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知道小课堂3,喜欢一个人不能逃(血泪教训)


    “谁不讲究?”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


    “谁不讲究谁知道。”楚宁没好气地坐到一旁。


    陆之道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吧唧吧唧嘴将嘴里剩下的茶水咽了个干净。


    想了半天蹦出一句,“我就是为了一百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别提一百两!”楚宁不胜其烦地摆摆手,顾自坐到一旁, 转而又有些沮丧起来,垂眸失意地望着地面,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份心情,“你不用跟我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之道小心翼翼探过头去,却也不敢靠地太近, “你别生气。”


    “没生气,我有什么立场生气?”


    “……”


    多年来为了完成上头的任务, 陆之道奇奇怪怪的人也遇到过不少, 可是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况,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现在该怎么做才好?不能一剑解决的事情,似乎都没有正确的答案可解。


    陆之道想破脑袋也不知现下该如何是好, 只能默默守在一旁, 偶尔偷眼看看她, 尽管夜深了也不愿离开。


    两人呆坐着默默良久,只有蜂蜡蜡烛香甜的气息偶尔绕在身侧, 与两人之间的气氛格格不入。陆之道可以长久憋着不说话,楚宁却做不到, 这样的气氛让她浑身写满了窘迫。


    为了避免尴尬,楚宁顾自走到烛火跟前,拿了一旁的小剪子,百无聊赖地挑灯芯和蜡油玩。原本是想剪一剪灯芯的, 可是蜂蜡蜡烛的质量极好,完全没有烧焦的灯芯可剪。


    反正手上有点是事情做, 总比呆坐着搓手指要好。


    就留陆之道就无所事事地搓了搓手指,偶尔抬眼寻找楚宁的位置,看到她小心地玩弄着蜡油,略显昏黄的烛光随着指尖的动作,在她脸上明灭着,似有若无的气息偶尔从她那一侧飘然而来。


    那味道香香甜甜的,却一点也不腻,陆之道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那是蜡烛的味道,还是楚宁的身上的香味,也许两者都有。


    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周围淡淡的香味,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安心,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陆之道突然庆幸,自己可以陪着她进京,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不自觉地直愣愣地呆望着她。


    “看什么呢?”


    “……”


    “陆之道!”


    “在!”陆之道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如接受检阅一般,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


    反倒把楚宁吓了一跳,也没心思再玩蜡烛,不无困惑地问,“想什么呢?”


    陆之道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不知从何说起。


    “直说就是。”


    “我觉得……你可能……”


    楚宁放下了小剪子,微微抬眼望着她,耐心地等她说话。冷静了一段时间,也觉得自己方的小情绪有些不讲道理,沈小姐喜欢她,与她何干,陆之道也反复说了是为一百两而已。


    自己好像过于在意陆之道了,才把气氛推向了尴尬的地步,正愁不知道怎么化解,无意间看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正好借势就转移了话题。


    “可能什么?”见陆之道吞吞吐吐的,楚宁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


    “你可能,应该……是甜的……”陆之道有些无措地转移了视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


    楚宁疑惑地抬手放到鼻尖嗅了嗅,手指刚刚距离蜂蜡蜡烛很近,确实染上一股甜甜的味道。


    可陆之道说的是这个意思么?有时候楚宁也实在不明白她是怎样想的,说起话来总没头没脑的。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顺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脸颊,这才觉得稍稍好些。


    陆之道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找补,“也可能……是那个蜡烛……”


    “嗯。”


    ……


    陆之道皱着眉无措地东张西望,就是不敢去看她,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围淡淡的香甜气息,时刻提醒着自己方才小小的逾矩,猜不到楚宁现在是什么心思,陆之道只知道自己有些难以自处,下意识地想逃。


    脑中刚刚浮现出想逃的念头,脚下已经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一翻窗户溜了出去。


    楚宁还没反应过来,陆之道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


    沉沉夜幕之下,陆之道没跑多远就开始后悔,心中暗骂自己,说话吞吞吐吐,逃起来比谁都快。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明明很想多留一会,这样一逃反而显得有些心虚。


    而且,晚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过来,正经事还没说!


    陆之道为自己找到理由,转身又往回跑。


    再一次到了窗外的时候,楚宁正倚在窗口,准备关窗。


    “等一等!”陆之道一手匆忙抵着窗子,不让她关上。


    “你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想说?”楚宁没好气的问。


    方才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陆之道一跑,便独留了楚宁一个人尴尬在原地,一时间想自我安慰是自己想太多也不可能了。


    楚宁愣了片刻,只觉得脸上愈发烫了起来,好在当时陆之道已经跑了,没有被看到,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和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去关窗户,谁曾想陆之道又蹿了出来。


    陆之道一边抵着窗子,一边微微喘着气,开口说道,“明天我们重新出发。”


    “好。”楚宁认真应下,转而准备将窗户关上。


    “等一等!”陆之道双手扒在窗口,以此来让自己多停留一会,“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


    “怕是不方便一同离开这里,明日我们在客栈集合。”陆之道还想着这三天不能白干,三百两一定要拿回来。


    “好。还有么?”


    “码头还是危险的,你别自己去。”


    “好。还有么?”


    “没有了……”


    “砰!”窗户关上了。


    陆之道立在窗外,无奈地挠了挠头。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机会,抑或者,好像把她得罪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宁刚刚起来,正准备去与辞别沈小姐,按着陆之道夜里安排的,回客栈等她,一并再上路。


    小乞丐却已经在别苑门口徘徊了许久,几次想溜进去都失败了,这里不比客栈人来人往的容易混进去。


    后来精挑细选地确定了位置,准备翻墙进别苑。谁知运气不大好,刚刚翻过墙头,身子还挂在上面,就被家丁发现了……


    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挂在那里,被人像抓蚱蜢似的抓了起来,五花大绑地扔到了沈小姐面前。


    沈小姐开始没什么兴趣,本想打发了就算了,可无意间撇了一眼,便认出她就是前日与陆之道讨价还价的小乞丐。心中有些疑惑,便多问了几句。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小乞丐用力挣扎着,身上的绳子却不知系的什么扣,越挣越紧。


    “来做什么?”


    “你管不着!”


    见她嘴还挺硬,可到底还是小孩子,沈小姐便换了方式,一抬手让人将她解开了,故意说道,“我知道你特意进来做什么,我不为难你。”


    “你知道?”小乞丐揉着被弄疼的手腕,疑惑地问。


    “对啊,她都跟我说了。否则我为什么要放了你?”沈小姐故意诈她。


    “真的?我看冷脸怪那个样子,还以为你是坏人!不过她本来就怪怪的……”


    “我与冷脸怪是朋友。”沈小姐随口说道,其实压根不知道她嘴里冷脸怪是谁。


    “你和楚姐姐也是朋友?”


    “当然。”


    小乞丐开心地笑了出来,顿时觉得沈小姐看起来顺眼了许多,“那我可以去找她了么?”


    “现在不行,她现在很忙,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忙。”


    小乞丐稍作犹豫,便斟酌着将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送楚宁进来之后,她便一直担着心,可是在门外来来回回也不是办法。便想到陆之道说的,让楚宁千万不要去码头,有危险。左右无事,便想着替她们去码头盯着,看看到底有什么危险。


    以她的身份在码头附近游荡,也没什么人注意,也让她发现了不少情况。码头有人拿着楚宁的画像,神神秘秘地盘查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今天一早,便扩大了搜查范围。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码头了,沈家的各个商铺都有他们的眼线。


    小乞丐就是来汇报这样的消息,却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告诉沈小姐,只说,“楚姐姐可能有危险,现在搜查的人已经分开来找了。”


    虽然她说的不多,但对沈小姐来说,联系自己心中的猜测,和这几日沈府大管家在忙碌的事情,也足够确定楚宁的身份了。


    她对自己府里要找的人没有兴趣,但是这件事却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沈小姐略一思索,故意严肃地对小乞丐说道,“这件事倒是很严重,你快找她去吧。”


    小乞丐听她这样说,心中很是感激,便顺着她的指引,找到了楚宁。


    ……


    见到楚宁的时候,她正准备出门辞别沈小姐,却见小乞丐匆忙跑了过来。


    不免有些疑惑,可还是将她让了进来。小乞丐便将码头的见闻,仔细地与楚宁说了,嘱咐她千万小心。


    楚宁听她这样说,便更加警惕起来。一面谢过她带来的消息,另一面又将她是怎么进来的,问了个清楚。


    小乞丐口口声声都说是沈小姐的帮忙,觉得她是好人。楚宁不置可否,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所以也不做评价。


    可不管她是什么心思,楚宁决定依旧按着昨日约好的去做。


    只是走之前,想着有机会还是要告诉陆之道一声。


    小乞丐通报完消息,便赶忙让她走了,因为楚宁也没有办法确定,这里是不是安全,反正跟着自己肯定不那么安全。


    ……


    在丫头的指引下,楚宁意外顺利地找到了沈小姐。


    才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她与陆之道的谈话:


    “多少钱你才愿意给我留下?”


    陆之道声音悠悠然传来,“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楚宁正准备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想起昨夜沈小姐说的,陆之道就是会为了钱与她在一起。此刻,她们已经在讲价了。


    “一千两?”


    “……”


    “一万两?”


    只听陆之道大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行!给银票,现在。”


    过了一会,楚宁猜测此刻陆之道一定在数银票,一万两的银票就算是数也要数一阵子。随后又听到陆之道问,“每个钱庄都能兑么?”


    “当然!”


    陆之道把银票揣进怀里,“对了,即便你买下了,也不许到处跟别人说。”


    “行!”沈小姐声音中带着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的一番对话惹地楚宁心情沉重,更对陆之道失望透顶,万没有想到,她竟真的这样随便地将自己卖了。


    楚宁不愿再多说,也懒得再去与她们辞别,转身顾自己走了。


    ……


    楚宁这边刚走,小丫头便推门进去,借着倒茶的功夫,向沈小姐使了眼色,沈小姐便心领神会地微微笑了笑。


    房内的两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讨价还价。


    陆之道原本拿着楚宁昨夜画的,她的画像,作势要撕掉的样子。听到沈小姐答应下来,便将画扔还给她,


    “我可不是你的人,不过这画以后就归你了。”


    沈小姐得了逞,也不愿再纠缠下去,便好脾气地说道,“行行行,随你怎么说。”


    陆之道依旧不依不饶,“这三天的工钱也结一下,三百两。”


    第22章 木木:想逃,但没完全想逃


    陆之道揣着沉甸甸的一万零三百两, 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尽管没想好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可是就这样揣在怀里, 当一次有钱人的感觉也很不错。


    此刻心情大好,全然不觉楚宁已然抛下她, 准备独自上路了,还以为她是按着昨夜里说好的,先回客栈等着了。


    原本拿了钱迫不及待地想走,可是沈小姐声称三日的时限还没到, 怎么也得到中午才算满三日。


    陆之道拿人的手软,想着也不差这一会, 便留在别苑之中, 开始熬时间。盘算着有了这些钱, 就算不坐船,可以买两匹好马, 进京便省事许多。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骑马?”陆之道喃喃自语, 心中开始规划起后面的路线:还是走水路快些, 只是敌人也这样想,所以紧盯着码头不放。


    即便留在别苑之中, 陆之道的心思早跟着楚宁去了,只等时间一到, 即刻闪人。


    可奇怪的是,沈小姐再三要求陆之道留到中午,却把她一人留在别苑之中,自己不知忙什么去了。


    ……


    另一边, 楚宁独自离开别苑,只觉得自己这两日就像一个笑话。


    原来所有的担心和小情绪都是多余的, 在一万两银票面前,这些小心思又算什么?


    楚宁望向湛蓝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不是一路人。”她愿意留下便留下吧,自己无论如何也会继续上路。


    还要先回一趟客栈,别的都可以不拿,那一本藏了证据的《尚书》一定要带走。


    可还没到客栈,便听到身后传来车轮与马蹄声,一辆马车快速赶了上来,楚宁让到一旁,可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在了她的身旁。


    “上车。”沈小姐掀开帘子,对她说了一声。


    “不必,我自己可以走。”


    “我送你一程,否则你走不出去。”


    楚宁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栈,想着那本《尚书》还在客栈,要是这样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拿回来。加上不知沈小姐到底意欲何为,毕竟现在四处抓她的都是沈家的人,所以不敢冒然上车。


    “我说过了,我对你没兴趣,是之道特意嘱咐,让我送你一程。”


    (楚宁:之道?呵,你们锁死吧。)


    听她叫的亲密,楚宁心中颇不是滋味,既生陆之道的气,又怪自己看走了眼。垂眸忍了片刻,还是礼貌地开口,“我自己也会走,让她别瞎操心,跟她没关系了。”


    楚宁不肯上车,大庭广众之下,沈小姐也拿她没办法,沉着脸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驾车离开了。


    马车扬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楚宁的视野之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马车之内,沈小姐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转而问身边的丫头坠儿,“之前要找她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临安府臬司衙门的官差,到了咱们嘉禾府的地界,知府那边不方便出面,才让老爷动用关系找一找。”


    沈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回府一趟,把她的行踪告诉管家。”


    “小姐不是说要送她出城么?”坠儿不无疑惑地多问了一句。


    “现在改主意了。我只要她永远消失在陆之道眼前,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我给过机会了,是她不懂得珍惜。”


    “其实我们不用插手,管家他们迟早会找到她的。”


    “他们太蠢了,谁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马车特意绕回了沈府,在门口放下坠儿,随后又往郊外的别苑去了。


    ……


    楚宁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谨慎地回到客栈。


    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心藏好的《尚书》重新取了出来,确定证据都还在里面,才又放心地收进包袱之内。


    这个包袱原来一直是陆之道背着,每次有什么东西不愿意拿了,就扔给陆之道,她便将东西收好背着,楚宁从没在意过。现在才有机会看看,她到底在包袱里放了些什么。


    一幅地图,一捆麻绳,一把极锋利匕首,两颗火石,还剩了一些干粮。还有一些楚宁不认识的小小的铁器,大概是暗器类的。


    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此外就是她的腰牌。竟有两块,一块是普通的知府衙门的腰牌,她是陆同知的义女,有这个腰牌也是理所当然。


    另一块腰牌看起来就有些奇怪,是黑色长方形,质地十分坚硬,看起来像是玄铁制成的。用浮雕的方式,刻着带翅膀和利爪的猛虎,却不是山海经中穷奇的样子。


    上面什么衙门与职位都没有,只用小楷简单刻了“陆之道”三字。


    拿起腰牌仔细看了看,发现尽管样式看起来很简洁,上手却比衙门的腰牌要重许多,而且精致不少。


    摆明就是陆之道的腰牌,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楚宁甚至从没听说过这种腰牌。也就是说,陆之道还有一个楚宁闻所未闻的身份。


    这才深深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也罢了,楚宁将两块腰牌放回原处,没必要再去了解了。陆之道选择留下,而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上路。


    所以也不必再去细究,对她到底是什么情绪?是依赖还是其他什么感情,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不会为她停留,此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楚宁拿走了包袱里的地图与匕首,一为指路一为防身,又将《尚书》与《楚辞》放进包袱之内。


    其他东西都替她收拾整齐,原样放了回去。


    离开客栈之前,还特意看了眼这一身书生打扮,楚宁无奈地笑笑,穿上了男装也不太像男子,难怪陆之道第一眼就能出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身打扮更方便行动,于是也没有再换回来。


    还想着要不要与小乞丐道个别,可刚出客栈没走多远,就被坠儿通风报信所引来的人盯上了,为首的就是穿便衣的贾千户。


    ……


    另一边,陆之道在别苑之中,百无聊赖地望着院中的铜壶滴漏,水滴规律地自上而下滴入最底层的受水壶中,壶中一把木质的浮箭,随着水位升高而上升,浮箭的刻度就能显示时间。


    陆之道紧盯着浮箭上的刻度,时辰一到,便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


    “你去哪里?”正好沈小姐迎面进来。


    “时间到了,告辞。”陆之道一拱手,抬腿便走。


    沈小姐侧身让开,笑着说道,“刚刚我去送走了白公子,你又要走,还真舍不得。”


    陆之道闻言离开的动作突然凝滞,转过身来问道,“你去送她?”


    不是约好了在客栈等么?


    “对啊,”沈小姐做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外面不安全,让我送她出城。我又送了她一匹快马,此刻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陆之道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昨天夜里说的好好的。可是转念又有些迟疑,昨天她看起来是不大开心,难道就为了这个,就把自己抛下了?应该也不至于吧?她没有功夫傍身,独自上路也太危险了。


    陆之道满腹疑惑,转身快步离开了。


    沈小姐也不拦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胸有成竹地念叨了一句,“不信你不回来。”


    ……


    没走多久,陆之道就见路上,有一壮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慢悠悠地迎面走来。


    陆之道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助跑两步,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抢了他的马扬长而去……


    策马没跑两步,想着楚宁不喜欢去抢,上次抢点钱还被她逼着还了回去,抢匹马还不知道她会怎样。


    念及此,陆之道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冷着脸回到那壮汉身边。


    “嘿你还敢回来!”壮汉拍拍尘土,挣扎着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准备找陆之道干架。


    陆之道一把抓住他的手,顺势取下了他挂在手腕上的马鞭,施力将他推远了些。


    随后又低头,取出怀中那叠一万零三百两的银票,挑来拣去,扔了一张一百两的给他,“买你的马。”


    犹豫片刻,又扔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到他身上,“拿去治伤。”


    随后潇洒地调转马头,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只听到身后大骂,“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陆之道此生第一次被这样骂,感觉还不错。


    ……


    快马跑回客栈,却发现果真人去楼空。


    赶忙查看了先前随身的物件,发现楚宁的东西都不在了。


    陆之道突然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袱,一眼便看楚宁珍视的那两本书,也不在了。而包袱里的其他东西整整齐齐,像是整理过的样子。陆之道几乎不怎么整理包袱,都是胡乱堆在一起,可见这是楚宁整理的。


    她还有心思和时间整理,说明走的不匆忙,像是早准备好了的样子。


    胡乱将包袱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仔细查看,地图和匕首也被带走了。而自己的其他东西,一样不少。


    凡此种种,无不表明楚宁是自己选择离开。


    陆之道望着眼前的东西,愣了一会,有些不知所措。寻找每一点蛛丝马迹,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抛下了……


    可所有的细节都在叫嚣着肯定的答案。


    却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满腹疑惑和委屈喷薄而来。


    陆之道掩面呆立原地,让所有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快速地淹没自己,然后再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就可以再换上一副漠然的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处理方式,偶尔难以自持时,便任由情绪放肆一会,但从不沉溺其中,因为不会有人共情和在意,他们只会觉得累赘。


    类似柔软和敏感这样的特质从来不允许存在,否则也活不下来。


    陆之道很快就收起所有情绪,冷静但疏离地分析现状。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任务是护送楚宁进京* ,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就算想抛下自己也不行!


    如果可以任性地做决定,陆之道第一反应一定是像昨夜一样,先逃了再说。因为就这一份情绪而言,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至于逃了之后,会不会像昨夜一样后悔,那就不好说了。


    可任务还没有完成,理智上她必须即刻去找楚宁。


    陆之道越来越觉得,这个任务还不错……至少提供了去追她的借口。


    胡乱将包袱里的东西收了起来,陆之道出了客栈飞身上马,决定去找她。


    路上就想好了,找到楚宁之后,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如何拒绝自己,只公事公办地告诉她:这是我的任务。


    陆之道自以为这是最好的理由,全然不敢去细想自己真实的想法,更无视自己想靠近她的那一份迫切心情。


    正好自己的任务与心绪重合,便雀跃地执行任务去了。


    第23章 木木:孩子其实已经吓傻了


    陆之道提长剑挽丝缰扳鞍上马, 策马沿途去找楚宁的踪迹。


    如果沈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送楚宁出城,又赠了马, 那么楚宁一定是走陆路继续北上。


    北上出了嘉禾府,就到南直隶的苏州府了。如果楚宁速度够快, 完全有可能在摆脱追兵之后,在那边改走水路。


    这样想着,陆之道一夹马肚子,骑马向前狂奔而去, 哒哒的马蹄落在青石街道上扬起小小的烟尘。


    ……


    而楚宁,虽然也想到再走一段陆路到苏州府, 似乎是当下更好的选择, 但却不那么顺利。


    才出了客栈没走几步, 就发觉有人跟踪自己。这一路随着陆之道走下来,警惕性也提高了不少, 但手无寸铁的她却依旧难以脱身。


    可对方迟迟没有动手。


    楚宁用余光小心打量, 见前方不远处, 有一个算命测字的小摊,摊前支着帆布招牌正随风飘着, 还有一块铜镜高悬正中。


    楚宁走到摊前,借着铜镜的反光, 正好看了身后的跟踪的人。


    果然自己停下之后,他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但是因为楚宁站的位置不好,所以看不大清楚,只见到小半个影子。


    “算命还是测字?”摆摊的半仙故作神秘地捻着胡子。


    “测字吧。”楚宁随口应道, 为了看清后面的情况,便借着要测字的由头, 微调了位置。


    楚宁心事全在上方的铜镜上,接过半仙递来的纸笔,随手想写一个“楚”字,才写了两笔,突然意识到这样反而更加暴露自己,即刻停下,略一思索,改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字。


    随后直起身来,小心地打量铜镜里的影像。这才看清了身后跟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先前抓过她的贾千户。


    心中暗骂一句:阴魂不散。快速思量起该如何脱身。


    楚宁正准备离开算命的摊子,却被半仙叫了回来,“诶,还没给你解字呐!”


    “不必了,多谢。”楚宁反身回来,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


    “没有这样测字的!”半仙不依不饶,将桌上的几个铜板揽回身前,“你也别急着赶路,送你四句话。”


    楚宁这才稍稍停下脚步,看他到底如何解字。


    只见他又捻了捻胡子,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买得春江下水船,无限风光在眼前。难得此行共良人,翩翩俊美一少年。”


    “这和‘木’字有什么关系么?”


    楚宁更加觉得眼前的半仙,不过就是故作神秘的神棍罢了,顺口回怼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当务之急是摆脱身后的贾千户,楚宁不敢往人少的地方跑,否则他们便更加肆意妄为了,只好向集市热闹的地方走去。


    贾千户紧跟不舍,而且愈发大胆起来,越跟越近,一副有恃无恐,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楚宁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正焦灼之时,无意间抬眼看到临街的酒楼,突然来了主意。


    于是坐以待毙,不然放手一搏。


    快步进了酒楼,这家酒楼很大,足有上下两层。


    楚宁一进门便直奔二楼,楼上两侧都是独立的雅间,一侧就是她在街上看到的临街的房间,另一侧外面则是酒楼自己的院子。


    小二安排她进了临街的一个雅间,她故作镇定地坐下,随口点了几个菜,并嘱咐小二“慢慢上菜。对了,我不喜欢被打扰,没事别进来。”小二赶忙应下,退了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楚宁一直关注着街道上的情况。见贾千户带着两名手下,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便带人走了进来。


    楚宁赶紧起身,快步进了对面一间空房。听到三人上楼的脚本声越来越近,杂乱却迅速。


    来不及多想,抬手摸了摸包袱里的《尚书》,确定还安然无恙,便将包袱系紧了些。


    一推窗户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从来没有这样摸爬滚打过,也不知道怎么跳才能保护好自己。隐约听到“咔”地一声,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疼痛瞬间袭来,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痛觉。


    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浑身冷汗直冒,心中一阵发慌,头晕目眩地似乎随时要晕倒。


    楚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疼痛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席卷而来。


    不由地懊恼地想,难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凡学个一招半式,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可贾千户很快就会追上来,好不容易暂时脱离他们的视线,绝不束手就擒。


    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发现右脚使不上一点力。楚宁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堆放着高高的干柴和干草,想着以现在的窘境,就算是逃,也逃不远。不如先躲一躲,等他们过去再做打算。


    好在干草堆叠的很高,藏下一个人还算简单。楚宁静静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咬牙挪到干草堆前,钻了进去。


    脚踝钻骨地疼,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缓缓伸手进包袱之中,掏出了陆之道的匕首,解下剑鞘露出利刃。


    楚宁紧握匕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把匕首,要么刺向对方,要么刺向自己。


    ……


    话分两头,陆之道没头脑似的一路策马扬鞭,狂奔北上。


    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想着即便楚宁会骑马,但以她的体力,估计也跑不了这么快。但自己跑了小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无奈只好下马打听,陆陆续续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前面有人骑马过去。


    陆之道这才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方向,越想越觉得沈小姐的话有漏洞。于是赶忙勒马调头,又回到嘉禾府去找沈小姐。


    “你到底送她到哪里?”陆之道闯进沈家别苑,一见沈小姐开口便问。


    “早出嘉禾府的地界了。”沈小姐见她回来,暗暗得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我没找到。”


    沈小姐忙不迭补了一刀,“她既然不想带着你,自然不会让你找到。”


    陆之道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用力眨了下眼睛,随后又恢复如常,习惯性地握紧了剑柄。


    正说着话,却见坠儿匆忙跑来,见陆之道正在房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又退了出去。独自退回院中,有些焦急的来回踱步。


    “算了吧,人家都抛下你走了,何必再自作多情去追,不如安心留在这里。”沈小姐话音未落,便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独留陆之道一人在房中。


    坠儿见状,赶忙上前,小声地回禀,“刚刚管家传来消息,他们不小心让人跑了。”


    “跑了?眼皮子底下能让她跑了?”沈小姐有些难以置信,“蠢地透透的!”


    “已经在全城搜了,只是暂时没有结果。”


    “噌!”一柄长剑抵上了沈小姐的脖子,陆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陆之道才发觉自己被骗了,耐着性子,“你们在哪里见过她?”


    “我们说的不是她……”


    沈小姐还要嘴硬,长剑往里一送直接划破了她的皮肤。顷刻间,鲜血顺着剑身流下,一滴一滴掉落地上,越滴越快。


    坠儿慌忙上前来拦,却被陆之道一脚踹了好远。


    “你敢杀我?!”


    “等你死了,就不会有这个疑问。”说着长剑又深入了几分。


    见她语气冷漠,手上也丝毫没有留情的样子,任谁也不敢拿命去赌。


    沈小姐赶忙认输,“在那个客栈边上见到过,我原想送她一程的,但她不愿意上车……”


    为了撇清关系,沈小姐说一半留一半,只说了对自己有利的。


    “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们跟丢了。”


    陆之道冷眼望着她,收回了剑,在她衣裳上面来回蹭了一次,沈小姐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生怕她剑锋一偏,又刺进来。


    陆之道将剑身的血迹在她的衣裳上擦干,才收剑入鞘,快步跑了。


    ……


    又一次回到客栈附近,四处查找却没有一点踪影,却发现街上搜查的人多了不少。


    陆之道不免忧心,搜查的人接踵而至,她能躲到哪里去?她一点功夫都没有,又该如何自保?


    茫然立于接头,眼看着天色见黑,却仍旧一无所获。时间越长,越是感觉焦虑不安,再也无法冷静思考,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


    要在追兵找到楚宁之前,找到楚宁。可是仅凭她一人之力,哪里能快得过那一队一队的人马。


    陆之道万般无奈之下,取出了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玄铁腰牌,扳鞍上马向城外飞奔而去。


    马蹄疾疾,一路向郊外的最偏僻隐秘的角落奔去。直到天全黑了才到一座营地,只有围栏和大门圈出一大片地,其他没有一点多余的信息。


    距离营地还有百步之遥,一支暗箭冷嗖嗖地直奔陆之道胸口而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连箭的影子都看不太清,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


    陆之道凭着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侧身躲开了暗箭。随后又接连飞来第二支……第三支……陆之道飞身下马,拔出长剑左劈右砍,才躲过一劫。


    趁着放箭的间隙,紧跑两步,将黑色的腰牌向大门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暗箭才停下,大门也随之打开了。


    陆之道对这样的“迎客方式”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很快便见到了此地暗卫营的首领凌风,曾经和陆之道一同训练多年,一批厮杀出来的暗卫,只不过他一向颇受重用,如今留在暗卫营中,担任要职。


    这里是训练暗卫的营地,陆之道在这里呆了好多年。从暗奴到暗卫要经过多年考核,这里的考核方式很简单,每次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便十来个人一组,关到不同的场地去,只有最早完成任务的几人才算通过。


    而他们只看结果,没有规则,不听解释,允许使用任何手段。如果出了人命,便将死了的人捡起来扔出去,以免脏了地面。而杀人的人,不会有任何惩罚。


    这里欢迎自相残杀。


    一踏进营地,不堪的过去一点点在眼前重现,恍如昨日。凌风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虽然他总笑嘻嘻的,可比谁都心狠手辣,甚至常借着考核的时候,杀人为乐。而陆之道恰恰相反,每一次都是最后几名侥幸过关。


    尽管如此,在这里练出来的一身俊俏功夫,对付一般人也足够用了。


    陆之道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径直去见了凌风。


    “啊哈,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吊车尾的来了……”


    “我要找个人。”陆之道开门见山,不愿与他多谈。


    陆之道简洁地讲了来龙去脉。


    “不愧是最后一名,连个人都看不住。”


    ……


    暗卫营不仅负责训练,还有严密的情报系统,但消息传回来时,已然是深夜了。


    陆之道得了消息片刻不停,执意要走。凌风看她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对,左右闲着无事,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跟着她前去。


    一路上嘲笑加讽刺,东拉西扯地说着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陆之道只好全程板着脸不答话。


    很快便到了楚宁白天去过的那个酒楼后院。


    两人在后院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


    楚宁在酒楼后院的干草堆中呆了半日,见天色黑了,原本打算悄悄离开。可是脚踝的伤更严重起来,疼痛难忍。


    几次试图起身,都以失败告终。


    夜间一到,地上空中各色蛇虫鼠蚁就都跑了出来,干草堆就是它们的狂欢之处。


    哪怕之前与陆之道在山洞之中,都不曾见过这么多脏兮兮的不速之客。


    楚宁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可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咬了咬牙,右脚才碰到地面,又出一身冷汗。剧烈地疼痛让人不受控制地眼角湿润,尽管楚宁心里觉得失落,却一点都不想哭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买得春江下水船,无限风光在眼前。难得此行共良人,翩翩俊美一少年。”眼前所见的全是蛇虫鼠蚁,哪有什么无限风光。


    更别提什么与良人共行,还是翩翩俊美一少年。


    这些算命的,说到底就是挑些好听话的骗钱罢了。


    楚宁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痛,准备起来。


    突然感觉有人在翻干草堆。随即紧张起来,握紧手上的匕首,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用力向前一挥!


    谁知那人身手极为敏捷,快速躲开了,随后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粗暴地将自己拉了出去。


    楚宁被她猛地一拉,突然间失去了平衡,受伤的右脚踩在了地面上……


    猛然间疼痛传遍全身,像被从水缸里捞起来一样,出了一身冷汗。忍了好久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纯粹是因为疼的。


    还来不及去看眼前到底是谁,先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要是我的话,直接夺下匕首就刺过去了。”凌风抱着手在远处,不急不缓地说。“难怪你是最后一名。”


    第24章 木木:我活了!


    剧烈的疼痛让楚宁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不受控地俯下身,双手撑在膝上,手上还紧握着锋利的匕首,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有一瞬间不自主掉下的眼泪,缓了几个呼吸又能忍住了, 只是浅浅的泪痕还在脸上,来不及去擦。


    “对不起。”熟悉的声音传来,却和平时的语气不大相同,平时平静利落的声音, 此刻听起来有一点点急躁,“我不知道是你……”


    楚宁怔了怔, 咬着牙撑起身子, 对方赶忙上前来扶, 却被她一抽手躲开了。


    而后才微微抬头看她,见陆之道一如既往地翩然而立,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更多了些清冷的气息。她右手习惯性地搭在剑柄上, 眼神却在躲闪,偶然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偷望楚宁一眼, 很快又避开,转而看着她微肿的脚踝。


    楚宁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 在看她的一瞬间,又有一股酸和热冲进喉咙,再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好想对她倾诉今天的遭遇,可是却知道她已经不会再与自己同行了, 她为了一万两把自己卖了!楚宁一阵失落,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心里, 在里面肆意撕扯。


    在脏乱的草堆躲了大半日,如果只有自己还可以逼着自己去坚强面对,可现在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泪水不由分说地涌上眼眶,却倔强地微仰头,不肯掉下来。


    被她这样望着,陆之道反而如芒在背。来回奔波多次,几乎找了一天一夜,此刻人就在眼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到她即便受了伤,也还是要拒绝自己。陆之道心里抑制不住地失落,别扭地眨了眨眼,小心地收起小情绪。踌躇半天,还是决定按着一开始就想好的,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只公事公办地告诉她:


    “这是我的任务。”


    这样就没有办法拒绝了吧。


    楚宁闻言微微别过头去,噙了许久眼泪一眨眼全部滚落下来,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原来只是任务而已……


    陆之道慌了神,右手无措地来回搓着剑柄,想了一整日也就想好了这一句话,以为这样是最好的理由,可是看她的样子却好像很不喜欢,才一出口就把人惹哭了。这才知道,这句话不合适。


    可她一句话都不说,大半夜的总不能僵在这里。


    “走、走吧……”陆之道故作镇定地转身,以为她会跟上。


    “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任务。”


    陆之道转身的动作凝滞了片刻,又默默回到她跟前,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到凌风满不在乎地提醒,“耽误我们执行任务的,可以杀。”


    楚宁这才注意到他,男人女相,长得还算清秀,只是一身红衣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诡异。


    “滚。”陆之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楚宁没有精力去管他们,顾自己一瘸一拐地要走。却被陆之道抓住了手臂,她力气很大,想挣却挣不开,被抓着有些疼。


    陆之道其实也没敢用力,只是抓着她,忍不住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先走了?”


    “执行任务不问缘由。这都做不到,不愧是最后一名!”凌风抱手倚在树干上,看戏一般。


    楚宁转身过来,直直地望着她,“你先走的。”尾音不受控地带着些委屈。


    “我回到客栈你不在。”


    “你决定留下了,我为什么还要等你?”


    陆之道绕到楚宁跟前,认真地回答,“没有留下。”


    “那一万两呢?”楚宁微仰着头,不依不饶。


    陆之道低头从怀中取出揣了整天的一万零一百两,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意这一叠银票,但还是交到了她手上。


    “我不要。”楚宁将钱扔回了她怀里。


    “啊哈,不要给我!”凌风三两步蹿了出来,伸手去抢。


    陆之道赶忙抓紧了银票,敏捷地侧身躲过。


    凌风出招虽狠,真动起来手来,却没在她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滚!”陆之道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走不走?等人来抓?”凌风没抢到钱,有些不耐烦。


    见他作罢,陆之道赶忙将钱收回怀里。


    “自己收好吧,毕竟只能卖这一次身。”楚宁没好气地说,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话有些刻薄,可是却忍不住向她撒气。


    陆之道刚揣进怀里的手,顿了小半天,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啊哈?你卖身了!”凌风又凑了过来,“一万两?不错,不错,这买卖值。”


    “谁卖身了?”陆之道有些气恼地质问,“为什么骂我!”


    楚宁越说越生气,脚踝的剧痛比不上心口堵着的一口气,“那你这钱哪来的!”


    “卖了那幅画。”


    “那一幅?”


    “你昨夜画的那一幅。”


    楚宁有些难以置信,“那……那我都听见了!你问她:‘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陆之道恍然大悟,深吸了一口气,“上面画的是我,当然这样问。”随后不无气恼地补充道,“你的画又不值那么多钱!”


    楚宁气势当即弱了半截,“那……那沈小姐还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我还告诉她,我不是她的人,不过那幅画以后就归她了。”


    “这我没听见……”楚宁讪讪地扁扁嘴。这一句话确实没听到,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气走了。


    “你……”陆之道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捂着胸口的一万零一百两,气地说不出话。


    “啊哈!你竟然能气到她!有意思……”凌风看热闹不嫌事大。


    被他一说,陆之道突然发觉自己情绪的波动,仰头缓了缓神,又冷静地取出怀里的一叠银票,强行抓着楚宁的手,将银票塞到她手里。


    “你的画卖的钱!给你。”说着又赌气一般地,从她手上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我的。”


    面上冷冷清清,心里却默默赌着气,就因为这样小误会,她说走就走了,害自己来来回回找了一整天,这口气陆之道怎么也咽不下去。


    陆之道习惯性地握紧了剑柄,换了其他人,怎么也得给一拳解恨。


    可是无意间一瞥,却发现楚宁眼中泪光闪闪,咬着唇不说话,好像一松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陆之道陡然间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原以为咽不下的那口气,转眼就咽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楚宁哽咽地低下头,一垂眸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水,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陆之道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揪,好像被撕扯的疼。一时间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其实……也不能这样说……”


    片刻之间,陆之道就已经为她找到了许多理由。哪里能怪得着她呢,都是沈小姐挑拨离间!陆之道狠狠地想,转而又自责没有早点找到她,反而让她平白受了很多苦。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把自己手中的一百两,又塞回她手上,“那这个……也给你吧。”


    “谁要你的钱啊!”楚宁满腹委屈终于忍不住,哭着将所有的银票退了回去。


    顺手就抓住了她的衣领,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拉,顺势就扑进了她怀里……


    ……


    陆之道此生都没有与任何人这样拥抱过,全身像过了电一样麻麻的,却哪哪都不敢乱动。一双手垂下也不是,抬起也不是,更不敢去碰她。只傻愣着,由她抱着自己,却清楚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落在颈|窝,还有一点潮潮的,大概是她脸上的泪痕。


    陆之道有些喘不上气,感觉周围空气与月光都凝固了,只有一颗心在猛烈乱撞。


    好像此生直到这时候,才鲜明而热烈的活过。


    ……


    “啊哈?”凌风插着手,这个走向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还走不走了?等着人来抓?”


    第25章 今晚月色真美


    听他催促, 楚宁才不急不缓地把头埋进她脖颈处,顺势蹭了蹭,将脸上的泪痕悉数擦在了她的衣领上。终于平复了心境, 轻轻地将她推远了些。


    陆之道哪里敢乱动,怔怔地呆立原地, 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差点被推了个踉跄。


    “我们去哪里?”楚宁随意地盯着地面,小声问。


    陆之道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胡乱抹了一把脸,只好微微俯身侧过头去追寻她的目光。


    小半天没有得到回答, 楚宁渐渐恢复如常, 抬起眼睛直接看着陆之道, “问你去哪里!”


    “哦……都行。”


    “……”


    “啊哈陆之道脑子不够用了,赶紧上马, 走了!”凌风瞧够了热闹, 一跃上了马背。


    陆之道见状也利落地飞身上马。


    耿直地留楚宁一个人站在原地, 仰头看着她……


    (楚宁:这是什么型号的傻子?


    陆之道:好像哪里不对?)


    赶紧尴尬地翻身下马,“你会骑马么?”


    “骑过, 不太会。”


    现下也只有这一匹马可用了,只好先凑合着, 陆之道默默拍了拍马鞍,示意她先上马。


    楚宁皱着眉,跟这人相处,一点弯弯绕都不能有, 否则她就傻愣着不明白。


    “我受伤了……”看不见?


    “哦!”陆之道恍然大悟,这才将她拦腰抱起, 放到马背上。一手穿过她的腰身抓着缰绳,踩着马镫从她身后小心地飞身上马。马鞍原本就是一人的长度,两人被迫紧贴在一起。


    “这也算伤?麻烦。”凌风不耐烦地一踢马肚子,先一步走了。


    陆之道轻轻抖了抖缰绳,驾马跟上。


    ……


    郊外的夜色与城里大不相同,一切都似乎格外柔和起来。


    月光如丝般柔柔地滑落,星辰却只有稀疏几点,万物似乎都已经沉沉地睡过去,只剩哒哒的马蹄声轻敲着地面,在静谧地夜晚传地格外悠远。


    尽管脚踝还在剧烈地疼痛,可楚宁的心却静了下来,不知道今夜将去向何处,可是满满的安全感包围着她。


    陆之道却不那么安逸,一手紧抓着缰绳,另一手却别扭地放在身后,因为如果这一只手也去抓着缰绳,那势必要环抱住她的腰身,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唐突?


    可这样的姿势却不舒服,陆之道那一只手在半空中尴尬了好长一段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偷偷地,缓缓地,不动声色地从她腰间钻了过去,轻轻抓住了缰绳。


    见她没有拒绝,才稍稍放心下来,环抱着她,握紧了缰绳。


    陆之道紧贴着她,好像有一丝甜甜的气息从她的颈窝,她的发梢,慢悠悠地溢出来,让人心安。


    “木木……”楚宁向后一仰头,顺势靠在了她的肩上,眼里似乎含着一点点笑意,正望盈盈地望着她。


    陆之道突然心跳漏了半拍,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抓紧,又停在那里。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语言,厉害一点的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神,但是心里感觉却任谁也无法控制。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


    “不会。”


    “为了你的任务?”


    “是!”这一次任务和心意完美地重合在一起,所以陆之道回答地极为肯定。


    楚宁眼中的笑意突然凝固,从她肩上起来直起身来,“如果没有任务呢?”


    陆之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任务就等着下一个任务呗。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凌风从前面掉转马头过来催促道。


    眼看着东方即将肚白,陆之道对着凌风说道,“先去营地,休整好后你安排一艘船给我们。”


    “啊哈,安排起我来了?”凌风一指楚宁,“你可以去营地,她不行。”


    “只住两日,养好伤就走,我知道规矩。”


    见楚宁还受着伤,贾千户等人也已经追到了此地,陆之道实在不放心再随意住在外面。


    尽管心里不愿意再回到那里去,可此时此刻,暗卫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叫什么伤?腿都没断。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娇气起来!”凌风指着陆之道满不在乎地说。


    话音未落,马背上两道犀利的目光,同时唰唰地射向他。


    凌风摆摆手,一扽缰绳,“那就赶紧的。”


    陆之道赶忙策马跟上,却有意无意地比先前的速度慢了许多。


    楚宁微微向后靠了靠,仰头小声地问,“他是谁啊?”


    “凌疯子。”


    “凌疯子?”


    “嗯。”陆之道稍稍低头,小声地嘱咐道,“到了营地,不要随意走动,不要乱看,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看着不像啊……”


    陆之道不置可否,“我们就留一两日,等你的伤稍稍好些,让他安排好船,我们就可以坐船走,在船上也能养伤。”


    “好,听你的。”楚宁微微一笑,往后一仰,又倚进她怀里。


    陆之道瞬间紧绷着挺直了腰背,好让她靠地舒服一些。


    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却不是因为正经和严肃,而是因为不敢乱动。


    过来许久才壮着胆子垂眸偷偷打量一眼,却发现楚宁眉头紧锁着,脸色有些苍白。


    “很疼么?”陆之道小声地问。


    “嗯。”


    “回去我看下。”


    “你懂医理?”


    “我常受伤。”陆之道挠了挠头,据实回答。


    楚宁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可以让马快一点,凌疯子都跑远了。”


    “马跑不动了。”


    “你是说我胖?”


    “不是!”陆之道赶忙低下头解释,“这马跑一天了。”


    楚宁扁扁嘴不说,有些疲惫地往她颈窝蹭了蹭。


    “白天的时候……”陆之道难得觉得有许多话想说,转念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张张嘴又闭口不言。


    “嗯?”月光之下,声音显得格外柔和。


    “本来我抢了这匹马,后来想着你不喜欢,我又把钱给人家了。”陆之道有些小小的得意。好像强行扶老奶奶过马路,然后认真写进日记里,等待被表扬的小孩。


    “……”


    “快点行吗!”凌风又一次调头回来找她们。


    ……


    在凌风的不断催促之中,两人披着月光,终于快到营地门口。


    “啊哈,你没看到她刚刚着急的样子,反正一起训练那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凌风笑嘻嘻地当着楚宁的面,揭陆之道的短。“现在人找到了,马都不会骑了!”


    “真的么?”楚宁笑意盈盈地仰头看她。


    看得陆之道浑身不自在,赶忙尴尬地解释,“没有的事。”


    “陆之道出了营地,愈发矫情起来了。”


    “闭嘴!”


    夜幕之下,凌风一路嬉皮笑脸地东拉西扯,楚宁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只有陆之道强撑出一脸漠然的样子。


    突然前方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从营地方向狂奔而来。


    陆之道察觉异样即刻警觉起来,松了缰绳,一手抱在楚宁的腰上,将她往自己身前揽了揽,另一手当即握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暗卫营中,绝不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出来,要么成为暗卫正大光明的走出去,要么死在里面。


    “怎么了?”


    不等楚宁说完,凌风抬手甩出一枚铜钱镖,那黑影应声而倒,挣扎了两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陆之道眼疾手快,见凌风出手了,赶忙松开剑,一手挡在了楚宁眼前,试图帮她挡开眼前的血腥。


    “啊哈……怎么看的门!这都能跑了?难为情难为情……”凌风依旧笑嘻嘻的,脚下一踢马肚子,“我去看看死透没有。”


    楚宁抓下陆之道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人的方向。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杀他?”


    总有受不住的暗奴试图逃离那里,可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应该是逃出来的。”陆之道沉着脸,驾马快速绕了过去。


    尽管如此,楚宁还是看到了那人的样子,凌风的金钱镖狠狠地扎入那人的脑门,那人承受了巨大的疼痛,至死都是目眦欲裂的样子,身体以一种常人做不到的奇怪姿态扭在那里。鲜血还没有凝固,不断顺着七窍涌出。


    “别看。”陆之道又抬手挡在她眼前,同时加快了马的速度。


    凌风很快赶了上来,笑道* ,“啊哈,死的透透的了!我的暗器是不是又有进步?”


    “罪不至死吧?”楚宁心有余悸。


    “这你就不懂了……”


    “闭嘴!”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楚宁跟着也讪讪地抿了抿嘴,不再多问。这才明白陆之道刚刚说的,“杀人不眨眼”一点都不是夸张。


    ……


    到营地门前,又是老一套流程,人还没到,暗箭先至。陆之道老远地就停了下来,任由凌风去挡箭,打开了门,才骑马进去。


    一进营地便有人跑上前来牵马。


    陆之道飞身下马,又抬手将楚宁抱了下来。


    却没有打算放下。


    “我自己走。”楚宁拍了拍她。


    “你走的太慢,在这里不方便。”


    陆之道抱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僻静角落的一间客房。


    小心地将楚宁放到榻上。


    ……


    “别叫人打扰。”陆之道抓着门,“砰”地将凌风关在了外面。


    第26章 一个不实用的治疗紧张小技巧


    陆之道回身到楚宁跟前蹲下, 抓起她的脚踝,小心地褪下她的靴子,“我帮你看下。”


    楚宁坐到榻上不住地四处打量, 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除了简单必备的陈设, 什么都没有,突然脚上传来一阵剧痛,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


    陆之道真的懂医理么?!这么疼根本就是乱来!


    楚宁忍不住发问,“这么大的营地, 连个大夫也没有么?”


    “这种小伤他们不管的。”


    “这算小伤,什么算大伤?”


    “缺胳膊断腿, 危及性命的, 就是受伤了。”


    想到方才凌疯子谈笑间, 就随意地取人性命,楚宁对她的话也不做怀疑。


    难怪凌疯子一路上口口声声说这点小伤, 矫情之类的, 原来他们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他们甚至连人命也不放在眼里。


    只好咬牙忍着,可是疼痛是实打实的,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从前一顿饭不吃母亲都要心疼坏了。


    楚宁俯身紧抓着床榻的边缘, 似乎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倔强地紧抿着嘴唇不发出声音。


    “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崴了,现在肿的有点厉害。”陆之道说着抬头看她, 才发现两手紧握着床沿微微颤抖着,惨白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眼尾还噙着泪,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意识到,她们是不一样的。对自己来说那些家常便饭的小伤,于她而言,也许从来没有遇过。陆之道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方才检查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楚宁咬着唇说不出话,却在听到她声音后冲她笑了笑。


    陆之道心口突然被猛地一揪,只巴不得十倍百倍地替她受了。


    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不在乎。


    缓了一会,还是楚宁先开口打破僵局,“没事的……这算什么伤,你们能忍我也可以。”


    “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陆之道却答不上来。


    “都是肉长的,难道叫你木木,你就真是木头做的?”


    陆之道蹲在地上低埋着头,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是烂人,而你光明灿烂。”


    楚宁怔了怔,俯身去捏了捏她的手臂,却发现她下意识地紧张,绷|紧了身体,赶忙又放开。


    柔声安慰道,“别这样说,要不是你,我怕是连临安城都走不出去。”


    “只是任务而已。”


    “你不知道你披着晨光练剑的时候,有多美好……这也是任务么?”见她依旧埋着头不说话,缩着身子有些失落的样子,楚宁顿了顿,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阳光之下,再烂的人,晒晒也就好了~”


    “是。”陆之道抬头看她,见她眼中笑意盈盈,嘴角也跟着向上弯了弯。


    “第一次见你笑。”


    “……”


    陆之道有些尴尬地胡乱揉了一把脸,“我、我去拿药!”


    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飞速起身跑开,全然不顾楚宁受伤的脚踝还在她的膝上,一起身,便任由脚踝失去支撑,重重地撞到床边……


    “啊……”剧痛来的出其不意,楚宁一时不备喊了出来,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陆之道这才意识到又出了差错,赶忙又折返回来,小心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的内侧。


    “陆之道!”楚宁在她怀中,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虽然疼地直咬牙,可气势上不能输,“你给我等着!”


    “对不起。”


    每次道歉都很及时,让人没脾气,好像再追究下去,反倒是自己小心眼。


    但楚宁不管,“来不及了……我记着呢。”


    ……


    陆之道逃似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又若无其事地拿了药回来。


    “活血化瘀的。”坐到床边,不断地提醒自己更轻柔些。陆之道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力道,特意避开红肿的脚踝,捧起纤细的玉足,放到自己的腿上。


    先将药水倒了些在自己手心,来回搓热了,才轻轻抹到她的脚踝上。


    还时不时转头看看她的表情,见她不像方才那样眉头紧蹙,才稍稍放心了些。


    药酒热的发烫,疼痛却即刻少了许多。


    “你说你常受伤,是他们定义中的那种受伤么?”楚宁好奇地问。


    “都有。”陆之道语气平静,只认真地帮她上药。


    难怪前些日子,她的手受伤之时,要帮她上药,她那么不自在。那样的伤痕在楚宁眼里是大问题,可与他们而言,大概不值一提。


    楚宁沉默地望着她熟练却小心的动作,这样平静和习惯的语气,让她莫名有些心疼。


    从前身边所有的人都与自己差不多,哪怕父母偶尔对自己严厉,心里也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每天的烦恼无非就是,如何偷懒不做功课而不被发现,又或者是去哪里踏春游玩。


    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群人存在,把受伤当做习惯,视生命于无物。可她明明……明明那么周到,此刻的动作又是那样温柔。


    她会在吃了小灰之后,闪躲着不敢面对。会在凌风不由分说地杀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驾马避开。


    尽管她总木着一张脸,尽管她总是语气平平。


    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楚宁眼眶温热,却不敢再去深究她的过往。何必去纠结过去,只着眼现在和眼前,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够了,“木木,我觉得……”


    陆之道闻言,抬头望向她,见她眼中潮潮地含着泪的,还以为自己手上又重了。


    “弄疼了?对不起。”


    “不是。我觉得,我之前对你有一点误会。”


    “嗯。”陆之道认真地点头,“一万两很多,可我不会为了钱留下。”


    不是这件事好吗!!


    楚宁心中抓狂,却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我可以一直相信你吗?”


    “可以。”


    ……


    “就这样?”楚宁坐直了身子,把腿收了回来,“我看你和凌疯子齐守义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一到我这里话都少了?”


    “有吗?”


    “你看!”脚踝才稍稍不那么疼,楚宁便感觉活泛了许多,今夜左右是睡不着了,不如与她掰扯掰扯,总不能往后一路都看她这副样子。


    “你每次想到什么话,都可以直说,别吞吞吐吐。”楚宁顺手掏出帕子,抓过她的手,帮她将掌心的药酒擦了个干净。


    陆之道左右不是,只好木木地由她抓着。


    “你看,动不动就愣着……明明你身手那么好,每次都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陆之道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更别提其他,好像整个人都是多余的。


    “呐,看着我。”楚宁不由分说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你现在想什么,直说。”


    “……”


    陆之道抬眼正好撞上她的眼神,两人视线就这样轻轻地纠|缠在一起,陆之道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


    “我就那么难看,害你都不忍直视了?”


    “不是。你很好看。”陆之道赶忙又一次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直直地望向自己,“有点、有点紧张。”


    “每次你傻愣在那里,就是紧张?”


    “嗯。”陆之道声音含|在|嘴|里,听起来有些委屈,“你一靠近,就紧张……”


    楚宁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怪毛病!


    非给你治好了不可。


    “一开始你紧张还可以理解,现在一起走了那么长时间,你还紧张什么?”


    陆之道仔细想来想,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紧张什么,每每总是不知所措。


    “多接触接触就好了。”楚宁非不信这个邪,为了以后能与她更好的交流,非去试一试不可。于是往前一倾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紧张么?”


    她手心软软的,就这样被握着又温和又舒服,可是自己的手却不受控地僵硬在那里,每一个指节都不受控制。


    陆之道暗暗缓了好几个呼吸,才稍稍回过劲来,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被她抓着往身前一拉。


    楚宁不给她机会,又抓着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


    “紧张么?”楚宁玩笑着问,声音被夜色摩|挲地朦胧起来。


    似乎一道闪电盖头劈下,陆之道当即愣在原地,好像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手心尴尬地留在那里,想躲开却被她摁着,每一下心跳都数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重,也可能是自己的?陆之道一时之间分不清楚。


    直直地望着楚宁,见她脸颊红红的,好像又一团火在烧,烧的陆之道也觉得热,下意识地用力抿了抿下唇。


    楚宁略显尴尬地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我玩笑过了。”楚宁胡乱望向地面,“反正都不用紧张……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吃人……还有,以后所有的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有用的没用的,都可以说,更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我没那么凶……”


    “好……”陆之道偷眼看了看她,仔细回味她的话,于是秉着有话直说的原则,“刚刚,我想……”


    “什么?”楚宁侧过头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虽然有点紧张,但我想……想靠地更近。”


    第27章 木木:我不说谁知道?!


    陆之道一夜忐忑难安, 脑袋一热说的胡话,让她左右难安。


    好在楚宁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撑着脑袋对她笑笑, 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陆之道顾自己低着头,憋了好久, 想解释又觉得不必,只是稍稍袒露一点心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抑或者做点什么。


    踌躇良久, 发觉对方没了声响,思忖着这肯定不是拒绝的意思, 所以自己应该主动一些。终于鼓起勇气, 决定如自己所说的, 靠的更近!


    抬眼才发现她支着脑袋睡着了。


    “呼……”陆之道抓了抓头发,如释重负。


    转眼又莫名失落起来。


    轻手轻脚地帮她躺好, 又俯身扯过被子为她盖上。


    靠的最近的时候, 两人距离不足一尺, 陆之道扯着被角的手凝滞在半空。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和温度,才放开没一会, 就已经让她无比怀念。


    悄无声息地将手掌挪到她的心口之上,想再放下去, 只隔了一层薄薄纱衣,肯定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陆之道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一个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突然像被当场戳穿一般,弹簧似的直起了身子。


    慌乱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再看楚宁,仍旧在熟睡之中, 呼吸均匀而轻缓,甚至一动也没有动过。


    陆之道尴尬地四处张望,嘴里喃喃自语,“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可是……


    亲一下没关系吧?毕竟早先在水下就已经亲过了。陆之道呆立在床头,心里拿捏不定,虽然楚宁一直不承认,还说不许再提了,可这是事实,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那天的情景,也许她不愿意回想,可却深深地留在了陆之道的脑子里。


    像先前一样,不再提就是了。再者,只要自己不说,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陆之道自以为是地想着,双手别扭地背在身后,俯身下去。


    壮着胆子,轻而又轻地,飞速碰了一下她的嘴角。


    这大概是她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还带着她特有的甜甜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陆之道心口猛跳,却不敢再多做停留,否则光自己的心跳声,怕是就足够将她吵醒了。


    每每与她相处,心中总是不受控地泛起波澜,或喜或悲或雀跃或担忧,都是自己鲜活地存在过的证据。


    却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情绪,按不住狂跳的一颗心,只觉得这个房间再也容不下自己,陆之道飞快抓了长剑,逃似的蹿了出去。


    顺手一甩带上了门,身后只留下“砰”的一声巨响。


    楚宁被猛地吓醒,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转头看看窗外,见天色将亮,心里猜想应该是陆之道出去练剑了。


    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发泄,嘴里含糊地埋怨了一句:


    “有病……”


    倒头又躺下睡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呆呆坐了一会,才见陆之道携着长剑姗姗来迟。


    楚宁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慵懒,“昨夜实在太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后来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做了点什么。


    陆之道放下剑,据实回答。偷眼看了看了看楚宁,见她一如往常,才放心下来。心中有许多小小的雀跃,面上还是平静。殊不知面上越是平静的河水,底下越是暗流涌动。


    “好些了么?”陆之道走到床边坐下,木木地问。


    楚宁抿着嘴不答话,只是眼中含笑地望着她,直到看了个够,才调侃着开口,“现在不紧张了?”


    每每见她这样笑,陆之道总觉得自己也柔软了起来,像她一样眼睛弯弯,轻松地说,“看来是好了,都有心思说笑了。”


    楚宁却笑的更开了些,往床头一靠,有些得意地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木木说话也软了起来。”


    “是我把你治好的!”说着又凑了过去,“怎么谢我?”


    “我本来……”陆之道唰地站了起来,不服气地看了回去。


    “本来什么?”楚宁认真地等她把话说完。


    陆之道却不说了,转而找起了麻烦,“我都没怪你!”怎么还敢要谢?


    “怪我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想到她昨夜才说过的,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都可以说出来,陆之道才决定郑重地与她谈一谈。


    于是笔直地坐到她身边,一脸严肃,好像接下来要谈的是关系天下的大事。


    开口就问道:“那糖呢?”


    “什么糖?”


    陆之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地盯着她,明明是她自己答应的,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糖,被她拿到眼前,却又拿去打发小乞丐,就咽不下这口气。


    “你随手打发那个小乞丐了!”


    “哦……”楚宁恍然大悟。


    那天在码头见到陆之道与沈小姐在一起,回去就赌气地把糖给小乞丐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陆之道意难平地捏紧了拳头。


    “干嘛!你要凶我?”楚宁瞥了一眼她的拳头,又满不在乎地抬眼看她,“那是我买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陆之道泄气一般地松了下来,驮着背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也不好意思再去争了,忿忿不平地说,“随你。”


    楚宁却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别泄气嘛……谁让你之前表现那么差,以后再争取,好吗!”最后两个字的语调高高扬起,满是欢喜和逗乐的样子。


    陆之道撇撇嘴,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干嘛去?”真的生气走了?


    “给你端饭!”陆之道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


    一连在暗卫营养了两日,楚宁脚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想出去走走,却总被陆之道拦着,无论如何都不准出去,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便想着尽早离开,能坐船北上是最好的了。


    也不知道凌风安排的怎么样了。陆之道一早便去校场找他。


    “啊哈,来的正好,正要去找你。”凌风一见到她,便先开口说道。


    “你的船安排好了吗?”


    “啊哈,我还以为你打算留下来过日子了。”


    陆之道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凌风了解她的脾气,只自顾自地说,“你爹有信来了。”


    “我没爹。”


    “啧……”凌风托着下巴皱着眉,“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不愧是最后一名。这不是你明面上的身份吗?”


    “你又不是明面上的人,不必说明面上的话。”


    “啊哈!许久不见口齿都伶俐了。”


    “信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陆之道伸手要信。


    “找我要什么?那是个人!口信懂吗?口信!那人在鸽房。”凌风嘴型夸张地说。


    “那你船安排好没有?”


    “今夜里有一艘我们的商船经过此地,我发过消息给他们了,到时候你们坐那个船走,正好也可以掩人耳目。”


    陆之道听闻点了点头,转身往鸽房去了。


    ……


    鸽房养着许多信鸽,是暗卫营与外界联系的主要方式。一般的消息他们就用信鸽,重要的消息他们有自己的秘密渠道。


    到了鸽房才发现是她的老熟人。


    陆之道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刚刚放飞了一只信鸽,不知道又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来了?”那人顾自己擦了擦手,头也不抬对陆之道说道。


    “什么任务?”


    “没想到你们竟然活着到了这里。”


    陆之道并不答话,活着还是死了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会在意。


    那人也单刀直入,“臬司衙门的目标不是楚小姐,而是她身上的证据。”


    陆之道斜眼看了看他,“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找到那个证据。”


    “我的任务是护送楚宁进京。”陆之道再次强调。


    “你与她朝夕相处,就一点都没有发现?”


    “这不归我管。”


    “看来出楚小姐还是不信任你啊!”


    陆之道低了低眼皮,收回了心绪,语气平平地说道,“那是她最看重的东西,不说才正常。”


    “但你要找到!”那人快步走到陆之道跟前,不容置疑地说,“找到证据,连带着楚小姐,一并送到京城去。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目的呢?”


    “不该问的别问。”


    陆之道明白这些不该问,只要接受任务,听从安排就好了。可是,任务改了,不仅仅是护送楚宁,而是盯上了她的证据。


    尽管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可总是隐隐感觉到不安。


    若他们真是好心要帮着楚宁,只把她安全送到京城也就够了。


    以陆之道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盯上一个东西。也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护送一个人进京。


    “如果二者不可兼得,”那人凑到了跟前,声音中不带一点情绪,“以证据为先。”


    陆之道完全懂得他的意思,如果遇到紧急的情况,需要做取舍,必须舍弃楚宁而保护那些证据。


    第28章 楚宁:我不玩偷偷这一套,我摊牌了


    太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所以才更觉得不寒而栗。


    出了鸽房,陆之道心神不宁,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而已,第一次忍不住去猜测更多。


    今夜的船还是凌风安排的, 他们一定也知情,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新任务有关?一旦上了船,穿行在大河之上,她们便真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了。陆之道总觉得不安心。


    前几日因为任务与心意完美契合而暗自雀跃,眼下他们一句话就将一切推翻了, 难道终究要做出抉择吗?


    这样的自己如何去靠近她?靠近她, 获得她的信任, 然后背叛她吗?


    谈不上背叛,只是执行任务罢了。


    “烂人。”陆之道门口踟蹰片刻, 仰着头甩了甩脑袋, 才默默推门进去。


    “怎么才回来?”见她进来, 楚宁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眼神追着她的身影移动。


    见陆之道兴致缺缺,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坐下。赶忙站起身来, 坐到了她身旁,不无担心的望着她,“怎么了?”


    “没事。”陆之道百无聊赖地盯着桌面,“都安排好了, 晚上就可以坐船出发。”


    “好!”楚宁笑的轻松,自顾自地说道, “终于要可以离开这里了,要谢谢凌疯子。”


    “谢他做什么?”


    “船是他安排的呀。”


    “这是他应该做的。”陆之道没好气地说。


    “那好嘛,谢谢你总可以吧……”楚宁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


    “也、也不用谢我。”执行任务而已。


    陆之道有些心虚,尤其在接收到新的任务之后。


    ……


    自打她一进来,楚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轻轻松松地出去,才一会,回来又楞了许多,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的样子。


    默默起身站到她眼前,伸手抵在她额上,认真地试了试她的温度,又摸摸自己的,温度差不多,倒也没觉得是生病了。


    “你真的要坐船北上吗?”陆之道微微仰头看着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突然希望她说不想要坐船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她离开潜在的危险。


    “为什么不?我可不想再被他们追着跑了。”楚宁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如果……”陆之道垂着眼眸,暗暗搓了搓手指,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如果船上混入了居心叵测的人,我们逃也逃不掉。”


    “你不是会保护我嘛!”


    “对、对!”陆之道木木地点头答应。


    “你没事吧?”楚宁不无担心地望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没事。”


    陆之道努力将嘴角向上弯了弯,可连眼神都失措地无处安放。如同此刻不知道该将自己放到什么位置。


    所以以往所有的训练,都是在要求他们,执行任务,不能带着个人的情绪。如果一开始就坚定地执行,也不会陷入如今的两难。


    ……


    天色才刚擦黑,凌风便带着他们出了暗卫营。


    “我们自己去。”陆之道骑在马上,冷冰冰地对凌风说道,一扽缰绳驾马快速离开了。


    “啊哈?卸磨杀驴?”凌风满不在乎地策马跟上,“你不知道位置,否则谁愿意送你。”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楚宁感觉格外惬意,悠悠然往身后的陆之道身上一靠,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陆之道见状便稍稍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了她嘴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的话,却只听她小声地调侃:


    “他说自己是驴。”


    “噗……”陆之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风快马赶上,却见两人正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一头雾水,忿忿不平地咬牙,“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咬耳朵!”


    陆之道若无其事地直了直身子,一扬鞭策马跑了。


    两人在马上,保持了与来时一样的位置和姿势。陆之道仍旧环过她的腰身紧抓着缰绳,却比来时放松了许多,兴许真被她治好一些紧张感也说不定。


    马背上的时间似乎格外地快些,转眼间就到了地方。


    却不是在码头,而在一处看似已经荒废的港口。


    “这里真的会有船靠岸吗?”楚宁坐在马上四处张望。


    “你懂什么!”凌风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不然你就到码头去,转眼就把你抓了。”


    楚宁撇撇嘴,仰头望了一眼陆之道。


    “再等一等,有些要紧的商船是不进码头的,那边人多眼杂。”陆之道微微低下头,小声地解释。


    “啊哈?”凌风饶有兴致地驾马过去,哒哒地绕着她们走了两圈,仔仔细细地重新将陆之道打量了一遍,“这么有耐心,见色起意了?”


    “闭嘴!”陆之道狠狠瞪了回去。


    “看到没?”凌风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楚宁,却被陆之道一扬手打开,“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别被骗了!陆之道把人大卸八块的时候,你可能还在娘亲怀里要撒娇呐。”


    陆之道沉着脸不置可否,倒是楚宁先开口怼了回去,“我没见她把人大卸八块,倒是看见你杀人不眨眼。”


    “啊哈?那算什么,我已经很温柔地让他死的痛快一点了。”


    “果然是凌疯子……”楚宁嘴里念叨了一句,不耐烦地别过头,不愿再与他多说。


    “是你告诉她的?!”凌风气恼地指着陆之道,他的外号就是他们训练时期同僚取的,也只有他们这一批暗卫才知道。而知道这个外号的人,大部分已经死了。


    “对。”陆之道毫不掩饰。


    “哼!”


    正说着话,夜色之中隐约见一艘大型的商船渐渐驶入港口,但速度极缓,看起来有气无力的。那商船在他们眼前慢慢停了下来,却不靠岸。


    大船后面用粗麻绳拴着两条小小的蚱蜢舟,很快就有两人从船上通过绳子,下落到小舟之上,随后便驾着小舟靠了岸。


    “啊哈,去吧。”凌风坐在马上,转头对她们嬉皮笑脸,“也许过些日子我们还能见到。”


    “你去京城做什么?”陆之道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是要去京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地多问了一句。


    “啊哈,我要升职了,不像你还是最后一名。”


    与任务无关!陆之道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轻便地跳下了马,随后伸手扶了楚宁一把。


    “京城见,如果你们能活着到那里的话。”


    “你都能活着到京城,我们肯定也可以。”楚宁仰头回怼了一句。


    凌风睁大了眼睛,用手指隔空戳了戳她:


    “陆之道,你管一管!”


    ……


    蚱蜢舟上那人也不说话,也不下船,只是背手立在船头看着他们。莹莹灯火之下能看清他皮肤很黑,嘴巴向下抿着,那种神情是惯于同风浪搏斗的人所特有的。


    可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样的习惯,让陆之道不由得怀疑他不仅仅是船员那么简单,而更像是同道中人。


    “还上船吗?”陆之道有些迟疑,又小声地楚宁耳畔问了一句。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这船不是你让凌风安排的吗?”


    “只是问问你。”陆之道收敛了心中的迟疑,不再多问。此刻所有的犹豫都只来源于猜测而已。


    陆之道回头还想问问凌风,那人到底是谁,可他已然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两人上了蚱蜢舟,船上那人还是一句话不说,见他们上船,摇桨的人便调转了方向,慢悠悠地向河道中心的大船驶去。


    ……


    商船很大,上下有两层,船上立着六桅,可挂九帆,仅船身宽度就有十来丈,船上各色人员配置齐全。


    活像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有小厮打扮的人,将她们引到二层的船舱之中,从甲板到二层的船舱有一段陡峭的木梯,楼梯不宽,两人迎面而行只能侧身才能过去,却没有设置扶手。


    楚宁走的极为小心,好在今夜风平浪静,否则这一段台阶也不好走。


    船舱正中,摆放着一张小方金漆桌子,上面规规矩矩地倒扣着几个紫砂做的茶杯。船舱内里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甚至比暗卫营的房间还要精致些。


    折腾了小半夜,终于在船上安定下来。


    想到不用再忙于奔波,可以一路顺利进京,楚宁便心中轻快。


    左右睡不着了,便到了一层的甲板之上。也许是因为在夜间,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各自忙碌着,保障大船顺利前进。


    楚宁倚在船舷之上,夜风微凉,月色正好。一块石头,随着夜风温柔地落了地,所以心中格外惬意。


    放眼眺望大河的远景,河水中心与岸边看到风景全然不同。


    陆之道脚步轻轻,跟着到了甲板之上。


    “谢谢你。”楚宁双手撑着船舷,弯着眼睛,转头冲她笑了笑。


    陆之道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夜月光皎洁,却没有一点星辰。因为所有的星辰,都纳入了她的眼中。


    不敢坦然收下她的谢意,心中满满都是不安。


    多希望她眼里永远星河灿烂,可是前路茫茫,自己不仅不是这星河的守护者,很可能还是破坏者。


    陆之道有些丧气地靠在船舷之上。


    “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到京城去。”楚宁认真地望着河面。


    “可这是什么船你都没过问。”


    “你说过的,我可以一直相信你。”


    “……”陆之道张了张嘴,心中更是忐忑难安,只好垂着头不说话。


    楚宁却兴致很高,“走水路是不是半个月就能到京城?”


    “如果顺利的话。”


    “到了京城,去拜见过祖父,就算完成我的任务了。”楚宁放开了船舷,转而抱上她的手臂,“到时你要走吗?”


    “不知道。”陆之道垂着眼眸,眼眶有些干涉,用力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又是这个样子?这两天才好一些。”


    “……”


    陆之道抿着嘴,被她抓着的手臂紧绷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因为自己所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任务稍稍改了一点。


    只是太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只是这一次,没有办法冷冰冰地做一个任务机器。


    “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楚宁凑到她耳畔,吐气如兰,带着温热的气息,从那一点开始,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陆之道只觉得,如果此刻有人拿剑刺向自己,怕是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如任人宰割一般,仰靠在船舷之上。


    “我也想向你靠近,你明白么?”


    第29章 楚宁:mua~木木:yue~


    陆之道听地晕晕乎乎, 那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而与微凉的夜风全然不同的是,丝丝温热的气息,条理清晰地提醒着自己, 那声音来自耳畔。


    微微向温暖的* 方向别过头,却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稍微一动便感觉头晕目眩。陆之道说不清是因为在船上,还是只是因为紧张引起的。


    尽管风平浪静,可到底是在大河中央,五脏六腑都好像随着商船, 起伏在河面的波澜之上。


    陆之道甚至感觉身上有些发凉,好像出了一身冷汗, 又被微风带走。


    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揉了揉脑袋, 用力撑着站直了身子,像木头一样杵在船上, 好像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楚宁也不躲, 倚靠在深夜的船舷之上, 心中格外惬意,原本就凑在她耳畔, 见她将脑袋微微偏了过来,幅度不大, 可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切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一瞬间,楚宁屏住了呼吸。


    小小的窒息感,却让自己更看清那一份的心意, 就是想靠的更近,一点儿而没有骗人。


    所以决定跟随着本心, 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手臂,小心地凑了上去……


    好像有一团火从脚尖顺着脊背蹿上脸颊,脸上烫的厉害。好像空气都凝滞了。


    楚宁干脆闭了眼睛,轻轻吻上了她冰凉的脸颊……


    陆之道自从上了甲板就开始有些晕乎,此刻因为紧张,内里更是翻江倒海。


    等不及楚宁挪开,就控制不住,好像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了上来。


    “呕……”


    (楚宁:!!!)


    楚宁猛地睁开眼睛,一下甩开陆之道,快步撤出去老远,第一时间与她拉开了距离。


    什么害羞与矜持全部抛到一旁,匆忙后退好几步,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且带着些惊恐地望着陆之道。


    (楚宁:什么鬼毛病?!!)


    陆之道扶着船舷呕了好一阵子,才稍稍缓了过来。


    吐出来之后,就觉得好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才有精神留意到远处的楚宁……


    “对不起!”


    “……”


    陆之道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五官都皱了一起:


    “我好像,有点晕船……”


    ……


    整夜的好心情都被她呕没了。


    第一次主动靠近却被吐了个干净,楚宁翻着白眼回到船舱。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头昏脑涨、心绪复杂地紧随其后。


    “出去!!”


    “好的。”


    ……


    陆之道乖乖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全身没什么力气地靠在门上,更能感觉到船体随着波浪起伏,又有些头晕起来。但也庆幸这样的头晕目眩,让她没有心力思考和迟疑太多,就连任务也暂时忘记了。


    只想着,刚刚要是再稍稍忍一会,就好了,此刻也不会被赶出来。


    抬头看看天上,今晚月色正好,夜风微凉,波澜轻柔,唯有自己是煞风景的那一个,无奈地笑了笑。


    正回味着方才的情景,突然好像失去了支撑,差点摔了个踉跄。


    楚宁突然开了门,见她嘴角竟还带着笑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笑么?!”


    陆之道赶紧板了脸,怔怔地站在船舱当中,无措地搓了搓衣裳的下摆,“对、对不起,有点晕……”


    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抬眼正对上凌厉的眼神,慌忙收了笑,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却听到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问,“还晕么?”


    “啊……有一点。”


    “你既然晕船,为什么还说要坐船?!”


    “水路最快。”


    “那你自己呢?自己就不管了?”


    “执行任务,顾不上自己。”


    楚宁有些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将她拉到床边,摁着她躺下。


    不满地责备了一句,“什么任务还能比人重要!”


    陆之道怔怔地睁着眼睛,听话地由她摆布。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作为一名暗卫,任务比自己重要,这是被残暴地刻在骨血里的钢印。


    只好避重就轻,“我也没想到这样严重,很早之前坐过船,都忘了。”


    “早知道这样,走陆路就好了。”楚宁不无懊恼,“你又什么都不说。”


    “其实不严重……”陆之道试图爬起来,这点小小的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


    “差点吐我一身!还不严重?好在我反应快。”


    楚宁一把将她推了回去,“你们都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吗!这几日住的那个营地,我看也不对劲,都不把人当人……”


    “你不说,所以我也不问,总归还是信得过你的。”


    陆之道呆呆靠在床头,只这一句信任,让她无地自容,明明还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却好像已经十恶不赦。


    “别太信任我,不值得。”


    “怎么了?今天一天都怪怪的。”


    “……”停顿片刻,茫然张了张嘴,解释的话还是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只好摇摇头,顾左右而言他,“有点晕……”


    “快躺下。船上应该有船医,我去找一找。”


    “不用。”陆之道拉住了她,“睡一觉就好。”


    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去示弱去逃避,却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关照。


    她越是把自己当做常人那样关心,陆之道越是惶惶难安。


    从前她帮自己上药的时候,还只是不曾经历过,所以新奇而紧张,如今却愈发内疚,愧受她的好意,更不敢去接受她的心意。


    可是,这些任务,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一个任务的机器,谈何心意与情绪。


    ……


    船上的空间珍贵,船舱也比普通的房间小些,楚宁将自己的船舱让给了她,再三确定她睡熟之后,才不放心地回到旁边的船舱去。


    陆之道哪里睡的着,为了让她安心,也让自己安心,才闭上眼睛。觉察到门被带上,便爬起身来,睁着眼睛呆坐了一宿。


    思量着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应对。


    直至后半夜,敏锐发觉有人轻轻地推门,还以为是楚宁来了,赶忙躺下闭了眼睛装睡。


    却发现那人脚步极轻,像是有功夫傍身,只推开了一小条门缝,一侧身便闯了进来。


    陆之道不动声色地睁开一点眼皮,那人一身麻布衣服,行为鬼祟,正四处翻找楚宁的东西。


    这里原本是楚宁的房间,要不是她们临时换了,楚宁在熟睡之中一定难以察觉。


    想想就觉得后怕。


    陆之道猛然间一跃而起,顺手拔出挂在一旁的长剑,直指那人。


    原本只是想制服他,可那人也身手了得,迅速躲开了,两人在狭小的船舱之中有来有回地过了几招。


    陆之道先发制人,终究占了上风,一剑抵到他胸口。


    “自己人,自己人。”那人举起双手。


    见陆之道举着剑不动,一手仍旧举着,一手小心翼翼地伸手到掏出了腰牌,向陆之道扔了过去。


    一块同样形制的黑色玄铁腰牌,上面用正楷刻了他的名字,梅佑辛。


    “什么任务?”陆之道冷声质问,并不收手。


    “拿到楚御史留下的证据。”


    “这是我的任务。”


    “我来协助你的。”梅佑辛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夹着剑刃,将长剑从胸口推远了些,“据我所知,可不止臬司衙门的那些废物在找这些,你确定你一个人应付的了?还带着一个累赘。”


    “既然来协助我,为何半夜进楚宁房内?”


    “证据肯定在这里啊,你找到没有?”


    陆之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不答话。见他又要弯腰去翻包袱,敏捷地伸手从他手里拽过包袱,抓着背在身后。


    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狠狠地盯着他,警告道,“别乱翻。”


    “你翻过了?是不是在这里?”梅佑辛像狼盯着猎物一样,眼里只有那个包袱。其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果然另派了人来,不知道是信不过自己,还是别有所图。总之,梅佑辛绝不会像自己这样犹豫不决。


    船身爬上一个小小的浪尖,惹得陆之道头晕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暗暗平缓了几个呼吸,才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是来协助我,就听我的,先送楚宁进京。”


    “不不不,”梅佑辛匆忙摆手,“我的任务是协助你拿到证据。”与楚宁无关,甚至觉得她有点碍事。


    见陆之道不说话,他又问了一句,“你的任务应该与我一样才对。”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们的任务是一样的,他们才是一路人。


    陆之道随手将剑扔在桌上,背着手走到窗前,远远地望着河面。


    只听到梅佑辛极没有眼力见地说,“带着那些证据进京,比带一个人进京方便多了,等找到证据,就把她了结了吧。”


    陆之道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用力捏着指尖,指甲嵌进了肉里,只留下白到发紫的凹痕。


    “刚刚我都看到了,甲板上卿卿我我的,既然如此,”梅佑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看在你的份上,留她个全尸,直接扔河里得了。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遇到我这样有情有义的,算你们走运了。”


    陆之道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有力:


    “少他妈插手。”


    第30章 木木:我是橘子味的


    楚宁端了托盘推门进来的时候, 陆之道与梅佑辛还在船舱之内对峙。


    “你是哪位?”楚宁将托盘放到了小桌上,有些困惑地问。


    陆之道下意识地低头眨眨眼,将眼中的凶狠收了收。


    “我是船上的操帆手。”梅佑辛从容地解释道, 顺带着上下打量了楚宁一番。


    “到这里来干嘛?”


    “陆小姐叫我来帮忙。”说着看了一眼陆之道,向她抱拳,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到船桅那里找我,一般都在。”


    说完便退了出去,只是眼神不老实, 一路都在盯着楚宁看,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他走后, 楚宁往前走了两步, 自然地挽住了陆之道的手臂。


    “你叫他做什么?”


    “……”陆之道思量片刻, 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打听一下船上的情况。”


    “那你都打听到什么了?”楚宁笑着问, 顺带着将她拉到了桌前坐下。


    “还没问……”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陆之道甚至希望她能有所怀疑, 然后对所有人,甚至自己都有所防备。


    “我倒是打听到不少。”楚宁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好些了么?”


    “好了。”嘴上说已经好了,脸色却还是苍白的, 没有血色。


    “木木难道也想做病美人么?”楚宁玩笑般地调侃。


    说的陆之道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奈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将心中最想说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原因不能说,还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心里总过意不去。


    楚宁也不再多问,她总没头没尾地说一些话,现在倒有些习惯了,于是将托盘上的白粥端到了她面前。


    “既然醒了就先把粥喝了。”


    “从哪里拿的?”


    “船上小厨房,”楚宁眼见弯弯地笑着,“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把船上都逛了一遍。还找到了船医,一会就能把药送过来,但是你要先把饭吃了。”


    “你发现什么了?”


    陆之道心情复杂,十几年职业的本能让她希望楚宁继续蒙在鼓里,而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容忽视,那就是希望她发现这艘船的异常,然后从这里全身而退。可这样,自己的任务便注定要失败了。


    如果她执意要离开这里,自己是不是就有理由,就可以继续执行任务,并且继续护送她上路了呢?


    看似强大的人,被现实磨地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只寄希望于别人的一念之间,能躲多久躲多久。


    “先吃饭,我慢慢告诉你。”


    陆之道撇了一眼桌上另一碗白粥,心想着她一定也没吃,便将碗端到了她面前,“以后你想做什么,吩咐我去做就好。”


    “可是你晕船啊!”


    “没事。”


    除了一碗白粥,还有一碟腌制的小菜,和一个咸鸭蛋。在船上少有新鲜的菜与肉,大多都是腌制过的,这样才能储存地长久。


    陆之道拿过咸鸭蛋,在桌角轻轻磕了磕,将外壳磕出了一片裂缝。


    “我来,”楚宁接过她手中的鸭蛋,不忘调侃她,“作为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


    “我没做过病人。”陆之道淡淡地答道。心中怅然,也许真是持续地生理上的不舒服,让她有些顾影自怜起来。


    “我教你,作为病人,就是可以躺着什么都不做,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照顾。”想到自己从前都是这样,楚宁笑了出来,又补充说,“要是坏一点,还可以装一装,这样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陆之道喃喃地重复着,好像听到前所未有的新闻。


    装病可以被满足所有的要求?怎么在暗卫营中,装病只会收到鞭子?别说装病,就是真病了,露出脆弱的一面,收到的也只会是鞭子?


    甚至不小心真病死了,也只是简单拿草席一裹,然后随意地抛到郊外去,搬尸的人还会嫌你给他们添了麻烦。


    “那么,”陆之道对她的话倒很感兴趣,“你是坏一点的那种吗?”


    “你觉得呢?”


    “不是。”


    “当时是啦!”楚宁笑的开心,拿起筷子,将大半个咸蛋黄拨到她碗里。


    “我很会装病的!有次父亲要罚我,我当场倒地不起,把他吓坏了……母亲就护着我,还把他责备了一顿,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陆之道拿筷子失神地戳着碗里的蛋黄,这是她闻所未闻的情景。


    所有的任性都是因为有人爱着,包容着。


    她从不曾经历过,甚至,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知道还可以有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待人这样好,因为她自小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而自己呢,冰冷规则和破损残骸里面,爬出来的烂人罢了。


    陆之道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认识她,这样,世界上又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可是我没能陪他们到最后一刻……父亲只让我快走,去找陆同知,说他会帮我。”


    楚宁失落地垂下了眼眸,难过的话不愿意再说了,斯人已逝。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听到陆同知,陆之道不由地多问了一句,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


    “谁?”


    “那个陆同知。”陆之道不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义父,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已。


    “你的义父么?他原本很为难,”楚宁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后来我说父亲交给我重要的证据,我必须进京,他知道事关重大,才让人送我。”


    “然后就遇到了你。”楚宁冲她挤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就对了。陆之道思量着,原本找普通的护卫就可以的解决的事,偏偏特意让自己混入其中。


    这个任务一开始就很奇怪,只是自己不能多问,所以只顾着去执行,现在想来,怕是一开始就盯上了楚宁随身的证据。


    只是他为人谨慎,所以才步步为营,自己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


    “对不起。”念及此,陆之道怅怅不乐。


    自己不仅没有办法守护她的美好人生,还注定要再去伤害她一次。


    “啊?为什么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


    “原本你该快乐安稳地过一生……”


    像恶龙喜欢守着闪闪发光的宝藏,陆之道也好想守着那一份美好的日子,哪怕光看看也够了。见陆之道低着头很失落的样子,楚宁还以为是她为了自己伤心,抬手揉了揉她的脸。


    “就算父母不在了,他们的教诲和信念早都刻在我的骨血里。我替他们活着,替他们完成未竟的遗志。所以不管多难,我都要到京城去,这是我现下存在的责任与意义。”


    ……


    正说着,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楚宁收起情绪,赶忙起身去开门,船医端了药进来,例行公事地要查看了陆之道的情况。


    “我没事。”陆之道有些不乐意,背着手左躲右闪,不让他诊脉。


    尽管一直有点晕船,可反应还是比老船医快了许多,仅坐着轻巧地偏了偏身子,就让船医来回几次都抓不到她。


    “不用看大夫。”


    直到楚宁再也看不下去,皱着眉站到她跟前。


    “别动。”说罢便微微俯身,从正面环抱住她。


    香柔的长发正好扫过脸庞,原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神志不清,当即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楚宁便抓着她的手腕,强行摁在了桌上。


    等缓过神后,陆之道还想抽手出来,却被楚宁瞪了一眼,这才老实下来。


    尽管被凶了,心头却涌上一股暖意,喉咙酸酸地哽着,赶忙垂下了头,任凭眼前的老头搭脉。


    “不碍事,习惯几天就好了。”船医一边诊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陆之道扁扁嘴,将手抽了回来。


    “多谢。”听到他这样说,楚宁才终于放心下来。


    “吃过饭后,把这个喝了能好受些。”说罢又留下一些橘皮和生姜,嘱咐道,“平时难受的时候可以闻一闻橘皮,或者将生姜含在嘴里,会舒服一点。”


    “药舱离不开人,我得走了,有事来找我就好。”


    楚宁再次谢过老船医,起身将他送至门口。


    ……


    “听到了?先把饭吃了。”


    陆之道听话地端起碗,快速灌了半碗粥,将喉咙的哽咽感用力压了下去。


    “乖。”楚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乖。”


    陆之道还剩了小半碗粥,双手捧着碗愣在嘴边,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竟不知道算不算夸奖。


    “再乖一些,一会把药喝了。”楚宁打趣着,将药推到她面前。


    “别对我这样好,不值得。”陆之道低着头,没有底气地叨咕,忙乱地放下粥,抓起药碗。


    像喝酒一样,大口地一饮而尽。


    “什么?”她嘴里含糊着,楚宁一时没有听清。


    “呕……”


    药汤全部下了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简直难喝地想吐。


    “难喝,怕不是有毒!”


    “怎么能这样说,良药苦口!”楚宁嗔怪道。


    顺手接过了药碗,底下还剩了一点残汁,好奇地尝了一口……


    “呕……”


    赶忙喝了一大口白粥,将嘴里的苦味稍稍压了下去,“这叫什么药,喝了才想吐呢!呕……”


    陆之道看戏似的学她说话,“怎么能这样说,良药苦口!”


    ……


    尽管药难喝的很,可是船医带来的两个小妙招却对晕船很管用。


    陆之道不喜欢生姜的味道,更别提含在嘴里,就只当没有这一回事。


    但是橘子皮成天不离手,有时候觉得晕乎乎的,就将橘皮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倒是神清气爽。


    就是整个人都是挥之不去的橘子味,尤其在手心一块。陆之道也不在乎,只是觉得一天到晚都拿着橘子皮,不大方便。


    才安稳了不到一天,梅佑辛又按捺不住,趁着起了风浪,过来叫走了陆之道,让她帮着落帆。


    来的时候楚宁正好在陆之道的船舱之内,正百无聊赖地扯她的橘子皮玩。


    听他来叫陆之道帮忙,心中便不大乐意,“为什么叫她帮忙,她晕船欸,你有没有心啊!”


    梅佑辛:“正是在下。”


    “不然你来,你拉得动吗?”梅佑辛不客气地回敬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楚宁不服气地起身要去,却被陆之道拦了下来,“没事,我去吧。”


    明知道梅佑辛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不得不应付着。


    陆之道放下手中的橘子皮,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看管好你随身的东西,等我回来。”


    楚宁不无怀疑地看着他们走远,觉得有些不对劲,陆之道对这人也太言听计从了一些,不像她的风格。


    可是却不愿意过多地去猜测陆之道,如果她有什么事,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吧,她还是值得信任的。


    尽管还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就像那个暗卫营,就像这艘船,也不是没有察觉一切怪异之处。可是她不说,自己也不想多问。等到她愿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何必带着怀疑的心思去看她。


    否则这一路,还有谁是可信的呢?


    想到这里,楚宁扔下自认为多余的想法,又低头玩起了桌上的橘子皮。


    ……


    大船安稳行了一日,风浪渐渐大了起来,主船帆要时刻根据风向调整角度,才好控制船前行的方向。要是风再大一些,就只能就船帆收起来,免得诡杆被折断。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让她防着我们?”甲板之上,梅佑辛不大痛快的问。


    “就是防着你。”陆之道帮着抓紧了船帆的麻绳,毫不掩饰地说。


    “你到底找去找证据没有?你去找比我方便!她信任你。”


    正因为如此,陆之道才迟疑着不愿意动手,这信任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对她而已,却不可多得。


    还有她美好的心意,陆之道也不愿意辜负。


    “你别管。我决定了,先将她送到京城去。”


    “那不行。”梅佑辛箭步蹿到她跟前,“下了船就到北直隶了,必须在那之前动手。”


    “你是来协助我的,所以听我的。”


    “怎么?人家对你好一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说过了,先送她进京,证据在她身上,不会丢。”


    “你不动手,我自己来。到时候有你苦头吃的。”梅佑辛鬼魅一般凑到陆之道耳畔,声音阴冷:


    “上一个不执行任务的,好像还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吧?手脚都砍了,挖了眼睛削去鼻子,就剩个嘴,像蛆一样在茅坑蠕动……哈哈,有点惨哦。”


    刻骨的画面猛地涌上陆之道的脑海之中,好友的死状还历历在目。


    忍不住有些生理性的反胃,陆之道用握紧了船帆的麻绳,捏地手心发白,用尽全力克制着眼中的酸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漠然地说道:


    “是我送她走的。”与其那样苟活,被人嘲笑,倒不如一死了之。


    陆之道了解她,她会感谢自己。


    ……


    “你不想这样吧?”梅佑辛故意说道,“不对,你不会与她一样孤独地留在茅坑里,至少我们会让楚小姐陪着你,好歹还有个伴。”


    陆之道强忍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突然松开了手里的麻绳,船帆失去了麻绳的牵扯,砰然而落,连带着大船的船身也跟着抖了抖。


    主帆陡然落下,大船前进的方向也跟着发生了偏移。甲板上的其他操帆手原本各自忙碌着,见主帆出了事,匆忙安置好手上的活,赶过来帮忙。


    一时间甲板上乱了起来。


    陆之道却不管这些,一记重拳迎面打在梅佑辛脸上。趁他吃痛站立不稳,连连后撤退到船舷之际,飞起一脚,猛踹在他胸口。


    梅佑辛大头朝下,掉入了水中。


    ……


    陆之道失神地在甲板上站了许久,冷眼看着梅佑辛在水中挣扎,拼了命扒着船身的木板。


    但没一会便有人抛下绳子,将他拉了上来。


    梅佑辛浑身是水,身上的血迹被水冲的淡淡的,顾不上擦,只对陆之道说道,


    “打我无所谓,完成任务就行。”


    ……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只盯着任务去做,他是合格的暗卫。陆之道不再搭理他,六神无主地回到船舱之中。


    “出去帮一下忙,怎么又傻了?”楚宁见她木然地回来,起身笑着问道。


    “哦。”陆之道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愣愣地应了一句。


    “怎么了?快坐下。”


    见她脸色惨白,楚宁赶忙拉了她坐下,“又晕船了?”


    “嗯。”陆之道木然地点点头。


    “船上那么多人,非叫你去,梅佑辛也真是的。对了,你试试这个,”说着楚宁拿了一串橘子皮做的手链,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陆之道微微低头看了看那条手链,原本乱七八糟的橘子皮,被她扯成了宽度均匀的细长条,卷成珠状,上面用小小的细线系着。中间再用发带,将十来个珠状的橘皮穿了起来。


    每隔几个橘皮,中间还用了真正的小珠子卡在当中,也不知道她哪里找的。


    楚宁仔细地根据她手腕的粗细,调整了手链的长度,又帮她系好。


    再普通不过的橘子皮,到她手里却变得异常精致,好像是一条真正的手链。


    “你看,这样就不用一直拿在手里了,多好。”楚宁眼里带着笑,看看手链又看看陆之道。


    “真好。”陆之道盯着橘皮做的手链眼眶发酸,用力眨了眨眼。


    船舱和甲板,仅仅几步之遥,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陆之道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昨日跟船医讨教了两招,也许可以让你好受些。”


    还以为她愣着是因为晕船才难受,楚宁不由分说地摁着她躺下,坐到她身旁,俯身下去,指尖找到太阳穴,轻轻地帮她揉了许久。


    有时候丝柔的长发不听话地垂落下来,正好落在陆之道颈边,她便随手将头发撩起,夹到耳后。


    陆之道无比留恋这样温柔与美好,却不敢接受。


    不完成任务,就会像她曾经的好友一样,甚至可能会连累楚宁。梅佑辛不是在夸张地威胁,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切发生过的,自己曾亲眼所见。


    陆之道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努力平复了几个呼吸。


    眼睛却又酸涩起来。


    “不、要。”好不容易从嘴里吐两个字。


    “什么不要?这样没有好一点么?船医说很有用。”


    “不要对我这样好。”陆之道别过头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快速蹭干了眼里的潮湿,声音被枕头捂着,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我不配。”


    “胡说什么?什么配不配的?”


    “不要对我这样好,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