,而后倒吸一口凉气:“那人可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员?”


    徐蜜缃记得摄政王好像是超一品,就点了点头。


    “他可有十分有名的……政行?”


    徐蜜缃继续点头。


    翎王世子征战八方,那可不是一般的有名。


    “他……在朝中可有地位?”


    徐蜜缃立刻骄傲地抬起下巴:“非常有地位!”


    邢珂眼前一黑,捂着肚子紧紧抓着徐蜜缃的手,咬牙切齿地问:“四品以上做出过很有名政绩,还在朝中能有地位……那人恐怕年纪比你爹那个烂人还大!”


    “马上断!”


    第46章 第 46 章 丈母娘上门,新女婿果然……


    徐蜜缃花了一个时辰来告诉自己阿娘, 明玉泉真的不是老男人。


    他只是年纪小小就奔赴战场,建功立业的有些早罢了。


    “他才二十二岁!真的,阿娘您猜错了。”徐蜜缃强调明玉泉的年纪。虽然她具体也记不清到底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但大抵就是这个范畴, 和阿娘以为的四五十岁老男人相差甚远。


    “你说了这么多, 怎么不告诉我他是谁?”邢珂这会儿怀着孕也不能喝旁的, 还是中间陆鸢则怕徐蜜缃不自在, 叫了她的侍女进来端的药茶, 给徐蜜缃还准备了一份果子饮。


    邢珂一杯药茶都喝完了, 还是有些火冒三丈地,甚至还怒骂道:“都是你爹那个烂人不做好引起的!”


    “你也别骗娘,我在京中生活了十来年,你说的这个年岁还能建功立业树立威名的,只有麟王殿下才符合了。”邢珂平复心情冷静了下来,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总不能是死皮赖脸缠上了麟王殿下吧。”


    徐蜜缃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


    “是殿下。”


    邢珂温柔地揉了揉徐蜜缃的脑袋:“娘还记得你小时候崇拜翎王世子,若在京中有机会,咱们想办法去见一见麟王殿下。”


    徐蜜缃犹豫了下,小声告诉阿娘。


    “殿下今日没来, 是因为身份特殊。他出京并未声张。另外就是还未有拜贴请帖, 不好登门。”


    这说的和真的似的, 邢珂本来想笑一笑, 可女儿的表情太过严肃,再加上国子监生徒这件事让她不由得迟疑了。


    “真的是麟王殿下?”


    徐蜜缃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若是真的……那的确很……”邢珂说到一半, 语塞住了,后知后觉在嘴里喃喃念着,“麟王殿下……麟王殿下?真的?”


    徐蜜缃给了明玉泉一个公开身份后,又掰着手指给自己阿娘说道:“殿下人很好的。他还亲手教我写字, 不嫌弃……也没多嫌弃我的字丑。上次请兰公子带给阿娘的金砖,就是我在王府第三天时十四岁的生辰,殿下送的。”


    这一句话又提醒了邢珂。


    是了,兰轩。


    金州通判兰轩是兰丞相的嫡孙,自家女儿若是能和兰丞相的孙儿相熟,那养着她的人符合各种条例的也只能麟王殿下了。


    邢珂一时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只迟疑地看着女儿。


    “麟王殿下身份贵重,你之前说是主动缠着他,若是……若是那天他厌弃了你,不让你缠着了,你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徐蜜缃还真没考虑过,她表情呆了呆,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下母亲说的话。


    “若是殿下的话,我不认为他会拒绝我。”徐蜜缃还告诉母亲,“我主动告诉他,我心悦他的!他本来还想拒绝我,被我缠着缠着,就答应了。”


    邢珂闻言更是紧皱眉头。


    “你主动说出了喜欢,岂不是将所有的选择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一旦他抽身而去,你会输得很惨。蜜娘,你太……信任他了。”


    徐蜜缃笑眯眯说道:“我不认为殿下会让我输。我赌得起殿下。”


    邢珂如此一来,是什么都不好说了,她抱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感伤。


    “一晃几年,我家蜜娘都长大了,能给自己找夫君。一想到我错过了你成长的这几年,我……”


    徐蜜缃怕她伤怀,赶紧抱着她哄着。


    “阿娘安心,我如今很好,比以前都好。”


    “而且您可以一直陪着弟弟妹妹成长。”


    徐蜜缃转移话题,提起母亲孕中的孩子。


    母亲三十有二,之前生徐蜜缃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年纪骤然有孕。身体反应很严重,食不下咽,一直耗着她的身体。一个月里总有半个月是病中。亏着徐蜜缃来了,邢珂的精神才稍有好转。


    说到此事,邢珂又叫徐蜜缃留在陆家。


    “他们都是好相处的人。娘这几年看过来的,少有乌糟人乌糟事。你后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得知你来就寻我的主意,要给你整理一个院子来住。就在


    我们旁边,如今他正在给你把看着。”


    徐蜜缃立刻摇圆了脑袋。


    “那可不行,我若是留下,殿下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我怕他寂寞。”


    邢珂语塞。


    片刻后,她面带纠结地靠近徐蜜缃,支吾低语:“你们……没有做些……不符合你年纪的事情吧?”


    徐蜜缃一头雾水:“什么事?”


    她这个反应大大的让邢珂松了口气,顿时露出笑脸:“无妨,殿下的确是个好人。”


    徐蜜缃没听懂母亲的话,却听明白了母亲的夸赞,顿时眼前一亮喜滋滋地与有荣焉:“没错,殿下可好了!”


    邢珂看着傻乐的女儿,一时间心情复杂。


    只能努力往好里想。麟王殿下的确是君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若是遇上错的人,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徐蜜缃在陆家逗留到黄昏就准备告辞。然而陆家人怎么都不肯放人。说是她来了陆家就是陆家的姑娘,怎么能放任姑娘在外头住客栈。这可不行。


    徐蜜缃哪怕推说外头还有随行之人,都无法让陆家的女眷们松手,再加上自己母亲还夹在其中,她也不敢对陆府的人态度强硬,被软磨硬泡了一番,还是答应了留宿。只她心中记挂明玉泉。叫燕仰跑一趟去送信。


    燕仰在陆家的几个时辰里,几乎把陆家里里外外都趟了个遍,这会儿得了徐蜜缃的吩咐,颔首道:“我没回来之前,姑娘可别乱跑。出门在外,姑娘的安全最重要。”


    徐蜜缃也知道为什么明玉泉让燕仰跟着自己。他年纪小但是功夫俊,反应也快,若是遇上什么事,燕仰就是一道护身符。


    她自然是拍胸脯表示自己绝不到处乱跑。


    “等等,奴婢也一道去。”盼莹上前来行了个礼,低声告诉徐蜜缃:“若是要住下,奴婢少不得要去取些姑娘的物品来。”


    出来时并未准备她个人的东西。有的也只是马车上折柳习惯性给徐蜜缃准备的换洗衣物和一些首饰脂粉。住下的话总得有寝衣,洗漱的,甚至按照折柳所说,被褥帷幔,茶具木屐都要备齐。


    陆家安顿她在府中住下,陆鸢则和邢珂给她准备了一处叫做蒹葭苑的院落。徐蜜缃带着阿彤折柳三人入内。


    打量一圈此处,发现母亲和继父的确是用心了。此处院落虽小却紧凑,正房里早早熏了香,徐蜜缃仔细闻了闻,这股香是她小时候挺爱问的甜香。一看就知道是母亲专门安排的。


    不足半个时辰,折柳和燕仰返回。带来的不单单是一马车徐蜜缃的用品,甚至还有三个外头伺候的小丫头,以及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殿下说姑娘头一次出门在外,怕姑娘不安,尽量都让姑娘熟悉的人在外面伺候着。”


    折柳带着几个侍女给徐蜜缃铺床,更换床幔,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垫,房中的蜡烛换成了夜明珠,就连枕头旁都摆上了金梦貘,意在让徐蜜缃安睡无噩梦。


    四五个侍女忙前忙后,陆家派来的两个丫鬟揪着衣袖难免漏了怯,幸好折柳是会安排的,叫两个丫鬟进进出出帮忙递东西,叫她们也忙起来,又叫两个陆家的丫鬟去吩咐厨房烧热水,另外准备些熏蚊虫的香来,在房前屋后都熏上,避免蚊虫扰梦。


    这一番做派下来,半个陆府都知晓新进门的三房姑娘娇贵。原本三马车的贽礼本就惹人注意,如今留宿时短短时间就能置办出全套寝具来,可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尤其是一个得力又有主见的女使,那可是不多得的。


    徐蜜缃什么都没做,就任由盼莹阿彤给她更换成外穿寝衣,等待热水期间,邢珂又来看她。


    许是怕女儿住的不习惯,她还想着能怎么让女儿住的更舒适些。临了扶着丫鬟的手迈过门槛走进来一看,到处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说,房中几乎换了个模样。


    陆家算是清流世家,自有多年沉淀积累的一番审美和气韫在。然而折柳等人都是按照麟王府养姑娘的标准一一准备,从里到外一套更替,纵然有不少拳头大的金摆件,也不见浮躁之气,而是沉淀之后的高门贵气之下的随性。


    邢珂踩着绵软的地垫,低头一看,就想到有些相似却只有这份地垫折半再折半大小的垫子,从异域送来就得七八百两。如今地上铺着满绣满室的地垫,少说也得几千两。


    几千两倒也不是最主要的。而是在出行在外之时,还能随身带着一个几千两的庞大的地垫,只为了徐蜜缃在外住宿时脚下的触感更舒服些。


    如此做派,如此细致……


    邢珂看着被一群女使哄着挽发的女儿,发现她真是被娇养的够可以。


    露出来的肌肤也足够白皙滑嫩,一看就没有晒过多少阳光,没受过伤吃过苦。


    麟王殿下……将她女儿养得很好。


    在陆府的第一夜,徐蜜缃阔别已久地和自己的母亲同床共枕,抱在一起说不完的小话。


    她将自己过去这些年的经历,尽量减弱徐家人的存在,十四岁之前一笔带过,只轻描淡写告诉母亲自己和阿彤在院子里过得很好。十四岁之后就不同了,她恨不得将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让她怀念的过往都告诉给母亲。


    她躺在床上,枕头旁边就是一个金梦貘,她说起麟王殿下时哪怕是在黑夜中,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邢珂怀着孩子不能侧身,只扭着头将女儿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中。


    叽叽喳喳的女儿终于在对麟王殿下的夸赞中睡着时,邢珂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哼着多年前哼过的小曲,陪伴着她入睡。


    徐蜜缃在陆家三天,这三天她都是和母亲同眠,每日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徐蜜缃还专门让折柳回去客栈请了邓大夫来为母亲把脉。拿了之前的药方比对之后,重新开了一副方子给她,叫小厨房换了药炖上。


    这几天也足以让邢珂慢慢接受关于京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只是在听到自己女儿被前夫用那么下作的手段顶替庶女时,到底还是愤愤地落了泪。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想不到,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也这般狠心!”


    谁又能想得到亲身父亲能把自己的女儿性命当做一个前程的铺路石呢。徐蜜缃现在已经从当初的难过走了出来,还能反过来安慰母亲,若不是这件事的发生,她也遇不上殿下。


    经过三天,邢珂几乎了解了麟王殿下在自己女儿心中的地位。那说得上是捧在心尖上的。


    邢珂和女儿坐在秋千上吹着风,她捂着肚子若有所思。


    “麟王殿下外出隐藏身份,来到陆家的确有些不妥。但是既然你已经心意确定,麟王殿下也答应了你,那我少不得要与这位殿下见上一见。”


    “麟王殿下住在何处,蜜娘,你带我拜见他。”


    徐蜜缃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母亲的肚子。


    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却因为母亲体弱,至今不太显怀,孕中反应又重,母亲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只陆家人对母亲的确细致,小厨房每时每刻都炖着各种汤品,变着法儿换食材,只盼着三奶奶能吃进去些。一府的女眷们都事事紧着三房,尤其是在吃食上,更是到处去搜罗一些容易克化又有味的。


    就算如此养着,母亲的体弱也让她难以获取多少养分,脸色总是苍白。


    徐蜜缃抬手摸了摸母亲的肚皮。


    她忽然之间,有些害怕这个弟弟妹妹的存在。


    若是因为一个小人儿,损害到母亲的话……


    “阿娘能出门吗?”


    “当然,府里没多严苛的规矩,尤其是对媳妇,对我。只要想出去,派人


    去告诉大奶奶一声,好叫她有准备。”


    若是如此的话,似乎也还好。


    徐蜜缃想了想,和母亲商量。


    “我与殿下问一问,商量好时间再请母亲,不然怕他有事,劳阿娘白跑。”


    邢珂自然是同意的。


    等徐蜜缃派燕仰跑了一趟,带回来了一封信。徐蜜缃打开看了之后松了口气。随即对母亲露出笑脸来。


    “阿娘,殿下已经准备好了。他在城东赁了一套院子,明日就能接阿娘去。”


    徐蜜缃对自己的母亲很是大方,直接将明玉泉的信展开给她看。


    邢珂第一次接触到未来女婿的信,笔锋飘逸又不失力道。是一手极好的字。一看见这字,邢珂就心虚地看了眼自己的闺女。自己的女儿写得一手什么样的她还是很清楚的,这两种字体成了一家人,多少有些委屈人家麟王殿下了。由此来看,能容忍自己女儿字迹的麟王殿下,也许是真爱呢。


    当她看完信中内容时,什么疑虑也没了。


    信中乍一看条条理理罗列,看似是规整冷漠的安排。然而字里行间都是对徐蜜缃的关切和在意。


    尤其是在接待自己的一件事上。她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寻常人家妇人,麟王殿下能郑重其事的在信中提到准备一份请柬,邀请她前往城东院小坐,也算得上用心。


    “既如此,那么我们明日就去吧。”


    邢珂一锤定音。


    这件事到底涉及到了明玉泉的身份,邢珂也不敢告诉旁人,只给自己的丈夫说明日要去见徐蜜缃的恩人。陆鸢则问都不问,只说自己送她去。


    次日,徐蜜缃早早就起身,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活动身子骨,浑身都热乎起来后,一手叉腰一手靠着脑袋,侧弯腰嘿哟嘿哟继续掰正一下骨头。


    陆鸢则扶着妻子前来蒹葭苑时,就看见徐蜜缃如此精神又活跃的模样。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陆鸢则到底不是亲爹,尴尬地表示自己可以骑马,立刻被娘俩送去骑马跟随,娘俩上了马车后,邢珂还问徐蜜缃。


    “怎么见你也在打拳,可是国子监中教的?”


    徐蜜缃老老实实回答:“是他教我用来强身健体的。还教了我弓箭。”


    邢珂闻言很是欣慰。若是能主动教自己女儿这些立身之本,麟王殿下心中所想绝对不是短期。


    这种心情在绕过主街前往城东时,牌坊下有几个仆妇随从早早在等候,得知是陆家的马车立刻簇拥了上来,请他们更换了一辆更大更舒适的马车,随行的仆妇里甚至有个女大夫。


    徐蜜缃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侍人,其中两个都是在主院伺候的,一看就知道是殿下主动安排的。


    马车抵达城东小院时,院门外已经有侍卫和仆妇在候着,扶着徐蜜缃和她母亲下了马车,簇拥着入内,陆鸢则迟了一步的工夫,就被周管家笑眯眯请到另一处去了。


    此处小院徐蜜缃还没有来过。但是是殿下安排的,她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在陆家呆了三天,她也文静了三天,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好会让旁人指点她,连累母亲的声誉。


    来到明玉泉的地盘,她就长舒一口气,走路也没有之前在陆家那么板正,牵着母亲乐呵呵地左顾右盼,最后点评了一句。


    “此处倒是别致。”


    金州的风土人情和京中差距是有些的。在金州的院子建造中,不是规整的几进,而是按照方位交错落着的宅院,垂柳茵茵环绕着假山流水,乍一看充满了夏日的气息。


    走进二门,一身青色长衫的高大男人大步迎了出来。


    徐蜜缃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扑了过去。


    “殿下!”


    足足三天没见面了!


    徐蜜缃哪里有这么长时间和他分开过,欣喜与激动让她忘了身侧的母亲,像极了在麟王府时欢快小鸟一样投入明玉泉的怀中。


    麟王殿下刚准备风度翩翩礼仪俱佳的前来迎接未来丈母娘,就被怀中猛然砸入的快乐小团子给打断。


    什么气度都没了。他下意识抬手搂住徐蜜缃,她鸟儿似的抬头用头顶在他肩膀处蹭了蹭,笑得一脸开了花似的喜庆。


    “殿下,我好想你呀!”


    明玉泉抿着唇,略带尴尬地嗯了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压低了声音,几乎气音似的。


    “嗯,想。”


    说完之后,明玉泉也觉着自己就这样了。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在徐蜜缃在怀中的情况下抬起头。


    一位三十许的女子正用一种疲倦而沧桑的眼神看着他。


    “阿娘!”


    徐蜜缃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从明玉泉怀中退了出来,而后牵着明玉泉的袖子,喜滋滋和他介绍。


    “这是我阿娘!”


    明玉泉拱手行礼,早先准备好的陆夫人称呼却在徐蜜缃的掺和下变了调。


    “阿娘。”


    话音落地,明玉泉就有种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


    徐蜜缃诧异之余,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邢珂一手扶着腰,一手落在肚皮上下意识拍了拍。


    而后面对自己女儿身边这位出了名俊美的麟王殿下,对‘阿娘’两个字无言以对。


    人在犯了极大错误之后,心理上会出现瞬间的变化。就比如明玉泉在阿娘出口后,已经有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坦然。


    麟王殿下侧身抬起手,对徐蜜缃的母亲客气又喊了一声。


    “岳母,请。”


    第47章 第 47 章 会撒娇的阿缃最可爱


    一声岳母喊的邢珂迟迟回不过神, 被侍女扶着在堂中铺着软垫的圈椅落座,面前立刻摆上了她平日会吃的药茶,另外还有邓大夫新给她看的强身健体的药丸, 混着糖丸子放在一起, 只当她的零嘴吃。


    徐蜜缃在母亲面前稍微收敛了一二, 没有去黏着明玉泉。只她好几天没有见到明玉泉, 总是看他看不够, 有很多的话都想说。


    原本的徐蜜缃从来没有一种当说不当说的感觉。直到母亲坐在身侧, 她骤然生出了一种赧然的情绪。会开始思考自己的话, 是不是能在母亲面前说出来。


    这么一想,她似乎很多言行都不够规矩。


    不过,殿下从来不嫌弃。


    徐蜜缃只自己这么想着玩,就给自己想得笑容满面,咧着个大白牙傻乐。


    纵然她一个字不说,明玉泉和邢珂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两人看一眼这样的徐蜜缃,再对视一眼,莫名其妙都有种对不起对方的心虚感。


    明玉泉轻咳一声,率先说道。


    “阿缃素来乖巧懂事, 学习也认真, 待人友善, 原不知是有人教导。如今见到岳母大人便知晓, 阿缃自幼有您教导,也难怪能成长的如此出色。性格极好。”


    邢珂看了眼坐在身侧傻笑的闺女, 那股子愧疚感伴随着对翎王世子的记忆复苏越发的沉重。明明是年长十多岁的长辈,还是女方的母亲,却在明玉泉面前很难抬得起头。她尴尬地笑了笑。


    “民妇早年离京不在小女身边。虽心有牵挂却无法照拂在身侧。小女发生了那等事情民妇竟然毫无所知,幸有麟王殿下出手相助。麟王殿下高风亮节, 又有怜爱世人之心,不嫌小女少礼无知,给小女容身之所,从头教导。民妇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激麟王殿下,在小女身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将小女教养的如此出类拔萃,民妇感激不尽。”


    明玉泉这边说岳母严重了,那边邢珂摇着手感慨麟王殿下费心了。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徐蜜缃越听越不对。按理说都是在夸她,一会儿这边夸她懂事,一会儿那边夸她上进,可夸来夸去,怎么都像是有种抚养她是什么不得了的重任,


    谁接手谁辛苦?


    徐蜜缃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好养的小孩。在母亲身边一直都乖,在殿下面前也不曾……少有惹事。他们应该更夸奖她一些才对。


    邢珂只看见女儿乖巧低着头掐手指玩,而明玉泉已经从她的动作和表情中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只是怎么就不高兴了?


    明玉泉不得其解,也不好主动让岳母看见,而是轻轻喊了声:“阿缃,这会儿嬷嬷给你做的云团该好了,上面淋酱自己去选。”


    徐蜜缃眨了眨眼,扭头看了眼母亲,她若有所思站起身来。


    “好的,那殿下和母亲聊。”


    这是要使开她呢。


    但是殿下和母亲是她在世间最信任放心的人,他们就算不在自己面前说话,也无妨。


    一定都是爱着阿缃的话。


    徐蜜缃笑眯眯转身离开,很干脆,也很安心。


    明玉泉的视线目送徐蜜缃离开后,才收回。


    而后正色脸,站起身朝邢珂重新施了一礼。


    “我知岳母心中有很多疑虑。如今阿缃不在,岳母请问。”


    邢珂怔怔地看着眼前俊美青年。他从当年十几岁带兵出征,在旁人口中天神下凡的小小少年,已经成长到一个肩挑国家,手握苍生的成熟男人。


    他在自己女儿面前的样子,她刚刚是看在眼中的。若不是十分在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怎么会低下头时时刻刻关注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正是因为十分在意,蜜娘至今在他府中都是身份不明,该上学上学,该玩玩乐。比绝大部分姑娘在家中时还要轻松自如,有绝对的选择性。


    “民妇没有什么疑虑了。”邢珂知道这个礼,是基于她是徐蜜缃的母亲,而不是其他,她也就受着了。


    “蜜娘信任殿下,民妇信任女儿,所以,民妇相信女儿的选择。”


    明玉泉松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阿缃如今尚未及笄,我想等她及笄后先行定亲,之后一步还得请岳母代为操持。”


    “应该的。”邢珂说道,“麟王殿下能允许小女在民妇身边出嫁,民妇已是感激。”


    “有一件事得告诉岳母……”


    徐蜜缃跟着燕仰的身后去了小厨房。里面的确给她准备了云团,软绵绵的团子上,可以淋各种酱。厨房里有个厨娘是从京中带上的,素来知道徐蜜缃的口味,这会儿已经调好了五六个酱料放在一旁等待她的选择。


    云团做的很多。徐蜜缃还记得母亲当年似乎也是爱吃酸甜口的,就调了一个葡萄汁的淋酱。


    她端着三份云团出去时,厨房外是陪着她来的燕仰和阿彤。她立刻将托盘交给阿彤,又进去调了两份云团分给二人。


    阿彤早就习惯了姑娘有什么吃的都会给她,而燕仰接过淋了酱的云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多谢姑娘。”


    两个曾经针锋相对争宠的人,这会儿身份地位已经不涉及任何利益相关,也算能和平共处了。


    徐蜜缃有意给明玉泉和母亲留出说话的时间,索性和阿彤燕仰一边往回走一边儿聊天。


    她说什么阿彤都说好,燕仰则是属反驳包的,说什么都会先说一句‘不是吧’,本来只是找点儿事聊,越聊越上火,气鼓鼓地端着托盘先进了堂中去。


    明玉泉的位置换了。


    原本明玉泉坐在主位,这会儿坐在左侧第二把椅子上。邢珂就坐在他前面一位,两人面对面,邢珂似乎正在严肃地与明玉泉说着什么,她摸着肚皮的手中多了一条坠子?


    徐蜜缃没看清,她一走进来,邢珂和明玉泉的注意力都到了她的身上。


    “蜜娘,来。”邢珂招呼徐蜜缃过来,等她放下云团的托盘,牵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交付到明玉泉的掌心。


    “麟王殿下,如您所说,我也希望能看见麟王殿下的决心。”


    徐蜜缃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明玉泉攥着,男人的掌心宽大而温热,握着她时,带有绝对无法挣脱的力量。


    “您请放心,泉,必信诺。”


    邢珂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轻叹一口气。


    “既如此,那我与麟王殿下达成约定,蜜娘及笄之前,就留在我身边了。”


    徐蜜缃闻言诧异地抬头:“什么?”


    明玉泉见状顾不得和邢珂的话,先安抚徐蜜缃。


    “你母亲多年不见你,盼着你能留在身边一些时候。正巧你快生辰,及笄之前留在你母亲身边,也算全了你们母女多年对彼此的思念。”


    徐蜜缃很快从其中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扭头皱皱巴巴地问明玉泉。


    “那殿下呢?”


    明玉泉闻言不过是轻笑着:“本王总不能陪你在金州几个月。”


    “你该是自在的。你母亲在,兰家姑娘的兄长在,绕绕路就是你小友的老家,此处于你而言,该是很舒服。”


    徐蜜缃认真地点了点头:“诚如殿下所说,的确桩桩件件都很好。可唯一不好的,就是若我留下的话没有殿下,我不行。”


    邢珂拽了拽女儿的袖子,轻声哄着她。


    “不是说让你不再见麟王殿下,只是在你能及笄与麟王殿下定亲之前,先留在阿娘身边。陪着阿娘,让阿娘陪你过个生辰也不行吗?”


    “不是不是,阿娘别这么说,我很盼着陪着阿娘的。”徐蜜缃吓了一跳,生怕让母亲起了情绪,立刻转身抱着邢珂,贴着她的肩膀撒娇。


    “只是我不习惯离开殿下。”


    女儿的话让邢珂心头一酸。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女儿过得定然是不好的。可一切堆积在一起,她也无能为力。


    这才造就了如今在麟王殿下身边一年,麟王殿下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比过任何人,无法割舍的存在。


    “蜜娘,人总是要学会分别的。”邢珂温柔地劝着她,替女儿用手捋顺鬓角的碎发,“人的一生很漫长,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一起。麟王殿下总有一天,会……会为了国家大事暂时离开一些时候,所以你要坚强,要学会忍耐暂时的离别。”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锻炼你的坚强和忍耐。”


    徐蜜缃听着却眨了眨眼,扭头就问明玉泉。


    “殿下会离开我吗?”


    这话可真难回答。


    明玉泉思来想去,只委婉说道。


    “不妨听岳母的?”


    他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摆在了晚辈的位置,听长辈的话,顺理成章。自然也免去了他拿主意的压力。


    徐蜜缃还是不肯,明玉泉不好在长辈面前太亲昵,索性选择了掩耳盗铃,将徐蜜缃牵着走到屏风后,这才用手揉了揉她的脸蛋,低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耳语。


    “旁人家成婚前,是不给相见的。阿缃,这个你学一学,往后用得上。”


    徐蜜缃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纠结,她紧紧抓着明玉泉的袖子,一面想着日日夜夜与他在一起不分开。一方面又想着,若是马上就能彻底拥有他,那是不是能稍微学着忍耐一下?


    不过……她不喜欢忍耐。


    她眼巴巴盯着明玉泉,小声委委屈屈地问:“可以不分开吗?”


    明玉泉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软,但是还是努力硬起心肠移开视线。


    “还有不足三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在此期间可以允许你不入学宫。”


    徐蜜缃却摇了摇头:“我愿意天天上学,天天练字读书习武,只想每天都能看见殿下。也不是想着一定要粘着殿下,但是,但是我只有看见殿下,才能安心。”


    明玉泉到底没忍住,顶着被发现的危机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软绵绵的小姑娘在怀中软绵绵地喊着他。


    “殿下,求求你了。”


    徐蜜缃在他怀中乖巧地晃着,甜甜地用头顶蹭了蹭他。


    “求求了,好不好嘛,殿下?”


    第48章 第 48 章 分别与等待


    徐蜜缃噘着嘴, 怒气冲冲从堂中走出,站在廊下仰头看着房檐角落挂着的鸟笼,里面的鹦鹉清脆叫着声儿, 拍打着彩色的翅膀, 在笼中跳来跳去。


    “我教你说话, ”徐蜜缃对着笼中鸟一字一句教, “殿下不听话。”


    鹦鹉横着在竹竿上挪了几步, 歪着头看着徐蜜缃嘎嘎了两声。


    “殿下不听话……”徐蜜缃放慢了速度, 抬手戳着鸟笼, 抱怨着,“你怎么学不会?”


    鹦鹉无辜地嘎了一声。


    身后跟出来的明玉泉好


    笑得替鹦鹉解释:“不是所有的鹦鹉都会学说话。”


    徐蜜缃才不理他,哪怕知道了鹦鹉不会说话,她还执着的教。


    “学啊,跟着我说,殿下……不听话。”


    明玉泉抱着手臂侧倚着立柱,看着徐蜜缃光明正大的蛐蛐他,轻挑眉。


    “阿缃,你还能和我待三天, 确定要这么生着气吗?”


    徐蜜缃闻言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她怎么求明玉泉都无法让她跟着他回京, 他是摄政王, 京中局势也不明, 他能因为送云摧城前往金州已经很浪费时间了,也不可能留在金州陪她生辰。


    被扔下的孤零零感觉让徐蜜缃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


    可是, 诚如他所说,只有三天了,三天后,他就要折返京中。


    在她及笄前的三个月中, 这是最后的三天相处。


    徐蜜缃气归气,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气而浪费了越来越少的时间。她气鼓鼓地转身,大声和明玉泉讨价还价。


    “那这三天,殿下要一直陪着我!”


    明玉泉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送走邢珂后,徐蜜缃就按照自己的要求,明玉泉走到哪里她都跟到哪里,哪怕是在书房,她也搬了一把圆鼓凳坐在明玉泉书桌旁。什么也不干,就趴在书桌上看明玉泉垂眸翻看着各种漆封的信笺。


    她有时候还会故意作怪,用袖子盖住他的信,明玉泉往往头都不抬,顺势用手指在她手腕一掐,顿时她手臂发痒,自己就笑着颤抖挪开了位置。


    时间在流逝,徐蜜缃心中愈发的焦虑。她明知道不该如此,可还是在第一天的晚上在陌生房间中睡着睡着就哭出声。睡在小榻上的盼莹听着了还以为她被魇了,急忙提灯起身来看她。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蛋上,泪痕水迹浸染了她的脸蛋,睁开眼,她眼眸连带着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姑娘这是不习惯此处的床铺吗?”盼莹温柔哄着她,“明日就重新给姑娘缝一床和府里一样的褥子可好?”


    原本马车上带的床上寝具都送到陆家了,此处反而少了她平日常用的。


    徐蜜缃捏着被角摇头。她吸了吸鼻子。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孩子,换张床一开始可能是有些陌生,辗转反侧,但是不至于让她哭出来。她只是睡着睡着就想到明玉泉要离开,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让她气得从梦中哭了又哭愣是哭醒了。


    “不是……”徐蜜缃不知道该怎么和盼莹说,坐起身擦去眼泪,闷闷地说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盼莹劝不住,只能默默记下。


    第二天徐蜜缃依旧和头一天一样,明玉泉走一步她跟一步,吃饭要一起,散步要一起,午休的时候她也要紧紧跟着明玉泉,比小尾巴还要小尾巴。


    看起来除了比平日更粘人一点外,没有旁的不同。然而入夜后,徐蜜缃再次哭醒过来。守夜的盼莹哄了又哄,可徐蜜缃睡下就魇,哭得鼻尖发红。实在是无法,盼莹第三天清晨去小厨房拿饭时,顺便去了麟王殿下的房中。


    徐蜜缃早上用鸡蛋滚了滚有些红肿的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又大又圆,水葡萄似的清透,哭了两个晚上后,眼睛就像是桃儿了,又红又肿。


    她坐在梳妆台前捂着脸唉声叹气,第二天还不明显,第三天起床就能发现,眼睛堪比蟠桃儿。


    这可见不得人。徐蜜缃按照折柳所说,用煮鸡蛋滚了又滚,还不够,阿彤去厨房中借了个银勺,拿去井水中冷水镇了镇,再用来给她敷眼睛。


    明玉泉掀开门帘走进来,绕过屏风就看见徐蜜缃一副奇怪的样子。


    徐蜜缃仰躺着,一手用银勺捂着左眼,一手用鸡蛋滚着右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乌鲁乌鲁地,也不像是说给别人听,倒像是自言自语。


    “哟,这是从天上蟠桃园偷了两个桃儿来?”


    明玉泉坐在徐蜜缃身侧,一开口就惹了徐蜜缃目前最不能惹的点。


    她怒而拿开银勺,用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努力瞪圆了以最凶的气势瞪着他。


    “才不是,我这是美人如画的杏眼!”


    明玉泉被这句话逗乐了。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美人。


    “喏,你的杏眼眼皮肿了。”


    徐蜜缃愤愤捂着眼皮。


    “烦死了,殿下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眼睛哭过红肿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想让明玉泉看见。


    明玉泉明知道她不喜欢,还故意把脸凑过去,逼得徐蜜缃高高抬起下巴,仰着头努力不和他碰上。


    “我看看你的杏眼。”


    明玉泉说着,上手轻轻摸了摸她眼皮。


    哭过的眼皮软糯的,上手有些水水的。


    他心中有数。


    “殿下这样做,是不对的。”徐蜜缃刚撅起嘴,就听明玉泉问她,“晚上想和我一起睡吗?”


    徐蜜缃瞪大了眼,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其他,立刻重重点头。


    “想!”


    “那你今日好好完成本王布置的任务,就能来本王房中支一张床。”


    徐蜜缃立刻被这张大饼给吸引注意力,完全忘了今天今夜过后他就要离开。还将明玉泉安排给她的温书写字,摸高摘花都认真记下,在明玉泉眼皮子底下一样一样进行,做完一样,就能在纸上画下一横,画满后,麟王殿下就会让底下将徐蜜缃的床支到主卧中。


    这可让徐蜜缃摩拳擦掌,充满了干劲。二话不说就拉着明玉泉钻进书房,也不做明玉泉的书桌的小麻烦,自己主动掏出书本和之前博士给写的几篇论题,认真温书写策论。


    认真读书的她眼神明亮专注,偶尔休息时会悄悄靠近明玉泉,冲着他嘿嘿笑,满脸都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而明玉泉在这种氛围下始终陪着她,翻开她写的策论一条一条给她讲,午休时还叫着她去庭中玩抛接球。徐蜜缃精力旺盛,袖子一挽来回被调度跑着,很快热出一身汗,眼睛里也明亮的光泽,擦去汗渍,还能抱着藤球给明玉泉抛出隐入阳光中的超级高抛球。


    明玉泉只要一个没接到,她就能笑眯眯凑过去,给他记上一个失败,失败超过三次,就要自动输给徐蜜缃。


    这一场抛接球,自然是超级小能手徐蜜缃的大获全胜。


    徐蜜缃晚上沐浴的时候都还在想自己今天的胜利,不但被夸了策论写得好,还在抛接球这种体力运动上赢了明玉泉,可让她高兴坏了,趴在浴桶里还在手舞足蹈和阿彤说她的厉害。


    阿彤自然是一边给她挽起头发一边附和着。


    “姑娘好厉害,姑娘若是再多练一练,都能去参加围上的比试了。”


    徐蜜缃赢了和明玉泉的一局,已然膨胀到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骄傲地翘起嘴角。


    “那必然的,我下次就能下场去拔得头筹。”


    信心满满的徐蜜缃沐浴更衣后,更是得到了来自她的奖励,可以去正房独占一个刚布置出来的耳房睡觉。


    她催促着阿彤等人,然而等她披着斗篷走过去时才发现,耳房中早已经布置好了她所需的一切。就连床上铺着的褥子都是刚做出来晒了太阳蓬松暖和的。房中更是熏上了甜香,淡淡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小小的耳房隔着一扇门就是正房,这个距离比起往日和在麟王府时要近的多。徐蜜缃很是满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翻身起来,哒哒哒跑去迎接。


    明玉泉也已经沐浴更衣过,这会儿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袍披散着长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到耳


    房中,环视一圈再将目光落到徐蜜缃的身上。


    “如此可满意了?”


    徐蜜缃仰着头冲着他甜滋滋笑了笑:“满意!”


    只隔了一扇门,这边是她的床,那边就是明玉泉睡的地方。这会给徐蜜缃一种始终在明玉泉目光包裹下的安全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不但如此,徐蜜缃还被明玉泉提溜着回到床边让她躺下。


    他主动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又打了个哈欠。


    “殿下?”徐蜜缃躺着,手指抓着被角,好奇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今日很乖,本王再奖励你一条,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玉泉慢悠悠说道。


    讲故事?徐蜜缃有些赧然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可她眼中的期待却是闪着光直勾勾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轻笑了一声,没把她嘴上的客套当回事,唔了一声。


    “先来说一段前朝的旧事,听闻前朝有位富商,爱在树下埋财宝,之后允许他人去挖,挖到的就属于那人。”


    开头一句话就让财迷徐蜜缃哇哦了一声,满眼都是期待。


    “他埋藏的宝藏不单单是金银珠宝,还有各种珍珠玛瑙翡翠。每个人只用找到一棵树,选好后落铲去挖。挖不倒也不能挖第二棵树,相应的,还要在空的树下再埋自己的一件珠宝,以作挖宝的酬劳。”


    明玉泉随口说道:“若是有人想要挖两棵树,那就按照富商埋下的珠宝价值最低来献上双份,并拉开三个友人献出珠宝一起挖宝,就能挖第二棵树。”


    徐蜜缃还在心中默默算着这个挖宝方式的规矩,那边明玉泉就继续说道。


    “传说有人在树下挖到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拿去进贡当时的太子,后来成为了皇商,富甲一方。”


    “也有人挖到了前朝的老医书,苦学医术三十载,终成大师。”


    徐蜜缃听得已经开始在掰手指算自己如果要埋的话,她舍得哪一样首饰。


    偏巧明玉泉随口问了一句:“阿缃喜欢玩这个游戏吗?”


    “喜欢!”


    徐蜜缃眼睛亮晶晶地:“挖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挖出来的宝贝看见的时候才知道,还可能挖不倒,感觉很会让人沉迷其中!”


    “的确如此。”


    明玉泉思考了一下,可是在对上徐蜜缃的视线时,他还是选择维持原本的打算。


    一个挖宝的故事就让徐蜜缃很是好奇,问了好多关于挖宝的问题,直到把自己问困了,手抓在明玉泉的袖子上,眼皮缓缓垂下,声音也随之模糊。


    “我如果挖……一定能挖到最好的药……给殿下,给阿娘……”


    烛火熄灭,窗外月光倾洒。


    窗户倒映着床边的身影,从夜幕到黎明。


    徐蜜缃三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今夜许是睡在明玉泉的房中,只隔着一扇门,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睡到迷迷糊糊睁眼时,还以为天蒙蒙亮,掀开床幔靸上鞋走到窗边推开窗去。


    窗外却是一片晴空,正午的阳光倾洒大地。


    然而,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徐蜜缃若有所感,立刻哒哒哒跑过去推开门。


    正房中,属于明玉泉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徐蜜缃埋头跑到书房,又跑到马厩,在堂前廊下庭院里到处环顾,跑到她气喘吁吁,折柳慌忙来给她披上斗篷,哄着她喝点热水润润嘴。


    徐蜜缃站在宽阔空大的庭中,周围是一圈才移植来的花团,然而这些她往日最喜欢的,如今却看不见。她只是茫然地抱着茶杯,呆呆地看向天空。


    阳光下,她的眼瞳几乎琥珀金一般浅淡,水洗后的湿润清澈下,是一股属于她的执拗。


    许是阳光刺眼,半响,她的眼角有一串泪珠落下。


    而后她低头抬手擦去,闷着声喃喃自语。


    “三个月,是九十天……”


    徐蜜缃在小院中独自一人坐到了黄昏,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落入群山眨眼消失的太阳,黑暗逐渐爬上之时,她终于哄好了自己。


    “真不喜欢等……但是是殿下的话,就容忍这一次吧。”


    第49章 第 49 章 及笄之夜


    陆家的日子平淡。算不上高门大户却是积累多代, 虽然是一个家族都在一起,却少有乌糟之事,陆家人大都热情外向, 面对新进来的徐蜜缃展现了绝对的温柔和耐心, 怕她在陆家不习惯, 主动带她去金州到处逛逛。


    金州的风土人情, 各种有趣的事物徐蜜缃几乎都看了个遍。比起在京中时时间甚至更为自由。她在给小姐妹写信时还专门提到, 金州有特别好吃的酥糖。她带了三盒回去。一盒给殿下, 一盒给明知娇, 一盒给兰静。


    邢珂吃着邓大夫开的药身体也恢复了许多,许是过了那个阶段,孕吐的各种情况都有所好转。如此以来,徐蜜缃除了陪伴母亲,自己的时间在陆家姐妹带着玩的情况下,还多到几乎用不完。


    她已经开始主动温书,去金州的书铺购买书籍,学习当地的学子策论。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折柳来给徐蜜缃递了一把钥匙。


    “姑娘整日在陆家, 想必还是需要有一处自己的地方的。王爷离开前给了奴婢一把钥匙, 是小院的。姑娘没事了可以回去玩。”


    那个小院徐蜜缃统共才住了三五天, 要说有什么怀念还真没有, 她可有可无接过钥匙,准备随手放在梳妆台上, 折柳后面不紧不慢说道。


    “王爷说,在小院里给姑娘准备了姑娘喜欢的游戏。”


    游戏?徐蜜缃捏着钥匙一愣。


    “听闻好像是什么叫挖宝的。”折柳笑吟吟看着徐蜜缃,“姑娘可要去看看?”


    徐蜜缃当即点头攥紧钥匙起身。


    “要去!”


    三房的新姑娘在陆家几乎是畅通无阻。许是怕她不自在,陆府的大太太之前给了邢珂一把钥匙, 是西角门的。说是西跨院那边直接能从西角门出。三姑娘自己出去玩,只告诉自己的母亲,也不必专门派人来给太太们说,如此好叫她出行自在些。


    而邢珂又是知晓徐蜜缃身边跟着的仆从们厉害,女儿被保护的很好。在这种情况下,女儿骤然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她也希望女儿能找些乐趣,从不拘着她出行。徐蜜缃的马车单独停靠,马夫就在旁边的通排房中候着,只要用马车,随时就能套好。


    这种情况下等徐蜜缃房中侍女来通知套马车外出,一边去开西角门,那边徐蜜缃更衣后出来刚刚好一切准备就绪。


    在陆家住了小半个月,徐蜜缃对金州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逐渐知道城东的小院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特殊存在。


    金州府就在城东。若是徐蜜缃想要去寻找通判兰公子,从城东小院出发,也不过是两里路远。


    更别说小院周围只有两座旁的院子还都是被明玉泉早早买了下来,空置下来以作备用的。徐蜜缃在这里,很安全,也能很自在。


    徐蜜缃抵达城东小院时,下了马车就有些惊呆了。


    折柳直接将她拉到小院的角门,一开门就是旁边空置的院子。徐蜜缃没进去过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可以确定绝对不是眼前到处栽着树犹如山林一样的样子。


    此处院落空大,前庭后院明显都是才翻过地,上面栽种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各种树,甚至还有几棵橘树,上面还结着果子。


    她踮脚摘下一颗橘子来,黄橙橙的,捏在手中小小的一只。


    她环顾一圈,树林的周围甚至还有的地方挂着红绸子,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赫然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在庭院中守着的仆从乐呵呵过来给徐蜜缃递交了一封信。


    “王爷吩咐过,姑娘来了,就请姑娘在树下挖着玩,指不定能挖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徐蜜缃立刻把小橘子塞进袖中,翻开信。


    里面内容很是简单,不过是告诉徐蜜缃要遵守规则,挖空了就要填自己的一样东西进去。


    徐蜜缃不死心抖了抖信。只有一张,只有云淡风轻的关于挖宝,没有关于她的半个字。


    这可给徐蜜缃气着了,鼓起腮帮子转身就要走。


    然而仆从只是乐呵呵递交给徐蜜缃一个长匣子就留住了她。”


    这是王爷留给姑娘的。”


    徐蜜缃接过长长的匣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她从其中将一柄金子做的铲子拿出来,在手中来回比划,困惑地扭头问折柳。


    “金子做的铲子……能挖土吗?”


    折柳也不曾见过这份礼物,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想来这个金铲子是王爷留给姑娘玩的。铲土的话,金铲太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


    果然,除了金铲子外还有一把铁铲。小小的,手柄处都是用细软的锦棉缠过,捏在手中柔软又舒适。


    拿到新的玩具,徐蜜缃二话不说就换了衣裳,窄袖窄裙,随意选取了一棵橘子树,蹲在树下就是哐哐一顿挖。


    挖不了几下,里面就漏出来一个雕花木盒来。


    她兴奋地从土中扒拉出小木盒,抱在怀中拍干净上面的灰土,小心翼翼打开来。


    小盒子中,装着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蝴蝶发钗。


    徐蜜缃取出发钗举起对着阳光,半透明的翅膀闪烁着金光。居然是金丝掐出来的。一对触角则是用碧玺所做,晃一晃,流光熠闪。


    徐蜜缃喜滋滋将发钗替换戴到发髻上,咧开嘴笑得雨过天晴。


    等她要下手准备挖第二棵树时,管事的仆从含笑制止了她。


    “姑娘,一天只能选一棵树。”


    徐蜜缃这才想起来挖宝的规矩。只能悻悻地放下铁铲,抱着自己的小金铲起身。


    “好吧,我明天又来!”


    挖宝能挖到各种未知的惊喜,这份喜悦总是能让徐蜜缃在快乐之余,有种明玉泉陪着她玩耍的错觉。


    她天天都要去小院中挖宝。有时挖出了一锭银子的空盒慰问,还会就着银子去街上买些礼物。分发给陆府平辈的姑娘和年幼的弟弟们。


    她年纪小长得漂亮,性格好还出手大方,这一番做下来,陆府的平辈也更爱和她玩。就连几个太太也经常在去看邢珂时和她说,她有个优秀的好女儿,实在是惹人怜爱。


    “蜜娘尚未及笄,可订过亲,相看过人家了吗?”


    陆府的几位太太在三房陪着邢珂做一些婴儿的衣裳时,围坐在一起忽然说起这个话题。


    邢珂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蜜娘快了。”


    “不曾听闻,可是徐家给她定下了?”


    “男方是京中人士吗?可配得上蜜娘?我们蜜娘实在是太贴心的小心尖儿,若是遇上不如何的,可实在让人气恼。”


    邢珂扭头看了眼内室。在梳妆台的二层妆奁盒中藏着一枚印章。


    那是新女婿给她的。


    一个能在各大钱庄支取银钱的私章。


    “怎么说呢,未来姑爷是……挺周全的一位。”


    陆大太太忽然反应过来。


    “如此说来,弟妹却是见过未来姑爷了?难道是自小定的亲?”


    邢珂淡定回答。


    “当年我在京中,也是见过未来姑爷小时候的。那会儿就是一个很出色的孩子,如今长大了,更是人中龙凤,很是相配蜜娘。”


    “能得弟妹这么一句,看来蜜娘的姑爷的确说不到不好去。只可惜了我儿,我本想着我那不成器的儿,若是能得蜜娘如此好女,可该是他烧了高香。可惜了了,他却是个无福的。”


    大太太闻言长叹了口气。


    邢珂听得眼皮子都抖了抖:“大嫂子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蜜娘总该是要跟着我的,就当是自家兄妹,议不得。”


    大太太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说的这话,的确不该。我们蜜娘往后就在陆家定了,若是能改做我陆家的姑娘,岂不是更妙?”


    邢珂不敢答应。


    “蜜娘总是定了亲的,也要和姑爷家相商。”


    大太太二太太都表示认可,顺便打听了一下蜜娘未来的姑爷。从邢珂口中得到的消息无外乎年轻英俊,成熟稳重,礼貌又斯文。


    只是关于背景身份她一概不提。


    “出身不好,长得好也行。蜜娘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再找个相貌英俊的儿郎成婚,往后生下来的孩子有多漂亮,那可真是不敢想。”


    一句话给邢珂哄得嘴角都翘起,捂着自己的肚皮,不由得感慨。


    “那可真好,外孙啊……漂亮的外孙……不对,蜜娘还有一个月才及笄。”


    她反应过来,赶紧把这个念头抛开。


    “说来我有个远嫁的姐妹在北境。说是北境开战了,她们一家一路往南来投奔我。日后少不得几位嫂嫂弟妹多操心。”


    其余几位太太已经议论了起来。


    “都打了一个月了吧。”


    “可不是,听闻麟王殿下在半个月前披甲主帅,率军回击。守了边城安定。”


    “还得是麟王殿下。前几年麟王殿下不声不响也不见人提,偶尔有些人还说些气死人的不好话。如今国有战乱,一个提得出手的武将都没有,还不是要靠麟王殿下披甲?”


    “当年还是有个将军的。何将军吧,和他大儿子配合麟王殿下打下过很多胜仗。父子俩也能单独出征,只是可惜了……”


    “听闻是遭遇陷阱,父子俩都没了,何将军就留下一个小儿子和家中的妻子。”


    “小儿子前些年是不是也出事了?”


    “不知生死,可惜了苏夫人。”


    “是啊,可惜了。”


    邢珂垂着眸不语,只刺针入绣绷中时险些刺到了自己的手指。


    “可别说这些,免得让弟妹听着骇人。到底是战事呢。”


    邢珂放下绣绷,认真说道:“嫂子们,我得求一件事。我家蜜娘年纪小最怕战事的消息。北境开战,麟王殿下披甲上阵的消息,可还请各位嫂子瞒着蜜娘,莫叫她听了去,可好?”


    “应该的,小姑娘马上生辰,听说战事起,八成要难过的。”


    陆家的太太们自有理由替邢珂圆话,纷纷答应了下来。


    随着天气逐渐转冷,一晃就入了冬月。


    陆府上下都在准备徐蜜缃的笄礼。她远在金州,原本说好要明知娇和兰静做赞者的,如今也是不行了。她的赞者还是请陆家的姑娘来。


    笄礼当日,金州兰通判亲自带着礼物登门。


    不但如此,西岭的总督夫人带着儿子以及贺礼上门。


    可给陆家弄得有些慌张,陆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得杵着拐杖颤巍巍到大门口去相迎。


    兰轩可以说是金州说一不二的官,他的到来更是让金州人士紧张万分,纷纷行礼问候。而兰轩却客气地扶着陆家的长辈,温和的说道。


    “兰某不过是徐姑娘的友人,舍妹与徐姑娘是至交好友,兰某今日也算是代兄长职,诸位只管随意,请勿将兰某当做通判。”


    话是如此,可陆府和宾客们谁敢在通判面前造次,不由得都紧绷了一口气。


    尤其是西岭总督夫人的到来,那可是让陆家上下都有些慌了神。


    西岭总督是实打实有军权的一方霸主,靠近西岭三百里内,谁人不惧怕行事诡秘的闻总督。


    他儿子,想必也是如此吧?


    然后大家就见到了一个穿着红袍子额头缠着红绳,耳坠挂着玉环的一个漂亮少年。笑起来更是阳光灿烂,惹人喜爱的很。


    “阿缃,恭喜你。”


    闻恪先是跟着母亲客气的与陆府人行礼问候了一圈,再悄悄避开人翻墙溜进了徐蜜缃的蒹葭苑里,确定她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等待行礼,翻窗溜进去给她送上自己的礼物。


    徐蜜缃坐在梳妆台前困得直打哈欠  ,她骤然见到友人,兴奋地起身拍了闻恪的肩膀好几下。


    接过礼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闻子律,你来啦!我好开心!”


    两个小伙伴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就开始聊分别后的这几个月各自的乐趣。一提到两人因为缺课而要准备继续明年的丁字舍时,两人纷纷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小伙伴的单聊随着外头来人而宣告停止,闻恪怕被人发现,悄悄猫着腰又翻了出去,在外头变成了阳光开朗而有礼貌的西岭总督之子,和兰轩坐在一起受尽众人的吹捧。


    在得知有闻恪,闻恪的母亲,还有兰轩来时,徐蜜缃实打实地松了口气。她在金州说白了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就算在陆府三个月了,有几位姐妹一起玩得好。但是友人还是故友更让人轻松自在些。


    笄礼从头到尾,陆家和沾亲带故的各府亲戚凑了有足足一二百人,在陆家最大的厅堂中举行。


    徐蜜缃更衣三次,盘发三次。最后跪在母亲和继父的面前,由母亲为她簪发插笄,宣告她的成年。


    徐蜜缃起身时,她发髻上的红宝石蝴蝶发钗微微晃动,在众人惊叹的赞美声中,她的目光飘向天空。


    小院中,她已经挖了九十棵树,今日她及笄,年满十五,殿下马上就能来接她了。


    邢珂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久站久坐都会累,白日里主持了徐蜜缃的笄礼,不过下午就先回到三房院中休息。


    徐蜜缃作为今日的主角难以离开,跟在继父的身边和笑呵呵地乖巧和各位亲朋好友打招呼。陆鸢则对她的介绍是家中长女,以陆家姑娘的身份正式与诸位亲戚称论。


    她最多的闲暇就是和兰轩闻恪悄悄聊聊天。其中和兰轩还要生疏些,说起来也不过是提及兰静,再说些旁的就是问问彼此的环境更替可还习惯,再多的,徐蜜缃也就只是傻笑了。


    兰轩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蝴蝶钗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阿静若是看见你及笄,定然会很高兴。”


    徐蜜缃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发钗,笑眯眯地抬起头。


    “我今日及笄,殿下很快就来接我了。我回京后,阿静和知娇就能看见我的笄簪了。”


    兰轩听了她的话微微挑眉,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她格外明媚的眼神时,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


    徐蜜缃盼了一天,她知道京中到金州路途要半个月,所以哪怕及笄后半个月的时间内,她也是愿意等待的。


    金州的冬日不算很冷,她穿着新的衣裙提着裙摆上了台阶,打算回去母亲那边看看。母亲如今肚子大了,行走坐卧都有些不便。她陪在身边时经常替母亲揉腿,扶着她走动。她不在,则是陆鸢则陪着母亲。


    她怕母亲今日操劳会不舒服,这会儿趁着前头开席,客人都在外头和长辈们说话,她打算去小厨房准备一份枣茶给母亲端去。


    才走到小厨房,就听见里头两个仆妇在小声说东角门来了一户人家。是二太太娘家妹妹夫家,说是来投奔陆家的,这会儿拨了几个小厮仆妇在东角门替他们卸马车呢。


    “如不是北境战乱,二太太的娘家妹妹怎么会带着一家人来投奔,还不是战火波及,没了家。”


    烧火的仆妇和正在切菜的厨娘小声嘀咕着:“都说起了战事最可怜的是边境城的老百姓,你看看,人家还是富足之家呢,说逃难就得逃难,还要投靠妻子外嫁的姐姐。”


    战乱?


    北境什么时候起了战事?


    徐蜜缃脚下一顿,她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看过的舆图。说来北境边境城过去就是乌戎国吧。


    她离开京城前,戎族和鸱介族还闹了一波事。丢了好几个女学生,后来听说人都抢了回来,但是这种行为实在是恶劣至极,明显是在挑起纷争。


    难道说,乌戎国按捺不住,已经开始骚扰边境了?


    徐蜜缃想进去问问厨娘,抬脚才跨过门槛,就听见厨娘庆幸地说道:“可不是,幸亏我们有麟王殿下。”


    她的脚一顿。


    “麟王殿下带着麒麟军已经将乌戎军打回苍地外了。战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这都开战几个月了,谁说的好呢。不过有麟王殿下,有麒麟军在,乌戎国总是打不进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不是听闻麟王殿下好像中了埋伏,被乌戎国的阿什么王子给暗算受伤了?”


    “阿司伦……”徐蜜缃喃喃念出一个名字。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院里的树。


    远远不止九十棵。她挖了九十棵,还有足足一两百棵树下埋藏着宝贝。


    所以明玉泉离开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京城,而是……北境。


    他……上了战场。


    蒹葭苑中,徐蜜缃回到房中往床上一趟,吩咐阿彤和盼莹收拾一些行李。


    阿彤什么都不知晓,盼莹则是反应过来,悄悄叫去了折柳说话。


    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回来后,折柳和盼莹还是按照徐蜜缃的吩咐,将冬日厚实的皮草衣裳装了一箱笼,又装了一箱笼的毛料。


    徐蜜缃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坐起身来,脱下身上换的礼服,换了一身轻便保暖的衣裳,挽起袖子自己来收拾。


    当她打算再装一箱笼银钱时,折柳捧着她的香薰走过来低声告诉她。


    “王爷给姑娘手腕上穿的麒麟钱,可以在各大钱庄支取钱财。姑娘不必随身带太多。”


    徐蜜缃抬头与折柳对视。


    年长的女使温柔地看着她。徐蜜缃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她知道,问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为了她好。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阿彤有些担心她,盼莹拽了拽她,叫上一起出去了。


    房中只留下徐蜜缃一个人。


    她起初说自己要装,可当人离开后,偌大的房间空下来,她忽然也没有了任何动力。她在黑暗的房中也不点灯,抱着膝盖坐在脚踏上,冬日冰凉的地面让她浑身发冷。可她不想动,靠在床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流泪。


    期间折柳来了两次,都让徐蜜缃撵了出去。许是看出她心情很不好,折柳只悄悄进来放了一份甜汤,而后不再让人来打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降临。房中已经彻底一点光线都没有了。她在黑暗中摇晃着起身。


    窗户开着一条缝,窗外寒风灌入。


    徐蜜缃浑身冷得已经要失去知觉,她站在原地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是了,她要去找殿下,她要去北境寒地。


    徐蜜缃走了两步,脚踢到了箱笼。


    小拇指的疼痛一下子让她心都跟着疼。


    徐蜜缃嘴一瘪,本来是要哭的。可是想到她哭出声,大都是为了让殿下注意到她。这会儿就算她哭得撕心裂肺,明玉泉也不在,看不见,不会心疼她,不会抱抱她。


    不行,她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明玉泉。


    然而黑暗中没有灯光,徐蜜缃又往前走,这一下腿直接磕着箱笼,自己整个人身体前倾,栽入箱笼之中。


    绵软的皮草包裹着她。


    她险些摔蒙了。


    可是狭小的箱笼意外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一刻她也不想动,蜷缩着腿躺在皮草上,闭着眼回忆初见明玉泉的时候。


    他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箱笼,救出她的?


    是因为她的请求吗?


    还是……


    风吹得窗户摇晃,嘎吱嘎吱声中,风声消失,寒风被隔绝。


    徐蜜缃犹如最初被绑在箱笼中的模样,安静地侧躺在箱笼中,她忽然听见房间里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徐蜜缃刚一听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她想到的人远在北境边城,也懒得去管来人是谁了。


    “值钱的在梳妆台抽屉里,拿了就走吧。”


    今日陆家人多事多,八成有不怀好意的人趁乱潜入。


    徐蜜缃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些了。


    她闭着眼,放任自己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弯腰从箱笼中抱起她。


    一股新雪的气息彻底包围了她。


    “最值钱的……拿到了。”


    男人沙哑着声音将怀中少女抱起搂紧,颠了


    颠。


    “阿缃,生辰喜乐……我来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在?看看腹肌


    本以为远在北境还在战场的人, 只是在她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正要不顾一切前去寻找他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了自己房中, 抱着她, 用她熟悉的体温和怀抱将她紧紧包裹。


    徐蜜缃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呆呆地仰头盯着明玉泉的脸庞。


    房间中没有烛光的黑暗, 关闭窗户后月光难以渗入, 只在静瑟的夜中有一个轮廓。她抬手落在他的眉心, 顺着他的眉毛一点点往下摸。


    “殿下的眉毛, 眼睛,鼻子……”她的手指落在薄唇上,轻轻一按。


    “殿下的嘴唇……”


    徐蜜缃整个人被抱在怀中,明玉泉夜中也看得清晰,大步抱着徐蜜缃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榻上,扭头点亮了烛火。


    铜制烛台燃起一盏蜡烛,昏暗的暖黄色光芒只有小小的一块,刚好能勾勒出徐蜜缃和明玉泉的身影。


    他一身窄袖黑衣, 在寒冬之日依旧穿着单薄。坐在床榻边就开始从自己的袖中翻出一个小小的木匣, 抬手递给徐蜜缃。


    “生辰贺礼。”


    徐蜜缃陷入了一种巨大的, 几乎不真实的惊喜中, 她将这一切归置到一个梦境的解释上,不再对他的出现好奇, 而是收到了来自明玉泉的贺礼,欣喜不已地拆开。内里是一支玉笄。


    通体翠色透光,简单没有太多的装饰,握在手中触手生温。徐蜜缃立刻将玉笄交给明玉泉, 自己转过头去。


    明玉泉懂了她的意思,抬手将这支玉笄簪入她的发髻中。


    徐蜜缃爱不释手地抬手不断摸着来自明玉泉相赠的玉笄,哪怕是在昏暗的烛火下,依旧能看见她笑得灿烂。


    而后她直接倒头就睡。


    果然就是梦吧。殿下只是回京城了。边境没有开战。殿下也没有在她及笄之日奔赴而来……


    闭着眼的徐蜜缃不断给自己默念,然而她被往里推了推,身侧很快有人躺了下来。


    高大的男人往床榻上一躺,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他身上浓烈的来自北境寒彻之气也随之席卷而来。


    这股气息太过新鲜以及带有绝对侵入性的浓烈。


    徐蜜缃猛地睁开眼。


    扭头。


    身侧的男人闭着眼在短暂的瞬间似乎就已经睡熟。


    这下子哪里还有什么困倦和迷茫。她几乎是从床内里跳起来,一双眼在黑暗中几乎要发出光来,紧紧盯着躺在她身侧的明玉泉。


    伸手立刻在他腮边戳了戳。


    男人闭着眼,只是无奈抬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阿缃陪我睡会儿,几天没合眼了。”


    徐蜜缃一听忽然想到,在厨房中听到厨娘们说的话。他若是在北境征战,还负伤,从北境前往金州可比京城到金州远得多。他要多少天彻夜不眠才能一路疾驰赶到她生辰这天回来?


    一瞬间,被蒙骗的气愤消失,她心疼地躺下靠在明玉泉的身边。


    有好多好多的话,可她舍不得现在说。殿下很困很困,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般不设防的脆弱。他是真的很累。


    徐蜜缃乖乖地靠着他,也舍不得闭眼。三个月不曾见面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黑暗中只有那么一丝微弱的烛火,在空气中微微晃动着火焰。床幔透着一股暖黄色的浅意,就着这么一缕温暖,她贪婪地看着微光下明玉泉的面庞。


    他生得本就俊朗,在京中时他皮肤要白皙许多,如今许是在北境接连征战,面色瞧着也略微染了小麦色。是很累吧,闭着眼,眼下似乎都还有一圈浅浅的乌青。


    徐蜜缃怕他冷,贴心的将被子拉起来给他盖上。


    明玉泉的确是困乏的厉害。任由了她在床上哒哒踩过来,嘟嘟绕过去,又躺在他手臂旁滚在滚去。


    徐蜜缃跟着躺下后忽然想起来。这应该是她和明玉泉头一次同床共枕吧?


    以前明玉泉总是将这个界限卡得很死,根本不允许她睡在他的床榻上,也不会在她躺着时,同样出现在床上。今日他抛开了这一层坚守多时的规矩,躺在了她的身侧。


    这一下可给了徐蜜缃太大的新鲜感。殿下会和她睡在一起耶!


    徐蜜缃这会儿精神的爬起来打一套拳还能绕着陆府跑三圈。躺着根本不能满足,滚啊滚啊滚,愣是从明玉泉的手臂弯下滚到贴墙的位置,再努力不发出声音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床榻上闭眼浅睡的明玉泉。


    看一会儿,她就嘿嘿一笑。忽然想起来不能吵到明玉泉,就开始捂着嘴笑。


    明玉泉实在是忍不了了,在徐蜜缃还未察觉之时坐起身来,抬手大掌往徐蜜缃的腰间一握,只轻轻一带力,直接将人揽入,放倒在怀中。


    而后双手握着她的腰,侧过身去,他的下巴抵着徐蜜缃的头顶,整个人将她彻底包裹住。


    “半个时辰后陪你。”


    徐蜜缃眨了眨眼。他从身后将自己彻底抱住,这种感觉……


    她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慌张闭上眼。


    本来是没有困意的,但是大约是明玉泉想要睡觉的气息传递给了她,她也不由得合眼睡着。


    过了不知多久,徐蜜缃是在一种敏锐之感中忽然睁开眼的。


    正好,对上明玉泉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庞。


    两人四目相对,徐蜜缃愣了愣,而后立刻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身体都在轻轻颤抖,可她等了又等,没等到,不由得掀开眼皮偷看。


    又与明玉泉四目相对。


    男人不由得磨牙。


    “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徐蜜缃大失所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话本里这种情况好像都是要……嘴一下的。”


    明玉泉虚了虚眼,立刻抓到了徐蜜缃话中的漏洞。


    “你在陆家的姐妹带你看话本了?”


    徐蜜缃心虚地眼睛飞快眨动,超级大声反驳。


    “才没有!”


    明玉泉看一眼就知道她肯定看了不少。但是离开她三个月,他也无法去管她这点不伤大雅的小爱好。


    已经及笄的她,的确可以看一点这种小话本了。


    至于他自己……明玉泉没有解释太多。而是拉着徐蜜缃在夜中又点起了一根蜡烛用罩子裹了,拉上了窗前的垂幔。如此两人就算在房中走动也不会有影子投在窗扉上。


    如此准备了一番,明玉泉才拉着徐蜜缃起床坐到了八角桌前。


    之前折柳贴心准备的枣茶和甜羹这会儿已经凉透。却不妨碍明玉泉打了个响指,守在门外的折柳悄然进来,笑眯眯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将凉透了的枣茶和甜羹端了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就重新准备了一碗海鲜面和一份银耳羹来。


    徐蜜缃不饿,银耳羹也就抿了一口就推到旁边,明玉泉一碗面下肚,扭头又将大半盅银耳羹用了,这才有少许饱腹感。


    “殿下!”


    徐蜜缃等他用完膳,用湿帕子擦拭着手指,才一瞪眼。


    “你骗我!”


    “没骗你,只是事出有因。”明玉泉语调都不变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告知徐蜜缃。


    从他口中说来,那就是离开金州才发现朝中有蠢蛋和戎族互通,原本还能拖一拖的战事,随着对方知道明玉泉不在京中,立刻攻打边城,而朝中能带兵的武将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堪重用。


    到底是为了民生国计,明玉泉即刻出发前往北境,率领麒麟军守护国门的同时,一路驱狼逐虎将乌戎兵打退到克水以外。


    “战事少有停歇  ,本王可是马不停蹄就赶来金州陪你及笄,你还说本王骗你?”


    明玉泉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地样子垂下眸,立刻心疼的徐蜜缃围着他嘘寒问暖。


    “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殿下……”


    随后话锋一转:“可殿下也该给我来一封信呀,免得我担心。”


    明玉泉似笑非笑看着她,低头喝了口枣茶,而后抬起下巴朝房中还摊开的几个箱笼比了比。


    “你问问你自己,本王要是说在北境战场,你会做什么?”


    徐蜜缃心虚地揉了揉鼻尖。


    “……那我也只是太担心殿下了,一点消息没有,忽然就说是去北境打仗,我今天刚得到这个消息就慌得不行。”


    原来是她今天才得了消息。明玉泉不由得颔首,看来岳母和陆家人都还不错。


    说到这里,徐蜜缃忽地又想到厨娘们说的话。她立刻紧张起来,扭头打量着明玉泉:“殿下伤到哪里了,我能看看吗?”


    原本徐蜜缃只是嘴上说着,本想着明玉泉从来是不肯在她面前脱衣裳的,她都打算上手拨开,总要看看的。陈年旧伤也就罢了,他刚上战场受了伤,可得抓紧时间好好敷药,早日好免得伤及本体。


    徐蜜缃的手才伸出去,明玉泉已经自发解开了系带。他脱去外头皮草后里面还有两件。一件黑色的绒衣脱下,里面就是细棉缝了一层绒的白色里衣。


    他随手解开系带将衣衫往两边一褪,堆在腰间,露出宽厚的肩臂和结实胸肌。


    徐蜜缃看傻了眼。


    男人的身体和她的身体有着截然不同的力量感。蕴藏在流畅肌肉线条下堆积而蛰伏的力量,尤其是他胸肌下,腰腹部居然是一块一块成型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徐蜜缃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明玉泉的腹肌上,男人不由得失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她的视线依旧下垂盯着他腹肌不放,内里的好奇震惊和垂涎看得一清二楚。


    “小色鬼,往哪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