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虽然很感动,但好像不是今天


    一连几日, 陆之道兴致缺缺,每天都在甲板上游来荡去,有意无意地躲着, 不敢回到船舱,怕撞见楚宁。


    偶尔风浪大了些, 就感觉头晕,好在手上还戴着楚宁做的橘皮手链,抬起手就传来橘子的清香,连带着晕船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这可能是自己能拥有的唯一味道了, 陆之道常常倚在船舷上,下意识地将手腕抵在嘴前, 几次回过神来, 便忿忿地解下手链, 想扔进水里一了百了,可握在手里又舍不得。


    伸出手长久地停顿在水面之上, 只要轻轻松开手指, 便可以让它逐水而去了, 可就是偏偏松不开。


    越捏越紧,直到听见轻轻地“咔”,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在手里,陆之道猛然回过神来, 匆忙收回手链捂到胸前。发现橘皮经过几天,已经干燥了,变得很脆,轻轻一捏就碎了一颗。


    陆之道扒在船舷上, 探出身子去抓,已然晚了, 小小的橘皮的碎屑漂在河面之上,转眼间就被浪带走。


    然后才意识在心里的不舍,哪怕只是这一小颗,也想紧紧握在手里,捂在心口。


    不过一条手链而已,人家随手做的,不要太当真,陆之道甩甩头安慰自己。可是,多贴心啊,自己不用再像个傻子一样,一直拿块橘子皮在手里。


    从来没有被这样细心地对待过。


    陆之道将橘皮手链戴回手上,抬起手腕抵到嘴前,轻轻含了含,清苦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


    ……


    “你在这里演什么独角戏?”


    楚宁在她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见她先是一手拿着手链伸到水面上,又慌乱地探身出去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又将手链捂在胸口,随后又放进嘴里。


    一套操作看得楚宁一脸茫然。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之道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手链上有一块橘皮,表面格外清亮。


    “最近总看不到你,就是躲在甲板上舔橘子皮?”楚宁故意揶揄道。


    陆之道默默蹭了蹭身后的橘皮手链,将上面的有些湿的地方蹭了个干净。


    别扭地将头转向一侧,巴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躲着我?”楚宁掰过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你、你别乱来。”


    “陆之道!”


    陆之道瞬间站直了身子。


    “我招你惹你了?”


    “……”不知道怎样才能准确地表达心中的矛盾,只好又垂着眼睛不说话。


    “出事了?”楚宁试探着问,其实早就察觉到有些异样,只是不愿意干涉,以为她会处理好,可这几天,陆之道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说,还总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然就是像刚才一样,躲在船的一角演独角戏。


    她怎么也不愿意说,便决定自己去查一查。心里想着,不管什么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想着便扔下陆之道,顾自己走了,留下一句,“别舔橘子皮了,看起来怪惨的。”


    陆之道尴尬地扁扁嘴,又把含过的那块橘子皮擦了擦。


    ……


    细想这几天,最大的疑点就是梅佑辛,陆之道对他不耐烦,却常去找他。


    他是船上的操帆手,操控着主帆。大船行驶主要依靠风帆借助风力,和设置在船两侧及船尾的,靠人力的长橹。


    这艘船用的是硬帆,帆篷面带有沉重的撑条。虽然这种帆很重,升起来费力,受风的效率却极高,能使船大幅提速。且桅杆上不设固定的横桁,若是遇到风向突变,便可以灵活地调整船帆的方向,多面的来风都可以被利用。这样的船帆,甚至可以影响船身前进的方向。


    主帆在船身的正中位置,楚宁在主帆附近来回找了一会,也不见梅佑辛的人影。


    “找我吗?”声音从老远的上空传来。


    楚宁循声望去,见梅佑辛正在主帆的瞭望台之上。


    “随便看看而已。”楚宁故作随意地答道。


    梅佑辛却手脚并用地顺着绳梯爬了下来。


    楚宁便随口与他找话,“还是你这个工作好,看的最远。”


    “唉,混口饭吃。船就这么大,看再远也没意思。”梅佑辛摆摆手。


    “也是,可人总有办法自得其乐。你们长年在船上,一定有不一样的排遣方式。”


    “我才入行不久,不太懂* 他们私下玩些什么,无非就是晚上得空了聚在一起喝喝酒,玩玩骰子什么的。”


    “才入行就能成为主操帆手?”楚宁心中愈发肯定梅佑辛有问题,为了不使他怀疑,嘴上忙着帮他搭好了台阶,做出单纯崇拜的样子,补充说,“那你一定很厉害!”


    梅佑辛赶忙就坡下驴,拍着胸脯,“不是我吹牛,我比他们干的都好。”


    “当然,”楚宁笑着望向他,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否则也不会把主帆交给你。”


    “我整日闷在船上,实在没劲,下次你们喝酒也带上我?”楚宁故意问道。


    梅佑辛颇为得意,“没问题,下次叫你。”


    远处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上的陆之道,看他们两人聊得起劲,心里不免奇怪,装作若无其事地踱步过来。


    静静地站到了楚宁身侧。


    楚宁看了她一眼,又笑着对梅佑辛说道,“你可别忘了。”


    “放心吧。”


    说罢,也不理陆之道,管自己要走,陆之道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你们说什么了?”


    “……”默默管自己往船舱方向回去。


    “最好不要与他走的太近。”陆之道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装作没听见。


    “你怎么了?”刚刚还与别人说的火热。


    陆之道拦在舱门之前。


    “没事啊,”楚宁满不在乎地侧身绕过她,“我想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么?也不见你事事都告诉我。”


    陆之道哑口无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踌躇半晌,还是决定提醒一句,“反正,梅佑辛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因为察觉到他不是好人,却不能确定他的目标是什么,所以才决定故意卖一个破绽给他。如果他别有所图,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只有知道他的目的,才好有所防备。


    “自我离了临安,就没见过什么好人,你是好人么?”楚宁话里有话地问。


    “……”


    陆之道答不上来,呆愣在船舱正中。


    “不是要躲着我么?跟过来干嘛?”


    “我没躲着。”


    见她一副语气平平,不为所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出去!”


    陆之道不明白又在哪里得罪了她,却不无自私地想着,这样也好,越凶越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这样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少一些愧疚。


    想到这里,陆之道坚定地鼓励了一句,“保持下去!别给我好脸色。”


    楚宁唰地站了起来,终于说出了老早就想说的话,“陆之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自己一直躲着我,现在怪我不给你好脸色?”


    “我没怪你。”只是习惯于这样的方式。


    陆之道又想逃了,却被楚宁揪着衣领扯了回来,顺手带上了舱门。


    “你讨厌我?”


    “不。”


    “那你喜欢我么?”


    “……”楚宁越靠越近,陆之道连连后退,逼到床沿,躲无可躲。


    “是你先说,想向我靠地更近,后来却一直在躲?”


    “所以你只是戏弄我?”


    陆之道闪过一个念头,想着就此承认也就罢了,这样她肯定不会再对自己这样好。可是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


    到底只是又不敢去反抗任务,又无比留恋善意的烂人。陆之道无措地跌坐在床上,不敢去看她。


    她越是这样,楚宁越想欺负她,干脆跨坐在她身上,陆之道不敢用力推开她,怕伤了她,只好双手撑在身后,由她抓过自己的脑袋。


    “是不是戏弄我?”楚宁又问。


    “……”


    又不说话,楚宁干脆捏住她脸颊两侧,捏地她嘴巴嘟嘟的。


    突然觉得有些这样的陆之道,有些憨憨的可爱,楚宁差点要笑出来,努力忍住了,故作严肃地催促,“说话。”


    “不、是。”陆之道被迫嘟着嘴,一字一句地答道。


    “既然不是,为什么躲着我?你在担心什么?不说没关系,你藏好了,别让我查出来。”


    楚宁放开她的脸,陆之道突然被松开,用力抿了抿嘴。


    正想说什么,楚宁却放开了她,扔下一句“不要走,在这里等我。”


    便顾自出去了。


    ……


    陆之道独自在房间内,坐立难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她已经知道自己新的任务?


    自问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竟不知该如何抉择。不安地在船舱内来回踱步,但有一点已经确定,那就是不管怎样,要保护她平安。


    陆之道从没有想过去违抗命令,因为违抗命令的人,都死的很惨,她曾亲眼所见。


    但保护她平安到京城,不算违抗命令,只是顺从自己意志的一个选择。


    没一会,便见楚宁去而复回,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面。


    将面放到桌上,又摁着陆之道坐下。


    普普通通的一碗面,用的料还不少,上面还卧了两个鸡蛋,在船上这样物资紧张的环境中,倒有些难得。


    “好不容易才让厨子做好的,给了他不少好处。”楚宁无奈地笑着,“在船上也没办法,只能简陋一些。”


    陆之道透过窗户,看看天色,是差不多到了饭点,问道,“你不吃么?”


    “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陆之道转头问道,要是换了其他人,突然端上来这样一碗面,还说这样的话,她第一反应一定是:是不是想毒死我?


    “长寿面呀,今天是你的生辰,忘了?”


    “啊?”陆之道盯着眼前的长寿面,挠了挠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上次看到你的腰牌上写了生辰八字。”楚宁解释了一句,又不无抱怨地说,“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不然就凭你这几天的态度,谁还给你过生日。”


    陆之道看着眼前的面,心中五味杂陈,还从来没有在意过生日,更别提长寿面了。在此之前,好像还没有人希望自己长寿过。


    “虽然……但是,今天可能不是我生日……”


    第32章 破防了


    “你再说一遍?!”楚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精心准备了半天,竟然是个乌龙?


    陆之道盯着眼前的长寿面,“今天应该不是我的生日, 但是、但是也可能是……”


    “怎么说?那个腰牌上写的生辰八字不对么?”知府衙门的腰牌上,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


    “我不知道我的生辰……”眼前的长寿面似乎格外陌生, 陆之道看了许久,才将支付衙门的腰牌拿了出来,指着刻着的八字,对一脸困惑的楚宁解释, “这一天,是我遇到陆同知的那一天。他不知道我的生辰, 随便写上去的, 年纪也只是猜了个大概。”


    从那一天开始, 旧生活被全部推翻重来,原本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乞丐, 开始衣食无忧, 却不配再拥有自我。


    从暗奴到暗卫, 活着走出暗卫营的人百中无一。为了活下来,冷漠地与同期自相残杀, 麻木地执行见不得人的任务。


    “也可以算是生日吧,新生活的开始。”不管好坏, 确实是新的开始。陆之道抓了筷子,用力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长寿面。


    还没来得及咽下,动作突然顿住了,一半的面还含在嘴里, 含糊不清地问:


    “可以直接吃么?”从没有过过生辰,不知道这样直接吃对不对。


    “吃吧。”楚宁暗暗叹口气, 将碗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先前抓着她反复确认,不是在戏弄自己的感情,才决定将长寿面端过来,谁知竟还有人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莫名有些心疼起来。


    食无定味,适口者珍。简单一碗长寿面,是陆之道从来不曾尝过过的味道,从未接受过这样美好的祝愿,所以吃的贪婪又小心翼翼。


    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于陆之道却弥足珍贵。第一次被记得,被重视,管它生辰在哪一天,有了这一碗长寿面,今天便是真的生辰了。


    生怕眼前的长寿面只是虚无的幻觉,于是狼吞虎咽,飞速地将碗里所有的面都塞进嘴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完全收纳一切美好的祝愿。


    “慢一些,没人和你抢。”楚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陆之道慌忙停了下来,手上紧抓着筷子,低低地埋着头,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依旧保持着低头扒面的姿势。


    眼睛先酸涩起来,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梗着,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却更难受。


    “把鸡蛋也吃了。”楚宁见她停滞半晌,笑着提醒道,“一定要吃两个,好事成双。”


    眼前剩的半碗长寿面逐渐模糊起来,陆之道凭着眼中模糊的画面,找到鸡蛋的大致位置,抓着筷子去夹,却怎么也找不准鸡蛋的位置。


    越是慌乱地去夹,越是没有办法得到,好像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果然是自己不配得到,陆之道有些懊恼地扔了筷子。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水,一不小心就滴进了面汤里。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简单一碗面跟前,控制不住所有的情绪与软弱,她不习惯这样,却无处可躲,几乎要将头埋进碗里。


    见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着,楚宁赶忙凑过去看,陆之道却别扭地躲闪。


    楚宁干脆双手搭到她肩上,捧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却蓦然发现她眼眶红红的,才抬头一颗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暗暗吓了一跳,赶忙柔声问道,“怎么了?”


    陆之道捏着拳头用力抵在腿上,紧咬着牙关,竭力想制止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却更加控制不住,一眨眼,连睫毛都湿了。


    楚宁抬手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将泪痕抹去,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失控,只好安慰说,“是我莽撞,我该先问过你。要是不愿意过生日,以后就不过了,你要是愿意,每年都可以为你庆生。”


    陆之道握上她的手,声音藏在喉咙里,“对不起。”


    ……


    “你怎么总在道歉?”楚宁起身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陆之道无比留恋这个怀抱,将头埋入了她的腰间,小心地搂上她的腰,越抱越紧,好像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


    许久,才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愿意你像念舒一样。”


    “念舒是谁?”楚宁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陆之道却没有再答话,这个名字只想起来,就让她不寒而栗。念舒爱上了那个要她去暗杀的女人,后来两人都被抓了回去。她们的下场,梅佑辛不就前才清晰地提醒过自己。


    那样要强的人,却死的毫无尊严。


    不管什么死法,陆之道都不曾怕过。可她没有办法想象有朝一日,楚宁也会置身于这样的境地。而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灿烂的人,不该留在阴暗的角落。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与自己这样的阴影纠缠在一起。


    那样的死状,与眼前的长寿面,完全应该在两个世界。陆之道身前是温馨简单的长寿面,可记忆中的残忍画面却挥之不去。仿佛各自紧抓着她的一只手,用力将她撕扯着。


    “木木,其实我说过好多次,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陆之道深深喘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最后抚上她的腰身,将这柔软的触感和似有若无的香味,牢牢记在心里。


    ……


    才缓缓地放开了她。


    “谢谢……”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没办法将所有的阴暗面告诉她。


    怕将她拉入泥潭,怕她就此害怕自己。有些自私地希望,自己在她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那幅画中的样子,披着晨光舞剑,那大概是她唯一光明灿烂的时刻。


    “我还是第一次过生日。”陆之道艰难地将嘴角向上弯了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楚宁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凑到她眼前,见她眼睛红红的,纤长的睫毛还湿哒哒的。心口好像被她轻轻揪着,有些疼,有些窒息。


    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长大。连生日都没人记得,平时还能收到多少善意呢,也难怪她总将自己藏在漠然的外在之下。


    可她到底还是在意的,她藏的再深,依旧能敏感地察觉到外界的善意。这样的人,却被逼着完成一个又一个没有感情的任务,楚宁庆幸她这次的任务是护送自己进京,这是一个有温度的任务。


    如果换成冷冰冰的任务,不敢想象一个敏感的人,要承受多少煎熬。


    楚宁心疼又庆幸,不知不觉中便痴痴看了她许久。


    看的陆之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木着脸别过了头。


    “啧啧啧……”楚宁回过神来不无感慨,没想到,有些人其实还挺爱哭的。


    陆之道胡乱抹了一把脸,“你再看!我就……”


    “就怎么样?”


    “……”陆之道抿了抿嘴,毫无威慑力地说道,“把你欺负哭!”


    如果不是怕拖累她,真想一直紧紧抱着,或者,可以奢求一个吻?


    陆之道赶紧甩了甩头,把大胆地甩出脑后。


    “啧啧……可我没欺负你嗷。”楚宁故意揶揄道。


    “……”


    “对了,念舒是谁?”楚宁还惦记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陆之道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的朋友,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陆之道抹了一把脸,叹息道,“别问了。”


    过了一会又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能平安活着。”


    “什么意思?觉得我命不久矣?吃完长寿面就诅咒我?不知道寿星说话很灵的嘛!”


    楚宁抬手作势要打她,陆之道赶忙抬手挡在身前,两人玩闹地纠|缠到一起。


    玩笑归玩笑,楚宁却不由地重视起来,更笃定陆之道有事瞒着自己,而且一定与自己相关。


    提醒过多次她都不愿意说,只好另寻出路了。


    ……


    翌日,甲板上。


    见四下无人注意,梅佑辛叫住了陆之道,将信鸽新带来的信件扔了过去。


    催促道,“上头催了,赶紧动手。”


    陆之道打开信件看了看,纸上清楚交代了任务。因为臬司衙门的人紧追不放,现下又搬了救兵正在赶来,为了稳妥起见,上头等不及到京城了,要陆之道他们尽快找到证据,在船到达下一站的时候,将证据转交到自己人手上。


    陆之道拿着信纸来回看了三遍,字里行间却找不到一点可回旋的余地。确认无误后,正想说话,却见楚宁远远地走了过来。


    赶忙将这道命令在手中揉成一团,偷偷藏进了衣袖中。


    楚宁才停下,梅佑辛便开口道,“楚小姐,还记得咱们上次约好的吗?”


    “当然。”楚宁笑着回应。


    “晚上有空吗?”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楚宁爽快地答应下来。上次找梅佑辛本来就是想试探更多的消息,现在他主动提及,楚宁求之不得。


    哪怕他不提,楚宁自己也要找机会去。


    “你们约了什么?”陆之道不无担心地问。


    “喝酒啊!你就别来了,别耽误事。”梅佑辛也是正中下怀,话里有话地提醒着陆之道。


    第33章 楚宁:若你不放心,记得前来英雄救美。


    这一夜格外平静, 月光粼粼地落在水面之上。船上多数船员都休息了,只留一部分人还在值岗,维持着大船的行进。但还有一些人, 趁着夜色的掩护,开始纵酒放歌。


    楚宁决心要加入这一群人, 越是安稳地窝在船舱,越是一无所知。不如先将水搅浑了,再伺机而动。


    出门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对着镜子,将长发捋了又捋。


    歪过头正要仔细照一照, 突然从镜中撇见, 陆之道正一脸不痛快地站在身后。见她双手抱着剑, 悄无声息地倚在船舱门上,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有事?”楚宁将镜子歪了歪, 正对着陆之道。


    “没必要吧?”


    “什么?”


    “这么精心打扮……”想干嘛?陆之道语气复杂地念叨了一句。


    “这叫什么打扮?”楚宁指了指桌面, 上面压根没有多余的脂粉盒子。


    陆之道默默挪了过去, “大晚上的涂脂抹粉,真要与梅佑辛喝酒去?”


    楚宁只是在唇上涂了淡淡的颜色, 陆之道看不大懂,只觉得她看起来气色很好, 像精心化了妆的样子。


    楚宁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双唇又润了不少,好像正在开放的淡红色花瓣。


    陆之道在她身后痴望着镜中人,下意识地跟着来回舔了舔嘴唇。却见楚宁转身来过, 冲她浅浅一笑,脸颊的酒窝随着嘴角轻轻陷落, 人畜无害的样子。


    说话却不大客气,“只许你与他厮混,不许我与他厮混?”


    陆之道怔了怔,眼中全是诱人的朱唇皓齿,好半天才收回留在唇边的舌头,吞了吞口水,更认真地劝道,“船上那些人……你这,就是羊入虎口。”


    楚宁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地暗自想笑,故意悠悠地抬手搭在她肩上,眼神轻轻勾着,歪了歪头不正经地调侃道,“都是入虎口,哪只虎都一样。”


    “你……”


    “好看么?”楚宁眼中笑意盈盈,言罢便仰头望着陆之道,红润的双唇微张,是平时看不到的娇媚,像是在欢迎她的样子。


    陆之道呆呆看了会,认真回答,“好看。”


    不自主地靠近,想尝一尝那里的莹润香甜。


    几乎忘记了呼吸,只盯着目标,微微俯身下去,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满眼满心都只看到她。


    楚宁却及时收了手,将手背在身后,同时敏捷地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在躲,眼睛却笑的弯弯的。


    “若你不放心,记得前来英雄救美。”楚宁故意调侃了一句,说罢便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之道回过神来,好像心中所爱马上要被人拐跑了似的,来不及多想,匆忙跟了上去。


    才追出去没两步,便看到楚宁与梅佑辛有说有笑……完全搭不上话,便默默站到了楚宁身侧。


    “去……”梅佑辛扭头冲着陆之道,醉翁之意不在地酒地提醒道,“忙你的去,别来碍事。”


    楚宁暗暗留意着他说的话,思忖着他们似乎另有安排,正好看一看他们意欲何为,便跟着冲陆之道摆摆手。


    陆之道板着脸要去抓楚宁的手,却被灵巧地躲开了。


    ……


    独留陆之道在愣在原地,思量片刻,还是快步回到了船舱之内。


    拿出写着新的任务信纸,字里行间都在催促自己,如果在下一站,不能按要求将证据转交出去,他们一定会另派人过来。


    至少先去找一找,看看楚宁将证据藏到哪里了。陆之道仔细衡量了一番,想着只要楚宁没事,即便交出证据,也什么大不了的。


    却只是一厢情愿地这样想,从不曾开诚布公地与楚宁谈过。


    于是直接去往楚宁的房间,她随身的东西不多,真要找起来一定也不难。


    小小的船舱,一眼就能望到头,可是陆之道来回翻了几遍,连枕头都拆开看了看,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


    ……


    另一边,梅佑辛将楚宁带至大船的底层,这个船舱完全封闭,但空间不小,像是放置杂物的,只留了一扇进出的门。


    此刻船舱内已经聚了许多人,三五成群地在喝酒下注。船员常年漂泊在河面上,一年到头少见新人进来,更别提进来的是一位长相甜美的姑娘。


    楚宁才一露面,便引起一阵小小的躁动与欢呼。


    猛然间深刻感受到陆之道说的,“羊入虎口。”是什么意思。楚宁难掩心中的忐忑,暗暗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一趟决不能白来。


    梅佑辛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颇为高调地她搬了椅子,叫了酒水。


    楚宁也不客气,举起酒杯与梅佑辛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梅佑辛抓着酒杯颇为意外,笑道,“楚小姐爽快,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楚宁话里有话地说,“我以为你们和凌疯子一样,以杀人做排遣,没想到只是喝喝酒,没劲!”


    “你认识凌疯子?!不,凌大人……”


    楚宁笑着扬扬手,让他把酒喝了,心中笃定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心中更加谨慎起来。


    故意说道,“他算什么大人?我看陆之道对他吆来喝去的。”


    梅佑辛笑了出来,又端起酒杯为她斟满了酒,“那是因为陆之道这个女人,狠起来不要命的。”


    “大卸八块?”楚宁试探着问。


    其实只知道这四个字,因为听凌风无意间提起过,当时没放在心上,却留下这个印象。不敢再多说其他,因为怕露了馅。


    “你知道的还不少。”梅佑辛打量着她,两人又各自一饮而尽。


    楚宁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着说道,“听说砍的很均匀。”


    她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配上这样暗黑的话,细细一想倒让梅佑辛有些寒意,却也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不清楚,我也是听说,好多年了,这件事还到处流传着。”


    “在你们那个营地,还有陆之道的传说?她不是最后一名吗?”楚宁故作轻松地问。


    “营地你也知道?!”


    “我在那里住了好几天,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楚宁顿了顿,不再往下说,因为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其实在营地的那几天,连门也不曾出去过。


    思忖着不能直奔主题,便换了个方向问话,“有个事情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


    “你说。”梅佑辛警惕地抬手撑在下巴上。


    “念舒是谁?”


    楚宁这几天,一直都忘不了陆之道抱着自己,哽咽着说的那句话,她说不愿意自己像念舒一样。


    可是问她念舒是谁,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惹得这个名字,一直在楚宁脑子挥之不去。


    梅佑辛放松地笑了出来,比起其他,这个算不上什么秘密,她连凌疯子这个外号都知道,这件事想来也没什么好瞒的。


    便像酒后闲谈似的,“那是陆之道之前的好友,犯了错,被处死了。”


    “犯了什么错,怎么死的?”楚宁不无紧张地追问,“陆之道喜欢她?”


    梅佑辛一脸茫然,凑到楚宁跟前,好像听到八卦的是他,“不会吧?”


    “我问你呐!我怎么知道!”


    梅佑辛摸着下巴,细细思量着,“问我的话,我觉得是没有……”


    “此话怎讲?”楚宁一口气松了下来,陆之道心底没有白月光那才好。


    “喜欢一个人能亲手杀了她么?出手那叫一个利落。”


    楚宁心中一惊,赶忙猛灌了一口酒做掩饰,“她们不是好友么?”


    这一点,陆之道自己也承认了。


    “所以说这个女人狠啊,除了凌大人,一般没人敢惹她。要我看呐,就算被做成人彘,那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取人性命。”梅佑辛顿了顿,又给楚宁倒了酒,“她初来暗卫营的时候,也只有念舒对她好些,又不是训练时候争夺生存的名额,也亏她下的了死手。”


    简单几句话,听的楚宁脊背发凉,喝下的酒瞬间化作冷汗出了,人彘只在书里看过,当时只看文字便觉得头皮发麻,还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出现在书里,


    “犯了什么错要将人做成人彘?”


    “妨碍任务了呗。”梅佑辛很有眼力见地又为她倒了酒。


    “你们、你们完不成任务,会被做成人彘?”楚宁难以置信地问。


    “倒也没那么严重,她是因为性质比较恶劣。”梅佑辛摆摆手,继续解释说,“当时还抓回来一个女的,不过后来好像又被念舒给放了,她只好死双份的。”


    楚宁瞠目结舌,慌乱抓起酒杯,挡在面前。


    “吓到你了?”梅佑辛爽朗一笑,“还以为你挺厉害,果然还是绣花枕头。”


    楚宁闷了一口酒,缓了缓神,才故作轻松的笑道,“你们总是出人意料,习惯就好。”


    ……


    原本还想再往下套话,可方才喝的太猛,酒劲上来有些晕,楚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在心中捋了捋思绪,如果陆之道的任务,真的是护送自己进京,那她不会说“我不愿意你像念舒一样。”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可是念舒因为妨碍任务,已经惨死了,而且是被他们自己人害的,陆之道甚至送了她最后一程。


    那么陆之道是什么意思,到底哪里像念舒一样?楚宁细细思量,脑袋却有些沉,赶忙支着手肘撑在桌上。


    不远处有船员盯着这边小半天,最先坐不住,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手也不老实,一来便搭在楚宁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楚宁起身躲开,他便顺势坐到了她的位置上,醉醺醺地望着她,“躲什么啊,都是来玩的。”


    楚宁望向梅佑辛,他却毫不在意地一摊手,他们这样的人,除了任务,其他什么也不在意。


    那人见状更肆无忌惮起来,起身扑了过去,“就是跟你聊聊天而已,刚刚不是还看你笑的很开心吗!”


    他一开口满嘴酒气,那种常年喝酒又消化不良的恶臭气息,从胃里反出来,又从嘴里散到空气中,熏的周围一块地方都是臭的。


    楚宁紧皱着眉,抓起酒杯泼了他一脸酒,“清醒一点!”


    那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闭起眼睛仰着大脸,伸出舌头将脸上能舔到的酒水都舔了个干净,声音颇为享受:


    “再来点儿……”


    看的楚宁一阵恶心,连连后撤,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陆之道才到门口,正巧撞见楚宁被逼的后退,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一手搭上剑柄,正要上前。谁知梅佑辛眼疾手快,先一步拦在了她面前。


    小声问道,“证据找到了吗?”


    “没有。”陆之道眼睛紧跟着楚宁。


    却见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将楚宁护在身后。


    “你这样没用。”那人转头对楚宁说道,言罢抓起酒壶,使足了力气,“啪!”狠狠朝那醉汉脑袋砸去。


    那醉汉先是一愣,随后呲牙捂着脑袋,顷刻间鲜血顺着指缝淌了下来,流了一脸。


    船舱里的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了血反倒更兴奋地欢呼起来。


    陆之道刚要迈步,又被梅佑辛拉了回去,“没找到你过来干什么?”


    “也许根本就没有证据。”陆之道随口敷衍着,却只是因为不放心,才早早地放弃寻找,过来看一看。


    “不可能,你拖住她,我去找。”梅佑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船舱。


    那壮汉还不死心,捡起锋利的酒壶碎片,向着楚宁的方向乱挥。陆之道右手握紧腰间的剑柄,一个箭步挡在了楚宁身前。


    第34章 干得不错


    陆之道一肚子恼火, 抓住那醉汉乱挥的手,另一手运力往他手肘处猛击下去,醉汉吃痛松了手, 酒壶碎片应声而落。


    半截手臂当即失去了知觉,那醉汉赶忙扶住自己的手臂, 略带惊恐地望着陆之道。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之道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一丈开外。那醉汉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才动了两下,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周围突然安静, 只听到河面上风浪拍打到船身上的声音。众人纷纷看向陆之道, 关注着她下一步动作, 有人忿忿不平,但见她出手凶狠, 也都迟疑着不敢上前。


    陆之道还不解气, 正要追上去, 楚宁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声在她耳旁劝道, “算了。”


    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告诫似的瞪了那人一眼, 刚要回头问问楚宁有没有受伤,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没事吧?”方才替楚宁出头的那人,正关切地望着楚宁问道。


    “没事,多谢。”楚宁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紧张。


    见她这样子,陆之道还觉得不放心, 想着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正要张嘴说话,谁知又晚了一步……


    “走吧,我先带你离开这里。”那人伸手来拉楚宁,却被自然地躲开了。那人也不在意,反而粲然一笑,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之道生平第一次发觉,自己说话的速度太慢!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怪谁。


    楚宁轻轻拽拽她的胳膊,“走了……”


    随后便放开了她,与那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无奈之下,陆之道只好紧走两步,跟到楚宁身侧,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身前那人。


    才发现虽然那人穿了一身船工的衣服,却是个姑娘。只是面容黝黑,眼神俊毅,脸颊线条利落干净,确实是常年在水面上风吹日晒的样子。


    才到甲板上,陆之道偷偷打眼看楚宁,还在想着说点什么好。按往常两人相处的习惯,小心思地猜着,再过一会楚宁就会主动找她说话了。


    因为她们之间,最先打破沉默的总是楚宁。


    可陆之道忘了此刻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姑娘倒是十分健谈,先停下了脚步对楚宁说道,“他们总是这样,一群粗人,揍一顿就老实了,别往心里去。”


    楚宁摆摆手,笑道,“还好有你及时解围。”


    “嗐,小事儿。”那人双手交叉着撑在后脑勺,微微向后仰着,神色轻松。


    我也解围了!


    陆之道心中呐喊着,面上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翻着白眼将头扭到了一侧。


    “鄙姓林,林水寻,是这艘船的舵手。”


    “楚宁,陆之道。”楚宁笑着拍了拍陆之道。


    林水寻只是瞥了一眼陆之道,没什么兴趣,转而又对笑着楚宁说道,“船舵在船尾那边,白天我基本都在那里。要是有空就来找我,比跟他们喝酒有意思多了。”


    “没空。”陆之道冷冷地插了一句。


    楚宁抬眼看她,她便将眼神挪开了,盯着远处的水面,像是在看风景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两个字不是她说的。


    好在林水寻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这酒后劲可大,我看你刚才连喝了好几杯,这么个喝法肯定要晕的,我送你回去。”


    “刚才顾不上,现在还真是有点……”不等楚宁说完,陆之道将她往后拽了一下……


    “我俩顺路,你在那边。”陆之道一指船尾的方向。


    林水寻直接略过了陆之道,凑到楚宁身边,压低声音,“你朋友对我很大敌意噢* 。”


    “脾气有点怪,人却不坏。”楚宁小声回道。


    见两人当面咬起耳朵,陆之道心里颇不是滋味,微皱着眉,斜眼将林水寻上下打量了一遍。


    林水寻倒是大大方方地摆摆手,“罢了,回见。”


    一抬手才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酒壶碎片划了一道口子,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时才意识到疼。


    “口子还挺深的呢。”林水寻皱眉委屈了一句。


    “我看看。”楚宁抓过她的手,轻轻蹭了蹭上面的血迹,“要赶紧清洗干净,上了药才好。你那里有药么?”


    “是要赶紧上药。”陆之道白眼几乎翻到后脑勺,“再晚一点,这个小伤口就要自己痊愈了。”


    楚宁转而看向陆之道,又好气又好笑,忍了好一会才没笑出来,“你不在意也不许别人在意么!”


    “我不会上药,帮我一下好不好?”林水寻再次略过陆之道,真诚地望着楚宁。


    “这种伤口,用口水抹效果最好。”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我来帮你。”


    “不用了不用了……回见!”林水寻匆忙抽回了手,对楚宁微微一笑,转头走了。


    ……


    陆之道冷哼一声,顾自己潇洒地转身,往相反方向的船舱走去。


    “你什么意思?”楚宁追了上去,“人家好歹替我解了围,干嘛这样对她!”


    “又不是替我解围。”


    “陆之道!”楚宁拉住了她,绕到她跟前,“我发现你挺伶牙俐齿的,以前都是装的是吧!”


    “装什么?”


    “你怼起水寻反应很快呢,怎么跟我说话总是愣半天!”


    这句话,陆之道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才认识就这叫这么亲密,呵。”


    (陆之道:怎么到我这里就是陆之道陆之道的呢?!


    楚宁:麻烦你抓重点好嘛!


    陆之道:这就是重点。)


    “这怎么能算亲密?”楚宁语气放软了些,垂眸避开对面的眼神。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两侧红扑扑的,微微一低头放软了姿态,陆之道也硬气不起来,小声地念叨了一句,“你一路都在跟她说话……”


    “人家帮了我,又主动与我说话,难道不理么?再者,我也没有说别的。”楚宁理直气壮地抬头看她。


    陆之道顿了顿,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也跟着理直气壮,“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你还有理了?”楚宁感觉酒劲开始上头,有些头晕,不愿再与她拉扯,转身就走。


    陆之道匆忙跟了上去,鬼使神差地捞起她的手。


    方才看的清清楚楚,林水寻就是这样来拉她的,但是楚宁躲开了。可这一次,她没有躲,陆之道心中颇为得意,便一路牵着她并肩往船舱走去。


    楚宁由她抓了一会,反向握紧了她的手掌。陆之道偷眼看她,轻轻咬着下唇,藏起笑意,忘形地用食指抠了抠她的掌心。


    巴不得从甲板到船舱这一段路再长一些。


    掌心时不时传来痒痒的感觉,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晕乎乎的,楼梯上没走几步便一脚踏空。


    船上的楼梯很陡,两侧又没有扶手,楚宁下意识地抓紧了陆之道。


    好在陆之道眼疾手快,脚下使力及时撑住,一手握紧楚宁,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摁在了自己身前。


    才站稳,干脆将她拦腰抱起,三两步跃上楼梯,到了二层才将她放下来。


    “谢谢……”楚宁惊魂未定。


    两人距离不到一拳,言语间隙温热的气息还会落到对方脸上。好像是一团小火苗,从她唇齿间跳跃出来,落到陆之道的脸上,一下子便将她点燃,从脸颊开始,燃遍全身。


    再顾不上其他,陆之道双手环过她的腰间,由后往前轻轻一推,楚宁站立不稳,顺势跌进了她怀里。


    ……


    低头浅浅的吻了下去。与在第一次在水中的窒息感不同,与第二次趁她熟睡偷亲的紧张感也不同,也或许,两种感觉都有。


    开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触电般的感觉让两人同时躲开,转眼又像是双方都不满意似的,闭了眼睛又凑上去。


    小心翼翼地感受下唇的轮廓,她的唇莹润香甜,只觉得像是绵绵的糖果,陆之道想要更多。


    楚宁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只好靠进她怀里,手上没有别的可以抓,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衣角。


    陆之道舌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珠,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嘴唇微张。


    如信徒轻轻叩开圣殿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进入,探索神圣的宫殿。


    眼前耳畔一切全都模糊淡去,只有水浪,锲而不舍地一下紧接着一下,撞击着船身,发出惬意的水声。


    ……


    “嚯~”


    梅佑辛拍了拍手从楚宁的船舱出来,正好撞见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不无尴尬望了对方一眼,同时放开了手。


    楚宁低着头涨红了脸,慌乱地捋了捋略显凌乱的衣裳,无意间瞥见陆之道的衣角,被自己抓地都皱在一起,脸上愈发烫了起来。


    只有梅佑辛笑吟吟地走了过去,拍了拍陆之道的肩膀,“干的不错!”


    让她拖住楚宁,给自己留下找证据的时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干的不错!


    ……


    楚宁不愿多言,红着脸快步回到了船舱。


    才要推门进去,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转头问道,“陆之道,他刚刚,是从我房间出去的么?”


    第35章 木木:情敌比我会说话怎么办?急


    两人船舱的门正对着, 原本各自要推门进去,被楚宁一问,陆之道推门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怔了怔,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垂着头回答,“应该,不是吧。”


    楚宁转过身,靠在自己房间的舱门上, 正对着陆之道的背影,“希望你不要骗我, 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哪怕梅佑辛说了念舒的事, 也不愿意将陆之道往坏处去想, 总想着兴许还有别的不得已的理由。


    陆之道微微点了点头,却连头也没敢回, 径直推门进去。


    ……


    无论水面上多风平浪静, 船身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摇晃, 楚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自己所见所感的陆之道, 总与他们所说的陆之道格格不入,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身边的陆之道, 虽然说话慢半拍,但还算真诚。虽然常常木着一张脸,可她是有血有肉的,她会为了一颗糖跟小乞丐过不去, 可最后还是让给她。会因为一碗长寿面而小小的崩溃落泪,她明明很容易就满足和感动。


    也许可能有一点坏, 开始的时候她会去抢钱,可自己坚持不要,她也还回去了。后来好像又抢了一匹马,也记得把钱给人家,还特意与自己提起,想要邀功似的。


    满脑子都是陆之道这一路走来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将自己印象中的木木,与他们口中的陆之道联系起来。


    好像是两个人。


    楚宁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方才碰触到的双唇那么柔软,动作那么轻,这样的人,会去冷漠的杀戮么?还是自己的好友?


    想到这些又没办法思考,一股似曾相识的灼热感,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楚宁往床上缩了缩,伸手抓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


    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个被子原来好像不是这样叠的……


    自己每次都会将被子叠的很整齐,可刚刚一眼瞥见的被子上,有许多褶皱,像是被拆开过又重新叠好。


    楚宁匆忙坐了起来,仔细查看了床上及房间各处,虽然有每个物件都被小心地放回了原处,但是还是能从细节上看出被翻动过的痕迹。


    这个船舱,被人进来过。


    既然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那一定是为了证据而来。楚宁这样想着,因为自己身上,除了这些证据,也没什么值得觊觎的了。


    是梅佑辛,或是陆之道,或者还有其他人。


    楚宁几乎可以肯定,陆之道与梅佑辛是一伙的,那么陆之道的任务绝不仅仅是护送自己进京这样简单,或者她也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证据而来。


    顺着这样的思路,突然冒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可再往下的推理就真的全是猜测了。楚宁不愿意再去细想,越往下想,越是将陆之道推到对面立场去。


    ……


    陆之道心事重重地关上门,向后一仰靠在了门上,突然感觉好无力。放纵自己顺着门滑落下去,抱着腿窝在门边角落,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值得被信任。


    唯一确定的是,那绵绵糖果一般的双唇,自己想要更多。


    还想陪她到京城去,只有她会记得自己不算生日的生日,也只有她会心疼不算伤口的伤口。


    还想要一颗糖,那是她欠着自己的。原本说好了要给,转眼打发了那个小乞丐,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陆之道可一直没忘过。


    可收到的任务怎么办?如果不能完成,一定会连累她更多,到时候就不止一个梅佑辛,会有更多人像苍蝇一样追着她。


    那时,自身都难保,又怎么护她周全?


    正迟疑着,感觉舱门动了动,因为她窝在门边堵着,外面的人推了几次也没有推开。


    陆之道匆忙起身,收回思绪,平复了心情,换上最惯用的木然表情,才缓缓打开了门。


    “这么半天,干嘛呢?”梅佑辛侧身挤了进来。


    “关你屁事。”


    梅佑辛全不在意,顾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你说她把证据藏哪了?”


    “我怎么知道。”陆之道拿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下之后才觉得冷静许多。


    “那么大火气干嘛?怪我搅了你的好事?”梅佑辛揶揄道,“我要是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我就船舱里多呆一会,这点成人之美的心我还是有的!”


    陆之道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便坐到了边上,公事公办地说,“有话直说。”


    “这船大概再三五天就要停靠下一站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找不到有什么办法。”


    梅佑辛一摊手,若有所思,“别那么消极啊!那些证据肯定还在船上,如果不在房间,很可能是随身带着了。”


    “别对她用下作的手段。”陆之道没好气地告诫道。


    “唉呀!你们都那样了……”梅佑辛张开双手抱住自己,夸张亲自己的手臂,“是吧……你再用点手段,就……把她衣裳扒了看看,我敢肯定随身带着……”


    陆之道居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有些难以接受,正要说话,却听见梅佑辛满不在乎地说,“我看出来了,她应该不会拒绝你。”


    “滚!”陆之道一拳冲他鼻梁猛击过去,可梅佑辛早有防备,转脸便躲开了,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是不干,我就自己动手了。”


    “你要怎样?”陆之道撇开他的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放心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只要按时完成任务。”梅佑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愿意动手,我就下点蒙汗药,总要搜一搜身才知道。”


    “你……”陆之道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气恼地扔开了他。


    梅佑辛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早就全黑了,今天是来不及准备了,于是不急不缓地说,“时间我都告诉你,明天晚上。要是明晚之前,你还没动手,我就自己来。”


    “你不想执行任务,那就自己去死。”梅佑辛气势汹汹地指着陆之道,“休想拖累别人,就算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拉着楚宁陪葬。”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两人都是辗转一夜难眠。


    船身随着水浪无规律地晃着,陆之道越是留意这晃动,越是觉得想吐。


    楚宁也是睁着眼睛,数着船身晃动的次数,熬过了这一夜。


    天不亮,陆之道便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推门出去。这一夜坐立难安,头更是晕的厉害。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去练剑,干脆去甲板上透透气。


    谁知才一开门,便看到林水寻正在门外的走廊上踱步。


    见陆之道出来,她也装作没看见似的,从她身旁侧身过去。陆之道左右没事,干脆退了回去,抱着手靠在门上,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她走到走廊尽头,又踱着步从后面走回来。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每次路过就抬眼看看楚宁的房间……陆之道就靠在一旁冷眼看着,眼神跟着她来来回回。


    终于还是林水寻先忍不住,“我注意你半天了,想出去就出去,想进去就进去,杵在这里干嘛?!”


    “我愿意。”


    林水寻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愿与她多话,又开始来回走着,陆之道一动不动地抱着手,只有眼睛跟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每到视野不及之处,才微微偏一偏脑袋,就这样干看着。


    终于在林水寻走到第三十五个来回的时候,楚宁的房门打开了。


    楚宁一开门,正看到对面的陆之道,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


    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垂眸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陆之道匆忙站直了身子,见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黑色,想着可能也是昨夜没有睡好。


    瞥了一眼走廊的尽头,昨夜就是在哪里……要不是梅佑辛突然“嚯~”了一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陆之道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头,脑中快速开始挑选几个开场话题:


    “早上好?”没意义。


    “吃了么?”肯定没有啊。


    “睡的好么?”黑眼圈还在脸上。


    “昨天晚上……”有病才提这个!


    “嘿,好巧噢~”林水寻从走廊尽头走了上来,一副凑巧碰到的样子。


    陆之道不满地看着林水寻,又一次被她抢了先。


    “早。”楚宁冲她点点头。


    “刚起么?”说话间林水寻已经走到她们中间,将陆之道隔在身后。


    “嗯。”声音有些慵懒,带着点点困意。


    林水寻凑到楚宁跟前,认真地看了看她,笑着说道,“迷迷糊糊的样子,比昨夜喝酒的时候还好看噢~”


    (陆之道:!!!)


    陆之道暗暗震惊,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自然!她怎么好意思?!


    倒是楚宁先不好意思起来,微微将头撇向一侧,轻声说道,“昨夜没睡好……”


    “在水面上就是这样,摇来晃去的,一开始确实会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回头我教你些小窍门,包管你一夜好眠。”


    林水寻拍着胸脯保证,说着冲楚宁笑着招招手,“正巧我上来取东西,走,带你吃早饭去。”


    “正巧?”陆之道冷冰冰地插了一嘴,“走了三十五个来回,巧了这么一次。”


    “哪只狗眼睛看见了?”林水寻转身问道。


    陆之道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楚宁突然笑了出来,林水寻占了便宜,也跟着笑的开心。陆之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作势要揍她,被楚宁及时拉住才忿忿作罢。


    “这是报复你昨晚的,咱们勉强算两清了。”林水寻躲在楚宁身后,不无得意地摆了摆手。


    说着推着楚宁往楼下去,“少搭理她,她有暴力倾向。”


    “小心噢,这个楼梯很陡。”林水寻紧走两步先行下了楼梯,然后回过身来,彬彬有礼地伸手去扶她。


    楚宁便顺势牵上了她的手。


    (陆之道:!!!)


    陆之道在原地愣了片刻,想不通怎么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眼见着她们即将消失在转角,赶忙甩甩头,快步跟了上去。


    第36章 木木:面对情敌我选择直接动手


    三人一并用过早膳, 林水寻又强烈推荐到船尾去玩一玩。“一早我就放下了钓钩,现在正好可以去收,兴许有收获呢。”


    楚宁迟疑着, 询问般地看了一眼陆之道。


    “走吧。”林水寻推着她就往船尾方向走去。


    陆之道没有逮到说话的机会,只好默默地跟在旁边, 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林水寻的手,只想立刻把她从楚宁身后掰开。


    “你有事吗?”林水寻疑惑地看向陆之道。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


    “晕船就老实回去躺着,船尾不适合你。”


    “……”


    楚宁赶忙回过头来,将她拉回身旁, 柔声问道,“还晕么?”


    “好多了。”


    说话间摸到她手腕上带着的橘皮手链, 楚宁指尖轻轻揉过, 将一颗橘皮做的珠子转了个圈, “好些天了可以换了,再戴着也没有效果。”


    软软的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手腕, 陆之道讷讷地被抓着, 偷偷垂眸撇了一眼, 吞了吞口水,才无奈地回答:


    “我不会换。”


    “回去我帮你。”


    “哦, 好!”陆之道受宠若惊,抿了抿嘴角, 笑意藏在眼底。


    “诶……”林水寻灵巧地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顺带拉开了楚宁的手,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就不放了,另一手捂着自己胸口, 表情痛苦,“别这样, 我好心痛。”


    楚宁无奈地看向她,“你又怎么?”


    她便愈发大胆起来,“心口疼……你一搭理她,我就心口疼……脑袋疼,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


    (陆之道:巧了,同感。)


    说着从身后推着楚宁,快步往船尾去。


    ……


    经过船正中的主帆,梅佑辛扒在顶部的瞭望台上,冲她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三人仰头一看,见梅佑辛挥了挥拳头,用夸张的嘴型,对陆之道说着:上上上!


    “这新来的脑子也不好使。”林水寻撇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念叨着,拉上楚宁就走了。


    陆之道皱着眉快步路过,连头也不抬。


    只有楚宁仰头看了会,好奇地问,“他来多久了?”


    “也就比你们早几天。”林水寻随口抱怨了一句,“不知道有什么后台,一来就让他操管主帆。”


    楚宁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只说,“主帆的瞭望台视野最好。”要观察全船的动向那里是最方便的。


    陆之道留意着,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却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


    船尾有一个比主帆小了近一半的小帆,边上立着半人高的木台子,台子上就是船舵。


    船舵几乎一刻也离不开人,林水寻不在的时候,就由她的副手看管着。


    “老大,你怎么才来!”副手见她过来,便迎了上去。


    “值了一夜的班,去休息吧。”林水寻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转身又对楚宁放软的语气,“等一等噢,我要检查船舵,这是最要紧的事。”


    楚宁点点头,顾自己走到船尾的甲板上,倚着船舷放眼远眺。


    陆之道默默挪到了她边上,见船尾支着一只长钓杆,尽头接着长长的鱼线,中间每隔一段距离,便绑着一根小木棍作浮标,一根鱼线上,足足绑了小几十个浮标,各自随意地漂在水面之上。


    好奇地稍稍提起钓竿,发现看到每根木棍下面都拴着一只钓钩。


    陆之道感觉有什么东西将鱼竿向下扯着,于是将钓竿大幅向后抬起,连带着部分鱼线一并被拉出了水面。


    被拉起来的三只小木棍之中,有一只底下便钓着一条鱼,快赶上手掌大小,被强行扯出水面的时候,还在乱蹦着。


    “真的有鱼。”陆之道拉了拉楚宁,“看。”


    楚宁收回目光,新奇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水面上的浮标随着快速地起起落落,楚宁扯扯陆之道的袖子,笑着说道,“拉上来看看。”


    见她笑的开心,陆之道也来了精神,将钓竿塞到她手里,自己伸手抓住了鱼线,一点点扯了上来。


    “很大一只。”陆之道伸出手掌与鱼身做了对比。


    楚宁也学着伸手去试了试大小,还是第一次看见鱼上钩,抬眼笑吟吟地望向陆之道,“好厉害。”


    陆之道第一次被夸竟然是因为一条鱼,但无论如何还是颇为得意,后腰一挺,“很简单的,我也是第一次。”


    ……


    林水寻走到船舵边上,仔细查看,又抬头眺望前方,确定大船行驶方向正常,才拍拍船舵,放心地回到甲板上。


    正看见自己放好的鱼竿,被陆之道截胡,匆忙赶过去。


    “不会钓鱼不要乱动啊,你这样胡扯,鱼都跑了大半。”林水寻一把推开陆之道,将她手上的鱼线扯了回来。


    “抓到了一条。”陆之道不服气地冲其中一个钩子努了努嘴。


    “那是我钩子放的好。”林水寻一仰头,指了指船舵旁放着的木盆,指使起陆之道,“去把那个木盆拿过来。”


    陆之道不为所动,只当做没听见。


    “快去!”林水寻不耐烦地推着她走了两步,“再不去你那唯一的一条鱼就要干死了。”


    陆之道忿忿走开,见船舵边上放着两个木盆,还都盛着水,便一手一个都端了过去。


    只离开一会,再提着木盆回来,眼前就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楚宁抓着鱼竿,偶尔看看正在被收起的鱼线,偶尔又认真盯着远处飘着的浮标。


    林水寻紧靠在她身旁,熟练地收线,还不忘嫌弃起陆之道,“她那样用蛮力肯定不行,鱼线会断的。”


    “你看噢,”林水寻拉过楚宁的手搭在鱼线上,“感受到没?下面有鱼在咬钩。”


    “真的……”楚宁扯了扯紧绷的鱼线。


    “不能这样扯噢,要往上提。”林水寻拉着她,柔声细气地,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收鱼线。


    这一条鱼似乎力气不小,在水底扯着鱼钩不肯出来,楚宁扯了几下,却拉不动。


    林水寻逮到机会,便从身后环住她,伸手一并拉住了鱼线,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合力将那条鱼拉了上来。


    那鱼几乎接近半截手臂的长度,比陆之道先前抓到的那一条大了不少。


    “没想到它力气这么大,差点就拉不动了。”楚宁笑着望向林水寻。


    林水寻保持了原来的姿势,转头冲她爽朗一笑,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调侃道,“在水下我们可未必能打得过它。”


    “我能打得过。”陆之道没好气地插了一嘴,俯身放下了两个木盆。


    林水寻取下她们合力抓到的鱼,顺带着将先前那一条也取下,一并扔进了木盆之中。


    在大鱼的衬托下,陆之道那条鱼显得小的可怜,即便在木盆中,还是大鱼挤到了角落。


    陆之道看不惯林水寻,连带着看那条大鱼也不顺眼,抬起一根手指伸入水中,默默将那条鱼戳远了些,给自己的小鱼留下足够的空间。


    一抬头又看到,那两人仍旧凑在一起拉扯鱼线,配合愈发默契起来。


    抓上来的鱼常常各不相同,楚宁每每都好奇地去问林水寻,两人聊的火热,陆之道一句话也插不上。


    只好蹲在木盆边上,戳戳林水寻抓的鱼,以泄私愤。


    偶尔抬头看楚宁,却见她正笑盈盈地望着林水寻。


    陆之道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觉,明明也没见她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看到楚宁对她似乎没有反感,还冲人家笑,就感觉堵的慌。只想将她掰过来,立刻带走。


    于是放下鱼甩了甩手,挪到楚宁身边。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问道,“可以回去了么?”


    楚宁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再等一会,让我们先把鱼线收好。”


    说话间,林水寻转过头,得意地冲她抬了抬下巴。


    (陆之道捂胸口:!!!)


    陆之道扁扁嘴,无趣地呆了会,还是搭不上话,只好讪讪离了船舷,背着手在两人身后来回踱步。


    很快,第三条第四条……第五六七条鱼被放进木盆中。


    眼见着自己的小鱼,被可怜巴巴地挤到了角落,如同自己现在被她们隔离在外。


    越想越气不过,但又无可奈何。特意蹲下身,将自己那条小鱼捞了出来,单独放入了另一个盆里。


    呆望着盆中的小鱼,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


    不想再管眼前这两人,但是又忍不住去看,每看一次就感觉窒息一次,陆之道捂着胸口,总感觉自己迟早要憋出内伤。


    ……


    巴不得此刻突然出现大风大浪,好让她们分的开一些。


    可是宽阔的河面风平浪静,连撞上船身的水花都是小小的。所以林水寻才敢放着船舵不管,一心扑在钓鱼上。


    陆之道看看船舵,心中有了主意,散步似的走到船舵边上。背着手绕船舵走了半圈,犹豫片刻,又斜了一眼林水寻得意的样子,便下定了决心,看似随意地将手搭了船舵的方向上。


    握住船舵,轻轻向右转了一点……


    船身便脱离了原来的航向,但因为她转的角度不大,船身只是稍稍向右偏了些,一下子看不出区别,可时间一长就会行驶入浅水区,极容易搁浅。


    陆之道仰仰头,又踱着步回到甲板,走到林水寻身旁,一脸悠然地背靠船舷。


    林水寻只当她不存在,笑着对楚宁说道,“一会让厨房把鱼做了,小宁喜欢清蒸还是红烧?烤了也可以。”


    (陆之道:小宁!!!呵。)


    “我喜欢刺少的,”楚宁笑着回答,眼神越过林水寻望向陆之道,“木木你呢?”


    陆之道轻哼一声,冷冷地提醒道:


    “方向偏了。”


    第37章 楚宁:知道有些人吃醋了,只是没想到心眼这么小


    林水寻收起玩闹的心思, 定睛仔细确认了船身前行的方向,发现见船正向着斜前方前行,而自己竟全然不察。


    好在斜度不大, 加上河面广阔才没出事,再这样往河岸方向靠近, 迟早要搁浅在岸边。


    “是不是你干的?!”林水寻质问道。


    陆之道顺着船体前行的方向,转头望向岸边,看戏似的,“要撞上了。”


    “风平浪静的怎么会突然变了方向, 一定是你干的!这样下去会搁浅的,你懂不懂!”


    尽管认定了是陆之道动的手脚, 可当务之急是将船转回正轨上。林水寻匆忙放下鱼线, 快步回到船舵旁, 一点点修正了船身的方向。


    “真是你做的?”楚宁小声问道。


    陆之道点点头,拉上楚宁就要走, “回去了。”


    “这样很危险!”


    “那是她疏于值守。”


    楚宁挣开了她的手, 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故意给人家找麻烦!”


    陆之道虽然不占理,但是看林水寻手忙脚乱的样子, 心情却不错。


    “小宁等我一下噢,很快就好。”林水寻在远处扭着头冲她们喊道。


    (陆之道:!!!)


    每听她喊一次小宁, 就觉心口堵一次。


    “走了。”陆之道像昨夜里那样,上前去捞她的手。


    楚宁却后退了一步,“你太过分了。”


    “小事而已,不会真撞上。”陆之道撑着船舷, 看看船身的方向,已经慢慢回到正轨, 便更心安理得起来。


    “多亏水寻技术好,否则谁经得起你这么捣乱!”


    (陆之道:心口堵得慌!!!)


    “你们认识不到一天吧。”陆之道没好气地说。


    “昨夜认识的,怎样?谁让你来晚了。”


    陆之道搓了搓剑柄,别扭地移开视线,看向水面,语气淡淡地问,“何必这样亲密。”


    “……”


    楚宁抓了抓头发,一脸困惑,亲密了么?


    见她不说话,陆之道更认定她是承认了,心中愈发不痛快,闷地难受。


    楚宁却凑了过去,歪过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底慢慢浮现出点点笑意。


    “有什么好看的!”陆之道转了身,背靠在船舷上。


    “生气了?”楚宁小心地问。


    “没有。”


    “那我找水寻去咯?”楚宁心领神会地笑笑,故意转身作势要走。


    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陆之道猛地清醒许多,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身前。


    自己一肚子恼火和牢骚不知道怎么去说,却见楚宁眼底正含着笑,神色轻松地看向自己。


    想到她刚刚也这样看着林水寻笑,陆之道暗暗深吸一口气,不由分手拉着她就走。


    “小宁这就走了?”林水寻摆好船舵的方向,刚到甲板上,跟了一步,见楚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有人不高兴了。”楚宁转头调侃道。


    陆之道冷着脸加快了脚步……


    林水寻也不强求,笑着摆了摆手,“我晚一点去找你!”


    “呼……”楚宁第一反应是去打量陆之道,见她脸色沉沉,心里也没了底气,不敢再去答应她,只轻轻吸了口气。


    干脆加快了脚步,走到陆之道前面,转而变成拉着她往回走。


    ……


    路过中间的主帆,又听到了梅佑辛挑事地口哨声,两人这次头也没有抬,顾自己快步往回去。


    直到楼梯之前,楚宁才放开了陆之道,稍稍提起长裙一角,“哒哒哒”轻便地上了台阶,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刚刚还是被人牵下来的呢。”陆之道站在楼梯下,小声地碎了一嘴。


    “是呢,现下也没人来牵我。”楚宁居高临下看着她,笑着向她伸了手。


    陆之道却没看见,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楼梯,面无表情地说,“去找她呗。”


    “那我去了。”楚宁有些气恼,故意顶了一句。


    略尴尬地收回手,顺带着理了理衣裳。


    陆之道匆忙跨步拦在她身前。


    “有话直说。”楚宁抬眼看她,这句话一句对她说过多次,已经懒得再提。


    陆之道踟蹰片刻,没来由的情绪似乎不该存在,所以更没有理由表达出来,但是不痛快的感觉却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原想好好说话,可是一开口又变成了,“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宁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她酸溜溜还挺可爱,所以一路心情还不错。可她死鸭子嘴硬也罢了,说话还要阴阳怪气,便也来了气,故意说道:


    “让开!”现在就走给你看。


    “一直留在船尾多好,何必多此一举。”


    “陆之道,是你把我拉走的!”


    “我、”陆之道顿了顿,“我是……是因为,”终究放弃了挣扎,因为似乎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你什么你,我知道你因为什么!”楚宁微仰着* 头,随手捋了捋她的衣领。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在跟鱼过不去,衣裳上湿一块干一块的。


    “因为什么?”陆之道自己也想知道。


    楚宁轻扯着她的衣领,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轻笑,“因为你吃醋了。”


    “否则我才不跟你回来。”楚宁笑着推开了她。


    陆之道愣了愣,垂下眼仔细地想了想,这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全新方向。


    所以自己对林水寻的不耐烦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不知道什么叫吃醋,我不爱吃酸的。”陆之道一摆手,侧身绕过她,忿忿不平地往回走。


    “你先回吧,我找水寻去了。”楚宁故意说道,“反正看你在那边也不安稳。”


    陆之道猛地停下了脚步,没想到她都到了二楼的走廊,还是想着要去船尾。


    转身大步回去,拦在她身前,质问道,“就那么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看她着急的样子,楚宁差点要笑出来,赶忙捂住嘴,抬眼看她,只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故意问道,“那我跟谁待在一起?”


    “自己待着不好么?”


    “不好。”


    “那……”陆之道抓了抓腰间的剑柄,故作随意地说道,“那我陪你。”


    “你陪我什么?陪我干坐着?你不觉得无聊么?”


    陆之道挠了挠头,“无聊么?”自己倒觉得还好,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也从没觉得无趣过。


    “你什么事都不说,当然无聊。”楚宁话里有话题提醒她,“水寻就什么都不瞒着我。”


    “非要提她么!”


    楚宁带着挑衅地点点头。


    “她那些话,我也会说!”陆之道有些急了,抓上她的手腕,语速都快了许多。


    见楚宁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自己,陆之道气沉丹田,用此生最快的语速,一口气把方才憋地辛苦的话都说了,


    “看你搭理她,我也觉得心口疼脑袋疼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口口声声小宁小宁的,我就是不爱听。钓个鱼而已,有必要凑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你看人家的眼神都不对了,不就是……”


    “停停停!”楚宁急忙忙制止了她,否则还不知道这一口气要说到哪里去。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像连珠炮似的说话。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方才说的太快,脑袋有点懵懵的。


    “我的眼神怎么不对了?”楚宁又好气又好笑,自认为这件事完全不存在。


    “你冲人家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楚宁微仰着头看她,“以后我得像你一样,总板着一张脸。”


    “这,倒也不必。”陆之道傲娇地别过头。


    “那你什么意思?”楚宁步步紧逼,陆之道心虚地退了两步,正撞到舱门上,伸手向后摸了摸,整个人僵硬地贴在门上。


    “陆之道啊陆之道,我只知道你吃醋了,只是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楚宁扯起她手腕上带着的橘皮手链,指了指橘皮中间留下穿绳的小孔,“比这个还小。”


    “没有!我不喜欢酸的。”


    “我喜欢呀……”


    说着拉过她的衣领,连带着将她往下扯了扯,一仰头便吻了上去。


    陆之道有些措手不及,当即也老实了许多,呼吸间被淡淡的香气围绕,恍惚间有飘飘然之感,忘情地要将她揽入怀中。


    眼前的人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你放心了么?”楚宁轻笑着问道。


    她每每弯着嘴角笑,脸颊两侧便有笑窝浅浅地凹下去,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安心。


    而她又爱笑,陆之道常看着看着,就把外界乱七八糟的事都忘了,好像要顺着酒窝沦陷下去。


    现在也是一样,一点都不想放开,于是又伸手去拉她。


    “衣裳都湿了,我才不想碰你。”


    陆之道低头才看见,身前有一大片衣裳都湿了,应该是刚刚逗那些鱼的时候,无意间打湿的。


    “换了吧。”


    “哦,好。”


    陆之道推开舱门走了进去,老老实实地解下外袍,随意地扔到床上,去包袱里翻找干净的衣裳。


    楚宁跟着进来,将她的外袍捡起,搭在手臂上捋了捋,“衣裳这样乱扔会皱的,我帮你拿去洗了吧。”


    “啊?不用不用。”陆之道受宠若惊,赶忙直起身,“我自己来……”


    “不瞒你说,我总觉得你洗不干净。”


    “那我下次注意,反正不能让你做这些。”陆之道接过衣裳,坚持不肯。


    心中无比感激,却不舍得让她做这些事。


    楚宁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一步,“先把衣裳挂好总可以吧?你找干净的衣裳穿上。”


    说着接过衣裳,先将上面褶皱捋了捋,她习惯要将衣裳全部拉扯平整了才去挂好。


    却无意间摸到衣襟处有一个小小的圆球状的东西,取出一看发现竟是一个纸团。


    像废纸一般团在一起,却被小心地收好。楚宁觉得有些奇怪,看了陆之道一眼,见她正在包袱里找干净的外袍,准备换上。


    捏着纸团迟疑了片刻,将衣裳往手臂上一挡,手下轻轻打开了纸团。


    上面详细写了陆之道的任务。


    在船到达下一站之前,要拿到自己身上的证据,到时他们会在码头派人来取。


    白纸黑字,楚宁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陆之道说任务是护送自己进京,是假的。


    她的目标是与臬司衙门的人一样,就是为了那些证据。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早有预谋,从最开始,从离开临安府开始,甚至连陆之道这个人也是预谋。


    还谈什么感情与信任?


    突然间大脑一片空白,一阵一阵地喘不上气。也许也因为船身晃动更强烈了些,楚宁还觉得有些恶心。


    深深吸了一口,指尖颤抖着,将这一页任务书揉成了一团,重新放了回去。


    “怎么了?”陆之道无意间转身,见她脸色很不好,快步上前扶她坐下,不无担心地问,“哪里难受?”


    楚宁缓了许久,以为平复了心情,才开口,


    “陆之道……”


    声音却还在颤抖着。


    第38章 楚宁:我认为这是最后一次


    陆之道双手撑在膝盖上, 俯身凑到她跟前,关切地望着她。


    见她脸色惨白,落寞地垂着眼眸, 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


    仔细地放缓了语气, 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楚宁暗暗平复了几个呼吸,微微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默默将手从她手心抽了回来, 失神地答道,


    “哦……看到好大一只虫子, 吓到了。”


    陆之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 “也把我吓了一跳。”


    “没事的。”见她惊魂未定, 陆之道放柔了声音, 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楚宁却微微别过头, 避开了她。


    “我去找找那只虫子,抓到就扔水里去。”陆之道哄小孩似的, 转身过去找起了虫子。


    ……


    楚宁呆望着她的身影,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如果她要找证据,一路上有许多机会,为什么还要拖到这个时候?况且自己早就将那些证据放到书中夹层里, 而那本《尚书》一直放在陆之道的包袱内。


    难道她竟不知道?


    她到底意欲何为?


    楚宁抓了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入喉, 一股凉意顺着胸口缓缓淌下,却让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算了……可能早就跑了。”楚宁叫住了她。


    陆之道讪讪地回到她面前,“确实没找到。”


    心中却动起了别的心思,想着如果此刻是林水寻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陆之道思量片刻,认定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接近楚宁。


    (陆之道: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所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顺着她的长发轻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回头我好好找找,一定把它揪出来。”


    楚宁由她抱着,脑中一片混沌。


    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却留恋着柔软的怀抱,不舍得逃开。


    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想明白,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不知道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刚看到她的任务的当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第一反应觉得害怕,原来这一路最信任的身边人,一直别有所图,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随后巨大的失落感扑面涌来,她不再值得信任了,往后的路只能独自去走。


    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却多了许多不舍。


    可事关父亲留下的证据,自己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妥协。所以,分道扬镳也许她们最好的结局。


    楚宁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紧紧环抱住她,放纵自己陷落下去。


    就让所有的情绪和不舍都涌上来吧,都留在这个怀中,任由自己在这个怀里沉沦一次,享受当下这个怀抱,却努力去忘记这个感觉。


    兴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一段感情要靠出卖父亲的遗愿去成全,万死也不敢承受。


    这一点,没有后路可退,更没有斡旋的余地。


    楚宁紧抱着她,眼前不受控地模糊起来,她也不去克制,眼泪掉下来便蹭在陆之道新换的衣裳上,反正都是她害的。


    听到她忍着啜泣,陆之道一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巴不得将那只虫子活劈了。


    除此之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愣了愣神,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只不断地重复说,“没关系,没关系。都好了。”


    “有关系,陆之道。”楚宁哽咽着,“你不会一直保护我。”


    陆之道愣了愣,心中又把那虫子活剐了一次,还责备自己不该让她去晾衣服。


    想到她在山洞中也能泰然自若地过夜,却在这里被吓得要哭出来,也不知见到了怎么样的脏东西,便更加自责起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嗯。”楚宁声音含在嗓子里,只当她是向自己致歉了。


    “但是我会一直保护你的,”陆之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尽全力。”如果能做到的话。


    ……


    突然感觉船身猛烈地晃了一下,与浪花造成地自然晃动不同,这个晃动猛烈又突然。


    紧接着外面似乎喧闹起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楚宁没有管这些,直到觉得自己重新收拾好心情,看了一眼她衣襟上未干的泪痕,无奈地笑笑,


    “衣裳又要换了。”


    指尖缓缓地拂过她的衣襟,留下许多不舍,却依旧将她推远了些。


    就到此为止吧,都不必明说了。


    ……


    船舱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陆之道隐隐感觉不安,想出去查看一番,却又不放心留楚宁一人在房内。


    正为难之时,却听楚宁先开口道,“外面好像出事了?你去看一看吧。”


    陆之道点点头,随手抓起长剑,“那你也不要乱走动,我很快回来。”


    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往方才挂衣裳的角落瞅了眼,依旧没看到大虫子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先行离开。


    想着等有空了一定要将那虫子找出来,否则真把楚宁吓到了,以后也不敢再来自己这里了。


    才出二楼走廊,便见梅佑辛匆忙跑来,抓着她急切地问,“找到证据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陆之道随口问道,边说边下了楼梯。


    梅佑辛赶忙追了上去,拦在她楼梯上,“问你话呢,”


    “没有。”


    “是没有找到,还是没有去找?”


    陆之道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扯了个慌,“没找到。”


    这是第一次对任务有所隐瞒,陆之道心中不免忐忑。好在她常年对外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加上梅佑辛一心只扑在任务上,所以也没有发觉。


    只顾自己摸着下巴思索,自言自语般地问道,“那会藏哪里?”


    “我怎么知道。”


    “身上都搜过了?衣裳都扒开看过了?”


    突然问起这个,陆之道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收起了羞怯,转而瞪了梅佑辛一眼,


    “都搜过了,就是没有,别细问!”


    梅佑辛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不问不问,你舒服不舒服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搜不出怎么办?难道我们交不出证据,要交人么?”


    “再找吧,还有时间。”陆之道敷衍着,随即绕过他准备往甲板上去。


    “陆之道,你可别骗我……”梅佑辛不无怀疑地盯着她的背影,“你不会被那位楚小姐把魂儿勾走了吧?”


    陆之道转过身来,冷冷地撇了梅佑辛一眼,声音漠然,“执行任务而已。”


    “你知道就好。”梅佑辛才放心下来,毕竟从暗卫营出来的人,虽然个个心狠手辣,但是单论执行任务,还是值得信任的。


    “不用去看了,臬司衙门的人把这艘船逼停了。”梅佑辛将外面的事情说了。


    是臬司衙门的贾千户带着几艘蚱蜢舟,拦在大船前面,此刻正在水面上与船员对峙。


    “阴魂不散。”陆之道不耐烦地看向远处的水面,几艘小船距离很远,只能看到几个黑点,上面的人影看不真切。


    “看起来他们也是为了证据而来,所以我才匆忙来找你。最好要把东西放在我们手里才放心。”


    “我再想想办法。”陆之道随口应和,眼睛却留意着水面上那几艘小船的动静。


    陆续有船员,抄了家伙,从他们身旁快步跑过,赶到船头支援去了。


    “放心吧,这艘船运的是江南进贡丝绸,让他们随意上来搜查,东西少了坏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梅佑辛语气中带着满不在乎,看戏似的,“再说了,臬司衙门的人也不敢上来。”


    陆之道往紧走两步,看清了河面上逼停他们的船,为首的确实是纠缠了他们一路的贾千户。船上每个人拿着兵刃,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敢正大光明地逼停,一定也是有所准备。”陆之道看着那几艘蚱蜢舟,不无担心地说。


    ……


    陆之道前脚刚走,楚宁便揉了揉脑袋,收拾好心绪,冷静分析当前的困局。


    很明显了,眼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所以,早就应该认清这个现实:只要证据一天在自己身上,谁也不值得信任。薄薄的几封信件和账本,牵扯到太多人的乌纱帽,还有太多无辜的性命。


    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除非自己举手投降。


    顾不上外面嘈杂的原因,打开门确认门外和走廊没有人之后,又将舱门从里面反锁起来。


    快速翻出陆之道的一直带着的包袱,除了原来有一把小匕首被自己拿走了,后来也一直没还给她,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变过。


    依旧是两颗火石,两块腰牌,和一些小小的暗器,陆之道似乎不大喜欢用暗器,从未见她用过。


    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放在一个小瓷瓶中。


    此外便是楚宁让她帮忙背着的两本大书,因为太重了,自己便偷懒放到陆之道的包袱之内。


    当时她发觉包袱突然间重了不少,只愣兮兮地念了一句,“变重了……”


    “我把书放你那里,别弄坏了。”楚宁理直气壮地嘱咐。


    “哦,好。”


    此后便再没有提过,楚宁总觉得放她那里,比在自己身边要安全的多,毕竟她身手好,对自己的事情又上心。


    有时休息的时候,偶尔将书拿过来看看,她也没有多想,一定还以为自己只是爱读书而已。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尚书》中的异样。也许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搜查了自己的房间,却没有怀疑陆之道的包袱。


    人们总是把要紧的东西随身带着。


    楚宁自嘲般地摇摇头,取出了那两本大书。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自己每次看完,都会用小丝带将书捆一捆,再系上一个万字结。


    这样如果有人打开过这本书,自己一定会及时发现。


    楚宁仔细看了看书本上的丝带,像之前几次一样,没有觉得异常。


    但现在也不敢再去信任陆之道,便解开了万字结,将藏在《尚书》夹层中的信件,全部取了出来,贴身收好。


    随后又将那两本书重新系上,原样放回到陆之道的包袱之内。


    做好这一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呆坐在船舱之内,垂着眼缓了好一会。


    又如同告别一般,看看陆之道随身的物件,和挂在一旁的外袍。最后才打开了舱门,留恋却决绝地跨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内,不管前路多坎坷,都决定独自去走。


    任务书上规定的时间,是到达下一站的时候。这船已经昼夜不停的行驶了好几天,所以估计很快就会靠岸了。


    具体的时间,林水寻一定会知道。楚宁这样想着,找机会去问一问她也是方便。


    但是他们在那之前,一定会有所行动。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准备好。


    第39章 试探着再给一次机会


    陆之道走向船头, 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了一会。


    见船头附近的河面上,几艘赤马舟一字排开,拦在前路。


    他们的船还不足这艘商船的十分之一大小, 但是赤马舟是用于哨探巡逻的快船,行动方便速度极快, 所以才能在水面灵巧截停大船。


    站在船首仰头地盯着商船的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贾千户。


    “船上管事的还不出来?”只听他不耐烦地问道。


    众船员抄着家伙,纷纷围在船头,却还没有人能发号施令。


    但这些粗人常年生活在水上, 秉持着一个简朴的信念,那就是大船漂泊于水面之上, 便相当于自己的领地, 随便让人截停搜查, 无异于打了自己的脸。


    众人忿忿不平他坏了航行的规矩,只有陆之道清楚他是来找楚宁的, 确切地说, 他是来找楚宁身上的那些证据。


    心中忐忑难安, 这样对峙不是出路,他对楚宁而言, 总归是个威胁,不如干脆先将他处理了。


    这样想着, 便转身对梅佑辛说道,“先把他收拾了。”说着便准备提剑上前。


    梅佑辛突然从看戏的状态切换过来,猛地将她拉下,“你好歹分个轻重缓急。”


    陆之道一手握着剑柄上, 正要抽出,闻言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重点在于, 证据,证据!”梅佑辛压低了声音,比划着,“只要把证据捏在自己手里,你管他们是死是活。”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马上去找证据,然后让他们追着楚宁去,我们反而省心。”梅佑辛分析地头头是道。


    正说着,见船长叼着长烟杆,慢悠悠地从船尾过来,他身形魁梧,脚步极重,好像每走一步,船身都要跟着震上一震。


    走到他们身边,对陆之道开口说道,“放心吧,上不来。按着我收到的信,至少也把你们送到南直隶。”


    陆之道扫了他一眼,满脸的大胡子,可能是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牙齿很黄。


    原来在暗卫营的鸽房,那个消息是给发给他的。难怪两人上船之后,没有受到任何限制,行动自由。


    只见船长磨磨蹭蹭地走到船头的甲板上,众人便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


    船长撇了一眼河面上的赤马舟,问道,“什么东西?”


    “你是管事的?”贾千户扯着嗓门问道。


    “瞎了吗?我们老大!”船上有人嚷了一句。


    贾千户大大方方地亮出腰牌,“我们是臬司衙门的,怀疑你们船上藏了逃犯,现在命令你们即刻放下绳梯,我们要搜查。”


    船长挠了挠下巴,语气轻蔑地笑着问道,“臬司衙门什么东西?”


    众船员哄堂大笑,也跟着开始起哄,一时间甲板上乱糟糟的。


    “臬司衙门是什么你不知道?”贾千户被问的莫名其妙,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之江省主管刑名的衙门,懂吗?赶紧把绳梯放下来,别耽误公差。”


    陆之道暗自讪笑,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藏着掖着,现在已经顾不上隐瞒身份了,随便扯了个烂借口,就敢正大光明地追上来。


    看来这些人也着急了。


    “之江省的衙门,追到了姑苏的地界,手伸地未免太长了吧。”船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回去,别在老子眼前碍事。”


    “我们要找的,可是头号要紧的逃犯,误了差你们吃罪不起。”


    船长粗着嗓子,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船上运的,可是今年第一批进贡的丝绸,耽误了你们也吃罪不起。”


    见他态度强硬,贾千户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耐心地解释,“那逃犯杀了巡按御史一家,之江省已经广发通缉令,一定要将逃犯绳之以法。”


    听他提到楚宁家人,陆之道留心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倒是船长依旧不放在心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得到消息,他很可能藏在这艘船上。”


    “放屁!”船长不留情面地啐了一口。


    双方来回几次都说不到一起,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起来。贾千户见船上众人也不听劝,便招呼了另外几艘船上的手下,准备来硬的。


    尽管他们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可陆之道直觉他们依旧是冲着楚宁来的,这一次更是有备而来。


    更觉得不安,挂念起楚宁的安危,紧盯着贾千户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回了船舱之内。


    ……


    推门看见楚宁正低着头,认真地研究摊在桌上的地图——正是自己先前买的那一张地图,已经许久没用过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跟着自己在走,从来没有琢磨过路线,现下却看得极为认真。


    “怎么看起了地图?”陆之道把着舱门向外四处张望,确定没人之后,才关上了门,转身问道。


    楚宁直起身,顺手将地图收好,随口答道,“想看看现在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京城。”


    “顺利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月。”陆之道帮她将地图收好,“臬司衙门那些人又追来了,我们之前见过的。”


    “阴魂不散。”楚宁无奈地望向窗外,念叨了一句。


    陆之道看看她,发现两人竟还有这样的默契,轻松地说,“刚才我也这样说。”


    “他是有备而来……”跟着走到窗边,将方才看到的,关于贾千户的情况都说了。


    “他说搜查逃犯?”楚宁难以置信,“害死父亲母亲的逃犯?”


    “对。”


    楚宁只觉得可笑,打着抓捕逃犯,为楚御史一家报仇的名义,搜捕的却是自己和父亲留下的证据。


    “哪有什么逃犯,贼喊抓贼罢了。”楚宁垂眸凝望着并不平静的水面,声音有些轻颤。


    她自己也听见声音的不同,随即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双手撑在窗沿,好像在与谁较劲,落寞却倔强不服输的样子,更让人揪心。


    陆之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小心地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


    “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不利。”


    却被推开了。


    楚宁神色复杂地抬眼,冲她扯了扯嘴角,脸颊上的笑窝依旧浅浅的。


    你们又有多少区别呢?


    “如果这一次逃不掉呢?”楚宁看着她,认真问道。


    “不会。”陆之道肯定地回答。


    “那你就完不成任务了。”


    “是……”陆之道垂头盯着自己腰间长剑的剑首。


    这一次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完成任务,直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


    不敢果断地放弃任务,可每每看到楚宁,又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总是迟疑和犹豫,就像自小被虐待的小兽,即便长大后有了碾压性的力量,也不敢再去反抗。


    更何况,陆之道自认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力量,一旦有了异心,无非只能任人蹂躏罢了。


    从来就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意志。


    看似强大,却似乎从没有独立做过决定,一向都听从任务的安排。


    楚宁转身背靠在窗边,望着失落的陆之道,有些动容地问,“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会怎样?”


    “不知道。”陆之道低着头小声回应。


    楚宁轻轻叹口气,明知道该果决一些,可看她这样子总还是觉得舍不得,怅然地提醒:


    “如果我们方向一致,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听过念舒的事,不管怎样,楚宁不愿意陆之道与她一样的结局。


    “你说是不是?”楚宁微微俯身,寻找她的目光。


    不死心地寻找一线希望。


    陆之道踟蹰难安,别扭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停滞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却不接她的话,只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那些证据都藏好了么?”


    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希望找到那些证据,唯一确定的是,那东西很重要。


    楚宁心中五味杂陈,下意识地往窗边一靠,拉远了与陆之道的距离。


    冷静地答道,“嗯。你想看看么?”


    “……”


    正戳中陆之道最犹豫不决的事情上。只觉得自己犹如置身火堆之上,四面都是煎熬。烤地人都焦了,还是无法痛下决心。


    这时才隐隐发觉,楚宁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却比自己更加果断与勇敢。


    “啊……原来小宁在这里!”林水寻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间微妙的僵持,“我让厨房把我们抓到的鱼,做成了鱼饼,一点鱼刺都没有噢。”


    楚宁颇感意外,没想自己随口说喜欢刺少的,倒被她用心记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我随口说的,不要放在心上。”


    “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放在心上的。”林水寻油嘴滑舌地凑了过去。


    陆之道拿起剑鞘的一端,冷着脸将她推远了些。


    林水寻不耐烦地推开剑鞘,四下张望,“你怎么跑她房间来了,乱糟糟的。”


    “是,”楚宁笑着调侃,“还有虫子呢。”


    “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林水寻上前拉过楚宁就打算走。


    陆之道把长剑一横,“去哪里?”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林水寻叉着腰质问,“外面那些人,就是来找小宁的,你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陆之道无不警觉地问。


    “亏你还叫陆之道,原来什么都不知道!”林水寻不无得意,“我分析出来的,不像你支着个脑袋为了显身高。”


    林水寻顾自己分析起来,“船上就你俩新来的,才几天就遇到这种事,不是找你们是找谁的?小宁那么可爱,那些老猥琐一定是冲着她来的,至于你,就自求多福吧!”


    一顿毫无逻辑却理直气壮的分析,竟还让她误打误撞说对了,听得两人瞠目结舌。


    陆之道看她对楚宁叫的亲近,就浑身不自在,便说道,“我会保护好她,不劳你费心。”


    第40章 木木: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水面上还要剑拔弩张, 楚宁无奈地从中间将两人分开,把林水寻拉到一旁。


    “何必置气呢。”


    林水寻甩甩手,耐着性子对楚宁说道, “你还是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我才放心。”


    “放心吧, 他们上不来。”陆之道往门边一靠,斜眼盯着楚宁拉她的手,不高兴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楚宁透过窗子,探身看了看水面上那几艘赤马舟, 又看大河之上的景色一路都相差不大,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便转身问林水寻, “现在到哪里了?”


    “已经进了南直隶, 马上就到应天府。”林水寻凑过去看了看,又补充道, “不过现在遇到这种事, 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到了。”


    “应天府啊……”楚宁思索着, “一直听人说起,还没去过。”


    “按以往的习惯, 我们会在那里休整两三日,到时候我带你下船好好玩玩。”林水寻笑着说。


    楚宁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林水寻说的话正好与陆之道任务上的安排吻合,所以更留心起来。


    可又不能明说,便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好啊, 这船上我也呆腻了。”顿了顿又问道,“还要几天才能到应天府呀?我都等不及了。”


    陆之道扁扁嘴, “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她巴不得这艘船永远都不要靠岸,这样一直在水面上开着,她们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按着以前的速度,两天也就到了。”林水寻再一次直接略过陆之道,转而接过楚宁的话。


    “两天啊……”楚宁喃喃地重复,心中快速思索,两天之内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自己也要抓紧时间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谁知陆之道也含糊地跟着念了一句:“两天。”


    两人下意识地望向对方,随即又快速避开,各怀心事,却都不能开口。


    ……


    “老大!”林水寻的小跟班飞奔而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扒在门上气喘吁吁地说道,“船长说要撞过去,这种情况我不会掌舵啊!”


    “撞过去?这么莽!”林水寻吓了一跳,快步跑到窗边,探出身子看了看,自语道,“他们那种船,来硬的还真不是我们的对手……”


    赤马舟行动灵活,但也是因为追求轻便,所以船身几乎没有防御的部分,相比其他的船而言,显得有些脆弱,一般作哨探巡逻的用途。


    抛去其他不提,光看赤马舟与商船的体积,就已经是云泥之差。好像巨人身边围着一群小矮子,而那群小矮子咋咋呼呼,即便跳起来也打不到巨人的膝盖。


    但这种时候,一定要控制好船舵,调整好方向,才能让船身的损伤减到最小,所以只能由经验丰富的舵手掌舵。


    林水寻拔腿要走,刚出门又转身回来,对楚宁说道,“一会可能会有剧烈碰撞,记得抓紧噢,别摔了。”


    “好,你也小心。”楚宁乖乖地应道。


    林水寻顿时笑开了花,乐呵呵地扒在门上,“好嘞!为你,我也会保重自己~”


    “砰!”地一声巨响,陆之道冷着脸把门关上。


    好在林水寻躲的及时,否则非要被门夹了不可。不服气地要找她算账,她的小跟班却焦急万分地将她拉走了,“老大快点吧,其他位置都准备好了!就等我们了!”


    ……


    又只剩楚宁与陆之道留在船舱之内。


    船舱不大,所以两人不可避免地离地很近,可是心思却不在一处。


    林水寻一走,陆之道便觉得心里畅快许多,但还是不* 高兴,提醒说,“你越理她,她越得意。”


    “她又不是坏人……”


    “可她没安好心。”陆之道愤愤地地说。


    楚宁扁扁嘴不置可否,打开门就往外走。陆之道原本要拦着她,毕竟还是船舱中安全一些,可楚宁执意要到甲板上看看,无奈之下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边上。


    才到甲板,便看到船头的高处位置,有人双手各举一面令旗,通过不停改变手势,使令旗处于身体的不同位置,以此来传达不同的指令。


    船员们看着指令,各安其职,互相配合。


    楚宁看不懂他手势的意思,但见旗手做完一个动作之后,便听到众人协力一声大喝,船身的六桅之上,九帆全部同时升起,顺着风向张开。


    借助风力与船最低层的人力,大船很快将速度提了起来,连撞上船身的浪花也变得更加剧烈。


    船上嘈杂却有序。


    随后见旗手左手平举在身前,指示船体继续前进,右手向上高高举起,而后向右偏了些,指示舵手将船身的方向往右偏离同样的角度。


    船尾的林水寻远远地看到令旗的指示,便调整了方向,很快大船的航向便开始向右偏移。


    楚宁认真留意了令旗停留的位置,及其对应的船体变化。看了一阵子也摸清了些许指令,暗暗记在心里。


    突然间看到旗手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左手,开始快速挥动,手上拿着的旗帜,随着挥动变得格外显眼……


    “小心。”楚宁随手抓住了船舷的栏杆,提醒陆之道。


    看起来要船要加速了。


    果然猜的没错,船身再一次提速,几乎用了所有能调动的最快速度,向着赤马舟径直碾了过去。


    “嘭!”


    伴随着的巨大的撞击声,船身猛烈摇晃起来。


    陆之道一时没有防备,差点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弯下身撑着甲板,好像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四周都是猛烈晃动,却没有一点倚靠。


    好在楚宁及时向她伸出了手,才让她借力抓上了栏杆。


    双手撑着栏杆,才站稳了身子,即刻便将楚宁环在当中,似乎这样才感觉更安全一些。


    “你怎么知道要撞了?”陆之道低头问道。


    楚宁朝旗手抬了抬下巴,“看他。”


    “你还懂旗语?”


    “不懂。刚刚看了一会,瞎猜的。”


    陆之道点点头,竟开始有些佩服,自己空有一身功夫,却不及她反应及时,还是被她拉了一把才站稳了脚跟。


    楚宁在陆之道双臂当中,转过身去,紧抓着船舷,望向水面。


    只见贾千户所在的那艘赤马舟,被撞地翻了个面,倒盖在水面上,他与船上的另外几人,正在水中激烈挣扎着。


    有一个看起来水性很好的人,正费力地拖着贾千户,将他往木板上拉。


    其他几艘距离近的,也是人仰马翻,横七竖八地漂在水面上。


    而这一艘大船,张了满帆,准备扬长而去。


    “快去!”贾千户扒着木板,朝救他的那人做了指示。


    那人张大了嘴,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钻入了水下。


    商船体型太大,光是从他们身边路过就花了不少时间,正好给那人扒在船身留下了机会。


    那人避开了众目睽睽之下的船头,从接近船尾的一侧靠近船身。却不着急爬上船,而是扒着一块突出的木板,紧贴在船身之上。


    如狩猎的猛兽一般,静悄悄地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


    冲过那几艘赤马舟组堵截,船长才叼着烟斗,一步一震地往回走。


    路过她们两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明知道要撞了,还跑出来看,你们也是够大胆的。”


    陆之道心中暗暗点头,原来只觉得楚宁软软的,没想到竟喜欢凑这种刺激的热闹。却不得不承认,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的时候,比自己机灵和果断地多。


    “否则哪里有机会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象?”楚宁笑着反问,“对了,还要多谢您这些天的关照。”


    这些天在船上颇受照顾,不管他们是得到谁的授意,这位船长总归是知情的。


    “欸,不值一提。”船长摆摆手,挺着肚子顾自己走了。


    “没事咯……太刺激了!”林水寻嚷嚷着狂奔而来,见到船长迎面走过去,顿时老实了许多。


    垂手让到一旁,等他走了,才伸伸脖子挪到楚宁边上。


    “你可以放开小宁了。”说着去掰陆之道的手。


    楚宁这才意识到,原来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躲在她怀中,却没有一点不自在,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而陆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发油腔滑调起来。原本是双手抓着船舷虚环着楚宁,见林水寻来掰自己的手,干脆松了手,直接把楚宁往身前轻轻一推,摁在自己怀里,双手抱住了她。


    然后偏过头,挑衅地望着林水寻……


    可是不等林水寻说话,楚宁先一步挣开了她。


    “别这样。”


    陆之道有些想不通,明明不久前她还主动过来亲亲抱抱,怎么现在躲的比谁都快?好像自己轻薄了她似的。


    无奈挠了挠头,“怎么突然变了?”


    “别自作多情啊!”林水寻跨步上来,拦在两人中间,指着陆之道警告说。


    “你懂什么?我与楚宁……”


    “我们又没什么……”楚宁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低了低头,“回去了。”


    “听到没!”林水寻不无得意地瞥了陆之道一眼,快步追上了楚宁。


    “怎么了?”陆之道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皱着眉跟在后面,几次走到她边上,试图像前几次那样,去抓她的手,可她总是淡淡地躲开。


    陆之道自讨没趣,看着林水寻前后献殷勤愈发烦躁,更气楚宁对自己阴晴不定。


    一路跟在她们后面,差点要将自己憋出内伤。


    走到半路,楚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啊。


    转身对林水寻说道,“带我去船舵那里看看好不好?方才撞的好准,想知道你是怎么控制方向的。”


    “当然好啦,现在就去。”林水寻求之不得,带着楚宁便往船尾方向走去,那里几乎简直就是她的小天下。


    ……


    “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回来替你一会还不好?”林水寻摆摆手,让小跟班把船舵的位置让了出来。


    “哼,鬼才信你的。”小跟班搓搓鼻子,转身顾自己忙去了。


    楚宁仔仔细细地看了船舵,伸手摸了摸。见她对船舵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林水寻便愈发来了劲,巴不得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


    陆之道第一次受了冷落,只好远远地靠在一旁的船舷上,故意看着远处的风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她们。


    “只靠船舵就能控制方向么?”楚宁握着船舵好奇地问。


    “那是,所以我这里是船上最重要的工作。当然了,那几个破帆也会影响方向。”


    楚宁好奇地轻轻转动船舵。


    “欸,这可不能乱动,方向偏了很容易搁浅的。”小跟班赶忙冲过来拦着她。


    楚宁匆忙松了手。


    “去去去!边儿呆着去!”林水寻揪起小跟班的衣领,把他扔远了些。


    “这样很危险,不是你教我的吗!”小跟班梗着脖子质问。


    “小宁跟你能一样吗!她愿意玩就玩!再说了,我还在这,能出什么事儿!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走远点……”


    林水寻抬起腿,不客气地冲他屁|股踹了一脚。


    陆之道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歪过头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楚宁一脸无辜地将船舵转了回去,心里却动起了别的心思。


    嘴上乖乖的说道,“既然这个不能玩,我就不动了。”


    “没事没事,你喜欢就随便动,我在呢。”林水寻拍着胸脯。


    楚宁冲她笑了笑,凑到她耳畔,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晚上我偷偷过来,你再教我掌舵好不好?”


    “好……好!”林水寻用力点头,一脸傻笑。


    才说完话,就见陆之道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们面前,气恼地盯着楚宁,“说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