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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1章  乾坤翻覆(二)


    富察氏脸色有些发红,连忙找补道:“妹妹莫要误会,是我糊涂了,不该越俎代庖过问此事。”她垂头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水光,终究还是咬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阿鲁玳狐疑地看着她,这般前后不一的表现着实不像富察氏的作风,她认识富察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于她的为人还是知道一二的,于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伺候的奴才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才开口问道:“大嫂,我知道你不是孟浪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进退失据?”


    喜塔腊氏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两人,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变到这里了,她们不是进宫来还礼的吗?怎么大嫂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得?身为大福晋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大阿哥办不成的吗?


    富察氏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没有外人在,便不再忍耐地红了眼眶:“月前我查出有喜后,皇阿玛和皇额娘多次赐下赏赐,让我好好养胎莫要理会其他,只是前些天乾清宫来送赏的御前太监却突然传了句话,我着实不知皇阿玛究竟是何意?这才病急乱投医,对着妹妹胡言乱语起来,妹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嫂子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想法。”


    阿鲁玳闻言顿时心里一咯噔,刚刚升起的恼怒倒是少了几分,她看着富察氏认真道:“大皇嫂说什么外道话?你可是我亲嫂子,难道我会为了一点小事心怀芥蒂吗?皇阿玛究竟派人跟你说了什么?居然叫你这般为难?”皇阿玛向来对儿媳妇颇为宽容,加上正是稀罕皇孙的时候,按理说不至于为难才对啊?


    喜塔腊氏看见富察氏这情态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安慰道:“是啊,大嫂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千万不可多思多虑,对腹中胎儿怕是不好。若真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实在不行还有皇额娘呢!”这些年来她对宜敏早已经盲目崇拜,这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皇额娘,说起这话底气特别足。


    富察氏差点被喜塔腊氏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给逗笑了,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烦闷,才开口娓娓道来:“自从佟国纲丧礼之后,皇阿玛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派人过府,前几日却让御前传事郭公公送来了极为丰厚的赏赐,还说……还说让我专心养胎即可,大阿哥自有人服侍,不需我多操心,还让我要贤惠大度些。”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哽咽起来,满心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天地良心,我可从没拦着大爷往其他人院子里去,更是不曾苛待过那些格格们,嫉妒不贤更是不知从何说起?皇阿玛向来慈爱,不知为何突然行此作派?我又不敢跟大爷说这事,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容不得人?”她从小接受的都是正室嫡妻的教养,不至于干那种后院争风吃醋的小家子气做派,如今无缘无故被编排了一顿,让她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喜塔腊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富察氏的遭遇立刻警让她惕起来,她不安地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她现在很是担心皇阿玛也会派人到贤王府走一趟,毕竟二爷对那些格格们那是连碰都没碰一下,自己自然不会把自家爷们往别的女人怀里推,皇阿玛真要计较怕是自己的问题更严重吧?


    “你们说,皇阿玛是不是打算给爷们赐侧福晋了?”不然没理由突然跟怀孕的儿媳妇过不去啊?若是赐几个伺候的格格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哪里值得特地敲打嫡福晋要大度呢?也只有上了玉碟的侧福晋会得到皇上一星半点的关注吧?


    富察氏脸色有些暗淡下来,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法,若真是如此到也罢了,就算真要赐婚侧福晋,我又不是容不下!毕竟这些年来若非皇额娘一直拦着,侧福晋早就进府了,这种早晚会发生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又岂会让爷为难呢?”


    她眼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我好歹是他亲自指婚给大爷的嫡福晋,往日里皇阿玛也极少插手皇子后院的事,如今却突然这般给我没脸究竟所为何来?如今我只担心的皇阿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心中对爷又什么不满,才借此机会敲打于我?”


    阿鲁玳听了这番话直接愣住了,心里刚刚升起的对富察氏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她缓缓地蹙起眉头,仔细回忆起皇阿玛近日的表现,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每日里除了带着大哥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就是一得闲就到钟粹宫缠着额娘,除了生气二哥的顽劣之外,从未表露出任何对大哥的不满啊?


    喜塔腊氏听得迷迷糊糊的,却也能大致抓住重点,她有些疑惑地道:“若要说不满的话,不是应该针对二爷吗?毕竟二爷那般顶撞皇阿玛,对佟家也是完全没有好脸色,可是这跟大爷有什么关系吗?就算大哥犯了错,皇阿玛直接罚就是了,怎么也不至于针对怀孕的大嫂啊?”


    阿鲁玳缓缓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富察氏的手柔声道:“二嫂所言不无道理,也许是大嫂你想太多了呢?大哥文武兼修,人品贵重,皇阿玛从小就对大哥寄予厚望,难免会对大福晋要求更高些,也许是有什么人在皇阿玛跟前嚼了舌根,这才让皇阿玛误会了你也说不定呀?”她不相信以自家大哥的本事会出现什么纰漏,进而让皇阿玛产生不满,反倒是后宫那些女人搞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喜塔腊氏也附和地点头道:“是啊,大嫂且放宽心吧,大爷那般谪仙似得人物,皇阿玛又哪里舍得苛责呢?”说实话在见到大爷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夫君的品貌已经是时间少有,可是在真正接触到这位传说中的大阿哥之后,她才惊讶地发现世上竟然有这般完美的人物存在,宛若天上谪仙临凡,光是被他注视着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也许正是皇阿玛疼爱大爷,眼见大嫂有孕无法伺候,这才想要赐下侧福晋呢?而皇额娘又总是拦着,所以才……”有句话她没好意思说,不然贤王府里也没有侧福晋啊,也不见皇阿玛专门派人骂她啊?想必是懒得搭理自家混账次子缺不缺人伺候吧?


    富察氏怔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了一番喜塔腊氏的话,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许……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也说不定,皇阿玛有多看重自家爷她是知道的,她一心想着自己没有犯错,无故被责骂也许另有缘由,加上近日二爷为了佟国纲一事顶撞了皇上,她生怕自家爷会受了牵连,关心则乱之下想岔了。


    “多谢弟妹提点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心里回过味来的富察氏忍不住对这个心思直白的二弟妹刮目相看,她眼里的阴霾缓缓散去,面上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郑重地对着喜塔腊氏道谢。


    阿鲁玳见状微笑不语,不由得想起自家额娘曾经说过的话,二嫂是个难得的清醒人,心地纯澈赤诚,会是二哥的良配,如今看来还真应验了。反倒是大嫂面对自家大哥似乎总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以至于失了些出嫁前的锐气灵慧,如今怀了身孕还这般多思,可不是件好事情。


    “大嫂不必想太多,此事我会跟额娘私下里提一提,若论对皇阿玛的了解,还得是额娘最清楚。至于侧福晋之事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暂时做不得准,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伤了夫妻情分,也辜负了额娘的一片爱护之心。”


    阿鲁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十分了解自家亲哥哥的脾性,外表看上去温润如玉,实际上骨子里最是清冷傲然,若是大福晋因为这点子猜测就擅自去求了侧福晋的话,恐怕真的会把大哥推远了,看在她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富察氏露出一个大气爽朗的微笑:“妹妹放心吧,只要皇上不是有意针对爷,我便无惧!不过被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我才不会给自己添堵呢!”她之前不过是钻了牛角尖,如今想通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若,“此事妹妹还是莫要插手了,我会自己找机会跟皇额娘说的,之前是我孟浪了,这厢给妹妹赔罪了,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说完她起身郑重地对着阿鲁玳福了一礼,她刚刚的做法极为不妥,说严重点就是窥探圣意,若是还让阿鲁玳去找皇额娘说侧福晋的事,相当于小姑子插手了兄长的后院,怕是会真正惹怒了一向慈爱的皇额娘,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阿鲁玳慌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哭笑不得地道:“大嫂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既然大嫂能想通最好了,以后有事还是跟大哥商量一下吧,总比你自己吓自己要好吧?别忘了如今你肚子里还怀着小侄儿呢,可不能劳心费神,有事就让哥哥担着吧!不然要他们男人何用呢?”


    这话说的富察氏和喜塔腊氏都笑了起来,仿佛刚刚沉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352章  乾坤翻覆(三)


    瑞王府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巨大的书架上面整齐有序地填满了书籍,用书签分门别类地标注出来,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孤本字画,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精致古董,有些外形古朴毫不起眼,实则万金难求,有些精美绝伦,不是番邦贡品就是内造御用,光是价值就足以买下十座王府尚且有余。


    金丝楠木的巨大书案上堆叠着各地的奏章条陈,一位俊雅至极的年轻人端坐在书案后,一身天青翠竹常服,眉眼佚丽精致,气质温润如玉,白皙修长的手执着狼毫笔,在纸上龙蛇游走般飞快书写着,堆积成山的折子快速减少,大多数扫一眼便开始批阅,低垂的眸光认真专注,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犹如谪仙落入了凡尘。


    书房大门敞开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翠竹成林,名贵花草点缀其间,叫人见了心旷神怡,大门两侧肃立着几名带刀侍卫,眼神锐利,身带杀气,显然是真正的精锐,而非一些花架子。


    这时一位内侍顺着连廊而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地走进了书房,侍卫们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是主子的贴身内侍,也是少数能自由进出书房的人员之一,只见他来到桌案边低头躬身,将手中的一封书信高举过眉心道:“爷,公主有信送至。”


    承瑞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就继续笔耕不辍起来,只听温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放下吧。”除非极为紧急的要务,否则他做事不喜欢中途停下,心有旁骛。


    内侍伺候承瑞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加上公主那边并未说过是急事,自然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地上前两步,将书信放在书桌一角,那里是放置各种信件和情报的地方,然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静谧的空气中只余下沙沙的书写声,过了许久,承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拿起面前这份刚刚写完的奏章,重新审阅了一遍,便放置一旁待墨迹干涸,伸手揉了揉略微酸痛的手腕,目光落到桌角的书信上,平静的目光变得温和许多,微微抬手一招,那封书信便像被什么力量牵引一般自行到了手中。


    承瑞垂眸端详了一番完好无损的印鉴,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动,挑开封口,抽出里面雪白的宣纸,龙飞凤舞一般的字迹跃然而出,不由得露出一抹纵容宠溺的微笑,仿若春风拂面般醉人,见字如见人,自己这个妹妹当真是越发洒脱不羁了。


    承瑞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澄澈的眸子泛起一丝寒凉,双手微微用力一搓,雪白的宣纸连同那张信封都瞬间化为飞灰,缓缓洒落在一旁的废纸篓里。


    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书房中,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响桌案,沉闷的声响传出极远,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书房中,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处,等待着吩咐。


    “福晋近日都与谁往来较多?可有陌生面孔?”温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暗中那人不假思索地背出一连串名单:“富察福晋,瓜尔佳福晋……大多为正红旗下诰命福晋,并无新面孔出现。”承瑞静静地听着,过人的记忆力让他很快就将这些名字与家世背景一一对上了。


    对于自己的福晋他是极为满意的,也相信她的为人,当然自家妹妹的话他同样不会有任何怀疑,那么出现问题的自然只能是外人,排查福晋身边的人员变很有必要了,毕竟再如何谨慎理智的人,对身边亲近之人的话总是会偏信几分,便是自己也不例外,如今福晋身怀有孕,容易多思多虑,难免容易遭人算计,此番波折大概由此而来吧?


    “富察氏那边的人动一动,查一查岳母身边的人有没有异常的,福晋身边再加几个人护着,不许有半点闪失。”承瑞慢条斯理地吩咐着,声音温润如水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再去公主那里回个消息,就说本王知道了,让她不必插手。”


    阴影中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回应,只是单膝跪地行了个礼,便重新隐去了身形。


    承瑞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拨弄着,胸中思绪万千,他当然知道康熙派人入府之事,包括跟福晋说的所有内容都一清二楚,只是见福晋并未与自己叙说,显然对此并未多在意,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毕竟他每天忙不完的政务,又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这等后院之事?


    没想到素来豁达大气的福晋竟然会钻了牛角尖,还拐了一个大弯问到了阿鲁玳头上,当真大出他的意料,在他看来,即便皇阿玛对自己或者二弟有什么不满,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他们兄弟两叫过去臭骂一顿,怎么也不至于对儿媳妇撒气啊?福晋到底是怎么联想到敲山震虎这回事的?


    承瑞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息,以皇阿玛的性子会让人提醒福晋那句话,恐怕是看自己和福晋感情好,怕自己会顾忌福晋的感受而远着后院的女人,进而委屈了自己。只是自己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平日里更重修身养性,每月进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也不会如二弟那般独宠福晋,以至于空置后院。


    而福晋向来万事周全,对后院的格格们也是极好的,还让人请来女师傅教导她们各种才艺,将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保证她们忙到没空出幺蛾子。如此做法着实给自己省了不少心。


    无论如何福晋绝对当得起贤惠二字的,偏偏竟被皇阿玛提醒不够大度,而同样怀孕还独宠的二福晋却不曾被说半句,自家福晋心里难免不得劲,再被人吹点耳边风,可不就一下子着了道吗?


    幸亏阿鲁玳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从小跟自己也亲近,不会因此生出芥蒂,加上还有个眼明心亮的二福晋在一旁开解,否则福晋这一步走出去,怕是要恶了额娘,甚至是皇阿玛了。阿鲁玳的特殊情况几乎让她成为额娘和皇阿玛的逆鳞,摸不得碰不得。


    “来人,去贤王府请二爷过府一趟。”承瑞想了许多,实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略微扬声吩咐了一句,外面的侍卫立刻躬身应诺,其中一人快步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赛音察浑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瑞王府,谁让两座王府比邻而居,若非要按着规矩来,不然翻个墙就能瞬间到达了。


    “大哥日理万机,今儿怎么有空找弟弟说话啊?”赛音察浑一身褚色常服,腰上系着明黄色丝绦,俊美到妖异的脸上,一双勾魂的凤眸傲气凛然,颀长的身形极为高挑,缓缓走近气势逼人。


    “见过二爷,二爷吉祥。”守在门口的侍卫纷纷单膝跪地行礼,眼中闪烁着崇拜与激动,这位爷别看年纪不大,已经跟着皇上上过两次战场,斩将夺旗不在话下,军功堪称卓著,连军中宿将耆老都赞不绝口。


    承瑞起身来到门口迎接,抬手锤了他的肩头一下,没好气地道:“我会这么忙要怪谁啊?”要不是为了收拾这个弟弟撂下的烂摊子,他至于一个人干两人份的活吗?加上皇阿玛也跟着置气,他夹在中间容易吗?


    赛音察浑勾唇一笑,抬起胳膊揽过承瑞的脖子,推着他往里面走:“哎呀,咱们兄弟谁跟谁啊?难道你要眼看着弟弟跟皇阿玛服软不成?那本王多没面子啊!”他就是看不上佟家那伙人,长得道貌岸然人模狗样的,干出来的都不叫人事,亏得皇阿玛还成天抬举着,也不看看烂泥能不能扶的上墙?


    外面的侍卫们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这种话是他们能听的嘛?大清上下大概也就这位爷敢这么放肆地编排皇上吧?公然放话抗旨,还撂挑子不肯上朝,偏偏皇上雷声大雨点小,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俸一年,甚至连禁足都没有,每日里照常出门,入宫请安,这叫惩罚吗?如今满朝文武都伸着脖子等着这对皇家父子的斗法结果,甚至暗搓搓地打赌到底谁先服软认输。


    承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这个讨债弟弟按头打一顿:“佟家没眼色不是一天两天了,佟国纲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唯独一点得皇阿玛的心,那就是他对皇阿玛是绝对的忠心,所以皇阿玛绝不会让他背负骂名去死,这也是皇阿玛的底线,你再怎么闹也是没用的。”


    没看他们兄弟不出席,皇阿玛还是让胤褆胤礽顶上了吗?如今佟国纲都已经下葬了,连谥号都给了,难道还能撤回来不成?那岂不是让皇阿玛自打嘴巴?


    赛音察浑放开勾住兄长脖子的手,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姿态闲散地一手撑头,妖孽般的脸上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皇阿玛这般抬举佟家,真的只是因为佟国纲‘为国捐躯’吗?难道不是为了给佟国维重新出仕的理由吗?明珠这些年虽然屡屡被弹劾,但是势力依然遍布朝野内外,佟家没了佟国纲,下一辈又还不够分量,皇阿玛拿谁来平衡朝堂啊?”


    承瑞面色微沉,瞥了一眼门外,发现所有的侍卫都已经被总管带走了,这才放下心来,走到赛音察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仪态端方雅正,跟身边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呀,这些年怎么越发左性了?有些话即便心里明白,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隔墙有耳的道理想必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承瑞对自家弟弟的随性真是有些无从下手,说他肆无忌惮吧,偏偏底线踩得很准,从不会真正犯了皇阿玛的忌讳,可是经常喜欢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是个什么鬼?


    赛音察浑一脸的满不在乎,眯着狭长的凤眼悠悠地道:“也许皇阿玛偏偏就喜欢我的不规矩呢?”有把现成的指哪打哪的枪,皇阿玛想必高兴得很吧?


    第353章  乾坤翻覆(四)


    承瑞眉头微微皱起,倾身向前,肃容道:“二弟似乎对皇阿玛颇多不满,当真仅仅因为佟国纲之事吗?”面对弟弟那毫不掩饰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心中忧虑,究竟从何时起二弟竟然对皇阿玛有了如此深的芥蒂?


    赛音察浑偏头看向自家俊美无俦的兄长,直面那温和且忧心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脸,收敛了满身尖刺,却还是忿忿不平道:“难道我不该不满吗?十万大军出征,伤亡近万人,回军月余不思抚恤士卒,却为了一个败军罪人上演了一出举朝送葬,何其可笑?为了自身颜面,置全军将帅功勋于不顾,不赏反罚,如此是非不分,赏罚不明,何其昏聩?”


    “二弟!慎言!”承瑞严厉地喝止了赛音察浑越说越过分的言辞,“你当真以为皇阿玛的容忍是无止境的吗?你莫非忘了额娘的教导,皇阿玛先是皇,后才是阿玛,真正激怒了皇阿玛,伤了父子之情与你何益?”


    赛音察浑撇了撇嘴,虽然闭上了那满嘴喷洒的毒液,脸上却满是桀骜不驯的不服气,见状承瑞忍不住扶额,只觉得头疼不已,却还是缓和了语气:“我知你秉持一腔热血正气,但是你不是江湖上怒而拔刀的侠客,你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你能在这里大放厥词,能在外头肆意妄为,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最终仰仗的是谁的纵容?你这番作为若是换作旁人,焉知会是何等下场?”


    赛音察浑面对兄长的语重心长,看了他半晌突然轻笑一声,俊美如妖的面容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缓缓凑近自家兄长的耳边:“我当然知道皇阿玛会容忍,因为皇阿玛只需要大哥这个完美的继承人就够了,我志不在此,唯有如此才能打消许多人的妄念。”


    “你……你竟然如此作想?”承瑞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这个祸头子弟弟,差点没被气死,一身温润的气质都快维持不住了,衣袂发丝开始无风自动,“我若是还需要亲兄弟自污才能登上那个位置,那么我宁可退避三舍!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自古道理如此,难道在你眼中,我这个兄长竟然无能到需要你来牺牲吗?”


    “别气,别气!”赛音察浑嬉皮笑脸地勾肩搭背,“我家兄长自然是完美无缺的,是朝廷诸卿和皇室宗亲公认的贤德君子,只是抵不住皇阿玛爱折腾啊,从小咱俩一起培养也就算了,如今都开府封爵了还让我一起处理奏章就过分了啊,自古上下不明乃是乱国之源啊!”


    狭长的凤眼里寒光微闪,赛音察浑向来满不在乎的脸上带上了七分认真,但凡他们兄弟二人不是从小得额娘言传身教,但凡他有一点野心不甘人下,就算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未来恐怕也逃不过兄弟阋墙的结局。


    就算他有意展现喜武厌文的模样,朝廷官员这些年也隐隐分为几派,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支持者,一个个打着自己的旗号干着争权夺利的腌臜事,偏偏皇阿玛就喜欢玩弄那套势力平衡的所谓帝王心术,搞得原本还算清明的朝廷越发乌烟瘴气,他可不想被当成棋盘上的棋子被肆意摆弄。


    承瑞没好气地甩开肩膊上的手,毫无风度地翻了个白眼:“你少给自己偷懒找借口,皇阿玛搞派系之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后来玩过火了,差点没兜住罢了,你敢说没纵容手下人进去浑水摸鱼吗?额娘为我们提前铺好了路,但是这条路最终通往何方,决定权在我们自己手中。


    额娘将朝中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交到我们手中,就是为了给我们足够的实力,不至于成为博弈的棋子或牺牲品,你故意顶撞皇阿玛,交恶佟家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彻底跳出皇阿玛的桎梏此刻还未到时候。”


    赛音察浑顺着力道往后一靠,慵懒闲散地坐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随手丢到承瑞怀里,然后朝外扬声喊了起来:“福吉,快给爷拿坛秋露白过来,别拿新酒唬弄爷。”


    承瑞摇了摇头,懒得搭理这个不知何时爱上酒的弟弟,打开手里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周身气息直接凛冽如万载玄冰,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赛音察浑:“此间所述当真无误?”


    赛音察浑耸了耸肩,脸上讥讽更甚:“我派了三批人马分不同方向去查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显然此事确信无疑,而且持续时间不是一日两日了,至少持续了十年以上。”他本就对朝廷大臣的道德底线没报多少希望,没想到还是一次又一次被刷低下限。


    “啪——”地一声,承瑞将折子重重地扣在桌面上,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胸中涌起的怒火,默念几遍静心咒才重新恢复了平和的心态。


    “哥,别生气,这种事如今屡禁不止,自从明珠被弹劾卖官鬻爵却被皇阿玛轻轻放过之后,朝堂贪腐之风越发严重了,上行下效,地方官员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折子里只列举了一些贪墨情节严重的而已,其他违法乱纪的行为更是罄竹难书。”


    赛音察浑咧了咧嘴,毫不客气地道,“这就是咱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阿玛纵容出来的呀,若非当年额娘设计阻止了国库借银的奇思妙想,如今情况恐怕要严重十倍不止。哥,看看这次征讨噶尔丹的军费支出吧,大清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是这么花的呀,你这些年的努力,却给了皇阿玛变本加厉的理由。”


    承瑞素来温和的眸子略过一丝苦涩,他抬头直视赛音察浑,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才是皇阿玛一直不肯批复抚恤金的原因吗?因为国库没钱了?”他和户部尚书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就因为这么一场不过十万人,用时不超过两个月的战争给打没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按照他的计划,国库里的钱粮足够重新开启一次三藩之乱顺带**,结果就因为康熙的大手大脚,短短时间内就把国库给掏空了。


    “好,好,真是好样的。”承瑞俊美无俦的面容露出一抹冷笑,冷飕飕地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本王真是长见识了,一国之君带头掏空国库的银子,还生怕贼太客气了,上赶着往人家手里塞钱!”


    赛音察浑同情地看着自家怒极反笑的兄长,自从兄长六部轮了一遍之后,户部尚书就差躺在乾清宫撒泼打滚了,只求康熙让大阿哥能够常驻户部了,因为这位爷在他眼里就是能生钱的财神爷,任何事务在大哥手里过一遍,不但花费大幅度削减,还时常能提出日进斗金的方案,不过三年时间竟让国库盈余翻了一番。


    结果康熙一看国库有钱了,这心里头就开始蠢蠢欲动,先是拨付了一大笔进行畅春园的后期工程,然后又通过六部以各种名目流水般支出许多财帛,两次下江南更是花费靡巨,最近的一笔大花销则是御驾亲征噶尔丹。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承瑞亲自负责后勤一切事宜,自然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搞事情,一直到大军回师京城之前,一切军费支出都很正常。


    可是等承瑞交卸了后勤事务之后,康熙的骚操作就来了,借口佟国纲为国捐躯,赐给了佟家万金抚恤,这也就罢了,为了抬高佟国纲丧仪规格,命内务府接手一切丧葬事务,任谁都知道内务府那就是拿一两银子只能办一文钱的事儿,区区一个忠勇公的葬礼居然头尾花了一亿钱!


    若非他一直盯着旗下抚恤金的事情,天天溜达去户部施压,这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查到了实情,好家伙!知道这事的赛音察浑直呼好家伙,自家皇阿玛可真是好样的,别人败家他败国啊!趁着户部尚书母丧丁忧,挖起自己的墙角那是真的毫不留情啊!


    “哥,你没事吧?”看着沉默不语的兄长,一向胆大包天的赛音察浑也有些忐忑起来了,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向来好脾气的人一旦发起怒来才更可怕,尤其承瑞不仅治政能力有如神助,武力值也是高得可怕,至少他以前还能隐约感应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但是慢慢的那股气息不断内敛,直至宛如不通武艺的常人一般。


    承瑞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却让赛音察浑浑身汗毛直竖,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哥,你是我亲哥,有事你直接吩咐就是了,能别这么看我吗?我瘆的慌!”


    承瑞懒得去看自家弟弟的表演,自顾自起身走到书案前,从批复好的那批公文中抽出十几份丢到一旁,又把自己亲笔上书的一匣子奏折取出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成了粉末,扫进了废纸篓里。


    赛音察浑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摆正了坐姿,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事情有点不妙啊,要知道每次大哥上书都会给朝廷带来许多好处,刚刚那么一大叠奏折需要花费多少心血,能带来多少收益简直难以想象,结果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将之飞灰了,显然大哥不准备呈交给皇阿玛了。


    第354章  乾坤翻覆(五)


    钟粹宫


    正殿花厅内,宜敏慵懒侧卧在美人榻上假寐,跟前端坐着两位身着妃位宫装的美妇人,一个手执宫扇轻轻摇动,一个纤指翻飞正打着络子,很快一个精美绝伦的流苏络子就编好了,她献宝似得送到宜敏面前:“娘娘,这络子正好衬您新得的那块暖玉,臣妾帮您编起来可好?”


    宜敏慢慢地睁开眼睛,漂亮的凤眼清澈见底,毫无半点睡意,接过敬妃王佳氏手中的络子,细细端详后赞叹道:“敬妃有心了,你这双手当真巧,区区几条丝绦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那暖玉养生,便赐给小十三吧!”


    敬妃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抿唇腼腆一笑:“不过是个络子罢了,当不得娘娘夸赞,所谓无功不受禄,只是小十三身子弱,畏寒怕热的,臣妾便厚颜替小十三谢娘娘恩典了。”


    安妃李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咱能不这么虚伪吗?本来就是为了替儿子讨要暖玉来的,这会倒是装上了,有意思吗?直接说难道娘娘会不给么?”李氏性格直爽干脆,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说什么,最是不喜欢虚伪客套的做派,即使跟王佳氏交好也不妨碍她怼人。


    敬妃听了倒是不恼,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轻声细语地道:“直言讨要总是太过孟浪的,我编个络子给娘娘便是问个意思,给或不给全看娘娘高兴与否。”若是开口说出了要求,皇后便是不乐意也不好拒绝,做事还是留三分余地为好。


    宜敏面上微微带笑,点了点头:“敬妃做事向来周全,安妃还是要多学两分才好,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便是生死大敌也当徐徐图之,若是逼迫太过反倒弄巧成拙。”汉军李家和钮祜禄氏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多年来军中争斗你来我往多次,靠着马佳氏撑腰,倒也不至于太落下风。


    安妃李氏手中动作顿了顿,紧紧握住木质的扇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与戾气,却还是恭敬地道:“臣妾听娘娘的,反正钮祜禄氏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总有叫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的一天。”杀父弑兄之仇不共戴天,仅仅一个温嫔哪里够自己出气,她要遏必隆全家拿命来偿。


    敬妃王佳氏伸手拍了拍李氏的手,柔声道:“李姐姐莫要生气,钮祜禄氏百年大族,势力根深蒂固,想要扳倒钮祜禄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与李家有仇的是遏必隆这一脉,若是李家能表明仅仅针对遏必隆一家,想必其他分支会乐见其成把?而且以这家子自私自利的德性,也许不需要姐姐多费心,就能把自己玩死也说不定啊?”


    安妃李氏眼前一亮,连忙拉住敬妃王佳氏的手,急切追问道:“王妹妹向来聪慧过人,快说说怎么给本宫出这口恶气?”她是真的不甘心,本以为坐上妃位就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偏偏温嫔这贱人滑不留手,每回都能巧舌如簧地逃过一劫,就连皇上也总是在最后关头选择保住温嫔,简直气死她了。


    敬妃王佳氏举着帕子掩唇一笑:“听说皇上过段时日又要下江南了,到时候没有皇上护着,那温嫔还不是任由姐姐拿捏?皇上难道还会为了她,大老远从江南御驾回銮不成?”温嫔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何况皇上向来对翊坤宫没多少眷顾,若不是温嫔姓钮祜禄氏,早就被厌弃了。


    “此言当真?”安妃李氏转头看向宜敏,似乎想要确定是否有这么回事,以及能不能对温嫔动手。


    宜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不错,自从皇上亲征噶尔丹之后,因为国库空虚已经有多年未曾远行,如今江南那边出了不少动静,皇上难免动了再次南巡的心思,到时候宫里头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做事干净利落点,否则,本宫可不会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娘娘也要随行?!”两妃突然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要知道皇上每回出宫远行,无论是北上木兰,还是南下江南,基本上带的都是妃嫔,而皇后都会留守紫禁城,除非是近郊的微服私访才好带上皇后,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默契,如今惊闻皇后要离宫,由不得两人不惊骇莫名。


    宜敏看着两人那副见鬼的模样,不由得无奈地道:“前几次都是因为孩子还小,将他们留在宫里着实让人不放心,这才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胤祧胤祾都已经进无逸斋读书了,本宫自然想要出门散散心,在这四方天地里关了二十几年,本宫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


    “娘娘……”两妃闻言顿时心头一酸,谁说不是呢?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这紫禁城固然是天下权力的中心,但也是最禁锢人性自由的地方,她们若非有幸登临妃位,怕是此生连见见亲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出宫看看另一番天地了。


    宜敏看着她们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你们这是伤怀个什么劲儿,难道前头皇上没带你们出去过?如今真让你们随行,你们乐意吗?”安妃在康熙二十八年生下了十三阿哥胤祥,敬妃在次年生下了十四阿哥胤祯,两妃都是年近三十才得来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哪里舍得分离一时半刻?


    安妃和敬妃对视一眼,不由得对着讪讪一笑,她们膝下的阿哥不过三四岁,都养在自己宫里,整日里恨不得搁在眼皮子上呵护着,平时她们连宫门都不想出,更别提离宫远行了,如今她们倒是非常理解皇后为什么一次都没跟皇上出门了,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任何事遇上了都要靠边站。


    “本宫今儿叫你们过来就是要交待一些事情,免得皇上圣旨下来再忙手忙脚地叫人看了笑话。”宜敏瞥了两妃一眼,心照不宣地道,“这些年宫里头波澜不惊的,各宫都算得上安分守己,不过一旦本宫离开了,这人心怕是要浮动起来,你们也跟着历练了这么些年了,也该学会自己立起来了。”


    安妃李氏顿时苦了一张脸,眼巴巴地看着宜敏:“娘娘,臣妾有多少本事您还不知道吗?给您打打下手还行,真要独当一面怕是要给您添乱的。”她有自知之明,论心机根本玩不过别人,论手段只懂得直来直往,连一个永和宫她都是靠着嬷嬷才管起来的,整个后宫她根本玩不转啊!


    敬妃王佳氏手指颤了颤,她倒是有些见猎心喜,但是见安妃推迟,她也不敢大包大揽,只能跟着谦虚道:“平日里有娘娘在,那些个牛鬼蛇神自然不敢作乱,让臣妾管一个长春宫还行,至于其余各宫恐怕是不买账的。”


    “各宫自有主位管着,用不着你们越俎代庖去操心,只需要每月按照规矩将各宫各院的份例发到位即可,顺便看管一下内务府那群奴才有没有心大,干些以次充好或是阳奉阴违的勾当就是了,若是真有拿捏不定的事情,便写成折子呈送本宫,不过数月光景,难不成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至于阿哥所和格格所那边自有皇上的人看着,你们不必插手,最好也别随便往那里送东西,免得遭了算计,到时候淑嫔和端嫔就是前车之鉴。”宜敏想了想还是提点了她们两句,这些年她几乎将阿哥格格的生活环境独立出后宫,内务府还专门设置一个司署专职负责皇子皇女的一切事物,最大程度上隔绝了后宫女人对这两个地方伸手的机会。


    宜敏美眸流转间威仪尽显,看得安妃和敬妃都是垂下头不敢对视,同时应道:“臣妾遵命,定然尽心看顾后宫,不敢有丝毫怠慢。”安妃倒是心头一松,只要不涉及皇嗣,别的都好说,不就是当个过手的工具人吗?这个简单,还不是有脚就能干的事吗?


    敬妃倒是颇有几分失落,她本以为皇后是准备交托掌宫之权的,没想到不过是当个管钥匙的大丫鬟,没有皇后印鉴在,她们能使唤得动内务府多少人还真是未知之数,那些奴才顶多担心皇后秋后算账对她们客气三分,真要动弹了他们的利益,恐怕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阿哥所和格格所自成体系,都由皇上亲自派人管着,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乱碰,至于其他宫苑基本都有主位在,平日里皇后都不会去管各宫的内务,她们不过是妃位,就更没理由插手了,这么数了一圈下来,她们还真就是只有看着的份了。


    宜敏对两人不同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缕漠然的笑:“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接下来本宫会让人去交接一些事宜,你们要好好跟着学,有什么疑问尽可来问,免得本宫出门后再来烦扰,可懂了?”


    安妃和敬妃一同起身行礼:“臣妾明白,必不负皇后娘娘悉心栽培之恩。”


    第355章  乾坤翻覆(六)


    安妃和敬妃走了没多久,守在钟粹宫外的宫人进来躬身禀告道:“主子,阿哥们来请安来。”


    “让他们进来吧。”宜敏眼皮都不抬地应了声,也懒得挪地方了,只是姿势从侧卧变成了正坐,慵懒妩媚的神态也是眨眼间转换,又成了那个仪态万方的皇后娘娘。


    不一会,五位阿哥鱼贯而入,来到宜敏跟前不远处立正,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打千,左脚前移半步下屈,右膝下跪,右手下垂,上身前倾低头,齐声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本宫甚安,起来吧。”宜敏眼神柔和地看着面前这几个身姿挺拔、面容俊秀都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微微抬手让他们平身。


    几位阿哥请安后,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等候训示,宜敏给他们赐了座,才开口道:“今儿趁着你们过来,本宫有些事情交待,你们若是觉得可以便做,若不愿意本宫也不强求。”


    几位阿哥刚刚坐下,一听这话心里一跳,顿时起身肃立,胤褆是其中最年长的,当先开口道:“皇额娘但有训示,儿臣等莫敢不从,不敢有违。”语气带了几分诚惶诚恐,他对这位嫡母可谓既敬且畏,即便面对康熙都没有这么复杂的感情。


    宜敏轻轻笑了一声,微微摆了摆手:“不必这么紧张,是好事儿呢!快都坐下吧!”她可真不是想吓唬他们,也没必要干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阿哥们都不着痕迹地抬头去看自家嫡母的脸色,见她面带笑意,眼神柔和,刚刚提起的心略微放了回去,慢慢地坐回位置上。


    宜敏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皇上准备南巡之事,皇上与本宫商议了一下,已经初步定下了随行名单,鉴于上次南巡胤褆和胤礽都跟着去过了,所以这回你们随赛音察浑留守京城,至于胤禛、胤禶、胤祺则随行,出去见见世面,领略一番南国风光。”


    此言一出,在场的阿哥们都是喜形于色,胤褆和胤礽虽然遗憾不能出门,但是更欣喜于有机会在朝堂上独当一面,而胤禛几人就是纯粹高兴能够下江南游玩,他们可没忘记上回兄长们南巡回来后描述的精彩行程,还有各种各样新奇物件,早就对江南向往已久了,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满心欢喜。


    看着面前明显雀跃的年轻人,宜敏心情也颇为不错,这些年她和康熙对阿哥们的教养极为精心,他们各自的生母斗归斗,却不敢再撺掇自己孩子兄弟相争,毕竟淑嫔和端嫔都禁足了整整三年才出来的深刻教训,已经足以让这些女人不寒而栗了,三年的时间在后宫有时候比一辈子还要难熬。


    所以这辈子这些阿哥们少了外来的影响,彼此间感情还算不错,就连胤褆和胤礽也是斗归斗,不至于像乌眼鸡似的你死我活了,至于胤禛这辈子没有养母生母之争,德嫔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满心满眼都是他,不再是那个压抑隐忍的冷面人了。


    宜敏目光落到胤褆和胤礽身上,见他们两个坐的距离是最远的,不由得暗暗摇头,这可真是两辈子的冤家对头,天生气场不合。不过,她从不否认他们的优秀,一武一文搭配得刚刚好,若是能配合着做事,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都已经大婚了,先成家后立业,你们也快到了出宫自立的时候了,所以这回留守京城,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切不可为了一时意气互相扯了后腿,不然吃亏的可是你们自个儿,可懂?。”


    胤褆一听这话顿时心头火热,连忙点头应道:“皇额娘一片苦心,儿臣若是还不明白,那便真是个榆木脑袋了,以后定不会再冲动莽撞了。”


    “皇额娘宽心便是,儿臣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做那等无知小儿姿态,接下来必定虚心向兄长学习请教,绝不让皇额娘失望。”胤礽起身深施一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濡慕和感激,又对胤褆拱手道,“以前是胤礽不懂事,对三哥失礼了,还望三哥不计前嫌,在政事上多多指点弟弟。”


    胤褆被胤礽的做派弄得一愣,连忙起身还了一礼,面上闪过一丝别扭地道:“都是自家兄弟,无需道歉,过去是三哥小气了,以后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再也不提了,如何?”他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过是为了儿时的那口气罢了,如今年纪比他小的弟弟都先退了一步,他若是再斤斤计较那成什么人了?


    “好!就此一笔勾销!”胤礽俊秀的面容浮起一抹笑意,痛快地在胤褆举起的手掌上互击了一下,对胤褆对视一眼,同时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胤禛几人看着上面的两个兄长和解了,顿时也是高兴不已,天知道大哥二哥离开无逸斋的这些年,他们因为老三老四的针锋相对受到了多少波及,等老三入朝参政之后才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可算好了,当着皇额娘的面击掌为誓,未来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敢闹到明面上来了。


    宜敏看着眼前的两个阿哥,眸光流转间带着欣赏,抚掌笑道:“好,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咱们皇家的好儿郎,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等将来你们能够独当一面,同立朝堂之上为皇上分忧时,再回首过去或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不愧是康熙精心教导出来的阿哥,没有一个是真傻的,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精,不过是点拨了一句,马上心领神会,知道康熙是打算放他们出宫了,于是立刻不约而同地放下了那么多年的芥蒂,毫不犹豫地跟死对头握手言和,只为了出宫开府时能得封更高的爵位。


    “多谢皇额娘教导之恩,儿臣永不敢忘。”胤褆和胤礽同时面对宜敏行了大礼,他们知道皇后这是送了他们一份大礼,毕竟她没有义务指点他们讨皇阿玛的欢心,若是按照他们以往的做派,同时留守京城肯定会在政务上互相扯皮拖后腿,到时候别说开府封爵了,别被丢回无逸斋回炉重造就不错了。


    “行了,你们既然称呼本宫一声皇额娘,本宫自然会为你等考虑。”宜敏微微颔首受了礼,转而看向端坐后面的三个阿哥,“胤禛、胤襸、胤祺,你们年前都已经指了婚,来年的黄道吉日娶了福晋,很快就要入朝听政了,此次出门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本宫只告诉你们八个字‘多听、多看、少说、少动’,可记下了?”


    三位阿哥听了面上动容,连忙同时起身,双手抱拳,鞠躬行礼:“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定然牢记于心,好生体会。”他们心中都有些激动,皇后这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便是自家额娘恐怕也说不出这番指点来,虽然只有八个字,但是他们都明白了这趟出门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最好的了。


    宜敏微微点头,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几个阿哥,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日日晨昏定省,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自然也盼着你们好。十年磨一剑,锋芒未曾试,你们五六岁便进了无逸斋,每日起早贪黑地学文习武,学了这许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为君父分忧,有能力撑起这个偌大的天下吗?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大清是姓爱新觉罗,但是古语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若是连你们自个都对大清不上心,又如何奢求天下人皆有报效家国之心呢?本宫只希望你们走出紫禁城这四方天地,能放眼看天下,明白自己肩上所担负的重任,兄弟手足相亲,互帮互助,为大清开创一片盛世繁华,为天下万民撑起一片朗朗青天。你们能做到吗?”


    五位阿哥如今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有满腔抱负亟待施展,听得这样一番言语如何能不热血沸腾,一个个都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激昂道:“儿臣能做到,定为大清开创一片盛世繁华,为天下万民撑起一片朗朗青天!”


    他们都是胸有河沟之人,自然懂得分辨真情假意,这一跪他们前所未有的诚心正意。正因为从小成长在深宫内苑,见得最多的就是宫女太监,耳濡目染都是后宫女子的尔虞我诈,你方唱罢我登场,听得最多就是出生在紫禁城就是最大的福气,何曾有人会对他们说紫禁城不过是一方小天地,他们应该放眼望天下呢?


    即便是上书房的饱学鸿儒也只会之乎者也,让他们体天心、行仁道,听得人昏昏欲睡,却从不会直白地告诉他们,这个天下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你们若是不努力让它变得更好,难道还能要求外人来上心吗?


    最直白的言语才是最直抵人心的,他们仰头看着端坐在面前的女子,似乎第一次认识到皇后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意义,不得不承认后宫任何女人,包括他们自己的额娘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或许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吧?


    宜敏凤仪万千地站了起来,走向跪在地上目光灼灼的阿哥们,一个一个地亲手扶起了他们,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鼓励嘉许之意溢于言表,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尽,能做的事也已做完,这些孩子都很年轻也很出色,不该如前世一般毁在夺嫡之中,不该被那高高在上的亲生父亲生生折了羽翼,断了傲骨,他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遨游,他们能为天下做更多的事情,他们唯一不幸的只是遇上了一个长寿又爱玩弄权术的皇父罢了。


    第356章  乾坤翻覆(七)


    江南烟水醉胧纱,龙舟画舫听雨眠。足有三层楼高的御舟缓缓停泊在扬州府码头,透过御舟顶层的窗户看去,乌泱泱的一群人等候在码头上,领头的都身着各个品级的补服,显然是当地官员前来迎候圣驾。


    康熙揽着宜敏站在顶层俯瞰水面,指着那群人笑着道:“那人乃是新上任的两江总督范承勋,系范文程第三子,他兄长范承谟乃前福建总督,在三藩之乱时被耿精忠所害,可谓满门忠烈。”


    宜敏一手搭在木制扶手上,微微倾身去看码头上的人,可惜再过人的目力也只能让她看到一个身姿板正的人影,相貌什么的完全看不清楚,顿时没了兴趣:“听闻是个范氏门风清正,代代皆是极有风骨的能臣,皇上的眼光向来是极准的。倒是可惜了博塔拉,这些年在两江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听说他家眷如今尚在扬州,可需要妾身召见抚慰一番?”


    “博塔拉是个好的,可惜积劳成疾,骤然而卒,朕痛失一股肱,只能等出了孝期再给他恩典了,他的长子极有才华,朕打算直接授官,也算圆了我们君臣一场的缘分。至于召见女眷……”康熙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罢了吧,如今她们身戴重孝,莫要冲撞了,敏儿直接赏赐些物件便是了。”


    宜敏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她不过是尽一份皇后的义务罢了,既然他觉得没必要那就算了,伊尔根觉罗氏乃是满洲大姓,怎么也不至于亏了孤儿寡母的,博塔拉是康熙的死忠分子,有他在江南碍了许多人的眼呢。


    “敏儿,船已经靠岸了,咱们也该下去了!”康熙执起宜敏的手,柔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咱们在扬州多停留几日,朕陪你到处逛逛,欣赏一番阳春三月的扬州风光。”


    她垂眸看了一眼已经上岸列好队的御前侍卫,转头看了一眼康熙,嘴角微勾:“皇上有心了,那妾身可就等着了?”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期待的,难得下一趟江南,多少事情等着他呢,哪里会有闲情逸致陪自己呢?何况身为皇后,既然来了也免不了要召见当地的诰命夫人,侧面了解当地的真实情况,游玩什么的也许只是奢望了。


    宜敏搭着康熙的手,被他扶着走在狭小的台阶上,心中沉重无比,曾有古人十年磨一剑,成即杀人剑,而她又准备了何止十年?从出生至今整整四十个年头了,藏锋于匣太久太久了,成败在此一举。


    当康熙和宜敏的身影相携出现在船头的时候,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大礼参拜,场面不可为不壮观,只是对他们而言,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并未多少动容,同时举手挥了挥手,御前太监立刻高声唱喏:“皇上皇后有旨,众卿平身。”


    众人齐声谢恩之后才站了起来,却依然躬身低首,丝毫不敢乱瞟乱看。


    康熙牵着宜敏的手走过宽阔的连接木,紧随其后的是承瑞和阿鲁玳,再后则是胤禛三人。下船来到面前,最前面身着二品文官服饰的范承勋快走几步,来到康熙和宜敏面前,低着头恭敬地道:“启禀皇上,娘娘,微臣已经安排好御驾驻址之处,恭请皇上,娘娘摆驾。”


    “范卿辛苦了,前头带路吧。”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扶着宜敏上了随船而来的御驾,等明黄色的车帘放下后,范成勋立刻对着一旁的承瑞等人深施一礼:“微臣见过瑞亲王,荣宪公主,见过诸位阿哥。”态度极为恭敬,语气十分真诚,毕竟这这几位可是真正的宝贝金疙瘩,尤其睿亲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人,至于固伦荣宪公主更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哪里是他得罪得起呢?


    承瑞神色温和地道:“范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初临两江,人生地不熟,未来还需范大人多多提点才是。”谦逊的言语令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范承勋顿时对瑞亲王好感大生,只觉得闻名不如见面,这位确实是位礼贤下士的贤王。


    他连忙躬身应是:“王爷但有垂询,微臣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推迟。”自从得知皇上南巡带着这位准太子爷,而非让他如过去那般坐镇京城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南巡路上经过的皆是大清腹心重镇,被委任坐镇的封疆大吏必然是康熙心腹重臣,皇上带着这位爷一路而来,显然是打算给这位爷铺路了,他自然会知情识趣,范氏乃文士清流,向来是坚定的帝党,与身为嫡长皇子的瑞亲王天然就是一边的。


    承瑞俊逸如仙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周身气息越发温和可亲,他拱了拱手,以示回礼,与范承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带着弟妹纷纷翻身上马,紧跟着御驾行进的方向疾驰而去。


    随着汉军绿营驻兵当先开路,前往苏州府的道路完全被清空了,连一个百姓都看不见,跟不可能出现话本上被围观或者拦路告御状等奇葩的景象。


    康熙此次出行多走水路,随行御驾不过是八乘,但是前进速度一点都不慢,身在车内却感觉不到半点震动。宜敏跟康熙一起斜靠在长枕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妾身刚刚好像在人群里看到曹寅了?好些日子没见过这小子,平日里那般跳脱,今日怎么没过来见礼?”


    康熙忍不住哈哈一笑:“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曹寅那小子可算是遇到克星了,如今的两江总督是范承勋,他是最是看重礼仪规矩之人,曹寅刚任苏州织造不久,如今也不过是五品官儿,刚刚他要是敢往前凑,范承勋肯定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顿排头吃,那小子鬼精着呢,想必等咱们安顿好,他就会主动来请安了。”


    宜敏忍不住轻笑出声:“曹寅是个好的,如今也算是子承父业,不枉费了曹玺和孙嬷嬷一辈子忠心侍主。本宫明日想召见孙嬷嬷,自从她老人家回江南颐养天年之后,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康熙眼神温和地摸了摸自己的扳指,点头道:“如此也好,朕许久未见嬷嬷了,明日咱们一道见见吧。”他生来便是亲缘淡薄,父亲不疼不爱,额娘不得相亲,皇祖母一心只有利用,唯独在身边的奶嬷嬷得到几分真心,他自然盼着她能晚年安然无忧,无论曹玺还是曹寅,都是看着孙嬷嬷的份上才有这般优容。


    “想必孙嬷嬷亦是盼皇上久矣。”宜敏漫不经心地随口应和着,抬眼透过覆了一层薄纱的车窗,看着外面快速掠过的秀丽风光,不由得生出一股渴望,想着找机会微服出去看看,毕竟这江南之地闻名遐迩,而她两辈子竟是从未有机会来过,难得有这个机会,岂能错过呢?


    耳边听着康熙絮絮叨叨说着儿时与嬷嬷相依为命的事故,一边放空思绪想着这辈子的巨大变化,这些年康熙已经初露好大喜功、性喜铺张的劣性,好几次不顾劝阻擅自挪用国库钱粮,导致朝廷许多事务半途夭折乃至搁浅,尤其喜欢四处出行巡视更是耗费巨大。


    前世康熙多次下江南都是轻车简从,几乎从不带妃嫔随行,顶多回京时会带回去几个美人儿,想来是因为国库空虚,国内政局一直不太平稳的缘故。而今生却截然不同,三藩之乱迅速平定,台湾郑氏顺利回归,给了他一种自己乃天命所归的膨胀感,行事作风更像他晚年时刚愎自用的作风。


    加上朝廷财政比前世强多了,有了堪称奇才的户部尚书,有了生财本事极强的儿子,国库时不时还能有些盈余干点别的事情,康熙完全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前有耗费巨资建造的畅春园,后有出巡驻趾之处修建的各式特色园林和行宫,吃穿住行无比奢靡。


    想起户部尚书丁忧结束,官复原职时候那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宜敏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完颜赫尔坤乃是完颜氏的嫡长子,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人物,也是她这辈子最惊喜的发现,因为前世赫尔坤其人早早便死于非命,根本没有机会展露出那惊世的才华,自然也无人明白他在经济一道上究竟拥有何等可怕的造诣。


    而宜敏之所以知道,在于她根植于各个家族的情报网,赫尔坤之所以默默无闻,并非他的才能并未被发现,相反他从下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而完颜氏一族对这位嫡长子的妖孽天赋既欣喜又担忧,这才刻意弱化他的存在,试图遮掩住他的光芒,生怕被其他家族知道后遭到针对。


    可惜前世这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还是没能逃过夭折的命运,究竟是意外还是谋害无从得罪,但是正黄旗这一支完颜氏因此一蹶不振,以至于被正红旗完颜氏后来居上,取而代之。宜敏半是出于爱才之念,半是试探天命注定的程度,暗中出手干预了赫尔坤的命途,结果让宜敏很是振奋,赫尔坤逃过一劫后不但没事,还大放异彩,以无与伦比的才华和实力彻底压服了完颜氏各支,如今完颜氏的实力与前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第357章  乾坤翻覆(八)


    幸而康熙今生因为一路顺风顺水,加上正直壮年,倒是还不曾对儿子生出忌惮防备之心,加上承瑞一直都懂得分寸,除了旗下的奴才从不接受任何官员投靠,做事作风又偏温和,倒是让康熙担心他未来拿捏不住那些滑溜的老油条,这才将他随身带着面授机宜,顺便让自己的心腹奴才认一认未来主子的意思。


    宜敏不着痕迹地看了康熙一眼,若论功绩和能力他远超顺治帝,但是在任性这方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作为玩弄人心的高手,说他一句任人唯亲,刻薄寡恩并不为过。


    宜敏对此从不多言,朝中自有御史谏言,她只是皇后,若是过份干涉朝政恐怕会惹祸上身,尤其跟在康熙身后捡便宜不香吗?能被康熙重用过的都不是简单人物,这种人但凡寒了心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用来给承瑞收拢人心效果当真好极了。


    一如戴梓,一如姚启圣等人,不是他们不够能干,偏偏正是太过强大,惹来了康熙的忌惮与打压。只是这类人终究只是少数,反而迎合康熙好大喜功的朝臣多如牛毛,官场风气一日不如一日,即使心有作为的好官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先保住自身再论其他,如此一来,又能有多少心思放在政务上呢?


    一行人来到了苏一座占地极广的园林外,上书“拙政”二字,车架缓缓在门前停下,随着恭候多时的迎驾声,驾车的御前侍卫跳下车,掀开两边车帘,摆好马凳,康熙身手矫健地下了车,站定后环视一眼周围,眼中浮现满意之色,并未理会跪在地上请安的众人,而是先转身扶着宜敏下车。


    “此地便是皇上南巡时驻趾的行宫吗?倒是与畅春园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宜敏抬眼看去,一座极其壮观的苏州园林展现在眼前,全园以水为中心,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具有浓郁的江南水乡特色,不由得惊叹出声。


    康熙笑着解释道:“此园名拙政园,乃是明代弘治进士王献臣归隐苏州后的居所,其聘吴门画派文征明参与设计蓝图,历时十六年方才建成,借用西晋文人潘岳《闲居赋》取园名。可惜此园建成不久,王献臣便去世,其子在一夜豪赌中,把整个园子输给徐氏。


    百年间拙政园几经辗转,屡换园主,直至朕二十三年南巡之时,曹玺将此园献给朕作为临时行宫,朕觉得园景甚美,山水奇石,冬暖夏凉,这才起了修畅春园的心思。不过此地虽然不及畅春园壮丽,却有独特的江南韵味,值得游览一番。”


    宜敏闻言有些恍然,难怪没有听说曹家接驾的消息,原来是另辟蹊径,买了一座苏州园林作为接驾之地,这种做法倒是比前世聪明多了。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抬眼对上康熙,温柔浅笑:“那不知皇上可有闲暇陪妾身游园呢?”


    “朕求之不得。”康熙顿时眉眼带笑,牵起宜敏的手往里走,有种迫不及待的炫耀感,“朕前些年来就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园子,尤其是梧竹幽居、海棠春坞和听松风处等几个主院都是按照你和孩子们的喜好布置的,等会看看喜不喜欢?”


    迎驾的奴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带着皇后扬长而去,不由得跪也不是,起也不敢,连范承勋都有些傻眼了,只能转头求救似得看向站在御驾旁默不作声的小主子们,结果阿鲁玳和胤禛三人那是看天看地就不肯看人,他们也没想到自家皇阿玛出门后还是这么腻歪皇额娘啊?


    唯独承瑞保持着风度,温和地开口道:“行了,都起来吧!今儿舟车劳顿,皇阿玛和皇额娘想来是不会召见了,尔等明日等候召唤吧。”他心中也是颇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皇阿玛在朝政上不复过往英明神武,但是跟自家额娘的感情倒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好,让人真是爱恨交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多谢王爷,请容微臣先行告退。”范承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然经常听说帝后鹣鲽情深,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无法体会这句话的含金量,他虽然刚刚上任两江总督,但是皇上两次南巡都曾经过自己辖区,当时皇上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凡事快马加鞭,每一日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一副恨不得连轴转的模样。


    再看看如今殷情备至地陪着皇后遛弯,眼里甚至容不下别人的皇上,他居然有种祸国妖妃的既视感?突然他猛地掐了自己的手掌一下,不不不,他怎么能如此冒犯皇后娘娘?这位可是古今少有的贤后,怜贫惜弱,爱民如子,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供奉着这位娘娘的长生牌位呢!他刚刚那般想法简直罪该万死!


    范承勋转身带着一众官员离开了,至于行宫里如何安排自有随行宫人负责,地方官未奉召不得擅入皇上行宫乃是铁律。不过今日见了传说中的皇后娘娘和瑞亲王,甚至还有那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固伦公主,足以让这些官员兴奋地讨论很久了。


    一群人走出半里地,才各自上了马,朝着苏州城疾驰而去,听着身后那议论纷纷的属官,范承勋不由得一阵头疼,他朝后面一名三十余岁的年轻官员招了招手,那人策马疾跑跟了上来,在马上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范承勋和颜悦色地道:“子清啊,你原是天子近卫,不知主子们可有什么忌讳?此次御驾驻趾苏州,本官这心里虚得很,你可得帮帮老夫啊。”


    面前这人正是时任苏州织造的曹寅,他母亲孙氏乃是当今乳母,父亲曹玺担任江宁织造二十载,在江南势力根深蒂固,不是自己这等外来户可以比拟的,尤其曹寅十六岁便入宫为康熙銮仪卫,直到三十二岁才外放任苏州织造,担任康熙近卫整整十六年,若论简在帝心没人几个能与曹家相提并论。


    曹寅面上带着笑,恭敬道:“范大人客气了,下官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上向来体恤百姓不易,只要不是敷衍塞责,欺压百姓,其余事情出现些许谬误并不会太过追究,大人安心便是。”


    范承勋有点无语地看着这个狡猾的小子,这是半句实话都没有啊?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忍不住狠狠地捋了两把颌下短须,压低声音道:“子清家学渊源,本官当奏请陛下着尔子承父业,继任江宁织造之职,如何?”


    虽然曹寅目前只是五品官,但是他不仅可以向康熙帝直接上奏折,还有密折专奏之权,显然是皇上放在江南的耳目之一,而江宁是曹家经营了二十年的大本营,名义上自己这个两江总督还是他的顶头上司,稍微推一把可以让曹寅更早收拢家族大权,省却不少时间。


    曹寅顿时笑得更真诚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策马靠近范承勋的马,低声道:“皇上甚爱娘娘,但凡娘娘欣悦者,皇上亦喜之。”这可是真正的肺腑之言,他跟皇上是奶兄弟,更是发小知己,自然知道想要讨好皇上那是千难万难,毕竟圣心难测,但是还有条捷径,那就是讨好皇后娘娘,但凡能博女主子一笑,那也能让皇上高看三分。


    范承勋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这倒是看得出来,他看了眼重新闭嘴的曹寅,不由得额角青筋跳了跳:“那皇后娘娘有何喜好或者避忌吗?”他的夫人身为二品诰命肯定是要带头去拜见皇后的,所谓礼多人不怪么。


    “额,这个……”曹寅有些苦恼地仰头看天,想了个半天还是没有结果,然后对着范承勋耸了耸肩,“下官若是说不清楚,范大人信吗?”


    范承勋有些一言难尽地盯着曹寅,见他眼神毫不闪躲地与自己对视,显然说的实话,不由得想要扶额:“子清与皇上自小一同长大,简在帝心二十余载,怎么会……”这小子不会是忽悠自己的,想空手套白狼吧?


    顶着对面难以置信的目光,曹寅只能苦笑着拱了拱手:“真不是下官有心隐瞒,实在是皇后娘娘本就富有四海,加上皇上敬重皇后,每逢贡品中出现什么奇珍异宝都是紧着送给娘娘赏玩,您倒是说说娘娘要什么没有?示意寅从未见过娘娘表露出特别的喜好,至于避忌,不喜宫人触犯规矩算不算?”


    他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是有点懵逼,皇后入宫至今二十余载,似乎一直都那么完美,贤良淑德就是她的代名词,从未出现过任何道德污点或值得诟病的地方,要知道就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名声都是毁誉参半,唯独皇后娘娘一直清白无暇,究竟是皇上保护的太好,还是这位娘娘太不简单呢?


    “子清,子清?”范承勋说了半天,却见曹寅两眼无神地发呆,不由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曹寅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连忙应道:“不知范大人有何吩咐?”他感觉将刚刚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无论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揣测的,他只想保住曹家的满门富贵罢了。


    范承勋忍着气重复了一遍:“本官是问明日老夫人是否要前往拜见皇后娘娘?不妨让拙荆陪同,也好得些提点。”谁让曹寅生母孙氏乃是皇上乳母,皇上登基后还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其夫其子都受到恩泽。


    “大人客气了,寅回府后立刻将此事禀明母亲。”曹寅很是爽快地答应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能讨好上官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358章  乾坤翻覆(九)


    拙政园内,宜敏起身的时候日头已经极高了,显然是康熙吩咐过不让人吵着她,不过这一觉确实睡得极好,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些晕船的症状,白日里倒是没多大反应,但是一躺倒床上就觉得摇晃的厉害,本就觉浅的人更是难以入眠,几日下来脸色都变差了。


    宫女们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服侍着宜敏梳妆打扮好,又端上早食,都是江南特色的风味小吃,与平日里见到的颇有不同,宜敏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汤包,浅尝一口汤汁只觉得鲜美无比,有些不振的食欲顿时打开了一般,不由得赞了声不错。


    伺候用膳的梧儿笑着道:“主子怕是不知,这些小食都是王爷和公主特地买回来的,主子昨儿歇得早,小主子们却闲不住去逛了茶楼街,听说从街头到巷尾的招牌菜都尝了一遍,才挑出几样口味与众不同的,特地请了楼里的大师傅一大早敢制了新鲜的送进园子里,还特地吩咐奴婢一定要等主子醒了才上笼屉蒸,好叫您能品尝到原汁原味的江南小点呢!”


    宜敏听了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情极好地品尝着孩子们的孝心,好一会才想起来问道:“皇上可是出门了?”她昨天累得不行,草草逛了一圈园子就睡下了,连康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楠儿坐在一旁点茶,端了一盏香茗奉道宜敏面前,接口道:“皇上天蒙蒙亮就起身了,听说江南那些官儿天不亮就候在外头,皇上接见过他们后,就带着王爷出门巡视了,只特意吩咐了不许扰了娘娘安眠。”


    宜敏点了点头,康熙南巡自然不是为了玩乐,临视河工,处理漕运,安抚江南士林,清查贪腐亏空等等,风花雪月只是偶尔的点缀,国家大事才是重心,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何况她本身也不是跟来游山玩水的。


    “公主和五阿哥他们呢?难道也出门了?”宜敏可没忘记阿鲁玳也跟来了,别看胤禛几个是当哥哥的,遇事肯定是被那丫头牵着走,而且阿鲁玳已经是第二次下江南了,对苏州早就轻车熟路,倒也不怕出什么事。


    “公主和阿哥们一早就来请安了,只是您还没起,就先出门逛早市去了。”梧儿笑着道,公主和五六七阿哥年龄相仿,平日里就经常玩在一块儿,加上皇上把公主当阿哥一般养大,因着跟随元灵真人学艺的缘故,公主可以自由出入宫禁,时常游走在民间,如今离了经常更是如鱼得水。


    宜敏无奈地摇了摇头,阿鲁玳从小着男装跟着康熙微服出宫,日子久了京城人都知道马佳氏有个小公子,相貌姣好如明月,就是脾气有些暴躁,时常动手教训一些纨绔子弟,弄得八旗子弟基本都绕着她走,好好一个公主都快变成野丫头了,偏偏康熙还很是自得。


    不过这孩子未来注定不平顺,她也舍不得拘着她,更不会将她养得天真不知世事,只要她不去干些真正要命的事情,一切都随她乐意,日子久了,阿鲁玳就成了宫中的孩子王,宫外的活阎王,比起当年的赛音察浑有过之而不及,就连长生长华这对双生子都对她服服帖帖,惟长姐之命是从。


    “罢了,难得出门一趟,就让他们好好玩玩吧,只让人暗中跟随保护就是了。”宜敏对此很是看得开,康熙肯定会在孩子们身边安排明暗两拨侍卫,她也懒得操心那么多,何况阿鲁玳如今一身武艺道法都已经登堂入室,寻常江湖人士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时桐儿捧着一堆帖子走过来,言道:“启禀主子,这些帖子是请求觐见的诰命们所送,奴婢已经列好了名单,请主子过目。”


    宜敏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单子,一眼扫过就忍不住发笑:“这么多?居然连六七品官的家眷都来递帖子,究竟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看低了本宫?”京城三品以上诰命才有入宫觐见的机会,如今到了江南倒是长见识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自己面前凑了?


    桐儿微微躬身道:“主子息怒,这些六七品官员的女眷其实只是添头罢了,其中有大部分是曹家和李家的家眷,沾亲带故地跟着曹孙氏前来,到娘娘跟前不过是混个过场,重点应该是带着这些人家中的姑娘,想必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先到主子跟前过个明路。”


    宜敏顿时手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桐儿:“这是怎么说的?李家应该指的是文嬷嬷的夫家吧?本宫记得她儿子李煦如今也在江南任职,似乎是巡盐御史?”


    “主子明鉴,确实是孙嬷嬷和文嬷嬷的夫家,奴婢向园子里伺候过的老人打听过了,皇上两次南巡都是曹李两家合力接待的,就连这拙政园也是两家一起出资买下,还花了极大代价重新修缮过的。前两回南巡两家就曾献给皇上许多美人,之前皇上带回宫的那位听说也是曹家找来的。”


    “本宫倒是想要看看,皇上的奶嬷嬷究竟是何等的金贵,真把自己当皇上长辈了?居然带着女人敢上本宫这里毛遂自荐不成?”


    宜敏眼神一冷,顿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心态,孙氏和文氏都是皇上的奶嬷嬷,她们的丈夫和儿子也因此受益不浅,曹寅和李煦如今是康熙放在江南的两大耳目,未来还将把持两江织造和盐务二十余年,真正成了南边的土皇帝,任何南边的好东西没有经两家过一遍手,根本送不出江南地界。


    “主子说笑了,就算给她们十个胆子,怕是也不敢来您面前放肆啊?或许是为了给自家晚辈谋一份好姻缘吧?”桐儿沉稳如山地分析着曹李两家的心态,他们最是懂得揣摩上意,平日里就算在江南如何嚣张,但是也该知道什么人是他们必须讨好的,当初孙嬷嬷和文嬷嬷可是在主子手里吃过苦头的,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哼,最好如此,否则这曹李两家多的是人眼红,织造和盐务可是最有油水的,只要找到机会,就会蜂拥而上将他们撕碎。”宜敏看着自己刚修好的指甲,眼神带着冷厉,自己在江南的善亲堂可是得了那两个老东西不少照顾,既然挡了自己的道,要么圆润地滚开,要么就被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去传本宫的话,江南道四品以上诰命可来觐见,至于别的阿猫阿狗别来碍眼。”宜敏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若非不想叫人看出端倪,她才懒得费这个心思,反正江南官场注定要大洗盘,这些女人如何想根本无碍大局。


    桐儿立刻躬身领命,正要退下时又有人来报,说是瑞亲王身边的福总管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宜敏眼神一凛,立刻道:“让他进来吧。”同时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


    一个身材颇为富态,脸上带着弥勒佛笑容,身着王府总管服饰的中年太监走了进来,对着宜敏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奴才福安拜见主子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福总管不必多礼。”宜敏笑着抬手说道,看着眼前之人略带几分惊叹,“无论见你几次,本宫都很难相信一个人居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简直是判若两人,即使你站到皇上面前,恐怕他也认不出你了吧?”


    福总管起身恭敬地站在宜敏面前,笑呵呵地道:“奴才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了不重蹈覆辙,自然要小心谨慎些,不然奴才自个丢了小命不要紧,连累了阿哥爷可就万死莫赎了。”


    宜敏款步走到他面前,绕了两圈后笑着道:“很好,本宫没有看错你,这些年多亏了你在承瑞身边指点,否则皇上的猜忌恐怕都要压不住了,本宫向来不会空口白牙许诺些什么,未来能得到多少造化,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本宫虽然没有告诉承瑞你的身份,但是以他的聪慧想必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


    福总管弥勒佛似得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他点了点头道:“王爷天纵英才,乃是百年不遇的人杰,尤其擅长洞彻人心,奴才这点子道行哪里有资格指点网页呢?是奴才有幸跟着王爷鸡犬升天呢!”


    宜敏微微扬起嘴角,眼神却冰冷摄人:“你既然敢来见本宫,想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吧?”


    福总管躬着的身子挺直了起来,眼中闪烁了凌厉的光:“主子放心,奴才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皇上身边还有小德子在,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很好,皇上那里本宫并不担心,只是此事承瑞并不知情,本宫这个儿子可不像皇上那么好糊弄,你可要给本宫演一出好戏,若是出现一丝纰漏,可就怨不得本宫不念旧情了。”宜敏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凌厉到几乎刺痛福总管的皮肤。


    福总管立刻跪下,额头触地,语气斩钉截铁地道:“主子放心,此事全是意外,绝不会查出任何人为因素,奴才等人这些年来尝试过无数次,绝无问题。”


    宜敏缓和了语气,亲自伸手将其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任何话,梁九功的本事她从不怀疑,尤其是处心积虑十年之久的计划,她如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不露任何破绽地等待结果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