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木木:这个套路是第30章的时候学废的


    冲过了赤马舟的阻拦, 大船一边向前行驶,一边做着调整,有气无力地在河面缓慢爬行。


    船员们得了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方才的事情。


    只有陆之道立在船尾, 又气又恼,憋了小半天,终于在看到楚宁笑盈盈地与别人咬耳朵的时候,彻底破防。


    ……


    见她沉着脸, 气势汹汹地质问自己,楚宁怔了怔, 下意识地稍稍挪了半步, 拉远了与林水寻的距离。


    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陆之道二话不说, 上前拉了她就往回走。


    楚宁却挣扎着去推她的手。


    忿忿的眼神让她有些陌生,赶忙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 赔着小心地问,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楚宁失了兴致, 谁也不理,顾自己埋着头往回走。


    陆之道匆忙跟了上去, 如往常一样守在她边上,愣愣跟了许久, 见她也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样子,憋半天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楚宁莫名其妙,回过头看她, “为什么突然道歉?”


    “不知道。”陆之道耿直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 但既然得罪了,我就先道歉,总不会错。”


    “!!!”


    甚至说不清这种态度,算不算敷衍,可是道歉看起来很真诚。楚宁有些不高兴,不依不饶地抓着她话里的漏铜:


    “什么叫不知怎么得罪了我?你是觉得我不讲理?”


    “我没这样说。”陆之道匆忙解释,“我是以为我有地方做错了,所以先向你道歉。”


    “不问缘由先道歉?是觉得我很好哄?”


    “也不是……”陆之道左右为难,怎么说也不对,就连道歉也不对,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追上前问道,“那么告诉我哪里错了?”


    楚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


    没有哪里不好,也不需要道歉,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在奉命这件事上,不需要投入感情。


    “你自己总说,心里有什么话都要直说,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陆之道拦在舱门之前,不让她进去。


    “陆之道,你对我没有任何隐瞒么?”


    陆之道气势顿时弱了半截,隐瞒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


    但不管哪一件,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楚宁推开她的手,侧身进了船舱之内。陆之道堵在门口,自讨没趣地站了许久,见楚宁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再搭理自己,才讪讪退了出去。


    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她为自己挂好的衣裳,突然想起她说的房间里有虫子,又蹲在角落开始找。


    两人舱门正对着,此刻都没有关上,一探头就能看到对方在房间里面的举动。


    陆之道蹲角落找了一会,从舱门探出一个脑袋看向楚宁的船舱,没话找话地说,“你看到的那个虫子,会飞还是不会飞?”


    “不知道!”楚宁没好气地应道,哪有什么虫子,本来就是随口胡扯的。


    “那你看到的时候,它是停在上面还是下面呢?”


    “不知道!”


    “看清它多大了么?”


    “……”


    楚宁眉头紧蹙走到门边,不耐烦地关上了门。


    谁要她去找莫须有的虫子了?!宁愿她坦白自己的任务,诉说自己的困境,也许还能一起想办法。


    她越是避而不谈,越让人失望。


    陆之道落寞地垂眸,默默缩了回去,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她喜欢林水寻!所以才对自己突然冷淡!


    陆之道动作突然凝滞,片刻之后猛地摇摇头,将这个可怕想法甩了出去,应该不可能,因为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她们没有时间独处。


    可即便这样,楚宁对她也愈发亲近起来。对方更是一口一个“小宁”叫着。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一定就是这样!


    才抱过自己,转头就与别人咬耳朵!这个女人多少有些不正经。


    嘴里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哄人的,兴许也跟林水寻这样说过!


    想到这里,好像自己被她欺骗了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一时头脑发热,站起身一把推开了对面的舱门,非要找她要一个说法不可。


    却看见楚宁正在收拾随身的行李,见门突然被推开,也吓了一跳,猛地起来,匆忙将包袱扔到一旁。


    随后很快回过神来,心里本就对她有气,此刻更是不耐烦,没好气地质问:


    “干嘛!”


    “哦……”陆之道当场怂了,用力点头,“对不起……”


    楚宁也随着放缓了语气,问道,“有事么?”


    果然一般情况下,不问缘由马上道歉,是有用的。


    “也没什么事……”陆之道顿了顿,看到她似乎正在收拾,东西有些杂乱地扔在床上,问道,“为什么收拾东西?”


    楚宁垂眸略一思索,自然不能将自己打算离开的事告诉她,于是笑着扯了个借口,“因为我要与水寻去应天府玩。”


    短短几个字,字字扎心,好像晴天霹雳,陆之道猛地一激灵。


    “你!”指着楚宁,深深吸了一口,“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她又不能保护你!”


    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楚宁倒觉得好笑,要是放在以往,一定要好好捉弄她一番,可现在却没有心思,只是随口附和道,“好好好,知道了,我忙着呢。”


    “你就是喜欢林水寻!”陆之道扭过头来,自以为是地戳穿了她。


    楚宁却不高兴了,睁大了眼睛,“你别胡说八道!”


    “哼,别装,我看的出来。”陆之道忿忿不平,口是心非地补充,“既然如此,就请你少招惹我!”


    心里却打起了鼓,怕她真的就此不来招惹自己。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又想解释,“我的意思是……”


    “莫名其妙!”楚宁气呼呼地将她推了出去,“就算是我先招惹你的,以后不会了!满意了么!”


    ……


    “砰!”


    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陆之道脑子一团浆糊,再提不起心思去考虑其他,垂头丧气地靠在门上。


    磨磨蹭蹭到了太阳下山,眼见着天色渐黑,却愈发懊悔起来。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又犹豫着放下。


    想着在门外等一等,等了小半日,迟不迟不见楚宁出来。


    ……


    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快速穿了过去,陆之道猛地清醒许多,眼神当即凌厉起来,右手条件反射般地握上了剑柄。


    脚下横向一跨,挡在了楚宁门前。


    转眼一支短箭划破空气,向着陆之道脖颈处呼啸而来。


    陆之道早有准备,稍稍一偏头,灵巧地躲开了。


    “砰”一声闷响,箭头深深扎入木板之内。


    陆之道余光一扫,确认这是袖里箭,长度不过八寸,发射出来却极有力,此刻箭身一半都已经扎入了木板之内。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袖箭,接连飞了过来。


    陆之道敏捷地躲开,因为不确定箭身有没有毒,不敢轻易去碰,只是谨慎地躲避。


    更不敢随意追上去,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反倒将楚宁置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束手束脚地守在门外,却寸步不让。


    短箭“砰砰”扎入木板之内。


    像极了敲门的声音。


    楚宁闻声打开了门,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袖箭即刻转换了目标,又是“唰唰”两支,向着楚宁飞去。


    陆之道所料未及,箭步上前将楚宁护在身后,同时右手提剑去挡,却稍稍晚了半步,推开一支袖箭,却被另一只划破了手臂。


    楚宁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臂,转眼便见她似乎受了伤,慌忙去拉她。


    “没事。”陆之道低头瞥了一眼右臂的伤势,却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啸,第三支箭接连而来!


    右手却因为带着伤口不及原来灵活。而且楚宁因为见着自己受伤,焦急地向外走了一步,此刻全身都暴露在暗箭之下。


    眼见着来不及去挡,陆之道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转身紧抱住她,将她护在身下。


    只听见一声闷响,袖箭一头扎进陆之道左肩,那里原该是楚宁心口的位置。


    “嘶……”陆之道倒吸一口凉气,将楚宁往船舱内推。


    鲜血顿时染红了外袍,楚宁慌了神,试图将陆之道也拉进来暂避,谁知她却握紧了剑。


    “梅花袖箭只有六支,他完了。”说罢便关上了门。


    ……


    快步向着暗箭的方向追了上去,心里却提醒自己不能追太远,否则万一他们还有帮手,楚宁反而更危险。


    好在那人身在暗处,不敢正大光明地逃,东躲西藏地也跑不远。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陆之道手腕轻旋,长剑透出淡淡寒光,如秋霜一般。


    鸦色身影轻盈地跃起,携着长剑破风而去,银光才闪过,剑尖已然及喉,仍旧片刻不停,猛一使力,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喉管。


    收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溅了自己一身血。


    那人脖子上鲜血直冒,捂着喉咙干张嘴,却嘶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一会便瞪着眼珠,窒息而死了。


    随后提着剑仔细查看了周围情况,确认暗处没有其他人,才抓起地上那人的衣领,将尸体拖入了走廊的尽头的拐角处,以免吓到无辜的人。


    处理好这一切,便去找了梅佑辛,“有人混上来了,弄死一个,在走廊尽头,你尽快把尸体处理好。另外再查一查,船上还有没有其他人。”


    说罢,也不等梅佑辛回话,便急忙忙转身要回去找楚宁。


    梅佑辛看着她背影突然笑出声来:


    “哟,造型挺别致。”


    听他一说,陆之道才意识到背上一阵疼痛,伸手摸了摸。


    袖箭还插在后背!


    ……


    陆之道试图伸手去拔出来,却因为在背上,自己有些使不上力。


    “帮我拔了。” 免得吓到她。


    “这我拿手。呸!呸!”梅佑辛往自己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握住了露在外面的箭身,别过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将短箭向上拔起。


    “你大爷的!”陆之道吃痛,咬紧牙关骂了一嘴。


    转头看了一眼拔出来的短箭,用这暗器之人十分狠辣,用的箭头竟带着许多小倒刺,此刻带血的皮肉还挂着倒刺上。


    “呼……”陆之道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没事了,你接着去找证据。”梅佑辛满不在乎地甩了甩短箭,他们从不将这样的伤放在眼里,甚至人命他们也不放在眼里,“我去看看那个尸体,也许能有别的收获。”


    陆之道暗暗缓了几个呼吸,稍稍觉得疼痛减轻了些,心里又放心不下楚宁,快步回去。


    ……


    一推门,却发现楚宁不在船舱之内。


    顿时慌了神,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


    突然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警惕拔出了长剑,侧身躲在一旁。


    算准了时机正要挥剑出去,却见来人正是楚宁,慌忙将手腕偏了偏,剑刃从她发梢略过,一缕长发缓缓飘落。


    楚宁先是一惊,定睛看清是陆之道,顾不上害怕与生气,只是一把搂住了她。


    触不及防地被拉扯,后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你到哪里去了!”陆之道不无生气地责问,刚刚差点吓死。那箭刺入后背的时候,都没有怕过,硬拔出来的倒刺也没有让她心慌。


    但推开门的一瞬间,发现楚宁不在的时候,她突然便失了神,一点理智都不剩,怎么办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呆在船舱才更安全些,为什么要乱跑!陆之道有些气恼。


    “你受伤了?”楚宁忧心仰头看她。


    被她心疼地望了一眼,便再也生不起气来。


    陆之道当即放软了语气,被她一提醒,好像伤口又格外地疼起来,却习惯性地说道,“啊……没事。”


    “都是我不好。”声音有些哽咽,“否则你也不会受伤。”


    “是我自己不够小心。”陆之道顿了顿,轻声问道,“刚刚去哪里了?”


    “我放心不下,去找你了。”楚宁低垂着眼眸,“明知道不该出去,我又帮不上忙,可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就是很担心。”


    “我都处理好了。”陆之道心中动容,安慰似的轻抚她的后背。


    却听楚宁嘴角带笑地调侃道,“我又叫白担心嘛。”


    陆之道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她搂紧了些。


    ……


    尽管背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在疼,可陆之道竟觉得,这比她方才对自己冰冷冷的时候要好多了。


    毕竟受伤是常有的事,忍忍就过去了,可她要是不理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有些担心,她这一次松开之后,会不会又马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于是偷偷动起了歪心思,思量起对策。


    想到刚上船那段时间,楚宁自己说的,“病人就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照顾。要是再坏一点,还可以装一装,这样所有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楚宁自己就曾坏坏地装过病吓她的父母。


    “要论坏,我肯定比你更坏。”陆之道喃喃念叨了一句。


    “什么?”楚宁放开了她,微微仰着头问道。


    陆之道紧皱着眉,左手捂上刚刚被短箭划破的右臂,突然失去重心一般,虚弱地往楚宁身上一靠:


    “受伤了……痛……站不稳……”


    “你刚刚才说没事。”


    “现在有事了……这里被暗箭划破了……”陆之道直起身,指着衣裳上的破洞给她看。


    “你手疼?”楚宁只差把问号写在脸上。


    “对!”陆之道坚定点头。


    “手疼?”


    “嗯。”


    “可是……一直在流血的,是你的后背……”


    第42章 离开或者留下


    “啊?”陆之道用力扭过头, 试图去看后背上的伤口,可是用尽全力也看不到一点影子。像转着圈的猫永远抓不到自己的尾巴。


    陆之道挠了挠头,身后确实疼的厉害, 可是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忍耐,更不知道如何利用伤口来示弱。


    示弱竟然还是一门学问!


    陆之道茫然地抬了抬右手, 撑开衣裳的破损处,打眼往里瞅了瞅,右臂上确实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是刚刚躲闪不及, 被暗箭蹭过去而留下的。


    “这个伤口不行么”陆之道一脸认真的问。


    是手臂上的伤口不能拿来装病?还是因为伤势不够重?


    倒把楚宁问住了,莫名地眨了眨眼睛, 说道, “这个……好像只能你说了算。”


    “这样的话……”陆之道若有所思, “那我手疼的厉害。”


    楚宁低头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随后又踮脚将视线越过她的肩头, 发现血迹已经将衣裳浸湿了一大片……


    “先回去吧。”楚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扶她回去。陆之道一路郑重地捧着自己的右臂, 挪着回到了船舱。


    尽管她的难受看起来有些别扭,可身上的伤口且真切地存在着。又是为自己才受的伤, 楚宁心中万分过意不去。


    也顾不上准备离开的计划,一心只想着先将她安顿好, 至少也要先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离开。


    可分明后背的伤要严重地多,她却捧着自己的右手不放,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我去请船医过来看看。”楚宁拉她坐到床上, 起身说道。


    “倒也不用,休息一阵就好了。”


    楚宁俯身帮她褪下了外袍, 才发现内里的中衣几乎被鲜血浸透。不无担忧地望着她,心内五味杂陈。


    轻叹一口气,将破损的外袍随意叠好,放到了一旁。


    “背上血好像有些止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请大夫过来,才放心呢。”


    见她低着眼眸,看上去有些失落,声音透着担忧,语气中却带着询问的意思。


    陆之道有些于心不忍,想着何必让她担心,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


    没一会船医便提着药箱过来,见又是陆之道,调侃道,“这艘船上就你格外多灾多难。”


    但见她这次伤的不轻,又认真起来,仔细地验伤诊脉,又是一套繁琐的流程,陆之道无奈地配合着他。


    最后留下了药,又嘱咐了许多,楚宁一一用心记下。


    “肩胛处要更留心些,一会先把伤口清洗干净,再涂上这药。这几日少动弹。”


    楚宁点头应下,再次谢过。


    “那手呢?”陆之道不死心,抬起右手。


    “手没大碍。”


    “……”


    陆之道动作突然凝滞,这还怎么装病?!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稍稍缩了缩脖子,右手还别扭的停在半空。


    见她一脸无奈,楚宁忍不住偷笑,将她手臂压了下来,赶忙说道,


    “你听大夫的总不会错。”


    陆之道扁扁嘴,尴尬地放下了右手。


    “一会药熬好了我再送过来。”说罢船医便顾自离开。


    ……


    楚宁越过她的肩头,见她肩胛部的衣裳早已被血染红,刚才为了方便检查,又将伤口处的衣裳撕开了些,此刻衣裳已经有些破烂不堪。


    “衣裳脱了吧,都是血迹,用了药后再换上新的。”


    “……”


    言罢便转身到她的包袱中,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又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拿了干净的帕子,一切都准备好后,发现陆之道一直愣坐在床上,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衣裳脱了啊。”楚宁提醒着凑到她跟前,捏住她的腰带。


    陆之道回过神来,“那个……我自己来吧。”


    “手不疼了么?”楚宁故意问道。


    “……”


    “再说,伤在背上还能自己上药?”


    陆之道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这一层再脱了,那就只能坦诚相见了,想到这里小媳妇般忿忿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倒像是我欺负了你。”楚宁凑了过去,拉开她的手,蹲下身去拉她腰间的束带。


    还义正言辞地解释说,“那我也是听大夫的……不然还有谁能帮你上药?梅佑辛?还是林水寻?”


    楚宁扯出她腰间的束带,放到一旁,故意说道,“我还是叫水寻过来……”说罢起身作势要走。


    “不用不用,”陆之道一把拉回了她,“看到她,我的伤就好不了。”


    楚宁摇摇头,俯身去解她的衣襟。


    一俯身,柔顺长发就不听话地从耳畔垂落下来,正散在陆之道肩上,如水面上的波浪拍打船身。


    陆之道却没有船身那般坚固,只觉得整个人都随着她柔软起来,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出,头脑一空便要向后倒去,好在双手及时撑在了身后,才没有完全倒下。


    “嘶……”背后的伤口突然被撕扯,陆之道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宁赶忙将她拉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别乱动。”


    陆之道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间空白了一块,好像差一点就把自己完全交给她,由她摆布。


    可是抬眼看楚宁,只见她一脸正经,赶忙也老老实实地将双手摁在膝上,重新坐好。


    楚宁干脆蹬了鞋子,爬到床上,绕到她身后,小心地避开伤口,将内衬一点点褪至腰间。


    梅佑辛几次提议,想办法脱了楚宁的衣裳去找证据,还信誓旦旦地说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陆之道犹豫了许久,都没办法下定决心。


    万没有想到,自己反而先被扒了个干净。


    陆之道将身前的衣物往上扯了扯,小心捂紧,努力保留了最后的倔强。


    后背上的伤口完整地展现在楚宁眼前。


    血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流的那么厉害,只是还在向外渗着,伤口暗红,周围带血的皮肉向外翻着。


    第一次见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裸|露在眼底,还是替自己受的伤,楚宁心内惶惶难安,万分过意不去。


    还是定了定心神,打湿帕子,将伤口外围的血迹擦干净。


    才碰到伤口边缘,便感觉到她吃痛地一缩,楚宁心疼不已,动作愈发轻了起来。


    “疼就告诉我。”声音有些哽咽,那支箭原本是冲着自己心口来的,这伤原本应该在自己身上。


    陆之道却没想这些,空下来的心思,全在装病这件事上。手臂上的伤好像不合适拿来装病,背上那个伤口似乎可以。


    “很疼!”陆之道故意说道,这倒不是骗人,只是从来都习惯忍耐,真到可以说出来的时候,还需要专门提醒自己,所以显得有些刻意。


    惹得楚宁愈发自责起来,捏着帕子,好半天不知如何下手去清理伤口。


    见她许久没有动静,陆之道扭头问,“好了么?”


    “还没,你要忍一忍……”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动作却很轻,帕子一点点将外围的污血擦干净,遇到顽固的,她便用指尖沾了水轻轻蹭掉。


    被这样耐心又轻柔地对待,陆之道有些手足无措,愣着挺直了背。


    梅佑辛那样简单粗暴地处理,才是她习惯的方式。


    原来处理伤口的时候,可以不那么疼,陆之道小心翼翼地坐着,不敢乱动。


    帕子扔进水中,血迹即刻在清水中散开,染红了整盆清水,楚宁将帕子在水中搓了搓。


    “我要擦伤口中心了,可能会很疼。”


    陆之道听她声音像是含在嗓子里,有些奇怪地转头去看,却见她正低着头洗帕子,拧干帕子的同时,一滴眼泪偷偷落入水中。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帕子,又转身帮她去清理伤口。


    抬头正撞上陆之道的眼神。


    见她眼眶红红的,陆之道顿时慌了神,“怎么了?”


    “这是替我伤的。”楚宁哽咽的声音控制不住,却依旧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免得又弄疼了她,“都是我不好。”


    陆之道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装病了,这算什么伤!反倒平白惹她伤心,也不知她在身后偷偷掉了多少泪。


    “臬司衙门那帮孙子干的,与你有什么关系。”陆之道耿直地说。


    却发现这样好像并没有安慰到人家,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其实也不疼,哄你玩的。”


    “怎么会不疼?”伤口那么深,* 血肉模糊。


    陆之道仔细想了想,“疼也是疼的,只是还能接受。不要紧,死不了。”


    楚宁低了头不再说话,坐在床上继续帮她擦拭。陆之道却感觉到她指尖微颤,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过来,抓着她的手,放柔声音说,“真的没事,我都习惯了。”


    直到她转身过来,楚宁这才留意到,一道暗红色的伤痕赫然在她身前。因为衣裳被褪了一半下来,伤痕也是半隐半露。


    楚宁心中暗暗惊讶,不自觉顺着伤痕走向,将她的衣领向下扯了扯,才发现这道伤痕足有一只手掌的长度,斜着从肩头向下至胸前。


    腰间也有一道刺眼的伤疤,几乎横贯了半腰,还有许多小小的伤口,新的旧的交叠在一起。


    楚宁看的出神,从不曾想过有人身上竟带着这样多伤口。


    “吓到你了?”陆之道将衣裳向上扯了扯。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楚宁低垂着眼眸,“你怎么有那么多伤?”


    “以前训练或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有意外。”


    听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眼前的伤痕反而更加刺眼,楚宁无法想象什么任务和训练,能把人伤成这样,只是更加揪心地疼。


    不自觉地又红了眼眶。


    “哪个不比后背的伤严重多了,也没人像你哭成这样。”陆之道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她,寻找她的眼神,轻声安慰道。


    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不免感慨万千。


    楚宁却更难过起来,紧抿着嘴,眼眶湿哒哒的,连睫毛都打湿了。


    “什么糟心的训练和任务,不做又能怎么样。”伸手拂过她身前的伤痕,虽然早已愈合,只剩下暗红色的痕迹,可她手上依旧极轻,好像生怕弄疼了她。


    陆之道不敢接话,向后躲了躲,转身过去,“别看了,太丑了。”


    不管是伤痕本身,还是背后的原因,都太丑了。


    “不丑,只是看上去让人心疼。”楚宁轻抚上她的后背。


    更小心地帮她清理伤口。


    陆之道心中忐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人心疼自己,竟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那些伤口原来也很疼啊,只是没人在意,所以自己默默痊愈了。


    胡乱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别乱动。”


    “哦……好。”


    ……


    正说着,林水寻推门进来,“看你不在自己房间,一猜就知道在这里。”


    “怎么了这是?”林水寻好奇地凑了过去。


    见她自来熟地靠近,陆之道老大不乐意,将头别了过去。


    “她欺负你了?!”见楚宁像是哭过的样子,林水寻插着腰质问。


    “没有,眼睛不舒服。”楚宁慌忙将眼角的泪痕擦了擦,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林水寻半信半疑地指了指陆之道,过了片刻才转身对楚宁说道,“你说晚上来找我,等到现在也不见你过来。”


    楚宁这才想起与她的约定,完全抛诸脑后了。


    原本自己的计划,是今夜利用林水寻,找机会独自离开。


    东西都收拾好了,证据也安置妥当,可是却没料到出了这样的事。


    陆之道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自己本就无比担心和自责,又见她身上伤口,更是心疼不已。


    可是船很快就会到达应天府,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被贾千户和刺客的事情一搅,他们暂时顾不上自己。


    今夜,应该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楚宁犹豫了。


    ……


    看她迟疑不决的样子,陆之道突然想起她们两人在船尾咬耳朵的画面。


    大晚上还约着出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匆忙转身问道,“要去哪里?”


    “我们自然有事要忙,你早点休息吧。”林水寻抢话,说着拍了拍陆之道,正好拍在她伤口上。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陆之道猛地一抽。


    “没事吧!”楚宁慌忙上前,扶住了她,顺带着推开了林水寻的手,皱着眉责备道,“没看到她受伤了么?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好好好,我不碰她,咱们走吧。”林水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见她心疼的样子,陆之道反而来了主意。


    抓着楚宁的手便不放了,顺势一头扎进她怀里,“好痛啊……伤口肯定裂开了!”


    “我看看,你别乱动了。”楚宁俯身越过她的肩头,焦急地查看她的伤口。


    “讹人是吧?”林水寻撸起袖子,“我来看帮你看看。”


    楚宁赶忙推开了她,“别添乱。”


    “能有什么事儿,她们练武的受点伤还不是家常便饭,我看是你被讹上了。”


    林水寻拉了楚宁,说道,“你看她精神好着呐,不要紧的,走了。”


    楚宁仔细看了看陆之道,除了背上的伤,看上去状态好不错。只是如果此刻跟林水寻走了,以后怕是也见不到她了。


    但不管怎么说,保护父亲留下的证据最要紧。


    楚宁低头思量片刻,咬了咬牙,将陆之道推开了些,替她理了理中衣,神色复杂地说道,“多保重。”


    陆之道原地愣住,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她还是要跟林水寻出去。


    一股气憋在胸口,堵地好像后背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


    不管怎么说,绝不让她与林水寻单独出去!


    陆之道紧皱着眉,往床上一窝,蜷着身子,伸手抓着楚宁不放,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将毕生所有的惺惺作态都聚拢在一起,变成一句:


    “别走……”


    第43章 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还没上药……没办法!”陆之道故作无奈的遥遥头, 小心地抬眼看她。


    见她只是皱了皱眉,更像无奈的样子,于是愈发大胆起来。


    楚宁犹豫了许久, 但是陆之道牢牢抓着不放,一旦想要试图挣开, 她便抓的更紧,还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自己说的,生病的时候,所有的要求可以被满足。我这还不能算是病了么?”陆之道振振有词, 打定了主意不让她们两人单独出去。


    这倒提醒了楚宁,她现在带着伤, 估计也没有精力再去找证据, 梅佑辛也忙着处理臬司衙门的事, 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


    况且她力气比自己大的多,挣了几次, 根本挣不开她的手, 无奈只好先稳住她, “那我不出去了,你先把手放开。”


    “别搭理她就不矫情了。”林水寻抱着手, 斜眼看着陆之道,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


    陆之道有些尴尬地地缩了缩脖子, 暗暗奉劝自己:不去管她,不与她一般见识。


    楚宁拗不过她,只好先劝林水寻回去,其他的当着陆之道的面也不便多说了。


    ……


    林水寻前脚刚走, 陆之道便松了手,快步起身关上了门, 顺手放下了门栓,将门反锁。


    “不至于吧……”楚宁无奈地看着她。


    陆之道顾自己坐回床上,稍稍冷静下来,回想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尴尬只差找条地缝钻进去。所以故意别过头,避开她的眼神,抓了枕头抱在身前,顾左右而言他,“太晚了,你也可以休息了。”


    “那我……回去了?”楚宁指指门外,试探着。


    陆之道突然抬起头,即刻认真起来,“又要去船尾找她?”


    楚宁扁扁嘴不置可否,拍了拍她,将她推|倒摁在床|上,“先上药。”


    房中只剩她们两人,陆之道便老实许多,怕她一时兴起又要去找林水寻去了。


    所以老老实实地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顺带着偷偷瞄了楚宁一眼。


    “看什么?”


    “今夜不出去了吧?”


    楚宁拿着药瓶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理智告诉自己有机会还是必须离开,只是暂时脱不开身。不是急着想摆脱她,也很想她能平安,也很想能陪着她,但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些证据,是父亲费尽心力,甚至赔上性命才拿到的,所以保护它比什么都重要。


    楚宁甩甩头,暂时将这些想法藏起。坐到她身旁,打开药瓶看了看,按着船医交代的方法,小心地帮她抹了药。


    “嗯?”陆之道枕着手臂,转头询问般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的回应。


    “这个药粉与你包袱里面那个好像一样……”楚宁故意扯开话题。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那个是蒙汗药。”陆之道据实回答。


    楚宁来了兴致,起身去翻她的包,熟练地找出了那瓶蒙汗药。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陆之道问道。


    “第一次是从沈小姐的别苑出来,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看到的。”楚宁解释道,“你的包袱里尽是些打打杀杀的物件。”


    陆之道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何止包袱里是这样,只怕一生都摆脱不了打打杀杀的宿命。


    楚宁拿着两瓶药比对了半天,于她而言,除了两人瓶身的不同,其他看不出一点区别。握着瓶身喃喃自语道,“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个喝了就会晕过去?”楚宁将蒙汗药拿到陆之道面前。


    “对。”


    “马上么?”


    陆之道想了想,在脑海中仔细确认一番,才回道,“要过一会。”


    “哦……”楚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会死吧?”


    “那要看剂量。”


    “多少剂量合适呢?”


    陆之道困惑地眯起眼睛,支起脑袋望向楚宁:


    “你要给谁下药?”


    楚宁扁扁嘴将白瓷瓶放到一旁的桌上,又将她摁了回去,接着开始上药,嘴里随意地说道,“随便问问而已。”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补充解释了一句,“好奇不行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蒙汗药。”


    “这样……”陆之道挠了挠头,“那我教你用,但是不能随便在别人身上试。”


    “我能找谁去试呀,不过以后也许能用得上。”楚宁仔细地帮她上了药,又找了一件干净的中衣递给她,“换了吧。”


    说罢便顾自己琢磨起桌上的蒙汗药,陆之道穿好衣裳,便跟着走了过去。


    楚宁翻出茶杯,往里倒了小半杯药粉,抬头问道,“下药的话,这些够么?”


    “几个人?”


    “嗯……”楚宁思量片刻,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假设以一个人为量。”


    陆之道拿起茶杯看了看,“那太多了!这些都吃了,就算不伤及那人的性命,也会伤到脑子的。”


    “会变傻?”


    “对。”陆之道点点头,腹诽道:即便是补药一口气吃这么些也要出事。


    楚宁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又将大半杯药粉倒了回去。


    “这样差不多是一个成人的剂量。”陆之道提醒说。


    “有意思……”楚宁若有所思地接过杯子看了看剂量,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调皮地说:


    “去给梅佑辛试一下!”


    “说了不能乱试。”陆之道压低了声音,好像正在商量不可告人的计划。


    “反正都是晚上了,喝了正好睡个好觉。”


    陆之道挠了挠头,“可是……”


    “我就想看看效果。”楚宁拉了拉她,“大不了我们少放一点……”


    “好不好嘛~”说着撒娇般地扯了扯她的袖口,笑的人畜无害,好像一切都是出于好奇。


    陆之道拗不过,想着楚宁说的也有道理,反正都是晚上了,给他灌点蒙汗药也不要紧,也省的他又来烦自己要找证据。


    又打量了楚宁,看她一脸无辜,没什么歪心思的样子,那就给她示范一下,正好也是一种脱身的办法,以后还能用的上。


    于是点头应下,说道,“那么少放点好了。”


    “好!”


    ……


    将舱门打开没一会,便看到梅佑辛处理好走廊尽头的尸体,拍着手若无其事地正要往楼下去。


    “梅佑辛!”楚宁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快来!”


    “什么事?我急着去洗手。”梅佑辛停下脚步,摊开满是鲜血的双手看了看,转头对陆之道埋怨起来,“那一剑正刺破了动脉,喷的到处都血,这样处理起来很麻烦!你倒好,躲这里偷闲。”


    陆之道不置可否,默默与楚宁交换了眼神,拿着方才她倒了蒙汗药的茶杯,偷偷倾斜了杯身给她看看。


    “那你也来休息一会。”陆之道说着将杯子放回桌上,不动声色地倒入茶水,那白色的粉末随着茶水注入,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之道瞥了楚宁一眼,见她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也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像恶作剧一般地,将杯子递给梅佑辛。


    “算了,我手上都是血。”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陆之道淡淡地回答。


    梅佑辛没有多想,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还真是有点渴了,再倒一杯。”


    “你喝多少都可以。”陆之道端过茶壶,又为他到了一杯。


    “你今天对我格外好,不是憋着坏准备弄死我吧?”梅佑辛捧着茶杯,半调侃地问。


    见他已经喝完了,陆之道也没兴趣再搭理他,便说道,“对你没兴趣。”


    随后背过身,冲着楚宁挤挤眼。


    “对了,叫我什么事?”梅佑辛问道。


    楚宁回过神,将眼神从茶杯上收回来,明知故问地说,“就是想问问,那人是谁?”


    “还能有谁,臬司衙门那帮孙子的呗。”梅佑辛摆摆手,“没事我就走了,我可不想让这血干在手上。”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之道一眼,陆之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抓紧找证据。


    ……


    梅佑辛刚出去,楚宁便坐不住,起身悄悄地扒在门上,探出头去看他。


    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没反应?”


    “再等等……”


    话音未落,便看到梅佑辛抬手敲了敲脑袋,脚步也开始有些打飘。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他脚下不稳,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两人匆忙上前去查看,只见梅佑辛摔在甲板上便没有再起来,而是翻了个身,熟睡过去。


    “不会出事吧?”楚宁跟着下了楼梯,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定是只是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了?就是这样用的。”陆之道走了下来。


    “我们把他抬回去吧,总不能睡在这里。”


    “没事,往边上挪一挪就行。”陆之道将他拖到一旁,免得挡在楼梯口耽误其他人走路。


    “他会睡到什么时候,明天中午?”


    “差不多吧,这要看人。”


    楚宁点点头,“我去船医那里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要是好了顺便就端回去,省的他老人家再跑一趟。”


    陆之道将梅佑辛拖到边上,又随意地踢了他一脚,才抬头对楚宁说道,“我陪你去。”


    “还是不要了,”楚宁笑着说,“他要怪你没好好休息的。”


    “我一会去找你。”楚宁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


    ……


    楚宁去到药房的时候,船医正准备将熬好的药端过去,正好接过了药罐子。


    回去的时候,又看到梅佑辛熟睡在角落,见他喝完药之后,只是睡着了,没有其他不良的反应,楚宁便安心了许多。


    深夜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灯笼里面的蜡烛忽明忽暗,照亮了狭窄的道路。


    看来陆之道已经回去了。


    楚宁放下了木托盘,拿出那个装着蒙汗药的小瓷瓶。


    回忆着刚才的剂量,轻轻抖动药瓶,往药汤里面加了些蒙汗药。


    又担心这药喝多了会变傻,也不敢多放,就比梅佑辛那一份还少放了些。


    无奈叹了一口气,端着药在门口踌躇良久,正要推门进去,却发现端着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颤。


    谁都不值得信任,往后,便准备独自上路了。


    再耽误下去,只会更难脱身。


    于是又缓了好几个呼吸。


    ……


    陆之道在船舱之内格外忐忑,怕她又要去找林水寻,可是最后的倔强让自己不许再去找她。


    自己都矫情成那样了,她还要走那也是没办法,反正再也拉不下脸了。


    想到自己方才撒泼打滚的样子,陆之道快速摇了摇头:那不是我!


    可是转念想起她在背后默默落泪的样子,又动容起来,原来被人在意和心疼,是这样的感觉。


    甚至可以有一点矫情和做作,因为会被包容。


    陆之道竟然有些舍不得这种体验,所以护着她,好像也是护着自己。


    甚至觉得,楚宁说什么都可以。


    她想拿梅佑辛试蒙汗药,可以,我帮你。没了他,她们还可以安心地多相处一段时间。


    那证据呢?


    还要不要找?


    有那么一刻,陆之道决定不要找证据了,反正已经把梅佑辛放倒,就趁此机会带她离开这里。


    管他什么证据,护送她一路到京城,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转念又害怕起来,怕因为任务失败,反而为她惹来更多的麻烦。


    ……


    正想着,楚宁推门进来。


    见她回来,陆之道格外高兴,只因为她没有去找林水寻,所以有一种大获全胜之感,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


    “把药喝了。”楚宁将药放到桌上,抬眼看了看她,一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用力掐着手指。


    “好。”


    陆之道格外听话,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好苦……”喝完才意识到嘴里苦涩,“船医一定是故意针对我。”


    楚宁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都喝完了?”


    陆之道苦着脸,点点头,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等等。”楚宁上前一步,轻轻摁住她的手,笑着抬眼看她。


    不等陆之道反应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


    陆之道愣了神,茫然张了张嘴,发觉是甜的,赶忙又抿起双唇,用舌尖小心地碰了碰,一丝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这是……”


    “糖呀,你不是一直想吃的么?”楚宁笑的眼睛弯弯,“船医的药总是很苦,这样会好些。”


    陆之道咽了咽口水,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糖,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陆之道:感谢臬司衙门,感谢暗箭,感谢船医!)


    原来就是甜味最不讲道理,顷刻间要把唇齿都填满。还要霸占人的思绪和理智,让人只会幸福的傻笑。


    没错,如果幸福感有味道,那一定是甜甜的。


    也许是含着糖的缘故,见楚宁的笑也是甜甜的。


    只这一颗糖,让陆之道巴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给她。


    不仅为了唇齿间的香甜,更因为有人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情绪,在意自己的伤口,在意到,在喝完苦药之后,记得给塞进来一颗糖。


    这是今生吃到的最甜最纯粹的味道,代表被爱着,被信任着,也帮着陆之道下定了今生最大的一个决心。


    决不去伤害她。


    所以,不要再去找证据了!她那么看重的东西,自己也要跟着她一起守护好。


    ……


    “如果,以后我可能保护不了你,还会连累你呢?”陆之道试探着地问,自己是下定了决心,还不知人家怎么想呢。


    这话让楚宁心中莫名紧张起来,心里揣测她是不是准备动手了,暗自庆幸还好先一步给她下了药。


    楚宁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连累呢?无非就是多一些人来追杀?打不过就跑呗。”


    陆之道心中暗暗惊讶,还以为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一直犹豫不决的就只有自己。


    想着便有些愧疚,感慨地说,“你有句话说的很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楚宁无奈地点点头,两个人相互扶持当然比一个人好,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所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必须果断离开。


    ……


    “那好。”


    陆之道握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管他什么任务,管他什么威胁,只要把楚宁安全送到京城,想必他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而自己,如果依旧逃不出他们的阴影,好歹此生也做过一件光明快乐的事。


    只嘴里这一颗糖,就足够拿命去还了。


    信任与爱那样难得,决不辜负。


    ……


    可是,明明精神活跃,不知怎么的,身体却觉得困倦。


    陆之道觉得奇怪,挠了挠头,“怎么越来越困了,刚刚还很精神。”


    “可能……”楚宁顿了顿,扶她到床边坐下,“这个药喝了就容易犯困,这是让你多休息。”


    “那你呢?”陆之道乖乖躺下,郑重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楚宁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药量放错了,才让她这么久能撑着不睡,赶忙敷衍道,“我明白。”


    第44章 木木:怎么回事?甚至有点开心。


    楚宁有些看不懂, 总觉得陆之道今夜与平时不大一样,似乎格外脆弱,甚至有点粘人?


    心里还猜想是也许因为受了伤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 才等到她沉沉睡去,可是还一直抓着自己的手。


    “陆之道?”楚宁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一点反应。


    这才敢轻轻抽出手, 拍了拍她的脸,确认是雷打不动地熟睡过去了。


    “呼……”楚宁轻出一口气,终于得以脱身。


    可是心里却不轻松,不觉得这是解脱, 反而莫名觉得失落。


    独自呆坐在床边,思绪乱极了, 可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你有任务在身, 我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楚宁喃喃自语, “对不起……”


    自己也有不惜一切要保护的东西,必须把证据送至京城, 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是自父母离世以后, 自己独自苟活的全部意义。


    平时不必将困苦挂在嘴边,可心里却一刻也不敢忘记。


    水面上的夜格外凉, 楚宁俯身扯过被子,轻轻帮她盖好。


    然后才直起身, 把方才随手放到一旁的衣裳重新捡起,叠好远远地放到一旁。


    又找出了陆之道干净的衣裳,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尾,这样她醒来的时候, 可以直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否则以她的习惯,肯定是就近随手拿一身衣裳去穿, 而不管干不干净。


    楚宁环顾四周,陆之道睡的正沉,可她还是觉得不安心,看到木盆中的水早就被血染红,又为自己找到了多留一会的理由。


    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端了木盆放到一旁椅子上,把船医留下的药在桌上一一摆放整齐。


    可是方才用过的帕子却有些血迹洗不掉了。


    于是拿了自己的手帕,叠成小小的方块,放到药瓶的边上。


    记得换药。


    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再没有理由可以留下,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保重。”


    楚宁将被角向下压了压。


    ……


    尽管我们背道而驰,可还是希望你保重自己。


    ……


    多余的东西楚宁全部都没带走,除了将证据随身放好,只带了陆之道那把锋利的小匕首。


    顺便从她包袱里面,那叠一万零一百两的银票中,抽了一百两出来。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脱身之后再去买。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简直与偷窃无异了。虽然明知陆之道不会介意,但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于是取下身上的玉佩,那是及笄礼时母亲给的。一开始没钱的时候,还准备拿它去当,但是陆之道死活不同意。


    当时两人别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玉佩留了下来。


    楚宁将玉佩压在那叠一万两的银票之上,自己则收下了一百两,算是交换。


    换个心安。


    要是原先那个木木的陆之道,楚宁心里将她当做自己人,就不会留下这个玉佩。


    而现在,只想互不相欠。


    ……


    做好全部准备之后,轻声关好了舱门,去到船尾找林水寻。


    却发现只有她的小跟班独自掌舵,想了想又到前几日喝酒的底舱,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她正倚在墙边,仰着脖子灌酒。


    楚宁冲她招了招手,她便放下酒壶走了过去,看起来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摇晃。


    “还以为你不来了,走。”林水寻颇为意外,拉过她高高兴兴地就往外走。


    “还去船尾么?”林水寻转头问道。


    “对。”楚宁点点头,“方才我去过了,见你不在,就猜是在底舱喝酒。”


    林水寻咧嘴笑了笑,“否则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喝那么多了,现在有点晕……”


    楚宁不置可否,这样反而更方便行事。


    到了船尾,林水寻不客气地把小跟班打发了,“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小跟班缩缩脖子,反倒落得自在,转身回去睡了。


    按照白天约好的,林水寻手把手教她控制大船的方向。


    颇为得意自得,事无巨细地一一交代了。


    “现在帆都收起来了,就只靠船舵掌向,这样干扰也少,要是扬帆之后还要根据风向来调整船舵,那就复杂许多。”


    楚宁点点头,“我试试。”


    握紧了船舵,小心翼翼地按着林水寻说的,控制方向。


    “不错不错,学的很快噢。”林水寻揉了揉太阳穴,往墙上一靠,也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林水寻见楚宁手上也很稳,便十分放心地倚在墙边。


    事情倒比楚宁预想的要顺利许多,不动声色地将船舵向右偏了一点角度,随后便保持这个小小的斜角不动,转身开始与林水寻说话:


    “要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


    “那怎么行!夜色正好。”林水寻赶忙站直了身子,过来要拉她的手。


    楚宁故意由她拉着,往前走了两步,让她背对着水面,笑着说道,“夜色正好,是为了心意相通的璧人,与你我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


    “只要你愿意,这夜色就可以与你我有关,你知道我的心思。”


    楚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勉强地笑了笑,“不要有这样的心思,我很快就会离开,再不回来的。”


    “你去哪里?一起去就是了。反正我在船上也是随着船漂泊,去哪里都一样。”


    楚宁摇摇头,“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有意无意地利用了你的好意。”


    “愿意利用就利用,尽管用。”林水寻潇洒地摆摆手,但又有些不甘心,“大半夜的,就为了跟我说这个?还不如喝酒去!”


    “反正我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只是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楚宁以为这样就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我知道了!”林水寻往后一靠,斜眼看她,“陆之道让你说的!”


    楚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她那副死样子,好在哪里!无非就是比我白一点,她练武的怎么好像晒不黑?”林水寻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皮肤,常年在甲板上风吹日晒,几乎所有船员都晒的黑黑的。


    楚宁无奈地摇头,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嘛!只好再解释道,“与她无关,我与她也不是一路人。”


    “那你跟谁是一路人?”


    “非要跟谁么?我自己不可以?”


    ……


    掰扯好一阵,也不知道林水寻听明白多少。


    见她垂着头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楚宁也顾不上她,余光瞥见船身已经离岸边很近了。


    船缓缓地驶向岸边,终于到了浅水处,那里水不足以支撑起大船,只感觉船身怪异地晃了晃,便陷入了岸边的淤泥里,不再动弹。


    楚宁快步到船舷边上去看,船与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但船已经搁浅。


    只有船尾牵着的蚱蜢舟,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浅水区,到达岸上。


    楚宁转头看了林水寻一眼,见她也正看向自己,却不起身,好像船身偏离方向与她这位舵手没有一点关系。


    “从那边上蚱蜢舟。”林水寻终于看明白她的目的,心绪复杂地驼着背,犹豫许久,还是为她指了方向。


    楚宁没有迟疑,快步走下楼梯。


    “非走不可么?”林水寻紧追了两步,跟至楼梯口。


    楚宁停下脚步,抬头看她:


    “非走不可。”


    “那个陆之道呢?你们是一起上船的。”


    “我只能先离开。”楚宁毅然决然。


    “我就知道,她看着也不像好人!”林水寻握紧了拳头。


    楚宁迟疑片刻,还是抬头解释道,“她不坏。”


    “从你们上船的时候,就感觉有隐情,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我能陪你去。”


    “不能再连累你了。”楚宁冲她笑了笑,“多谢你连日的照顾,有缘再会。”


    “肯定再会不了,”林水寻苦笑着摆摆手,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好淡然道,“不如相忘于江湖吧,愿你诸事顺遂。”


    也许是常年与大江大河打交道,让她同时拥有大河的热烈与坦然。


    楚宁心中怅然,微微俯身向她施了一礼。


    转身便上了蚱蜢舟,那小船由粗麻绳牵在大船之后,系着水手常用的防脱结,楚宁拉扯不开,便干脆拔出匕首,割断了麻绳。


    借由蚱蜢舟上了岸,回头再看船上,越来越多的灯笼亮了起来,看起来他们已经发现船搁浅了。


    摸了摸怀里的证据,来不及多想,独自向着更黑暗的地方跑去。


    ……


    林水寻倚在船舷之上,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清楚宁的身影,才转身回到船舵边上。


    一转身正看见船长挺着肚子,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林水寻装作睡眼惺忪地揉了一把脸,“刚刚睡着了……”


    “他娘的,你这一趟工钱扣光!”船长俯身往船下看了看,“麻烦了!还能动吗?”


    林水寻掰了掰船舵,底下控制方向的装置已经被卡入了淤泥里,此刻船舵已经掰不动了,只好据实说道,“卡住了,只能叫人下去推了……”


    ……


    这一夜船上许多人被突然叫醒,有人半身泡进水里去推船,有人驾着小小的蚱蜢舟试图将大船牵引出去,还有人只能拿着铁锹将船底的淤泥挖开。


    船员一片哀声哉道,陆之道与梅佑辛却雷打不动地睡着。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陆之道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从淤泥里面出来,重新回到正轨上,正有气无力地在烈日下缓缓行驶着。


    陆之道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抬头看窗外,才惊觉天已大亮,从没有睡得这么晚过,匆忙爬起身来。


    一觉醒来,感觉身上好了许多,后背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最高兴的是,嘴里竟还有甜甜的味道。


    陆之道咂摸咂摸嘴,见床尾整整齐齐地叠着自己的外袍,一看就知道是楚宁叠好的,不由* 地傻笑了半天,拿起衣裳潇洒一甩,将外袍穿好。


    心情大好,顺带着也觉得衣裳都合身了起来。


    转头又看到桌上药和帕子,认出那是楚宁的帕子,不明白为什么会留在自己这里,便小心地收好,准备一会还给她。


    陆之道低头仔细地思忖了良久,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带着楚宁离开这里。


    而且必须在船到达应天府之前,顺利下船,另寻出路。


    所以此刻最大的阻碍就是梅佑辛,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陆之道快步出了船舱,顾不上去找楚宁,先去看看梅佑辛。


    只见他还睡在甲板之上,看来他的药劲还没过。


    趁四下无人注意,陆之道捏开他的嘴巴,拿着白瓷瓶,直接把蒙汗药往他嘴里灌,一点都不剩。


    就睡着吧,别来碍事。


    做完一切,随手将白瓷瓶扔进水里,才拍了拍手,兴冲冲地返回船舱,找楚宁去了。理由都想好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梅佑辛,自己则带着她离开,像开始的时候一样。


    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


    于是推门进去,见她的东西都还在,便猜测她是找林水寻去了,心里有些不高兴,随手带上门,又跑到船尾,去找她。


    ……


    林水寻跟着忙了一夜,此刻刚睡下,就被陆之道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你有什么毛病?!”


    “楚宁呢?”陆之道在船尾也不见楚宁的身影,心里便有些着急。


    “我还想问你呢!”林水寻反咬一口,“她昨夜不是与你在一起的吗!”


    看她一脸烦躁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陆之道也迟疑起来,在船尾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也不见楚宁的踪影。


    “你要是敢把她藏起来,我弄死你。”陆之道拽了林水寻的领子,差点要将她提起来。


    “你自己把她弄丢了,倒来问我?”


    陆之道怔了怔,松手将她扔了下去,林水寻歪了歪头,满不在乎地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


    这时才发觉好像有些不对,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对劲!


    昨夜喝完药就感到格外困倦,只觉得睡了一个好觉,可自己从不曾睡的那么死过,更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况且醒过来之后,格外头疼,一开始没多想,还以为是睡多了的缘故。


    “难道她也给我下药了?”陆之道嘟囔了一句,扔下林水寻,跑回了楚宁的船舱。


    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昨夜她把蒙汗药的用法用量问地那么细,就应该有所警觉,可她人畜无害地一笑,自己就把什么都忘了。


    陆之道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仔细查看了楚宁的房间,确认她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带走。


    不对,匕首不在了。


    她只带了防身的匕首。


    又听船员说闲话的时候,说起昨夜搁浅的事情,几乎确定她抛下自己,独自走了。


    陆之道无措地呆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


    果然只有自己冲昏了头脑,她也许早就知道一切,早就有所准备。


    所以离开,也那么果断。


    只有自己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不顾一切地跟随她去,还以为昨夜都与她约定好了,可一觉醒来却连人影都不见。


    好像鼓起所有的勇气,用力地挥了一拳,却打在棉花上。


    不仅使不出力气,甚至还有点可笑。


    怅然间竟有被抛弃的悲凉之感。


    果然自己就该留在阴暗的角落之中,所有尝试,都是妄想。


    陆之道猛灌了一口水,将嘴里的甜味压了下去。


    刚喝完,嘴里就淡淡的,便开始舍不得,用尽了力气想将那一口水呕出来……


    茫茫然呆立许久,胡乱揉了一把脸,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掏出她留下的手帕,打开看了看,想不明白,既然都走,还留下一块帕子是什么意思?


    “嫌我脏。”陆之道垂着头,自问自答道,气恼地将手帕扔到一旁。


    ……


    可是在翻包袱的时候,却发现那一叠银票上,压着一块玉佩。


    那是楚宁母亲留给她的玉佩,陆之道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们曾经还为了这块玉佩争执不下。


    但是,又留下一块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如果嫌弃自己,为什么还留下那么贵重的玉佩,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成人礼。


    陆之道想破脑袋也没明白。


    只因为那一万两银票足有厚厚一叠,陆之道现在没有心思一张一张去数,因此也没有发现,少了一张一百两的。


    只看到玉佩压在银票之上,无论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


    ……


    但离开的事实也摆在眼前,陆之道独自走到甲板之上,失神地望着水面。


    一站就是半天,直到太阳西斜,仍旧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继续执行任务,心里万分不愿意。


    去找她,却害怕只是一厢情愿。


    如果不是双向奔赴,那么,自己的靠近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


    “欸,分我一点位置,也让我来吹吹风,伤感一下。”林水寻一觉睡到现在,起来看到陆之道傻站着一动不动,便走了过去,将她推远了些。


    陆之道斜了她一眼,转身便准备回去。


    “小宁都走了,还对我这么大敌意干嘛!”


    “所以真的是你帮她离开!”陆之道有些气恼地盯着她,握紧了拳头。


    “不是我!我巴不得她留下陪我。”林水寻摆摆手,“可她主意大着呢。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干脆顺水推舟,由着这船搁浅。”


    “你不知道,我没办法拒绝她。”林水寻不正经地抹了一把脸,笑了笑,“她这样离开,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咯,对错与我无关,我只帮她。”


    陆之道翻了个白眼,“人家也不在,不必故作深情。”就你会说话?!


    林水寻将白眼翻还给她,“你说,她看起来那么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真要干起坏事,也比别人方便许多。”


    陆之道默默点头,暗暗表示强烈同意。


    否则也不会听她的,先把梅佑辛迷晕,还以为她真的只是好奇。


    甚至连她对自己下药,也没有一点防备。


    “看的出来,她很在意你。”林水寻正经不过三秒,转眼又抚着自己胸口,咧开嘴冲陆之道笑:


    “不过现在好了,小宁也把你抛下了,我这心里啊,舒服多了……”


    陆之道轻哼一声,尽管不服,但她说的却是事实,只能暗自失落。


    但林水寻看上去很懂的样子,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陆之道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藏在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如果,有人把玉佩留给你,是什么意思?”


    “小宁把玉佩留给你了?!”林水寻几乎要跳起来。


    陆之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仰,看她好像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怕牵扯到楚宁的事,她不愿意说了,赶忙摆手否认,“与她无关,我只是好奇问问。”


    “那要看具体情况了,也许人家只是很有钱,随手打发你的。”林水寻摸着下巴思索着说。


    “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玉佩。”


    “家传的?”林水寻提高了音量,“这得是定情的信物吧!”


    “定……定情的?”


    陆之道当场愣住,连眼神都凝固了许久。


    突然觉得有些窒息,陆之道用力扯了扯衣领,好让自己透上气来。


    这个玉佩是定情的意思?!


    陆之道仔细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玉佩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么珍贵,而她竟然将玉佩给了自己!


    如果不是作为定情的信物,难道还是为了抵债不成?!


    “哼,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脚踩了多少条船!”林水寻没好气地说道。


    陆之道忍不住嘴角上扬,双手用力地抓紧了船舷上的栏杆,来回搓着,搓地手心发烫。


    “那……那……”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缓了缓神,又问,“那留下手帕又是什么意思?”


    “手帕?”


    “就是她常用的手帕。”


    “傻子。”林水寻撇撇嘴,不屑地说,“手帕这种随身的东西哪能随便给人!”


    “对对,但是她给了。”陆之道期待地望着林水寻。


    “这是有特殊意义的,至少是表达思念,而且是那种很贴心的思念。”


    “怎么说?”陆之道认真地问。


    “那个手帕是丝织成的么?”


    “对,对!”


    “这就叫……”林水寻抬着手指,摇头晃脑,“这就叫,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


    “嘶……”陆之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正是因为要离开,所以留下相思。


    这一方手帕,一定代表着相思之意,难道还是留给自己擦伤口的不成?!


    原来人家已经将心意说的这样明白,因为不得不离开,所以先留下定情的玉佩,又将代表相思的手帕放在自己身边。


    果然只有自己是傻的!


    “你没听人家歌里唱的吗?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


    “你说的对,我是傻子!”陆之道深深地感叹,“多谢!”


    拍了拍她,快步跑了回去,脚步轻快,心里几乎要蹦起来。


    一手拿着手帕,一手拿着玉佩,反复端详,“原来还有这样的意思!”


    “我果然是木头!”心里将自己反反复复骂了又骂。


    再也顾不上她离开的原因,只觉得她是不愿意拖累自己,而不是抛下自己。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她的定情与相思都留在自己这里,所以又怎么忍心去怪她呢。


    猜到这样的意思,便再也坐不住了。


    陆之道蹦了起来,将所有的难过与惆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冷静下来,心里愈发担心,她这样独自离开也太危险了!


    臬司衙门的人虎视眈眈,暗卫营那些人回过神来也会追上去。


    陆之道小心地收好玉佩与手帕,揣好所谓的定情与相思:


    “我必须去找她!”


    第45章 木木:好巧……


    陆之道匆匆收拾了包袱, 将玉佩与手帕小心地贴身揣好,便准备出发去找楚宁。


    顺带着也帮她把东西都收好,放到了一处。


    最碍事的就是那两本厚厚的书, 陆之道拿起书看了看。


    却见一直系在上面的小丝带,随意地散开了, 不像从前那样用心系好。


    于是随手翻开了《尚书》,才发现中间都被掏空了,而一旦把书合上,从外面看起来与正常的书无异。


    难怪她总用丝带将书绑着, 原以为她只是爱书,丝毫没想到她将证据藏在书中, 却又把书放自己这里。


    原来他们找的证据一直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们在楚宁房间无论怎么翻找, 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只好怀疑她是贴身收着了。


    而自己竟丝毫不察, 无奈一脸苦笑,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只是此刻, 书中已经空空如也了。


    陆之道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两本厚厚的书放入了包袱之内。


    ……


    心里满是期待, 可又有些害怕,等暗卫营那些人得到消息的时候, 少不得要派人来找麻烦。


    不知道自己能抵挡多久,只希望在那之前,能把楚宁顺利送至京城。


    之后自己何去何从便不重要了。


    从船上离开之后,如果再落到他们手里, 便不会再有活路。陆之道漠然地想着,倒不怕死, 但是有些害怕像念舒那样没有尊严地死去。


    犹豫片刻,快步跑到睡死的梅佑辛身旁,扛着他扔到船舱之内。


    搜遍全身,找到一颗草乌丹,这是剧毒的药,吃了之后会感觉嗓子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可是又赶不走,最后活活窒息而死。


    这是他们常备着,给别人用的。


    又在他腰带的扣子里,找到一颗一品红,服用之后几乎立即毙命,会死的少一些痛苦。


    这是他们不得已的时候,给自己用的。


    将一黑一红两颗药收好。黑色的随身带着,拿着红色的那一颗,仔细想了想,需要将这颗藏在触手可及却又隐蔽的地方,这样才能在身处绝地的时候,有机会干脆地死去。


    陆之道横剑在身前,将嵌在剑鞘的鞘口处,那颗小小的红色刚玉取了下来,换上一品红。


    大小正合适。


    仔细看了看长剑,确认乍一眼看不出端倪。陆之道才将长剑佩在腰间,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离开这里。


    “不过吃了你一颗糖。”陆之道暗自调侃,却要自己拿命去换。


    ……


    船却不停向前行驶着,陆之道站在船舷之上,瞪着水面干着急。


    越拖下去,距离楚宁便越远。


    突然想到,楚宁让船搁浅之后,才找到机会离开的。


    不如如法炮制。


    于是快步跑到船尾。


    不顾林水寻的阻拦,一手将她推远,一手握上了船舵。


    “诶!诶!”林水寻抓着她的手,胡乱扯着,却不是她的对手,只好焦急地喊道,“再搁浅船长会把我扔河里喂鱼!”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向右打死了方向。


    “你要上岸,直接坐蚱蜢舟不行么?!你不是会功夫么!”


    一语竟醒梦中人。


    陆之道恍然大悟,一时着急竟把这茬给忘了。看看拴在船尾的小舟,放开了林水寻。


    轻巧地一跃,踏上船舷,也不管大船正在行驶,向蚱蜢舟跳了下去。


    蚱蜢舟猛地受力,剧烈地摇晃起来。陆之道赶忙俯身,抓紧了船沿,降低重心才逐渐稳住了小舟。


    她前脚一跳,林水寻便急忙上前摆正了方向,确认航向正常之后,才放开船舵,跑到船舷边上,探出身子向下看。


    陆之道已然站稳了脚跟,准备往岸边去了,此刻正站在船头,潇洒地冲她摇了摇手。


    “如果见到小宁,告诉她,我会想她。”


    “滚。”


    ……


    顺利上了岸,眼前是一片坦途,却四顾茫然。


    不知该往何处去。


    想起自己前一日推开舱门,正好撞见楚宁拿着地图在看。问她为什么突然看起地图,她又顾左右而言他。


    于是便也拿出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已经在南直隶的地界,只是距离应天府还有一段距离。


    而楚宁离开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那么必然要到市集上购置必备的物品。


    而现下天色已经见黑,她离开也接近一天了,推测以她的体力,暂时到不了应天府。


    更可能去了附近的镇江,那里虽不及应天府繁华,但却有官道与运河同时经过,是重要的交通中枢。


    到了哪里,她要走陆路还是水路就难说了。


    陆之道收了地图,一刻也不敢耽误,快步向着镇江的方向赶去。


    一路人烟稀少,想抢匹马也没见到,只有靠着两条腿赶路。


    天色黑了也不敢停下,怕赶不及在她之前到达。


    唯一的优势在于,自己下船的地方,比楚宁下船的地方更接近镇江,所以尽管她早走了一日,可自己还是有机会赶上她。


    ……


    一整夜片刻不停,紧赶慢赶,到达镇江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路上人也多了起来。


    陆之道累的不轻,见路边有一个茶摊,支着遮阳的帐篷。便要了一碗茶,略作休息。


    仰头猛灌了两大碗,正准备离开。


    “欸,没给钱呐!”


    陆之道猛地停住脚步,低头翻遍全身,却没有找到散碎银两。


    只好从那叠一万两银票之中,抽了一张一百两的出来,“能换开么?”


    “小本生意,怎么换的开?”老板无奈摆摆手,指着不远处一家钱庄,“去那里兑开再来。”


    陆之道只好往钱庄去,想着换一百两的碎银足够一路的开销了。


    隔着半人多高的柜台,将银票递了过去,“换成碎银。”


    小伙计接过银票反复查验了许久,喃喃道,“怎么今天尽是沈家钱庄的银票?还都是一百两。”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陆之道赶忙追问,“还有谁?”


    小伙计掀起眼皮,微微探头看了一眼陆之道,一脸正经地说,“为客户保密是基本职业操守。”


    陆之道一手搭上柜台,往前倾了倾,向小伙计勾勾手,他便心领神会地凑了过去。


    “只要你告诉我,这张一百两银票,给我兑五十就行。”陆之道压低了声音。


    小伙计怔了怔,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凑地更近了些,明知故问道,“还有五十呢?”


    “随你。”


    小伙计眼前一亮,即刻将一百两的碎银分成两份,其中一份推到陆之道跟前,“一早来过一位姑娘,用的银票与你是一样的。”


    陆之道突然来了精神,用一样的银票,又是今早兑换的,很可能便是楚宁!


    没想到这样顺利。


    匆忙问道,“她什么样子?”


    小伙计摸着下巴,思索着,“比你略矮些……”


    “这么高?”陆之道比划着楚宁的身高。


    “差不多。”


    “霜色的衣裳?”回忆着楚宁的穿着,接着问道。


    “这我没注意,柜台太高了。”


    陆之道不大满意,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抓另一堆银两,小伙计赶忙伸手护住,匆忙说道,“但我看清她的长相了。”


    “眼睛亮亮的很有神,还冲我笑了,笑起来有酒窝,挺好看的。”


    “那她去哪里了?”陆之道赶忙问道,心里几乎确定那就还是楚宁。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伙计把银子揣进怀里,“但她问我哪里能买到马。”


    “买马?”


    “我还建议她坐马车来着,但她看上去似乎不大愿意。”


    “那么哪里能买马?”陆之道迫切地问。


    ……


    按照小伙计指的路,陆之道很快便到了马市,各类马匹被圈在街道两侧,偶尔传来嘶鸣声。


    但马市地面开阔,一眼就能扫遍全场,陆之道放眼望去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便一家一家打听起来,接连问了许多人,什么说法都有,正头昏脑胀之时,有身着绿布单杉的男子声称自己见过楚宁。


    “她就在我这里买的马。”


    “确定?”陆之道疑惑地问。


    “当然,独自出来买马的姑娘很少。”


    “她往哪里去了?”


    “骑着马往那边去了,大概是去集市吧,刚走不久。”


    听到刚走不久,陆之道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巴不得即刻追了上去。


    放眼他身后的马匹,挑了一匹合意的,跨步上马,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跑去。


    如果刚走不久,完全可以追上。


    ……


    转眼到了集市,竟没有费多少周折,因为一人一马在集市中实在太显眼。


    远远便看到楚宁正牵着马,沿途购置东西。


    陆之道急忙便想跑上去,只是骑着马在熙然的人群中,实在行动不便,干脆也下了马,拽着缰绳向着她的方向快步走去。


    ……


    越是靠近,越有近乡情更怯之感。


    踟蹰片刻,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衣裳来回捋整齐,又抓了抓头发,将有些凌乱的长发理至身后。


    至少第一眼看起来干净整洁。


    片刻不歇地追了一天一夜,此刻却不知该以何种姿态上前了。


    看她在一个摊子前,拿起东西看了许久,又放下顾自己走了。


    陆之道随后跟了上去,见是一个卖胭脂的摊子,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匆忙问老板,“她看了什么?”


    “这几个……”老板往桌子一指。


    陆之道心里想着,也许是她没舍得买,可上次见她稍稍点了红唇,便觉得格外好看。


    喜欢可以帮她买下来,反正自己现在有好多钱。


    “我都要了。”陆之道抓起那几盒胭脂盒,顺手扔下一锭银子,“不用找。”


    便匆忙追着楚宁的身影去了。


    边上另一家摊子,卖一些简单的首饰,楚宁也拿了几样看了看,没有一个合心意的,便都放下走了。


    见她走远,陆之道又追上前去,照单全收。


    又见她在一个卖醋的摊子前停了停,这是镇江特产的香醋,色浓而味鲜,楚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人家打醋装坛,感觉颇为新奇。


    “她喜欢这个?”陆之道困惑地自语,快步跟上,对老板说道,“给我来一坛,快!”


    ……


    随后的东西便愈发奇怪起来,楚宁专挑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去看,什么扬中河豚,刀鱼,还有走马灯,甚至还有木犁,藤椅,还有锅碗瓢盆。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陆之道差点要抱不过来,放了一些大件在马背上。


    可是还有许多放不上去的,只好自己抱着,各样的小东西叠了有半人高。


    在一个做面塑小人的手艺人摊前,陆之道蹲下身取了三个面塑,楚宁刚刚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可是双手被占满,陆之道费劲地腾出两根手指,准备从怀里掏钱。


    手忙脚乱地付了钱,习惯性地扭头去找楚宁的身影,却没看到一点踪迹,连她的马也不见了。


    匆忙起身,要往前去追,却听见身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出手这样阔绰,怎么不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陆之道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从一堆东西后面探出头,声音有些紧绷:


    “好、巧。”


    第46章 木木:应该算是有吧?


    楚宁刚到集市没多久, 便发现有人跟着,还跟的那么光明正大。


    留意过才发现,竟是陆之道。


    没想到这样快就追了上来, 不知她意欲何为,心里不免开始担心。


    原本想甩了她, 快速离开,可是偷偷观察了许久,见她只是一直跟着自己身后,也不上前, 反倒买了许多东西。


    还都是用不上的那种。


    多番测试才发现,但凡自己停下来看过的, 她都买了。


    所以故意找了难以携带的东西去看, 锅碗藤椅走马灯诸如此类, 什么难拿去看什么。


    果然这傻子都买下了……


    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但看起来不像恶意。


    可这样一直跟着也不是事儿,所以楚宁思量再三, 才决定回到她跟前, 没好气地说;“怎么不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却听陆之道略显尴尬地探头出来, “好、巧。”


    “巧么?”楚宁语气淡淡,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陆之道站起身来, 将身上的东西抓紧了些,虽然莫名紧张, 心里却安定了许多,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扯着嘴角冲她笑了笑。


    楚宁却心有芥蒂,也许为了执行任务而来?


    可不知为什么, 迟迟没有动手。


    但她的任务自己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敢再完全地信任她。


    既然她不坦白, 那么自己也不必将此事明言。如果她确实为了证据,一旦硬来,自己更不是对手。


    反正,不主动戳穿,但也不能再与她同路而行。


    楚宁这样想着,便转身顾自己离开。


    陆之道将面塑小人扔进刚才买的锅里,又提着走马灯,夹起醋坛子,手忙脚乱地牵马跟上。


    目不斜视地上前,跟着她身旁,好像她不说话,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用余光偷眼看了看楚宁,见她似乎没有反感,于是又跟紧了些。


    保持了不到一臂的距离,楚宁快些,陆之道也快些,楚宁慢些,陆之道也跟着慢了下来。


    楚宁骑马跑了,陆之道骑着马,哗啦哗啦地追了上去。


    因为马背上尽是在集市买的没用的东西,一跑那些东西便要撞在一起,所以陆之道的马跑起来,就是哗啦哗啦的。


    “你到底想怎样?!”


    跟了小半日,楚宁终于先憋不住,一拉缰绳停了下来,调头质问。


    陆之道急忙跟着停了下来,马背上的锅碗瓢盆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一手抚在身前,摁着怀里的玉佩上,那是她留下“定情信物”,歪着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


    才抿抿嘴,将嘴边的笑意咽了回去,轻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陆之道小心地避开了她的眼神,转而望向地面,却感觉脸上有些热起来。


    “我不明白!”楚宁没好气地瞪她,“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陆之道眨眨眼,犹豫再三,还是深吸一口气,坦言道:


    “我……我是一样的意思……”


    静静等待楚宁的反应,竟有些期待她眼含笑意地凑过来,像往常那样。陆之道自认为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再露|骨的话,还不知道要怎样的脸红心跳才能说出来。


    大可不必!陆之道心中暗暗自我安慰,等着楚宁主动靠近。


    可只听见楚宁叹了口气,无奈望天: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


    她说话云里雾里,楚宁不愿再与她纠缠,只想快些离开,无论如何不能拿身上的证据冒险。


    “别再跟着我了,往后我自己走。”说罢,便驾马先一步离开了。


    陆之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愣愣地踢了马肚子,坐在马上迟疑地跟着后面。


    却不敢靠地太近。


    突然想到,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此刻这些东西都在自己这里,便又驾马追了上去。


    楚宁思绪复杂,见她又一次跟了上来,有些不耐烦。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陆之道先开口:


    “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不要了,我有新的。”


    ……


    才意识到,自己头脑一热追了上来,却忘了去想她离开的原因。不管她对自己留有多少心意,离开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不愿与自己同行。


    连旧东西都不要了。


    早就该想到的,即便留下了再多的情意与思念,还不是选择独自离开。


    陆之道皱着眉用力抹了一把脸,替自己尴尬起来。


    不敢再贸贸然追上,一时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本身就是无家可归的人,没有任务可执行,便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股脑儿将马背上的东西推了下去,醋坛子翻倒在地,一股酸味涌了出来。


    酸的呛人,甩甩脑袋,驱马加快了速度。


    没有特定的方向,只是无意识地顺着她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以为自己如无根的浮萍漂泊,可是又好像有一跟线牵着,有意无意地沿着她的方向。


    只是远远地跟着,远到只看见前方一个小小的影子。


    一路出了热闹的集市,顺着陆路北上。


    ……


    天色将暗,好像有莫名的力量将太阳向山那边拽下去。


    陆之道垂头坐在马上,忽听前方有马蹄声哒哒而来。没劲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却见楚宁正快马加鞭向自己奔来。


    陆之道用力挺直了腰背,眼神跟着她向自己一点点靠近。


    快速思量着该说些什么合适。


    一时之间,脑海中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过了一遍,到最后也没选到一句合适的。


    很快楚宁便到了她边上,先瞥了一眼她的马背,此刻干干净净,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陆之道跟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突然心虚起来,“要的话……我去捡回来?”


    刚刚头脑一热,把那些东西都被扔在半路了。


    楚宁没有答话,只说,“我看到齐守义了。”


    “嗯?”陆之道挠挠头,他在之江省边界的大旗寨过着舒坦日子,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被关在囚车里。”楚宁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为什么?”陆之道警觉地问。


    “不知道。边上有官兵,我没靠近,只是看到他在囚车里。”


    陆之道点点头,警觉地问,“人在哪里?”


    “那边。”


    顺着楚宁指的方向,陆之道驾马上前。


    回头却不见楚宁跟上来,便掉头又跑了回去,“你不走么?”


    “我帮不上忙,你去就行了。”楚宁拉过缰绳,掉转马头准备离开。


    陆之道赶忙打马上前,“我不认识路……”


    “顺着这条路往前就能看到。”


    “好歹人家也帮过你……”此刻却连指个路都不愿意。


    “……”


    无奈之下,楚宁只好骑马带她去找齐守义。


    ……


    远远地,两人便下了马,将马栓在路边的树干上。


    “我把你带到,而后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只别再跟着我。”楚宁一边专心将缰绳系紧,一边开口对陆之道说。


    “那我干嘛去?”


    楚宁转过头看她,“那是你的事。”


    陆之道右手握着剑上,拇指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鞘口的一品红。抱着必死的决心追了上来,这个意思还不够明显么?


    或者她根本与自己不是一个心思。


    两人悄声缓步靠近,以免被发现。


    楚宁专注地望着前面,将她拉到一旁蹲下,身前半人高的灌木正好将两人挡住。


    “所以……”陆之道压低了声音,“玉佩是假的?”


    (留给我定情信物是假的?)


    “什么玉佩?”楚宁一时没有想起来。


    陆之道忐忑万分,“你留下的那个。”


    “当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用假玉佩换你的一百两?!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楚宁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你收好了。”


    (有机会要换回来的。)


    “好!好!”陆之道用力点头,心想着玉佩是真的,定情也是真的,又觉得安稳了许多,低头踟蹰着说:


    “那我……”


    “看!”楚宁推了推她,让她看前方。


    只见有一人颓坐在囚车之内,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前,身形倒很像是齐守义,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边上有五人,都是官差的打扮,此刻正围坐在一起,支起砂锅,生火做饭。


    “你怎么知道他是齐守义?”陆之道奇怪地问。


    “刚刚骑马过去,他冲我怪叫,我才看到,……他好像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陆之道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仔细看了半天,觉得这样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喃喃自语,“看来做土匪也不行。”


    “当然不行,你在想什么?”


    “……”陆之道扁扁嘴,转头问道,“那要救他么?”


    “他是你朋友,你自己没有主意么?”楚宁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悄声走远了些。


    陆之道赶忙跟了过去。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我要赶路了。”楚宁边解缰绳边说,见她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不耐烦地转身:“别再跟着我!”


    “天都要黑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说罢转身上马。


    陆之道赶忙快走两步,拉过她的缰绳,“你至少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一旦不执行任务,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该去做的了。


    楚宁却正相反,她太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突然希望,自己有陆之道* 这身功夫就好了,一路上能省多少事!哪像眼前这人,空有功夫傍身,却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浪费。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问,一定怀疑他只是在调侃。可是陆之道问的真诚,楚宁无奈叹口气,便帮她考虑起来,问道:


    “你要救齐守义么?”


    “不知道,你看呢?”


    “作为朋友是该救的,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虽然我信不过这些官差,但若是他真的做错了,也不该包庇。”楚宁思量着说道。


    “那到底救不救?”


    “不妨先去查一查,冤枉便救他,如果罪有应得便与他好好道别。”


    “好!”


    陆之道点点头,有了决定以后,执行起来便容易许多,总之想办法去做就是了。


    当做命令去执行,这是自己擅长的。


    “可以放开了么?”楚宁无奈地问。


    陆之道茫然地扯了扯手里的缰绳,抬头看她。


    第47章 楚宁:差不多得了,累死了!


    正说着话, 陆之道余光发现有官差向这边走来,便拽紧缰绳一手撑在马背,飞身上马, 直接跳到楚宁身后。


    用力甩了缰绳,驾马快速跑远。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楚宁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做什么?!”楚宁试图去推开她的手。


    “有人过来。”


    “骑你自己的马去!”


    “来不及了。”


    “……”


    陆之道驾着马,一口气跑出好远。


    楚宁被她牢牢禁锢着,开始还生气地挣扎,可几次尝试都是徒费心力。


    不管怎么抓她打她都没有用, 她好像不怕疼的样子,越是挣扎, 抓的越紧。


    只一昧驾马向前。


    最后无奈地放弃, 垂手在两侧, 声音听起来有些累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其实……”陆之道一会低头看看楚宁, 一会又抬眼直视前方, “现在……”


    “陆之道, 你的话烫嘴么?”楚宁没好气地揶揄她,始终也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陆之道用力捏紧了缰绳, 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现在无处可去。”


    楚宁自以为她是不能完成任务,所以回不去,只能跟着自己,才有机会下手, 多少有些顾忌。便小心地问道:


    “所以你想怎样?”


    “不知道。”


    “你不知道?”任务写的那么清楚,你会不知道?


    楚宁感觉自己被玩弄一般, 明明以她的身手,要从自己这里拿走证据再容易不过。


    况且现在就被她抓着,要拿证据还不是探囊取物。


    她从前一直把任务挂在嘴边,现在却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楚宁干脆把心一横,“别演了,陆之道。”


    “想要证据直接来取,我还佩服你坦荡。”


    陆之道猛地用力扽了缰绳,马儿受到拉扯嘶鸣着停了下来。赶忙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护住楚宁。


    解释说,“我没有找到那些证据……”


    陆之道本身语速就不快,此刻怕说错了话,更是思虑再三,又停了许久。


    “呵。”楚宁用力掰开了她的手,这话更确定了她的任务。


    她也是为证据而来。


    楚宁隐忍着,暗暗用力咬紧了下唇,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跟她拼了。


    “原本也不想去找……”陆之道茫然转向别处,声音压地很低,听上去像是没什么底气,顿了许久,又补充道:


    “可我一向只听命行事,不问对错。”


    “我只知道选择是自己做的。”楚宁无奈答道。


    静静坐在她身前,垂头听着,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失落,只觉得一颗心被揪着,但此刻有比自己的心意更重要的事,还是倔强地与她说明: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迁就你,唯独这件事,不提什么家国天下,仅凭它是父亲的遗愿,我绝不让步!”


    楚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听命行事,便也不必再解释许多。直接动手吧,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们之前没有得到的,现在依旧得不到。”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将证据给你。”


    她说的坚定,陆之道反倒有些慌了神,怔怔地松了松缰绳,弱弱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早该明白了,是我看错了你。”楚宁却不容她解释,“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现在,要么动手要么下马,我不想再耗在这里。”


    陆之道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双手更不知道如何安放,暗暗搓了搓手指,无意间低头一瞥正撞见对方目光灼灼,绝不退步的样子。


    仅就身手而言,明明可以轻易制服她,可是目光一撞上,当即就怂了。


    “你下马还是我下马?”楚宁不依不饶。


    “我下马……”


    可是缰绳还抓在手上。


    “放手!”


    陆之道站在马前,空望着地面,缓缓摊开了手掌。楚宁抓了缰绳另一端,一下子便将她手中的绳子抽了回去。


    向右一扯缰绳,轻巧地绕过陆之道,驾马小跑离去,头也不回地将她甩在半路。


    陆之道匆忙转身过来,眼睁睁地看她跑远,这一路而来相处的场景,猛地全涌了上来。


    这样一走,再没有其他人会像她那样拥抱自己,像她那样担心自己。会准备长寿面,还会在吃药的时候塞过来一颗糖。


    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陆之道却觉得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虽然还没有说出口过,但清楚的是,只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自己鲜活而热烈地存在着。


    不管是紧张到说不出话,还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或者,看她与林水寻走得太近的时候那种嫉妒。


    还是此刻的失落,和眼里的酸涩。


    都是生命鲜活的证据。


    经过这一路,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有这样多的情绪,而且总是轻易地被她挑起。


    眼见着楚宁要跑远了,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心里感觉分外焦急,一下子握住了剑柄,紧跟着追了几步。


    这一别怕是再也无法挽回。


    只恨自己要紧的话一句也说不利索,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可是距离越来越远,眼见着再追不上了,陆之道万分焦急,冲着离去的背影喊道: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声音却不受控地带着哭腔。


    不知道楚宁骑着马跑了多远,因为视线早被噙着的泪模糊,看不清了。


    陆之道失力地靠在树干上,一低头,眼眶便盛不住饱含的泪,像雨后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轻轻一碰便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


    ……


    “你说什么?”


    也许是太过出神,连楚宁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跟前也没有注意。


    陆之道突然回过神来,木木地仰头看了她一眼,匆忙站直了身子。


    随即意识到脸上都是泪痕,随意抹了一把脸,别扭地别过头去,感觉有些丢人。


    “你方才说什么?”楚宁又问。


    “什么?”声音还没有平静下来,带着哽咽的哭腔,可是别过头不肯承认。


    “最后一句。”


    陆之道一手抓紧剑柄,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我说,我一向只听命行事,不问对错。”


    “还有呢?”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


    楚宁望着她愣了愣神,她总将任务挂在嘴边,这些日子又与凌风和梅佑辛几人接触,太明白这话对于她的意义。


    她愿意将一切交付给自己,包括生命,包括忠诚,甚至还有所有的感情。


    这太沉重,楚宁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地起。


    不觉得高兴,反倒有些担心:


    “你怎么了?”


    “我知道那些证据对你很重要,我可以与你一起护送它进京。”


    陆之道抬手将剑横握在身前,食指正好抵在剑鞘口的一品红上,稍稍挪开了位置:


    “只是往后,暗卫营那帮人也不会放过我,若我自身难保,绝不拖累你,这颗一品红,就是我此生做的唯一抉择。”


    楚宁定定注视着剑鞘上那颗入红宝石一般的毒药,不无感慨。


    原来,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追上来。


    事情都做好了,可是简单几句话,却迟迟不说出来。


    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庆幸自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选择回来。


    才没有真的错过。


    望着剑鞘口的毒药,楚宁半认真半调侃地问,“只有一颗么?”


    “啊?对。”


    “那我的呢?”


    “我不会让你用上的。”陆之道将长剑收在腰间,“我会把你平安送到京城。”


    “你这话矛盾了,”楚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若你死了,怎么送我进京?”


    “我、我是……”


    等她说话的空隙,楚宁仰头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等她解释清楚太难了,反倒自己先想明白,“就是说,以后不仅我会被追杀,你也会被追杀?”


    “是。你要是怕被连累,我这就走……”


    “上马!”


    得了允许,陆之道眼睛一亮,一撑马鞍,矫健地飞身上马。


    “我会尽全力……”


    在她身后,陆之道轻声喃喃。


    “你的话果真烫嘴,”楚宁不无傲娇地扁扁嘴,“不想再跟你说话了,累死了。”


    ……


    陆之道在马背上,一会仰头看看天,一会又低头偷偷瞥一眼楚宁,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暗暗藏了笑意在嘴角。


    “往后总没有什么可隐瞒了的吧?”楚宁望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等我发现了再说就晚了。”


    “应该是没有了……”


    ……


    黑色夜幕从遥远的天顶笼下来,月光也是暗暗的,只有繁星点点亮着。


    路上也是空旷静谧,好像只有她们达达的马蹄声,在人间传的悠远。


    “现在去哪里?”陆之道抓着缰绳,小声地问。


    “找齐守义去,你忘了?”


    “啊,对!”忘的一干二净。


    ……


    两人又悄声回到发现齐守义的地方,悄悄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猫着腰往前看。


    只见齐守义披头散发地呆坐在囚车之内,有官差从囚车的缝隙递了一碗稀粥给他,他直接将手插入了粥里,被烫的吱哇乱叫。


    但还是龇牙咧嘴地用手掏起白粥,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你说他是不是精神出了一点问题……”楚宁转头小声地问道。


    却发现陆之道完全不顾齐守义,正痴痴望着自己。


    第48章 三人行,必有一只电灯泡


    “看什么?”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 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向齐守义。


    若无其事地答道,“他看上去是有点不正常。”


    “哼。”楚宁懒得在此刻与她纠缠, 要逼着她坦率说话,犹如煎水作冰, 等是等不到了。


    只好先解决眼下,压低了声音与她商量,“你打算怎么做?”


    “照你说的,若是冤便救他, 若是罪有应得便与他道别。”陆之道一手抓着剑,紧盯着那几名官差。


    看起来只是普通押运的官差, 人数不多, 且此刻都已经准备休息, 戒备松懈。


    “我是说,你要怎么靠近齐守义呢?他们那么多人。”楚宁拉了拉她, 不无担心地问道。


    “上去直接放倒。”陆之道推测着, 打晕他们应该不难。


    “你什么时候用的蒙汗药?”楚宁小声问, 还以为她说的放倒是下了药的意思。


    陆之道转头过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蒙汗药?”


    提到蒙汗药,才想起被她下药的事。好心好意教她用法, 转眼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带她离开,醒来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连累自己追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也还没歇过。


    陆之道颇有微词, 可多少又有些心虚。


    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恼又怂。


    “干嘛这样看我?”楚宁倒是一脸无辜。


    陆之道扁扁嘴, “我才不像你这样。”


    “我怎样?就是我给你下的药,怎样?!”


    “……”陆之道又转头过去,却无心观察前方的情况,抓了抓头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楚宁顺手抓过她的长发,轻轻将她扯了过去,小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早有打算?谁让你什么都不说!”


    “我……我其实……前一夜才下定决心不再执行任务。”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早说了,我也连夜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陆之道无措地眨了眨了眼,头发还被她揪在手里,只能别扭地歪着头,好像被抓住了小把柄。


    “我想第二天说的,醒来你已经不在了。”


    “哼。那可怪不着我!”


    “是。”陆之道小声应着,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被抓着头发,才被迫敷衍了一句。


    “没听清,再说一遍。”


    “是我不好……”


    陆之道小心地从她手里抽回那一缕长发,却被楚宁用力拉了回去,险些没站稳,向楚宁的方向靠了过去,匆忙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有完全倒到她身上。


    尽管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灌木的清微响动还是引起了官差的注意。


    两人慌忙噤声,克制着呼吸不敢再乱动。


    只听到有官差的脚步声月靠越近,陆之道一边示意楚宁不要出声,一边握上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却听还有一位官差的声音远远传来,“能有什么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齐守义在囚车里也突然闹了起来,猛地将盛粥的碗砸到附近官差的脸上。


    那官差被突如其来的碗砸懵了,粘稠的白粥从他脑门上挂了下来,齐守义却抱着肚子狂笑不止。


    “他娘的!这傻子。”官差抹了一把脸,拿起刀鞘便向齐守义捅去。隔着囚车,对齐守义一阵拳打脚踢。


    原本靠近的那人,听到响动也转身跑了回去。


    陆之道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没事了。”


    眼神不小心撞到一起,才惊觉两人距离这样近,要不是有一手撑着,就全压在她身上去了。


    陆之道默默将头发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刚才我若是冲出去,头发都要被你揪下来。”


    “啊……对不起。”楚宁慌忙放开了手。


    两人略显尴尬爬了起来,楚宁用仅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原先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什么?”


    “没什么……”楚宁转头看向前方,“快去吧,齐守义都快被打死了。”


    远处齐守义紧抱着头蹲在囚车之内,任人打骂,躲无可躲。


    “没事,他皮厚。你说什么?”


    楚宁皱着眉推了她一把,“以后再说吧。”


    “你就在这里别出声,”陆之道握住长剑,“我上了!”


    言罢便提剑一跃而上。


    想着楚宁先前的决定,连剑也没有拔出来,只用剑鞘左劈右砍。


    官差们一拥而上,招招都奔着要害砍来,陆之道出手却留着力,打晕为止,并不伤人性命。


    只是少有这样手下留情的经验,拿捏不好力度,被纠缠了许久。


    齐守义见她与官差打斗,也跟着兴奋起来,抓着囚车的栏杆,用力摇着,摇地囚车乱晃起来。嘴里怪叫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陆之道好不容易得以脱身,那些官差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或晕倒,或躺在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


    箭步冲到囚车之前,倒像是把齐守义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半步,靠在离她最远的地方,震惊地望着陆之道。


    随后又突然笑了出来,指着她笑道,“哈哈,傻子!没吃饭的傻子!”


    “你还清醒么?”


    “放我出去!”齐守义突然冲了过来,将手伸出囚车之外,费力地要抓陆之道。


    他双手脏兮兮的,还粘着白粥干了的痕迹。


    吓的陆之道慌忙后仰,以免碰到他。


    随即拔剑出来,“铛”地一下,利落地砍断了囚车上的铁锁。


    齐守义立刻打开了门,推了陆之道一把,“没吃饭啊!出手软绵绵的!”


    他手上脏兮兮的,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泥,一碰便在陆之道的衣裳上留下明显的指印。


    言罢,只见他拾起地上的刀,便要向倒地的官差砍去。


    陆之道见状,赶忙上前拦着。


    险些来不及,干脆一跃而起,借力树干一脚踹了上去。


    齐守义一时不备,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开口便骂,“他娘的!你到底哪头的!”


    “他们为什么抓你?”陆之道站稳了脚跟,“弄清楚之前,不能杀他们。”


    “你不是来救我的?”齐守义难以置信地问。


    陆之道一脸正直,“若你罪有应得,我还是会把你关回去。”


    “大爷的!你齐哥就不可能再回到牢里去。”


    可陆之道始终拦在官差跟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无奈解释说,“我是干过不少坏事,但他们抓我的罪名是捏造的。”


    陆之道不为所动,齐守义只好扔了手中的刀,狠狠踢了他们几脚,以泄私愤。


    “先离开这里再说总行吧?他们还有其他人。你齐哥的人品还不信不过?”


    陆之道想了想,俯身将还在地上挣扎的几名官差,一一打晕了。


    “直接弄死就完了,搞这么麻烦。”齐守义不无嫌弃。


    “你要是罪有应得,还需要他们押解,不能杀。”


    “死脑筋……”


    ……


    陆之道拉上楚宁,三人一并离开。齐守义独自在前,埋头快步走着。


    “他怎么了?”楚宁压低声音问道。


    陆之道摇摇头,低头小声说道,“看起来是装疯。”


    “为了什么?”


    “不知道。”


    “别让他碰到你,脏兮兮的,衣裳都弄脏了。”


    “嗯,刚才没防备。”陆之道捏起衣裳一角,指着被齐守义碰过的地方,上面留着显眼的黑色指印。


    两人跟在后面,窸窸窣窣聊的热闹,时不时还嫌弃地瞥一眼齐守义。


    “说什么呢?”齐守义转过身来问道。


    陆之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齐守义往后极目张望,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一屁股坐到路边,稍事休息,抬头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抓你?”陆之道走到他跟前,追问道。


    “说来话长……”言罢又抬头看向楚宁,“还得多谢你帮我报信,幸好你看懂了我的意思。”


    楚宁笑着摆摆手,“你都那样提示了,当然能看懂,好在陆之道在后面,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要是这傻子路过,估计就看不明白。”齐守义一指陆之道。


    “到底还是我救的你!”陆之道不服气地说,但转念想到,还好他让楚宁再一次跑回来找自己,才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了,便笑着说,“说起来你也是有功的。”


    楚宁抿嘴偷偷笑着,拉了拉她,伸手从陆之道怀里抽出一方帕子,却发现原是自己的手帕,惊讶之余还是拿水将帕子打湿了。


    “你们现在已经到了,直接伸手进对方怀里的阶段么?”齐守义意味深长地问。


    楚宁正拿着帕子在擦陆之道衣裳上的污渍,听到他这样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帕子塞回陆之道手里,垂眸喃喃道,“自己擦一擦。”


    陆之道捧着手帕,看看才擦了两下的衣裳,气呼呼瞪了一眼齐守义,“你要是没办法自证清白,我就再把你关回去。”


    齐守义满不在乎地笑道,“只听他的罪名,你们就知道我一定是被冤枉的。”


    “什么罪名?”


    齐守义仰头望着楚宁,一字一顿地答道,“谋杀御史。”


    楚宁闻言愣了愣神,两步到了齐守义跟前,睁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给我安的罪名是,谋杀御史。”齐守义再一次说道。


    直到这时,楚宁才惊觉齐守义被抓的原因,竟与自己父亲相关。


    陆之道正擦着衣裳,听到这话连动作也凝滞了,震惊地问道,“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楚御史我都没见过,不在巡抚衙门当差之后,我一直在大旗寨。”


    见她们还有迟疑,齐守义又解释,“你们算一下时间也该知道不是我。在你们到大旗寨之前,我就已经见过贾千户,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大旗寨,哪有时间到临安去。”


    楚宁默默思索着,先前她一出临安就遇到了麻烦,随后便决定走山路,到大旗寨的时候,中间并没有耽搁太久。可尽管如此,齐守义还是有机会在她们之前赶回大旗寨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大旗寨见过贾千户,原本是准备收了钱干一票。只是后来发现与陆之道相识,才放了她们一马。


    这样算来,尽管时间匆忙,可也不能完全说服楚宁。


    “如果是我杀的楚御史,当初我怎么可能放你们走?”


    陆之道偷眼看看楚宁,见她眉头紧锁,抿着嘴不说话,不无担心地拉上了楚宁。


    转而接着问道,“那你怎么沦落至此?”


    “不对!”


    齐守义刚要开口,却被楚宁先一步打断,“前些日子,臬司衙门就是以追捕杀害父亲的凶手的名义来追我们的。”


    “对啊……”陆之道点点头,既然已经抓到凶手,怎么可能再用同样的名义来追她们呢。


    “所以他们才特意从陆路将我押解,偷偷摸摸的连官道都不敢走,而贾千户带人走水路追你们去了。”


    楚宁沉默片刻,如果齐守义说的是真的,这样一边嫁祸与他,洗脱罪名。一边又以追捕逃犯的名义,派人追查证据,可谓一举两得,用心也实在险恶。


    “可是,如果你是冤枉的,他们更应该杀人灭口才对,怎么还敢把你押解进京?”


    “对啊……”陆之道佩服地看向楚宁,心想着还是她思虑周到,转头对齐守义警告道,“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唉,我说的就是实话。”齐守义无奈地摊手,“不知道他们给我下了什么药,只听说吃了会疯,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把那药都吐了。一路靠着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他们也是因此才放心地押解我进京,毕竟疯子的话不可信。到时候随便一过堂,直接处死,这案子就算结了。”


    “我就是他们的替罪羊,还骗你们做什么?”


    陆之道看向楚宁,凑到她耳畔小声说道,“你怎么看?”


    “好像也说得通。”楚宁压低了声音回道。


    “对啊……”陆之道点点头,发自肺腑地觉得她说什么都对。


    “你早就认识他,他人品怎么样?”


    “不是好人,但还算讲义气。”陆之道照实说道,反正自己从前认识的,没几个好人。


    “有话直说,别在我面前咬耳朵行么?”齐守义不耐地说道。


    楚宁选择暂时相信他,比起臬司衙门那些人,他看起来更值得信任,“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呢?”


    “你们呢?还要进京么?”


    “当然。”


    “那就一起走,大旗寨都散了,回不去了,我跟你们一起走。”齐守义愤愤然,“他娘的,几次三番想诬陷我,弄死他们!”


    楚宁询问似的看了陆之道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算是默认了。


    陆之道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也不太平,一直疲于奔命。”


    “正好,逃亡三人组。”齐守义站起身,伸手便要搭上陆之道的肩膀。


    陆之道逃命似的闪身躲开,顺带拉着楚宁躲远了些。


    “干嘛?你现在又添了什么臭毛病?!”齐守义没好气地问。


    “你别碰我,脏兮兮的,把我衣裳都弄脏了!”陆之道几乎把楚宁的话复述了一遍。


    “从前也不见你这么爱干净!”


    “现在就是很爱干净。”


    ……


    齐守义独自骑了一匹马,陆之道只好又挤在楚宁的马上。


    两人与齐守义保持了远远的距离,默默地在他后面跟着,齐守义不耐烦回头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到我边上来。”


    “等你洗干净的时候。”


    “对啊……”陆之道跟着点头。


    折腾到后半夜,三人才找到合适歇脚的地方,正好边上有一条小河,为了不再被孤立,齐守义匆忙跳进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干净。


    虽然今夜只能露宿在外,两人还是将草地整理一番,生了一团篝火。


    吵闹了一整天,直到现在才稍稍安静下来,也终于可以稍事休息。


    “今夜只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陆之道抱了一堆干柴放到篝火旁,随后坐到了楚宁边上。


    “不委屈。”楚宁添了一根柴,转头望向陆之道笑着说道,“昨夜我还是一个人过的,现在你们都在,也挺好。”


    “怪我不好,来晚了。”陆之道怔怔盯着火苗。


    “不是怪你,”楚宁解释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差点就误会你了。”


    “啊?也不算误会。”陆之道受宠若惊,老实答道,“原先我确实有去找证据,只是后来我……我反悔了,从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我就是,舍不得……”


    陆之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话几乎含在嗓子里,要不是周围过分安静,险些就听不见了。


    “这样就算好?”


    “算。”陆之道肯定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去翻了我的房间,那时我是故意离开去找梅佑辛喝酒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所怀疑。”楚宁据实答到。


    陆之道挠挠头,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露出了破绽……


    “往后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听命于你就是。”


    楚宁眼含笑意,无奈说道,“我可承受不起,你只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


    “这就是我的心意。”陆之道说的坚定,“只是,我没有完成任务,等他们回过神来,我肯定也有不少麻烦……若我无法脱身,你只管自己先走就是。总之,我尽力而为,能护你一程是一程。”


    “别这样说。”楚宁凑到她跟前,认真说道,“往后遇到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两人分担总比独自扛着强。”


    陆之道转过脸,迟疑着,火光映地脸颊的线条格外明朗。


    “答应我,一定。”楚宁掰过她的脑袋,正视道。


    见她说的果决,陆之道暗暗吸了一口气,咬牙答应,“是!”


    “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再难又能怎样?”楚宁语气轻松,笑盈盈地安慰她。


    “可现在,连七尺床榻都没有。”陆之道有些失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她值得更好的,更怕因自己而连累她。


    “那么,靠一下也可以休息。”楚宁将身子一歪,靠在了陆之道身上,仰面正好看见漫天星星点点,“还有星空,还有微风,还有一束光。也很好了,别处还没有呢。”


    陆之道跟着点头,尽管什么都没有,可确实没有比现在更惬意的时刻了。


    一垂眸正看见楚宁靠在自己身上,一会看看远处的夜空,一会又抬眼看看自己,眼中始终含着淡淡笑意。


    两人眼神不小心纠缠到一起的时候,陆之道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好像那双眼睛中有什么力量,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思绪全部清空,随后又牵扯着她低头下去。


    去描摹和探寻,最柔软的地方。


    ……


    “这一路囚车坐的,屁|股都给我颠碎了。”齐守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过来,“依你齐哥说啊,一直逃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得想办法主动出击……”


    话音未落,抬头却见眼前两人正忘情地轻轻纠|缠着,


    “打扰了……”


    赶忙又走远了些,转头又准备跳进河里,还是再洗一会吧。


    第49章 木木:关于骑马,我有一些想法。


    “回来!”


    齐守义在转身过来的时候, 两人已经一本正经地端坐在篝火旁。


    若无其事地样子,让齐守义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看走了眼。


    讪讪坐到一侧,斜眼看了看她们, 只见陆之道默默往楚宁那边挪了挪,与他保持了距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洗过澡了!”


    “衣裳还是脏的。”


    陆之道拿起一根柴火, 在他们中间划开一条线,示意他不准越线。


    “我哪里有干净的衣裳!下次到集市上,我去买套新的总可以吧。”齐守义无奈扯着衣裳,突然话锋一转, 探头过来不正经地问,“你们是不是不大欢迎我?怪我搅你们的好事?”


    楚宁原本就红着脸不说话, 闻言更是将头低了又低。


    “我又不知道这个情况!但凡你们早点告诉我, 今夜我就是在水里泡发了也不出来!”齐守义大咧咧地拍拍陆之道, 凑了过去小声说道,“这点小事, 齐哥还是能成全你的。”


    陆之道敲了敲了地上的分界线, “少胡说八道。”


    “那我走?你们继续……”齐守义作势要走, 陆之道也不拦着,想着他要是真走远些, 也不是不行……


    可偷眼看了看楚宁,见她一脸尴尬的样子, 一点兴致早让他给搅和没了。


    “等等。”楚宁这才抬头叫住了他,“齐大哥方才说想主动出击,打算怎么做?”


    齐守义顺势坐了下来,探头越过陆之道, “这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一直逃也不是个事儿。”


    “等于没说。”陆之道就差把不屑写在脸上。


    “你们自己想想, 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无非就是臬司衙门那几个人。但是距离之江省越远,他们越是后继无力。所以干掉这一波人,能换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净。”齐守义拍了拍陆之道,试探着问,“不然,我们回头找他们去?撂倒一个是一个。”


    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打死一个不亏,两个赚了。


    陆之道却觉得这样不过徒增危险,“越早到京城越好,没必要与他们纠缠。”


    “如果被追上了呢?”


    楚宁转头望向陆之道,“走水路更近,但是商船速度太慢,如果咱们骑马应该不那么容易被追上吧?”


    “对。”陆之道点点头。


    齐守义不死心,“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


    “兵来将挡。”陆之道抓起一根干柴,漫无目的地捅了捅火堆。


    齐守义枕着脑袋往地上一躺,许久没有这样放松地摊开自己。


    虽然此刻身边什么都没有,连肚子里也是空空的,可总比困在囚车之内要好多了。


    楚宁倚在陆之道肩头,来回蹭了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眼望着辽阔的星空,问道,“齐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你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大旗寨就被臬司衙门的人给剿了,”齐守义轻轻叹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才继续说道,“弟* 兄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被抓了起来。我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不管了,就打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既然要把我押解进京,过堂问斩,做他们的替罪羊,那我就在那里将这些背信弃义的,私底下干的勾搭全说出来,与他们同归于尽。”


    “怎么是同归于尽?”


    “我也不是没干过错事……唉,不提了。你们呢?打算怎么做。”


    楚宁顿了顿,“我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


    “听说你外祖家在京城?是哪一家?”齐守义不无好奇地问。


    “家母姓林。”楚宁淡淡答道。


    齐守义惊讶地坐了起来,“是卫国公林家?”


    “是。”楚宁点点头,不无落寞地答应,家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这次进京也是为了报丧。


    “我只知道楚御史是探花郎出身,竟不知还是大名鼎鼎卫国公林家的女婿。”齐守义不无感慨,“这样的出身与家世,入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可惜了……”


    楚宁失神地望着火苗,淡然答道,“仕途从不是父亲生平所求。”


    见她语气低落,陆之道轻抚上她的后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是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平安送到京城。


    怕她又要伤心起来,陆之道赶忙转移了话题,说道,“林家我倒没听说过。”


    “林家原先跟着太祖爷打江山,封卫国公,世袭的公爵,你竟不知道?”齐守义难以置信地反问。


    楚宁没有否认,小时候也常在外祖家玩,只不过后来随父亲到了临安任职之后,便少了许多联系。


    陆之道却颇感意外,只知道楚宁是书香门第,其他的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过多打听。


    但这样也让陆之道安心许多,既然林家家大业大,定能护她周全。而自己,只要尽全力护她这一程的平安也就足够了。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陆之道转头望向楚宁。


    “你也没问……”楚宁靠在陆之道肩头,却尽力望向远处,她眼里的林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自己的外祖家而已。


    楚宁收回目光,声音落寞,“只可怜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她要怎样伤心。”


    “会好的。”陆之道小心翼翼地抓上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平时总见她笑盈盈的,无害又温暖的样子,好像还是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


    一不小心就让人忘了,她才刚刚经历了家中的巨变。


    从发现双亲遇害,到接下父亲的遗命踏上进京的路,楚宁几乎一刻也没有停过。


    “唉……”齐守义长长叹了口气,捏紧拳头一锤到地,咬牙说道,“迟早弄死这班狗娘养的。”


    ……


    “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齐守义拍了拍楚宁,无奈地说道。


    言罢捡起地上一片长树叶,往眼前一遮,张着嘴便睡了过去。


    楚宁却被勾起了心绪,静静靠在陆之道肩头,睁着眼睛呆望着远处。


    “你这样坐着会不舒服么?”楚宁仰头小声问陆之道,自己好歹还靠在她身上,而她坐地笔直。


    “不会,你呢?”


    楚宁扯起嘴角,笑出浅浅的酒窝,“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声音很轻,听起来让人舒服,要不是陆之道一直看着她,就错过了她眼底的失落。


    陆之道迟疑再三,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好轻轻握上她的手,见楚宁慢慢闭了眼睛,才放心地支着头小憩一会。


    ……


    楚宁却睡不着,听到周围呼吸声音平稳了,才偷偷睁开眼睛。


    抬眼望着浩瀚的星空,夜晚的星星不像阳光那样刺眼,也比不上月光皎洁,可它们依旧闪着荧荧的光,仅靠这一点微光,便能在夜里指明方向。


    在这样难眠的夜里,点点星光不知道成为多少人的慰藉。


    楚宁干脆爬起身,趁着微弱地星光,轻手轻脚地来到河边,呆立在河边吹吹风。


    离了火堆更觉得夜风清凉,可是微凉的感觉让人更能理清思绪。


    一路走来,有些话题被有意无意避开,但是却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不能提,稍稍牵扯起一角,所有的哀痛便要如洪水猛兽一般奔涌而来。


    楚宁偷偷与自己做了约定,允许伤心,不能倒下。


    让悲伤尽情地奔涌而来吧,但请尽快过去。


    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正放任思绪乱飘,忽见陆之道已经站在身旁,不知她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竟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总这样,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自己身边。


    不用多话也让人安心。


    ……


    自打她起身,陆之道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视线一直偷偷追着她的背影。


    见她独自抱着手在河边呆立了许久,始终放心不下,悄声跟了过去。却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静谧,只好默默在她身旁站着。


    直到楚宁抬眼留意到自己,才发现她早已泫然欲泣,连睫毛都是湿的。


    只看了陆之道一眼,便匆忙转过视线,可轻轻一动,眼泪便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陆之道一颗心好似被牵扯着,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脸颊的泪痕,才放柔了声音说道,“你总让我有话直说,你的心事却从不向我提及。”


    “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你口口声声说,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怎么到自己身上又变了?”


    楚宁微微仰头望着陆之道,冲她笑了笑,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其实我极少让自己去想这些。”


    因为思绪一旦被打开,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陆之道看在眼里,只觉得她笑的勉强,更是心疼,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入怀里,安慰似的轻抚上她的后背。


    “我不敢去想这些,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走,因为父亲说交给我的那些东西,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陆之道静静听着,手上却将她搂紧了些。


    “我不知道究竟牵扯了什么,值得那些人这样赶尽杀绝,但我不能投降,因为只有我了。”


    “还有我。”陆之道揉了揉她的长发,“往后我都与你站在一起。”


    “谢谢。”楚宁仰头看了看她,泪眼朦胧,却感觉安心。


    似乎也放弃了最后的抵抗,顺势埋进她怀里,声音哽咽:


    “我可以勇敢面对他们离开的现实,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好想他们。”


    ……


    两人说了大半夜的话,可第二天天不亮,就被齐守义嚷嚷醒了,“快点,快点。咱们是在逃命啊!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陆之道正要上马,见楚宁还迷迷糊糊的,顺手拦腰一揽,便带着她跃上了马,“可以靠在我身上再睡一会。”


    “嗯。”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向身后一仰便靠在陆之道身上,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两人都是困意未消,只有齐守义精神奕奕的样子,独自骑着马绝尘而去。


    而陆之道因为楚宁还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不敢骑快,只平稳地驾着马,仔细地避开路上的起伏。


    “咱们到前面的镇子上歇歇脚。”齐守义转头喊道。


    陆之道匆忙抬起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噤声。


    齐守义只好驱马跑回她们跟前,稍稍降低了音量,“能不能快一点?”


    “轻点。不差这一时。”陆之道压低了声音,却感觉楚宁在怀中动了动,赶忙低头去看。


    见她皱着眉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便腾出一只手垫在她脑后。


    楚宁睡梦中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抱着陆之道的手臂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不累么?”齐守义揶揄道,“什么宝贝要这样捧着?”


    陆之道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齐守义先把手一伸,“行行行,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前面买点东西,给钱!”


    陆之道不敢乱动,小心地从掏了先前地剩下的一点碎银,扔了过去。


    “就这些?不够买马的。”


    “为什么要买马?”陆之道低头扫了一眼熟睡的楚宁,转头问道。


    “三个人,两匹马?”


    “不行么?我那匹马给你了。”


    “你就打算这样与她挤一路?”


    “不行么?”


    这样共乘一骑不好么?不比各自骑马来的贴心么?陆之道暗暗想着。


    “哦……这种小心思齐哥很懂。”齐守义笑的心知肚明,“不过你这样没用,回头齐哥再教你两招。”


    想起他从前跟自己说的,关于两口子的土话,陆之道突然一阵油腻,匆忙摆手拒绝,“你自己留着用吧。”


    “别不好意思。”


    “赶紧走!”


    ……


    陆之道有条不紊地驾马往前去,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然大亮。


    见楚宁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才低头问道,“醒了?”


    楚宁赶忙直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笑。


    “要是困就再睡会。”


    “不了。”楚宁四处张望,“齐大哥呢?”


    “先走一步了,大概是去买新衣裳。”陆之道不无调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追着齐守义的方向去了。


    这个镇子不大,但还算热闹。楚宁一路都在左右张望,不知在找些什么。


    “等一下。”楚宁突然眼前一亮,赶忙拍了拍陆之道。


    马儿才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怎么了?”陆之道骑在马上俯身问道。


    刚要跟着下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齐守义的熟悉的声音。


    “喂,在这里!”


    陆之道回头去看,只见齐守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上,点了满满一桌菜,人模狗样地自斟自饮。


    “快进来喝点。”齐守义探出头来催促道。


    “怎么还吃上了?”


    “昨夜里就饿的不行,否则谁一大早催你们起来赶路啊。”


    陆之道这才明白过来,他一早就开始嚷嚷,不让人睡饱,原来是饿的。“饿了就饿了,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


    “要是说我饿了,赶着去吃饭,你们能搭理我么?”


    “……”想揍他一顿。


    “快下来,我们去也吃点东西。”楚宁回到跟前,仰头笑着看她。


    这才意识到,她刚刚似乎离开了一会,陆之道有些困惑地跳下马,“刚才去哪里了?我没留意。”


    楚宁故作神秘地望着她,眼里带着笑,“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便拉了陆之道,要往店里去。


    “等等,我先栓马。”


    楚宁只好先等在一旁,打眼看了看,发现门前还是只有她们的两匹马,转头便问齐守义,“齐大哥既然先到了,怎么不去买一匹马?这里没有么?”


    “这得问陆之道。”


    楚宁转头望着陆之道,见她系缰绳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就僵在那里……


    而齐守义乐呵呵撑在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扯了一口鸡腿。


    第50章 楚宁:没有意义,谢谢。(微笑


    “嗯?”陆之道无辜地抬头, “买什么马?”


    楚宁摸摸马头上的鬃毛,“这小马一直背着我们两人,也很可怜。”


    “背两个齐守义才叫可怜, 背我们哪里可怜了?我们又不胖……”


    “两个我也挤不下。”齐守义笑呵呵地搭话。


    “再说你总带着我也太累了。”


    “你觉得人家累,人家兴许求之不得……”


    陆之道瞪了一眼齐守义, 转头吞吞吐吐地找借口,“那个……这里的马挺贵的。”


    “那一万两都用完了?”


    “什么?你们有一万两!”齐守义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突然意识到财不外露,赶忙捂住了嘴巴, 将手里的鸡腿的一扔,转头冲里面喊道:“小二, 把你们最贵的菜都端上来!快点!这酒不要了, 换成屠苏酒。”


    “好嘞!”小二欢天喜地地应下, 匆忙通知后厨。


    两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快进来,快进来!”齐守义热情叫她们的样子, 好像是在呼唤一个钱串子。


    楚宁拉了陆之道, 快步进了小酒馆。


    “在镇江花了一百, 还有九千九百两。”陆之道小声凑到楚宁耳旁。


    “九千八,我拿了一百。”


    陆之道这才知道原来还少了一百两, 也不在乎,便说道, “要多少只管拿就是了。”


    “那不行,我放了玉佩作为抵押。”


    陆之道猛地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那个玉佩?是作为抵押?”


    不是定情信物么?!


    “对啊, 你拿了么?”


    “嗯?”


    “拿了么?”


    “哦……拿是拿了……”陆之道木木地答道,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


    “那你先收好, 到了京城我再换回来。”


    “……”


    陆之道沉着脸默默坐到一旁,眼前的大鱼大肉好像突然都黯淡了许多。


    小二陆续又上了几盘菜,眼见着桌子要放不下,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把便宜的菜都撤了下去,“一会你们付钱啊。”


    “好。”楚宁笑着应道,又拿了一锭银子推给齐守义,“齐大哥身上肯定没带钱,这个先拿去买马,也方便赶路。”


    “还是你大方。”齐守义大咧咧地将银子揣在怀里,却见陆之道兴致缺缺,便凑到她边上,用仅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前路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搂搂抱抱,别泄气。”


    陆之道只当没听见,打眼扫了一圈,默默低头扒饭。


    觉得自己脑子又不够用了,那玉佩竟不是定情的意思?可是林水寻分析的明明那么在理。


    仔细回想一番,自认为先前应该是说明白了,只不过说得有些磕巴。那么她是没听懂?还是反悔了?


    正想着,突然看见楚宁正看着自己,一脸困惑,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扒饭。


    碗里突然被塞了块肉,掀起眼皮一看,见楚宁又夹了一块肉进来。


    “那么多菜呢,别浪费了。”


    “嗯……”


    陆之道三两口便把碗扒了个干净,默默放下筷子,齐守义很有眼力地倒了杯酒,递到她跟前。


    陆之道却不为所动,看楚宁还在细嚼慢咽,憋了几句话,原想等她吃完再说,可是没忍住,试探着开口,“你那个……”


    “什么?”


    “那个手帕……”陆之道顿了顿,“也是抵押的意思?”


    “抵押什么?”


    陆之道松了一口气,不是抵押的意思,那还是表达相思之情。


    “是留给我的?”


    “当然,特意放在你边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之道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再看眼前的菜也顺眼了,又抓起筷子,悠然地品尝起来。


    这一路下来,也少有机会吃到这样好的菜。


    “昨日我看那手帕干干净净的,一点不像用过的样子,还觉得意外。你什么时候也能把衣裳洗那么干净就好了。”楚宁笑着调侃。


    “那个手帕怎么能用?”


    陆之道:那是表达思念之情的!


    “怎么不能用?”


    楚宁:比你洗的干净多了!


    “怎么用?”


    “换药的时候擦伤口用呀。”


    “真是擦伤口的?!”陆之道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楚宁。


    置气地将筷子一放,气恼地想,林水寻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她现在要是在跟前,非把她卷一卷扔水里不可。


    “怎么不高兴了?”见她只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也不知在跟谁置气,楚宁小心地问了一句。


    “手帕哪能随便送人!你知不知道,那叫……”


    “叫什么?”


    陆之道低头搓了搓剑柄,林水寻的那句横也思来竖也思,有些说不出口,“那个……你读书多,应该知道这里的意思,有诗为证。”


    “哪首诗?”楚宁疑惑地望着她。


    “你应该知道。”


    楚宁歪着脑袋细细思索关于手帕的诗,随着记忆念了一句,“泪满红绡寄肠断?这红绡就是红手帕的意思。”


    “寄肠断?这太不吉利了!”陆之道不满地说,“况且你的帕子也不是红色,再想。”


    “等闲泣损香罗帕,见无由,恨难收。这一句?”


    “不是。”


    “可堪诗墨,和泪渍罗巾?”


    “……”


    陆之道五官都要拧在一起,怎么到她嘴里没一句吉利的诗!


    “那到底是哪一句?”楚宁放下了碗筷,带着求饶的语气,“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你,给点提示嘛?”


    齐守义大口嚼肉,吃的满嘴流油,抬头看热闹似的望着她们。


    “你是觉得,我把帕子留下,不吉利?”楚宁试探着问,“那么还给我就是了。”


    确实自己想到的诗没一句好话,她要是介意也正常。


    “不是……”陆之道赶忙解释,“那叫……横也思来……”


    后面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


    “横也思来竖也思!这个我知道。”齐守义大着嗓门抢话,“勾栏院里经常这样唱!好听着呐!”


    “勾栏院?”那是什么花天酒地的地方,大家心知肚明。


    “陆之道!”楚宁气恼地盯着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还给我!”说着便从陆之道怀里,将手帕扯了出来。


    陆之道赶忙拉住另一角,“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怪说不出口呢?换我也说不出口。”


    楚宁用力将手帕拽走,扔到另一边的桌上,忿忿道,“扔掉也不给你。”


    陆之道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气恼地盯着齐守义。


    看的齐守义头皮发麻,赶忙扔了筷子,“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我去附近挑一匹马,回来咱们接着赶路啊……”


    说完拔腿就跑。


    楚宁也懒得再搭理她,顾自己低头吃饭。


    “我不知道那是勾栏瓦肆里常唱的……”


    “不想听。”


    陆之道尴尬地挠了挠头,放在以往肯定就不解释了。可前一天才约定好的,要有话直说,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那是林水寻告诉我的,还说……”


    “少诬陷别人。”


    “怎么是诬陷她?!”陆之道有些急了,“就是她说的,还说手帕代表相思,还是很贴心的那种相思。”


    “反正人家也不在,随你怎么说。”


    陆之道腾地站了起来,“就是她说的,否则我才不会追上来!”


    “???”楚宁突然被吓了一跳,仰头望着她。


    “她还说,那玉佩是定情信物,我才义无反顾地来追你。谁曾想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个正经。”


    楚宁默默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追上来的?”


    “对啊!”陆之道理直气壮。


    楚宁却更生气,“如果不是因为她这样说,你就不来了?”


    “……”


    陆之道有些心虚地抓了抓头发,默默坐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林水寻这样说,还不知道自己会迟疑到什么时候。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小小的误解,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


    “倒不如不来!”楚宁多少有些失落。


    哪怕自己真有这样的心思,也希望她是出于真心。


    原先见她没日没夜地追过来,又好不容易地憋出了那些话,心里还觉得无比动容。却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否则她八成也不会追上来了。


    “其实我……”


    楚宁放了几块碎银在桌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陆之道赶忙捡起桌上的手帕,追了出去。


    楚宁斜了她一眼,顾自己上了马。陆之道正要跟着上马,“骑你自己的马去,齐大哥去买马了。”


    两人各自坐了一匹马,在门口等着齐守义,气氛格外诡异。


    “就算玉佩和手帕有些误会,其他也都是真心的。”


    “哦。”


    若没有真心,谁还与你等在这里?


    陆之道自己给自己找起了台阶,“这些理由都不重要,我后来的言行才重要。”


    “哦。”


    说的很对,可是生气这件事不能靠理智解决。


    “一块手帕而已,不值得生气。”陆之道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顺带着偷偷打量了她一眼。


    “刚刚在意的人分明是你呀,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


    陆之道识趣地闭了嘴,两人之间愈发别扭起来,巴不得此刻有人从窗户里面跳出来,当场演一套滑稽戏,才好让气氛更轻松一些。


    见她抿着嘴,极度不痛快的样子,陆之道更是头疼。


    想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来了一句:


    “别生气。”


    “来不及了,已经生气了。”


    “……”


    “你齐哥回来了!”齐守义驾马飞奔而来。


    楚宁一甩缰绳,顾自己头也不回往前去了。


    “怎么了?”齐守义一头雾水,转头问陆之道,“闹别扭了?”


    陆之道懒得搭理他,不言语地追了上去。


    “小事儿,”齐守义赶忙驾马跟上,一拍胸脯,“这个齐哥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