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碧春园
*
窦章魂都差点飞出身体,他拍拍胸脯。
发财很快就给窦章传来一张感温图,上面大概能映出那东西的形状。
“什么玩意儿那是。”窦章皱眉。
【发财:不是人!】
窦章:“这还用你说?”
【发财:嘤。】
确认过没暴露后,窦章让发财把垃圾桶粘着的东西也销毁了,他上楼,在四楼二号桌找到熟悉的身影,范书遇居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身边还站着春萝和亨利。
赌场比派对吵上几百倍,震天响的摇骰声与人声交杂在一起。
“开!开!开!”
“卧槽老子又输了?!”
“大大大,我赌大!!!”
“草他吗的,小爷我还不相信今晚赢不了了。”
二号桌,原本在范书遇面前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刘闪电现在完全放飞了自我,他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抖,抖得好像身上长了跳蚤。
“开不开?”有人问。
负责主局的女郎双手捏着骰盘,笑意盈盈地望着刘闪电,刘闪电大概是被这带着妩媚的目光迷住,他立刻道:“开!我赌小!”
范书遇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切。
旁边有人赌大,压了一半的子,刘闪电见状,大手一挥:“全给小爷我押上!”
“确定吗?你这要是输了,今晚可就没得玩了。”有人适时提醒。
春萝凑到范书遇身边小声:“先生,您怎么会跟那位刘闪电混在一起呢?他是我们这出了名的赌鬼,每次来都要赌钱,经常输了个精光。”
“何止。”杰利争宠地抢话,“我听别的客人说,那刘闪电把钱都输光以后就去挣外快,挣到了钱又马上来赌。”
范书遇知道这种沾染了赌博恶习的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使把他五花大绑钉在柱子上也没用。
女郎开盘,她手法娴熟地罩着骰盘,当着众人的面晃动几十下,那骰声清脆地回响着撞击腔壁的声音。
一群人的眼睛都盯着女郎,她笑着,卖了个关子,在众人一片唏嘘的催促声下才终于亮出手心里的骰盘。
“三个五,两个六,一个三四”
“这是大!这是大!!”
“草!!”刘闪电情绪在一瞬间崩溃,而后他气得一脚踹在桌沿处,疯狂抖腿,“怎么他吗的又输了?这不可能!”
女郎保持着笑意:“先生,您还要继续下注吗?”
虽然女郎这么问,但周围的人都知道,刘闪电今晚又双叒叕输光了所有的钱。
但他很不甘心,于是,刘闪电把主意打到了范书遇身上,这把他先放了,倒是屁颠屁颠走到范书遇身边,开口:
“权哥,您看您也坐了这么久,当个看客多没意思?要不要下把也来试试水?”刘闪电一提到赌钱他两只眼睛都会放光,“很有意思的,你想想权哥,我做赏金猎人杀一个人也才挣个百把来块钱,可是在这,你有可能用一个子就挣上万块!”
“权哥,哪有人不爱钱啊,是吧?大好的机会放在这,何必和钱过不去!”刘闪电摩拳擦掌,“我对规则太熟了,也是赌钱的一把老手,你跟我合伙,事成我不多拿,只要两成,剩下的都给你!你看看,我这手上实在是没钱了,但等会儿我赌赢了,马上就还你,你觉得怎么样?”
刘闪电耐心地诱骗着,窦章看到这场景,努力地憋笑。
可怜的刘闪电并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庸城鼎鼎有名的Killer Y,国宝级反诈骗选手兼一言不合大杀四方的斗战胜佛。
范书遇果然笑了下,露出他百试百灵的随和气质:
“原来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找我借钱吗?”范书遇单手撑着下巴,他目光掺了水般幽怜地看着刘闪电,“你不是说,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还以为我在你眼里会是不一样的。”范书遇一副很委屈的模样,眼睛里还有失望。
刘闪电一听这话,心里面软得一塌糊涂,他心想这小美人真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可惜他爱美人更爱钱财。
“权哥,小权,你行行好,就让我再赌一把好不好?”刘闪电的赌博瘾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就这么一次,你借我点钱,我有预感我下把肯定会赢的!我马上就能还你!实在不行,出去以后还你!”
看来刘闪电这人一开始勾搭自己,敢情就是为了点钱。面前的刘闪电不断双手合十做讨好状,仿佛在摇尾乞怜,范书遇还是不同意。
“你怎么这样!”刘闪电要着急了,狗急跳墙地站直身子,憋得满脸通红,窦章却适时走过来打断。
他站在范书遇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
“请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窦章微微勾着唇,眸里却是警告。
春萝见状,居然也不满意地盯着刘闪电:“先生,碧春园里是不允许客人之间闹事的,请您自重。”
“春萝妹妹这是哪根筋抽了?以前她可不这样!”杰利稀奇地吸了口气,跟范书遇打小报告,“先生,您别看她好像对你体贴入微,其实春萝妹妹很冷血的呢。”
范书遇又只是笑笑,他保持着王权的人设,遇到什么事都笑,笑得好看就行。
刘闪电因为情绪暴躁,非得空手套白狼地押注,最后女郎不得不暂停了赌局。
很快,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范书遇和窦章看过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走出来两个诡异的东西。
四肢肥大,身体却很纤细,胳膊和腿的形状像灯笼,方方正正有棱有角,还带着红光,两只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眉毛是三角形,头发像水里的海藻。
它们移动的方式让人头皮发麻,脚底仿佛踩着冰鞋,有刀片刮擦地面的滋滋声,又长又猩红的舌头暴露在空气中,像夏天的狗吐出舌头散热,收不进去。
在见到女郎身边的刘闪电时,那两个东西的舌头兴奋地卷起来,在抽搐!
“卧槽,老鸨叫来了狩,大家让一让,别被那舌头碰到!”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春萝和杰利在见到狩之后浑身紧绷,状态差得出奇,以至于还要范书遇把两人往后一拉,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差点挡住了狩的路。
两头狩吐着舌头,一左一右缠绕住刘闪电的胳膊。
舌头底部的吸盘粘住刘闪电的皮肤,仿佛要把里面的血都给吸出来。
周围人见到这场景,都不说话了,热闹的赌场瞬间噤若寒蝉。
女郎微微弯腰:“请两位把捣乱的客人带走吧。”
狩扭动身体,把刘闪电从地上拔起,举起舌头后,刘闪电就四肢大开地横在了半空中,被抬走。
他说不了话,整张嘴都被堵住,于是只能干瞪眼,眼睛里还冒出泪,看模样很害怕,但好像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害怕里居然有一丝荒诞的习以为常。
“那是什么东西?”范书遇问。
春萝:“先生您第二次来,不知道也很正常,碧春园这么大,来的客人有的又十分金贵,所以妈妈就找人做了狩,听说是一种护卫型的AI,模样故意做得很吓人,所以它们负责维护碧春园内的秩序。名字就是随便起的,但那东西很凶,只听妈妈的话,客人们见到了它们,都不敢造次。”
范书遇意外道:“这样啊。”
“它两就是挂在一楼门口的那两个灯笼吧?”
春萝震惊:“先生,这您都看出来了?!”
范书遇笑笑。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继续观察女郎开注。
这时候,范书遇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皱起眉,下意识地看向窦章,而窦章正好也在看他。
窦章挑挑眉,眼睛会说话似的,肯定了范书遇的想法。
他刚才趁乱把监听器丢在了狩的身上,胆子不是一般大,路子不是一般野。
而两人耳朵里,此刻都是呼呼的风声,以及肢体扭动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听到了对话。
“送出去了?”老鸨声音散漫,她好像吐了一口烟圈,呼了一声,“累死老娘了。这一天天的就是不省事。”
“行了,你两下去吧,继续在门口守着。外头有人告诉我,最近好像有两个赏金猎人盯上了碧春园,据说两人在监察局还有熟人。”
“盯紧点。”
狩没有说话,只是卷动舌头,唾沫星子横飞。
老鸨挥挥手,狩们就大摇大摆地下到一楼,咻一声,重新把自己安装在了门口的顶上,成了两盏红灯笼。
但事情还没完。
范书遇应付着春萝和杰利,花花心肠地左拥右抱,耳朵里却有别的对话声。
【是不是天黑了?】
【是啊,怎么了?】
【天!亲爱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呀,是不能让别人听到吗?】
【当然!要是被妈妈听到我又在讨论那些东西,我肯定要挨打。】
【那些东西最近,又开始了?】这声音陡然一紧,紧张得很。
【瀑布我刚刚从温泉瀑布那过来,今天没有开放瀑布,那儿没有客人,我正常地在打扫,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可是周围突然响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我吓死了,双腿都在发抖,你也听说之前的传闻吧?说是说是有姐妹在夜里经过瀑布,经常会听到瀑布里有声音可是一旦走近,又什么都没有】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传闻,传闻不可信的,妈妈说了碧春园是被神明保佑的】
【我,我一开始也不信!所以我听到声音后,就壮着胆子走到瀑布边去看了看,想知道它到底为什么会咕噜咕噜】
【那,然后呢?】
【我看见我看见水在冒气泡,就好像就好像在煮什么东西一样,我还闻到了古怪的气味!很像很像烤焦了什么东西!】
第82章 碧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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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这么邪门吗?】
【太恐怖了亲爱的,吓得我赶紧溜出来找你】
【其实我还有听说一件事情,某天夜里有人在浴室里洗澡,听到了几声龙吟】
【嘘!】
话题戛然而止。
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匆忙,两个女生似乎是在躲什么人。
范书遇猜测,应该就是那位经常神出鬼没的老鸨。
赌场很吵,范书遇拉着春萝和杰利聊天。
“先生,今晚您有什么安排?”
“嗯在这儿开一个房间?”
“真的吗?那先生,我”春萝耳朵有点红。
范书遇笑:“你愿意陪我吗?”
“如果先生需要的话,我当然愿意。”春萝抿唇。
见状,杰利识趣地转了转眼珠子,他虽然很想和范书遇一夜春宵,但他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范书遇这是已经定了人选。
可能是范书遇总笑,笑得又纯良无害,春萝胆子大了点,她问:“先生,如果春萝让您开心,您可以带春萝离开这里吗?”
“你不愿意留在这里吗?”
春萝苦笑:“先生,碧春园里的男孩女孩是不能出门的,我们只能在这栋密闭的建筑里走动,见不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从来客的口中听闻,红枫区大厦之间穿梭着电子蓝鲸,新中城的鲤鱼龙门修缮后新增了炫彩琉璃灯,很漂亮,就像置身花海一样,但这些我们都不曾亲眼见过。”
“如果可以出去,如果离开碧春园也能生活下去,谁会不愿意呢?”
范书遇又笑,只是这次压低了声音:“那,会有人逃跑吗?”
春萝一惊,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见她一副有所顾虑的模样,范书遇凑到她身边,笑:
“别担心,就当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随便聊一聊,行吗?”
“我很喜欢听春萝姑娘你说话,或许,你可以更大胆一些。”
他那双含情的眼睛望向春萝,带着缠绵悱恻的蛊惑力。
春萝脖子都红了,她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有的会有人试图脱离妈妈的掌控,但是没有人成功过。”春萝目光放空,在回忆一些痛苦的事情,连表情都逐渐空濛,“我们出不去的。妈妈说了,每一个奴生都出不去。”
范书遇这时候眼睛一移,悄悄看向窦章。
【Z:大概是有定位装置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很常见的一种管束手段。】
【Y:你能查到吗?】
【Z:可以试试。】
窦章站在不远处扬扬眉。
范书遇收回视线,他问春萝:“如果强行想离开,会怎么样?”
春萝嘴巴一抖,轻声:“我有一个朋友,上个月试图跳窗离开。”
“然后呢?”
见春萝在发抖,范书遇眼神一暗,笑:“别害怕。”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头身分离,被类似于刀片一样的东西挂断了动脉,血液喷在窗户上,到处都是妈妈面无表情地叫了狩和丑丑来清晰地面与墙壁,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们都能从妈妈的眼睛里面看到警告,她在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反抗的下场。”
【Z:发财告诉我,这栋建筑有结界,奴生们大概无法自主走出结界。而且这结界高度直达天空城,往下也埋到很深的地里。】
上天入地都不行。
【Y:谁是发财?】范书遇愣了下,问。
窦章:
“你就当它是一条狗吧。”窦章说。
【发财:!!!!!】
发财:生气.jpg
听到这,范书遇后知后觉。发财大概是传说中的精神体?林为洵口中的那个?
赌场内气氛焦躁,周围还有别的来客在吸烟,范书遇看到那白烟缭绕在四周,直往人鼻子里钻,杰利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春萝在陪着他。
“走吧,我想去别处看看。”范书遇站起身。
春萝赶紧跟上:“好的先生,您想去哪?”
“哪里人多?”范书遇漫不经心地问。
春萝:“二楼有音乐会哦先生!”
“那就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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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耳的电子乐轰着人耳膜,朋克重金属在鼓手手下震荡,电吉它滋滋冒着火花,披头士戴着纯金项链,摇头晃脑地站在舞台前方,乐队主唱的烟嗓很带劲儿,整个会场里都飘荡着磁性的声音。
范书遇一走进去,就感受到这里的狂欢气氛,放眼望去全是人,扎堆地站着,举着啤酒也跟着摇头晃脑,还有节奏和韵律地摆动着身体,晃成人形波浪。
陪酒的女郎人手抱着一个客人,亲昵地用身体蹭着对方。
范书遇平静地路过,带着春萝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窦章警惕地看着四周,在人群中扫过一张张脸。
说实话,如果真要找哪个是郭锐,他们一点法子都没有。所以,目前只能到处乱走,碰碰运气。
但当范书遇前脚刚到音乐会场时,老鸨后脚就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哎哟。”老鸨亲切地叫了声,“王先生!”
范书遇回头,没有犹豫。
“果然是您。”老鸨穿金戴银,手上镯子叠了六七圈,“我就猜你会来这里呢。”
“什么事?”范书遇问。
老鸨凑近,跟范书遇说:“您是乐队主唱,今天这场表演的主唱嗓子不舒服,只能唱几首,我怕他唱坏了嗓子以后都不能登台,所以我问问您,能不能帮忙撑个场子?”
“是吗?”
“我是客人,来这儿消费,还要负责给你们碧春园撑场子啊?”范书遇笑意盈盈地问,“这是不是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老鸨眼神躲闪了下,她赶紧哈哈一笑:“哎呀,对不住呀王先生,您瞧瞧哝,我真是老糊涂着急了。”
但她没松口,继续:“您就当帮我一个忙!您看,您这么喜欢春萝姑娘,我让她好好伺候您,这次消费也不做数,我们还送您几次会员次数,怎么样?而且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来碧春园就像回家一样。”
“因为确实是缺人,您看这周围这么多客人,我不好扫兴。拜托您了。”老鸨轻声细语,态度可谓是好得不得了。
范书遇看向窦章。
窦章表情很淡,眼睛却好像在说话。
“临阵磨枪,我有些怯场。”范书遇推脱。
老鸨这时候开玩笑:“哪儿能哟?听说您的乐队算出名呢!我还特地让人找了现场视频,看了以后觉得您真有实力的!再说了,出演过几百场演出的主唱,怎么会怯场一个小小的地下音乐会哝。所以,该不会是您今天身体不舒服,也不能唱吧?”她话锋一转。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范书遇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老鸨。
气氛有点微妙。
片刻后,他笑:“那不能够。庸城最近没有流感吧,怎么会人人都嗓子不舒服。”
“我和乐队成员之间有协议,团队出道,不能单飞。”范书遇也开着玩笑,“不过,如果真需要我救场,我倒是可以上台。”
“真的?”老鸨继续试探。
“真的。”范书遇指了指正在弹电吉他的摇滚青年,“但我要替他。”
“啊?”老鸨一愣,“可是”
范书遇打断:“我不唱歌,之前签了合同的。但,今天可以弹弹吉他。”
老鸨眼珠子滴溜溜转,好像还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换他?”
范书遇笑,琉璃瞳中闪着光:
“因为我能弹得比他好。”
嘶。
春萝捂着嘴,耳朵又很红。
好有魅力!她忍不住瞧瞧看范书遇。
于是范书遇就这么上台了。
他向老鸨要了个半脸面具,遮住了中庭部分,长腿一迈跨坐在椅子上,从吉他手手中接过乐器,拨了两下音。
【Z:能行吗】
【Y:你觉得呢?】
范书遇在自己的地下酒吧没少弹吉他,好评如潮。
老鸨和春萝站在一块,目光炯炯地盯着范书遇。
台上,范书遇打了个响指,回眸,鼓手和贝斯都点点头,为了保护主唱所谓的病嗓,范书遇和他们简单交流了下,决定来首不那么需要嘶吼的。
再接着,范书遇低头,舞台灯光打在他侧脸,恍惚间窦章以为自己看到罗马神话的维纳斯。
炸耳的音乐再次响起,范书遇的登场让周围看客爆发出惊呼,他垂眸,修长手指拨了拨弦,连低头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在周遭的狂野气氛里,范书遇却安静得像不动的湖面。
偶然一个时刻范书遇掀起眼皮抬眸,他看到人群里个子高挑,出类拔萃的窦章。
四目相对,平静湖面被风一吹,起了涟漪。
波纹一圈一圈荡漾,范书遇眼神一凛,收起眸光,低头又看着手上的吉他。
弹完以后,范书遇完成交接,下了台,他被人包围住,碧春园的男孩女孩都对他感兴趣。寸步难行的时候,范书遇笑:“各位麻烦让一让”
他散发着和善的气场,嘴角弧度很漂亮。
而拥挤的人群却在前面让开了一条道,窦章逆流而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枚花夹。
那花躺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开得很热烈。
“听说谁要是喜欢乐队里的吉他手,就得在他下场的时候给他送上一束花。这代表赞美。”窦章说,“收到花是对吉他手最高的肯定,在庸城,好多人都知道这个没有明文的规定。但条件有限,这里没有栽种的花。我只能送这个,还希望王先生能笑纳。”
他把那花夹别在范书遇领口,看上去居然很艺术。
范书遇愣了下,表情复杂。
脑子里似乎有个身影蹿了出来,和面前的人重合。
翻涌的情绪和记忆交杂在一起,让范书遇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第一次送吉他手鲜花吗?”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窦章手上动作顿了顿,在抽离范书遇领口的时候,指腹摩挲了一下那花夹。
而后他笑着望向范书遇,凑近,声音很低,轻语:
“当然不是。”
“送过很多次,什么花都有。但我自始至终只给这一位吉他手献过花束。”
第83章 碧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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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铁青着脸,后面跟着杰利。
“没事你他吗的在我面前放什么屁?”老鸨骂骂咧咧地回头,指着杰利的额头愤怒道,“王权这不是明明懂音乐吗?造什么假?你脑子被驴踢了?浪费我时间,还他吗亏了我几次的生意,白送人家了!”
杰利脸色铁青:“抱歉妈妈,可能是我多疑了,可我总觉得王先生一点都不像是过来消费的!”
“人家不喜欢你这一款,你就说别人不是来这儿玩的?他对春萝那么好,已经指名道姓要春萝今晚陪着开房了,你不知道?你自己没本事就没本事,别给我找麻烦!”
老鸨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喘了两口,双手叉腰,大翻了个白眼。
杰利缩着脑袋,唯唯诺诺地应声:“诶,知道了妈妈,实在对不起。”
外头落了夜,碧春园内有人在尖叫,有人已经勾肩搭背,在床上挥汗如雨了。
在范书遇下台以后,窦章始终和范书遇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是远远地跟着。
两人一起行动,虽然挂了保镖的名号,也总是太过惹人注意。
窦章漫不经心地噙着笑,对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点头示好。
前方,范书遇和春萝并排走着。
“我们的房间在哪?”范书遇问。
春萝好像很害羞,她小声:“先生,妈妈说给您准备了最好的套房,还装扮了玫瑰花帘,说是给您的补偿。”
范书遇行云流水地应下来:“好啊。那,多谢?”
春萝羞赧一笑。
真到了套房,范书遇才发现春萝还是保守了。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种□□的气息,床上一大捧玫瑰花瓣摆成爱心的形状,周围的香薰是带着柑橘味的甜,朦胧的粉紫色纱窗什么也遮不住,豪华浴缸内洒满香氛球,红酒香槟塔做成涡滚轮状,能自动倒酒,再曲水流觞回炉重造,形成永动的闭环。
一走进来,范书遇就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刺激感。
春萝突然解下来头发上的皮筋,青丝如瀑般垂在她后背,而后她褪去外套。
碧春园里的姑娘们已经被老鸨教得很熟练,仿佛这房间才是春萝的主场,她变得妩媚起来,昏黄灯光下睫毛扑闪。
这场景看上去活色生香,然后范书遇一个手刀敲在了春萝的脖颈上。
他顺势揽住春萝的肩膀,慢慢地把人放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Y:房间里不会有电子眼吧?】
【Z:不会。】
【Z:不然她怎么做生意?客人的隐私很重要。】
【Z:碧春园招待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陆平渊。】
范书遇眸色一凛。
陆平渊,陆局,监察局的局长,统领整个监察局,拥有最高指挥权和调动权,地位不可动摇,曾经叱咤风云,但近几年却退隐了。
原因不明。
甚至,陆平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江湖上还有陆平渊的传说。也有不少人猜测,其实这位大名鼎鼎的局长大人已经死了,只是监察局一直没有公开宣布而已。
或许吧。或许这些大人物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Y:你想做什么?】
【Z:我去一楼看看所谓的冒气泡是怎么一回事。】
【Z:你等着女鬼吧。】
【Y:】
范书遇看着面前昏迷的春萝,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褪去了一半,范书遇从床上找来了毯子,盖在春萝身上,也调了调房间的温度和湿度,顺便还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那声音渐行渐远,范书遇知道是窦章出发了。
*
范书遇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
碧春园里的奴生们说,女鬼是出现在三楼的房间内,但他现在在顶楼。至于女鬼到底会不会穿墙,他不确定。
这间套房很宽敞,四周墙壁是大理石纹路,摸上去手感很奇特,范书遇屈起手指敲了敲。
他手上动作霎时间一停。
紧接着,范书遇又叩了叩。
这声音
有点不对吧。
范书遇皱眉,他退后一步,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这面墙。
和鼓生的球居不一样,这套房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至少没给范书遇压抑感,从布局来看也不存在什么隐藏空间。
范书遇试探性地踩了踩地板,从桌上找到一个烟灰缸,往地上吨吨地砸了两下。
声音好像也不太对。
他站起身,仰头看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碧春园在建造的时候难道偷工减料了?范书遇一头雾水,他怎么感觉这墙壁到处都是空的。
空荡的回音很响,这个判断应该不会错。
范书遇大概量了一下这房间的长宽,房间两侧都没有支撑物,更不要说凭空吊着一个人。
他觉得,要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得去事发的地方看看。
毕竟每个套房长得都不一样。
然而,范书遇蹲着身子在房间四角摸索了十来分钟后,他突然感觉整个碧春园都抖了抖!
这类似于地震的强烈震感让范书遇瞬间头皮发麻,他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碧春园只震了一下,随后又归于平静。
什么东西?
范书遇皱眉。
他下意识就想给窦章发消息,可眼前的通讯界面,那消息转了几个圈,居然显示发送失败。
右上角的信号已经跌落至一格。
范书遇脑中过电,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
窦章笑眯眯,大摇大摆地走在楼梯上,丝毫不担心会有人怀疑自己。
他越是坦荡,反而越不容易惹人生疑。
只是在经过转角的时候,窦章又看到了丑丑。
她浑身都是脚印,身上的破衣服已经肮脏不已,头发蓬松地散在肩膀上,脸颊很红,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澄澈。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丑丑居然跪在地上。
她身体平铺着,在给人当茶几。
窦章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情绪复杂。
男人面色平静,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滚烫的杯子就这么放在了丑丑的背上。
“对,就是这样。”男人满意地笑,露出一口金牙,流里流气地威胁,“只要你表现好,我说不定就会考虑买下你了。”
他把丑丑当成一个物品,随意玩弄,并且还要丑丑摆出各种姿势。
“把手伸起来,喂我喝水!”
“做的不错,赏你两块钱玩玩吧。”男人嗤笑,不屑地往丑丑的衣领里塞了两个庸币,那庸币直接滚进丑丑的衣服里。
然后男人的咸猪手就探了上去。
窦章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只是,窦章手臂肌肉一紧,背对着男人和丑丑的时候眼神暴戾不爽
哈。
装得真累。
他有点想杀人了。
*
窦章没再露出笑,而是面无表情地下楼,一层。
根据之前奴生们的对话,窦章找到了所谓今晚没开放的瀑布泳池。
这儿的百米泳道黑得像芝麻条。
四周没有灯光,窦章贴着墙壁走,悄无声息地躲过了周围人的视线,闪进泳池区。
他朝着那黑水走近,瀑布声越来越大。
窦章蹲着,看到远处的侧瀑激溅出水花,哗哗往下淌,而泳池内的水缓慢地流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窦章皱起眉,他蹲下身,仔细地敲着岸边的水。
好像没什么问题。
“发财,你检测一下。”窦章吩咐。
颅内那道声音应了“好”。
窦章知道检测需要时间,他蹲在泳池边等了几分钟。
可是发财迟迟没有回音。
窦章:“你干什么呢?”
【发财:主人,这个水好像是没有问题,但是发财发现】
“发现什么?”
【发财:主人,这个地方怪怪的,好像有另一个发财。】
窦章闻言心跳骤停。
“你说什么?”窦章大脑空白了一瞬。
【发财:主人,您试试到处走走?或者您让发财碰碰那水。】
这太荒谬了。
窦章脸色不太妙,他此刻蹲在泳池边,用手腕上微弱的光照明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蔚蓝色的池底在清澈的水下安静地平躺着,涌动的水流圈起波纹。
他手臂一番,露出右手手腕处的接口,而后,窦章右手伸进泳池里,那水就这么在接口处掠过。
“滋滋——”
一道诡异的电流声从窦章的后脑勺一直流窜到尾椎骨,他浑身一激灵,差点没站稳。
碧春园的整栋建筑在此刻震动了一下,爆发出惊天的响声。
窦章错愕地看着手腕上的蓝光。
【发财:主人,发财检测到这个泳池下面好像连接了什么东西,初步判断是mother brain。一直从这里延伸到中央。但庸城规定MB只能连接在中央批准的正规机构上,碧春园无论如何都不符合MB的连接条件。】
窦章闻言站起身,回头,他看到泳池外的碧春园一楼大堂,老鸨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那两头狩失控了,直接跳了下来,长舌卷着老鸨,把她举到半空。
窦章的表情一言难尽。
【发财:主人】
它声音虚弱哽咽。
“我知道。”窦章关上接口,抬眸眺望,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无所畏惧般,“我们好像刺激到MB了。”
于是
池核产生了。
但是。
核心,居然不是窦章。
第84章 碧春园
*
监察局。
池核警报从底楼响到顶楼,突发事件打乱了每一个人的脚步。
“卧槽?!怎么会有池核???”
“怎么之前没有检测到,不是说最新仪器可以提早预测到池核的爆发地吗??”
“卧槽,我刚接到通知,说是在碧春园!”
“快快快快,副局派了11层和12层全体出动,去除核!!”
王梅刚从会议室出来,与进去的时候不同的是,她的左肩肩膀上多了个勋章和铭牌。
她的制服也换了新的,多了条杠。
这代表着她升官了。
她现在是11层的司令。
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好还碰上要除核。
王梅情绪并不高,她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
陆二狗,监察局的副局长。
陆平渊的亲儿子。陆平渊一手把这位副局提拔上来后,就再不打理监察局的大小事务,而是全权交给陆二狗。
司令之上,最大的官除了局长,就是副局长,而副局长只有一位,统管监察局28层的所有司令。
陆二狗大概是察觉到了王梅的目光,他看过来,扯动嘴角,笑了笑。
王梅行礼,默不作声地离开。
她兴致不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被重视。
方明正的尸体是在死亡一天后被发现的,还是监察局养的警犬发现了不对,冲进小巷,把方明正给拖了出来。
他身上都是伤。
监察局调用了附近路口的监控,发现了密星的背影,众人一眼看出这是纵横俱乐部的手笔,只是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所为。
既然11层的司令死了,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推出一个新的领导,必须能制衡整个11层。
王梅不是最好的人选,原本陆二狗定的新司令就不是她。
但,方明正的遗书公之于众后,陆二狗就敲定了王梅。
只是,从前每一位司令上任,整个监察局都要出席授权典礼,大肆庆祝,并且恭贺一番。
授权典礼大概是每一位司令一生中最光荣的时刻,名满天下,勋爵加身。
可王梅没有等到授权典礼。
陆二狗站在会议室的窗户边上,抽烟:“那个,小王啊。你也知道,你是女人,让女人做司令本来就是破例,我们不好再张扬了。”
“司令这个职位一开始就不是给你的,是看在你师父留了遗言的份上,我们才通融。毕竟要尊重死者。方明正这人,虽然是个老古董,办事也总是心慈手软,但他还算尽忠职守。”
“所以还请你见谅,授权典礼我们就不举办了,你到我会议室来,我亲自给你颁布铭牌和勋章。”
“有意见吗?”陆二狗回头看。
王梅笔挺地站在桌边,鞠躬:“没意见。”
当然有意见。
为什么会没意见?
凭什么我不可以和别人一样?
王梅行完礼,看到陆二狗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的眼珠很小,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抬头纹很重,眼下一圈青色,不高,体格偏瘦,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陆二狗把铭牌贴在王梅胸膛附近,笑:“恭喜啊,以后要好好干,找到杀害你师父的凶手,继续为监察局的事业而奋斗。”
当然。
她当然会找到凶手,她要还给她师父一个公道。
王梅继续朝着陆二狗行礼,一个潦草的授权仪式就这么结束了。
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每走一步,眼神就更坚定一分。
“王司令。”
“王司令。”
“司令。”
过道上,见到王梅肩上杠和胸前牌的人都纷纷改了口,站在两侧朝着她微微弯腰。
“周钻头,欧包,你两先跟上我的车,去碧春园。其他人安排重甲巡街,随时救助周围的居民。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闯碧春园,除核小组八个人一队,自行组队,医疗队伍安排几个人紧跟着我,带上目前所有能筹备的氧气面罩和救助物质。”
王梅顿了顿,补充:
“费铁,你负责联系办事靠谱的赏金猎人。”
“是!”齐刷刷的声音在走道里响起来。
但,有几个声音不是那么和谐。
费铁双手抱胸,不满地打量王梅:“司令官。联系谁啊?如果要聘用赏金猎人,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这个你得和上头汇报一下吧?”
“你写申请了吗?”费铁全身骨头散架一样,根本一动不动,“没写的话我可不敢冒然联系赏金猎人,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你替我担啊?”
周钻头和欧包凑一块,咬耳朵。
周钻头:“费铁有多不爽,你看出来了吧。”
欧包:“那肯定不爽,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女人就算了,之前明明说好了司令是要给费铁的,结果方司令的遗书横插一脚,费铁这官职就泡汤咯。”
周钻头:“你说咱两跟着王梅混,真能混出头吗?她能行吗?真不知道方司令是怎么想的啊,他带的徒弟又不止王梅一个!”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王梅的耳朵里。
11层原本都是她同事,面上装装样子还可以,私底下怎么议论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看到周钻头和欧包两人完全没有要掩饰他们不信任她的事实,王梅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们甚至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坏话。
王梅压下心里的想法,她平静地直视费铁,声音又冷又严肃:
“你在监察局干了这么多年,吃白饭的?”
“当务之急是救人,之前方司令怎么做的,你忘了?”
“如果你不想干,今晚写好辞职申请,我明天就可以给你批过。”
王梅转身,对着周钻头和欧包淡淡:“你们,走不走?”
“走走走走。”周钻头立刻附和,“王司令,您请!”
王梅于是抬脚朝前。
周钻头和欧包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唏嘘了声,丢下面色铁青的费铁,赶紧跟了上去。
*
碧春园池核的诡异程度让监察局的众人大吃一惊。
原本勘探仪显示出来的数据还算正常,常规池核也会产生这样的核磁波动,但几分钟后,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整栋碧春园凭空消失在土地上。
当王梅赶到的时候,只有一片巨大的空地。
寸草不生。
王梅愣住,欧包和周钻头倒抽了一口气。
“卧槽。这什么?池核开始走灵异路线了?”欧包颤巍巍道。
王梅很快接收到了无线电。
“王司令,勘探仪的数据消失了,连池核追踪的平面图都毫无反应,技术部不确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请问现场情况如何?”
王梅卡了一下。
她说:“碧春园,不在。”
“您说什么?”
“它不见了。”王梅咬牙。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欧包关键时刻还是不太掉链子的,他蹲在一旁,把电脑报出来,噼里啪啦地敲字。
“王司令。”欧包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空间场扭曲了。碧春园大概还在这里,这是我们看不到,也找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王梅震惊。
欧包哼了两声,“鬼知道。池核不就是集各种不确定性为一身么?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核心在池核里。”
“怎么说?”周钻头好奇。
欧包指了指屏幕,“喏。碧春园周围有结界。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
“说实话,真的很奇特。”欧包是个理工男,他眯眼,“这次的池核强度空前绝后,而且核的形式也很诡异。虽然我们无法触摸到它,但是它就在那。我唯一可以给出的合理的解释就是,碧春园现在处在一个平行空间内。”
“解决掉核心,里面的人就可以出来了。”
王梅点头:“好。把情况反馈给总部,后续人员达到,吩咐他们率先驱散周围的居民,并且发布警告。”
周钻头稀奇:“欧包兄,原来你这么厉害?”
“呵呵。”欧包冷笑,“老子之前可是赏金猎人!要不是被你们监察局招安了,我现在估计还在外头做我的大侠呢。”
“做大侠有什么好,稳定吃国家饭不好吗?”周钻头啧啧两声。
欧包:“你懂个屁。你以为监察局这差事是什么香饽饽?往后你且看着吧。”
周钻头还要再问到底怎么个事,欧包不吭声了。
王梅看着两人,叹了口气。
“别叹气啊王司令。”欧包低头捣鼓数据,“你会指名道姓叫我来,不就是看上了我的身份吗?前赏金猎人加黑客。你还挺会用人。”
王梅没否认:“是,我特地查过你的简历。”
“兄弟,你什么来头?”周钻头更好奇了。
欧□□笑肉不笑:“我刚不是说了?赏金猎人,黑客,现在是你们监察局的奴隶。”
王梅:
“反正呢,有我在,追踪这个池核的动向是肯定没问题。”欧包撑着下巴,漫不经心,“要知道,全庸城能让我心服口服的也就那位大人了。毕竟我是黑客排行榜的第十,他是第九。但众所周知,黑客一般干的都是脑力活动,体术啊战斗力啊是很弱的。”
“像窦章那样的,居然还能在赏金猎人里做了个S级。”
欧包摇头叹息:“不得不说,窦章,厉害。真是厉害。”
而被欧包鼓吹的“那位大人”现在正在池核里,和范书遇大眼瞪小眼。
第85章 碧春园
*
窦章从泳池出去以后,看到狩已经砍了老鸨一条手臂。
血液飞溅,骨肉模糊,窦章反应极快,耳侧一道狂风呼啸而过,他侧身贴墙,看着狩那又长又卷的舌头上淌着黑色机械液,底部吸盘像有了生命一般在蜷缩蠕动。
消息发不出去。
窦章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楼梯横在自己上方,他在尖叫声和人潮里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
“啊!!好痛!!”
“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狩怎么会会会杀妈妈?”
“好臭,这是什么气味!”
池核特有的腐败气息在四周弥漫,处在碧春园内的电子器械都爆发出诡异的声音。
桀桀桀桀桀
面包机咔咔作响,整个碧春园又开始震动,两头狩发了狂,双手的灯笼开始旋转,里面竟然硬生生长出刀尖,它们经过沙发后,里面的棉絮翻飞而出,糊得人看不清路。
自动倒酒机器的手臂在空中炫舞,整个碧春园内陷入混沌之中。
窦章看着狩吐着舌头,无差别攻击,老鸨的眼睛失焦,只剩下一个脑袋倒在血泊中。
他见姑娘们都愣怔在原地,吼了一嗓子:
“傻站着干什么,上楼!”
底下人这才回过神,一窝蜂开始往楼梯上挤。
可狩那长舌似乎能无限延伸般,居然跟着声音开始动弹,慢慢地居然也攀爬上楼梯,舌苔处的毒液还冒着热气。
“这什么玩意儿。”窦章低低地骂了句,他不能冒然靠近狩,于是干脆从腰间拔出来枪。
“砰!”
一声巨响震过,周围慌忙逃命的奴生们都傻眼了。
“强哥!你你你你?!”杰利拨开人堆朝窦章跑来,“你怎么,怎么有枪?!”
窦章指了指楼上,“别废话了,你不要命?”
杰利吓得花容失色,但他察觉到,或许这时候可以抱抱窦章的大腿。
狩的长舌攻击力极强,塑造材料似乎非同小可,既能破墙也能割人,那两头东西止不住地颤抖着,居然猛然间抬头,看着正在上楼的一群人,猛地一抻!
尖叫声再次灌耳。
“啊——!!”
噗通噗通
哐当!
木板和泥砖坠落,砸到地面上,爆发出响声。
窦章看到狩已经摧毁了大半的楼梯,后面没跟上队伍的人已经转战传送台。
“强哥,强哥你,你是不是有办法?你救救大家”杰利这时候已经吓得眼眶发红,他扑通一下抱住窦章的小腿,给跪了,“我们不想死啊!”
窦章皱起眉,刚要说话,这时候,忽然有个黑影从顶楼腾跃而下,那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势如破竹的冲击力。
“窦章!”范书遇两条腿勾在狩的身上,皮裤锃亮,他把怀里的人猛地一推,窦章长腿一迈,冲过去接了过来。
是昏迷的春萝。
窦章见状回头,严肃叮嘱:“你抱着她,上楼,躲着别出来,哪里安全躲哪里!”
杰利吓得胆都破了,赶紧扛着春萝往上跑,可上面的路几乎被狩给阻断,在二楼挤了一堆的人。
碧春园内的客人们听到动静慌张出来,连衣服都没穿好。
“怎么回事?!”人群里有人惊诧,“这这,这是池核吗?!”
“我草久闻不如一见我们不会真特么要死在这吧?!!”
窦章根本懒得听这些人在说什么,他目光紧紧看着范书遇。
在一楼大厅内,上方的视线全部落在那抹金发上,范书遇嫌麻烦,又卸了伪装,他手起刀落,直接把狩的手臂给砍了下来,里头冒出的电线参差不齐,滋滋电流声和爆破声震动着人的耳膜。
范书遇从腿套里掏出响尾蛇,他的动静吸引了另外一头狩,两个东西居然还带着智慧,试图夹击他。
“砰!”
窦章手臂绷得很直,肌肉线条在光下格外性感,他双眸内蕴着寒光,眼睁睁地看着穿堂而过的子弹被狩的身体给弹了回来。
见状,范书遇试着开了一枪响尾蛇。
响尾蛇是范书遇用得最顺手的武器,它的弹药与市面上常规子弹不同,杀伤力加倍。
可饶是如此,也完全无法伤害到狩。
【发财:主人,我需要五分钟。】
“可以。”窦章应了声,他朝着一旁的范书遇逼近。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窦章只是伸出手比了个“五”,范书遇眸光一闪,微微点了点头。
他懂了。
窦章知道。
范书遇死死夹着狩,他感受到这东西的舌头转了个角度,直勾勾朝着自己过来,于是范书遇腰部发力,向后猛地一仰头,手臂触碰到地面后,他一个翻身扭转,长腿哐哐两下蹬在狩的身体上,再一个螺旋将狩拔地而起,离地三十厘米后,范书遇的匕首扎进那垂落的长舌上!
“咿——”
“桀桀桀桀桀”
“咔咔咔,咯咯咯咯咯”
狩似乎是疼了,它身体里爆发出不同声调,不同声线的哀嚎,有婴孩啼哭也有男子粗吼。
范书遇把狩砸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天坑,地板都塌陷了下去。
“卧槽。”
“范书遇?!”
“是Y!!!!”
楼上刚才还在生死攸关时刻的看客们这时候纷纷惊呼起来,捂嘴的捂嘴,瞪眼的瞪眼。
窦章也没闲着。他赤手空拳去钳制了另外一头狩,特质手套在这时候发挥了用场,他拽着那长舌的舌尾,飞速绕着狩转了两圈,十分恶趣味地笑了下:
“还不够长啊,再吐出来点给我。”
狩似乎被窦章的言语激怒,没有瞳孔的眼珠子剧烈震动起来,眼眶周围开始泛红,而窦章感受到手里的舌头试图大力挣脱自己。
他往后猛地一退,手上力道再加大,直接把狩的舌头拽长两三米。
窦章把那东西缠在石柱上,然后还恶趣味地绕后,在背脊处给它打了个死结。
这时窦章脑子里传出声音,他眼疾手快地翻出手腕,蓝光打出,笼罩在狩的全身。
一大串数据在窦章的脑子里飞快窜过,他一目十行地看,面前的虚拟屏幕上也流动着水波一般的纹路,是狩的记忆芯片传导而出的图片影像。
三秒后,狩的嘶吼和挣扎都消失不见,它如同腐烂在田地里的麦子一样低下了头。
见状,窦章回头,一把握着范书遇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蓝光同样包裹住另外那头狩。
楼上一片喧哗,窦章冷静地盯着狩的举动,直到脑子里叮一声后,他才松了肩膀。
“好了?”范书遇探出脑袋,问。
窦章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范书遇脸上被溅了道人血,大概是那长舌蹭上去的。
危急关头,窦章还不紧不慢地从自己口袋里扯出来一包封在密封袋里的纸巾,递给范书遇:
“擦擦。脸脏了。”
范书遇低头,看见窦章沾着血液和机械液的手套。
窦章的手比他大,手指也很长,即使戴着手套也给一种野蛮粗狂感,可他手心里躺着干净的餐巾纸。
“谢谢。”范书遇没推辞,接了过来。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契地同时抬头,扫视了一圈楼上的人们。
“上次在魔术公馆有毒气,你猜猜,这次会有什么。”窦章突然笑了一声。
范书遇擦脸的动作一顿,他问;
“你知道什么?”
窦章耸耸肩:“不太知道,随便说的。”
范书遇:
他们原本才刚刚放松下来,可楼上居然又传出爆破声。
尖叫再次如浪般打来,范书遇一抬头,看到几个人影坠落,紧接着扑通扑通几声,尸体撞在地上,脑浆掉了一地,满墙壁都是血。
这些人是从顶楼被甩下来的。
“上面怎么了??!”
“啊!!!救命!!!”
整个碧春园都动荡起来,范书遇看到那血脸色一僵,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几个人掉下来。
而后,地动山摇的轰动感从头顶袭来,墙壁出现裂痕,大块大块的钢筋和石砖往下掉,空气里的灰尘混合着池核特有的杂物,一坨一坨地砸落。
窦章瞳孔一缩,他握住范书遇的手腕,紧张地大喊:“走!”
他话音刚落,楼上开始出现坍塌,庸城多年不曾发生过地震,如今在碧春园内倒是栩栩如生地上演了一遍,整栋建筑反复要土崩瓦解一般。
范书遇在大脑宕机的瞬间,想到了他和窦章在地下擂场的情景。
当时,也是这样,他们被迫掉入暗河内。
“走这!”窦章咬紧牙关,看到一层泳池的入口,那大门摇摇欲坠,似乎也要封闭。
范书遇跟着跑,偶然一个回头,他看到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狩居然又抖了抖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这他吗的,到底是什么核?
范书遇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保护不了所有的人。
有没有命出去,范书遇自己都说不准。
他跟着窦章钻进了泳池大厅内,门口的裂缝轰然炸开,大块的墙堆砌在一起,封死了出入口,上部传来坍塌音,窦章把范书遇塞进泳池旁的更衣柜内。
第86章 碧春园
*
“听着,范书遇。”窦章煞有介事地蹲下身子,平视范书遇,他手紧紧打在范书遇肩膀上,“这个池核和魔术公馆的不一样。”
“它极度危险,并且充满未知。我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待在这里,我想办法出去看看。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你别离开泳池的范围。我刚才检测到泳池下面有东西。这座池核的产生恐怕相当诡异,核心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但泳池这会比较安全。我来不及和你解释那么多,你自己小心。”
窦章眼睛一直看着范书遇,瞳孔微微发抖。
什么样的池核能让窦章都这么紧张?
面前的人抽身要走,范书遇一把伸出手,拉住了窦章的手腕。
“等等。”范书遇借力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窦章皱眉,刚要说话,范书遇打断:“别逞英雄,窦章,大不了就是一起死而已。”
“我怀疑碧春园底下连接了mother brain。它一旦失控,或许连我们都有可能受影响,你明白吗?”窦章表情认真,“你也看到了,刚才狩甚至复活了。这栋楼已经坍塌,外满尸体横陈,除了想办法杀掉核心以外,我们就只能苟延残喘地等着别人来救。”
“但是要找核心何其困难。”窦章说,“魔术公馆的核心就不在池核内,这次呢?等会儿万一出现了赛博精神病,我们难道一直打吗?”
“我希望我们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撑到监察局的支援。”
范书遇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一道爆破便从大门处传来,砖块横飞,噗叽噗叽地摔在地上,有道男声尖叫:
“妈呀救命啊!!!!”杰利屁滚尿流地出现在他们视线内,屁滚尿流地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他身后,苏醒的狩卷着长舌,拖着地面,目光无神地在巡逻。
窦章几乎是霎时间就冲了出去,他扛起杰利就躲进泳池大厅,然后一脚踢开个稍大些的墙块,堵住了漏光的洞口。
“你还活着呢?”窦章挑眉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人,他把人放在地上,“命很大啊。”
“春萝呢?”范书遇问。
杰利看到两人,立刻一个滑铲跪下,哭:“呜呜,春萝妹妹死了。外面的人都死了!”
“二位,二位我知道你们是谁了,范书遇,窦章。对不对?庸城唯二的S级赏金猎人!上次魔术公馆的池核就是你们除掉的,对不对?!”杰利两只手抹着眼泪,“求求你们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求求你们别丢下我”
杰利吓坏了,“外面那两个东西太恐怖了,而且我还看到面包机自己跳了起来,把旁边的人割成两半,还烘烤,妈呀!救命啊!!呜呜呜呜!!”
“我都闻到肉香了”杰利语出惊人。
窦章:
范书遇:
窦章:“你先站起来吧。没说会丢下你,能逃过一劫也算是你的本事。”
“真的吗?你们会保护我吗?”杰利眼睛亮起来,“我可以给你们钱,我聘用你们。不是说赏金猎人收了钱就办事吗?!”
他再次抱紧了窦章的腿,蹭蹭,“您是大好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的范书遇拎了起来。
范书遇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放在一旁,“安静点。狩能听声辨位。如果你想把它们引过来,尽管喊。”
闻言杰利一下噤声。
泳池大厅除了那百米泳道和瀑布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唯一能藏身用的也就是衣柜,而一扇小门后是简陋的更衣室,分为男子和女子。
“我觉得它们迟早会闯进来的。”范书遇看着抖动的墙面,感觉岌岌可危,“进去吧。”
他指了指更衣室。
“走。”窦章一声令下。
他两拽着杰利往更衣室走去,窦章的手腕在发光。
“怎么了?”范书遇问。
窦章看看一旁还在抹眼泪的杰利,也不避讳,直言:“发财告诉我,它也被限制了。”
窦章现在没办法用“眼睛”。
池核的磁暴干扰型号,也阻断了精神体与生命体在某些方面的连接。
“MB为什么会在碧春园?”范书遇觉得奇怪,“按理来说,不应该。”
“是。”窦章应下,“这座建筑还藏着秘密,我们没有揭开谜底。”
杰利咳嗽了一声,范书遇朝他走去,窦章则在门口的四周摸索。
范书遇问:“碧春园是不是经常有奇怪的传闻?”
杰利一愣,“什么?”
“三楼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上吊的女人?泳池的水为什么在没人的时候会冒泡?洗澡的时候为什么有人会听到龙吟的声音?”
“把你知道都告诉我。”范书遇半蹲着,他金发垂落在肩膀处,眸色很冷。
杰利紧张得抖了抖嘴唇:“你你你,你都听到了?!”
但想来也不奇怪,范书遇和窦章乔装打扮进来,大概就是为了查碧春园?
“谁派你们来的?”杰利眼底露出恐惧,“你们还是别问我了,即使你们知道了也没用的。”
“为什么?”范书遇问。
杰利不说话。
对峙了几秒后,气氛寂静,让人心头发毛。
范书遇却突然笑了笑,他说:“因为碧春园背后有保护伞?”
此话一出,杰利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杰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范书遇抬了抬下巴,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吧。”
“”杰利哑然。
“有人举报碧春园,前后不下二十次,可是每次碧春园都能平安逃脱。老鸨还找人做了那两头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放在碧春园内,目的不就是为了恐吓和镇压你们吗?”
“一个妓院还有结界。”范书遇低头,看着杰利流血的脚踝,“老鸨一年能用碧春园赚多少钱,又把这些钱分了几成给保护伞?”
“上面的人保着碧春园,除了为钱财,还为了什么?”
杰利哽咽:“书遇哥,你,你就别问我了,其实我真的不太知道,只是,只是我也有这么怀疑过。”
杰利:“关于那些灵异事件,半真半假,有的是大家都见过,有的是只有某个人见过。因为这样的流言闹得碧春园人心惶惶,老鸨是严令禁止我们讨论的。”
杰利:“反正我只见过泳池咕噜咕噜冒,其他的,我都没亲眼见过。”
“我,我之前听一个在碧春园待了很多年的大姐姐说,在碧春园建设初期,老鸨就请了神婆来作法,说是能庇佑碧春园的这片土地。”
杰利:“碧春园每次被举报,老鸨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马上把碧春园打扮成正规娱乐场所的模样。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在每次的‘突击检查’前,老鸨指挥大家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即使我们当中有人想反叛,也无计可施。监察官来了,找不到任何实质性证据,而且老鸨会把我们这些奴生都关起来,只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出面,糊弄监察官。”
“那客人不会举报吗?”范书遇问。
杰利瞪大眼睛:“举报了又怎么样?以前有人冒死违反规定,拍下一张照片,也被压下来了,而且第二天我就看到新闻报道,说那人遭遇车祸,惨死街头。”
“再说了,绝大部分来碧春园的人都是找性服务的,谁还会管那些。”杰利眼神黯淡。
范书遇站起身,说:“好,多谢。”
“我说这些有用吗?”杰利一骨碌爬起来,“我们能出去吗?”
“出去了还有命活吗?会不会第二天也上了新闻,成为一具被人津津乐道的尸体?”他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说的话却让人心头一寒。
范书遇没急着搭腔,他拧了拧自己的手指,骨头便发出咔咔的响声。
“上次受伤以后义体一直没维修好,这次为了来碧春园,我特地找义体维修师做了个全身诊疗。也安装了适配的装备。”范书遇淡淡,“你问的事,我无法保证,但我会竭尽全力。”
他手指又细又长,白净,这时候,杰利注意到,范书遇的指缝间缠绕着银白的细丝。
杰利记得,他看黑市头条的时候,有见到过一条关于赏金猎人Y的介绍。
除了响尾蛇,范书遇还有一个很擅长的武器,叫银弦。
“这个是弦杀术吗?”杰利好奇地问。
范书遇闻言翻出自己的手掌,亮给杰利看。
“你们这么叫它?”范书遇意外,“听起来不错。”
杰利:
“敢情您还没给这武器和招式取名?”杰利嘴角一抽。
“是啊。”范书遇笑笑,“用一次能折半条命在里面,不太喜欢,所以懒得起名。”
“那为什么这次用上?是这个池核很危险吗?”杰利比之前讨喜了许多,声音又虚弱又小心翼翼。
范书遇捏捏自己的手指:“嗯大概吧?”
他道:“我听说,有人为了我重启了一个叛徒。为了回礼,我也为他用一回弦杀术。”
第87章 碧春园
*
碧春园似乎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泳池也出现坍塌,上方的石柱和天花板都松落。
窦章摸索了一圈回来,面色很沉,似乎没什么有用的发现。
他们现在在男士更衣室内,头顶的霓虹灯球摇摇欲坠,周围的墙壁也出现了裂痕,但好在,池核在这块地方似乎比较弱,受的影响不大。
可躲在这里又能坚持多久,他们不知道。
范书遇明显感觉到氧气逐渐变得稀薄,呼吸有点困难,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魔术公馆的一切在脑中飞速划过。
他站起身,发现两个更衣室之间只有一条很短的走道,对面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今晚的泳池并不开放,所以这里面没有别人。
泳池下方连接的MB在池核内较为稳定,但随着池核力量的增强,说不定等会儿泳池也会成为灾难区。
范书遇想到处看看,但过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听到了很微弱的一道人声。
这声音一开始缥缈,几乎无法捕捉到,可慢慢地,他们听得更加真切。
“救救我。”
“有人吗?”
“麻烦救救我,我不想死”
范书遇一惊,他确认了声音的源头,轻轻拉开更衣室的大门,往外看去。
“有人活着吗?”虚弱的女声格外耳熟。
范书遇听出来了,是春萝。
而杰利很激动,他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睛发光,立刻走了出去。
“你们听到了吗?!春萝在求救!难道,是我幻听了?”杰利紧张地比划着。
范书遇没有说话,窦章略一思索,点了下头:
“听是听到了。但是,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杰利脸色一白,他又摇摇头:“我看到她她从楼梯上掉了下去,但是我不确定她是否死亡。只是,如果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残了吧?!”
他很不可思议地望向某个方向,那虚弱的声音变了调: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救救我!”春萝激动起来,“杰利,是你吗?我听到你说话了!你刚才为什么把我抛下?!”
“你快带我进去,狩就要过来了杰利!”春萝发狠威胁,“你不救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杰利似乎是被这恐吓吓了一跳,他立刻心虚起来,连看都不敢看范书遇和窦章,步伐一迈,走到了窦章用来堵住洞口的墙砖面前。
他猛地推开墙砖,看到一个白皙的手臂扒拉在洞口处。
一股糜烂又腥臭的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
范书遇瞳孔皱缩,“杰利,退后!!”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手臂缠上了杰利的腿,把他猛地拽到,而后,洞口的东西像个鬼混般,融入了杰利的身体里。
杰利躺在地上,眼睛慢慢地失焦,嘴角抽搐,浑身发抖。
“什么东西?”范书遇眸色一凛。
窦章垂眸,警惕地看着杰利,杰利突然站起来,然后朝着他们冲过来。
他的脸上出现水肿,甚至脖子上还有尸斑。
紧接着,那个洞口开始冒烟,而后,好几个人探出脑袋,在往泳池钻。
他们表情都十分呆滞,有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露出金属假肢,有的是仿生人,森森的白骨暴露在空气中。
有几幅面孔范书遇还很眼熟,因为他在碧春园内见过,他们是碧春园内的奴生。
“应该是受池核影响异变了。不确定身上是否携带传染病毒或者别的什么物质。”窦章大力把范书遇往后拽,“别靠近。”
“那怎么办?”范书遇手心冒汗,“生躲?”
“发财跟我说,如果触碰他们,我们就会像杰利一样被同化。”
窦章这时候出奇地冷静下来,他往四处看了看,眼眸划过一丝愕然。
瀑布处,居然弹出来一个万花筒。
那万花筒对准了天花板,在石壁上打出了一长串的符号,窦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代码组。
“你觉得解了那个,会有用吗?”窦章伸手指了指。
范书遇顺势看过去,同样讶异。
“我不知道。”范书遇捏了捏手指,“但是得试试。”
他们现在没有别的出路。
“你信我吗?”窦章低头,看着眼前的人。
两人的视线都很平静,目光交汇时,范书遇说:“我明明每一次都很相信你。”
窦章挑眉。
窦章:“那,交给你了?”
范书遇和窦章背对背,一个面向那群癫狂又梦幻的东西,一个走向瀑布。
*
窦章的手触摸上瀑布边的石壁,他摘下手套,用指腹摩挲着石壁的纹路,然后抬头,他发现上方的字母在发着荧光,字符串如同天书般被印在壁面。
万花筒是直接安插在一个形状很像笔筒的蛇口内,模样诡异,青铜质的蛇形杯盏悬浮在瀑布外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铜面。
很快窦章就发现了规律,万花筒每隔十秒就会变换花纹,头顶的字符串也不尽相同。
他在石壁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类似于按钮的东西,按压没有用,窦章就用手扣。
结果居然还真被他抠出来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手电筒。
他皱眉,开了灯。
不知道为什么,窦章的直觉告诉他,要用手电筒照什么东西。
于是他尝试着抬头,把光往天花板的石壁上打。
果然!
几行不同的代码和程序浮现在壁面上。
他不懂这到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池核自带的效果,还是有人留下来的。
窦章在思考黑客技术的时候,习惯性用手指抵着下巴,他眉头凝成川字,静静地抬头仰望。
【发财:主人,您要小心。】
“为什么?”窦章懒洋洋地应了一句,他把注意力的重心都放在了石壁的字符上,没空搭理发财。
【发财:您背后的那些东西很危险,主人您应该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窦章应了声。
发财困惑了。
【您就这么把后背交给了范先生吗?】
“不然呢?”
【】
【发财觉得您应该留个心眼!】
窦章笑了下:“不用。他会保护好我的。”
【0o0】
*
范书遇抽出响尾蛇,他试着开了一枪,发现居然能击穿那些东西。
杰利双腿呈内八状,他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冲着范书遇跑来,整个人反复被吸干了阳气,呈现骷髅状。
他已经不是人了。
这不是赛博精神病病发的症状,这更像是
范书遇形容不来。
他觉得,这更像是中了蛊毒,或者更像是感染了什么病毒,变成了丧尸。
于是,范书遇食指勾着响尾蛇,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砰!”子弹飞过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杰利血肉模糊,体内器官四处飞溅,范书遇移开视线,他发现那个洞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人影,都朝着自己走来,甚至,还有能在墙上爬的。
滋滋
咕咕咕咕。
蠕动声和摩擦声传来,范书遇后背冒出冷汗,他右手垂落在腿侧,而后突然屈起手指!
一根银线从指腹处穿出,直冲冲地朝着面前三米不到的人影戳去!
噗叽——
银线仿佛比钢刃还有劲,直接凿穿那幻影,而被触碰过后,影子凭空消失,慢慢地归为虚无。
所以它们是在找活人做载体?
范书遇手指又一弯,那银线在空中割裂开,一分为二,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紧接着几道噗叽噗叽的声音迅速传来,它们就像烧烤串一般被银线连在了一起。
砰,砰,砰
几道类似于扎破气球般的声音响起,范书遇看到那些被自己戳到的幻影接连消失。
他手臂上的弦杀术装置嵌入在义体内,一直连接到神经,但催动这样的装置不仅需要强大的控制力和精密的计算,还需要强健的体格。
范书遇跟杰利说的话是真的,他用一次弦杀术能耗掉半条命,为了不让别人直到自己的弱势,他把这个情报藏得很好。
所以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范书遇不会动用它。
而且,范书遇的手受过太多伤,他的肌肉坏死过,从亚特兰蒂斯回来还进行了一次大型手术,直到前几天才完全康复,然后他让颜伊白取出了镶嵌在义体上的修复芯片。
没想到命运弄人,这么快就让他银线派上了用场。
范书遇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这些东西忽明忽灭的,看起来更像是人的鬼魂。那些在墙上爬的,范书遇抬起左手,用响尾蛇一一消灭。
但他余光突然瞥见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范书遇瞬间看去,发现是个长相极其凶恶的人影踩着杰利的尸体,借力腾跃而起,直接朝着窦章撞去!
范书遇眉目一紧,他手一缩,勾回银线,那两条仿佛触手般的银线扭动着朝前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住那东西!
那东西的手不停地往前伸,卡在空中,即将要拽到窦章的黑发,但须臾间就消散成一股雾,慢慢化无。
要是碰到会怎么样?
范书遇看着地上的杰利,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要是碰到会怎样
他破天荒地发现,比起关心自己能不能出去,他更希望的是,窦章千万,千万不能被留在这里。
千万不能。
第88章 碧春园
*
太危险了。
范书遇心想,窦章这个疯子。
他是真不怕死吗?!
脑子里只飞快划过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感慨,范书遇又转身去和那群东西周旋。
他不确定窦章需要多少时间,总之范书遇打算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虽然天生体格不太好,但范书遇很有韧性。
额头上的汗滴到了范书遇的脖子上,他微微喘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群东西的动向,保证不让他们靠近窦章。
而窦章一目十行,飞速浏览着石壁上的东西,他用手电一下一下照亮字符,嘴里念念有词。
“M”
“I”
“3R?”
“O。”
窦章一顿,回头,他看到范书遇也背对着自己,被那群东西包围着。
但范书遇似乎还游刃有余,指腹探出来的绝命银线勾上每一个人的脖子,顷刻间它们灰飞烟灭,只是洞口那又会冒出来新的一批!
“跟我来。”窦章一把抓住范书遇的手腕,把人往更衣室拽,“快!”
范书遇大脑宕机了一秒,反应过来,他抽回银线,跟着窦章跑。
两人飞奔向更衣室,窦章左右看了看,居然带着范书遇往女子更衣室跑!
“做什么?”范书遇问。
窦章把人拉进更衣室后,飞起一脚带上门,还落了个锁,虽然他不知道这管不管用,能不能拦住外面的东西。
“镜子。”窦章环顾四周,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座镶嵌在墙里的全身镜。
隔壁男子更衣室没有镜子,窦章记得。
但万花筒打在石壁上解出来的字母,组起来是mirror
范书遇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面全身镜,他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我的蛋糕店也有这样一面镜子。”范书遇一语惊人,“连接的是地下酒吧的通道。”
“嗯。”窦章跑了这么会儿气都不带喘的,“我知道。”
“所以你猜猜,下面有什么。”窦章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范书遇:
他手指在镜子边缘处摸了摸,而后敲了敲,感受到一处蓬松后,范书遇伸手大力一拍,那镜子居然没有碎,而是吱呀一声,转了个身。
漆黑的走道出现在两人视线内,里面传出来一股阴风,阴森恐怖,寂静无声。
“走吧。”范书遇心一狠,“里外都是死。”
不如死个明白
窦章好整以暇地靠在入口处,挑眉看他。
“不怕?”他问。
范书遇冷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行。”窦章笑了,他率先走进去,范书遇而后跟上,并且把镜子拉了回来,关好。
范书遇有种直觉,他们进来了,外头那些东西就肯定追不上来。
不然岂不是白花心思去解谜题了??
一定是这样的。
他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亦步亦趋跟着窦章往下。
这走道原本还只是下坡,慢慢地居然出现了很宽的楼梯。
“等等。”范书遇拉住前面的窦章。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头,那石头从楼梯边滚落。
过了十秒他们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窦章和范书遇的脸色不太好看。
“得有多深?”范书遇松开手,“还是说,有别的机关。”
“先下去吧。”窦章往四处看了看,“这么傻站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看着漆黑一片的前路。
突然地,范书遇感觉自己脚底很不稳,整个楼梯居然转动起来,仿佛下面安装了齿轮一般!
“抓着我。”窦章立刻出声。
他们身后,那扇原本该是镜子后背的门逐渐消失
没有退路了。
范书遇惊魂未定,他们面前只剩下楼梯。
两人交换眼神,各自皱着眉。
脚步声在楼道内回响,黑暗包裹在他们身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范书遇觉得他们都快走到地下十八层,前方的楼梯才终于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平地。
范书遇前脚刚落地,后面的楼梯便发出咔咔声,类似齿轮转动般,慢慢地往上抬,然后收缩,收缩,最后消失。
“”窦章默默看着一切。
他们下到一个四处都是墙壁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个最简单不过的房间。
密不透风,漆黑,安静,空空荡荡。
而且,没有出入口。
这个空间似乎会转动,并且时刻变换着。
受池核的影响后,范书遇发现自己的义眼也无法使用。
这大概和窦章的精神体遭遇了一样的阻碍。
“这是要把我们耗死的意思?”窦章抬头,他走到墙壁边上,伸手去触摸,顺便也敲敲打打,“什么都没有。”
“至少上面那些东西不在。”范书遇如是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慰藉。
他不打算挣扎,并且损耗体力了,而是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窦章仔细地勘察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暗格或者密道后,也盘腿坐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在范书遇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身侧传来威压,于是迫不得已一睁眼,果然看到窦章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范书遇问。
“这里的氧气会耗尽的。”窦章说。
范书遇:“当然。”
“出不去怎么办?”窦章问。
范书遇:“能出去的。”
窦章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笑笑。
两人其实都很累。
短暂地休息很有必要。窦章意识到这点后,也学着范书遇闭目,放缓了呼吸。
所幸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口。
在范书遇以为窦章会一直安静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十几分钟?
窦章低声问:“你为什么不帮丑丑?”
范书遇再次睁眼,他朝窦章看去,但窦章闭着眼睛,拒绝和他对视。
“”
范书遇后背靠着墙,“窦章。我是从贫民窟爬出来的人,那是什么地方,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从我有记忆以来的所有经历都在告诉我,乐善好施一般不会有好结果。”
“”
窦章没有说话。
呼吸声在这密闭室内起伏,两人心里都压了不少话,没说。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窦章睁开眼睛,笑:
“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所以呢。”
“和我聊一聊吧?”窦章说。
“”范书遇顿了顿,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范书遇想了想,说:
“窦章,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个好人。见到孩子挨饿,乞丐要钱,赛博精神病当街施暴,我不会伸出援手。我不喜欢假惺惺地去施加小恩小惠,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改不了什么。你明白吗?”
“即使今天你给了一个乞丐面包,明天他还是会在同样的街口等着你,他是弱势群体,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恩惠。这只是简单的例子,会有其他特殊情况,但不可否认有这样的心理存在,以柔弱可怜展示众人,明确知道会有人怜悯自己。人类大多数时候都在行骗。”
“如果你认为只要遇到了有困难的人就可以施以援手帮助,你或许是一位善良的理想主义者。但我想要看到的是一场自救。”
“从我爬出贫民窟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将后我要做的事情并不用来满足自我澎湃与认可感,不从对方身上找到我的价值,也不陷入正向反馈的陷阱里,觉得帮助了别人我就是个好人,我很善良,我伟大。”
“我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地挽救一切不甘堕落的生命,并不是我认为对方有需要,而是对方明确地表明他们需要我。”
“我给你举个例子。”范书遇说。
“简单的三种情况。第一个孩子他挨了饿,快要死了,动弹不了,口吐白沫,进食可以让他获救。第二个小孩他挨饿,饿着肚子坐在路边,可怜巴巴地问我能不能给他一片面包。第三个小孩他饿着肚子,走到我面前,说可以为我工作,干什么都行,报酬是一片面包。”
“还会有各种情况,它们的区别很大。我很欣赏第三种。”
“你问我为什么不帮助丑丑,为什么不阻拦壮汉打她,我只能说,在没有听到任何求助以前,我拒绝干涉别人的命运。”
“当然不容易,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即使是在这个时代,女子也尤其不容易,监察局内你只能看到王梅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但是这话不能由我来说。这话要她,她,还有她们自己来说,虽然连如清满身罪孽,但她说的没错,至少她的话让我觉得很有力量,因为她真的试图在颠覆世界。”
“我无法确定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愿不愿意站起来,或许他们只想一辈子坐着张开嘴。”
“所以我接受外界的任何评价,说我不近人情什么的,那些。我不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但当我身居高位的时候,世界又要我回馈泛滥的善意。对,好像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当主角,正派,光明磊落,善良随和,少年意气,侠肝义胆。这样的人才招人喜欢。”
“你想做主角吗?”
范书遇突然又看向窦章,眼睛里一片澄澈。
*
大概又是过了很久。
窦章笑了笑。
“我做不做得了主角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招人喜欢。”
第89章 碧春园
*
四年前,范书遇的地下酒吧刚刚开张。
那时候他的吉他还弹得不好,初出茅庐,新手上路,甚至经常把弦给拉断。
只要听到“砰”的声音,周围人就知道,这位赏金猎人又弹坏了一把吉他。
“老大!!”苏三亭长腿跑得像滚轮般飞进来,“我放学啦!!!”
苏三亭上高中感觉比别人上幼儿园还轻松,他不寄宿的生活简直彻底放飞自我。
“老大,今天我去古着店看了看,淘到了一把不错的新吉他,你看!”
苏三亭把背上的背包放下来,拉开拉链。
“我用我打小时工赚来的钱买的,老大你不许说我败家!”范书遇还没开口,苏三亭就气鼓鼓道。
有了这剂预防针,范书遇挑眉,还真不念叨了。
他只试了下手,就觉得十分称心如意。
1
这段时间范书遇也想过要不然组个乐队,给地下酒吧添点人气,指不定生意会变好,但他是赏金猎人,庸城几乎没人敢跟他合作。
范书遇自己弹,偶尔也会开嗓子唱几句,他嗓音很好,不管是抒情还是摇滚都有极高的适配度,音域广。
“诶老大,那两个人又来了。”苏三亭眯着眼睛看向酒吧角落。
范书遇低头,应了声:“我看到了。”
“他们是谁啊?怎么每天晚上都来?”苏三亭奇怪,“我们的酒吧生意不好啊,他们咋这么捧场!”
“不认识。”范书遇眼皮都没抬一下,随便应和着。
“噢。”苏三亭摸摸鼻子,“那老大,你玩,我要写作业了。”
“好。”范书遇闻言抬头,“桌上有给你准备的零食。”
“谢谢老大!!”苏三亭开心地转圈。他跑到隔间里,带上门,外头的声音便被屏蔽。
范书遇坐在高脚凳上,他神情散漫地玩着吉他。
绫罗五型的仿生人调酒师在前台招待为数不多的客人,苏三亭口中的两位神秘人此刻在角落里点餐。
举杯机器人很快把他们要的东西带了过去。
范书遇其实很早就关注到了那两个人,在酒吧里的每一个来客,范书遇都会稍微留心观察。
右侧的那位,背脊有些佝偻,黑披风外挂着一个酒葫芦,整张脸都被斗篷遮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容貌,但从手腕可推断出是黄种人。
左侧那位,也是同样的穿搭,总披着斗篷,一身黑。只是,左侧的人看上去身形高大,周身有种更特殊的气质,不容忽视。
这种打扮就是在无声地告诉周围人,他们身份不一般,并且很不好惹。
把生人勿近刻在表象。
所以范书遇也不深究,他只负责收钱和弹吉他。
范书遇刚开始学,会的曲目不多。当他在一次夜里顺利并且流畅地弹下来一首曲子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酒吧内的客人快走光了,范书遇下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在踩下一级台阶的时候,却感觉脚边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束鲜花。
在庸城要买到一束鲜花可不太容易,范书遇用义眼一扫就知道,这花居然是真的,而不是合成植物。
他并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查,只是默默地叫颜伊白带回来一个花瓶,插在里面。
庸城有个传闻,如果觉得吉他手的演奏打动了你的心灵,你可以为ta献上一束鲜花,代表最高的赞美。
收到这束花,范书遇很意外,他心情好了点,连带着嘴角都有了弧度。
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赞扬。
*
后来范书遇发现,只要是那两人在的夜晚,他弹了吉他,就会在台下的角落看到花束。
范书遇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偶尔几次,范书遇帮着举杯机器人递东西,会路过两人身边,他能能听到两人压低声音在交谈。
“最近那群要私自贩卖军火的家伙们缠我缠的可紧了,非要在我这买信息。”
“别卖,军火走私犯的赛博精神病病发率极高。”
“好兄弟!别人都关心我一单能赚多少,只有你关心我的命还在不在!”
“滚。”
“哈哈哈哈!别急眼,来,我请你喝酒!”右侧的伸手要拿自己腰间的酒葫芦。
左侧抬手阻止,似乎是非常嫌弃。
范书遇并非有意偷听,他一般路过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二位的关系真好。
只是,再过几个月,范书遇重新见到左侧的人在老地方入座后,对面却头一回落了空。
那天晚上的庸城格外沸腾,因为黑市的百灵鸟死了。
范书遇是赏金猎人的头头,不少赏金猎人私底下都擅自把他当做老大,所以风声一走漏,就传到了范书遇的耳朵里。
整个地下酒吧都狂躁不已,范书遇甚至不确定这些客人中,会不会也有几位来自纵横俱乐部。
一位神秘记者的报道横空出世,很快便在社交平台“地坛”炸出水花。
[震惊!一神秘男子在黑市地下交易市场现身后,竟拔枪当场射杀数十名赏金猎人,且突破重重保护追杀百灵鸟,据可靠消息,百灵鸟的尸首悬浮在红河上,被夜间巡逻的海上救援队发现并打捞,尸检结果暂未公开]
“那可是百灵鸟!!”酒吧内的人果然都在谈论该事件。
“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触及到什么禁忌了?”
“可是百灵鸟的战力也不差啊,他那个酒葫芦能直接把人头盖骨给开瓢了。”
“听说黑市起了好大一场火”
窦章也能听到这些议论,他动作僵硬地一口一口喝着酒,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座位。
【嘿兄弟,今天我来杯什么好呢,不是我说你,每次你来都给Y送花,你真不怕他查你啊?诶虽然吧这救父的恩情你肯定是要报的,但这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兄弟,我那个小徒弟真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他特可爱!改天你带他出去玩玩啊,让他看看赏金猎人都是怎么出任务的。】
【我去,Y这酒吧的酒是越做越好喝了,真得劲。下个月我得给我徒弟支付学费咯,最近黑市似乎不太平,你听说没有?最近有个犯罪俱乐部在兴风作浪。好像名字叫纵横。】
【卧槽,老子中彩票了!喜大普奔!】
【这年头出售消息真是多舛,我好不容易知道了哪些地是走私义体的交接窝点,结果呢,刚把消息卖出去窝点就被一锅端了,监察局干劲十足啊?!】
当某个人离开世界的时候,他反而变得无处不在。因为会有人在不经意间就回想起他的身影。
窦章把自己灌得很醉,在醉倒的前一秒种,他脑子里还在播放火海里的情景。
“走!!”百灵鸟浑浊的眼珠头一回闪着锋利的光,“你快走!!”
“他要找的人是我,窦章,你别犯浑。我把我的徒弟交给你了,你带着他一起走!”
窦章怀里抱着昏迷的人,小百灵鸟瘦得像张纸片,此刻嘴角还在淌血。他全身大面积被烫伤,如果不是窦章及时赶到,小百灵鸟早就死了。
怀里的人小麦色肌肤,被夜色笼罩,窦章用了发财才在废墟里找到小百灵鸟的身影。
“你怎么办?”窦章紧紧搂着小百灵鸟,抬头,“你不走了?”
“我早就想会会他了。”百灵鸟擦擦嘴角,留给窦章一个背影,“你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也别回来,窦章,你记着,你和你父亲都是要做大事的人。”
什么?
窦章愣住。
“走!!!”百灵鸟嘶吼。
后头还是没有脚步声,百灵鸟心一狠,抄起地上的石头就往窦章身上砸,“滚啊!滚!这孩子很无辜,你带着他走,窦章。”
“算我求你了。”百灵鸟声音沙哑。
“”
发财为窦章开来了飞行摩托,窦章跨步上去,他抱着小百灵鸟去寻义体医生。
在光怪陆离的空中轨道里,窦章飙车,开得飞快,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一辆密闭飞车破空而过。
只这么一眼窦章就知道,是他。
窦章有种近乎异常的直觉。
一定是他坐在那里面。
他想要百灵鸟的命,因为百灵鸟查到了秘密。
窦章和百灵鸟互不干扰,并不过问对方的工作,但窦章多少有听百灵鸟提起过,他这段时间在查一个人。
“泪”。
黑客大赛的第一名,被旁人冠名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黑客天才”。
*
百灵鸟死了。
杀他的人是泪。
窦章明白,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说,小百灵鸟也知道仇人是谁。
这小孩跟百灵鸟一样,一根筋,犟脾气,但耳报神。
于是窦章通过渠道得知,尸检结果已经判断死者为百灵鸟后,他头一次一个人来到了范书遇的地下酒吧。
这是窦章做赏金猎人以来,第一次直面黑暗屠刀下,亲密之人与自己的永恒告别。
他买醉,心情失落,甚至一度低迷,茫然不知方向。
范书遇皱着眉,在一众声讨百灵鸟的欢呼里,独独盯着角落左侧座位上,趴着的人看。
似乎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范书遇看不清窦章的模样,只知道,这人来酒吧,还是穿着往常的黑披风。
标准夜行衣。
范书遇也不知道自己皱眉皱了多久,他叹了口气。
算了。
左侧这位大概也是赏金猎人吧。
他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右侧的人会是百灵鸟的这种可能性,也不知道左侧的是窦章。
所以,范书遇只当是兄弟之间闹了矛盾,或者在工作上遇到了困难。
“调一杯莫吉纳。”这是杯紫色的酒,是范书遇自主研发的招牌。
“甜点也给我一份。”
从绫罗五型手里拿到这两样东西,范书遇端着,悄无声息地靠近窦章。
周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酒气。
范书遇把酒和甜点放在桌上,他没有停留,但是留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赠与”两个字。
*
窦章醒的时候,酒吧快要打烊了。
没有人叫醒他。
对面的座位仍然空无一人。
但是他看到自己面前有酒和甜点,再然后,他看着那张纸条发呆。
过了半晌,窦章站起来,从自己的披风里掏出来一束花。
这花他今晚居然忘记送了。
窦章站起身,把花继续放在老地方,舞台的台阶旁。
只不过,窦章这次在花里夹了纸条,在赠与的背后写了行字。
*
“赏金猎人到底如何在这个时代自处?”
*
次日晚,窦章低头,遮掩,步伐很轻,像个幽灵,飘进酒吧,而后马上又离开。
他献了新的花束,并且扯下一个贴在台阶上的折叠便利贴。
像拆封信件一般,窦章站在长街的霓虹灯下,一边抽烟,一边看。
上面只有四个字。
来自Killer Y的回答:
*
“问心无愧。”
第90章 碧春园
*
暗室内,范书遇打坐。
“认出我了吗?”窦章这时候还笑。
范书遇:
从窦章在音乐会场给他送了个花夹的时候,范书遇心里就有答案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范书遇睁开眼。
“怕你嫌麻烦。”窦章笑笑,“传闻中的Y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只对身边的颜伊白和苏三亭好,对别人那都是辣手摧花。”
“你既然需要和同行保持距离,我也不会强求着要与你站同一线。”窦章缓缓呼吸,“而且,和我走得近,说不定更不安全。”
这话范书遇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
他两坐在密闭的暗室内,周围根本没有灯,是窦章和范书遇用手腕打光的,但蓝光也很微弱,无法照亮四周的环境。
“你确定没有别的出口吗?”范书遇有点担忧。
这里的氧气一定会耗尽。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等救援。
“不确定。”窦章站起身,“精神体和我的连接有些受阻,时而灵时而不灵。这个池核是受MB控制产生的,威力非同小可。”
“而且,碧春园还有结界,你猜猜监察局什么时候才能破除?”
窦章说完话就漫不经心地绕着四方墙壁转圈,他左看看右看看。
“方明正应该很快就会带人进来吧。”范书遇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窦章闻言,回头,挑眉,他蹲下身看着范书遇,“你怎么就确定是方明正来,万一是魏来呢?”
“你对他印象不好?”范书遇反问。
“不太好。”窦章说,“方明正这人虽然古板,但是一身正气。而且他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魏来不一样,他虽然年轻就身居高位,可是心里没有一根准绳。”
“这样的人放在监察局里,或许是一个定时炸弹。”窦章说。
范书遇和窦章对视,两人眼睛里都有很复杂的情绪。
突然地,他们听到一声“咔咔”的轻响!
“小心。”窦章迅速拉住了范书遇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后一带。
他们警惕地站在地面上,感觉脚下开始震动
“隆隆隆——”
类似于蒸汽喷发的声音贯彻耳膜,范书遇豁然一抬头,发现整个空间开始扭曲,甚至开始旋转!
大片大片的石灰掉落下来,而后,窦章所在的斜前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窦章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空间。
他们就好像站在滚轮上,位置时刻在变幻。
“你站在这别动,我进去看看。”窦章松开手。
范书遇一下又握了上去,拽着窦章,眼睛死死钉在他脸上,“一起去。”
“没事。”窦章笑,“我有发财,你有吗。”
“听我的。”窦章态度很强硬,他不让范书遇靠近那扇门,“里面有什么不确定,但这个池核好像不是死的。”
“说不定这就是出逃的关键。”
窦章拍拍范书遇的手背,他朝着那扇门走过去,扯下挂在衣领上的领带,打成结,随后往里面一丢!
砰一声轻响很快就传来。
这说明里面并不深,或许只是一个小房间。
*
庸城高等学院。
课间,苏三亭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等着放学的最后一个铃声响起。
“诶,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池核!又有池核产生了!这次在碧春园!!”
“碧春园?!卧槽!那不是那个什么”
“对。但这次的池核很不一样,地坛上的网友们都炸了,附近居民拍摄了照片,说是池核产生后,碧春园整栋建筑消失在土地上,而且还有结界,监察局目前仍然没有破开。”
听到这,懒洋洋的苏三亭还打了个哈欠。
他明显不是很感兴趣。
苏三亭在学校没有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他上课还经常打瞌睡,一天到晚不是在走神就是在发呆,偶尔写写作业。
但是他有参加社团,平时会打打羽毛球,篮球,踢踢足球。
总之大学生活还算丰富。
庸城现在已经没有冬天了,也没有特别热的时候,一年都很温和,短袖和衬衫可以换着穿。
所以,学校的上学时间也不一样,寒暑假已经彻底废除。
苏三亭很想办走读,但范书遇死活不同意,说是今非昔比,时局变了,
他站起身,卡着点,在响起放学铃的瞬间就站起身,朝外走。
“听说监察局调查了附近路口的电子眼,发现了好多在今天去碧春园的客人们。他们全部被关在碧春园里,生死未卜!”
苏三亭也听到了这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太在意。
但,当他发现自己回到地下酒吧后,没瞧见范书遇的身影,他一下慌了。
“维克托!”苏三亭把学生卡撂在吧台上,瞪大眼睛,“维克托!!!”
调酒师这才从储藏室出来,他温润地行礼:“三亭先生。”
“我老大呢?!”苏三亭逼问。
维克托是个仿生人,但他面部表情很丰富,毕竟型号很高,芯片也很先进,以至于苏三亭在维克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犹豫。
他一下生气了,揪着维克托的领带,眼眸出奇地冷:
“说话。范书遇人在哪?!”
维克托面色一僵:“他们,出任务去了。”
“他们?”苏三亭手一松,怔住,“和谁?”
“窦章。”维克托如实交代。
他松了松自己的衣领,方才他差点被苏三亭勒得喘不过气。
“去哪?”苏三亭继续问。
维克托喉结滚动一下:“碧春园。”
“”
*
苏三亭打了辆飞行摩托,载客的看上去也是个赏金猎人,车上外放着电台,里面的仿生主持人正在用毫无感情的播音腔报道碧春园的池核。
“小白!”苏三亭联系了颜伊白,“老大有没有找你?!”
“没有。怎么了?”颜伊白正在给病人做义体缝合手术。
“他和窦章去碧春园了,碧春园现在产生了池核,他们到现在都没消息!我给老大发信息,他也没有回!”
苏三亭着急得直跳脚,“你快过去!我正在路上!”
*
“怎么还没好?!”王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欧包满头是汗,他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台高维电脑和一座操控台,巨大的数据展示仪立在脚边,上面一溜一溜全是代码。
“很难。”欧包绝望道,“这结界我没见过。”
“什么?”王梅皱眉,“连你都没见过吗?”
“嗯”欧包咬牙,“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欧包扛着很大的压力在解一份全新的数据组。
他时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
周钻头站在一旁抽烟,他身后是一大批医护人员和监察人员。
【到底怎么回事啊,把我们叫来,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
【碧春园里成百上千号人呢,现在都不见了???】
【不是,这黑客到底有用没,怎么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破结界!】
他们现在被困在碧春园之外,根本没法靠近,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结界阻拦着,走上去脑门就会被撞出一个大包。
“能用重甲坦克轰吗?”王梅问。
欧包:
欧包:“碧春园其实就在那里,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如果用重甲轰,这里就夷为平地了。那里面的人也都得死。”
王梅和周钻头都沉默了。
这个局面看上去十分焦灼,他们很被动,并且一无所知。
王梅正在整理在电子眼中出现的人的信息,这些人都进入了碧春园。
欧包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了,他还从来没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破译密码过,即使是参加黑客大赛都不带这么生死时速的。
他明确地认识到,自己现在扛着碧春园里几百人的命。
如果这个结界破不开,监察局连进入碧春园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除核了。
“对不起。”欧包说。
王梅看着欧包,她戴上手套,淡淡:“尽力而为就好。在场的各位没有人比你更厉害,如果你做不到,其他人就更做不到。”
“你是希望,不是拖后腿。”
欧包闻言表情一怔,连敲键盘的手都抖了抖。
他张口要说什么,周钻头那却突然传来动静。
“等等等等,你谁啊?!干什么的?!”周钻头大吼起来,他正在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推搡。
男人年轻,唇红齿白,看上去像易碎的瓷娃娃。
苏三亭眼珠子冒火:“别拦我!!!放开我!!!”
王梅一见到苏三亭,赶紧吩咐周钻头:“松开松开。是大学生。”
啊?
周钻头一听,大学生,那可不得了。
整个社会都对大学生分外地包容,毕竟这群人是庸城的未来。
而且,苏三亭还亮出了他的学生卡。
“你还拦我不拦?!”他龇牙咧嘴。
居然还是庸城高等学院最牛逼的地方。交的是最贵的学费。
周钻头怂了,退了两步,哈哈一笑:“不拦,不拦。但是,你来干啥啊??”
王梅认识苏三亭,她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我老大在里面。”苏三亭一语惊人。
“你老大?”周钻头纳闷。
王梅瞳孔皱缩。
“你说什么?”王梅很震惊。
难怪费铁找不到范书遇和窦章,原本她是计划要联系两人过来帮忙的!
所以,窦章和范书遇,此刻其实就在池核里?!
而苏三亭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他看都没再看王梅一眼,说完话就挤开人群,走到欧包身边。
“喂。”苏三亭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开口,“你让让。”
欧包僵硬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谁有这个狗胆和自己这么说话!
除非这人是黑客排行榜前九名的其中之一。
于是,欧包猛地一敲键盘,不爽道:
“你他吗的,谁?”
“不知道现在什么场合吗?别打扰我!”
第91章 碧春园
*
苏三亭一屁股坐下,把欧包硬生生挤开。
“喂!”欧包气得火冒三丈,刚要破口大骂,可是苏三亭居然抱着键盘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字了。
欧包的气卡在喉咙里,惊奇地问:“你也是黑客?”
“半桶水吧。”苏三亭正经起来的时候,惜字如金。
欧包看着苏三亭的动作,发现面前的人似乎还挺靠谱的,他皱眉,盘腿坐下。
“您尊姓大名?”欧包询问。
不会是哪位大神吧!
苏三亭闻言手指一顿,飞速眨眼:“我叫苏三亭,是一名大学生,实力排在黑客排行榜的最后一页。”
但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闲着,盯着大屏幕极速浏览。
欧包听了这话一口血满上来,他目瞪口呆:“兄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占了我的位置,我以为你是个多牛b的”
他话还没说完,电脑突然发出滴滴的声音。
而后,画面上的数据动了。
欧包花了半个小时没解开的密码在此刻怦然化解。
周围的人看到动静后,瞬间激动起来。
【卧槽?!是不是解开了???】
【这个大学生也是王司令叫来的人吗?】
【欧包可是黑客排行榜的第十啊!!他都解不开,可是新来的这个居然屁股还没坐热就破了第一道】
监察人员们哗然。
欧包下巴掉在地上,他张大嘴,震惊。
“你?!”欧包不可思议。
欧包开始怀疑人生。
这不可能吧。
他现在已经连排行榜倒数的人都比不上了??
他在监察局就是靠的这碗黑客饭呐,苍天!
欧包一副要吐血的模样,脸色苍白。
苏三亭皱眉看着冒出来的新数据,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忘记告诉你了。”
“我师从窦章。”
他在百忙之中抽空扭头看了一眼欧包,笑。
*
窦章走进了石壁里的房间。
范书遇很焦灼地站在外面等。
里头,两侧都有青苔,窦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水汽,进门后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潮湿,甚至空气中还带着刺鼻的腥臭味。
这气味让他皱起眉。
窦章环顾四周,眼珠子还没转一下,身后哐当一声响,那门居然自动合上了!
【发财:主人,主人?】
“在。”窦章应声。
【发财:发财刚刚听不到您说话了呜呜呜】
“池核是这样的。”窦章司空见惯。
【发财:主人,如果你遇到了危险而发财不在怎么办?呜呜,发财很担心您!】
窦章无所谓道:“没事,我会把你放出来给我挡枪的。”
【发财:】
“能扫描看看这周围什么情况吗?”窦章戴着手套,摸了一把墙壁。
发财似乎是检测了一下,而后它说:
【不行,主人,池核限制了我的能力。】
窦章于是不说话了。
他看着四周,这里除了墙就是墙,当然,地上还有一堆白骨。
从他进来开始,窦章就注意到了。
但是他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捡起一块骨头看。
“这里之前也进来过别的人?”窦章喃喃自语,他甚至推开一块骷髅头骨,又用指腹捻了一把地上的尘土。
窦章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时间此刻毫无概念,他站在这个密闭的小房间内,用两只手臂大概衡量了一下长度。
走道很窄,除了满地的骨头,其他什么也没有。
四周昏黑一片,窦章敲了敲墙,发现声音很实。
但他注意到,天花板上有几个小孔,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如果用不了发财,窦章似乎只能干站在这等。
他看着身后的门,用脚猛地一踹,那门纹丝不动。
窦章又抬头看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
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这直觉让他毛骨悚然。
他猛地一回头,可后头又什么都没有。
而且,在他回头的瞬间,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所以,难道暗中真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那,会是什么?
窦章绕着房间来回走,他甚至把地上的骨头都挨个翻了个遍,没找到任何线索。
看上去这里也没有机关。
正当窦章要盘腿打坐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种很诡异的动静。
这动静来自头顶。
簌簌
滋滋滋
窦章抬眸。
天花板上,那几个黑洞洞的小孔突然往下降!
类似于长管的东西插入在这个密闭空间内,窦章觉得自己现在反复在某个东西的腹腔内,而那黑色小管是食道。
他被自己惊人的遐想和比喻震慑到,并且决定不自己吓自己。
紧接着,窦章看见,长管的管口处,有绿色的气体冒出!
很快那气体就在室内晕染开,窦章瞳孔皱缩,想伸手捂着鼻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吹一般,气体加速扩散,带着强劲的风声,呼呼而过。
窦章猛地咳嗽了两声,咳得他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起。
【发财:主人!!!】
它爆发出惊呼。
【主人,你】
接下来的话,发财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窦章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了。
他浑身燥热不已,脑中开始出现幻觉。
周围的墙壁里突然冒出来几个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的美人,她们蒙着面纱,上半身是人形,可是下半身
却是蛇尾。
窦章是个心智很坚定的人,平常的迷情药还真不至于让他把控不住,但这里是池核。
更何况,窦章身上也有义体,他受到的影响会阻挠他的理智判断。
恍惚间,窦章感觉那些人贴上了自己的胸膛。
“哥哥——”几道妩媚又多情的声音似水柔情。
甚至,窦章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
他身体一僵。
“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陪我们?”
“哥哥,试一试吧~”
包含暗示意味的话语在空间内回荡,窦章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发热发烫,一团郁结的火不仅仅在胸膛内流窜,甚至在小腹,在四肢百骸,在心脏里抓挠,烘烤。
迷情香的催情效果极好,窦章额头上冒出汗。
但窦章抬眸的时候,在幻觉和现实的重影之间,看到了头顶那黑管上镶嵌着的东西。
只这么一眼,他就好像被当头一棒,或者是被凭空泼了冷水,稍稍冷静了点。
是幻觉。
是骗术。
而且,说实话。
这个池核的主人可能对他有什么误解。
窦章觉得即使面前站了一百个长相不一的漂亮女人,似乎都比不上某个金发的身影。
他垂眸,深呼吸了两口气,皱着眉,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枪。
他要把上面的玩意打下来。
那东西本身也是黑色的,看上去和长管严丝合缝,十分不容易察觉。
窦章脑子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死在这里的人,恐怕都是耽溺在温柔乡之中无法自拔了。
魔术公馆的池核产生的是毒气,碧春园的池核产生的是迷迭香。
他之前并不是没有往这方面猜测过。
眼前的重影越来越明显,他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此刻在窦章看见的世界里,周围全是彩裙飘飘的女人,并且有几个蹲在他脚边,有几个环抱着他的腰,甚至还有搂着他的肩膀,要亲他的脸的。
但实际上,整个房间里,只有窦章一个人。
【发财:主人!你清醒一点,这些都是假象!!】
“我知道。”窦章很艰难地开口,喘了口气。
下一秒,他突然抽出那把枪,抬手,手臂照例绷得很直。
肃飒的一道枪声响起,有破空的力道,紧接着“砰”一声巨响,那长管被窦章打歪,断口处,原本镶嵌着的东西摇摇欲坠。
窦章二话不说,又开了一枪。
然后他眼前一黑,感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血液甚至要倒流。
【发财:主人,你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你要出去!!】
从窦章重新启用发财以来,它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慌张的声音。
窦章闭着眼睛,凭借着本能的记忆,两只脚步伐虚浮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伸手,他摸到了硬邦邦并且冰冷的长管,再往四周摸索,总算找到了那个断口处。
然后窦章屈起手指,一勾,把那东西抠了下来!
凭借本能感受,窦章觉得他手里的,好像是一枚芯片。
窦章捂着嘴,膝盖开始发软,走两步就差点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扇石门居然打开了。
而长管不再散发绿色的气体,反而像抽风机一般把室内的气体全都吸了回去。
窦章蹲在地上干呕,他一睁开眼,眼前就是一张美女的脸,那美女吐着长舌,蛇信子滋滋地卷翘起来,灰黑色的唾液滴滴答答站在窦章的衣领上。
“发”窦章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
他现在很想吐,而且,体内有种原始、狂野、滚烫的欲望。
恍惚间,窦章觉得自己又要像三年前一样
把身体的自主权让渡给发财。
只是,时过境迁,他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后,立刻把这冲动压制了下去。
因为发财会背叛他。
窦章不能冒险。
他攥紧拳头,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枚芯片。
忽然,一道力量擒住窦章的手臂,把他从地上猛地拽了起来,往石门外一带!
第92章 碧春园
*
窦章怎么也没想到范书遇会在门口拽自己这么一下。
他整个人趔趄,脚步飘了几道,窦章比范书遇沉,他往前倾的时候,手上的温度甚至烫到了范书遇。
“窦章?”范书遇声音很紧张,“你还好吗?”
他明显感觉到窦章的脸色很不对劲。
而且,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看上去狼狈不堪,眼神迷离,瞳孔涣散,无法聚焦。范书遇常年在刀尖舔血,什么下三滥的路子都见过,当他和窦章对视的瞬间,心里就有了个猜测。
“你是不是”范书遇话没说完。
窦章反手握住范书遇,掌心的温度火热,源源不断地传递给范书遇。
“我坐会。”窦章哑着声。
范书遇拧眉,冰山脸上浮现出担心,他搀扶着窦章,一低头,才发现窦章的左手紧紧攥成拳。
“松开。”范书遇伸手去碰。
可窦章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幻觉里走出来,他死死拽着芯片,指甲都快压进肉里。
范书遇硬掰,掰不过,窦章浑身肌肉紧绷。
“窦章。”范书遇喊他名字,“松手,再这样下去你要流血了。”
怀里的人好像很痛苦,在密闭室内,范书遇能听到窦章的喘气声,以及,他注意到窦章额头上全是汗,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青龙一样盘根蜿蜒,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压着那芯片,生怕有人夺走。
“窦章?”范书遇看到,窦章靠在墙边缓缓蹲下。
此刻窦章眼前是吐着长舌的人身蛇尾美女,他皱起眉,想逃避远离,方才那香味产生的效果仍然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缠绕着窦章。
他喉结滚动,口干舌燥,压力得不到释放。
范书遇蹲下身,他看着窦章,冰凉的手包裹着窦章的拳头,声音轻了点:
“你能看到我吗?”
窦章没有回应。
在范书遇站起身要去石门处看看的时候,窦章突然猛地拽住了范书遇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范书遇没有防备,被窦章拉得脑袋直接砸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窦章?”范书遇沉着声音。
他大概看出来了,窦章现在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而且根本搞不清自己在哪。
“我怎么帮你?”范书遇看到窦章憋得浑身都像被蒸透了般,心里很不好受,“你说话,你和我说。”
“能听到吗?”范书遇感觉窦章是太烫了,他用自己的手背贴在窦章的额头上,再慢慢地贴到他的脖子处。
这种物理降温的方式聊胜于无,范书遇干着急,窦章也一直昏昏沉沉,没有意识。
如果再这样下去,窦章即使出来了也毫无意义。
要怎么办?
中了迷药,发泄出来就有用吗?
范书遇蹲在窦章身边,头一次露出易碎的表情。
大概是手里那个东西对窦章而言太重要了,即使他神志不清,也仍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全凭本能抓着,身体形成了肌肉记忆。
“窦章,是我,范书遇”
“你醒一醒。”
范书遇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样的话,他原本发寒的身体跟着窦章一起热了起来,手背和手心都不再冰,而是被窦章焐热。
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水或者冰袋。
“发财。”窦章突然虚弱地喊了一声。
范书遇愣住。
“你出来。”窦章说。
室内一片沉默。
窦章手腕上的蓝光逐渐凝聚,范书遇瞳孔一缩,他拦着窦章,皱眉:“不行!”
范书遇大概知道窦章想干什么了。
“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却想求助一个精神体?”范书遇的眸子很冷,他拽着窦章的衣领,把人拽近,呼吸交缠间,范书遇死死盯着窦章,表情很凶。
然后,窦章在一众蛇女面前看到了一抹金黄,他突然就勾唇笑了。
“范书遇。”窦章声音沙哑,“我看到你了。”
“我要怎么帮你?”范书遇抓住这个空隙,立刻紧紧逼问。
“我不知道。”窦章哼唧了半天,吐出来四个字。
范书遇:
他心一横。
范书遇左手手指勾上窦章,试图撬开他紧攥着芯片的手指,右手五指并拢,覆盖上窦章的眼睛。
“别看。”范书遇凑到窦章耳边,“你记着你面前的人是谁,敢认错我就杀了你。”
窦章在恍惚间听到了这句话,他又想笑,可嘴角才刚刚上扬,一道温热的触感霎时间缠上他的薄唇!
窦章整个人都僵住,他手上力道骤然变大,翻手要拽范书遇的手腕,可范书遇也不甘示弱,甚至在压制窦章的瞬间撬开了他的唇。
“嘶”窦章虽然深陷幻觉,可身体上的疼痛是实打实的。
口腔里突然弥漫出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窦章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被范书遇咬一块肉下来。
这痛感拉扯着窦章的神经,把他从蛇女温柔乡里轰了出去。
他眼睛慢慢瞪大,尽管面前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可窦章感觉得到,范书遇在干什么。
他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范书遇就一点一点撬开他的手,一勾,一抻,一撩。
然后,窦章手里那芯片就被范书遇骗了去。
小血珠在窦章的嘴唇上汩汩而出,窦章呼吸急促,唇齿相依间,范书遇闷哼了一声。
因为窦章的膝盖顶到了他的小腹。
“你做什么?”范书遇不得不抽身,低头看靠在墙壁上的人。
窦章的手抓上范书遇的手腕,想把范书遇拉开,看看眼前人的表情,但范书遇的力气在这时候出奇地大,他制止窦章:
“别动。”
“也别看。”
窦章嘴角勾起,他缓了缓呼吸,适应了黑暗。
“你咬我?”窦章说。
范书遇:
范书遇学着窦章曾经说过的话:“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情况紧急,我迫不得已。所以,很抱歉冒犯了你。”
窦章:
他从亚特兰蒂斯回来之后,用这种话术给范书遇道了个歉,还送了小丑鱼,现在,范书遇原封不动地把这段话还给了他。
虽然嘴唇被咬出血,窦章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甚至非常开心。
范书遇的手指指腹有些粗粝,窦章眨眼的时候,眼睫毛会轻轻扫到那。
“你好点了吗?”范书遇声音有点发抖。
窦章不说话。
“喂。”范书遇紧张了,“你能听到吗?”
窦章还是不说话。
范书遇收好芯片,一下撤掉挡在窦章眼睛上的手,眸中有浓厚的担忧:“窦章?”
下一秒,天旋地转,窦章忽然伸手揽上了范书遇的后脖颈,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范书遇朝前跌,重心不稳。
“唔”范书遇瞪眼,他两只手撑在窦章的肩膀上,被窦章抱在腿上坐着。
“你*&……%¥”范书遇挣扎着要说什么,可全被堵在了嘴里。
窦章猜测肯定都是骂人的话,他不爱听,于是发了狠地也咬了咬范书遇的嘴唇。
刚才那个吻对窦章来说太轻了,现在这样,由他主导的,带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的,霸道、蛮横、肆无忌惮、狂热,才解闷。
亲着的时候,范书遇非常不安分,他如同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冒着火,可窦章反手,用自己掌心的伤去抵范书遇的指尖。
范书遇一抖,视线下移。
余光里,他看到刚才窦章死死攥着芯片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挠破了,鲜红的血和肉外翻,看上去很疼。
范书遇的反抗越来越小,他心想窦章这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看到伤,让他心软,然后抱着他在这黑暗的室内做荒唐的事!
但范书遇也能感觉到,窦章是真的难受。
他脖子上哽着一条青筋,攀上耳根,手臂肌肉虬结,想咬范书遇,可是磨了磨,最后又只是轻轻地碰了碰。
到底是没真的把范书遇的嘴唇咬破,让他见血。
半晌过后,他们分开。
两人都在喘气。
范书遇伸手撇掉嘴唇上的湿,目若寒霜:“你给我适可而止”
窦章的手却伸进范书遇衣服里,从他的锁骨处勾出来一条项链。
“放在外面好看。”窦章说。
范书遇:
牛头不对马嘴。
范书遇叹了口气,无语地用膝盖捅了捅窦章的腰眼,“说话。你到底感觉怎么样?”
“脑子疼。”窦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是药效好像在渐渐流失。”
“为什么?”范书遇不解。
他话才刚问完,整个空间又开始发抖,这次是地动山摇般!
范书遇眸色一凛,他握住窦章手腕,翻身站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并且挡在了窦章面前,身后人还坐在地上,靠着墙壁,脖子仍然有些红。
空间居然在瓦解,他们所站的地方,墙面碎裂,如同万花筒般,周围的景色开始变了,范书遇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扇石门变成了一条很长的走廊。
走廊上,有壁灯,如同鬼火。
灯光火红,照亮廊檐。
赛博朋克的霓虹灯大屏突然在入口处浮现,它挂在半空,画面上的字在弹跳间,逐渐显现。
范书遇和窦章同时看过去,均是呼吸一窒。
大屏上有八个字:
“门庭深冷,来者须诚。”
第93章 碧春园
*
一个小时前。
刘闪电被碧春园的老鸨赶出去,他蹲在路边抽烟。
突然地,身前的空地上出现一个人形的影子!
刘闪电瞬间回头,警惕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
面前的人戴着斗篷,看不清脸,可看上去十分危险,露出的手腕是金属义体,没有皮肉,只有假肢。
“你是?”刘闪电皱眉。
男人说话的时候应该戴了变声器,听上去格外诡异:
“赏金猎人?”
刘闪电点了下头。
“我这里有一笔单子,看你敢不敢接。”男人说。
“什么单子,酬金多少,时限如何。”刘闪电是B级,虽然比不上S级那么恐怖如斯,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赏金猎人实力从A排到F,S级是专门为窦章和范书遇设立的级别。
“你不是欠了碧春园一万吗?”男人忽然阴森森地笑起来,笑声咔咔咔,“我出十万,让你赌个痛快。”
“你说什么?!”
刘闪电一下激灵了。
十万!
十万!!!
刘闪电的赌狗心理一下被激起,他好奇:“十万,庸城很少有人出得起这个佣金吧??就算出得起,也应该是找窦章,或者范书遇。您找我?”
他非常缺钱,可还不至于脑子秀逗,觉得会有这种好事。
“我可以先给你的电子账户打两万定金,事成之后支付剩下的。”男人说话毫不拖泥带水,“但,记住你们赏金猎人的规矩,我要求你一句话都别多问,只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真的?”刘闪电本来还半信半疑,可一听有定金,又热血沸腾了,“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走近,低声在刘闪电耳边说了什么。
而后,刘闪电果然收到一笔巨款。
“知道你缺钱。”男人冷笑,“只要帮我把事情办好,钱少不了你。”
刘闪电瞬间肃然起敬:“金主大人,您放心,为你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这个,戴上。”男人突然曲起金属手臂,递给刘闪电一个东西。
“什么?”刘闪电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一条带着黑色蝎子尾巴一般的甲壳虫爬上自己手指,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手指里!!
“卧槽!!!”刘闪电魂飞魄散。
可男人却按住了刘闪电,声音低如鬼魅:“我警告你,好好办事。这是我为了防止你叛变,给你下的蛊。一旦你违抗,它会告诉我。”
“到时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男人说。
刘闪电石化在原地。
一阵风吹过,男人消失不见了,而刘闪电耳边还回荡着男人的话。
“去庸城中心小学,把这个人带出来,按照我的吩咐,关到这个地址,后续会有我的人过来接应,暗号是记住,如果来人所报暗号不对,直接杀。”
*
庸城广播电视台总局。
连如清浑身黑色紧身衣,俨然杀手模样。
总控室。
连如清手起刀落,一道血柱从主持人的脖颈中喷射而出。
手底下的人分散开。
“紧急回避,紧急回避!!!”
“中控大楼已经被攻破!!”
“是纵横俱乐部,是纵横俱乐”
“咔咔咔”
“滴滴,砰————!!”
连如清整个人就像一阵风,走廊上涌现出一大批雇佣守卫兵,她擦了擦嘴角溅到的血液,嘴角一勾,那双眼睛里划过阴狠和狡黠,绿发丝在风里飞扬。
而后,连如清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所到之处均是血海,整个走廊的墙壁上都斑驳一片,血腥味浓重,罪孽在大楼中弥漫。
“水仙大人,中控室没有活口。”
“大人,炸药准备到位。”
“报告水仙大人,整栋楼都被我们控制了,演播厅没有活口。”
“”
几道声音响起,连如清捂了捂耳朵,眸光如芒,她冷然扫视了一圈,脚下踩着软绵绵的尸体,下令:
“全部撤退,一分钟后引爆全部装置。”
“是!”
“”
一道声音在连如清耳边响起,说话的时候很是吞吐犹豫:“那个水仙大人。”
“有屁就放。”连如清翻了白眼,“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等着监察局来烧屁股是吧?”
“我们这里,有个小孩儿。好像是被父亲带过来玩的,他父亲已经死了”
“什么?”
连如清一愣。
她皱眉。
“你们在哪。”
“十五楼的会议室。”
“”连如清嘴唇动了动,此刻她的手下两人正坐在窗口上,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而他们面前,是躲在桌子下,抱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却眼泪啪嗒啪嗒掉落的小孩。
“带走,给他随便丢在路上,动作快,别耽误。”
“是!”
两人捞起小孩。
一分钟后,火星爆破了整栋擎天大厦。
*
庸城佰金瀚娱乐中心。
邢千婳手上转着一柄剑,这剑的剑身看上去很独特,上面布满青色翡翠般的纹路,通体却雪白,剑柄呈细长螺旋状。
她个子高挑,长得极其漂亮,明艳动人,红唇下方有一颗痣。
邢千婳的银白短发还没及肩,她右耳耳朵上挂着一枚玉坠耳环,玉坠呈菱形,高腰阔腿裤拉到胸下,极短的短t空荡荡地罩在上身,整个人干净飒爽,她的眼睫毛很长,眼睛是杏仁状,瞳孔像玻璃珠。
“青鸟大人,各个淫窝都被我们掌控了。”
“大人!一层停车场截货一批走私军火!”
“青鸟大人,请下指示!”
邢千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她声音明媚:“不急。再等一等吧?”
话音刚落,邢千婳手里的剑便穿刺而出!
她抬手打了个漂亮的腕花,那柄剑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闪着银光,直勾勾向上挑,面前,佰金瀚幕后大老板被邢千婳钉在天花板上。
那剑狠狠地往男人心脏内挖了两下,再猛地一抽身,往空中旋转一圈后,稳稳当当回到了邢千婳手里。
邢千婳此刻身上滴血未沾,可这一整层的男人的头颅都被她当成皮球一般踢来踢去。
她在经过按摩房时,突然听到了微乎其微的抽泣声。
邢千婳脚步一顿,她扭头看去。
黑暗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处,她身上压着被掀翻了的桌子,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女人的手臂,鲜血摊在地上,凝固成一团。
她在做一些仰卧起坐,可都是无用功,压力使她无法自主爬起来。
而女人甚至衣服都没穿。
似乎是几分钟前,还在和这其中某个男人苟合。
但,现在除了她,房间内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邢千婳转着剑,小声地哼着歌,她朝女人走了过去。
“嗨。”邢千婳忽然蹲下身,直勾勾地看着女人的眼睛,冲她一笑,“宝宝,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宝宝宝?
女人惊恐的眼眸出卖了她,把她的惊疑不定和恐惧暴露在邢千婳面前。
邢千婳却伸手撩了撩女人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则把扎入女人手臂的东西拔了出来,丢在一边。
“别害怕。”邢千婳又笑,她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女人在生死关头,辨认出了邢千婳眼中的善意。
“你,你不是要来杀我的吗?”女人疼得倒抽一口气。
邢千婳用足尖点了点那翻倒的桌,忽然一蹬,那桌子居然飞出去几米远,撞到了墙上!
“没有呀。”邢千婳扶起女人,“我怎么会杀你。”
她笑声清脆,声音动听:“宝宝,你爱这个男人吗?”
邢千婳指的是女人服务的顾客。
佰金瀚和碧春园不相上下,都是烂泥成堆的地方。
女人摇头。
她身体发抖,声音也是:“我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我只能靠卖,来,来挣钱”
“谢谢谢谢你救我。”女人一把抓住了邢千婳的手腕,她瞳孔里映着惊慌,“你能带我走吗?”
“这外面都是纵横俱乐部的人!”女人开始哭,“我出不去的!”
邢千婳抽出手,但用另一只手抚上女人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
“宝宝,我只能帮你到这里。”邢千婳笑了下,然后她站起身。
“能不能出去,要看你自己。”
她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姐姐!”彭以梵甜甜地喊。
“诶。”邢千婳侧头,扬眉,“任务完成了?”
彭以梵点头,邀功似地弯腰,鞠躬行礼,“姐姐,都杀光啦。”
“这里的男人,全部绞清,一个不留。”彭以梵闭上眼睛,嘴角带笑,声音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锐利无比。
邢千婳低头看着彭以梵的后脑勺,她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笑得很开心:“谢谢小狗!回去奖励你好不好?”
“姐姐,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彭以梵蹭着邢千婳的手心,睁开眼睛,里面闪烁着星星,他继续道,“姐姐,如果上帝让我把枪口对准你,那我会把枪口对准上帝!”
邢千婳闻言,眼睛弯弯,她抬抬下巴:“走吧。”
“好的姐姐!”彭以梵兴奋地跟在邢千婳身后,像个忠心不二的小尾巴。
但,邢千婳在经过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开口:
“你想要活下去,就要自己站起来。”
彭以梵闻言回头看了眼身后,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女人,他也冲着女人笑了下。
然后两人消失在过道里。
*
庸城红枫区密码战会馆。
顾衫蕊靠在座椅上,看着面前的一台台高维电脑。
她拧了拧自己的脖子,抬手的时候,键盘噼里啪啦作响。
“蜜糖大人,楼下所有人都被我们控制了。”
“大人,身份证信息已经被刷新,密码锁已解!”
“报告蜜糖大人,地下室人员已全部死亡!我们正在上楼支援”
顾衫蕊听到连续响起的汇报声,反应都很平淡,只是“嗯”“行”“好”地应了几句。
但,她放出去的探子却突然接线。
“喂?蜜糖大人?”
“说。”顾衫蕊看着滚动的数据,手上动作没停。
“碧春园产生了池核。范书遇好像在里面。”
顾衫蕊眼眸一缩,反应很大。
“你说什么?”
第94章 碧春园
*
顾衫蕊彻底顿住,会馆内所有部下都在等她的指示。
纵横俱乐部有上千号人,平均分散在三大的手下,此刻她手上三百来号人,人人握刀拿枪,行事乖张,凶狠残忍。
“蜜糖大人,属下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密探继续抛出重磅炸弹。“郭锐,好像也在碧春园。”
顾衫蕊闻言眉头一皱,她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个子矮小,穿上鞋也只有一米五左右,外表可爱圆滚,小萝卜腿蹬了两下,绑着丸子头,看上去像个萝莉。
她身上穿着蓬蓬裙,穿着粉白条纹还带着蕾丝边的长袜,胸前有水晶吊坠,额头光洁饱满,脚下踩着黑色皮鞋。
“收网。”顾衫蕊边说边朝外走,她捂了捂耳朵,听到无数声音传来:“收到!”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密码战会所内便空无一人。
顾衫蕊带着手上的人全速撤离,不留痕迹,他们逐渐在城市中分散开,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隐去,健步如飞。
密码战会所、佰金瀚、广播电视台总局在地图上坐落成一个三角形,而三个地点的中心位置,是一家咖啡厅。
只不过,咖啡厅紧跟时代,已经换成了全自动售卖和机器人监管。
顾衫蕊是第一个到的。
她推门而入,门口的门铃响了一声,马上有悬浮菜单飘到她面前。
店内的霓虹灯频闪,虚拟绿植被映在玻璃窗上。这个时间点,咖啡厅并没几个客人,他们零星地散布在周围的角落里,吧台前只有一台模样丑陋的机器人在机械地招手,摆出欢迎客人的举动。
顾衫蕊手指一滑,点了杯饮料,那菜单就飞回了前台,贴合在机器上,数据传导成功后,制冰机、倒水机、切果手臂、以及柜台上标有原料名字的盒子都动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
顾衫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过了会儿,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嗨宝宝。”邢千婳随手把剑挂在了门口墙壁的挂钩上,“好久不见。”
顾衫蕊笑了下,露出两个很甜的小酒窝:“阿婳。”
“诶。”邢千婳转头,“我忘记付钱了,稍等。”
她说完又走了出去。
街道旁,一辆飞车落地,熄火,开车的司机是个赏金猎人,正在抽烟。
“美女,5庸哈。”司机指了指车棚顶上被投影出的二维码。
车内还有一个女生,她扫码完才下车。
邢千婳来的时候打了飞车,不过是和这个女生拼的车。
她虽然是个职业杀手兼特级罪犯,但该省钱的时候还是会省的。
司机拉她们进了个拼车群,扬言说以后要是有需要还可以联系他。
“谢谢。”女人下了车,带上车门。
她刚要走,邢千婳却开口叫住了她。
“诶。”邢千婳笑起来明媚动人,“我看到你的地坛账号啦。”
是一串字母,后面带了数字,0920。
邢千婳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糖。
“生日快乐。”邢千婳笑。
今天刚好是0920。
女生吃惊地看着邢千婳手心里的东西,她的脸唰一下红了:
“谢谢姐姐,谢谢,但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嗯?”邢千婳一歪脑袋。
“是我是我的偶像的生日。但还是谢谢你!”女生小心地接过糖果,鞠躬。
和邢千婳告别以后,女生耳朵还是很红,她在社交平台地坛上发布了一条新的帖子。
“呜呜呜遇到一个很好的姐姐,以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下车了以后还专门和我说生日快乐世界没有女生不能转!!!”
邢千婳目送女生离开后,重新走回了店里。
她一进去,发现座位上已经多了个人。
连如清一把把吸管插进瓶子里,吸溜吸溜灌了好几口。
“渴死我了。”连如清把自己的绿发往后一撩,“血洗电视台把我累得够呛。”
“来了?”邢千婳笑眯眯入座。
三人约好在这里碰头。
“夜宴计划先放一放,不谈。”顾衫蕊难得率先开口,她从前并不是会在三人聚首时控场的那一个。
所以当她出言时,面前两位都抬眸看向她。
顾衫蕊呼出一口气,看向连如清,眼底的情绪很复杂:“范书遇在碧春园。”
两人听到这话,眼中眸光瞬间一凛。
“什么?”连如清皱眉,“他又入了池核?”
顾衫蕊继续:“郭锐也在碧春园。”
这下邢千婳也不淡定了,她和顾衫蕊一起盯着连如清看。
果然,连如清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看上去难堪极了,眼睛里带上怒意和愤恨,手指用劲到指尖发白。
“我要去杀了那个畜生。”连如清咬牙切齿,她哗一下站起身,抄起匕首就要出门,但被邢千婳伸手拦住。
“先等等。”
邢千婳勾着连如清的肩膀,把人摁回座位上,“亲爱的,你别急。”
邢千婳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她笑:“我们得先问问主上的意思。”
“我杀郭锐,还需要问他?!”连如清的暴脾气一点就燃,凡是触及到郭锐,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连如清都一如既往地激动,并且充满仇恨。
“不是。”邢千婳安抚地拍了拍连如清的后背,“亲爱的,咱们是要问问主上,该不该去碧春园救范书遇。”
“毕竟,池核产生了,那附近肯定都是监察局的人。”
邢千婳灌了两口饮料,笑,“纵横俱乐部可以冒险,并且享受危险。但前提是,得他同意。”
这下连如清不说话了。
而对面,顾衫蕊叩了叩桌面,开口:“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我联系不到主上。”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坐以待毙?”顾衫蕊象征性地问了问邢千婳。
邢千婳一直是三个人里面长姐一般的存在,大事她会拿主意。
“我们去现场看一看。”邢千婳沉默片刻后,敲定,“别带太多人,否则很惹眼。具体策略视现场情况来定。”
“那还等什么?走!”连如清是一刻都坐不下去。
三人于是起身,翻上房檐,如影子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
碧春园。
范书遇侧头去看身后的人,他问:“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范书遇总有种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走廊已经开房了,那这个房间恐怕就会危机四伏。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再往下走会有什么,这个池核究竟是有人在操控,还是全凭自然神力在运转。
窦章缓了会儿,他黑发汗涔涔的,看上去像刚跑完马拉松。
而窦章借了点力,拉着范书遇的手,站起身,他稍微往范书遇那靠了靠。
“这是什么机制?”范书遇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
“有的核心是可以操控池核的。这说明此刻核心的精神力很强大,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了。”
窦章和范书遇互相搀扶着,他甚至能闻到范书遇发间的气味。
金发在余光中格外耀眼。
“那枚芯片,有用。”窦章哑着声说。
“嗯,我知道。”范书遇把芯片亮出来给窦章看,“你放心,我保管着。”
两人来到走廊门口,电子大屏的字忽然开始频闪,紧接着,那屏幕又消失不见了。
走廊逼仄狭窄,一眼望不到头,最前方宛如黑洞。
范书遇和窦章慢腾腾地沿着墙壁走,他们头顶,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盏壁灯。
可是
他们一直朝前走。
长廊上的景象完全没有变化,如果这么一直走下去,他们大概会直接累死在这。
“等等。”范书遇伸手,他用随身携带的牙签在墙壁上挂了一道划痕。
然后他们才继续朝前。
可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范书遇看到,那划痕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走廊是笔直的,没有弯道,可
他们似乎一直在原地绕圈。
“彭罗斯阶梯吗?”窦章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
范书遇侧头看他,皱起眉,用手背擦了擦窦章脸颊上的汗,“你确定还能走?”
“别死在这,窦章。”范书遇声音又轻又小,“我不甘心,你肯定也是。”
“放心。”窦章笑了下,他一笑就开始喘气,还咳嗽,“还不至于。”
他们放缓了脚步,范书遇细细地打量这四周。
这走廊实在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脚底传来阵阵冷风,可四处都没有能通风的地方。
范书遇于是停下来,他用脚尖碾了碾地面,可下面似乎是实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范书遇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氧气在消失殆尽。
突然地,窦章脑子里响起一道声音。
【发财:主人,找到MB了。】
窦章脚步一顿。
他站立的时候,范书遇也跟着看过来。
【发财:主人,把芯片丢出去,砸到左前方第二个壁灯上,砸烂!】
窦章于是从范书遇手里接过芯片,他照做。
“砰——”
“铛铛铛——”
瓷器破碎声如雷贯耳,一盏如鬼火般的壁灯熄灭后,整面墙忽然发抖起来!
窦章把范书遇拉过来,他们看到,面前原本封死了空间的巨大墙面坍塌下去,如同折叠面一般往后仰!
一台庞大的大屏出现在两人眼前,而墙壁之后,有一个灰暗,弥漫着古怪气味的空间。
这空间里有很多管道从天花板上蔓延到底面,装满机械液的水池里,有类似于女人的头发的东西漂浮在上面
而窦章直勾勾地看着最前方的大屏,屏幕旁有一个操控台。
“我大概明白了。”窦章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沉闷,他捡起芯片,放在手心里抛。
“范书遇,你过来。”
窦章朝着身后人招招手。
“今天我带你看一看,什么叫只有黑客排行榜前十的人才会的,三维空间技术。”
第95章 魂
*
范书遇静静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密不透风,气味十分难闻,腥臭和潮湿让范书遇皱起眉。
窦章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到了黑客的范畴就不是范书遇可以插手的,他最多能保证窦章的安全。
周围有好几个很大的浴缸,花洒喷头如同蟒蛇一般被挂在墙壁上,铁锈一圈一圈蔓延在金属手环上,浴缸内臭气熏天,范书遇看到水中有不明物体,整个环境脏乱不堪,感觉像是很多年前废弃的一间大澡堂。
只是这澡堂的中间是一台看上去很有科技含量的机器,前方有一把椅子,窦章没有坐,而是站着盯着屏幕,他呼了两口气,吹开堆叠在键盘上的灰,慢慢地开始打字,屏幕上方居然还真的有数据开始滚动。
范书遇以为这里的东西应该都报废了才对,更何况,在池核内,怎么会有可以正常运作的器械
保留了这份疑惑,范书遇在附近转了两圈。
大屏的灯打在的地上,像月光。
范书遇站在那光圈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后背有些发凉,一种似有若无的窥视和盯梢感让范书遇浑身不爽利,像有蚂蚁在四肢百骸里攀爬。
三维空间技术到底是什么,范书遇也没有问。
不知不觉间,他对窦章已经信任到了可以任由对方为所欲为的地步。
按照以为范书遇的行为风格来说,他是不屑在落难的时候和任何人为伍的。
“差不多了。”窦章的声音传来。
范书遇听到动静,于是走了过去。
两人站在大屏幕前,乱码逐渐被画面替代。
“这是什么?”范书遇问。
窦章低头,在自己手腕上拔下一个连接器,然后他看向范书遇:“侧头。”
他要让范书遇把耳后的接口亮出来。
看到这个动作,范书遇本能地躲了一下。
他琉璃色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被窦章捕捉到。
“怎么了?”窦章问。
“你不是说这里有MB吗?但我连接不了子机。”范书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涩,“你想做什么?”
窦章定定地看着范书遇。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对策。
“我知道你没办法连接子机。”窦章坦言,“但这个连接器不是让你连接mother brain或者son brain的,是连接我。”
范书遇:?
范书遇:???????
他难得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连接你?”
“对。”窦章指腹捏着那枚看上去像u盘的东西,笑,“所以别担心。”
“发财。”窦章喊了声。
【发财:收到,主人。已为您开启共享功能,名为“范书遇”的生命体可与您实时共享在三维空间内看到的一切情景和感受。】
“这是可以做到的吗?”范书遇头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承认自己真是个计算机小白。
“别人未必行。”窦章拧了拧手腕,“但和我肯定可以。”
范书遇于是不说话了,他看着窦章伸手,把那枚连接器塞入自己耳后,范书遇脑中忽然“叮”一声响。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中扩散开,覆盖了整个区域,连带着神经都跟着微微抖动。
确切地形容,像是他的脑子里起了一阵微风。
这种浩渺磅礴的感受,是范书遇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觉到。
他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倒映着窦章的身影。
面前人手没闲着,他继续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窦章把芯片塞进了一个槽口。
整个机器开始高速运转,爆发出嗡嗡的散热声。
而窦章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甚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板,“来。”
范书遇走过去,有模有样地学着。
他有点兴奋。
范书遇从来没感受过黑客们口中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他明显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打破常规。
“坐好就行。”窦章看着范书遇的眼睛,“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好。”
窦章:“在我使用三维空间技术的时候,你和我都不能随意触碰空间内的任何物体,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观看,否则精神体承受不住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有可能我们会永远沉浸在虚拟世界里面出不来。”
“在我们进入三维空间后,现实世界的本体无法动弹,但可以感受到周围的情况,抽离空间才会恢复对身体的主导权,通俗来说,这个时候的我们类似于植物人,只有脑子在转。”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我作为操控空间的主体,在空间内拥有无限的权力,因此我希望你能全身心地信任我,不管见到了什么,都不要试图越线去插手。”
“我刚塞进去的那枚芯片,是记忆芯片,承载着某个人之前的所见所闻。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存在就是主控。”
“有时候主控为了驱赶擅自闯入记忆海的人,会对来者进行干扰,强度根据主控本人的意愿来定,所以我还是那句话。”
“万事小心。”窦章说。
“好。”范书遇应道。
窦章:“不用太过紧张。我会保护你。”
“好。”
*
范书遇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翻涌起波涛声,精神海逐渐成型,而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凝聚成一个白色透明的小人,慢慢地穿梭在时空隧道内。
眩晕持续了几秒种后,范书遇看到自己忽然站在了一扇大门面前。
这大门很眼熟。
甚至,周围的场景也很眼熟。
范书遇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一个巨大花园,花园的正中央有音乐喷泉。
这里
是碧春园。
只是,面前的建筑和碧春园长得完全不一样。一样的只是门前的花园而已。
范书遇此刻的感受已经不能单单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发现周围的场景很老旧。
没错,是很老旧。
四处街道上的霓虹灯是几年前才会有的类型,在他所处的现实时期早就已被淘汰。
而碧春园周围的街道可以说是人满为患,空中的飞车并不多,空中轨道还没完全修建好,鱼龙列车的数量大概减少了一半,最出名的长虹线还没竣工。
大厦之间没有电子蓝鲸。
范书遇默默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然后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是双脚离地的。
他在飘。
通过喷泉的水,范书遇看到自己此刻像个幽灵。
“别看了,过来。”窦章的身影从身后传来,范书遇于是回头看,他发现窦章也和自己一样悬浮着。
“这是几年前的场景?”范书遇问。
窦章点点头,他伸手,范书遇以为他要牵自己,结果窦章只是屈起手指戳了戳范书遇的掌心,然后道:“你看。”
他的手居然直接伸进了范书遇的掌心里,两人都是虚拟状态,没有实体。
“先进去看看,我们要抓紧时间。”窦章抬眸看面前的建筑,“在进来之前我尽最大努力调节过时间,这里一年外面十分钟。”
范书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窦章飘向碧春园。
此刻,他们面前的场地更像是一个小村落,好多平房坐落在两侧,中间有一条笔直的大道,两侧还栽种了很多合成植物,绿化看上去很到位,空气里有一种雨后特有的泥土混合味,清新舒爽。
他们直接穿墙而过,毫无阻力。
当两人飘到碧春园内的时候,他们发现入口处有一个牌匾被高高地挂在房檐上。
看到这牌匾的时候,窦章和范书遇均是一颤,心跳莫名停了一秒。
一种震撼又悲怆的情绪涌上心头,把两人包裹在风暴中心,久久不能言语。
窦章侧头,他知道范书遇肯定也看到了,但他在这一刻特别想瞧瞧范书遇的反应。
明明什么都还没遇到,范书遇那双极其漂亮,晶莹剔透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氤氲起热气。
窦章发现范书遇很容易泪崩。
“怎么又哭了。”窦章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很无奈,可惜他现在不能拥抱范书遇,只能低沉着声音,露出无奈又被刺痛的表情。
范书遇没擦眼泪,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哭了。
“我忍不住。”范书遇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以前,我在贫民窟给别人做陪哭员。哭不出来我就会死,所以一旦情绪有了波动,我很容易掉眼泪。”
“大概是泪腺崩坏了,或者是肌肉记忆。”范书遇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淡,可两行泪慢慢地在脸颊上往下淌,清澈得像一条亘古蜿蜒的溪流。
“见笑了。”
范书遇垂眸,任由两滴泪在空中拉出一条雨线,速速然往下掉。
窦章喉结滚动一番,说不出话。
他们再次抬头看去,房檐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
*
“女子健康福利院。”
*
这里是碧春园的前身。
只是现在,碧春园已经成了全庸城最大的情/色场所,无数女孩们在这里做性服务。
*
范书遇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在他们的视线中,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走出,这是一位女子,她拉开房门出来,阳光打在她白净的脸上。
只这么一刹那的功夫,范书遇和窦章心头又是咯噔一下。
他们的情绪甚至更颠簸起来。
“”窦章额头暴起青筋,“你看出来了吗?”
“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范书遇紧紧地盯着那女子,看到她胸前挂着一个工作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尤盼盼”
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而尤盼盼的长相
和连如清,居然有六七分相像!
恍惚间,两人的身影似乎真能重合在一起,眉眼间的气韵相同。
第96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范书遇静静地看着。
尤盼盼长发及腰,与连如清不一样的是,她气质非常温和。
黑发如瀑垂在后腰,尤盼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嘴角带着笑。
紧接着,尤盼盼对面的门也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胖胖的,个头不高,走路晃晃悠悠,身上穿着麻布连衣裙,没有化妆,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校长!”尤盼盼欣喜地朝着女人喊了一声。
王福春笑的时候脸颊两侧有酒窝:“诶,盼盼。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呢,我们快过去吧。”
“我们也走。”窦章在上空朝着范书遇比了比。
范书遇点头。
他们一边飘,一边跟着王福春和尤盼盼往福利院深处而去。
走了没两步路后,范书遇看到左侧的告示栏上有福利院的地图。
整个福利院呈圆形状,东北角是孩子们的宿舍,西边一大块是操场和各种娱乐设施,比如秋千,滑梯,还有海洋球馆和小型电影院。
庸城并不是没有别的福利院,只是这个福利院似乎更特殊一些。
“想看吗?”窦章问。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石柱书台上,那很干净,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这个地方,书封并没有灰尘。
这石柱就坐落在告示栏的右侧。
“能看吗?”范书遇问。
窦章没动,但一阵很微妙的风吹过后,放在平整石柱上的书居然被吹开!
被摊平后,他们靠近,而后看到上面有关于女子健康福利院的简介。
“该福利院是由院长王福春私人筹资建设的一座个人所有的正规机构。福利院内收纳各年龄层的女孩儿,供给日常生活所需,以及免费提供教育。她们大多数无家可归,或是因疾病而被家人抛弃。她们或许曾经迷茫,抑郁,重度焦虑,空心,无法自处,纠结苦痛,或许精神分裂,反社会,萎靡疯癫,精神脆弱,敏感,心智不成熟。但在入院之后,许多女孩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期望。院长王福春曾被评为“庸城十大感动人物”,被社会多方人士所称赞。在福利院内,女孩享有一切权利,可以发展个人爱好,可以做喜欢的事,也可以不做不喜欢的事,她们交友、学习、发展个体、怀揣梦想、找到自我,并且享受平等和自由。福利院自开办以来,诚聘各方英才来院教书,已有十多位教师组成优秀团队,负责女孩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业。因福利院所招女孩在精神或心理上都有重大或微小的问题,招聘的教师需要格外有耐心,有亲和力,并且在精神疾病与心理健康方面有突出成就,或至少了解并尊重此类人群,愿意付出心血陪伴其度过难关”
窦章和范书遇一起看着那本摊开的书,他们没有念,没有出声,但是简介上的内容振聋发聩。
“听说今天又进来了三个孩子,她们的情况怎么样?”尤盼盼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两人于是飘了过去,跟上步伐。
王福春拍了拍自己的腰,声音慈祥:“都不太好。三个人都是因为无法连接子机,以及患有精神或心理方面的问题才被丢弃的。”
“我时常在路边走,时常环顾四周。”
“可是我也看不到每一个地方。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带回来我看到的女孩。”王福春叹口气,“世心塔里的那位恐怕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哎。”尤盼盼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深入地聊下去。
但范书遇知道,她们是在说葛云央。
庸城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中央监察区的中心指挥官。
两人朝前走,在经过花园以后,来到了一个类似于体育馆的地方,这里面有一排排的座位。
窦章说:“这里大概是平时上课的地方。”
范书遇点点头。
他在窦章身边,两人都注意到每张桌子里都塞满了书本,桌面也都很凌乱,看上去大多数女孩们不拘泥于小节,但也有爱干净的女孩拥有非常整洁的桌面。
很快,他们听到有铃声响起。
这种类似于上课的铃声让整个福利院都热闹了起来,附近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噔噔噔,而且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群打扮各一的女孩们钻进了教室内。
没有人迟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和喜悦,甚至可以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尤老师好!”
“校长好~~”
“盼盼姐早上好,很高兴见到你。”
“姐姐你今天很漂亮!”
“尤老师好”
“老师好,校长好。”
孩子们对尤盼盼和王福春的称呼各不相同,带着极强的个人风格,但两人只是笑着蹲下身子,挨个回应着,然后牵引她们入座。
两人能记住每一个孩子的座位。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以后,尤盼盼站上了讲台。
她把工作证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放在桌上,“滴滴”两声响后,全息电脑自动解锁,大屏幕被投射在白墙面上,蓝光映在尤盼盼脸侧。
只这么一个动作,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范书遇想,或许这个动作就代表着“上课”。
“今天,我们又要迎来三位新的朋友哦。”尤盼盼笑,声音清脆明朗,“大家等一下要用热烈的掌声欢迎。”
“好————!”
底下的人欢呼起来。
范书遇有些愣怔地看着下面的女孩们。
如果不是刚才在简介上看过,此刻的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人患有精神疾病或心理问题。
而很快,王福春领着三个小豆丁走到了教室的门口。
面前的女孩们年龄相差很大,有二十岁的,也有七八岁的,大多数是十来岁。
走进来的三个人里,有一位吸引了窦章和范书遇的注意。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两人瞳孔皱缩,随后交换了个眼神。
窦章声音有点哑:“第一位就是主控。”
是记忆芯片的持有者。
但他们关注到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一位。
因为她的额头上有一个水滴形的胎记,样貌奇丑无比。
第97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热烈的掌声在四周响起,台下的姑娘们都在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三位新朋友。
主控走到讲台前,看上去神情平静。
“大家好,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林晚霞。我喜欢唱歌,跳舞,绘画,最擅长的事情是和昆虫说话,希望可以和大家交朋友。”
她看上去不超过十五岁,身形纤细。
底下的人继续鼓掌,有关系好的女生们对新同学充满了好奇。
范书遇紧紧地盯着第二个女孩看。
这个时候的她更矮,个子还没长开,脸色蜡黄,浑身脏兮兮的,很瘦。
不过,当她也走上讲台的时候,周围的交流声瞬间停下,很多双眼睛都带着笑和善意在看着她。
熟悉的,但是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范书遇耳边响起:
“大家大家好。我叫初雪。”
初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一个很动听的名字。
只不过后来,碧春园的老鸨管她叫丑丑。
*
初雪的长相很快吸引了台下同学们的注意力。大家都在打量她,不过没有人嘲笑她。
范书遇一张一张脸认过去,尤盼盼正在讲台上介绍三位新朋友的情况,而范书遇飘到窦章面前。
窦章一挑眉:“怎么了?”
“三维空间技术到底是什么?”范书遇眼底藏不住困惑,“就是我们能以虚拟的状态潜入别人的记忆世界里吗?”
“不止。”窦章很乐意给他解答,所以嘴角一勾,“寻常黑客其实也可以窥探别人的记忆芯片。”
“但是,他们只能看到主控眼里看到的一切。”
“而三维空间技术是把记忆里的场景立体化,我们可以从旁观者角度重现当年的情景。寻常黑客只能从主控的眼睛去看过去。”
“当高级黑客用三维技术潜入的时候,甚至可以改变芯片里的一切。”
“比如刚才我不触碰那,也能让它自动翻页。如果此刻我们是用主控视角,大概只能从她的眼睛看到讲台前的同学们。”
“但我们可以自由行动,可以翻阅曾经真实存在的书籍,看到上面记录的东西。甚至。可以离开主控。”
范书遇听了个大概,他皱眉:“所以三维空间技术人人都想学,可并非人人都有天赋学会。”
“实际上。”窦章黑眸淡淡地扫向四周,“三维空间技术是充满危险的。”
“会这个的人,可以更改仿生人的驱动形式,可以操控他们,也可以大规模地改变记忆芯片,运用在各种电信方面。所以曾经,镇卫联盟聘请过高级黑客,使用三维空间技术来操控大量重装机甲,镇压反动。庸城之前闹过的尸变也是由黑客主导三维空间技术进行的清缴活动。但是,我个人认为三维空间技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
“它可以篡改历史。”
窦章这话说出口后,范书遇脑子里有根弦忽然又颤了颤。
那是什么感觉?
他形容不上来。
就像是被人触动了记忆深处最久远的东西,尽管他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
初雪坐在教室的第一排。
尤盼盼是这堂课的主讲师,她在给学生们讲解数学。
黑板上的内容窦章再熟悉不过,只是,尤盼盼写字的方式让窦章觉得很特别,她用中指和无名指一起夹着笔,而不是用食指。
窦章飘下去,他凑近,看着尤盼盼的手。
记忆场景里的所有人是看不到窦章和范书遇的,两人就像幽灵一般在这个空间里横行霸道。
“过来看看。”窦章朝着范书遇招招手。
范书遇很顺从地也飘了下来。
两人站在讲台边,而后他们看到,桌上除了摆着一本数学书,另一侧还放着一本黑客代码全解。
“你觉得尤盼盼是黑客吗?”范书遇问。
窦章耸耸肩:“仅仅看这么点信息,我无法确定。不过,大概率是吧。”
窦章发现尤盼盼的手指指腹有茧,他们常年敲代码的人会长着这样一双手。
一堂课持续了四十分钟,课间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窦章低着声音开口:“池核应该是有人在操控。”
“我认为有人想让我们看到这里。”窦章语出惊人。
“为什么?”范书遇皱眉。
“还记得我从密室里拿出来的芯片吗?”窦章笑,“那枚芯片是复制品。实际上每一个记忆芯片都是有自己的出厂编码的,可是那枚芯片上面只有简单的数字,看上去更像是用来计数这是复制品的第几个。”
“而且。”窦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在操控台上读取芯片信息的时候发现,这枚复制品的最后一段部分被人砍断了。”
“?”范书遇一愣,“砍断了的意思是?”
“一直到主控的生命终结为止,记忆芯片才是完整的。但是,最后一小段的读档区没有进度条。所以在主控死亡之前的情景,我们在这里看不到。”
范书遇面色有些凝重。
范书遇揉了揉眉心,忽然叹了口气。
“我猜测。”范书遇也不能准确地拿定主意,“让我们下来的人应该是想让我们看看当年发生过什么。但之前肯定也有人不小心或者被迫地掉入过镜子后的暗道内。”
“对。”窦章笑了笑,“我在密室里看到了很多骨头。”
“他们没有成功离开。”范书遇继续,“所以这个地方还存在考验。”
尤其是他们身处池核,这考验只会更惊险。
“如果我们无法让幕后之人满意,ta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的。”范书遇和窦章跟着下课的学生们一起离开教室。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要留心观察。”窦章扬眉,眼眸里流露出些许肯定,“说不定‘出口’就在我们身边。”
范书遇点点头。
他抬脚刚要四处逛逛,窦章却从后面慢悠悠地崩出来一个问句: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范书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话,窦章便自顾自接道:
“能成对手的,一定是知己。”
范书遇:
他脚步一顿,头都懒得回,继续朝前走。
窦章在后面笑了两声,赶紧跟了上去。
*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学生宿舍。
因为全都是女生,范书遇在要进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紧接着,他站在一层的入口处,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歉意:
“打扰了。”
说完,他站起身,看了宿舍的牌匾,才往里走。
窦章有模有样地学着,也鞠躬:“打扰。”
然后跟着范书遇一起进去。
女生宿舍一层有十五扇门,让范书遇惊奇的是,他们可以直接穿墙而过。
在宿舍内,入目所及是左右两侧各有两张床,分为上床下桌的结构,四人间。
每个宿舍的门上都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查寝时间和紧急电话。
范书遇在一长串电话里找到了尤盼盼的。
他随便看了眼,心里留了个底。
每一间宿舍的规模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大家的风格迥异,有的床打扮得像城堡,有的则透露着一股冷淡风。
在穿到三楼的某个房间时,范书遇顿了下。
“怎么了?”前头人回眸。
范书遇指了指左侧的床,桌上挂着一个名片,上面有名字。
“初雪的。”范书遇提醒。
窦章于是也飘了过来。
因为初来乍到,初雪还没来得及收拾,桌上摆着一大堆个人用品,范书遇和窦章都没有随便翻。
他们只是大概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大多数是院长送的福利包里的东西。每个刚到的孩子都会收到一份这样的礼物,不过,在送之前,院长王福春会旁敲侧击并且初步了解一下女孩的喜好,再投其所好地准备惊喜。
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在刚到福利院的时候就发病,或者表现出不开心。
大家看上去其乐融融,不像一个社区,像家庭。
不过,事情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午饭时间,当范书遇和窦章跟去食堂的时候,一场战争爆发了。
初雪站在角落里,和主控都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为什么随便碰我的东西?”林晚霞的声音有些尖酸刻薄,而初雪感受到众人辛辣的目光以后,慢慢地蹲了下来。
自闭症。
这是在刚入园的时候,她自己介绍过的。
但,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众人不得而知,院长和尤盼盼老师也不会轻易地去探寻。
范书遇站在初雪旁边,所以他能看到初雪的肩膀在抖。
然后,她把脸埋在胳膊里,缩在墙角。
周围的其他女孩们纷纷围了过来。
第98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发生什么了?”有人出声。
“不可以在福利院里面打架哦,有话要好好说!”
“她在哭吗?”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
林晚霞手上攥着筷子,她指控:“刚才初雪动了我的筷子,我看到了!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旁边有知情人解释:“你把筷子放在左手,初雪坐在你的左边,她不知道那个筷子是你的呀!可能就是顺手拿起来了!”
“对,食堂里的用具都长一个样的!”
“别生气好吗?初雪现在情况不太好。你要相信她。”其他人跟上。
范书遇闻言一愣。
他原本以为周围看客们会辛辣地嘲讽,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女生们把初雪围在中心,几个人挡在初雪面前,也有几个走上去和林晚霞交谈。
至于其他位置比较远的人,则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朝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和范书遇预想中不一样的情景总是能刺激他的神经,他感觉脑子里的一团迷雾似乎散开了点。
“我习惯用左手吃饭。”林晚霞铁青着脸,“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要怪我自己吗?”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告诉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
但林晚霞皱着眉,看上去很不服气。
“左右手都能用?”范书遇飘在上空,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闻言,窦章抬头看他,“不是左撇子吗?”
范书遇摇头:“不是。我注意到了她在课堂上能用右手写字。”
双撇子很少见,这类人通常身体都比较灵活,比如反应速度极快,对危险的感知力更高,能在摔倒前及时稳住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换手来。
林晚霞黑着脸,被几个女生们带到了饭桌上。
而此刻,初雪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躲在角落里,仿佛想挖一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一个个子很高女生忽然蹲下身子,她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初雪的脑袋。
“我们把尤老师叫来吧?我觉得我们暂时处理不好。”女生站起身,看向周围的人,大家于是点点头。
很快,尤盼盼出现在食堂内。
她似乎刚刚睡醒,看上去像是趁着午饭的时间在补觉,被叫来时她头发有些乱。尤盼盼看到众人围着初雪,她伸手,食指抵在唇畔,笑了笑。
周围的女生们就纷纷也冲她笑,然后慢慢地散开,脚步声逐渐远去。
尤盼盼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也站在墙边,并且和初雪保持一定的距离。
范书遇和窦章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餐厅一大半的学生都已经离开,初雪也没有抬起头。
尤盼盼很有耐心,她的课程安排表上记录着今天下午两点是有课的,但见久等无果,尤盼盼联系了院长,申请和别的老师调换了一下课程。
直到餐厅的同学们都走光以后,初雪才动了一下。
周围很安静,她以为所有人都走了。
直到她抬头的时候,余光里居然有个身影,和她一样蹲着,一动不动。
自闭症患者虽然症状各不相同,但大多数都很难主动和人建立联系,即使是听到了对方在喊自己,也不愿意给予回应。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初雪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能量,让她在新生介绍会上开口,面向大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和林晚霞发生的矛盾,让她的心仿佛被挖出了无底洞。
伴随着中度抑郁的情况,初雪在踏入福利院的第一天,无法接受这里,似乎也不被这里所接受,她的气场与福利院互相排斥。
“初雪?”自到场以后,尤盼盼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她轻轻地喊初雪的名字。
“你饿了吗?要吃饭吗?”
没有回应。
“今天还想去上课吗?”
“如果你想一个人住的话,我可以帮你向院长申请一间单人宿舍。”
还是没有回应。
尤盼盼笑了下,她站起身,向食堂打饭的阿姨说了几句话,而后抱着热气腾腾的盒饭走了过来。
在尤盼盼经过的时候,范书遇往她手里瞄了一眼。
最简单的三菜一汤,但里面还加了个蛋。
是溏心蛋。
尤盼盼把盒饭轻轻地放在了初雪的面前。
“我就在出门左转的第二个树下,回宿舍向右走。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不会跟着你。”
“这里的食堂很好吃的哦!!”
尤盼盼眨眨眼,说了最后一句话,而后她离开。
食堂在午休的时候需要关灯,“啪”“啪”“啪”的几道声音落下后,食堂打饭的阿姨从窗口处探头,往这里看了一眼。
门口处天花板上的一排灯并没有熄灭,而是留着。
阿姨们从后厨离开,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
范书遇看着继续蹲在地上的女孩。
她身形瘦小,五官奇怪,面容丑陋,福利院的女孩们不嘲笑她,可不代表外面的人不会。初雪一直没有动,范书遇顿了一下,紧接着他飘过去,也学着尤盼盼的模样,找了个离初雪很远的地方蹲下,沿着墙壁。
虽然他可以穿墙,但还是有模有样地盘腿坐下。
窦章挑了下眉。
他也飘过去,坐在范书遇身边。
于是两人就跟着初雪一起,在食堂里又静坐了很久。
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初雪吸了吸鼻子。
范书遇窦章都一激灵,连忙看去。
女孩渗出瘦得像干柴一般的手臂,把面前的饭盒捡了起来,犹如被雷劈般又光速缩回手,将那饭盒放在膝盖上。
之后,她的动作变得格外慢,反应慢半拍,手上动作机械,僵硬,只是在重复着挖饭的动作,即使那饭盒的右上方角落已经见了底,可初雪还是不停地往那处挖,再将勺子塞到嘴里。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挪动饭盒,换一个位置,继续开挖。
范书遇默默地看着初雪吃了很久的饭,最后把里面的东西挖得一干二净,她才木讷地低头,抱着膝盖,下巴抵在盒盖上。
然后,初雪换了个姿势,跪趴在地上,缓了两秒后,她站起身,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
她双手捧着饭盒,往外走,走路也慢悠悠,感觉随时能摔倒。
这和林晚霞的情况截然不同,一个僵硬,一个灵活。一个内敛,一个张扬。
窦章飘起来:“我去教室看一看。”
“好。”范书遇目送,“我跟着初雪。”
两人各自行动,在建筑物间穿梭自如。
门口,左侧。
范书遇扭头,他看到尤盼盼坐在大树的树根上,肩膀上落了片树叶。
那时候的庸城还能见到这么高大且生机勃勃的榕树,范书遇不由自主地仰头,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细碎的光芒斑驳了光晕,幻化成一个一个小光斑,追逐着尤盼盼的身影。
见初雪出来,尤盼盼一惊,立刻站起身,但是初雪并没有朝她走去,而是默默地把盒饭放在了门口的墙缝旁边,然后慢腾腾地朝着宿舍走去。
范书遇跟上,后头,尤盼盼似乎是轻笑了一下,表情很无奈。
初雪回到宿舍以后,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脑门。
而她的桌子已经整理过,桌上除了文具,没别的特别的东西。
见床上人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平稳,范书遇默默地离开宿舍。
当他经过福利院告示栏附近的一扇门,他听到了交谈声。
范书遇一顿,飘了进去。
“是的,今天初雪和晚霞发生了冲突,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不太好解决。”尤盼盼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院长王福春。
王福春胖胖的手腕上挂着个翡翠镯子,看上去并不贵,但寓意很好。
范书遇听着两人的对话。
王福春:“辛苦了盼盼。我想让你负责带初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最有耐心的人。”
“我知道的,院长您放心,我会好照顾好初雪。不过,院长,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尤盼盼喝了一口茶,“初雪来之前,是什么情况?您在哪里遇到的她?她遭遇了些什么,才导致患了自闭症和中度抑郁?”
“初雪这孩子,是我在美容院门口遇到的。里面只有一位男技师,其他的全是仿生人。当时初雪就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喷泉看。”
喷泉?
“她喜欢看喷泉,是不是意味着对流水这样的视觉效果格外感兴趣?”
“不愧是你啊盼盼。”王福春笑起来,点点头,“你很了解心理学和精神学。正如你所言,我发现初雪喜欢看水,特别是流动的水,她能坐在门口看好几个小时,除了呼吸和眨眼,什么都不做。”
“而我要把她从美容院带走的时候,男技师死都不同意,他说,这孩子是他的养老保险。”
“疯了?!”尤盼盼闻言眉毛拧起,“他指望一个自闭症孩童为他做什么?!这孩子是他亲生的吗?”
“是。”王福春垂眸,“很遗憾的告诉你,他还真的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据他自己说,当年他和佰金瀚出逃的一名妓/女发生关系,女人偷偷生下这个孩子,把她送到了美容院门口,并且写了纸条威胁,如果男人不要这孩子,那就只能让这孩子自生自灭。”
“当时的美容院还有别的女技师,女技师看孩子可怜,决定哺育,但男人觉得初雪是个累赘,经常暗地里悄悄打她,命令她给自己擦鞋。后来赛博机械改革,公司大规模量产仿生人,导致各行各业就业岗位严重缩水,美容院的女技师们都失业,只有男人被留下,甚至当上了院长。他养着初雪,开心了赏点吃的,不开心了就让她在外面坐着不管不顾。虽然是他的亲生骨肉,但男人说,生了个女儿就是养了个废物白眼狼。正好初雪到了年纪被送去中央,结果检测出无法连接子机,她就更被男人嫌弃。”
“挨打挨骂是常态,初雪也不会反抗,往往打到差点死了,男人才会收手,因为不敢闹出人命。”
尤盼盼听了以后,指甲嵌进指肉内,咬着下嘴唇,一脸愤懑。
自从范书遇和窦章进碧春园以来,尤盼盼给人的感觉都是如甘泉,如春风,清爽和煦,温柔耐心。
范书遇第一次看到尤盼盼如此失态,她握紧拳头,锤了一下桌面,气得胸膛起伏。
“所以盼盼,我能做的事情太少,你也是,但你加上我,加上这里的其他老师们,我们能做的事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即使不能连接子机,即使天生疏骨无法装备义体,即使诞生与生存都不光彩,即使生来就不被人所看好,可这个时代也必须容下她们。她们在,才能成就这个时代。我们就是为之而奋斗的。”
王福春眼睛里有火光。
范书遇飘在上空,他静静地听着,看着两人的谈话。
第99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窦章回来的时候跟范书遇碰了头。
“林晚霞的情况还好,目前看上去没什么过激反应,上课也很认真。”
福利院的第一夜似乎就不太平,夜里有患双相情感障碍的同学发病,好几个老师从教室宿舍冲出来进行紧急疏散,再提供治疗帮助。
福利院聘请有专门的医师,全天守候,随叫随到。
看上去,这里的情况并不如白纸黑纸上说的那么简单,突发情况总能让人手忙脚乱。
而范书遇和窦章格外关注尤盼盼。
在初雪到达福利院的一周以后,福利院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这天福利院内的气氛洋溢着欢快,连一直封闭自己的初雪都感受到了周围人的变化。
范书遇在到处飘的时候,看到有相关工作人员在福利院的墙面上拉了横幅。
他这才知道,原来到了毕业季。
庸城每年的毕业季都格外喜庆,一大批从高等学府出来的高学历青年等待着一份薪水优渥的工作。
“听说今天有四位学姐拿到了offer!!!”
“真的吗?!太厉害了!!”
“天哪,院长和老师们一定高兴坏了,我好期待今天的毕业典礼呀!”
“下午上完课我们要先回宿舍换衣服,学姐们毕业的时候我们要记得在手腕上戴花。”
上午十点,下课铃声响起以后,范书遇在走廊上飘着,他听到路过的几个女孩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项重大活动。
毕业典礼对于福利院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她们的面上充满期待和喜悦,甚至有女孩走路蹦蹦跳跳地,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林晚霞出现在视线里,她穿着小皮鞋,看上去干干净净。在福利院呆了一段时间以后,林晚霞也习惯了这里的气氛,她比刚来的时候柔和了一些,藏了些许锋芒。
“她很开心。”窦章说。
范书遇看着林晚霞手腕上系着的丁香花,点头,“是。”
“我以为像林晚霞这样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人,在如此多人的环境里会更不安一些。”窦章若有所思,“但除了刚刚进来时候发生的那件小插曲外,这几天林晚霞和别的女生相处都很融洽。”
“你觉得是为什么?”窦章总是很喜欢询问范书遇的想法。
而且他每次这么问,都会看过来,用一种热切又诚挚的目光,让范书遇无法回避。
“安全感吧。”范书遇垂眸,眼睑落下一层阴翳,“这里能让她放松下来。”
窦章闻言笑了笑。
两人慢慢地跟着林晚霞往前走,下楼梯的时候,他们在转角处遇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自从上次在餐厅指责过初雪后,林晚霞便没有私下再见过初雪。
两人似乎都在刻意地避免碰面,女生的情绪有时候是如此敏感。
但,今天这个巧合,让两个人都略显意外。
初雪的目光很愣怔,和她平时一样木讷,行走的动作缓慢,而且总是靠着墙壁,巴不得把自己半个身子都缝进去。
林晚霞站在阳光里,操场上有别的女孩在打篮球,篮球落地的声音砰砰砰地传来。
林晚霞的嘴巴动了动,初雪霎时间移开视线。
“”
“喂。”林晚霞开口。
但面前的人脚步没有停留,初雪迎面而来,低着脑袋,慢慢地和林晚霞擦肩而过。
“你很讨厌我吗?”林晚霞回头,皱眉,看着初雪的背影,质问。
“喂!”
林晚霞有些着急了,因为初雪只是朝前走,根本没有搭理她。
“我跟你说话呢!”林晚霞暴躁地上前两步,她挡在初雪的面前。
即使是这个时候,初雪也只是驼着背,缩着肩膀,低头看路,她的视线里进入了一双小皮鞋,林晚霞的连衣裙上点缀着很多向日葵,图案鲜艳美丽,让她在阳光下更亮丽,而初雪的目光只有在触及到林晚霞手腕上的丁香结时才微微凛了凛。
很快初雪的目光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死水。
“喂!你有毛病吗?”
林晚霞气坏了,还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熟视无睹过,“你凭什么讨厌我?我不是都给你道过歉了吗?!说话啊!”
初雪继续慢慢地朝前,她绕开了林晚霞,就像绕开一个摆在马路中间的交通障碍杆。
林晚霞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下脚,她气急败坏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我才不稀罕。”她嘟囔了一句,咬着嘴唇,决定远离初雪。
根据范书遇和窦章的观察来看,林晚霞是一个有些享受众星捧月的人,她的女生缘格外好,进来这么几天就已经交了许多朋友。
她不喜欢被人讨厌的感觉,初雪的存在就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不过,两人尽量不碰面,以为会就这么相安无事下去。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女生们陆续进入教室。
这堂课是尤盼盼主讲。
仍然是数学。
这间教室很敞亮,范书遇看到,长方形大屏的上方有四个大字,这大字坐落在一面旗帜的右侧,旗帜是庸城的城旗。
“竞争超越”
这大字是红色的,加了镭射工艺,阳光照在上面的光十分炫目。
但这节课的课堂气氛纪律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范书遇能感觉到,尤盼盼当然也有所察觉。
两人在上面飘着,注意到尤盼盼忽然停止了算法的演示,也关闭了电脑的屏幕。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我听到大家都在和周围的朋友们聊天?”尤盼盼的声音在扩音器下被放大,一直传达到教室的最末端。
这话一说出口后,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交头接耳的女生们都端坐着,看上去有些紧张。
林晚霞侧头和身后的人小声:
“尤老师是生气了吗?”
“不知道。”后面的人假装拿起笔在记笔记,“我从来没见尤老师生气过,但今天大家确实太吵了。”
林晚霞缩回脑袋,双手叠好放在胸前,也乖乖坐正。
周围没人再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这种课堂上独有的紧张的气氛在四周蔓延开,而尤盼盼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后,她双手撑在讲台上,露出笑:
“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动。”
“我也是。所以,我刚才做了一个决定。”
“这节课我们先不上了好不好?我们就在教室里聊聊天,大家想做什么都可以。然后,一直等到傍晚,我们一起去礼堂参加毕业典礼。”
底下的唏嘘声由小变大,很快荡漾出一圈惊呼,不知道是谁带头的,掌声响起,很快就感染了其他人,整个教室的女孩们都在笑着欢呼,并且给尤盼盼鼓掌。
有胆子大并且比较外向的前排同学,举起手做喇叭状:“谢谢尤老师!”
周围人笑了起来,东倒西歪。
尤盼盼也跟着笑,她摆摆手,在讲台底下拽了一把椅子出来。
这时候的福利院里还没有太多的电子设备,课堂很原生,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福利院的资金其实并不太足。
如果真的很有钱,应该会想方设法给女孩们提供更好的课堂服务,比如人均一台电脑,每个位置配对黑客脑环或全息眼镜,方便教学,也方便以黑客的方式进行潜入。
但福利院内没有这些东西。
大多数人用的还是纸笔。
尤盼盼并没有加入女孩们的聊天,有人离开走位,走到教室后排去找自己的朋友,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兴奋。
“有一个学姐我真的好喜欢,她是17岁的时候进来的,现在23了,我听说她接到了公司的offer。”
“真的吗?!”
那可是公司!
“公司打算让学姐去做法律顾问。不过先从实习生开始,因为听说最近有很多义体被走私了,公司要严打这些小贩。前天我买了一份电子报,说是公司还打算整顿黑市呢。”
“学姐好厉害如果实习期过了的话,她就能留在公司里了吧?这可是我们福利院走出去的律师!我觉得很自豪好开心啊啊啊,期待在毕业典礼上见到她。”
议论声音没有停下过,尤盼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抬头冲着人群中的一个女生笑了笑,那女生穿着水手服,看上去,眉清目秀,扎着马尾。
“尤老师。您找我?”女生感受到尤盼盼的目光后,立刻朝她走了过去。
范书遇下意识地靠近,飘在两人身侧,看她们交流。
尤盼盼凑在女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生眼睛亮起了,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尤老师。我会完成任务的!”
“好的。谢谢。”尤盼盼笑。
“什么?”窦章也飘过来,问。
范书遇看着女孩回到原位,他说:“应该是班长。”
“尤盼盼让她做什么?”窦章疑惑。
范书遇扬了下眉毛,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窦章笑了声,很无奈地摊手。
*
午后原本是懒洋洋的时刻,教室内的女孩们却个个都在交谈,欢声笑语充斥在这间教室里。
而最偏僻的角落,初雪只是低头,她手里握着笔,缓慢地动着。
“过去看看吧。”范书遇提议。
窦章跟上:“走。”
两人来到初雪身边,看到她在作业本上写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但是歪歪扭扭,字迹看上去很松散,这是因为握笔不够用力。
“初”
初雪慢慢地写,她写字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画画。
只是,当她在写到“雪”字的时候,忽然抬了一下脑袋。
范书遇顺着初雪的目光看去,发现视线的终点轻轻地落在了讲台上的人。
彼时尤盼盼坐在座位上,门被拉开,门口的阳光一般被门帘遮挡,一般漏进来,在遮挡下折出锋利的分割线,而恰巧尤盼盼就坐在阳光的末端。
在橘黄色的暖意里,尤盼盼低头认真在看着手上的作业本,她批改作业的时候总是很安静,而微风把她的长发垂落在耳侧,尤盼盼条件反射地伸手,将那碎发撩到耳后挂好。
这个动作很简单,却在此刻和周围的景色相互映衬,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范书遇收回视线,初雪也回了神,她瞳孔动了动,又低头微敛目光,慢慢地学着写自己的名字。
写着写着,本子上扭曲的字迹变了。
从初起笔的点,变成一横。
“尤”
初雪也很认真,她动作慢,字迹仍然扭曲,笔力很虚浮,但那字还是让人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她缓缓地在本子上写了很多个尤。
第100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发财。”窦章喊了一声。
说完他顺便把共享打开。
范书遇目光朝他看去。
【在的主人。】
听到这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响起,范书遇震惊。
他眨眼时合上眼睛的瞬间,仿佛在面前看到了一个发着光的小人,这小人仰躺着,看上去十分悠闲,像在海边度假。
窦章问:“让你查的事情呢?”
【主人,报告已经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汇报给我?”
【主人,我怕您不让我在范先生面前说话,所以不敢贸然开口。】那仰躺的小人在说完这句话后,居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它有四肢,看上去很健全,没有五官,像商场里面的假人模特,通体雪白,周围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范书遇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这些,听到这些,他的脑海震荡着,头一次感受到黑客连接精神体的神奇之处。
“你说吧。”窦章眼尾扫了扫范书遇,“他不是外人。”
【好的主人。根据发财的检测,数据如下。名为“王福春”的生命体在右脚脚踝处安装了一枚芯片,这芯片控制着小腿义体,是金属假肢。名为“尤盼盼”的生命体暂无安装义体的特征。生命体“王福春”“尤盼盼”“初雪”“林晚霞”等都没有合成骨反应,初步判定均不是仿生人。】
“所以目前福利院内的女孩们都不是仿生人。”窦章皱眉,“那就奇怪了。”
【奇怪在哪里?】发财忍不住发问。
窦章没回答,他面色看上去有些犹疑,似乎在沉思什么。
周围的交谈声逐渐小了下来,大家虽然兴奋,但聊的话题终究有限,许多女孩回到了座位上,在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会儿,刚才被尤盼盼叫去说悄悄话的女生站起来,她从讲台上拿了激光笔,在旗帜与“竞争超越”的下方刻上了一行字。
“请在有限的岁月里散发无限的光芒。我们熠熠生辉。”
*
下课铃响的时候,声浪再次沸腾。
林晚霞和几个女生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窝蜂经过走道,准备去大礼堂。
而林晚霞在经过某个座位的时候,停下了说笑声,冷冷地看了初雪一眼。
这一眼转瞬即逝,初雪低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仍然在座位上练字。
“我追出去看看。礼堂见。”窦章说。
“好。”范书遇应声。
他们两人的视野有限,但看了这么几天后,他们决定把重心放在目前这几个人身上。
教室内,傍晚时分,暮色快要把落日吞没,窗户透进来的光都浅薄了许多。
教室内的女孩们都走光,最后整间教室都空荡起来,而初雪却还坐在原地,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好几个女生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想要上前交流,但最后都被初雪身上孤单的气场逼退。
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候,就像缩进保护壳里的乌龟,拽不出来,敲得越响她躲得越用力。
直到人去楼空,初雪都聚精会神地低头,一笔一划地练习。
范书遇抬头,他看到,讲台上那道身影还没有离开。
有经过班级门口的别班女生探头,“尤老师,您不走吗?”
“你们先去吧。”尤盼盼笑着挥挥手。
“好的!”门口几个叽叽喳喳的身影蹦蹦跳跳着离开。
尤盼盼站起身,在讲台底下的主机上扯下一枚教师专用的备课芯片,用指纹解锁大屏后保存了演示进度,再关机。
教室暗下来,尤盼盼戴上工作证,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初雪。”尤盼盼声音很轻,“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
没有人回应。
“你想去参加学姐们的毕业典礼吗?”
每个班级的学生年龄各不一样,因为分班是按照个人文化水平和认知水平来决定的,这些被王福春从四面八方带回来的女孩们受教育水平各不相同,有的甚至要从认字开始。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如果你不习惯周围有太多人,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我保证,别人找不到你。”
“最近你有好好吃饭吗?我很担心你哦。”
尤盼盼没有擅自靠近,她弯腰站在离初雪两三步远的地方,那双温柔的含着水的眼睛小心地打量着初雪。
在尤盼盼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初雪一边重复着手上练字的机械动作,一边动了动嘴唇。
这是一周以来她除了自我介绍之外,第一次开口说话。
“名字。”声音脆嫩,像雨后春笋。
名字?
尤盼盼在听到这声音以后,第一反应是惊喜,她很快回应:“名字?你说我的名字吗?”
她慢慢地走近,在确定初雪没有应激反应后,目光停在了作业本上。
很多很多的尤,但没有后续。
尤盼盼手指蜷了蜷,她眸中划过震惊,肢体都有一瞬的僵硬。
而后,巨大的惊喜与意外裹挟着她,让她笑出酒窝:
“是想写我的名字吗?尤盼盼,我叫尤盼盼。”
初雪没有接话,但握笔的动作一呆滞,很久都没动。
尤盼盼拿起笔,在初雪视线内,慢慢地教她,“是这样写的。盼盼。我写得清楚吗?”
她很有耐心地看着初雪慢慢拿回笔,又慢慢地模仿。
写得仍然七歪八扭,但也能画出大概个形状。
“尤盼盼”
初雪在作业本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这三个字,它们之间隔的缝隙很大,看上去有些奇怪,不过尤盼盼笑得很开心:“谢谢你初雪,我很喜欢。”
初雪面无表情,她放下笔后,站起身。
尤盼盼让开路,见对方似乎对自己还是有所忌惮,并且目光恢复了呆滞和空洞,尤盼盼决定在前面带路。
“你跟着我,好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教室,整栋建筑只剩下她们两人,还有一个飘着的范书遇。
范书遇紧紧地跟着。
尤盼盼对福利院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她放慢步伐,尽量不让后头跟着的初雪有负担。
离大礼堂越近,里面传出的声音便越大,院长王福春手里拿着扩音麦,正在组织现场纪律。
王福春回头问身后的其他老师们:“盼盼呢?只剩她没有来了。”
“不知道呀,我们到了好一会儿了,没有见到她。”
“我看尤老师带的班的学生们都到了,她去哪了?”
王福春扫视了一圈。
她和这里的老师们一样,认识每一张面孔。因为她认为这都是她的孩子们。
“初雪没有在。”王福春嘀咕,“大概是陪初雪了吧?”
“没关系,我们等会儿先开始。”王福春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看上去很慈祥可亲。
礼堂的墙面两侧都有很敞亮的窗户,尤盼盼带着初雪来到了一个阶梯平台上,周围摆着好几个小盆栽。四处被花木包围,她走到扶栏处,伸手指了指:
“这里可以看到礼堂里的情况。”
“你想待在这里吗?”
没有回应。
紧接着,范书遇和尤盼盼看到,初雪走到角落里,背靠着墙面蹲下,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说话,也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尤盼盼看了几分钟后,双手背在身后,笑:“那好吧,你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吗?这里很安全,你放心。”
“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任何情况,或者觉得不舒服了,就站在这里举手,我能在礼堂里看到的。”
说完,初雪只抱着自己胳膊缩着,尤盼盼于是离开。
范书遇没有跟着尤盼盼,而是选择在这留下。
礼堂内,窦章在盯着林晚霞。林晚霞的朋友们确实多,她们簇拥在一起。
台上,四位穿着学士服的女孩上台,她们年龄也不相同,其中一位让窦章有些在意。
她看上去不苟言笑,齐刘海,黑发到肩膀处,给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
王福春手里拿着话筒,她声音很有力量,缓缓道来:
“亲爱的孩子们,下午好。很高兴今天能与你们相聚在此。今年毕业季,福利院内有四位女孩拿到了心仪的offer,这也意味着她们将离开福利院,离开老师们的庇佑,走向成人的必经之路。”
“从我创办福利院以来,就一直在面临着许多的声音。这些声音里有赞许的,有讽刺的,有百般嘲讽的,有认可的也有看低的。有位充满智慧的人问过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他说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即使我能帮助女孩们取得一定的成就,保护她们茁壮成长,可我保护不了她们一辈子,也无法在大时代背景下撼动任何权威。我知道这位哲人说的是对的,我承认在糟糕的环境里我的孩子们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可以让我放弃的理由,相反,这正是我挤破头皮也要成立女子健康福利院的理由。”
“今天的毕业典礼上,我不会具体阐述社会对男女在地位,权力之间的差别性对待,也不会吐口水似地灌输女性思想,并且要求在座的各位都觉醒,去抗争,去辩驳。孩子们,从福利院出去以后,你们将面临的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广袤的世界,它就像一杯水,看上去清澈,你认为里面只有水。可实际上它污浊不堪,有微生物,有矿物质。我们肉眼无法见到的,肉身无法触摸到的,才是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
“福利院的存在是我和所有老师们献给世界的礼物。或许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但我们想看到的是,人类在经过万亿年历史的洗涤下蓬勃而生的智慧,在这种智慧下我们互帮互助,团结一心,在这种智慧下我们有同情,包容,感恩,重情义等等高级的情绪,从而做出无愧于心的正确的选择与决定,在这种智慧下我们有丰厚的历史,多样化的人文,碰撞的思想与哲理。否则,人类为何称之为人类?”
“我们想看到的是从此以后,女强男弱,女弱男强,重男轻女等等不平等的思想会一代一代地被更迭,被替代。从前我孤身一人的时候在寻找这样的出路,可那时候的庸城没有这样的出路。”
“如果没有这样的路,那就成为开山鼻祖。”
“今天这四位毕业生,包括在座的所有孩子们,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太多太多,这两三张草稿纸根本写不完。然而,今后等待你们的是一个充满不公和不幸的真实,在你们居住于福利院研学和疗愈的期间,我想,我与诸位老师在教你们的是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真实。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遭受多少白眼,请相信,你们是从“竞争超越”中走出来的佼佼者,你们战胜的是自己,不是旁人。你们摆脱了疾病与痛苦,今后将以崭新的面貌去迎接生活。”
“在你们到来福利院时,我不曾对任何一个孩子说过,欢迎来到女子健康福利院。”
“但今天,在这个毕业典礼上,我想告诉你们,欢迎离开女子健康福利院。”
“请你们昂首挺胸地去打破一切偏见,一拳干翻这个虚伪的世界!”
“在这里,我谨代表全体工作人员,祝大家健康,快乐,以及,前程似锦。”
窦章慢慢地飘了下来,他也找了个空着的小凳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人们。
身边,有小小的呜咽声传来,被巨大的鼓掌给掩盖,一些女孩们偷偷地擦眼泪,一些女孩们放声高呼。
尤盼盼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后台,钻进了一众老师里。
范书遇坐在大礼堂外那个平台的扶栏上,他身边忽然传来动静。
范书遇回头,看到初雪僵硬地站起身,慢慢走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一起看向尤盼盼,而尤盼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为她的姗姗来迟向其他几位老师抱歉,并且打了个手势,与院长眼神交汇,而后接过话筒,上了台。
“嗨,我亲爱的孩子们,下午好呀!”尤盼盼一开口就笑意盈盈,声音如同绵绵细雨般润着人的心灵。
她俏皮地眨眨眼:“台上四位毕业生里,有三位都是我带过的孩子哦!所以,我应该还算是一位比较优秀的老师吧?”
底下的人哭着哭着就笑了,好多女孩给尤盼盼鼓掌,并且捧场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