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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尤盼盼笑：“谢谢大家！”


    “昨天院长通知我，让我准备一下演讲稿，我心里很慌。因为，我并不知道能和你们说什么。当我作为老师的时候，我可以教给你们学术上的知识，也教你们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与自己相处。但，今天站在这里，我想我的身份应该是你们的朋友，或者你们的家人。”


    “一想到这，我就不知道该和你们聊什么。或许，我应该和你们聊聊学业和大道理之外的事情，比如爱情，亲情，友情，比如信任，忠贞，热爱。”


    “对，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和你们聊一聊‘爱’这个命题。”


    “刚才院长说过，在创办福利院的初期，她经历过很多冷嘲热讽，也不被看好。即使是福利院建成到现在这个阶段，外界仍然有居心叵测的人在谩骂我们。是的，我也曾被询问过一个问题，他说，既然你们的教育理念提倡的是平等与自由，那为什么只招收女孩儿？”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有私心，我想帮助跟我一样的女孩。不可以吗？”尤盼盼笑，“再说了，你们男人的事情男人自己不能解决吗？庸城不是有那么多贵族学校吗？”


    “问这个问题的人真是讨厌死啦！”


    底下有爆发出一圈笑，大家鼓掌，很用力。


    尤盼盼清了清嗓子，正色：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论今后你走到了哪里，都请不要忘记‘爱’。”


    “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爱。这个爱的含义很广泛，绝对不止是爱情。”


    “我很高兴的是，在福利院内，我看到了你们身上的许多爱。它存在于你们之间的相处，你们和我们之间的相处，存在于你们对知识的渴求，对家人的信赖，等等等等。请你们相信，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你们飞翔的权力，任何人都没有折断你们翅膀的自由。在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之前，你们要先学会爱自己，爱自己是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读明白的课题。但，这个课题一定对人生有益。”


    “亲爱的孩子们。”尤盼盼笑，“我希望在日后的生活里，你们能爱自己，并且爱他人。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当你们走出福利院的那一刻起，你就属于整个宇宙了。”


    “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不要盲目地跟风凑热闹，保持自己的理性，再用这份理性去思考如何爱自己与爱他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可与人说的痛苦的遭遇，都有极度灰暗的人生片段，但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直面过去的自己，并且勇敢地笑和哭。”


    “一定会有这一天到来的。我相信。我坚定地相信。”


    尤盼盼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她的视线忽然往左移动了下，目光被拉得很长很长。


    范书遇愣住。


    他坐在初雪身边，初雪扶着栏杆。


    尤盼盼看了过来。


    尽管范书遇知道，尤盼盼在看的是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孩，但在某一瞬间，范书遇觉得自己和曾经的尤老师对视了。


    他们在跨时空地交流。


    “没有爱的人类文明毫无价值，没有爱的世界不堪一击。请记住，只要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希望，而如果人类失去了爱的特性，这希望一定会泯灭的。”


    “尊重世间一切活法，尊重他人的选择，不以一己之见贬低他人，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藐视众生。你所达成的成就是环境促成的，但教育资源总是存在不公。接受这份薪火并且努力传递下去，请像院长一样，披荆斩棘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康庄大道。”


    “所以，在这次毕业典礼上，我不祝各位学业有成，不祝各位顺遂如意。”


    “我希望不论你们走了多远，选择了什么样的路，仍然能回到今天。”


    “没错，我祝你们能回到今天。”尤盼盼笑。


    “永葆初心，永葆热忱，永不衰败，永不言弃。”


    *


    范书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侧头，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他看到，初雪低着头，甚至都没有看礼堂内的情景，可眼角却流出来一行泪，在脸颊上蜿蜒。


    为了守护女孩的秘密，范书遇没有继续看下去，他用灵魂一般的身体坐在扶栏上，在微风吹起的时候微微荡起了双脚。


    他抬眸的时候，发现坐在窗口的窦章居然也回了头，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的时候，范书遇嘴唇动了动，他情绪突然跌宕起来，复又归于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范书遇脑子里在此刻跑过一个身影，那身影小小一个，好像是少年时候的自己，只是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那样的自己。


    童年吗？


    而像现在这样坐在高台上荡着双腿的事，他曾经似乎也做过。


    因为范书遇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可脑中那画面一闪而过，又变成一片漆黑。


    他伸手想抓住，五指收拢的时候只有风。


    *


    台上，那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女生理了理自己衣服，在尤盼盼下台后，走了上去。


    她朝着尤盼盼微微鞠躬。


    然后，她拿起话筒：


    “大家好。我是女子健康福利院四名今年毕业生的其中之一，我叫江柔爻。”


    底下立刻爆发鼓掌，还有交头接耳声：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学姐，她真的超级厉害！听说是今年毕业生里的法考前三，被公司录取啦！”


    “好厉害！”


    窦章只看了江柔爻一眼后，又继续把视线移到窗外。


    远处那高台上坐着的人影，金发，琉璃眼一如既往地漂亮。


    窦章移不开目光，他被范书遇吸引着，然后微微皱起眉。


    刚才恍惚间，窦章觉得范书遇坐在那荡着腿的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亲眼见过一样。


    甚至，站在范书遇身边的初雪不应当是那样的。


    这个场景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坐在范书遇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荡腿，两人甚至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谁？


    两秒后，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了。窦章拧了拧自己后脖颈，眉心紧缩。


    *


    是夜。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情绪还是很激动，寝室的熄灯时间明显比平常晚了许多。


    范书遇和窦章像两个孤魂野鬼坐在房梁上，俯瞰着整片福利院的土地。


    “我们还会在这里待多久？”范书遇问。


    【读取时间所剩不多了哦！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窦章：


    范书遇一惊。


    窦章：“谁让你擅自开口的？”


    【嘤嘤嘤，主人，你不是说范先生不是外人，我可以随便说吗？】


    范书遇扬眉：“谢谢。”


    谢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窦章一眼，窦章从鼻子里发出冷哼：“白眼狼。你小子不会是看上范书遇了，打算移主吧？”


    【主人，发财对您忠心不二！！！】


    “放屁。”窦章怼天怼地。


    【呜呜。】


    原本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可夜色里，一道门被推开，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


    范书遇瞬间起身，他目光凛冽地盯着那背影。


    是尤盼盼。


    她刚刚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一身便衣，头上戴了个帽子，夜里风有点冷，尤盼盼披了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有些行色匆匆。


    她关好自己办公室的门，拉低帽檐，朝着大门走去。


    “这么晚了尤老师要出去？”窦章也察觉到有些奇怪，他冲范书遇递了个眼色，“走。”


    两人默契地飘过去，尤盼盼走到大门处，福利院的保安是轮班制，一整天都有人在站岗。


    “尤老师，又要出去啦！”保安对于尤盼盼的外出似乎毫不意外，十分娴熟地刷脸开了电子锁，铁门一开，外头喧嚣的电子乐就鼓起，夜里庸城开始沸腾。


    “对，麻烦了。”尤盼盼冲着保安笑了笑。


    她搓搓手，迈开步伐，离开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教职工似乎都可以自由出入，但学生的外出需要批请假条。当然，只要有正当理由，院长和老师们都会同意的。


    比如，和好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出去看演唱会，出去吃夜宵，这些都是正当理由。


    其实福利院的管束很松，女孩们在这里过得很愉快。


    范书遇愣了下，他面色有点凝重：“如果尤盼盼离开了福利院的范围，我们还能看到她吗？”


    “我无法保证。”窦章拧眉，“我们现在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主控接触过福利院内的所有子机设备，子机和mother brain是连通的，数据共享，所以我才能用三维空间技术构建起完整的记忆。但出了福利院，总有子机连接不到的地方，也不是主控所触碰过的领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范书遇马上做了决定。


    他们除了碰碰运气，别无选择。


    “走。”窦章立刻飘过去，跟上尤盼盼。


    福利院外的大道车水马龙，飞车在上空轰鸣而过，而尤盼盼绕开路，身影居然逐渐地变透明！


    窦章无奈道：“她大概快要离开我能操控的空间范围了。”


    范书遇点点头，抿唇，没说话。


    两人继续飘，周围的建筑物也开始消失，出现一大片漆黑来弥补空缺的位置。


    但，当两人各有所思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站在树下，和尤盼盼交谈起来。


    范书遇瞳孔猛地一颤，反应极大。


    窦章察觉到，问：“怎么了？”


    “”范书遇直勾勾盯着前方，说，“是郭锐。”


    尤盼盼出来见的人是郭锐。


    那张脸范书遇绝对不会认错。


    窦章闻言，眉心一跳。


    第102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二人跟上后，看到郭锐和尤盼盼一同往街角走去。


    “不行。”窦章看了看周围的场景，“三维空间技术已经开始崩坏了。”


    入目所及处，出现黑块。黑暗慢慢地在侵蚀建筑物。


    郭锐身形高挑，看上去很瘦。在窦章得知其身份的第一时刻，发财就对其进行了扫描。


    【主人，名为“郭锐”的生命体全身上下都安装了大大小小的义体装备，没有检测到合成骨成分，初步检测为非仿生人。】


    “能在这个时候就全副武装，郭锐来头不小。”窦章那双黑眸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尤盼盼拉低帽子，说话轻声细语，可听上去，似乎有些不悦：


    “我不是说了，最近不要喊我出来见面吗？福利院来了新的孩子，又正好碰上毕业季，我没有时间。”


    郭锐闻言，停住脚步，他忽然看向身侧的尤盼盼，接着做了个让窦章和范书遇都震惊的举动。


    郭锐上前一步，把尤盼盼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盼盼。”郭锐哑着声音，“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见我了。”


    尤盼盼浑身僵硬，双手不知道该放哪，但她没有把郭锐推开。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订婚吗？”郭锐看着怀里的人，“我从新中城一直追着你来到这里，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郭锐。”尤盼盼叹了口气，“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我我得照顾福利院的孩子们。”


    “没关系。”郭锐听到这话后，明显高兴起来，“我可以等你。”


    他长相平平，剃着寸头，虽瘦可手臂肌肉健美，看得出深藏不漏，开口时语气低平，冷凛又粗狂，但唯独一双眼睛仿佛含情。只有在看到尤盼盼的时候，那双像鹰的眸才含着点波澜，里面闪着淡淡的光。


    “福利院的资金不够，我会想办法帮你凑齐的，今天就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郭锐牵着尤盼盼的手，“盼盼，只要你别想着离开我，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帮着你。”


    尤盼盼看着郭锐的侧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他们牵着手，看上去是情侣。


    再步行几步后，两人彻底消失在空气里，前方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几乎看不到街边的商铺。


    “这是极限了。”窦章朝范书遇抬抬下巴，两人打算折返。


    窦章：“你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吗？”


    “什么意思？”范书遇问。


    “刚才郭锐提到，福利院的资金不够，而尤盼盼对郭锐似乎并不太热情，并且用工作繁忙而推拒了订婚的事。如果是寻常人的话，看到这种情况，大概会觉得尤盼盼是在利用郭锐，或者是郭锐在用自己的权势控制尤盼盼。”窦章一针见血道。


    范书遇没有否认这种惯性思维，但他说：“我不认为尤盼盼会这么做，我想她在心里大概也是喜欢郭锐的。”


    “是吗？但这喜欢里面一定掺杂着感激。”窦章哼笑了下，“不过不管这情感里到底有多少复杂的因素，我想现在我都可以回答小百灵鸟问我的问题了。”


    范书遇闻言，怔了下，“什么问题？”


    “他问我，为什么郭锐在带连如清上岸以后却仍然带着这个累赘，而不是直接杀掉她来得永无后患。”窦章目光看向远处，脸上表情很淡，“你也看到了，尤盼盼和连如清长得有些相像。”


    窦章：“郭锐把连如清当替身。”


    *


    “连如清的女儿，你见过吗？”窦章继续问。


    范书遇摇头：“没有。我只按照任务的要求去绑过郭锐，但没见过她的孩子。”


    窦章：“小百灵鸟查到，水仙的女儿叫连小青。是个仿生人，而连如清上岸三年，孩子却七岁，也就是说这孩子应当是郭锐留给她的。”


    “郭锐把连如清藏了起来，又不允许连如清外出，以至于连如清上岸后再没出现在电子眼监控的范围内。同样，郭锐外出也不可能随时照顾连小青，我猜测连小青和连如清应该一同被郭锐关了起来。之前，我和连如清交过手，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并且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


    窦章在回忆的时候，眼眸有些暗。


    他淡淡：“连如清应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遭受了很多痛苦，否则她不会反手杀了郭锐的心腹，甚至这些年来一直在试图追杀郭锐。”


    “郭锐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因为尤盼盼吧。”窦章很大胆地猜测，“因为某些原因，最后尤盼盼和郭锐并没有走到一起。而郭锐不甘心，在下到亚特兰蒂斯后偶然遇见了连如清，发现对方和尤盼盼居然长得有六七分相像，正好又能借连如清的身份上岸，于是他将计就计地追求连如清，让对方爱上自己后，骗取信任，成功将连如清留在自己身边。”


    “不杀连如清，恐怕是为了制造出一个假象。”窦章声音平静。


    范书遇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窦章。


    两人都在天上飘，速度很慢，就像窦章说话的语速一样不疾不徐：“郭锐想让连如清假扮成尤盼盼，制造出一家三口的假象？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郭锐需要连如清去模仿尤盼盼，也需要连如清照顾连小青，把连小青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一般来说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多少带着一点表演型人格，而且他们很聪明。我们刚刚看到的郭锐看上去还算正常，或许是因为这是在尤盼盼的面前，而私底下的郭锐是什么样的我们不得而知。”


    窦章说着说着轻笑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指腹，“但在痛失所爱后，郭锐不装了？”


    “能遇到一个长得像尤盼盼的人，十分不易，所以郭锐不会轻易放过连如清的。”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好连如清能为他所用，刚好连如清长得像尤盼盼。”窦章摩挲着指腹，手腕上传出蓝光，“从在亚特兰蒂斯初见开始，连如清就霉运缠身了。”


    范书遇看着窦章的手腕，“你在修复空间？”


    “对。”窦章笑，没否认，“我在让发财尽力地勾连附近的所有子机。”


    “女子健康福利院是经过世心塔批准而建立的正规机构，子机应该从地下一直连到中央。”范书遇皱眉，“我们要去下面看看吗？”


    “先不着急。”窦章似乎有别的考量，“我更想知道在林晚霞身上发生了什么。”


    闻言，范书遇点了点头。


    “你不意外？”窦章扬眉看向他。


    范书遇用眼尾扫了扫窦章，冷笑：“我为什么要意外？”


    同为s级的赏金猎人，两人之前从来都没服过对方。


    但真的共处一线的时候，他们发现，对方的脑回路居然可以和自己连上。


    范书遇：“你说觉得奇怪，是因为林晚霞不是仿生人？既然她不是仿生人，就不应该有记忆芯片，如果没有记忆芯片，那你从暗室里舍命拿出来的复制品是从何而来的？不过，也不排除你判断错了谁是‘主控’，这是有可能的吧？”


    窦章眉毛一扬。


    “某人的原话说，人类可不需要芯片才能记住过往，只有仿生人才需要。”范书遇开始翻旧账，“既然我有芯片就被怀疑为是仿生人，那么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窦章：


    窦章无奈地笑了两声，摇摇头：“我那都是开玩笑的，我会真的怀疑你吗？”


    “你最好是。”范书遇嫌弃地瞅他一眼。


    而窦章正色：“不排除我对‘主控’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这种可能。但，我更倾向于主控就是林晚霞。只不过她可能和你一样，是后来被强行安装了记忆芯片这种脑单元。”


    两人一路飘着回到了福利院，周围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也不再出现黑块。


    “我本来想再去盯着林晚霞。但这时候夜深，福利院内孩子们都熄了灯，盯着她的意义不大。”窦章往前飘了一段距离，回头，“你有什么想法？”


    范书遇顿了顿。


    他说：“去尤盼盼办公室。”


    *


    “怎么样了现在？”


    “什么情况！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靠近碧春园？！”


    监察局的其他人在警戒线外围站着，等待着命令，王梅一边捂耳朵，在给总部汇报情况，一边在观察着欧包。


    欧包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他和苏三亭两人一只手打两台电脑，铺在腿边，眼神专注。


    总共三道锁，他们已经开了两道。


    “我们必须快点了。”欧包面色严肃，他盯着大屏上的波动图，“池核在增强。”


    苏三亭听到这话，嘴唇开始发抖。


    而王梅走到两人身边，她挂断电话，认认真真地看着两人手上的动作，“别着急，你们尽力就好。”


    “我老大会不会出事呀？”苏三亭紧紧盯着屏幕，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哭腔，“我好担心他，王梅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我要是好好跟我师父学黑客技术的话，这第三道锁肯定是小菜一碟的呜呜呜呜呜”


    “窦章也没那么厉害吧。”欧包哼了声，飞速在敲代码，“你还不如去拜草木或者泪为师父，他们排名可比窦章高多了。”


    “是吧？！”苏三亭双眼发光看向身边的人，“你也喜欢泪吗？！”


    “泪是我的偶像！！”苏三亭激动起来。


    欧包勾唇笑：“当然，谁会不崇拜泪啊？反正做黑客的要是不喜欢泪，那一定是脑子不好。泪可以算是黑客天花板了吧，至今没有人能超过他，别说超过，连他一根手指头可能都算不上。”


    “我的天哪！！！”苏三亭找到了同好，激动得不行，“欧包包你太有眼光了，我怎么没有早点遇到你~”


    第103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苏三亭和欧包两人激情鼓吹泪，一旁的周钻头和王梅根本插不进去话。


    “已经五分钟过去了，第三道锁还没解开吗？”王梅皱着眉，略带催促地询问。


    周钻头凑近王梅，小声：


    “司令，这个苏三亭到底是什么来头？”


    “以前可从没在庸城通过有这号人物。他一来就解开了第一道锁，给欧包提供了破译的思路，现在十分钟不到已经解了第二道锁。”


    “监察局有没有考虑过招安苏三亭？他以后打算做赏金猎人吗？”


    王梅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远处的空地，那空地原本应该是碧春园的位置。


    “没什么来头，不过跟范书遇一样，是从贫民窟闯出来的罢了。他们相依为命。而前段时间，我听说范书遇让苏三亭拜了窦章为师傅。原本我以为只是谣传，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是真的。”


    “苏三亭可靠吗？”周钻头有点不安，“这事要上报给副官吧？”


    王梅淡淡：“我会上报的，你去安抚好其他人员。”


    她话音刚落，警戒线之外就有探子回来，步履匆匆，神色慌乱。


    探子走到王梅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在周围发现了纵横俱乐部成员的身影？！”王梅如临大敌，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面色凝重，“谁？”


    “好像是水仙。”


    “\"


    听到纵横俱乐部的人来了，周围监察人员们爆发出惊呼。


    见场面有些慌乱，王梅冷然：“都安静点！”


    这时，苏三亭和欧包同时一拍地面：“成了！”


    “第三道锁解开了。”欧包站起身，他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右手放在左肩行礼，“结界已消失，诸位请尽快行动。”


    众人视线内，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因为结界消失，干扰了空间场，终于有若隐若现的建筑物出现在土地上。


    碧春园看上去起码坍塌了一般，钢筋水泥一同垮下，像被掀掉了一层皮，整个碧春园被紫绿色的迷雾笼罩着，滋滋滋的火花和电流声在远处传出，伴随着轻微爆炸声！


    一看就知道，那地方很危险，并且碧春园的池核很强大。


    有人捂住鼻子，皱眉：“这种情况里面真的还有人活着吗？”


    听到此话，苏三亭第一个跳脚，眼泪都挂在眼角：“不许胡说八道！！闭嘴闭嘴！我老大一定还活着！！”


    他看上去伤心极了，连肩膀都在发抖。


    王梅走上前拍了拍苏三亭的背，低声：“没事的，我们会进去搜查每一个地方。如果你老大真的活着，我们一定把他平安带出来。”


    然而，警戒线之外传出不小的动静，人群躁动。


    “不好！是水仙！！所有人注意！纵横俱乐部的人已经到达现场！目前不知道对方到底带了多少人！”


    尖叫声此起彼伏，周钻头立刻汇报给总部：“请求支援”


    纵横，这个名头确实骇人听闻。


    俱乐部的罪犯各个心狠手辣，在庸城掀起不少腥风血雨。


    以至于，监察局所到的监察人员纷纷露出担心的脸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绿。


    “好像只有三个人？”前头有人发出疑惑，“纵横俱乐部这次来碧春园居然只来了三个人？！”


    “但他们到碧春园来做什么？”


    “明知监察局在这里除核，还敢过来，简直猖狂！”


    不同的声音传来，王梅刚要张嘴说什么，然而，远处忽然飙处一道血线，喷涌着像喷泉，直冲云霄！


    原本形成人墙一般挡在入口处的监察人员们接连倒下，一个一个死状惨烈，甚至睁着眼睛，连眼珠子都被划开一道口子，崩出些许僵汁！


    “怎么回事？！”周钻头立刻意识到不对，马上从后背上拔出长刀，护着王梅后退。


    一把幽暗闪着绿光的匕首从尸体上腾跃而起，在空中激动地翻了个身，似乎还抖了抖！


    那匕首上有水仙花的图案，看上去诡谲，还闪着光。


    而入口尽头，一道迤逦的身影站立，双手背在身后，耳朵上挂着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


    但那双眼睛格外锋利，像一条蛇，绿发垂在胸侧，她昂首，背脊笔直。


    “挡道者必死无疑。”连如清直勾勾盯着王梅，“你还不下令让他们撤退？”


    欧包从腰间掏出枪，他绷直手臂看向水仙，同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不止水仙。”欧包看向王梅，“司令，我合理怀疑是三大。”


    “什么？！”活着的下属们一边撤退，一边露出惊恐的表情。


    三大，怪不得只来了三个人。能坐上三大椅子的，那都是从血水里搏杀出来的怪胎。


    *


    邢千婳蹲在树上，无奈地扶额：


    “不是说让她小心行动吗？怎么就开始动手了？”


    顾衫蕊坐在邢千婳身边，小声叹气：“如清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拦不住。”


    “我们先去碧春园。找人要紧，不然没法跟主上交差。”邢千婳当机立断决定。


    这是最好的决策，但，顾衫蕊在站起身的时候，依依不舍地垂眸，看了看树下站着的连如清。


    “我留下吧。”顾衫蕊脚步一顿。


    前头的邢千婳一愣，踩着脚底那把剑，点了下头：“也行。你们多加小心。”


    顾衫蕊目送邢千婳离开，从脚底的套袜里抽出来一枚信号器。


    “我帮你消除监察局的控制，你别恋战，争取时间进碧春园。”顾衫蕊捂着耳朵，和连如清通话。


    底下，连如清那把匕首滋滋滋地飚着血，杀人如麻，她低低摁了一声，踩着血路朝前，在下一秒开了义体，整个人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欧包见状，眼疾手快地拽住苏三亭，把人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推。


    “卧槽，差点你就被水仙撞成肉泥了！”欧包吓得赶紧捂住胸口。


    王梅面色凝重，她在和总部交流。


    纵横俱乐部三大的出现，让他们的救援行动更加艰难。


    重装机甲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碧春园，那栋破败的建筑里不停地传出爆炸声和肉机搅动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吓人。


    碧春园内。邢千婳一脚踢飞自己脚边的尸体，皱着眉环顾四周，大门已经彻底坍塌，入口的高度只能让人躬身钻进去。


    纵横俱乐部三大之一，青鸟，擅长御剑。


    邢千婳打了个漂亮的腕花，转着手上那把剑，神色淡然地左顾右盼，脚底一滩一滩肉泥踩起来实在不舒服，邢千婳啧了一声，英气的眉毛一拧。


    那剑忽地就钻到了邢千婳脚下，稳稳地载着她，悬浮在空中。


    头顶一石块摇摇欲坠，风过的时候，力不再平衡，那石块哐当一下砸落！


    邢千婳表情懒洋洋的，脚下那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直冲而上，将石块生生切成两片，砸向两侧后，那剑又一眨眼，回到了邢千婳脚底。


    过程中，邢千婳甚至不曾动。


    她慢慢地飘在半空，看着脚底下糜烂的惨况。


    “这个池核”邢千婳若有所思，“是子机？”


    原本高一些的楼层全数掉落在地，材质特殊的建筑底料坍塌，堆叠，缝隙里面掺杂着不少尸体，无头，无手，心脏外漏，看上去有些恶心。


    邢千婳听到就脚步声，回头，发现连如清也赶到。


    “他们在哪？”连如清身上连灰都没有，看来监察局的人已经畏惧三大到根本不敢反抗。


    邢千婳降下御剑高度，摇头：“暂时没发现。”


    “不过。”邢千婳说，“地上没有，就只能找找天上，和地下了。”


    连如清的匕首插在腰间，上面却没有血迹，看上去干干净净。


    因为这匕首的匕身被顾衫蕊锁码，裹了一层隔离，能让血在溅到匕首时如同油一般，滑落在地。


    “小糖呢？”邢千婳问。


    “她在外面，和监察局的几个草包黑客博弈。结界重新聚拢了。”连如清对顾衫蕊的能力十分信任，不屑地嘲讽，“那几个草包也配跟蜜糖做对手吗？”


    连如清：“小糖说了，会保护我们，不让监察局靠近。我们尽快找到范书遇就行。”


    “说实话。”邢千婳看向连如清，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嘴角带着笑，看上去自信，如明媚阳光一般爽朗，但接下来她说的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觉得范书遇该死。”


    “主上为什么如此看重范书遇？”邢千婳瞬间又面无表情起来，“先前，你按照主上的吩咐，试图邀请范书遇加入纵横俱乐部，他拒绝了。”


    “但凡拒绝纵横俱乐部的人，都得死。”


    “这不是主上自己定下的规矩么？”


    “可主上为了范书遇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邢千婳似乎有些不满，但她笑了声：“真是让我有点不爽啊。”


    连如清一时间没说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匕首的柄，目光在四处逡巡。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你我有不能杀的人，主上或许也有放不下的秘密吧。”


    “如果范书遇能加入纵横俱乐部，我们会称霸庸城，我认为主上的坚持有一定的道理。还有，阿婳。你不该在背后这么议论主上。”连如清眼眸里藏着有些危险的光。


    “啊。”邢千婳摊开双手，耸耸肩，笑，“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宝宝，你不要跟主上说我的坏话好不好？”邢千婳弯了弯眼睛。


    连如清叹气，无奈：“我当然不会。只是给你提个醒。”


    “我们继续找吧。”连如清说。


    第104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范书遇钻进了尤盼盼的办公室里。


    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单人公寓，大厅摆着一张办公桌，门帘之后别有一番天地。


    他们飘到卧室内，看到尤盼盼那张悬浮气囊床旁还有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小的电脑房。


    看上去占地不过十平方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窦章目光上下一扫，左中右三方都摆着显示器，橙紫光交织的机械键盘上蹲着几个个性键帽，上头是会发光的盲盒玩偶，数位板和液晶显示器搭在桌上，有些乱，电竞椅有按摩触手，蓝牙音箱连接上前端某软件，大屏上有位看上去一脸安详的正太正在打瞌睡，那是精神体的终端实体化，类似于桌宠，能在几台并联的电脑上来回穿梭。


    尤盼盼这个小空间密闭，但极具安全感，桌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电子设备。


    “器材都不错啊。”窦章扬眉，“遇到同行了。”


    范书遇闻言，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要凑齐这些东西，不太容易。”窦章飘到电竞椅旁，他没有随意乱动尤盼盼的东西，只是大致看了看标签，厂商等等信息，“你觉得尤盼盼在黑客排行榜上会是第几位？”


    他用的是第几位。


    “说不定我还和她交过手。”窦章的眼眸里带着点意味深长。


    只这么扫几眼，窦章能看出来对方大概的黑客水平，不仅是配置，还有几台亮着的电脑上呈现出的某些数据。


    他道：“尤盼盼来自新中城，但我对新中城不是很了解，很少接到那的任务。庸城只有这么一个自治区，你熟吗？”


    范书遇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长发垂在肩后，“去过几次。除了神秘，没别的感受。”


    “新中城发展得很快。听说新中城里有很多诡异秘术，比如御剑、赛博修仙、机械药丸、电子武器、甚至还有蛊毒。”


    窦章说的话耐人寻味，“如果尤盼盼真能从新中城走出来，她的实力不容小觑。黑市里有一句话，叫新中城是赛博朋克和古典中式融合诞生的怪胎。它有一种割裂感，但又强行拼凑在一起，像破的木桶装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发展着，现在只剩半桶水。”


    “这话是百灵鸟说的？”


    “还是你聪明，一听就猜出来了。”窦章笑眯眯。


    “所以你还给别人猜过？”


    “不，我只和知己打哑谜。”


    范书遇：


    范书遇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招架不住窦章这种攻击性和存在感都很强的聊法。


    “先到处看看吧。”


    他蹲在地上，看到尤盼盼的电脑桌下有个上锁的抽屉。


    这一排其实都是抽屉，从上到下四五个，但只有最底下的那个上了锁，还是电子锁，似乎只有面容能解开，这算是比较高级的一种防窥模式，人脸识别功能已经完善到能导衍出此人的生命体征与个体的独特性。


    “窦章。”范书遇喊了声，“这我能碰吗？”


    头上落下来一道低沉的声：“不能。”


    “所有在三维空间内的东西都不能随意触碰。”窦章再次强调了一遍，眼神暗了暗，“这句话很重要。”


    “好。”范书遇表示了解。


    【发财：主人，已为您解锁。】


    提示音响起，范书遇看到那上锁的抽屉忽然哐当一下弹了出来。


    里面居然只是躺着一本笔记本。


    这笔记本很古老，上面带着划痕，书页泛黄，似乎被人翻过无数次，甚至有胶带残留的黏状物。


    “要看吗？”


    范书遇点点头。


    然后，这笔记本嗖一下飘了起来，浮在空中，像被一双手托着。


    一阵诡异的风又吹来，笔记摊开第一页。


    上面的文字很古怪，更像是自成一派，流通于某个氏族间的秘密语言。


    不过，随着赛博朋克的兴起，人类在居住地里逐渐消除了界限，什么人种都混杂在一块，也不用刻意学习某种语言，对话的时候自带翻译。


    只是，这书中的文字不在语言库内。


    至少范书遇没看明白。


    窦章没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笔记。


    【发财：主人，已为您更新最新的翻译系统。】


    *


    “世界发展至今，有三种办法可以让人失去记忆。其一，物理失忆，例如疾病，车祸。其二，植入芯片篡改或封存记忆。其三，下蛊。”


    “记载上千种蛊毒。太阳辐射异变以来，星球四处饥荒，物种灭绝。人类为求自保在仅存废土上建立城市，重组秩序，但仍然无法更改末世之结局。如今世上存活的生物已然不多，但，蛊虫仍在。从前族人炼蛊用活虫，如今以科技造虫，由此，蛊毒之术世代传承，生生不息。”


    “母子蛊，顾名思义，母子连心。此蛊分为两种，一为母蛊，下在母体内，二为子蛊。此蛊以吸食血肉生长，成熟时间约在1-3年。成熟期后，一旦母蛊被蛊者操控，可间接操控子蛊，是以此母子蛊又名傀儡蛊，一母蛊可连无数子蛊。若母蛊爆体而亡，子蛊失效，子蛊亡却不影响母蛊。蛊者可随意调教母蛊。民间流传，有蛊者令母子蛊相爱相杀，即母蛊以蚕食子蛊而生，此法以一母蛊杀千万人。”


    “相传轮回百年的阶段，世上就会诞生一重瞳婴孩。不同地区对此现象有不同的见解，然，真正患有重瞳者，出生之后必然活不过二十年，重瞳带给神经极大压力，随着年岁增长，视网膜脱落、神经受损、偏侧导致听力丧失等等症状会随之并发，除非在此期间能寻到有缘人为其捐献眼睛。且，重瞳幼儿抵抗力弱，无法承受挖眼之苦，移植手术多在青少年时期进行。在重瞳之眼出现模糊或短暂失明症状阶段，为手术最佳时期。重瞳者无法安装义眼，因义眼材质特殊，与重瞳者本身体质排斥，故而只有活人为其移植双眼才可救命，活眼移植过程艰辛，即使移植成功也难保重瞳者仍能苟活重瞳者，向来只有英年早逝，未曾见过颐享天年。所以，传闻中的重瞳者，要么扼杀于襁褓，要么长大后苦命运不公而走火入魔，残暴冷酷”


    而后是最新的章节。


    “庸城创建之初，中心指挥官葛云央设立红枫、蓝田、黄华、新中城等区域，任命陆平渊为监察局局长，严查出逃仿生人和无编号仿生人，凡是非公司生产的仿生人一律清缴，刻不容缓，查仿行动持续数年，同时，葛云央批准公司掌权人江阵弦的营业执照，江阵弦设立的公司成为庸城唯一的器械制造商，垄断所有高新科技资源与技术。同年，镇卫联盟在世心塔东南角兴起，储备军数量众多，为拥护治安与政权而奋斗，就此，以葛云央为政治中心的集权体系初步形成。”


    “葛云央手握mother brain，即母脑（MB），MB贯穿庸城的大街小巷，深埋于地，也游丝在天，且连接了所有公司官方销售的高端器械，从而子机如同棋子般落在庸城四处，形成局域网，子机与母脑互为一体，但为母脑的下级，庞大的集群效应使葛云央只手遮天。”


    “这玩意还真是什么都往上记啊。”窦章一目十行地看，淡淡笑了声。


    【发财：什么蛊毒什么重瞳，幼稚！荒谬！封建可笑！】


    【发财：世上也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古老的传说只是传说而已。主人，依发财之见，所谓百年轮回一重瞳不过是瞎扯淡，重瞳或许是遗传病呢，或者是基因突变了，它不过是一种罕见的疾病而已，却被这破烂笔记玄化！重瞳者活不了多久，从科学和生物的角度来说，只能说明这病不太好治疗而已！】


    【发财：本精神体都不屑看这些东西。讲科学，破迷信！】


    窦章：“是吗？但是我信。”


    发财：？？？


    【发财：嘤，主人，发财的信息库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蛊毒的记录，这东西一定是瞎编的！！！】


    窦章：“御剑飞行和赛博修仙都有了，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窦章：“说不定起死回生和长生不老也存在呢。”


    发财好像瞪大了眼睛。


    因为范书遇感觉自己精神海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发光的身影动了动，面部虽然没有五官，可忽然一抖。


    【发财：主人，您更新一下发财的信息库吧，发财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惹 : ( 】


    窦章一下笑出了声：“跟你开玩笑的。”


    不过这笑声很短暂，他脸上的笑意也浅薄。


    “至少，人死不能复生。”窦章的声音沉了些。


    他视线拉长，看着墙面上尤盼盼挂着的黑客脑环，发呆。


    范书遇抬头的时候，正好能望进窦章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那深处有浩瀚又闷冷的思绪。


    在这一瞬间，范书遇好像能通过发财看到窦章的想法。


    人死不能复生。


    范书遇垂眸，想到了百灵鸟，还有窦章的父亲。


    *


    书页已然翻到最后，之后再没有别的记载。


    范书遇一直没开口说话，窦章察觉到了，主动飘了下来，来到范书遇身边。


    “你在想什么？”


    范书遇一愣，犹豫道：“我”


    “我觉得很熟悉。”范书遇抿了下唇，“对于重瞳。”


    “确定不是因为鼓生？”


    范书遇摇摇头：“不是。这熟悉感是在看到这本笔记才产生的，因为里面关于重瞳的描述很详细，而且和鼓生与我所说的有些出入。”


    “我觉得”范书遇顿了下，“我说不上原因，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可能以前见过别的重瞳者。”


    这种如逢故人一般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范书遇脊背发凉。


    第105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尤盼盼回来了。


    她穿过窦章和范书遇，在电脑前摘下了帽子。


    范书遇飘到上空，安静地看着尤盼盼，女人连背影都和水仙十分相像，消瘦的脊背让她看上去如同纸片，能被风吹倒。


    尤盼盼夜里还需要工作，她并没发现自己的小空间里有什么异常，窦章早就把笔记本归于原位。


    “黑客的工作，都做些什么？”范书遇看到尤盼盼打开电脑，桌宠睡醒了，他问窦章。


    窦章想了想：“大概就是帮人找密码，解决电信诈骗，维护网络安全吧。”


    “这么正经？”范书遇意外。


    窦章：？


    窦章幽幽然看他：“在你眼里我是个多不正经的人？”


    “一般的黑客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庸城的网络也是由中央管理的。中央监查区汇聚了所有黑客精英，每年招手大批从学府毕业的优等生。”


    “像我这种野生黑客，如果不是技术高超，否则很难从中央的人手里抢到生意。所以，黑客也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做。”


    窦章在说话的时候，尤盼盼从抽屉里抽出来平板和笔，她在客户端上批改作业，同时，尤盼盼手边还有一叠试卷。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尤盼盼改作业的时候很认真。


    过了会儿，原本安静的逼仄空间内忽然响起铃声。


    很朴素，只是类似于水滴的提示音。尤盼盼捂了捂耳朵，她左侧的一台电脑上赫然出现音量提示的画面。


    “喂？”尤盼盼开口，声音温柔。


    “尤老师，你好。”


    窦章听到这声音以后，眼神瞬间锋利起来，他目光打向显示屏，但屏幕加了锁，无法看到更多的通话人信息，只有一个小喇叭杵在正中央，表示通话真正在进行中。


    “是声卡。”窦章嘶了一声，“霍尔声卡221线，粗粝沉稳的男低音。”


    范书遇：


    合着窦章是把所有声卡的声线都记了下来。


    所以打电话来的人身份不简单，如果心里没鬼，就不需要掩盖身份。


    “尤老师，这笔佣金我会以私人的名义打给你，只要你松口。我知道，福利院最近很缺钱。”


    尤盼盼批改作业的手顿了顿，她皱眉：“怎么是你？”


    “抱歉，不论你开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可能答应。”尤盼盼用手把碎发撩到耳后，目光很坚定，“我不能确定你们是否会伤害这些学生，你们也无法保证实验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


    尤盼盼低头，继续道：“我很理解你想推进科研进程，但你们找错地方了。”


    “找错地方？”


    “哈。”


    “尤老师，有时候自命清高只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以为福利院是什么好地方？中央的人对这里虎视眈眈！正规机构？那也要是对各界人士有利才对！在庸城，你想建立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净土，前提是外界同意让它成为一片净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同不同意。”


    尤盼盼情绪也激动起来：“我绝对不同意！你们想都别想”


    然而她话还没说话，对面就挂断。


    一阵忙音后，尤盼盼捂了捂耳朵，室内恢复平静。


    “什么实验？”范书遇皱眉。


    【发财：是不是要轮到本财出场了？】


    【发财：检索信息库中范先生请等候片刻~】


    “不用找了。”窦章冷笑了一下，“信息检索能在书面上找到的，就不是秘密了。”


    第106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挂断电话后，尤盼盼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她忽然叹了口气，拧着自己手腕，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身体径直穿透了范书遇，如透明水母般的身影破碎了一下，而后又重新聚在一起，范书遇低头看，发现尤盼盼穿过自己，走到了一个小匣子旁。


    那上面有锁。尤盼盼不知道摁了些什么东西后，匣子的门自动漂浮而起，像一座观音莲，里面赫然出现一个把手。


    尤盼盼伸手拉拽一下，整个房间轰然间发出巨响，窦章飘下来，他发现尤盼盼不仅是黑客，对华容道和密室空间也很了解，看上去是个机关高手。


    空间在这一瞬间发生折叠，正面墙壁开始旋转，眼睛一眨一闭的功夫，窦章和范书遇就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四面都是白墙的小房间内。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


    “光刻机。”窦章开口。


    范书遇问：“造芯片用的？”


    “对。”窦章的眼神一下变得晦暗不明，他绕着光刻机飘了一圈，却没发现上面有任何的标签或者出厂信息被记载。


    尤盼盼在衣架上摘下口罩和帽子，又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


    一台光刻机造价不菲，光是配套的光刻胶、光掩模版、涂胶显影设备制造都要花费很大功夫，如今庸城所有电子制造都归公司管理，尤盼盼这台光刻机的出现，让两人都很意外。


    “黑客私自制造芯片，这可是重罪。”窦章飘在上头，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如果被发现，即使是公司不动手，也会有赏金猎人追杀。”


    “不过，一本万利。”窦章扬眉，“福利院运行需要大笔资金，否则这些女孩们会饿死。尤盼盼有能力也有野心，她想用自己的努力来填补空缺。”


    “芯片在黑市里可以拍卖到一枚上万庸的价格。”


    范书遇没说话，他看着尤盼盼站在工作台旁发呆。


    【发财：主人，范先生。发财检测到光刻机内存在浸没系统，且这台光刻机并没有连接子机，也就是说非公司官方生产的设备。光刻机的主控单元与该空间内的电脑镶嵌，桌面精神体为普通型号，和宿主的连接方式为面容确认和间接接触，并没有直通大脑。精神体可控范围确认凝缩在方圆五米之内，能力十分有限。】


    脑海里。范书遇看到发财翘起二郎腿，甚至还抖了抖脚。


    【主人，世界上没有人比发财更厉害啦！你要珍惜发财。发财可是住在你的脑子里！这样就没有人可以随便夺走发财了。】


    窦章冷笑了一声。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范书遇伸手打住。


    “你们能不能安静”他话还没说完，一阵紧急又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窦章和范书遇交换眼神，互相静了静。


    有人来了。


    *


    尤盼盼拉开手环，空间撑开。他们回到了黑客房间，尤盼盼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就是她的办公室和卧室。


    “院长？”尤盼盼开了房门，见到外头站着的王福春，连忙让开位置，“您请进。”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尤盼盼看上去面带担忧。


    福利院的夜晚并不安宁，每一天都有老师轮流值班，因为这里的学生们都比较特殊，而夜晚总是能放大一个人内心最幽微的情绪。


    夜里三点以后如果还没睡着，一个人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没有，没有。你放心，先坐下，我是想来找你聊一聊。”


    王福春笑着，看上去和蔼慈祥。


    两人入座，尤盼盼给王福春倒了一盏茶。


    “盼盼啊，你又出去见郭锐了吧。”王福春一开口，就把尤盼盼惊到。


    尤盼盼咬着下嘴唇，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见她模样，王福春摇头叹气：“福利院从来没有要求说员工不可以恋爱，不可以照顾自己的家庭，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聊聊，你与郭锐合作，私下流通芯片的事情。”


    听到这话，尤盼盼嘴巴微张，瞳孔骤然一抖！


    “你不用瞒我。”王福春摇头，又叹气，“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们好。你想给她们提供舒适的环境。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她一咬牙。


    “其实，最近有一家实验室找上了我，说要挑选孩子做实验体。”王福春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联络人似乎是先找上了你，你不同意，对方才来试图攻破我。”


    “盼盼，芯片的事情先停止一段时间吧。”王福春难得对尤盼盼主动提出要求，“太危险了。最近庸城也不太平。百灵鸟死了，你知道吗？就在昨天！”


    “我知道”


    “可是院长，如果我不做，后半年职员的薪水怎么发？您说我相当于副院长，我也愿意辅佐您。但是，这不代表福利院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愿意无条件付出。她们也有自己的责任，也要拿钱养活家里人，上有老小有小。不是吗？我不能让其他人和我一样。我也不想看到有谁被亏待。”


    “如果没有钱，我们寸步难行。”


    王福春却不同意，她攥着尤盼盼的手，用了点力气，目光又悲怆又隐忍：“不行，盼盼。这段时间停一停，听我的，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虽然你的芯片没有标明出处，你以为没人可以查到你。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如果外面有人看上了你，或者有人对福利院不满，心怀鬼胎，他们会利用你！如果，如果有人举报呢？如果监察局的人来了呢？如果公司要你的命呢！”


    “试问，公司垄断资源，垄断人才，他们会愿意看到一个流落在为却不为他们做事的芯片制造师么？！”


    王福春攥紧拳头：“庸城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各个野心勃勃，表面上看去是三方鼎力，一派和谐，实际上背地里谁不是在为自己谋划利益！”


    “盼盼，昨天门卫告诉我，夜里有人偷偷在福利院附近徘徊。我真的很担心”


    王福春不愿意让尤盼盼做这个出头鸟，她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赏金猎人杀的。


    两人最后闹得有点不欢而散，尤盼盼的态度仍然没有松动。她需要钱，福利院也需要钱。


    王福春认为尤盼盼太执拗，气得甩袖而去。


    *


    福利院，射猎场。


    初雪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同学们挨个排队。


    队伍里也有目光较为呆滞的人，但初雪是这里面情况最为严重的。她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一直在揉搓，不断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这堂课居然教的是射箭。


    “这好像是福利院专门设置的课程。庸城其他正规学府是没有箭术教学的。”窦章坐在台阶上，他的身影半透明，范书遇从操场上走过来，也坐到了他身边。


    但两人挨得不是很近。


    范书遇一坐下，就开口：“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这里的女孩们最大的不同在哪里？”范书遇垂眸。


    “她们异于常人。她们有的情感薄弱，有的过于敏感，也有的迟钝，笨拙。我看过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个女孩的病况，这里面有十几位存在人格分裂的情况。而这些疾病有的是天生的，也有的是被压抑的成长环境催发出来的。”


    “对。”范书遇这几天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个。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但是他不想说。


    或者说，他不敢明说。


    福利院是一片净土，不可否认，范书遇从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他很忙，忙得在庸城大街小巷里追杀与被追杀。但现在，当他亲眼见到福利院的生活以后，他希望如果有来生，他也能住在这里，学习或者工作，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


    尤盼盼是这堂课的教师，她今天穿了黑色运动背心，搭配灰色牛仔裤，手腕上缠了绷带，高马尾在微风下轻轻荡着，整个人肃飒清爽。


    “嘣！”一道扫弦音响起，尤盼盼手中那弯弓就弹了出去，离弦之箭有破穹的狠劲，紧接着又一声“砰”传来。


    正中靶心！


    “哇！！”


    周围爆发出一小圈的惊呼声。


    林晚霞是个很会打扮的女孩，她的精致让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很快成为了大姐大一样的存在。当尤盼盼把弓箭递给林晚霞的时候，林晚霞绷紧了手。


    有了旁人的注视，林晚霞干劲十足，她闭上一只眼，瞄准靶心，用力拉开弓弦，尤盼盼小声地站在一旁作指导。


    她一共射了五次，在最后一箭的时候射中了红心。


    范书遇注意到，林晚霞是用左手拉开的弦，她好像更习惯用左手来发比较大的力。一中红心，周围几个朋友就纷纷庆祝地和林晚霞拥抱。


    期间，林晚霞的回头，看了初雪一眼。


    初雪没有参加这次的练习，她只是蹲坐着玩着自己的头发，对林晚霞类似于炫耀的目光和高傲抬起的下巴也视而不见。


    林晚霞小声嘁了下，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初雪。


    女生之间的较劲一直没有结束，只不过林晚霞似乎是激烈进攻的一方。


    范书遇静静观察着。


    当夜，福利院内的宿舍楼突然传出尖叫。


    听到动静，范书遇和窦章从天台上飞速飘过去，穿过一堵一堵墙，直接来到声源地。


    “怎么了？”宿舍负责点名的阿姨爬上来，推开门。房内，有一个床位空着。地上全是碎玻璃，床头上还有个绳子，看上去更像是项圈。


    立刻有女孩下床，解释：“阿姨，这里是412宿舍，这张床是林晚霞的。林同学双相病发了，以前她都是让我们用绳子栓住她，不让她暴走，但今天晚上格外不一样，她刚才跑出去了！”


    “请马上通知福利院的老师和保安找一找林同学吧？”宿舍内的其他女孩们提议。


    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焦虑。


    福利院宿舍条件看上去不错，但其实没有太多的单人间，除非必要情况，否则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的，也方便互相了解。


    尤盼盼一直很想为女孩们建造新的宿舍楼，提供单间住宿，但建筑材料要购买，和上面打通关系获得许可也要花钱，福利院内的教学设施也不完善，尤盼盼拆东墙补西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窦章忽然捂了捂耳朵。


    与此同时，范书遇脑子里响起声音：


    【好的主人，我知道了。】


    发财似乎是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而后，一个类似于电影屏幕的画面呈现在范书遇面前。


    蓝光迸射，上面是监控视频。窦章已经让发财侵入了空间内的电子眼系统。


    几十个格子内，分别反映着坐落在福利院不同角落里的监控场景，其中一个，是福利院的侧门铁栏。


    三分钟前，一名穿着蓝色睡裙的女孩赤脚走过去。


    她蹲在铁栏旁边，表情看上去很痛苦，而后她崩溃，按捺不住体内的冲动，直接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抱头，两脚不停地蹬着，看上去像被人掐住脖子后在拼命挣扎。


    这是狂躁症发作的表现。


    范书遇没犹豫，在找到人以后立刻穿越重重墙，向那角落飘去。


    他们的反应比园内其他人快，因为窦章是局外人，而且他有着五年前庸城居民普遍都接触不到的智能精神体。


    看到宿舍楼内的人们急得团团转，范书遇很想给他们提供线索，或者带着他们过去，但他知道这里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他既不是穿越了回去，也不是实体，根本无法改变局面。


    历史已成定型。


    窦章紧随其后。


    发财弄出来的监控画面在这过程中变了变。


    铁栏旁，林晚霞一边哭，一边怒吼，她像是在和谁打架，手上攥着一张餐巾纸，双手抱头的时候还用指甲抓着脸。


    “药呢？”范书遇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晚霞喘息又低吼的情况，她看上去痛苦极了，满头都是汗，“抑制的药物呢？”


    “吃完了。”窦章手一滑，其中一个监控放大，那是医药室内的录像，一排排柜子上都标了标签，写着具体是什么药，有维生素，奥沙西泮，盐酸帕罗西汀片，阿立哌唑，还有很多新型药物，比如之前颜伊白给伏录颂用过的错林凡特效控制药等等。


    窦章手再一划，画面切到林晚霞宿舍。


    她枕头里夹着一个盒子，里面确实空空荡荡。


    林晚霞此刻左右翻滚，她一拳砸向墙面，手骨一下出了血，低低的怒吼声像野兽。


    范书遇的眸光微动，他蹲下身。


    “别动。”窦章心一紧。


    “我知道。”


    范书遇只是蹲着，呼吸都放得很轻。


    狂躁症发作，情况严重会误伤他人，林晚霞凭借残存的理智冲出来，躲在这里是最保险的办法，她不想伤害室友。


    等药的过程很艰苦，已经有人告诉了院长药物不够的事情，院长在打电话，窦章看着屏幕上的几十个画面，他眼睛一直在转，从左到右地浏览，这么连着看了几分钟，即使已经明显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涩不适，窦章也没停下来。


    他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时候，窦章手指又一动，轻轻一扫，其中一个画面被放大，调取了出来。


    初雪从宿舍里走了出来，她靠着墙壁，仿佛要和墙融为一体。


    “喂！”后面有人跟上去，“初雪？是你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去？”


    初雪没有说话，只是自己下楼。


    但是她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很多，虽然肢体仍然僵硬，这是初雪自己本人无法冲破的桎梏。


    一楼，初雪撞上了一位老师。


    她突然伸手往老师的肚子上拍去。


    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呆滞。


    “什么？”老师一惊，一下抓住怀里的东西，那是两枚特效控制药。


    王福春扭动着胖胖的身躯，她查到监控后赶紧奔跑，边跑边对路边的工作人员们喊：“在侧门！侧门！去买药的人出发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范书遇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林晚霞很快被控制，水和药都是强行灌入了她的口中，草地上的人终于不再打滚，而是慢慢地咬紧牙关，泪流满面。


    窦章飘在上面，他此刻看上去更趋近于俯瞰众生的神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又是一扫，监控时间飞速倒流。


    范书遇看到那画面就像沙漏般，呈现流淌状，最后时间定格在三天前的一个夜里，窦章又划出来福利院大门的录像。


    “这天晚上我盯过初雪，她被寝室的室友们带出门了，说是要庆祝其中某个人的生日聚餐。”


    画面又调到办公室，王福春给了尤盼盼一个看上去像红包的东西：“这是你班上的孩子们这个月的零花钱，去分发吧。”


    教室。尤盼盼给了每个人一百庸，这是一个月的零用钱。


    突然地，天上的窦章咳嗽了一下。


    范书遇嘴唇一动，猛地抬头。


    “没事儿。”窦章笑笑。


    他弓起手指抹了把嘴角，神色自如。


    范书遇发现自己听不到发财说话了，大概是窦章屏蔽了范书遇。


    窦章手指一动，画面居然切到了福利院之外！


    不过并不远，因为范书遇发现这条街很熟悉，就是福利院门口的长街，之前他们见过尤盼盼在街上和郭锐会面。


    这条街五光十色，三日前的晚上，初雪慢吞吞地跟在几个人后面。


    室友们很兴奋，人手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新衣服，首饰，或者学习用的贴纸，还有一些电子材料的兑换码。


    初雪什么都没买。


    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卡套，里面装着一百庸。


    室友们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她，确认她还在不在。


    窦章似乎是加速了时间，画面上的动作，声音都骤然加快，直到两人看到，初雪经过一家无人售货的药店，走了进去。


    她盯着门口的指示牌，上面是各种病症对应要用的药，药店内只有一个负责售货安全的机器人，它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上去一点都不智能。


    空气中突然传来滋滋电流声，屏幕突然黑了。窦章又咳嗽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手指划了划。


    画面切到福利院门口。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回来，初雪手上捏着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两粒特效药。而她胸前的卡套直接空了。


    “初雪小朋友买药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到。”窦章感叹，“世事无常啊。”


    “为什么要买？”


    窦章想到自己看过的资料，“林晚霞的生日，其实也快到了。”


    “……”


    生日礼物居然是两枚药，这种惊喜估计也只有初雪想得出来。原本或许是滑稽的，或许林晚霞本人要是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第一反应是错愕又哭笑不得，或者是讥讽生气的。


    但范书遇说不出话，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觉得很震撼。


    从进入这个三维空间开始，范书遇就感受到了福利院的不确定性，这个地方好像总是能发生一些让人匪夷所思又阴差阳错的事情，比如尤盼盼和郭锐，比如初雪和林晚霞，甚至比如后来的碧春园。


    夜里的福利院终于平静下来，林晚霞是被尤盼盼背回去。


    林晚霞得知自己的药居然是初雪提供的以后，很吃惊，但脸上更多的是不甘的表情。


    “我不稀罕。”林晚霞别开脸，“以前我病发的时候就是自己扛过来的，再等半个小时等到老师给我买药，我也等得起。不就是两粒药吗？我不在乎。”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和她和解！是她不喜欢我先的，那我也不要理她。”


    老师们很无奈，但也不能强硬地要两人和平地交往，这件事情便就此翻遍。


    只是，林晚霞发病的事情，似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社交平台地坛上忽然有一则新闻流传出来，说是福利院里有疯子，夜里在不停地喊叫，甚至还有音频为证。


    音频里，就是林晚霞的叫喊声。


    这新闻原本不值得被人关注，可不知道为什么，有营销号进行转发，甚至添油加醋地说，这是福利院里有鬼，要赶紧彻查，说不定是什么冤魂来索命的。


    新闻一旦带上了玄幻的色彩，就失真了，但，失真后噱头很足，立刻有了看点和爆点。


    于是福利院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窦章默默地看着新闻热度攀升，直到一件事情在福利院如平底惊雷般炸开。


    “林同学呢？！”负责点名的老师再次惊慌起来，“怎么又不在宿舍？是又病发了么？”


    可是双相的病发间隔不应该这么短才对！


    这下，宿舍的室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早上出去上课以后，我们就没见到她回来。”


    此刻，范书遇面前，窦章调出监控。


    林晚霞中午以用完了电池为由出去买文具，然后便没再回来。


    尤盼盼和王福春当机立断，要出门找人！


    窦章又在调监控，他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范书遇想不发现都难。


    起初窦章还能忍一忍，努力咽口水来压制咳意，后来，他根本压不住。


    “窦章。”范书遇拧眉，伸手，试图攥住对方手腕，但抓了个空，两个光影融合在一起，而后又重新汇聚成手臂的形状，“你怎么了？”


    “没事。”窦章目不转睛地调监控，语速很快，“现在王福春和尤盼盼已经出去了，发财告诉我尤盼盼正在打电话，通话人是上次在黑客房间的账号，但是加密，追溯不到来源，发财的能力受了很大影响，池核正在加速变强。”


    “而且，读取的进度条快要没了。”窦章目光一沉，提醒，“接下来是关键，我们必须时刻留心。等会儿出去，可没有第二次进来的机会。复刻的记忆芯片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他的话牵引着范书遇的思绪。


    期间，窦章手动调快了速度，所以尤盼盼和王福春很快就回来了，只不过是在第二天下午。


    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在高高悬挂在上空，范书遇听到脚步声。


    福利院大门，尤盼盼一身的伤。怀里抱着林晚霞。


    【发财：主人，经检测，名为“林晚霞”的生命体脑中多了一枚记忆芯片，全身没有发现合成骨，也没有安装义体，进一步判定其不是仿生人。】


    王福春让保安拦下了所有人，让尤盼盼悄悄地护送林晚霞去了办公室。


    尤盼盼把林晚霞放在了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生命科学研究所是不是疯了？！”王福春一进门，方才的淡定就不复存在，“他们经过我们的允许了么？！孩子的命不是命？！”


    “居然直接抢人！我必须要跟监察局汇报这件事！”


    尤盼盼却苦笑了一下：“可生命科学研究所和监察局一向是合作关系，每年监察局都往里面送很多仿生人进行实验。他们这次行动，难道真的瞒得过监察局？”


    “盼盼。”王福春面色凝重，声音陡然一松，“你的意思是……”


    尤盼盼沉重地点点头。


    “那如果我，我找媒体揭发呢？！实在不行，我如果要上报给中央呢？”


    尤盼盼看了王福春一眼，问，“可是院长，如果葛云央会管，还需要你我来建造这所福利院吗？”


    这话一问出来，室内便沉默得可怕。


    尤盼盼艰难开口：“生命科学研究所在秘密进行把人类改造成仿生人的实验。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因为我不想死。我死了，没人能保护孩子们，也没有人能弄到这么大一笔钱。”


    “他们找我要芯片，甚至找我要人。我压力也很大，院长。但我已经在尽力阻拦了。他们需要我的技术，所以暂时还不敢和我撕破脸面。我知道我一开始就不该走这条路，可是，如果我不走这条路，她们怎么办？”


    “我把孩子们送出去，全部送出去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


    “但是你看看林晚霞！”王福春气急败坏地指着床上的人，“你看看她！你还敢说你能一个人承担吗？！你保护得了所有人吗？！”


    “这孩子被生命科学研究所抓去，给她脑中强行安装了芯片，可是她是失败的实验品！你我都看到了！她还能活多久？！”


    “这项实验，他们还要进行多久，还要抓多少人去研究？”


    “把人类改造成仿生人。哈。”王福春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这样一个实验啊，我们知道，却不能说，因为说了马上就会杀。而且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没有证据。”


    “上面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公司想做什么？监察局想做什么？世心塔又要做什么？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仿生人，那文明还有什么意义？！”


    王福春激动得脖子都红了。


    尤盼盼眼神很黯淡：“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可以被支配的世界，他们想要一个只有奴隶和傀儡的城市。”


    “那你觉得。这项实验能成吗？”王福春似乎根本不想追究这其中的细枝末节了，她急切地想向尤盼盼要一个答案。


    尤盼盼知道的东西比王福春多，因为她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床上的林晚霞都要醒过来，尤盼盼才苦笑道：


    “院长。其实，这项实验已经成功过了。只是，技术不在生命科学研究所里。所以，他们想超越这个人，也想成功实现大面积推广。他们要让这项技术成为专利。”


    什么？！


    别说是王福春，连飘在空中的窦章和范书遇都呼吸一窒。


    两人看向对方，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你说，已经有人会了？”王福春脸颊都在发抖，她指甲钳进肉里，“谁？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尤盼盼低声，“我也不知道。”


    “或许，ta如影随形，只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个路人。也或许，ta站在我们想都想不到的高塔上，睥睨众生。”


    第107章 女子健康福利院


    *


    林晚霞醒后，被尤盼盼送回了宿舍。一路上，尤盼盼都在安慰林晚霞。


    “尤老师。”在宿舍楼下，林晚霞站住。她问：“我真的是怪物吗？”


    “不是。”尤盼盼笑，“当然不是。你只是生病了。人类都会生病的。”


    “那如果我不是人类了，是不是就不会生病？”


    尤盼盼动作僵硬了一下。


    “老师，晚安。”


    林晚霞甜甜地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尤盼盼鞠躬，然后转身上楼。


    她没有继续话题，但尤盼盼知道，瞒不住。


    林晚霞已经知道，在她的身上，有地方发生了变化。尤盼盼抿唇，离开的时候衣袖上的血迹滴落在地。


    范书遇和窦章无从知晓在王福春和尤盼盼离开的十几个小时里都发生了什么。


    而福利院的气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院内的女孩们明显情绪低落了几日。


    某日下午，尤盼盼没有按照课表上数学课。


    她站在讲台上招招手，示意大家离开教室。


    “我们去放映厅吧！这节课就不在教室上啦。”尤盼盼的笑在阳光下看上去格外明媚。


    窦章和范书遇也跟了过去。


    放映厅内，前方是横在墙壁上的电子荧幕，放映厅门口挂着铭牌，负责老师就是尤盼盼。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讲台上，却吩咐班长：“让大家把座位重新排一下吧，今天我们玩一个游戏！”


    一听到游戏，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女孩们就兴奋起来，她们小声地惊呼，第一反应是望向自己的好朋友。


    于是她们迅速把桌子都移到角落，再把椅子摆成圆圈状。


    三个大圆圈互相接连，尤盼盼从讲台上拿出了一叠A4纸和很多笔。


    挨个分发后，尤盼盼介绍游戏规则：


    “现在大家把手里的纸折成八份！像这样。”她展示，“每个人在纸上写下一个由‘什么’开头的问题，然后折叠好传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要在不偷看问题的情况下直接写出答案。记住，是不可以看问题哦。答案由‘是’开头，写出完整的一句话，然后再传给下一个人。写问题的人一定要折叠好再往下传，回答的人可以选择折叠或不折叠，如果不折叠，那么下一个提问的人可以根据回答，也可以不根据回答来写问题。”


    “顺时针进行三轮，结束后我们再来看每张纸上的Q&A。”


    二十分钟后。


    *


    “什么是漂亮？”


    “它是一场谎言。”


    *


    “什么时候你会觉得孤单？”


    “是一场梦，是一个午后。”


    *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是时间。”


    *


    “你认为什么是爱？”


    “它是被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话。”


    *


    “如果给你一次拥有超能力的机会，你希望它是什么？”


    “是妈妈给我唱歌。”


    *


    “理想是什么？”


    “是闪躲。”


    *


    “什么是布娃娃？”


    “它是天使。”


    *


    “你的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


    “是一座流泪的雕塑。”


    *


    “你的名字是什么？”


    “它是别人眼中的我。”


    *


    “什么时候庸城的冬天能回来？”


    “它是一个惊喜。”


    有的问题和答案牛头不对马嘴，有的问题和答案意外地十分匹配，也有的，细细品味，发现看似不相关，可哲学暗藏其中。


    尤盼盼整理着纸条，她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张。


    “孩子们，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和最后一个答案，我特地放在最后给你们看的。”她笑起来很温柔，“请各位好好地期待一下！”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反正放映厅内的起哄声一浪接一浪。


    尤盼盼用镜头展示：


    *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什么？”


    “是尤盼盼。”


    *


    台下爆发出一圈笑，女孩们东倒西歪，但不知道又是从谁开始，慢慢地有掌声响起。后来，这掌声像沸腾的油锅在煎炸东西，热烈鼎盛。


    尤盼盼无奈地摇头，一边看着女孩们一边笑。她的手指摩挲着最后那张纸条。问问题的人字迹很漂亮，回答问题的人却不尽然。


    “是”字像画出来的，扭曲如蚯蚓，倒是“尤盼盼”三个字格外规整，方方正正，看上去是对三个字下过苦功夫。


    范书遇知道这个回答是谁写的，尽管没有署名。


    窦章也知道。


    而且他们明白，尤盼盼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触动，因为她一定更知道。


    *


    “大家聊一会天，等会我们就回教室吧，你们下一节课是什么？”尤盼盼在整理纸条，随意地问。


    很快有人回答：“音乐！”


    “好。”尤盼盼笑着应。


    然而，窦章在范书遇旁边，忽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范书遇侧头问。


    窦章翻出手腕，他的手腕打出光，呈现出监控画面，这是福利院的大门。


    一群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出现在大门口，门卫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人绑住双手，钳制！


    范书遇心一沉，他听到福利院内传来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那群人破开了大门，直接闯了进来！


    范书遇和窦章一起飘到空中。


    两人飞速穿墙而过，来到了告示栏附近的空地上，只见为首的人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枪，胸前，有一个铭牌。


    “所有人都听好！不许乱动！不许乱动！听到没有？！原地蹲下，双手抱头！”队长拿着扩音器，扯着嗓子吼。


    他们动静很大，王福春从办公室里钻出来，她胖胖的身躯却立刻抵上一个硬物。


    队长那把枪对准了王福春的太阳穴。


    “你们分散成几个小队，把所有人都扣押。稍后机器就会运过来。就地解决，封锁消息。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逃离！”


    “你们，你们什么人？！”王福春震惊，她看向门口的门卫，可对方不见踪影，“这里是福利院，是中央批准的机构，你们敢在这里动枪？”


    队长却笑出声，他那枪下移，挤着王福春脸颊上的肉：“我们有什么不敢？”


    等几个小队的人把所有的老师和孩子们都带到广场上时，为首的队长才从口袋里掏出证件：


    “监察局的。例行公事，查办非法仿生人以及出逃仿生人。”


    他拿出一张资料卡，上面荧光色的字一行一行滑动着，他宣读道：


    “接到群众举报，有人怀疑福利院内存在一个或多个无编号仿生人，监察局查办仿生人多年，不允许任何错漏。今天，由我本人带领队伍，承陆局长的特令，前往福利院对每一位成员进行共情测试。凡是共情测试不合格者，就地处决，绝不姑息。”


    “共情检测官C112，D507，A418，A009”


    “到！”被点名者不约而同。


    “马上开始检测。”


    共情舱被庞大直升机空运落地，舱门打开，五行队列同时推进，尤盼盼站在人群里，她嘴里被塞满了抹布，又贴上了封条，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尤盼盼的反抗极其激烈，然而这次的共情检测实际上只是一次大规模清缴，其特殊性让人闻风丧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五年前有这么一场围剿活动。”范书遇拧眉。


    窦章面色也不大好看：“别说你，我也没听说过。所以这次检查是秘密进行的，不排除是监察局和生命科学研究所沆瀣一气的结果，他们的目的大有可能是”


    “灭口？”范书遇眉头紧锁。


    窦章忽然看向范书遇，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穿透力很强：“你记得我在共情检测室内都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范书遇当然记得。他唯独不记得的只是共情舱内所见的幻境。


    而又正是因为记得，范书遇在观看三维空间内的全部实况时，才总是提心吊胆。


    于是窦章沉默了一下，不得不开口：


    “监察局研究多年了共情测试是没错，但他们也一直在试错。五年前，共情检测的流程手册里并不存在先天提问。”


    请问范书遇先生，你本人是否有精神病史，是否有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PTSD等问题，是否具有反社会人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双重或多重人格等特殊情况？


    如果没有，那么我将视你为正常人，测试标准不变


    “以上内容均不存在。这项提问是后来才被加上去的。但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窦章看着下面的队伍，“共情测试在不停地被完善是没错，就像人类开发新药剂，创新某项科学或医学技术的时候，总是会找许多小白鼠做实验。共情检测的实验体是活生生的人类。”


    “人类文明的进化是由许多消逝的生命堆积出来的，共情测试不例外。它一开始荒唐，漏洞百出，是经过多年实验才逐渐有了完备的体系，并且最终令大众信服。”


    窦章似乎是叹了口气，他声音很沉：“所以很可惜，我们回到了一个对于共情测试来说，不算完美的时期。”


    范书遇问过窦章，这些女孩们哪里不一样。


    她们不一样在，面对共情测试的时候，没办法做出和平常人一样的反应，也不可能达到很高的分数，因为她们在精神，心理，情绪敏锐度，感知力上都会异于常人。


    结局似乎是可以被预见的。


    共情舱外的共情检测官们神色逐渐凝重。


    “报告，这一例不合格。”


    “报告，不合格。”


    “报告，测试不达标”


    在场的女孩们几乎没人能过线，而队长气得快把牙给咬碎：“什么？！”


    “没有一个合格？！”他脾气一下上来，觉得自己的工作被这群骗子羞辱了，“按照陆局的特令，凡是不合格都要枪决！！中央批准的机构是给你们用来私藏仿生人罪犯的么？！啊？！你，王福春！你简直太让监察局失望了！”


    王福春此刻也被贴了封条，根本不能开口说话，一听到队长说要开枪处决，她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一直发出嗷嗷的声音。


    在其中一名监察人员要带走学生的时候，尤盼盼原本被束缚的手瞬间崩开了手铐，她的手腕直接被刮下来一层皮，带连带着肉。


    地面瞬间摊开一汪鲜血，血腥味小范围扩散，尤盼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她径直掐住了队长的脖子，指甲扣进肉里，指腹还能摸到跳动的筋脉。


    “你他妈的疯了？！”队长反应也很快，他反手一个擒拿，生生把尤盼盼的几搓头发都给拽了下来，但尤盼盼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快速扯开嘴上的东西，咬牙切齿：


    “你们这群监察局的走狗，到底是谁疯了？！共情检测根本不适用于我的学生，她们是无辜的！你们难道不知道福利院里收留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还是你们想装作不知道！你想让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童在共情舱里面说什么话？！你想让她有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像个正常人类？！”


    尤盼盼的声音尖锐，像布料刺啦一般，一旁，听得进去的几个监察人员动作开始犹豫：


    “这……队长，我们要不要向陆局申请一下进一步调查？或者说带这些人回去做穿透脑骨检测！”


    “闭嘴！”为首的一脚踹向尤盼盼，反手扣住尤盼盼的肩膀，他同时抬头朝旁边骂，“我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福利院就是一个窝藏仿生人的据点，你们看不出来？”


    “今天这里没人有能离开。一个都不许！”


    他骂骂咧咧地，捏起了尤盼盼的下巴，尤盼盼直接“呸”了一声，一大口口水喷到了男人的脸上！


    “卧槽，你他吗个贱人”他暴怒，一巴掌扇在尤盼盼的脸上。


    周围的学生们看到这幅情景，有人大哭起来，也有人红着眼睛，死咬着嘴唇，眼睛里迸射出极强的恨意。


    “放开我！我不是仿生人！”有胆子大的直接尖叫起来，“有没有人啊？！救命！！监察局枉杀无辜 ！！！”


    但她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进来，因为监察局派人抵达的时候，便已经在四周设下了结界，屏蔽一切声音，甚至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初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面上罕见地出现表情，看上去是着急。


    林晚霞目光很冷，她冷静地学着尤盼盼，在试图挣脱手铐。


    而尤盼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翻身撞了队长，站起身的时候猛地朝前冲，她身边的监察人员反应过来，可还是来不及，只见尤盼盼拧住那人手腕，顺势把手里的枪给拔了出来！


    尤盼盼一秒开了三枪，其中一枪居然精准地擦过王福春的后背，发出“哐当”一声响，那手铐直接被崩开。


    王福春也恢复行动后，第一时间开了腿部的义体。


    但监察局也不是吃素的，甚至，这一批算是精锐部队，人人都有武器在手。


    枪声此起彼伏，黑烟和烟尘如一把弥漫的黄沙，充斥在众人四周，廊檐上的灯都被打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瓷片。


    场面一度混乱，人群里的几位老师在帮着女孩们解开手铐，同时还要防着监察人员。


    “噗呲——”一道飞溅的血液如喷泉般射出，一位女孩不慎中弹，那子弹从她肩膀穿入，从后背传出，凿开了一个血窟窿。


    “小雅！”


    某位老师直接跪坐在地，她把女孩搂在怀里，手上沾得全是血。


    “定点炸药装好了没有？”队长擦了擦自己手上被蹭到的血迹，刚才那一枪就是他开的。


    身边的下属说了句什么，为首的队长便举起枪，朝天上猛地开了一发！


    “全都别动，不然下场就和她一样！”


    他用手指着地上还留有余温的尸体。


    血越流越多，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小雅的鼻息已经变得十分虚弱，生命体征即将消失。


    尤盼盼的眼睛一下红了，她拔过另外一把枪。


    “砰！”


    “砰！砰！砰！”尤盼盼速度极快，她甚至临时扎了个头发，防止挡住视线，而打枪的准头极佳，发发都中，四处鲜血飙飞。


    “卧槽？！”有人惊呼，看着地上自己同事的尸体，“不会是赏金猎人吧？！”


    “那你们还真说对了。”尤盼盼用枪抵着一人的脑袋，直接贴脸射杀，那血溅得她满脸都是，尤盼盼现在仿佛是泡在血水里。


    她浑身带着腥臭味，目光如刀子一般，径直朝着为首的队长走去。


    尤盼盼举枪的瞬间，队长脑袋一歪，一道虹光爆射而出，队长闪出残影，眨眼之间居然绕到了尤盼盼的背后！


    “在监察局派发的义体面前，你就别不自量力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如鬼魅，他勒住尤盼盼的脖子，刚要动手，尤盼盼却直接张嘴咬住了男人的手臂！


    “草！”他暗骂一声，要推开尤盼盼，可下一秒，当尤盼盼因为巨大推力而飞出去的瞬间，男人的手臂也被撕扯下来一块肉！


    尤盼盼又“呸”了一声，她原先温柔的笑容，此刻却带上血：


    “今天你们但凡敢带任何一个人走，我会让你们全都死在这。”


    “吗的”队长看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他眼前一黑，痛感直击大脑。


    他冲出去，同时朝周围几人打手势。


    “爆破！”


    火光在四周亮起，轰隆！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整个福利院都开始坍塌，墙砖飞到人脸上，直接把好几个监察人员砸死，钢筋水泥和电子大屏把人压在身下，王福春赶紧召集道：


    “孩子们，快过来！！”


    她们逃离监察局的魔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围住王福春。


    然而，监察局外头负责驻守的人察觉里面情况不对，立刻带来援兵。


    范书遇站在人群中心，看着人影往左来，朝右去。


    他像站在马路中央的交警，可他没办法指挥交通。


    就像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福利院起了大火，硝烟弥漫，狂烈地钻入人的鼻腔，再扩充到五脏六腑内。


    尤盼盼挨了一记辣拳，她被三四个男人摁在地上，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甚至流出鼻血。


    但她咬牙，眼神不甘：“你们以为你们今天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光了，就可以万事大吉吗？！”


    “电子眼会记录下一切！”


    她的话却被打断：“电子眼也在监察局的调查权限范围内。你就是窝藏仿生人的罪魁祸首，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我没有！！我的孩子们不是仿生人！！！”


    “闭嘴！”一个男人又把尤盼盼的嘴给封住！


    外头的结界是封闭式，外面的人看不到结界内的情况，周围街道上的居民们以为，福利院只是在接受例行检查。


    “行了，尤盼盼。”


    为首的队长露出一个大发慈悲的表情，他躬身，用只有尤盼盼能听到的声音说：


    “其实不管今天检测结果怎么样，你，还有院长，都是要死的。”


    “只不过我们没想到，检测结果居然刚好不通过。这样也好，我们有了更合理的理由杀你。之前按照我们的计划，如果检测合格，我们会尽可能地伪造结果。”


    “最后，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男人用枪抬起尤盼盼的下巴，“可惜了，长得还挺漂亮的。你藏在福利院的光刻机，价格不菲吧？”


    听到这话，尤盼盼眼睛一下瞪直。


    男人见她的反应，得了趣味，笑起来：“实话告诉你，上面的人要你的命。你，知道得太多了。”


    “你们要我的命，可以。”尤盼盼在最后关头，口吐鲜血，她其实视线都有些看不清了，被几个巴掌扇猛头脑，“但是这里的孩子们是无辜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监察局的官方测试？”


    男人嗤笑，不屑：“检测事实就是她们不合格，不合格就是仿生人，仿生人有自由就该死！人类的利益至高无上！如果庸城没有秩序和规则，那一定会乱了套！”


    监察局所有人在入局之前都被灌输过这样的理念。


    他的这番说法，在场监察人员没有任何人反驳。


    “行了，诸位，收尾吧。”


    队长用枪抵着尤盼盼的脑门。


    周围，几个人散开，去绞杀剩下的女孩，以及院长。


    另一头。


    王福春揽着几个人，往福利院深处走。


    “快，快……你们快走。”王福春受了伤，她的义体也在滋滋作响，行动实在不方便，逐渐吃力，“你们往前跑！去教学楼后面的射击场！快去！台阶下面有密道——藏到地下室去，不要出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等监察局的人彻底离开！”


    她交代清楚后，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


    林晚霞在，初雪也在。


    还有别的四五个女孩。


    而后头，脚步声和风声鹤唳。


    追兵速度极快，一个男人直接举枪，毫不犹豫地爆头！


    王福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地上滩开血迹。


    林晚霞这辈子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她很不想死，她是个极其爱漂亮会打扮的人，如果就这么死了一定会很丑。


    不能死，不能死……


    林晚霞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她耳边响起院长提示的声音，去射击场，去找台阶！藏在地下室里……


    林晚霞连头都不敢回。


    要活着，活着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所有人。


    她们是枉死的，监察局的走狗把她们咬死了。尤老师尤老师不能白白牺牲。


    “林”一道很小的声音突然在林晚霞身后响起。


    林晚霞脚步一顿，她震惊回头。身后，离她五步远不到的位置，初雪目光愣怔，但是是头一次直勾勾地看着林晚霞。


    四目相对的时候，林晚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居然回头伸出手，拽着初雪，两人一起跑。


    后面传来声音：“前面的，乖乖束手就擒，别跑！！！”


    林晚霞不管不顾，她发狠地咬牙：“你这个拖油瓶，能不能跑快点啊？！”


    因为起了大火，浓烟滚滚，四周都是呛人的黑烟，林晚霞一边挥手驱散，一边看前面和后面的情况。


    她忽然把初雪拽到自己跟前，然后用身体挡住初雪。


    “继续跑。”林晚霞比初雪高，初雪瘦得像竹竿，而林晚霞骨架稍大，她用自己挡住初雪，把人圈在怀里。


    林晚霞也不管她的跑步姿势诡不诡异了，只催促：“跑，再快点！！”


    如果初雪不往前，她也没办法往前，两人现在一前一后粘在一起。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前面？！”一个男人眯眼，但实在看不清黑烟里的情况，只迷迷糊糊见到一个身影在晃动。


    “快点，别让她跑了！”


    枪声响起！


    林晚霞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但好在她忍住了。


    即将接近台阶，后面的就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们不用回头都知道追兵近在咫尺，林晚霞的后背感受到极强的压迫，阴森森的，很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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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林晚霞一个趔趄，她看到自己的脚踝开始流血，一股大力压在初雪身上。


    “林？”初雪要回头。


    林晚霞摁住初雪的眼睛，小声：“跑。别看我。”


    她因为受伤，身体一半的力都压在初雪身上，此刻初雪就像是背着林晚霞。


    “在那！”后头的人发现了林晚霞的位置，立刻拨开烟雾追来。


    范书遇和窦章都赶了过来，但两人只能旁观。


    台阶。


    一个小的密道口被林晚霞推开，她把初雪塞了进去，初雪却瞬间抓住了林晚霞的手腕。


    “林？”


    林晚霞看向初雪，两人第二次对视。


    “喂。”


    “我从来没像外面的人一样笑话你，喊你丑八怪，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就因为我误会你动了我的筷子？”


    “林”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有自闭症，你不爱搭理人就不搭理。那我问你，你必须回答我。”林晚霞看了看左侧，确定追兵还没找到她们，“我的药，真的是你给的？”


    “尤老师说，你是专门出去买的。为什么？”


    “……”


    “你说呀！傻子！”林晚霞气死了，直接捏住初雪的脸，“快点，没时间了！你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那尤老师怎么办？”


    初雪破天荒地开口，结结巴巴：


    “生生日礼礼物。”


    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林晚霞听到了，表情瞬间愣住。


    她嘴唇动了动，眉毛一皱，最后很无奈：“什么呀。”


    “就这样呀？”


    “傻子！你真的很蠢！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谁稀罕你给我送生日礼物，笨死了。”林晚霞别开脸，不让初雪看自己的眼睛，她伸手把人往里面塞，“这地方我之前来过，尤老师的机关你还记得吗？课堂上教过的。”


    林晚霞做了个手势，“先这样，再这样你往里面走，遇到门就这么重复。”


    “这里面只能待一个人，里面有一点点存粮和水。是我之前和朋友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带进去的。”


    “走吧。”林晚霞拍拍初雪的脑袋。


    然而，两人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枪声响起！


    林晚霞的右手臂直接被打断，哐当一下掉落在地上，她看着血水喷涌而出，那密道的门需要很大力气才能关上，左侧是两个越来越清晰的追兵的身影。


    “切。难不倒我。”林晚霞感受着泼天的疼痛，却笑，“躲好，记住没？”


    她伸出左手，用常人所不能及的大力，拽着密道门，往右侧猛地拉。


    拉得她额头青筋暴起，手臂血脉偾张，整个人都绷成石柱般，僵硬又拼尽全力。


    “喂！”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林晚霞说：“下辈子记得来跟我做朋友。”


    “砰”一声细响，台阶恢复原状，门也消失不见，连门缝都没有。


    而五秒后，追兵到达，林晚霞跪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台阶的侧面墙壁。


    她大口大口喘气，背对着两个男人。


    “卧槽，就剩一个了？确定？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两个？”


    “不知道啊，但还有一个能去哪？就剩她了吧。”


    男人一把抓住林晚霞的头，开口：“小鬼，你还有没有同伴？说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然而，林晚霞却像青蛙一般突然弹了起来，她一口咬住男人的脖子！


    在男人卧槽几声并且大力推开林晚霞的时候，林晚霞也咬下来男人脖子上的一大块肉！


    和尤盼盼，如出一辙。


    “果然难不倒我。”林晚霞呸出那口肉，咧开满嘴鲜血的牙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下一秒，三声枪响。


    林晚霞眼睛失去高光，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她胸前三个弹洞。


    “傻逼吧我草。福利院养的都是什么疯子？疼死老子了！”


    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其中一人痛得龇牙咧嘴，直接跪在地上，起不来，还是另外一人飞奔着扛了回去。


    但，脖子被咬开的那人撑不过两分钟，便气绝而亡。


    第108章 送别


    *


    哐，哐，哐。


    三声巨响后，空间崩塌了。


    所有的画面都消失，只剩下一片没有尽头的黑色。


    范书遇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离心力！他心跳飞快，仿佛灵魂从瓶口钻出，然后被身体的吸引力拽走。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大梦一场。


    而窦章眼疾手快地探到范书遇耳边，两指一抽，一枚芯片被他抽了出来。


    “结束了。我们只能读取到这里。”


    “是全部了吧？林晚霞已经”


    窦章摇头：“不一定。记忆芯片或许也能记录主控生命体征消失后的一些情况，只要主控的意志够坚定。但时间很短暂。”


    “好。”范书遇觉得自己魂魄仍然不稳。


    他起身，却腿软，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兜住了范书遇，窦章看过来：“你小心点。”


    范书遇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适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离家出走。但其实范书遇并没有在三维空间内待多久，只是看了太多，他需要时间来缓冲。


    窦章走到操控台前，他用指腹扫了一下台面边缘的灰尘，“这里可能是福利院坍塌后残留的小空间。”


    四周静悄悄。


    池核的气息将两人裹挟，他们像闷在睡袋内，空气流通缓慢，有机械液的特殊气味扑鼻而来，直冲冲钻入人的大脑，带着掀翻天灵盖的蛮劲。


    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窦章从读卡器里抽出来芯片，那操控台便黑屏。


    半分钟左右，屏幕旁伸出一个小圆孔，从中投影出全息影像，长方形影像截取框内只有一行白字，背景板是蓝色。


    “接下来请回答问题。”毫无感情的机械男低音响起，“答题是否准确将决定你们能否离开此地。”


    脚底的地面突然抖了抖，空间再次发生变化，范书遇稳着身形，又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他们居然回到了走廊上。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墙，墙内开始出现奇怪的声音，就像机械索道或滚轮在滚动前行，而后一张电子大屏出现在墙壁上，蓝紫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霓虹灯光的出现莫名令人心安。


    “你们是谁？”


    屏幕上弹出来白字。


    “赏金猎人。”范书遇言简意赅道。


    “你们的级别？”


    “S。”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范书遇：“监察局以查办仿生人为由烧毁福利院，并且杀害了福利院的老师和学生。”


    “如果给你们回到地面的机会，你们会不会选择向公众说出当年的真相？”


    “”


    这个问题范书遇并没有立刻回答。一旁，窦章接了话茬：


    “会。”


    “如何？”


    窦章扬眉，眼睛一眯：“以匿名的方式给监察局和中央写举报信。”


    “不够。”


    “联系记者，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事实新闻，重整旧事。”


    “不够。”


    “夺取广播中心和电视塔权限，向全城发布公告。”


    “不够！”


    “控制子机，在挨家挨户的电脑、电视等电子器材上直播，要求监察局和中央还福利院一个公道。”


    “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


    见状，窦章顿了下，他眼尾一挑，笑里染了点狂：“那就杀掉监察局局长陆平渊，革职所有当年参与过福利院清缴活动的监察人员，直击世心塔，把刀和枪架在葛云央的脖子上，逼着他向院长和尤老师道歉，承认他这么多年碌碌无为，丝毫没有尽到中心指挥官的职责，再慰问所有牺牲的工作者的家属，告诉他们这些人生前是清白的。”


    “”


    “一命还一命，对吧？”窦章甚至反问。


    面前的屏幕不说话了，周围陷入寂静。


    须臾。


    “下一个问题。”


    这似乎是第二阶段。


    “我是谁？”


    “”


    屏幕前的两人都有些感慨。


    范书遇开口：“初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最后一个问题。答错了，你们就会成为路上看到过的那些白骨。”


    “尤老师死前的遗愿是什么？”


    窦章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至少，连启用发财之后的窦章所建立的三维空间内，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线索，那或许尤盼盼从未说过她的愿望。比起旁人，窦章能获取的信息更多，他和范书遇所看到的过去也是最全最真实的。


    “重复。尤老师死前的遗愿是什么？请在五分钟之内作答。”


    男低音语罢，屏幕上赫然出现个倒计时。


    这倒计时还搭配了时钟声，滴答滴答，声效像一根针般戳在范书遇的脊梁骨上，传来棉麻的，刺激得头皮都快立起来的紧张感。


    遗愿是什么？


    他们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福利院内看到的人和事。尤盼盼的那本笔记本上从未记载她的个人往事，她也没有记录每日心情的习惯。


    范书遇想起最后那堂课。


    放映厅对初雪来说或许是意义非凡的，因为在那，尤盼盼给她上了人生的最后一节课，这节课过后，整个福利院都被埋葬在历史的尘烟里。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失，伴随着池核气息的加重，无形的压力如同泰山一般压在两人身上，压得他们有点喘不上气，范书遇额头冒出冷汗，他眉头紧拧，脑中关于福利院的片段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重复。尤老师死前的遗愿是什么？”


    屏幕突然使坏般地亮出几个录像，上面居然是过往误入此处的答题者的回答，那些回答五花八门，有说尤盼盼是希望嫁给心爱之人的，有说她想挣到花不完的钱，也有人回答得稍微正经些，说尤盼盼是想兴教育，想一辈子待在福利院内奉献自己。


    这个答案看上去靠谱了许多，可仍然不被通过。


    回答者已经成为了一具白骨，骨头都散架，凌乱地分布在四处，窦章先前说不定还碰到过。


    范书遇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下就像一个迷宫，整个碧春园的下面是机关道，大部分应该是尤盼盼留下的，只是空间折叠的机关和电子大屏都很新，看上去不像是许多年废弃的模样，更像是有后人来翻新，并且偶尔进行一次维修保养。


    倒计时进入最后半分钟，屏幕上开始传出警报声，甚至有红灯频闪，大屏中央跳出一个危险的提示信号，信号是骷髅模样，看上去十分骇人。


    “最后一遍。尤老师死前的遗愿是什么？”


    窦章张开嘴，刚要说话，他身边，范书遇声音很低，在这密闭空间内飘荡。


    这场景和曾经某个深夜重合，因为范书遇也只说了四个字。


    *


    “百花齐放。”


    他觉得，尤盼盼想看到的是百花齐放。


    *


    “你觉得这人工智能能听懂你话里的一语双关吗？”窦章轻笑了一声，他不动声色地翻出手腕，好像在做戒备状。


    然而，大屏上没再出现任何字，又是半分钟过去，在度秒如年内，两人听到轻微的“咔嚓”声。


    大屏缩回墙壁内，墙壁也开始伸缩。


    前方出现了路，后头的走廊反而被堵住。


    两人条件发射地往前一跨步，十步距离开外，又是一座操控台。


    这次不需要窦章去找什么芯片，操控台已经开启了。


    范书遇轻车熟路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窦章。


    很快，窦章也走过来，他又往范书遇的接口处塞了芯片。


    有了之前的经验，范书遇适应了连接时的震荡，还有灵魂被抽离的空虚感，他感觉脑海内又开始翻涌。


    接着，范书遇和窦章飘在了福利院上空。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两人分头在寻找尤盼盼和王福春的身影，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在没见到尸体之前，他们也都不愿意接受最坏的结局。


    林晚霞躺在地上，眼睛都没闭上。窦章循着血迹和一些脚印在找，直到范书遇在身后出声：“我找到了。”


    于是窦章飘过去。


    两人站在一起，看着被钢筋贯穿手心的尤盼盼，她闭着眼睛，头发散乱，背上倒了一桩坚硬的石柱，压得她脊骨断裂，胸腔内积血，早就没了气息。可尽管如此尤盼盼那只被贯穿的手却捂着一双眼睛，她身下还躺着一具尸体，是尤盼盼所带班级的班长，女孩原本有求生的机会，可下半身已被大火烧焦，双腿只剩下黑漆漆的焦，甚至有骨灰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范书遇蹲下身，他看到班长的衣领有一圈水痕，那是干了的泪。


    监察局的收尾工作做得干净利落，对外只说福利院内有仿生人，他们到达以后有仿生人罪犯在此放火，甚至搬出几位被尤盼盼枪毙的同事，侧面证实了这一观点，让群众信服这里发生的是一次正规查办活动，而沦落到如此局面完全是福利院内的人咎由自取。


    监察局是庸城最有威望，实力最强悍的机构之一，没人对此提出质疑，此事就这么潦草过去，甚至没激出水花，只有福利院周围的街坊会提一提，庸城其他地区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正巧监察局这两年严查仿生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普通群众为了自保，根本不敢在公共场合提及无编号仿生人的事情。


    思及此，范书遇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做一声又重又沉的叹息。


    站起来的时候，范书遇眉头紧皱，可眼尾发红。


    窦章瞧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范书遇在贫民窟的经历的时机，所以只是慢慢靠近，即使触碰不到范书遇，也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其身侧。


    而两日后，尸体被清空，抚恤金给到位，似乎也没什么家属闹事。大火带走了一切，真相，生命，理想，崇高的人格。


    “不管怎么样，尤盼盼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对吗。”


    “对。”窦章应道。


    “我想帮帮她们。”


    “为什么？”


    “我听到求救了。”


    和范书遇举过的例子不一样，不是小孩要向他乞讨一份食物或是些许钱财那么简单，他看过福利院的生活，见过很多张笑颜，要说内心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


    他确实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也做不了一身正气，自由洒脱的主角。


    但是他还算有点能力，而且他活着。


    活着的人可以为死去的人正名。


    范书遇的魂魄好像都抖了抖，他说，“这里的亡灵在向我求救。”


    窦章笑了下，他低低地说：“好。那我们帮帮她们。”


    *


    又过半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福利院门外。结界已经消失，监察局的人收拾残局后，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那身影是老鸨。


    老鸨手中握着手帕，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进院内。


    “开发商真的愿意低价出售给我这块地皮？”


    “可是这地方看起来也太不像样了，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五折出建材？！还包装修？！”


    老鸨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不会是什么乱葬岗一样的地方吧，或者这地上地下有恶鬼？凶宅？”


    她在和人通话，对面的人开的条件很好，电话转了个线后，老鸨的语气一下谄媚：“您好您好，哎哟，我还是第一次和大官说上话！这是我的荣幸哩！！”


    “这是哪的话？不！只要您开口担保，我就铁定相信您！诶，诶。好！那就说好了，有您保护，我这生意绝对如火如荼。您放心，我肯定不让您吃亏，到时候利润我们可以商量着如何分成。”


    接下来一周，废墟被重建，碧春园拔地而起。


    曾经的血和火都被洗干净，碧春园招收第一批奴生，男女都有，长得各个水灵，老鸨只想赚钱，并不在意这地方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乱说。


    而某日，老鸨神经兮兮地出门，再回来的时候，却带来个神婆！


    与此同时，范书遇发现，台阶虽然被拆除，可碧春园一层，女士更衣室的位置，就是原先台阶坐落的地方。


    而那处传来动静，是初雪掉了出来。


    她已经奄奄一息，饿得前胸贴后背，嘴唇皲裂，极度缺水。


    但她意识还算清醒。她慢慢地爬，周围没有人，碧春园刚建好，监控和各种安防设施也不完善，老鸨更不可能在更衣室安装监控。


    初雪爬到窗户边，用尽力气翻了出去，她想离开碧春园。


    范书遇觉得自己比初雪还紧张，他看着初雪用手肘在摩挲地面，由此撑着身体匍匐前进，初雪的腿在发抖，她没力气站起来跑。


    花园内。


    “您帮我看看，我总觉得这园子不对劲。我这生意马上要开张了，多少钱您尽管开口，最好是能在这里行一场法事，来超度超度！”


    老鸨居然还是个封建迷信的人。


    窦章盯着神婆，神婆的脸颊两侧画了红绿色的长条，看上去像从部落里走出来，她头顶一凤冠，手上握着权杖，身披五彩斑斓的狐裘，腰间挂着一瓶水晶石，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只是神婆的个子偏高，在老鸨身边有种金鸡独立感。


    神婆皮肤棕褐色，眼角带皱纹，头发稀疏只剩几根稻草般的毛发，她手握权杖，在园内溜达。


    窦章和范书遇同时回头，彼此眼神一惊。


    这一溜达，两人就溜达到了更衣室窗外的草坡附近。


    “那是什么东西？！”老鸨尖叫起来，她立刻伸手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有鬼！”


    神婆眼神错愕一下，她皱眉，声音粗粝沙哑：“那不是鬼，是人。”


    “人？怎么会有人？”老鸨讶异。


    神婆目光落在初雪的身上，她用权杖指了指不远处的侧门，“估计是从那翻进来的吧，这么瘦，瘦成纸片了。又矮。这是个流浪儿，你看不出来？”


    神婆明明是以宣扬鬼神为工作的，这时候居然劝老鸨别疑神疑鬼一惊一乍。


    “那可不行。”老鸨眯起眼，露出危险的目光，“谁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又都听到或者见到了什么？”


    “想到我碧春园来混吃混喝，门都没有。”


    老鸨心狠手辣道：“我现在叫人来把她乱棍打死，永绝后患！反正一个流浪儿也没人在意！”


    “等等。”神婆粗着声音阻止，“不可。”


    “为何？”老鸨露出疑惑的目光。


    神婆动作一顿，这时候她举起权杖，在空中画了个圈。


    那权杖居然还会发光，看样子里面安装了灯控系统。


    像模像样地挥舞了几下后，神婆继续：“万万不可。”


    “这孩子，就是盘亘在这片土地上的守护灵。你若是把她打死，日后你这碧春园的生意绝对会黄。”


    “什么？！”老鸨吃惊，“那，我该如何？”


    “收留她，保证她不会饿死，病死。让她留在这里给你打个杂役也可。”


    “如此以来，你碧春园必将开门红。”


    老鸨还是觉得不稳妥，将信将疑。


    送走神婆后，她试着叫人把初雪关了起来，喂了三天饭，还叫人给她洗漱，把脉。


    三日后，碧春园开业。


    居然真的一炮而红！


    老鸨瞬间信了神婆的话，她关着初雪，因为初雪不说话，眼神又总是空洞，长相奇丑无比无法伺候客人，老鸨就让初雪做粗活，为了方便直接喊她丑丑，从此丑丑倒是成了初雪的名字。


    反正只要初雪不会死，至于是挨饿还是受冻都不重要。


    再后来，就是窦章和范书遇看到的那样，初雪被控制在碧春园内，哪儿都去不了。


    *


    “发财告诉我，这些不是完整的画面，只是一些片段，记忆芯片失效了，后来的这些已经是强弩之末。”


    窦章飘在上空，看上去心情很一般。


    范书遇同样。


    他们飘到草坡上，透过一扇窗，看着老鸨在训练女孩奴生们的待客礼仪。


    “要妩媚，知道吗？跟客人说话要学着撒娇！”


    碧春园内有些地方是直接根据残留的福利院设施就地建造的，偶尔会保留之前的样貌，也会废物利用，因为老鸨想从中省一笔建材钱来捞油水。


    他们所坐的草坡右侧，连着的就是曾经福利院的音乐教室。


    窦章不想看老鸨训练女孩们，于是站起身飘了过去。


    他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方居然悬浮着埙。


    三维空间内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乱碰的，窦章没有亲自接触。


    他又坐回了范书遇身边。


    “你是怎么做到的？”范书遇纳闷。


    窦章指了指自己肩膀上飘着的东西，“你说这个？”


    【发财：范先生！我可以教您！】


    窦章：


    窦章：你做好准备，我要骂你了。


    【发财：嘤。】


    “你教吧。”最后窦章还是松了口。


    精神海里，那个发光小人瞬间激动起来，雀跃地开口：


    【范先生，您可以试图跟我‘交流’，用你的意念，用颅声。】


    【如果您能和我融为一体，我可以帮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


    【对，您要放松心情】


    窦章在这时候让渡了一点权限，范书遇感觉那发光小人离自己又近了些。


    “慢慢教吧。”窦章随口道，他其实没觉得范书遇在短时间内真能学会。


    传闻中的Y是个代码小白，和精神体融合这么特殊的黑客素养，一般人都不具备。


    于是窦章使患着发财。


    斜长的草坡上，窦章眺望天边，地平线上一只鸟都没有，庸城的动物越来越少，连蚊子在这种时期都变得格外珍贵起来。


    他肩膀上那埙忽然飘到了窦章的手边，有黑点盖住音孔，但窦章的手却没动。


    悠长，空旷，涤荡人心的音乐在这片土地上响了起来。


    他们的面前，仿佛出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几个高低不一的身影在草地上打滚，唱歌，写诗，互相揪着对方的脸颊嬉戏打闹，而旁边，一道清丽婉约的身影坐着，在批改作业，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范书遇在听到埙响起的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脑门，让他脑中的弦都颤了颤。


    这弦一直连接到心口，在心口上轻轻地挠着。


    熟悉的音调在草坡上响起，伴随着天边的落日余晖：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风过，坡上的草摇曳出海浪。


    窦章吹的是送别。


    这声音清澈，荡气回肠，可又缥缈悠扬。


    忽然地，范书遇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了扇门，他的小人站在那扇门前，伸手一拉！


    【发财：！】


    小人和小人见面了，发财周身的光闪了闪。


    范书遇也飘进了音乐室，又回来。


    窦章的背影格外寂寥，他坐在斜坡上，没有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


    而后


    尤克里里丝滑地插入到这段演奏里。


    窦章浑身一颤，回头。


    埙和尤克里里都飘在空中。


    范书遇也驱使发财。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看向窦章，目光里有许多话，两人无声对视，埙的声音停了，在范书遇的挑眉里，窦章眯眼，续上了埙的吹奏。


    *


    彼时，暖人的夕阳余晖撒在青草地上，一首千古传唱的歌见证了一次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夕阳山外山”


    狂风把范书遇的金发吹得飘扬，窦章的衣角猎猎。两人散漫地坐在草地上，跟着这狂风一起，把思绪吹得又远又空茫。


    第109章 回魂


    *


    又是三声响后，窦章和范书遇从三维空间内出来。


    两人所处的场景再次变化，这回，他们到了一个像洞穴的入口。


    范书遇又捡起个石片，往里面丢，这洞是向下贯穿的，石片跌跌撞撞，在洞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最后，那石片触底。


    这个洞不深，听声音判断不会超过四米。


    范书遇看了窦章一眼，他直接走到洞口往下跳。


    落地前，范书遇蹬了一脚洞壁来缓冲，窦章也跟这样一起跳了下来，两人现在入口处观望，他们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条过道，最前方有很幽微的光，通过光可以看到一个大厅。


    两人还没几步路，一道瘦弱的身影就出现在范书遇的视线中。


    初雪站在入口，她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甚至右腿上还有很明显的血迹，裤腿都被泅湿。


    一下来，窦章就察觉到很浓厚的池核气息，空气中带着股铁锈的臭，四周雾蒙蒙的，入目所及的空中有宛如波纹一样的东西在流动。


    这里是池核核心所在的地方，发财直接断连，别说是范书遇，就连窦章自己都无法和精神体对话。


    初雪站在原地，只是用那双呆滞的眼睛凝视着洞口的位置。


    还不等他们有行动，头顶的石壁上忽然传来咯噔咯噔的声音，范书遇大脑的弦一紧，猛地抬头，但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碧春园内其他奴生们说过的话。


    房间的天花板总是传来沙沙声，但明明什么都没有。


    那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直在四周的墙壁内涌动，声音抓耳，让人慢慢泛起鸡皮疙瘩。


    直到，石壁某角落内有个小洞口被扭开，一只黑溜溜的玩意钻了出来，朝着初雪蹦跶过去。


    那居然是一只机械老鼠


    “吱！”老鼠在初雪的脚底下打转。


    初雪终于动了动，她并没有看洞口处面带警惕的两人，只是抱着老鼠往回走，轻飘飘地开口：


    “跟我来吧。”


    声音略低沉，也很沙哑，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对初雪来说并不容易。


    越往深处走，池核的味道就越浓，范书遇不敢用义眼和义体，否则随时会变成赛博精神病。


    这间大厅的尽头，是一个被拱起的高台，那高台中央放着长方形的东西，周围居然有枯萎的花，看样子已经放了一段时日，散落的败叶铺在四周。


    这些烂掉的花萎靡，四个角落散步四盏灯，在黑暗的地下场景里如古老仪式里面某种引渡亡灵的祭火。


    初雪的手触摸到墙壁的某个纹路，高台上的白石膏土崩瓦解。


    他们听到机关转动的声音，咔咔咔，与此同时，平台缓缓展开，露出一座棺材！


    这棺材镶嵌在地下，足足有三米多高。两人走过去，初雪站在棺材边缘处，再次开口：


    “他给她们的脑髓注射了类似水银的物质，能防腐蚀。这棺材有几百块上千年的杉木，榫卯结构，一层一层棺材相连，是俄罗斯套娃一样的盖层方式。”


    初雪说着说着，又在雕花的棺木壁旁摆弄了什么，那棺门徐徐而开，撞到棺壁时发出“咚咚”的闷响。


    棺材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当棺材板逐渐收缩后，用来封棺的类玻璃暴露在空气里，而那层仿佛和冰一般的东西下方，是两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初雪；“他说这些浸泡着尸体的液体是乙醇乙酸水银和某些中草药混合而成，有杀菌的作用。”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生怕这会儿不说，这辈子都没机会说：


    “棺材周围这些白膏泥能吸水，阻止水和空气的流通。”


    王福春和尤盼盼的尸体躺在里面，范书遇发现尤盼盼的尸体很完整，但王福春断了一条右腿，那裤管下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范书遇问。


    初雪忽然朝两人看去，眼神很淡：


    “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话如平地惊雷般，让范书遇呼吸一窒。


    窦章皱眉：“你说郭锐？”


    初雪道：“他被我关在机关道里了，暂时出不来。”


    “为什么？”范书遇问。


    初雪看他一眼，说：“他想复活尤老师。”


    范书遇：？


    窦章：？


    他两互相看了眼，如遭雷劈。


    “什么叫复活？”范书遇咬文嚼字。


    “你们不知道？”初雪面无表情，“就是把人类改造成仿生人。给他们植入记忆芯片，输入语言系统，让他们看起来和以前一样。郭锐说，外面的人管这个叫起死回生。”


    初雪用很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郭锐骗了我。他根本不关心碧春园和福利院的真相。他把尤老师和院长的尸体从监察局那带了出来，这几年一直在修缮这口棺材，还愿意帮我完善地下迷宫的关卡，让那些误入的人有来无回。所有的材料都是他提供给我的，我原本很感谢他。”


    “我知道他是尤老师的男朋友。我没办法离开碧春园，他来去自如，可以帮到我很多。”


    “我无数次请求郭锐揭发事实，但他告诉我，他也在被纵横俱乐部的人追杀，不好抛头露面，我相信了。但是今天，郭锐下来的时候说，他要把尤老师的尸体带走。他已经联系好了仿生人制造师，也准备了所有尤盼盼的信息，包括外貌，动作习惯，小口癖，甚至精准到笑容的弧度，打算制作一个新的尤老师。”


    初雪说到这，情绪才总算波动：“我不同意。”


    “我不认为那样的仿生人是尤老师。”


    “就算是，我也希望尤老师不要再在这活一遭了。这里污浊不堪。”


    初雪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矮小的女生，她目光怔怔地凝望着身下的那口棺材，“因为他执意要带尤老师走，我和他发生了争执。大概是因为我太生气了。”


    “所以我成为了核心。”初雪抬头看两人。


    范书遇和窦章都说不出话。


    就算是请专业除核十年的监察人员过来，都未必有人见识过这种情况，池核的核心不仅神志清醒，甚至还主动承认了自己就是核心。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窦章问。


    他打量了四周，发现这大厅可不寻常。


    棺材下方有若隐若现的管道，除了水银等物质，为了让尸体不腐烂，整个棺材内都泡了层福尔马林。那管道深埋地下，不知道连通去哪儿。


    初雪看他们的时候，目光诚恳：


    “我想让你们说出真相。”


    “如果你们不愿意，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初雪无所谓，“池核已经形成了，我反正是活不了多久。”


    见两人沉默，初雪说：“你们听说过碧春园的传闻吗？天花板上上吊的女人，浴室里听到龙吟，半夜的奇怪声响，一层的泳池还会冒气泡。”


    “那个泳池下面连接的是子机。”初雪平静，“通过管道和阶梯差一路向下，再用涡轮液压，发电机，储热系统等等，把势能转为电能和热能。棺材内福尔马林和其他防腐剂的更换需要这些，这只机械老鼠是郭锐给我的，它能反射出穿透前面的全息影响。这是我的要求。”


    “他找上我的时候，说想把尤老师藏在碧春园地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同意的前提是，他要帮我做这些。”


    初雪：“我就是要让碧春园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安，要让老鸨知道她把一个女支院建在一个什么样的土地上！”


    “我装神弄鬼，我居心叵测，但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初雪：“监察局果然慌了，这几年对碧春园严防死守，一点风吹草动就灭口。庸城一向科技主义至上，监察局更是认为鬼神之说不可信，但他们还不是因为我弄出的这点小动静怕得要死！”


    她说完，忽然用一种难捱的目光看向两人：“你们你们是庸城最厉害的赏金猎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果连你们都不能帮我把真相带出去，那还有谁可以帮我？”


    “”


    “我是核心，我可以放你们走。我拜托你们，答应我的请求。”


    她似乎很信任两人。


    “我知道，只要你们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到。”


    因为范书遇和窦章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


    初雪虽然一直被藏在福利院内，可她能从客户嘴里，或者其他奴生口中得知不少碧春园之外的消息。


    赏金猎人，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中立阵营。


    做事随心，不受拘束，享受亡命天涯的危机感，手起刀落就能杀掉纵横俱乐部的罪犯。


    范书遇喉结一动，他其实早有打算，但还没开口的时候，四周墙壁内侧突然爆发出轰鸣，爆破声一阵一阵锤墙而来，仿佛踏破一层一层防御，用一双大手撕开了如纸一般的包装！


    石壁上赫然爆出一道口子，破裂的岩石呈块状炸开，烟尘卷起浓灰，如一盆冷水浇盖在初雪的头顶，她神色大变！


    “吗的。”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墙壁内传来，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抓着墙缝，力道之大，直接把那块墙生生掰了下来！


    “小初雪。”


    郭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眸色阴冷：“你的老师教你怎么用机关道，教你建这些迷宫，是让你用来对付师公的么？”


    他此刻的模样看上去极其惊骇，让人毛骨悚然！


    郭锐扯下口罩，他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看上去还算正常，整个嘴部都爬满了金属机械，假的下颚装在下半张脸处，露出尖牙，耳朵上挂着如尖耳精灵一般的通讯器，从脖子到脚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肉胎凡身，而是被义体填满，重装机甲的哐擦声随着他动作的起伏传来，刺耳不已！


    他肩膀处接的手臂义体是力量型，镶嵌着肱二头肌形状的机械囊，通体银白色，像钢管又像手指一样的防弹鳞从前胸一直拉到颅顶，半侧的脸都被包裹其中，如一只蜘蛛盘亘在上方。


    “这还是人吗。”窦章啧了声，眼神阴沉，“做了这么多机械改造，难怪纵横俱乐部也抓不住。”


    “我只能说，他已经疯了。”范书遇浅浅地评价了一下。


    大概是见过的世面多了，两人在危急关头居然还能互相调侃调侃。


    初雪惊奇地看了两人一眼，脸颊都抽搐了下。


    “要打吗？”窦章侧了侧脑袋，用手揉了揉脖颈，散漫地问。


    “你想用拳击来抗枪炮？”范书遇反问。


    再怎么样也应该用魔法打败魔法啊喂。


    所以下一秒，范书遇道：“跑。”


    话音刚落，他和窦章瞬间一左一右岔开。


    第110章 逃亡


    *


    连如清一脚踩爆废墟下的尸体，血液跟会爆浆似的飞溅在残存的墙根上，周围全是紊乱的磁场。


    “亲爱的，这儿有东西。”邢千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闻声，连如清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邢千婳手起剑落，挑开一块头骨，这还是一具女尸，身边趟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透明光体，邢千婳手里的剑在碰到那光体的一瞬间，就像饿了很多年的古兽苏醒般，通体迸出蓝光。


    “看来这个池核的核心也跟新中城有点关系啊。”邢千婳打了个腕花，那剑就慢慢地吸着地上的光体。


    尸体被她掀开，露出后面被堵住的一个小洞口。墙角边缘有好多零碎的镜面碎片。


    “下去看看。”连如清看上去有点着急。


    “亲爱的。”邢千婳比她淡定多了，伸手拦了拦，“先给主上报备一下，以及通知你手底下的人尽快赶过来支援，不能让监察局的人靠近池核。”


    “如果你想亲手了结郭锐的话。”


    连如清点了下头，她捂着耳朵，通讯线路不太稳定，好在结界被监察局的人解开以后，池核与外界接触交融，力量有些许减弱。


    她们通完话，一前一后往下走。


    *


    “卧槽他吗的，纵横俱乐部这些疯子！！！”


    本部那传来了消息，说是密码战会所、佰金瀚、广播电视台总局都沦陷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欧包看着苏三亭，一个暴栗扣在苏三亭脑门上：“你傻啊？！”


    “刚才那水仙直接从你面前冲过去，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你知道吗！你特么，到时候你的血都会溅到我身上！”


    欧包简直气坏了，腮帮子都鼓得像个包。


    苏三亭悻悻地摸了摸自己脑门，小声：“对不起嘛欧包包，我也想躲呀，但是我反应不过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苏三亭顺毛，“我这不是没事吗？”


    “我现在能不能进去救我老大？”苏三亭很天真地问。


    一旁，忙得像陀螺的王梅丢过来一记眼刀：“当然不行！池核现在危险程度更甚，总部原本打算派人过来支援，可纵横俱乐部在三处地点烧杀掠夺，现在监察局不得不分开人手去收拾残局，并且稳定群众。”


    “我们的支援不够了。”王梅现在在说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如果要救池核内的人，就得现场的人亲自下去。”


    欧包唏嘘了一声，他靠在树干上，捻了捻自己肩膀上的落叶：


    “开什么玩笑呢，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不是贪生怕死的，谁会在有纵横三大的情况下还往池核里跳啊，这不摆明了送死吗。”


    他这话简直无差别攻击，就像全方位机关枪一样扫射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以至于周围捂着伤口，伤口还在滋滋冒血的百来位监察人员面色相当难看。


    “草！瞎几把说什么呢你？一个刚刚加入监察局的毛头小子也配在这大放厥词？！”


    眼看着众人要吵起来，王梅抬起手，这是肃静的指令。


    然而她原本也就是新官上任，这手势根本压不住躁动的人们，危险的信号又催生了他们的情绪，导致周围激起一圈的哀声载道。


    周钻头站在一边，脸色阴沉，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欧包，小声：


    “咱们不会刚加入监察局，就殉职了吧？？”


    欧包笑了声，他动作看上去十分自然，行云流水地从腰间抽出监察局发配的枪，手臂陡然一抬，往上直直地开了三发子弹！！


    砰。砰。砰。


    后背树干一直蔓延到十几米高，最顶端的树杈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两片落叶骤降，拍在欧包肩膀，再滑落到地面，荡起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迅速躲闪，从这头的树梢跳到了那头！


    顾衫蕊小小地切了一声，皱起眉，不满地立在远处的树顶，她洛丽塔式的裙摆还挂到了树枝上，顾衫蕊不耐烦地把裙摆拽下来，十分优雅高贵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挺敏锐的。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顾衫蕊声音很甜美，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乍一看会以为就是个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小公主。


    欧包：“因为你太笨拙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包却毫不在意，他压着枪，看上去蓄势待发：“听说三大里面，蜜糖最神秘。以前鄙人做赏金猎人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身影，今天不如切磋一下？”


    “欧包包。”苏三亭这时候小声提醒，“还是不要了吧？好像蜜糖也很厉害的。”


    欧包也小声：“废话，当然不要！我只是装个b，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我难道还真的会和她打？抱歉！我惜命！”


    苏三亭：……


    “钻头兄，咱俩把蜜糖缠着吧，尽量不跟她打，但也不能让她闲着。”


    “为什么？”


    欧包：“蜜糖是黑客。只要她在，战局会瞬息万变。”


    “成啊。”周钻头人如其名，有着钻头一般朝前冲的蛮劲，并且十分中二，“听上去很热血，老子喜欢！”


    然而，他们在这叽叽歪歪还不到五分钟时间，池核突然亮了。


    没错，是亮了。


    一种类似于开水烧了的声音从池核内传来，碧春园一整片废墟就好像被放在蒸锅里的馒头一般膨胀起来


    “卧槽。”欧包目瞪口呆地看着，后知后觉，“卧槽！不对劲！！”


    王梅当机立断地怒吼：


    “全体后退！！！！”


    话音刚落，池核开始膨胀，地上的建筑废片悬浮起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从内里传出，像工匠在凿铁。


    而后，猩红色的血球包裹着碧春园，那血球表面如黑岩，有类似岩浆的痕迹在球状上蔓延，如经脉，接着，池核炸裂开，弹射出狂风，风里带着凌厉的碎片！


    \"卧槽！！\"


    欧包拽着苏三亭的后脖颈，“吗的，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学生的份上，我肯定不会管你的！！”


    一圈一圈震彻云霄的热浪汹涌而来，地面都开始震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板块运动碰撞导致的山脉起伏，脚底的土地开始抖动，王梅带着监察局的人连连后退几十米，周围的居民区瞬间轰塌！！


    天光乍亮里，众人都伸手捂住了眼睛，风吹得人头发飞起，身手敏捷的在躲避瓦片，更有狂劲的风直接把居民区的几层楼都给掀翻了


    状况十分惨烈。


    “郭锐！”一道充满怒意的女声在池核附近响起。


    闻声，众人撑开一条眼缝看去！


    连如清的匕首上滋滋冒着绿气，看上去如淬毒的蛇牙，她的麻花辫散乱，浑身脏兮兮的，手臂上也有了一道不浅的伤口，小腿处的肌肤被热浪和爆炸的硝火灼出一大片的伤疤和烫痕。


    而在连如清面前，二十步远的距离，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诡异的男人。


    郭锐几乎只有一双眼睛附近还有存在着人类的皮肤，剩下的，通体是金属。


    他被一层一层盔甲般的银包裹着。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郭锐开了敏捷型义体，在空中闪出一道彩虹般的残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老大！！！”苏三亭忽然尖叫起来，他挣脱开欧包的束缚。


    尘埃弥漫里，有两个黑影蹲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


    范书遇手臂上全是血，一直从肩膀蔓延到手腕，他那用来藏银线的义体装置已经松动，金属牵动着骨头，带来一阵一阵酥麻的痛感。


    “老大！呜呜呜呜！！！”


    苏三亭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也不管连如清是不是在附近。


    “老大”苏三亭一个滑铲跪在地上，撑着范书遇的身子，“老大，你感觉怎么样？！”


    这时候，周围的人群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范书遇和窦章真的在里面啊？？而且居然活着。”


    “他手上拿的什么？”


    “一把刀？！？！还沾了血？？范书遇不会是”


    苏三亭也注意到了被范书遇紧握在手里的刀，刀身很锋利，甚至可以从刀片上看到自己的脸。苏三亭发现，范书遇握刀的手在轻轻地发抖。


    而范书遇身后，窦章站起身，朝着两人走过来。


    “把刀给我。”窦章低声。


    范书遇没有动。


    苏三亭皱起眉，没了平时的矫揉造作，而是冷冷地睨着窦章，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死死地护着范书遇，眼神充满警告。


    窦章却突然蹲了下来，伸手拽住范书遇脖子上的项链。


    他把人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拉，两双眼睛无线逼近，窦章让范书遇的视线内短暂地只能看到他。


    “刀，给我。”


    “没事的。”


    在窦章动作的一瞬间，苏三亭抵上来，刚要拔枪，可范书遇却呼出一口气。


    他在众人视线聚焦的时刻，把手上的刀给了窦章。


    “这是她的愿望。”窦章黑沉沉的眼睛直视范书遇，重复，“不是你的错。”


    “嗯。”范书遇似乎是终于回神，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看着窦章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刀，猛地一把把刀插在地上！


    两人一同起身，范书遇侧头道：“我没事。”


    苏三亭眼泪都掉下来，他吸吸鼻子：“老大我真的超级超级担心你啊。”


    “我知道。”范书遇表情终于缓了下来，没了方才那么紧绷，他拍拍苏三亭的肩膀，“还没有结束，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好的老大！”苏三亭立刻抬起手，保证。


    前方，废墟内又抖出来个人，邢千婳一脸晦气地呸了声，从嘴里吐出一口热的鲜血。


    那血浇在地上，晕出圆圈，而郭锐见到邢千婳出来的一瞬，眼神一暗，他转身，操控义体，飞速地逃亡！


    第111章 乱局


    *


    连如清脸上表情呈现暴怒，她捂了捂耳朵，周围闪出几道黑影，一辆飞行艇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冷静点亲爱的”邢千婳话还没说完，连如清就已经飞了出去。


    她一个人开着飞行艇，追着郭锐的身形而去。


    “啧。”邢千婳打了个腕花，剑身发着光，飞到她脚下。


    “御剑飞行啊。”后头的监察人员小声道，“青鸟是不是从新中城出来的？”


    此时的范书遇站在窦章身后，眼神晦暗不明。


    他看向监察局的人，四周都是尸体残骸，有的堆成山，有的流着血，血水如溪。


    王梅手中拿着通讯器，面色严肃：


    “所有人听令，立刻对碧春园进行地毯式搜索，尽可能救助伤员。小队分散到四周居民区对无关人员进行疏散，必要的时候向总部申请医疗救援。高阶赏金猎人去追水仙和青鸟”


    然而，王梅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周围的人没几个动了的，甚至脚步都不曾挪一下。


    费铁此刻嗤笑起来：


    “王司令，你才刚刚上任就把事情搞成这样，不觉得自己愧对于你师父吗？”


    上任？


    窦章和范书遇闻言交换了个眼神。


    王梅哽住一下，并没有搭腔费铁，而是朝着三人走过来。


    她目光只是淡淡地扫了苏三亭一眼，而后朝着范书遇窦章二人行礼：


    “很高兴能看到你们活着出来。稍后监察局会请你们过去询问现场情况，需要你们的配合。”


    能从这种级别的池核活着出来，太让人匪夷所思。


    而王梅的眼睛盯着窦章脚边的那把刀。


    刀还在慢慢地滴着血。


    “或许我们也会询问，你具体用了这把刀来做什么。”王梅看向范书遇。


    范书遇嘴角扯动了一下。


    他漂亮的金发也沾了点血，在发尾的位置，乍一看并不明显。


    “方明正呢？”范书遇问。


    四周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监察局人员的特质衣服格外引人注目，王梅在这，可范书遇看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梅的肩膀上还多了一条杠。


    这意味着，她升官了。


    方才有个监察人员喊她王司令。


    范书遇还来不及从这些现场信息里面提取出他所不能接受的结果，王梅便开了口：


    “方司令殉职了。”


    “我接替了他的位置。”王梅的声音在周围的嘈杂里格外清亮。


    但，情绪不高。


    甚至可以说低迷。


    闻言，范书遇和窦章二人身形均是一僵。


    一旁有脚步声响起，说话的人声音急促：


    “周围检测到有大批大批的不明人员靠近，大概都是纵横俱乐部的人，其中不少是仿生人，还有装备了高级义体的赛博罪犯。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费铁继续冷笑，“池核已经消失了，但不是监察局除掉的。放走了两个顶级杀手不说，还死了这么多人。”


    “王女士，你要怎么给上级交差？”


    监察局从上到下有一套完整的等级制度，下不服上，上不能克下，都是致命的问题，这会让从属关系产生危机，并且导致合作分崩离析。


    很明显，费铁的话是在挑拨离间，也是在泼冷水，周围的人看到面前惨兮兮的情况，全都站着没动，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愤怒和不满。


    好几双眼睛里充斥着嘲讽。


    面前这个情景，让王梅很难做。


    她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司令的威严。


    欧包靠在树干上，头顶已经没了顾衫蕊的身影。


    “钻头兄。”欧包漫不经心喊了声，“你说咱俩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周钻头不解：“不好在哪？”


    “他们觉得王梅没有实力，能坐上司令的椅子完全是凭借方明正的厚爱。”


    “咱俩都是新招安进来的，总不能跟这群蠢货一样麻木吧？”欧包笑嘻嘻。


    周钻头：


    他们对话还没结束，前头几个人有了动静。


    窦章忽然笑了一声。


    “王司令，我记得监察局里有一条规定，凡是下属忤逆上级”


    “轻则处分，重则斩杀。”


    “是吧？”


    原本还有些私语声的四周瞬间安静，静得人心里发慌。


    王梅点头，板着脸：“是。”


    “哎呀。”欧包从树干上弹了起来，他走过去，对着王梅行礼，“司令，我来找您要个任务，听凭发落。”


    说完他还抬头朝窦章笑了笑：“老大！”


    “你哪位？”窦章眯起眼睛。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窦章和欧包面面相觑，欧包摸摸后脑勺：“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已经认你做我老大了！”


    窦章闻言乐了，挑起眉，意味深长地睨了欧包一下，倒是没反驳，也没拒绝。


    “这哪位？”窦章好像瞧见苏三亭是从欧包方向过来的，于是低头问。


    苏三亭也咬耳朵：“哦。师父。这位是欧包包呢！前赏金猎人兼黑客，好像是你的小迷弟。他说全庸城只有你能让他甘拜下风，你是他偶像！！”


    苏三亭给事实添油加醋了一番，还自诩内容大差不差。


    “是吗。”窦章眉毛一动，“确实没印象。”


    “”苏三亭小声，“师父你不要当着人家面说，欧包包会伤心的。”


    欧包是第一个走上前和王梅请示的人，周围有不少监察人员都在围观。


    【那可是窦章。】


    【我没听错吧】


    “各位。”欧包头都没回，只是弯腰鞠躬，面对着王梅，“这二位是庸城S级赏金猎人窦章，S级赏金猎人范书遇。没人说不认识吧？”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连他们都承认了王梅的身份，谁还敢不服。


    不服就站出来打两下，试试有几分真本事。


    费铁脸色相当难看地站在一边，愣是连手指头都不曾动一下。


    他们头顶在此刻忽然凉嗖嗖的。


    狂风卷起


    “都愣在原地干什么呢？！”一道年轻但狠厉的声音从上空响起，几艘庞大宛如战舰般的飞行艇悬滞在上空，魏来浑身白西装，看上去威严肃穆，空降现场。


    他一来，周围的人齐齐弯腰行礼。


    “魏司令！”


    见又是个老熟人，范书遇皱了皱眉。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魏来没有王梅那么好脾气，他不耐烦地举起手，一声令下，周围人便如被打散的保龄球般麻溜滚蛋了。


    “你怎么回事？”魏来扫了王梅一下，意有所指，“跟这两混在一起？”


    “范书遇窦章，我现在以监察局司令的名义对你们施行逮捕，将对你们进行审讯。”


    魏来手里按着一个牌子，那是监察局批准的逮捕令。


    现场的气氛又有点古怪起来。


    范书遇盯着魏来看，两人视线交汇，居然碰擦出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抱歉啊魏司令。”窦章笑着，虽然嘴角上扬，可笑意却很寡淡，“我们现在没空。”


    “什么意思？你们要反抗监察局不成？！”魏来被这话激得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对。”窦章拧了拧手腕，抬起眼眸，“我们有点急事要处理。”


    “别他妈的跟我废话”魏来从腰后掏出两个手铐，跨步要上前。


    一阵急促的嗡嗡声从耳畔响起，在众人还没看清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就横在了魏来和窦章之间！


    【主人，已为您召来飞行摩托！】


    范书遇和窦章默契十足，两人一同迈开长腿坐了上去，飞行摩托即刻启程，悬浮在空中，屁股喷出来蓝色的火焰。


    “你们他吗的要干什么？！”魏来扯着嗓子喊，看上去气急败坏，“给我滚下来！”


    窦章拧了拧把手，说：


    “追杀青鸟和水仙。”


    “不需要！”魏来掏出枪开了两把，可没有一发子弹是打中了的，他更着急，“在没有逮捕令和聘请文书的情况下，你们两个没有资格追杀纵横俱乐部！”


    “规矩规矩，文书文书。”欧包在一旁嘟囔，“真想把这些人的榆木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牛屎。”


    范书遇的长发在风里飞扬，他垂眸，像个金灿灿的神明，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不需要文书。”


    “我们是赏金猎人。”


    他话刚说完，窦章就驾着摩托飞速离开碧春园。


    “我的天哪，老大！！！”苏三亭在地上蹦跶了两下，急得两眼泪汪汪，“你们带上我啊————”


    耳朵旁传来声音，是范书遇打来的通话：


    “注意安全。不要跟过来。”


    “我怕你有危险。”


    苏三亭听到后，捂着耳朵，“老大！我也怕你有危险，你怎么每次都”


    “喂？”


    “喂？？”


    苏三亭拧出个苦瓜脸，气得一甩袖子，“可恶！老大你又假装信号不好！”


    *


    范书遇一只手抓着窦章的衣尾，气流颠簸，加上夜间空中轨道车水马龙，窦章的驾驶并不太顺畅。


    “能找到他们吗？”范书遇眯着眼睛。


    池核确实是散了。


    从爆炸那一刻开始，就散了。


    但现在他们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范书遇没空回想方才的场景。


    在确定没了池核干扰后，范书遇启动了义眼。


    拉近拉近


    放远放远


    在摩天大楼的拐角处，范书遇终于用追踪光圈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绿色！


    是连如清。


    但距离太远了，一公里开外。


    而连如清前方，还有个如鬼魅般的可怖背影，金属在夜间如鱼鳞，一闪而过。


    “窦章，你能看到吗？”范书遇只会单向接收发财，却不能反向传递给窦章。


    “我能。”前面的人手臂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能把车把手给拧下来。


    窦章道：“发财，定位追踪，锁定。还有，让摩托准备好导弹。”


    【好的主人。】


    第112章 爸爸


    *


    窦章把摩托开出非人类的速度，可他仍然受限。


    【发财：主人，您没有开到高速档根据我的计算，您用这样的速度是追不上前面的人的。】


    “我知道。”窦章脸色很黑。


    他并没有让渡权限给范书遇，所以现在范书遇听不见发财在说什么，但他能猜出来。


    “不行。”范书遇低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我用银线吧。”


    “你怎么用？”窦章闻言猛地一回头，眼睛里带着凶狠，“你别告诉我你要用你那个已经残坏的装置去追杀水仙他们。”


    “你以为你是蜘蛛侠？”窦章冷不丁崩出一句。


    范书遇：


    “必须得试试。”范书遇的眸色很冷，在黑夜里反射着写字楼内的灯光。


    飞行摩托机动性很强，并且灵活敏锐，窦章的驾驶技术极其刁钻，他用发财连接上了卫星网，通过云端电子眼看到了各个街道口的监控，包括空中轨道的交通情况。


    摩托的轰鸣声在夜空里响起，两人坐在车上，移动时快如一道闪电，把周围的普通群众震得目瞪口呆。


    【卧槽，刚刚飞过去什么东西？】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金发的男人不会是那位吧。】


    【后面追上来的那一群乌泱泱的东西是不是监察局的飞行艇啊？！】


    事实证明，是的。


    王梅和魏来坐在后座上，一人一只手死死地搭在前方驾驶员的肩膀上，朝他吼：


    “快点！再开快点！！”


    魏来在通过无线内电和上级联系。


    这次接话的直接是陆二狗。


    “陆副官。”魏来面色凝重，狂风在他耳边呼啸，以至于陆二狗那头听到的声音像谁敲了一柄钵，哐哐嘣嘣地响。


    “副官，我是魏来，现在临时进行了纵横三大的逮捕任务，我们兵分两路，一队去追蜜糖，我和王梅在追青鸟与水仙。但我们发现水仙似乎也在追杀一个男人。”


    “照片已经通过碧春园附近的电子眼传送回监察局本部，请副官您立刻调用权限，通过一切渠道调查到该男子的身份。”


    “另外我申请逮捕令，还有赏金猎人的特聘文书。”


    通话那头的人一直没吭声，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才皱着眉，沉声：


    “聘用谁？”


    “窦章，还有范书遇。”


    “荒谬！”陆二狗扯着嗓子吼起来，怒不可遏，“这两人是监察局的重要监察对象，你们只需要负责把他们带回来审讯，弄清楚他们在碧春园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行。”


    “特聘文书的事不许再提。”


    陆二狗一向秉持着雷霆手段，不会允许任何危险分子插手监察局的逮捕工作。


    之前，范书遇和窦章还不算在监察局的眼皮子底下闹事，可如今情景不同。


    他们是碧春园池核内，现阶段，唯二存活的人。


    有着重大嫌疑。


    “好的，我知道了。”魏来也没挣扎，很快挂断电话。


    王梅侧头：“我认为应该和上级具体说明一下情况。如果我们不聘用他们二人，未必能抓到水仙和”


    “行了。”魏来不耐烦，“你越界了。监察局和赏金猎人从来都不是互帮互助的关系，而是白和灰。王梅，这点你师父没教过你？”


    这话堵得王梅眉毛一拧，面色也不好看。


    *


    监察局的飞行艇被发财检测到。


    【发财：主人，咱们屁股后面还有黄雀呢，您确定要做这个螳螂吗？】


    “后面有人。”窦章只是把发财的话转述给了范书遇。


    范书遇猛地回头，果然看到后面好几束光晃晃悠悠地朝他们打过来。


    只是距离还比较远，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你为什么不把发财共享给我？”范书遇现在已经能十分娴熟地喊出这个中华田园犬一般的名字了。


    前头的人卡了一下。


    半晌，窦章才低声：


    “转不了。”


    “从池核消失的那一刻开始，你和发财的联系就中断了。”


    “不是我自己解除的。”


    “我也一直在试着让渡，但没有成功。”


    “这应该和你脑子里的芯片有关系。”


    尽管窦章没有明说，但范书遇知道，这就是佐证了旁人口中的话。


    范书遇确实是个对黑客技术“过敏”的异类。


    他无法连接子机。


    按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范书遇盯着后方的人。


    “郭锐会去哪里？”窦章猛地转了转车把手，油门又开始往下压，“这个方向”


    “你没发现吗？”范书遇背对着窦章，紧紧盯梢身后的几个尾巴，偶尔几个瞬间他低头，能看到摩托车扭转方向，绕开建筑物，朝后飞去。


    即使有移动方位，可最后还是会归于一条直线上。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追逐的方向，其实只是一直向东南而已。


    没有变过。


    “从这里一直往东南开，是边界。”


    是整个庸城的边界。


    边界之外，是太阳辐射异变之后的末世废土，废土上有残骸和废墟，也有许多诡异的生物。


    “郭锐想做什么？”窦章喉结一动，眸色微凛。


    他话才刚说完，前面突然有一栋被霓虹灯充斥的大厦爆发出剧烈的响声！


    气浪卷着一片一片瓦和高分子硅胶晶片爆开，范书遇下意识地伸手用胳膊抵挡了一下飞起的尘土和乱糟糟的碎片，他手臂上还扎了几块玻璃。


    范书遇不动声色地拔下来，肌肤上渗出一些小血珠。


    尽管闹出这么大动静，窦章的飞行摩托也不曾减速，他是铆足了劲地往前冲，完全不怕就此没了命。


    “你不愧是出了名的疯子”范书遇咳嗽了一声。


    扑鼻而来的呛人的硝烟味往人的天灵盖钻。


    “是吧。”窦章不以为意，连头都没回，只是耸了耸肩膀，“喜欢吗？像我这样的疯子。”


    “”


    范书遇没接话。


    料想后头的人也放不出一个响屁，窦章扯动嘴角哼笑了一下。


    他们已经逐渐开到城市边缘，先前窦章为了不误伤到过路的行人，也不想破坏完好的建筑物，所以才一直压着速度。


    现在，空中轨道也没了车辆，地面上人烟稀少，黑夜里连一只会飞的鸟都没有，窦章猛地一拉油门，直接加速到顶。


    座下摩托车开始播报：“已为您开启极速模式”


    蓝色火焰在夜空中拉出一条超长的银河丝线，波光粼粼。


    窦章的衣服彻底鼓起，范书遇发现他们啥时间就把后头的尾巴多甩了几百米远。


    “等等”窦章声音忽然一沉。


    范书遇捕捉到他情绪里的不对劲。


    于是，范书遇回头，直起腰，透过窦章的肩膀，开了义眼去看——


    前方，水仙和青鸟在黑夜里疾行，两人比窦章残暴多了，只管朝前，不管路况，不顾旁人生死，光是大楼都炸了五六座！


    而最最前方那个黑影，身披金属，手中却


    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范书遇瞳孔皱缩，呼吸都急促起来，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


    他拉近义眼，放大，终于看清郭锐臂弯中禁锢着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小孩


    “窦章！”范书遇一只手攥紧了窦章腰间的衣服，“是连小青。”


    什么？


    身前的人手臂肌肉一紧，宽大的背脊崩出骇人又冰冷的线条。


    “水仙女儿？”窦章低喃，似乎是不敢相信。


    “她为什么不在学校里？”


    范书遇：“这是最快了吗？”


    两人的眼神都变了变，与方才的状态截然不同。


    那女孩似乎还在挣扎，范书遇可以看到连小青死死地拽着郭锐的手臂，不停地敲打，可肉/体凡身怎么能和郭锐一身的高阶义体与金属假肢对抗。


    只是徒劳罢了。


    *


    一分钟前。


    郭锐回头，看着后面追赶的人。


    连如清那双眼睛，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双眼睛，太像了。


    太像


    太像他所爱之人。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像的人，但毫无血缘关系，并且人生毫无交集么？


    郭锐不相信。


    他觉得，连如清就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他没能保护好尤盼盼，所以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牢牢地抓住连如清。


    可惜，连如清并不听话。


    甚至，扬言说她不会成为另外一个女人。


    既然是不听话的东西，那就毁掉，重塑，让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就好了。


    郭锐眼眶猩红起来。


    他的衣袖里，忽然钻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动静并不大，可听得人后背发凉。


    郭锐捂了捂耳朵。


    “刘闪电。”他用了变声器，传导着声波。


    对面很快接上线。


    “我在。金主大人，您要的人我已经帮您带到指定地点了，您什么时候过来啊？还有，我的尾款你准备好了吗？”


    刘闪电吊儿郎当，语气听上去还很不耐烦。


    他觉得自己是帮郭锐干了票大的。


    哪知，电话挂断的下一秒，一阵暴戾的，充满蛮劲的野风从窗口灌入，伴随着玻璃被砸碎的爆破声，刘闪电直接被人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地上的少女，顷刻间便被卷走。


    “我曹？！”刘闪电觉得自己的钱没了，赶紧站起身，可下一秒，他又被一拳拍开！


    “噗”刘闪电吐了第二口血。


    这次，他看到两个站在剑上的女人从自己面前飞过，表情狰狞又暴怒。


    再接着，刘闪电因为体内器官被挤压，不断地吐着血，两眼一黑。


    前方。


    郭锐死死地用胳膊钳制住连小青，冷哼了一声。


    连小青浑身脏兮兮，她僵硬地扭头，看着郭锐已经不能称为人的侧脸。


    “爸爸？”她喊。


    第113章 边界线


    *


    郭锐闻声，侧头看了臂弯里的人一眼。


    连小青长得很稚嫩，是他亲手制作的仿生人。


    仿生人的合成骨价格高昂，且被公司垄断，要想在黑市购买，或者通过其他渠道得到，十分不容易。


    而且，他通过预测技术，合成了自己和尤盼盼的面容，预测出来他们未来的小孩会长什么样，这才一比一用连小青还原。


    看到怀里人的眉目也很像记忆中的人，郭锐冷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连小青的脸色苍白，脖子被坚硬的金属挤压着，青筋暴起，血管分明，只要郭锐一用力，她的喉咙就能被硬生生地割断。


    “为什么要抓我？”连小青呼吸很艰难。


    郭锐并没回答。


    后头传来急促的鸣笛声，窦章猛地拍了拍喇叭，飞行摩托在空中滑轨，一个疾冲朝前加速，范书遇只感觉眼睛都快被风卷的睁不开。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郭锐，你个王八蛋！”连如清看到郭锐不断地收缩着臂膀，咬牙怒吼。


    她一激动，脚底的剑便不稳了起来，御剑的邢千婳回头，皱眉：


    “亲爱的，冷静点你这样甚至会激怒郭锐。”


    “我知道你很担心小青，我也同样。”


    大概是昔日战友如今同盟的关系，有了邢千婳在，连如清确实比方才安分了许多，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范书遇他们在后面追。主上在哪？”邢千婳问。


    “主上说了，随机应变，情况不对就直接撤。小糖在来的路上。”


    一行人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朝边界线开，当黄土废墟如浩瀚的星辰一样铺展在范书遇眼前的时候，他的手臂用了点力。


    窦章“嘶”了声。


    “你要掐死我？”他回头。


    范书遇这才松了手。


    “这里是边界线，窦章。郭锐手上还有人质。”


    “我看得见。”


    飞行摩托开始降落，在触碰到地面的时候激起一阵黄土。


    他们头顶是圆形防护盾的末端，像个锅盖，在边界线处的防护盾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上没了悬浮的岛屿和城市，只有无尽的苍穹。


    在玻璃状的透明防护罩之外，是黄沙漫天的废土，寸草不生，一望无际，整个视野都充斥着最原始的野蛮之色，黄得让人心里发凉，背脊不由自主地滋生出阵阵痒意。


    这里不仅没有人，连道路都未曾铺设，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充满放射尘和异变金属的土壤，黑色，黄色，甚至紫色，怪石嶙峋。


    脚踩在边界之地，连穿着高筒靴都能被硌得四肢发麻。


    城市的喧嚣仿佛离他们很远，前方，郭锐站在最边缘，防护罩发出嗡嗡的运作之声。


    “据说，庸城城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相较于城市边缘，那里才有人类的文明，也只有有钱人才能住在城中心。而城市边缘，住着的都是些贫苦难民。”一道沙哑又阴沉的声音响起。


    这是郭锐的本音。


    他突然回了身，后背抵着那防护罩，居然没有被电流击倒，反而站得笔直。


    他继续：“而如果有人染了病，或者实在穷困，活不下去，便会被家人，邻居，亲朋好友丢到边界线，硬生生推出去。”


    在郭锐说话期间，范书遇跳下车。他轻轻挪动着步伐。


    三点钟方向，是站在剑上的连如清和邢千婳。


    “你想做什么？”邢千婳冷着脸问。


    边界线之外，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忽然吹起了地上的黄沙。


    郭锐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看到这样的情境。怎么，范书遇，窦章。你们不是最痛恨纵横俱乐部吗？为什么来追我？”


    “痛恨纵横俱乐部？”窦章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笑，“谁说的？我平等地痛恨一切傻逼。”


    他这话并没有激起郭锐多少情绪的波澜。


    范书遇伸手，绕到后腰上。


    那里别着他的响尾蛇。


    “省着点功夫吧。”郭锐那双鹰一般的眼睛锐利地一扫，轻笑，“范书遇，你觉得是你开枪快，还是我把我女儿推出去快？”


    他伸手拧着连小青的后脖颈，居然直接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连小青宛如被绳索吊着般，青丝垂落。


    “郭锐！！！”连如清表情瞬间崩塌，她红着眼睛，“你放过她。”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郭锐看向连如清。


    “是吗？那你转身告诉你身后的两个赏金猎人，让他们放我走，并且从此以后都不许追究我的行踪。”


    “我还要你帮我拦住追在我后面的监察局。虽然那群废物到现在都没到。”


    “你做得到吗？你能让他们听你的么？”


    “你不能。”郭锐突然捧腹，慢慢地笑出声，“哈。连如清，你什么都不能做到。即使你杀了我的心腹，从我的地下室里爬了出来又怎么样？你砍掉了我的手臂，杀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他忽然嘶吼起来，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你以为你就能成为人中龙凤了？你以为你就能摆脱我了？！”


    “是我把你从亚特兰蒂斯带上来的，你已经和我结婚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所以你这辈子都摆脱不掉我。”


    “从始至终我都在看着你，看你挣扎，特别有趣。”郭锐捧腹笑着，“喏。”


    他又把连小青抬高了一些，甚至轻松地抖了抖，“看到了吗？”


    “你的女儿，你的宝贝。”


    “我把她丢出去怎么样？”


    连如清身体都在发抖：“不要别这么做。”


    “为什么？”郭锐黑眸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嘲讽，“当初你怎么不这么求我呢？”


    郭锐整个人都嵌入防护罩内，他只需要一扬手


    连小青就会被丢出去。


    而防护罩之外，是没有氧气的世界。


    是狂风呼啸的，空气中掺杂着放射物质和病变毒菌的世界。


    【主人，检测到名为“郭锐”的生命体身上藏着不少炸药，是自爆装置，检测到“连小青”为仿生人。】


    “窦章，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范书遇这时候低声开口。


    他目光就没从远处的郭锐身上移开过。


    “你想救连小青？”


    “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追来的吗？”范书遇反问。


    窦章扬眉，喉结一动，意味深长地笑了声：“没错，是。”、


    旁人都以为，他们是为了追杀纵横俱乐部才来的。


    后头又传来很大的动静，轰鸣声此起彼伏，但都不敢靠近。


    窦章回头。


    “哟。”他拧了拧自己发酸的脖子，“追上来了？”


    王梅和魏来一同跳下飞行艇。


    “刚才经过的大楼里死了一个人，经过检测鉴定得知此人身份，他名叫刘闪电，一日前就进入了碧春园，欠了碧春园很多钱，是一名B级的赏金猎人。”王梅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开口，和身边的魏来汇报。


    “不重要。”魏来随意搭腔，他伸手指着前方，“王司令，这两人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你说，如何处理？”


    “你亲自解决吧。”魏来眯着眼睛，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我一个人？”王梅瞪大眼睛。


    魏来：“不然呢？”


    周围跟上来的监察人员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魏司令摆明了是要刁难王司令，哪有在面对纵横三大的时候，是一个人上的？！


    更何况，这还有两个s级的怪胎在场！


    “那个。”有人举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魏司令，这不好吧？别说是水仙和青鸟在。我们尚且都不确定范书遇与窦章对本次事件的立场是怎么样的。”


    魏来目光打向此人：“这么说，你是想帮王梅了？”


    那人一哽，便又不说话了。


    三方人马之间距离很均衡。


    监察局虎视眈眈，连如清却在此刻突然回了头。


    “范书遇。”


    “什么？”


    众人都没想到，在这个危急关头，水仙会忽然朝范书遇搭话。而监察局的几位，面色纷纷都严肃起来，相当难看。


    这意味着他们一直信任且选择合作的对象，私底下和纵横俱乐部的杀手关系还不错？？？


    连如清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眼皮一抬：


    “之前我聘用过你一次，你和郭锐交过手，对不对？”


    “是。”


    “我现在再聘你一次。”连如清直视范书遇，目光穿透力很强，可那双眼睛里带着某种坚定地力量，“我当着监察局的面聘用你，确实是为难你了，我很抱歉。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范书遇卡了一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您还可以聘用窦章？


    连如清仿佛是看懂了范书遇的表情，她轻笑了一下，继续：


    “嗯，我知道，只要聘用了你，窦章也会帮忙的。”


    “是吧？”她看向范书遇身边的人。


    窦章：


    他侧了侧脑袋，舌尖抵了抵上牙膛，笑：“你猜。”


    第114章 幽绿


    *


    “范书遇！窦章！”魏来拿着大喇叭，这招也不知道从谁那学来的，皱眉严肃大喊，“你们现在退后，离开现场，还来得及，监察局可以不追究你们的逾矩！”


    “否则，你们就是干扰监察局例行公事！”


    范书遇却像没听到一样，他手臂的血珠点点渗出，垂在大腿侧，右手握着响尾蛇，左手的指尖泛出如珍珠一般的光，那银线仿佛下一秒能编织出一件毛衣。


    摩托车忽然在一片寂静和肃穆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蓄势待发。


    窦章撩起衣袖，露出结实的手臂，他两条腿修长，站在原地，笔挺着后背。


    “吗的。”魏来还没见过哪个赏金猎人敢在他面前顶风作案，如此放肆，于是他手一抬，“所有人听令，分开行动，逮捕窦章和范书遇，留活口，杀水仙和青鸟。”


    王梅闻言侧头，压低声音：“那个小孩怎么办？”


    “你刚刚没听到？”魏来不屑嗤笑一声，“那小孩是青鸟的女儿，还是个仿生人，简直可笑。她不具备被监察局救助的资格。”


    “全体都有！”魏来大喝一声，“违抗命令的，后退萎缩的，统统被视作叛徒，监察局给了你们高薪养着你们，不是养蛀虫的！”


    他话语刚落，后头一大批监察人员便奔涌而去，欧包和周钻头夹杂在人群中，动作迅速。


    费铁捂了捂耳朵，汇报：“魏司令，有新消息了。边界上那个男的叫郭锐，曾经是公司在蓝田区的区代理，负责销售制作仿生人的原料。但郭锐坐过牢，出狱后被公司除名了，是个危险人物。我们在通缉榜上找到了他。”


    “什么？？”魏来震惊，“在公司待过？”


    “不管那么多了，一起抓了带走。”魏来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的，陆副官等着我汇报呢！”


    他一副邀功心切的模样，费铁抓准时机抱大腿，立刻鞠躬行礼：“遵命魏司令。”


    说完，费铁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悬浮的小黑球，那小黑球是从窦章的摩托车屁股里拉出来的。


    滋滋滋


    小球飞在上空，像个无人机般，居然从球状身体里探出来两个脚，接着，一道火光从那双腿中燃烧起来，以飞快的速度凝聚成一道炙热的烈焰！


    “噗——嘣！！！”


    小球嗡嗡嗡在天上飞着，对着监察局的人就烧，直接在半路燎起一片火海，试图阻隔监察局的前进行动。


    “窦章！”范书遇压低声音，“不要伤监察局的人。”


    “我知道。”窦章背对着范书遇，“你又要逞英雄？”


    什么叫又要。


    范书遇手背绷直，响尾蛇朝着郭锐方向扫出一道凌厉的轨道痕迹，“我觉得你逞的英雄比我多。”


    他拔腿飞出去的一瞬间，低声：


    “注意安全。”


    窦章愣了下，回头。


    范书遇背影很清丽，长发到了腰尾，可耳边响起的枪声风格却和那消瘦的背脊大相径庭，窦章轻哼了一声，黑眸中的散漫消失不见，转而染了层危险。


    他回头的时候，头顶的小黑球落到他肩膀处。


    【发财：主人，要杀光吗？】


    黑球跟着亮了亮光。


    “不了。”窦章赤手空拳，黑手套在火海之外反射出红影，“没听刚才的话？”


    【发财：主人，发财以为您不会听范先生的话呢】


    【发财：那我给您把火焰温度从150调到40好了！】


    【发财：就让他们泡个温泉！】


    “你可真聪明。”窦章嘴角一抽，随口夸赞。


    他话音一落，费铁便从火海里冲了出来，直接拔刀砍向窦章胳膊。


    “费铁兄，你脑子瓦特了啊！窦章的近身格斗在庸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一旁一般路过的欧包双手做喇叭状，呼喊，可他呼喊声都还没结束，窦章手臂一转，手腕一抬，干净利落地扬起手肘，往下一叩，“咔嚓”一声轻响瞬间从费铁身上传出！


    “草”费铁噗地一声吐了口血，他张着血盆大口，被窦章飞起一脚踹出五米远。


    “发财，拦着这些人。”


    【好的主人！】


    脑子里的精神体似乎站了起来，甚至抖了抖身体，看上去精神饱满，他开始扎马步，在窦章耳边“呼呼哈嘿”了一番。


    黑色小球也跟着左右摇晃，抖来抖去，抖出一道堪比冰柱的蓝色火焰，哐当一下挡在监察人员面前。


    一道黑影绕到窦章身后，手里拿着个激光棒，无声靠近。


    然而，侧面忽然刮擦出拳风，砰的巨响在耳畔爆发，邢千婳站在剑上，一只手握成拳，手指关节上霎时间喷满了血痕，刚才妄图偷袭的监察人员被震到半空，撞到后头的石墙上，噗嗤一口血和胃里的半消化物体，四肢瘫软倒在地上，成了尸体。


    窦章几不可见地拧眉，邢千婳却御剑朝前，她跳下来，光是落地的一阵风都把人刮出半米开外，让监察人员连连后退。


    本想去支援前线杀水仙的欧包和周钻头及时掉头，几十个穿着制服的监察人员把邢千婳和窦章团团包围，困在中心！


    “啧。”在这种时候，邢千婳还是笑眯眯，“你们不会以为就凭你们，能抓到我吧？”


    她足尖点地，簌簌然落下，站稳。


    那把剑立在邢千婳的手侧，剑身不断地喷出某些带着寒意的气体，就好像它在呼吸。


    “武器不错，青鸟小姐。”窦章手指捻了一把自己唇畔溅到的热血，“但你好像把我卷入了不必要的漩涡中心。”


    “那我还真是抱歉了。”青鸟回头，把剑扛在肩上，笑，“我还以为刚才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现在暂时统一战线。”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没有答应。”窦章皮笑肉不笑，和青鸟对峙着。


    “怎么回事啊？”


    “他两是不熟吗？”


    “草我腿都在发软，我们真的能围住窦章？！”


    “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青鸟本尊。这小妞长得好像很靓啊！适合给我做媳妇。”


    围在内圈的几个人虽然神经紧绷，但还有功夫叽叽歪歪。


    邢千婳原本没什么反应，可听到最后一句，她忽然抬起剑，又握着剑柄打了个腕花，那剑在她手中飞速旋转两下，接着唰地飞了出去，一剑穿心！


    “噗呲——噗叽——”


    说要娶媳妇的男人当场暴毙而亡，连眼睛都没闭上，便直接双膝跪地，前倾而倒！


    邢千婳又转了转手腕，那柄剑后退，从男人的心口处退了出来，往后一划，迅速收回青鸟的手心内，再浩然正气般地立在她腿边，剑尖插在废土之上。


    “行了，这种过家家的游戏我也懒得陪你们玩了。”邢千婳笑，“只要你们不过去掺和，我可以考虑不杀你们哦。”


    她话音刚落，有胆子大的直接开了枪，可那把剑“嗡”一声，又震出狂浪，一圈一圈如龙卷风般往外扩散，颠得周围几圈监察人员一趔趄，差点摔倒。


    那子弹也直接不翼而飞，消失在空气里。


    就像


    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


    原本很小的圈子，在邢千婳的施压下，忽然就散开了，中心的位置扩大，窦章觉得原本拥挤的空间迅速宽敞起来。


    他喉结一动，笑了声。


    邢千婳注意到，刚才那一波剑浪打过去后，窦章连脚跟都没抬一下，仍然是笔挺地站在原地。


    “你还挺厉害的。”邢千婳眯着眼睛打量窦章。


    “过奖。”窦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主人，发财检测到您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青鸟身上，您的余光一直专注着右侧。】


    【主人，右侧是不是有什么发财不知道的危险？】


    窦章：


    “卧槽钻头兄，接我一把！！”欧包粗着嗓子喊了一下，周钻头赶紧伸出手。


    郭锐单手禁锢着连小青，另一只手从后背抽出一把骨刀，蹭蹭响，直接把冲在最前面的欧包给扽了回去！


    巨大冲击力让欧包刹不住脚，他连连后退，不小心还撞到了范书遇。


    范书遇金发在空中一环，他迅猛地侧身，顺手拉了欧包一把，把人拽在地上稳住身形。


    “卧槽。谢谢你啊哥。”欧包吓得赶紧顺了顺心口。


    “我比你小。”范书遇呵气如兰地吐出四个字。


    欧包脸色惨白：“啊？真的？”


    此刻，范书遇义眼扫了欧包一下，弹出他的数据，目测三十多了，确实比范书遇老点。


    “那也喊哥，也喊哥。”欧包说完这话忽然压低嗓子，细若蚊声，“监察局的援兵在路上了，我现在有编制不好直接帮你们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速战速决要不然就赶紧撤退，不然你”


    “谢了。”范书遇淡淡。


    他没听完欧包的话，一抬脚又冲了出去，夺命银线三五作一团，如手指一般奔向远处的郭锐。


    郭锐不愧是躲了电子眼好久的下水道老鼠，到处乱窜，腿部义体不断膨胀膨胀，甚至把他整个人体型都撑大，像充了气一般健硕不已。


    “妈妈”连小青这时候忽然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她不停地踢腿，可脚跟撞上郭锐的金属外骨骼，反而痛的是她自己。


    范书遇瞳孔一缩，猛地一回头，他脖子上突然抵了个冰凉的东西！


    是连如清的匕首。


    那匕首仿佛染上了连如清的头发一般，变得幽绿，如黑夜里丛林的野狼。


    呲——


    匕首扎进范书遇后脖颈！


    第115章 母女


    *


    范书遇感觉到疼痛，第一反应就是反击。他猛一低头，反手转身握住连如清冰冷的手腕，一抬，力道如流水般揣向上，修长手指折出某种弧度，一勾，一挑。


    连如清那匕首在电光火石之间脱落手心！


    与此同时，只是眨眼的功夫，监察局几位瞠目结舌看着，窦章如离弦的箭，一瞬飞出十几米远，震得拦在四周的几个兄弟们东倒西歪，连眼睛都没看到动作，就被窦章撞到在地。


    在连如清匕首脱落的一瞬，一道大力从后侧方传来，窦章一掌拍在连如清肩膀上，“咔嚓”一声响，连如清措不及防后退几个大步，捂着伤口，双目猩红。


    “小心。”窦章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


    “连如清不对劲。”他说。


    见身后的人没吭声，窦章回头，范书遇这才一颔首，“我没事。”


    好在范书遇反应快，脖子后头的伤不深，只刺到表层。


    但方才那让人背后发凉的感受，范书遇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窦章开口，血脉偾张的手臂挡在范书遇腰间，“发财，扫描一下。”


    【好的主人！】


    连如清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层雾，她的瞳孔时而收缩，时而放大，就像


    “赛博精神病病发了？”窦章猜测，“连如清身上也有不少改装过的义体。”


    此刻连如清的视线模糊不清，脑中不可控地划过一些画面，那双眼睛忽明忽灭，连眼皮都在发抖，整个人抽搐着，身上不停地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被窦章打了一掌后，连如清似乎比方才冷静了一点。


    疼痛在某种时候也是一种镇定剂，至少此刻，连如清从荒谬，怪诞，光怪陆离的画面里捕捉到了金色的长发，这金色让她在一众色彩紊乱的代码和像素小块中找回了一点理智。


    “范书遇”连如清嗓音变了，变得像被火灼烧过般，“救救我。”


    “窦章！”范书遇忽然伸手一把撑在窦章尾椎骨上，猛地一推，窦章往右侧趔趄两步，一道锋利的匕刃从他眼珠子面前扫过，只差几厘米就能划破他的瞳孔。


    范书遇反应快，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如清，她已经暗器丢了出去，可身上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无人能确定。


    “亲爱的！”邢千婳也察觉出不对，她面带担忧，“你怎么了？”


    但邢千婳不像窦章一样能杀出监察局重围，她被几个小喽啰缠着，一个一个接着上，准备用车轮战耗死她，邢千婳不满地拔起剑，咬牙，“都给我滚开！”


    仿佛从天降下五指山一样，连如清慢慢地蜷缩起身体，佝偻着背，回到了在母亲肚中汲取营养的模样，双手死死地抱在胸前。


    只是，右手紧握左手手腕，力道大到感觉下一面能自断臂膀。


    “不是赛博精神病病发。”范书遇抬起手，响尾蛇砰砰射了三发子弹，打在后头准备靠近的几个监察人员身上，同时也阻断了欧包和周钻头的逼近，“都别过来！”


    “什么？”欧包错愕，他拦着周钻头，“咋了这是？”


    战场上一下陷入僵局，因为所有人看到，范书遇绷直手臂朝天上开了一发警告烟，那烟雾呈七彩状，慢慢地在空中幻化成流云状。


    连如清左半张脸僵硬，已经无法动弹，可她右唇角慢慢往上一勾。


    “都别动。”魏来瞬间抬手，比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双眼紧张地一瞪，“别动，都别动！！”


    几个监察人员蹲在石头上，蓄势待发，目光炯炯地盯着中心的连如清。


    “是蛊虫。”窦章手指攥成拳，垂在腿侧，手腕微微发抖，看得出来他有点生气，“连如清身上有蛊毒。”


    几缕挑染的蓝发藏匿在一片明艳的绿中，绿色麻花辫垂在胸前，可那绿发所压的白皙皮肤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黑色纹身，甚至有要向脸部蔓延的趋势，连如清现在左半边的身体几乎全麻，可左手却还忍不住地想拔刀，拔尖，想杀人。


    “连如清。”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郭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连如清。”他又喊了一遍。


    这次，半蹲在地上喘息的女人猛地抬头，双眼失去高光，面无表情地盯着郭锐，虔诚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杀光他们。”郭锐一字一句低沉道。


    战况立刻扭转，连如清猛地站起身，直冲窦章范书遇，两人如迅雷蹬地，侧身翻越，连如清却穷追不舍。


    一根银丝从范书遇指尖窜出，那银丝朝着郭锐飞去。


    “雕虫小技。”郭锐嗤了一声，他一甩手，机械手掌掌心探出刀，和那银丝颤斗起来。


    “砰！”响尾蛇枪口擦出火花。


    郭锐的面上划过一丝慌乱，范书遇这柄枪开一次能出两发子弹，一发在身前，一发在身后。


    可弹道轨迹是范书遇自主操控的，这也是为什么响尾蛇十分危险的原因，没人知道范书遇的第二发子弹会在什么地方达成“响尾”！


    感受到后脑勺有风传来，郭锐心下一喜，高举起自己臂弯中禁锢的人，他要用连小青挡枪！


    “歘——”


    武器碰撞摩擦声传来，邢千婳的剑撞开子弹，在空中划出裂痕，位面空间短暂地被震破，爆发出玻璃裂开的音响。


    “范书遇！”邢千婳咬牙切齿，“没有把握不要开枪！”


    她还没来得及近身郭锐，郭锐又如同老鼠般逃窜，迅速和几人拉开距离，他的大手圈住连小青的脖子，不断收缩，不断加力。


    “呜”连小青的视线也开始模糊，口中溢出唾液，她只能不停抬头抬头，吸气屏气，来收住自己的咽喉，不让那突出之处被郭锐的硬手挤压。


    窦章和连如清打得难舍难分，偏偏连如清长发里藏着不少暗器，她在失神状态下大开杀戒，连邢千婳都叫不住她！


    连如清左侧脖子慢慢被纹身布满，攀岩到耳根处，她眼睛无神，无法聚焦，凭借本能和后天训练所得，有什么招数全都用上。


    窦章不得不往连如清膝盖上踹了一脚，力道很大，连如清猛地往地上一跪，膝盖瞬间出血，撞到地面硬石，石块甚至从中间裂开，连如清却在下一秒迅速起身，又缠上窦章索命！


    范书遇后背抵上在后退的窦章，背脊相碰，窦章低声：


    “你觉得连如清身上的是子蛊还是母蛊？”


    “子蛊。”范书遇记得自己在笔记本上看到的话，“只有母蛊能操控子蛊，母蛊占绝对主导地位，郭锐要是想找一个百分百能护住他性命的傀儡人质，那必须保证他手上有母蛊。”


    也就是说


    两人同时看向连小青。


    “这王八蛋让女儿做母蛊，母亲做子蛊？亏他想得出来。”窦章满脸脏话。


    两人话还没说完，四周的天忽然暗了，他们抬头，无数飞行艇如大军压境，只是上面站着的人分成两批。


    “姐姐！！”彭以梵大惊失色地看着邢千婳御剑，她方才有一瞬差点被郭锐的刀砍到，“小心！”


    “卧槽”欧包抬头，脖子一缩，“我的老天爷，钻头兄，我保证你这辈子再难有第二次机会见到这样的场景，这他吗上面全是纵横俱乐部的人！！！”


    周钻头抱着欧包的手臂，哆嗦：“不不不，你看到没有，后面也有监察局的战艇，我们不是毫无胜算的”


    “监察局的战艇？有个鸡掰用！卧槽！”欧包也哆嗦，“你你你没看到吗，乌泱泱的黑色杀手衣服，我怀疑整个纵横俱乐部都在这了。”


    周钻头乐天派地抖着嘴唇笑：“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好事对不对？这样以后我们抓纵横俱乐部的人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找信息了，他们全都在这了，记住每一张脸就好！”


    欧包不可思议地侧头，面部肌肉痉挛，“您这换位思考可真他吗牛逼啊我草。”


    “是吗？那也要你们监察局的有命活着回去才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起刀落，像劈空而来的惊雷般迅速冲落，手中刀充满爆发力，直接刺穿了周钻头的身体！


    周钻头噗一声，仰头飙出热血，红色血液如同天降甘霖般在四周小天地里降下血雨，溅了滴到欧包的眼睛里，让他短暂闭上一只眼，而那血水被挤出眼眶，跟着不知道是不是泪的透明之物交融混合，从眼眶处往下颚蔓延。


    没有时间悲伤。


    甚至没有时间去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即使刚刚还在和自己嬉皮笑脸的战友就死在身边，也不能有任何的迟疑。


    在刀尖舔血的赏金猎人已经训练出了本能，欧包一个侧身向后，单手撑在地上后空翻，猛地拉开距离。


    站在欧包面前的人戴着口罩，一双眼睛辛辣歹毒。


    男人转了转手上的刀，用周钻头尸体上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


    “”


    欧包攥紧双手。


    “你看，我只是俱乐部里最低阶的一个小成员罢了。但是杀你们，绰绰有余。”他在口罩下的唇动了动，眼睛弯成缝，笑。


    但他话刚说完，一个身影迅速闪到他身后，无声无息，用来绑发的皮筋因爆开，长发于是飘散开，在空中一扬。


    王梅手起刀落，刮断男人脖子，怒斥：“还愣着干什么？等着送死吗？！”


    “是，司令。”欧包愣怔半后立刻鞠躬行礼，抽出枪拔腿加入战局。


    他看着王梅冲在前面。


    忽然地，欧包想起一件事情。他和几位同事闲聊的时候得知，曾经，监察局举办过一次集体射击赛，只是那射击赛不算正规，本质上只是大家的庆祝方式，搞个乐子，所以这第一名无人在意。


    很多人都参加了，包括魏来。


    他们都觉得几个平时骁勇善战的兄弟会是第一，可结果出来后


    第一名，居然是王梅！


    一个女人。


    宣布成绩时，有些人的脸色不好看。不过比赛结果很快被一笔带过，众人在泳池边开趴体，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宿醉之后几乎没人记得这个射击赛的小插曲。


    也就是在这射击赛举办后，三天不到的时间里，方明正的队伍殉职了一位监察员，王梅便从原本的考核期正式转正，归属到方明正旗下。


    所以其实。王梅总被人诟病没有实力，武不配位，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大家选择性地忽略了。


    亦或者，是这群蠢货不敢承认他们技不如人，不如女人。


    第116章 母女


    *


    战局更加混乱，大漠黄沙里到处都是刀光剑影，穿着白制服的和穿着夜行衣的打得不可开交，范书遇紧盯着郭锐，他和邢千婳两个人都不能奈郭锐如何，因为连小青。


    不得不说，郭锐这个人质抓得让人切齿拊心。


    偏偏，水仙还深陷蛊毒，神志不清。


    当援军来的时候，邢千婳捂了捂耳朵，她朝某个方向看去，看到了顾衫蕊。


    “阿婳。”顾衫蕊嘴唇发白，“她怎么了？”


    “被郭锐操控了。是新中城世代传承的苗疆秘术蛊毒。”


    “要怎么解？”


    “”


    “无解。”


    顾衫蕊眼睛兀地瞪大。


    “就像池核一样，无解。蛊虫会在人的肌体里扎根，吸取血肉为食，除非连如清身体里只有机械，没有血肉，把蛊虫给熬死，否则无解，我们无法将其引出来。”


    “我不相信。”顾衫蕊轻轻呼出一口气，笑，“从前也有人说我不适合做黑客，我手指很短，脑子也笨，天生一张娃娃脸，爱穿漂亮的裙子，喜欢精致的首饰，更适合做个模特或者网红，而不是日夜待在房间敲代码的黑客。”


    “但是我做到了。主上带着我，让我发挥出最大的潜力。所以我不信这世界上有无解的东西。”


    “有的。”邢千婳抬头和空中坐在飞行艇上，踩着松糕靴的人，“人心无解，情感无解。”


    仿佛被说中心事一样，顾衫蕊不自觉咬住了嘴唇，移开视线。


    地平线上，刀光剑影之中两道人影立在两侧。


    即使纵横俱乐部来了一大帮子人，郭锐似乎都游刃有余。


    范书遇发现，郭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青鸟。”范书遇头都没回，对着后背的人喊，“密星是谁的部下？”


    他精准地喊出了密星的名字，让邢千婳吓了一跳，转而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我获得的情报没错的话，密星之前应该是郭锐的心腹之一吧？”范书遇凌厉地抬抢扫射，郭锐反应敏锐地躲闪着，一来一回，两人都无法钳制对方，“你们把密星弄到了俱乐部里，让他为你们卖命，但还是没得到有关郭锐的有用信息？”


    “那密星现在在哪？他来了么？”范书遇说话速度很快。


    在这种危急关头，他问什么邢千婳就忍不住答什么:


    “你说的大差不差。以及，他当然来了。”


    “密星不是三大，但他情况特殊，所以所拥有的权限比较高。”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如果你还不能守住我要守的人，范书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范书遇眼神淡淡，利落地一甩被风吹进衣服内的金发，“我诚实守信。”


    “你告诉你上面的人。把密星看好。”范书遇说。


    “为什么？”


    “等等，你是在命令我？！别得寸进尺！”


    范书遇盯着前面的郭锐，他追过去，响尾蛇没有开枪，可下一秒，一道粗粝的声音轻响：


    “杀了他们。”


    紧接着，空中传来爆破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顾衫蕊一个奋起，回头，瞪大眼睛，她看到密星从背后拔出光剑，双目无神，整张脸上都溅满血，密星弓着背，不断地发出低吼。


    “蜜糖大人。”一个身形高大，看上去有两米的壮汉忽然从后侧上前，肌肉饱满健硕的手臂一勾，便把顾衫蕊抱上了自己的肩膀坐着。


    顾衫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葳蕤抗走。


    “你干什么？”她不满地用脚踹了踹葳蕤的胸膛，“我给你下命令了吗？”


    “没有。”葳蕤嗓音粗狂，浑身是汗，古铜色肌肤勃发着雄性生命力，看上去力大无穷，“但属下担心您。”


    顾衫蕊鼓起腮帮子，抱胸嘟囔了声，但到底没再继续责备。


    战局再次发生变化，密星像个疯子一般逮谁杀谁，周围一圈尸体齐刷刷躺下，不管是监察局还是纵横俱乐部，他无差别攻击着，手中的光剑打出一波如涟漪的剑纹。


    邢千婳收回视线，咬紧牙关，这下她明白为什么范书遇刚才那么说了。


    “既然密星曾经是郭锐的人，那很有可能密星身上也有子蛊。”范书遇皱起眉。


    “别废话了。”邢千婳此刻肝火很旺，“我今天不拿郭锐项上人头，就不姓邢！”


    她抄起剑直奔郭锐而去，铛铛声骤响，郭锐居然一反常态，不再躲避，而是迎刃而上！两人武器交织，那剑居然砍不断郭锐的机械手臂，而是擦出星石，一路噼里啪啦如雷阵雨，两道身影不停地碰撞又分离，范书遇目光紧紧尾随，他在找机会插入。


    但是理智告诉范书遇，这不对。


    正面接招不是郭锐的作风。


    果然，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变化。


    连如清双目无神，忽然一侧脑袋，发出“咔哒”的扭骨声。


    窦章瞬间后退，不再和连如清缠身。


    “哟。”窦章眯眼，眼中带着戒备，黑眸沉如夜。


    他一直不敢近身连如清，因为不确定这母子蛊是否能传染，而连如清身手敏捷，身上暗器数都数不清，缠得窦章无法分心。


    【主人！】发财在脑子里尖叫起来。


    窦章猛地往后大退十来步，连如清牙齿开始打颤，咯咯咯。


    “我”连如清蹲下身，两只手撑在地上，手指狠狠地抓入掺杂着石块的土里，指缝瞬间被刮开，冒出汩汩的血流，“我”


    “我撑不住了。”


    “我他他他要我死死在她面前。”


    “他要她来杀我，或者我杀掉她，我们只能活一个。”


    母蛊的声音不停地在连如清脑中响起，她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面有蚂蚁在爬，从脚趾一下窜到脖颈，又从脖颈流入手臂和小腹，甚至把子宫都搅得天翻地覆。


    能在此时还拉回理智，是因为她听到了母蛊传出不一样的声音，除了郭锐那蛊惑人心的命令之外，还有清脆的哭声。


    “妈妈。”


    “妈妈”


    *


    “妈妈！”


    连如清猛地睁开眼睛。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情况。


    手腕上传来痛感，她一侧头，带动了圈在脖子上的枷锁，而她眼珠子一转，瞥见了正捆绑着她双手的铁链。


    跟着郭锐领完结婚证后，她便被打晕失去了意识，而此刻，她明显是被关在一间密室内，四周没有窗户，只有漆黑的墙面，墙角摆放着一张床，床边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


    床上坐着个女孩，模样看上去不会超过七岁，正用水灵的眼睛望着她。


    “你叫我什么？”连如清久未说话，一开口嗓子极哑。


    她嘴唇很干，身体高度缺水，喉咙能冒烟。


    “妈妈。”连小青冲着连如清笑。


    “我不是你妈妈！”连如清意识到郭锐的丑恶嘴脸后，浑身都在发抖，她又震惊又觉得难过，于是对着面前的人怒目圆睁，“别这么喊我，恶心死了！”


    连小青听到这话，表情怔住片刻。


    郭锐的仿生人制作水平很高，连小青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甚至一言一行都生动活泼，顺畅自如，以至于一开始连如清并没有后认出来。直到过了三日，她发现连小青即使不喝水不上厕所也没问题，就只是坐在床上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便意识到问题了。


    郭锐每隔三天会来地下室一次，给连如清送食物和水。


    偶尔一时兴起，他会用皮鞭抽打连如清，并且逼着连如清模仿一个人。


    “你记住，你的身份是老师，而且待人温和，很喜欢笑。”郭锐用两根手指撑起连如清的唇角，定在一个弧度，“要笑成这样才对，如果做不到，就只能被我打了。”


    连如清后知后觉，郭锐是在让她模仿一个人，一个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因为郭锐能具体到每一个小细节上，包括走路姿势，吃饭咀嚼的速度，以及头发的扎法。


    最让连如清受不了的，是郭锐逼她喊他老公，还要她表演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对床上的怪物喊女儿，宝贝，小甜心此类的昵称。


    在皮肉和精神的双重打压下，连如清每天都疯疯癫癫，日子过得半真半假。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她对面成天坐着连小青，只有连小青会和她说话，让她在混沌里接触到“生命”。


    连如清觉得郭锐是在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如果把她一个人关在地下室，没过多久她就会彻底自闭，但如果有其他人在就不一样，连如清好几次昏迷，都是被连小青叫醒的。


    “妈妈”连小青一般不会离开那张床，除非连如清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没动静。


    连小青小跑着来到连如清身边，用自己的衣服擦着连如清额头上的汗，以及手腕上被手铐摩擦出来的伤痕。


    “滚。”


    连小青一顿。


    “滚！”


    连如清受不了了，她暴怒，像发疯的牦牛，“滚！！！别碰我！！”


    “我不是你妈。你找你的妈去！”连如清疯狂震动着那手铐，铁链翻出叮当的声响。


    连小青咬着嘴唇，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真的一样，楚楚可怜地望着连如清。


    “妈妈，你不爱我吗？”她问。


    声音稚嫩，又带着脆弱和颤抖。


    “爱？爱你？你算什么？一个仿生人？一个郭锐放在这里恶心我的看门犬？一个监控？我的定制女儿？你们一个两个都疯子，都是脑残，你们全部该死！”


    “我有亲哥哥，有属于我自己的城市，有爱我的街坊邻居，我的生活原本美好至极！美好到，美好到连鞋带散了，我哥哥都会蹲下来帮我系！我被娇惯到连鞋都不用自己穿！”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们凭什么要我去学另外一个女人的言行举止，学她说话的语气？！”


    “连如清永远只是连如清！你们想我从身上看到什么？一个体贴包容的母亲？一个温婉的爱人？一个备受爱戴的教师？！除非你们能把我灵魂抽出来！否则我只是我！”


    “我问你，你算什么？你凭什么喊我母亲？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尊严，甚至灵魂吗？！”


    连如清死死地等着连小青，也不管在她面前的只是个几岁的仿生人，不仅没有经历过婴孩啼哭、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阶段，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文明。


    她就这么看着连小青，说着伤人的话：“我为什么要爱你？我看到你就想吐，就想到郭锐这贱种是怎么糟蹋我的！”


    连小青嘴唇微微起伏，如海浪更迭，她眼眶里掉下两行清泪。


    “妈妈，你不要闹了。”连小青伸手捧着连如清的脸，小声，“我知道呀。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妈妈，可是爸爸说，我必须这么喊你。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妈妈。”连小青忽然走过去，走到连如清的手边，她用自己的小手牵起连如清的手，尽管那双带着长指甲的手不能大范围动，只能缩在手铐的范围内轻轻转。


    连如清不骂人了，她呼吸一窒。


    连小青把连如清的手掌摁在了她的心口处。


    咚咚。


    有心跳的感觉。


    连如清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情景。


    “可是妈妈。”连小青泪流满面，“我和你一样，是有‘心’的。爸爸在创造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我是个仿生人。他说，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他组建一个家庭的心愿，而我，没有资格说不。”


    “有时候，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呀。”连小青笑。


    她或许比市面上合法出售的所有仿生人都先进，因为她的情感十分丰沛，像源源不断的喷泉。


    连小青回想自己在地下室待的一个月，回想到连如清宁死不屈，可又被郭锐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是好还是坏，现在的情况究竟在不在郭锐的掌握之中，自己最后会是一把刀还是一块糖。


    但是她从连如清身上学到了很多人类所拥有的东西。


    “妈妈，我没有把你当做别人，你叫连如清。”


    “即使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怪物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我生来就是要爱你的，妈妈。”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爱你。”她低喃。


    闻言，连如清浑身一僵。她眼眸发颤。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难受得心脏像被开了一道口子。


    第117章 母女


    *


    “妈妈！”连小青泪眼婆娑，她疯狂用脚踢郭锐，郭锐却笑起来。


    “连如清。以前我让你跪着给我擦鞋，你死活都不愿意。那现在呢？”郭锐站在边界线附近，看着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女人，“你还不是跪了！”


    新中城里有一句话，叫膝下有黄金。


    “呜咳咳”连如清半撑在地上，双手绷紧，绷出青筋，拼命地把指甲扣进土地里，她感觉自己马上又要失去理智，于是抓住最后残存的理性，喊了个名字，“范书遇”


    “把我女儿救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做到。你是S级的赏金猎人。”


    “拜托了。”连如清身体仿佛忽然崩塌一般，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慢慢垂下头，双手平摊在前，周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呆滞又震撼地看着连如清，连被操控的密星都停住不动。


    “咚。”很重的一声。


    连如清在磕头。


    她痛苦得脸颊都在抽搐，眼睛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身上骨骼嘎吱作响。


    接着又传出很轻的一声，“咚。”


    连如清额头抵在地面上，大喘气，呼吸越来越急促。


    “”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卧槽？那可是水仙，纵横俱乐部的三大杀手之一，水仙！就是她让人炸了我们大楼啊！而且，广播电视台总局里面尸横遍野，也是她的手笔！”


    “水仙到底怎么了？她怎么会”


    “她在求情吗？还是在干什么？大爷的。距离太远了，我他吗听不到！”


    “省省吧。”欧包看着身后的同事，冷笑，“水仙是不可能和郭锐求情的。”


    “她只会不卑不亢地求助。”


    “不卑不亢？哈？那她现在在干嘛？她都跪下磕头了！”


    “别搞笑了。”


    “就是咯。我看水仙是认输了吧。她打不过那个叫郭锐的。”


    “真可怜。”


    欧包翻了个白眼。


    “一群蠢货。”


    “你说什么呢？”有暴脾气的听见了，立刻要走上来和欧包争论一番。


    然而，前方突然爆发惊响，所有人都虎躯一震！


    *


    连如清再次被蛊虫操控，她如牵线木偶一样从地上站起来，额头还有方才磕头留下的血印，十根手指指甲都断裂，指缝里扎入锋利的石片。


    而她的行为似乎反馈到了母蛊身上，郭锐的脸色不大好看。


    连如清在极力控制自己，这个时间不确定能持续多久，但有一分钟是一分钟，这段时间里没了她的阻拦，窦章和邢千婳都能放开手脚，朝着郭锐步步紧逼。


    【主人，子蛊死亡不会牵动母蛊，母蛊死亡子蛊必死无疑。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母蛊从郭锐手上抢过来，再清理郭锐，阻断控蛊师和母蛊之间的交流，这样母蛊会失效。若是在控蛊师仍控制母蛊的情况下让母蛊死了，子蛊会全数爆体而亡，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不确定郭锐到底分散了多少个子蛊在庸城！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准备一下。”窦章从一个断了气的监察人员手里夺了把看上去不错的枪，摩托车在空地上发出嗡嗡声，震动得周围地面都荡起灰尘，“要玩儿命了。”


    远处，葳蕤扛着不擅长战斗的蜜糖，跳到高位岩石上，蓄势待发，然而监察局的几个走狗追了上来，把两人缠住，葳蕤护着蜜糖，模样忠心耿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分散。


    此刻。


    范书遇站在连如清面前，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女人陷入挣扎里，一边抬手要砍人，一边又遏止住，喉咙里不停发出嘶吼，可见她忍得多辛苦。


    郭锐下达的命令是让连如清和连小青互相蚕食，母子蛊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知道今天自己恐怕是很难逃出生天，但至少可以狠狠地折磨连如清，再让连如清和连小青跟他一起死。


    凡是不听他话的女人，都该死。


    “你再坚持一下。也拜托你了。”范书遇开口。


    他动了动自己受了伤的手臂，周围都是尸体，监察局的人和纵横俱乐部互相交缠，在一片乱影里，范书遇直勾勾地看向窦章。


    只这么一霎，窦章勾唇扬眉，范书遇则眼眸一凛。


    两人同时飞了出去，窦章靠近，低声：“你的手”


    “没事，断不了。”范书遇淡淡。


    “窦章！”他拉开和窦章的距离，两人一左一右包抄郭锐，郭锐表情一僵，他再次像受惊的老鼠一样退回边界线上，范书遇抬手的时候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喊，“邢千婳，拦住密星！！”


    “该死的，你又命令我。”邢千婳咬紧后牙槽，“还叫老娘的大名，要不是看在如清的份上我绝对将你千刀万剐”


    虽然她罗里吧嗦地，但还是顺从地御剑，逼近密星，迅速和他交上手。


    同时邢千婳还要留神盯着连如清。


    响尾蛇没办法直接打破郭锐身上比钢铁还硬的义体，银线的韧度也不够割裂那层如盔甲的东西，范书遇脑子一转，他手指一抬。


    巨大撑力把范书遇抬到半空，他甚至不用开口，窦章默契十足地绕到正前方，正抬头看他。


    “接着——！”范书遇拔枪一摁，子弹飞了出去。


    一道银线缠上那子弹，甩到空中，对准了郭锐的手臂，而不知何时，黑色小球飞到两人中间！


    【主人，发财来咯！！！！】


    小小的黑色球影弹出巨大能量，光芒十分耀眼，而银线与子弹仿佛在此刻被画家用颜料描上色彩一般。


    “砰！！！”


    一道山体崩塌般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朝声源处看去。


    郭锐面色铁青地半跪在地上，连小青居然挣脱了束缚，大口大口地匍匐在地喘气，而郭锐的手臂，断了！


    几根宛如残枝败柳的电线在滋滋冒火花，郭锐面如菜色，比吃了猪粪还难受，“你们”


    范书遇反应迅速，接上响尾蛇，又连开了三发，那银线分叉勾上子弹弹身，窦章踩着摩托，轰隆隆地往上，戴着手套的手直接握住线，感受到其中的韧劲后，窦章借力打力，手指一弯，把那银线猛地一甩！


    如斗牛士挥旗般，他把那线甩在郭锐身上，手腕转圈，线也转圈，缠上郭锐，猛地绕了个结。


    他们两都没有直接接触郭锐，这个方法奏效了。


    而范书遇一扽自己的手，一根线被绷断，与此同时，窦章看到，这根线的尾端染上了黑色。


    就像连如清身上突然出现的纹身一样，凶险万分。


    好在范书遇抽刀断水，断得及时。


    “你们怎么突然”郭锐喷出一口血，他露出震撼又困惑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


    “废话真多。”范书遇冷冰冰地俯视着郭锐，他被窦章捞上了摩托车，一根一线从范书遇身后，悄咪咪地绕路，慢慢靠近郭锐腿边，瘦瘦小小的连小青。


    【主人！！是不是如有神助！！！范先生么么哒——你太聪明啦，全世界发财只承认你比发财聪明，不过只聪明一点点！】


    两人共同看到，一个发着蓝光的精神体在脑子里手舞足蹈。


    一分钟前。


    范书遇在看到连如清俯首在地的时候，脑子里有个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


    再接着，他就能听到发财的鬼叫声了。


    甚至，他还能和发财用潜意识对话。于是，发财把潜意识共享给了窦章。


    这次不在池核里，两人也能同频。


    很惊奇，但范书遇来不及细想，只默默地告诉窦章自己的想法。几乎没什么讨论，只是他提出来，窦章便同意试一试。


    而事实证明，效果显著。


    两人坐在飞行摩托上，趁着郭锐还没回神，范书遇的银线圈住连小青细小的手腕！


    可范书遇还没收线，地上的郭锐猛地一抬头，睚眦欲裂：“雕虫小技！”


    他张开嘴，居然咬住了连小青的脖子。


    “我****。”范书遇表情相当难看，飙着脏话，果断断线。


    如果他继续把人扯过来，那连小青就要人首分离了。


    紧接着，郭锐眼睛一眯，猛地甩头，他背靠边界线，靠着巨大咬合力，把连小青硬生生地抛了出去！！


    “咚————！”


    边界线破开一道口子，连小青飞了出去，漫天黄沙把她包裹着，她脸色瞬间涨红，呼吸不顺。


    “小青！！”连如清尖叫起来，下一秒，她失去神志。


    电光火石间，范书遇跳下飞行摩托。


    “范书遇！！！”窦章慌得黑瞳一乱，“你疯”


    一语未了，范书遇捂着肩膀，那手臂上的皮肉开始脱落


    血滴滴答答从空中掉下来。


    银线前所未有地疯狂，不断分化，分化，看上去如老人的白发。


    这个装置的极限长度是二十米，银线不断伸长，伸长。


    人群忽然被拨开，粉红色甜心宝贝冲到前线，苏三亭和颜伊白一同跳了下来。


    “老大！！！”颜伊白快要抓狂了，他头一回声音都喊哑了，“你不能”


    他眼睁睁地看着范书遇飞出去，然后，那银线在空中停顿了两秒。


    有要因重力坠落的趋势。


    可下一瞬，银线仿佛活过来般，又势如破竹地往前冲！！


    而范书遇手臂上的装置开始疯狂抽动，连带着范书遇整个人都在发颤，甚至有几个零件脱落，砸在地上。


    “小白。”苏三亭声音都没了平日的娇滴滴，他攥着颜伊白衣领，“老大的装置极限是多少？”


    “已经，已经到极限了！”


    “如果强行催动会怎么样？”


    “以血和筋骨来搭桥，延线。”


    窦章看着范书遇手里射出的银线开始变红。


    那线探出边界防护罩后，终于够到了卧在废土里的连小青，再飞速回收，把人扯了回来！


    而连如清彻底失控。


    是彻底。


    她额角爆出青筋，披头散发，不断地吼叫，在视线内捕捉到连小青的身影后，径直朝着连小青飞去！


    邢千婳一剑刺进密星心脏，猛地回头狂奔，“连如清！！那是你女儿！！”


    连如清如饿虎扑食。


    千钧一发间。


    时间在此刻如同被凝固。一道枪声在高位岩石上打响，枪口冒出袅袅硝烟，缭绕在岩石附近，如梦如幻。一枚子弹高速旋转，破空而去，这枪法狠戾，决绝，快而精准。


    “砰！”


    “噗——”


    子弹从连如清后背射入，从心□□出，连如清被冲击力撞得扬起头，滞空一秒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接着前倾扑倒。


    范书遇抬着血淋淋的手，捂住连小青的眼睛。


    “没事。别看。”他说。


    尘埃落地，已成定局。


    众人齐刷刷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高处的人。


    顾衫蕊眼眶落下两行泪，手背绷得很直。


    她加入纵横俱乐部以来，开的第一发杀人的枪，是用来杀连如清的。


    顾衫蕊利落收枪，把武器丢在脚边。


    接着她慢慢蹲下，抱着头。


    葳蕤面色凝重又复杂，看着顾衫蕊清瘦的发抖的背脊。


    “蜜糖大人，属下该死，是属下失职”两米高的壮汉说跪就跪，头比深渊还低，“请您处死”


    周围几个监察人员都不敢动，被眼前的场景撼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顾衫蕊没有搭理他，只是小声：


    “阿婳”


    目光尽头的邢千婳离顾衫蕊有百米远，可她仿佛能听到顾衫蕊喊她一样。


    她看着山头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小小的人，洛丽塔裙摆沾了泥。


    顾衫蕊喃喃自语：


    “阿婳。”


    “我最后还是亲手杀掉了我喜欢的人。”


    第118章 生气


    *


    所有人都没想到蜜糖会来这么一出。


    “他奶奶个腿。怎么回事？！纵横俱乐部内讧了？？蜜糖怎么会对水仙开枪？！？！”


    “不是说蜜糖不杀人的吗？她体弱多病身形瘦小，又是黑客，我记得江湖传言，纵横俱乐部会收留她只是因为她是难得的黑客天才啊？！”


    “确实没见过蜜糖和谁动手。所以为什么她会杀水仙？是是那个人的命令吗？”


    “吓死老子了，刚才那一枪可不像是纯黑客能开出来的。不是训练有素，就是天纵奇才！”


    “不是，你们他妈还真的相信蜜糖没杀过人啊？没杀过人怎么进犯罪俱乐部？肯定是私底下练过不少手了！”


    “但蜜糖好像在哭。”


    监察局的窃窃私语，对此众说纷纭，每个人表情都喜忧参半，一知半解，精彩纷呈。


    局势瞬间扭转。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拿下青鸟和蜜糖，把水仙尸体带走！”魏来及时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可，他话音刚落，郭锐的脖子、下巴、胳肢窝、大腿纷纷开始出现红色。


    这是自爆的前兆，范书遇拎着连小青，死死地护在怀里，他走路都踉跄，眼前是血色，因为手臂上的伤口太深，甚至扯动了肱二头肌链接的神经，于是痛感一路从手臂蔓延到大脑，脑中枢的义眼感知单元被带动，就像扒手指上倒刺一样，传来丝丝麻麻的滋味。


    范书遇整个眼睛被扯得生疼，脑子里乱成一团，大滩大滩的血从手臂处喷下去，跟倒咖啡似的。


    “差不多可以了范书遇。”窦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范书遇身边，摩托车悬滞在半空。


    “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的身体吗。”


    “你不是比谁都惜命么？这么上赶着送死，一点都不像你。”


    范书遇听到熟悉的声，可惜现在视线模糊到连人脸都看不清，不然肯定能瞥见窦章一言难尽的黑脸。


    他忽然觉得，还挺期待的。


    只是，范书遇在撤离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拽。


    窦章把他带到怀里，摩托车嗡嗡冲下来挡在两人身后，黑球内伸出来铁链，捆绑着郭锐，把已经半死不活的人提了起来。


    【发财：主人。不能让监察局的人接近郭锐，即使郭锐死了，监察局也会把他带到地下太平间做实验的。郭锐和母蛊的联系还没消失。】


    “那就把人带走。”窦章的声音很冷，他紧缩着眉，看上去心情极差，表情阴沉，风雨欲来。


    范书遇感觉到温暖，他手臂的血浸湿窦章的衣袖，黑手套上反射一层血光。


    “窦章！！”大喇叭里传出声音，是魏来，“现在把那个女孩放下！立刻马上！”


    “理由？”窦章抬眸，目光穿透力极强地看向远处。


    魏来坐在飞行艇上，怒道：


    “那是连如清的女儿！罪犯的女儿！仿生人！你难道要带着仿生人出逃么？！”


    “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监察局有资格追杀你！”


    “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窦章！还有你，范书遇！刚才你为什么要救她？这严重违反了监察局的行动准则！你们两个赏金猎人居然帮着纵横俱乐部做事，你们简直是造反，罪该万死！”


    魏来气得火冒三丈，他身为司令，却根本叫不住两人，威严大打折扣，在这群属下眼中丢尽了脸面。


    “罪犯的女儿，一定也是罪犯？”


    一道清冷但虚弱的声音响起。


    无数视线打在范书遇身上，他难耐地咳嗽了一下，喉咙里漫出铁锈味，还有腥甜。


    “别跟我说这个，这是规矩。”魏来不管不顾地怒斥。


    范书遇的手臂已经彻底脱节，装置冒着黑烟，咔咔地响，他干脆用尽力气直接把连在骨头上的义体扯断，芯片被他随手丢在地上。


    “行啊。既然你们不听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魏来一个人操控大局，他命令：“把范书遇和窦章也一起拿下。”


    连小青缩在范书遇的怀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乌黑的头发。


    范书遇刚要低头安抚怀里大哭着，躁动着，悲痛欲绝的人，一股清凉感打上他的手背。


    范书遇一怔。


    他义眼猛地微缩，瞳孔因情绪的跌宕起伏而波动。


    是眼泪。


    手背上沾了几滴隔空掉下来的泪水，干净纯洁，啪嗒啪嗒。


    范书遇甚至不敢抬头。


    他手腕还被窦章紧紧地攥着，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看到了没有，我早就跟你说过的，监察局从来没把赏金猎人放在眼里。”


    “你受伤很严重。别再动了。”


    这泪慢慢地变滚烫，让范书遇手背一颤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为了他的伤口而流泪。


    *


    铁链处。


    “窦章。”那雄浑的声音直冲人脑门，郭锐奄奄一息，却还喊了一声。


    窦章回头。


    他那双冷眸里寒光尽显，和郭锐对峙，气氛凝固。


    “你不是要找泪吗？”


    郭锐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惊得屏住呼吸。


    泪。


    ω.b.媞.★.煋.甲鸟


    黑客排行榜第一名！


    欧包攥紧拳头，“什么情况？郭锐为什么突然提到泪？！”


    郭锐在失去意识前，边笑边吐血：


    “纵横俱乐部的创始人就是泪。我被追杀了这么久，最后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那你们就都别想好过！窦章！现在我告诉你，你苦苦寻找的人就在这里！！！”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又各自精彩，所有人都虎躯一震，纷纷捂住嘴，纵横俱乐部还活着的诸位则眉头紧皱。


    “泪是纵横俱乐部的幕后之主？！？！”


    “泪？！他不是黑客吗？！？！”


    “难怪！难怪蜜糖黑客技术高超！”


    “卧槽！！可是，谁是泪？”


    监察局人员唏嘘不已，心惊肉跳，血液就飞速运转起来，心跳飙升。


    再接着，惊人的一幕发生。


    邢千婳，顾衫蕊，葳蕤纵横俱乐部的所有成员们同时伸手，捂了捂耳朵。


    他们表情严肃，有的带着敬畏与惧怕，有的则满眼钦佩，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


    而后，齐刷刷地，众人落了手。


    风驰电掣间，纵横俱乐部成员全体跳上飞行艇！


    “想走？没那么容易。”郭锐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某一处。


    他不知道低喃了什么，古老的咒语繁琐，神秘，从他嘴中快速漏出，如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三秒后，郭锐收声！


    与此同时！


    密星与连如清如被人扼住咽喉一般从地上站起来，脚跟踮起，仰头看向云层。


    一声嘶鸣划破长空，如婴儿啼哭和老人咳嗽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两条长得像蜈蚣又像螳螂的东西从密星与连如清的脖子处钻出来，露出半条身体蠕动！


    而仿佛有看不见的刀一般从天而降，郭锐惨叫一声，比钻石还硬的脖颈居然被空气硬生生地砍断，头颅直接哐当一下掉落在地，金属断裂处分明平整，宛如刀口。


    所以郭锐是被人切断了脖子。


    可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不知何时，邢千婳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人，趁着两人注意力被后面的郭锐分散，从范书遇怀里抢走了连小青！


    范书遇对于危险的靠近似乎有着本能的趋避，他忽然反手握住窦章的手掌，“快走。”


    窦章没犹豫，打横抱起范书遇，直接跳上摩托。


    【发财：主人，已为您准备好极速模式——】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发财不想死呜呜呜——】


    脑子里精神体比他们两还着急，一只嗷呜嗷呜鬼叫。


    可窦章却很阴沉，他目光在地面上扫视，直到


    人群里，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戴上了帽子，把自己的脸和身体都盖得严严实实。他看上去存在感极低，无声无息，周围却站了好几个身手敏捷的高手。


    不认真看，发现不了。


    在窦章视线聚焦在他身上的瞬间，男人耳朵轻微地动了动，随后！


    他跳上飞行艇，压低帽檐，飞快地隐入到岩壁之后，逃离！


    窦章抬手就要追，纵横俱乐部的人开了七八台飞行艇挡在他面前。


    而邢千婳与顾衫蕊坐在另外一辆飞船上，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兵分三路。”窦章咬紧后牙槽，手臂青筋暴起，“还真提防我。”


    泪。


    他一直在找的，杀了百灵鸟的凶手


    居然是纵横俱乐部的老大。


    窦章猛地一锤操控台，疯狗一般的眼神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范书遇的脑袋轻轻靠在窦章后背上。


    “窦章！”底下，魏来一脸菜色，他已经弄丢了三大和纵横俱乐部众人口中的“主上”，不能再放走范书遇和窦章，“我劝你束手就擒！放下武器！乖乖配合我们调查池核！再如实汇报你以及范书遇跟纵横俱乐部的关系！否则！别怪我现在就对你们进行炮轰！”


    “是么？”窦章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


    他能感受到范书遇的伤口还在流血，那血如同火焰一样在窦章心里熊熊燃烧。


    原来生气是这种滋味。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从前一向半真半假，真疯假疯参半，让旁人去猜，经常云淡风轻吊儿郎当，看上去无惧生死。


    可如今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生气。


    气监察局这群饭桶只会不分黑白，还帮倒忙。


    更气自己无法全身心地信任精神体，也后怕当年的背叛重现。


    不然


    他能护住身后的人的。


    窦章扯下自己的手套，他手腕上的蓝光照亮尘埃。


    魏来怒气冲冲：“立刻下来！否则我就先杀了范书遇，再杀了你！”


    “是么。”窦章嘴角一勾，却没丝毫笑意。


    “我看谁敢。”


    第119章 水仙水仙


    *


    “你要干什么？”范书遇的手拽了一下窦章的衣尾，“别意气用事。”


    前面人回了下头。


    范书遇在迷迷糊糊间看到窦章手腕又发出蓝光，他一警觉。


    他虽然不懂黑客，但多少知道，只要黑客和精神体融合，会与机械产生惊人的体感交织，从而挥发出义体的最大强度。


    曾经有连激光都射不穿黑客心脏的情况。


    “连如清和连小青都被纵横俱乐部带走了。”窦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把枪，“蛊虫也爆体而亡。”


    “你低头看看地上有多少具尸体。纵横俱乐部的，监察局的。他们互相射杀。”


    “我们做了什么？连郭锐都不是我们杀的。而且，我们只是想救人而已。”


    “高举正义旗帜的监察局要我们的命，板上钉钉的犯罪团伙也要我们的命。你说赏金猎人要想在这个时代自处，最重要的一点是问心无愧。”


    “那我告诉你，范书遇。这个时候如果我不能带着你离开。”


    “我问心有愧。”


    窦章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闪过从前，一帧一帧画面播放着。


    窦良辉把发财交给窦章的时候，如释重负，但又马上正色，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告诉窦章：


    “如果不是生死一线的危机关头，你不要让它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记住没有？！”


    “说话！”


    窦章当时攥着窦良辉肩膀，一门心思地质问窦良辉，这么多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但窦良辉只是不断逼窦章承诺。


    “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暴露它。你听到没？！”


    “我他吗的知道了！所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窦章火起来，也怒吼着回答。


    窦良辉又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十分欣慰地冲窦章竖起大拇指：


    “你答应我了就好。”


    “所以这又是什么？”窦章不得不问。


    窦良辉声音平静且厚重：


    “这是brother brain。庸城有且仅有的备机。”


    “权限在所有子机之上。”


    “一般情况下，brother brain 的权限在母脑之下。”


    “但也有特殊情况。”窦良辉推开窦章，慢慢消失在街道里，“遇到合适的人，它可以跟母脑平级。”


    母脑，操控着整个庸城电子机械命脉的终极系统。可以说，庸城之所以存在，靠的就是mother brain的运行。


    窦章从很多黑客处实验过，没人知道世界上还存在备机这种东西。


    这个词对庸城的人来说应该是全然陌生的。


    他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的人，手中有了备机，意味着什么，少年时的窦章还不敢深想


    “发财。”窦章平淡地喊了声。


    【主人，您确定吗？你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吗？】


    【好吧。主人，但是父亲说过，在您行使我之前，我有义务向你全面地报告一下本次激活备机的利弊。】


    【百害，无一利。】


    【您仍然坚持原先的决定吗？】


    *


    窦章手里的枪突然从空中掉下来。一把。


    而后，他载着范书遇冲出重围。


    “老大！！！”颜伊白与苏三亭在下面狂喊。


    接着，颜伊白捂了捂耳朵，窦章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别逗留，稍后找地方汇合。”


    “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


    颜伊白和苏三亭交换了眼神，两人跳上车，极速撤离。


    他们不是监察局的逮捕对象，所以没人阻拦。


    *


    余焰如火舌的地面上。


    “什么东西？！”魏来大惊小怪地往后一缩，直接把身边一个下属拉到了自己身前挡着，“你看看。”


    “魏司令，只是一把枪，好像是窦章不要了的。”


    不要了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那□□突然从地上立了起来。


    “卧槽，见鬼了？！”


    “我没看错吧？？？”


    “左轮23式，这不是我们监察局的官方用枪么？”


    在议论声里，□□突然以高速旋转起来。


    接着整个边界线都陷入到火光之中，枪不知疲倦，360度无死角地转，如风火轮一样，明明没人操控，可它有生命力，甚至还有智商。


    “噗——”


    “噗叽——”


    “哐当——”


    □□所到之处，一倒就是一大片。


    王梅长发被隔断了一段，她蹲在地上，错愕：


    “这什么？”


    □□上有不同寻常的光，蓝色，可又不是静态的蓝，这蓝就像会呼吸，鎏金般躁动着，隐约似乎还能看见个小人坐在枪柄上，可一眨眼又只是一缕蓝纱。


    欧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黑客手表上蹭蹭蹭弹出数据。


    “王司令。”欧包眼珠子上下移动，飞速浏览数据，“这东西很像子机。但是又不太一样。”


    “莫非是”王梅已经无法消化了，凭本能回应，问，“母脑？”


    “不是。”欧包立刻摇头，“母脑在世心塔。在天上。而且据我所知，母脑好像是带不走的。”


    “这东西很怪。”欧包形容不出来，“像母脑的朋友，或者说兄弟？”


    “数据和子机大差不差，可还是有分别，母脑我没见过。但是我从某串数据链追溯到本源，发现这玩意它，它特么没有终点啊！”


    王梅捡起地上的刀抵着飞速冲来的枪，不解：“什么叫没有终点？？”


    “子机的终点是母脑。母脑的终点是子机。它们是闭合的圆圈。只不过母脑级别更高，所以能驱动子机，处于绝对控制地位。”


    “但是这玩意没有终点。”欧包嘬嘬嘬，开始发技术疯，痴迷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厉害啊。这到底何方神圣。”


    远处，魏来腹部挨了那枪一道，他噗地爆出一大口血，狼狈地撑在地上，下令：“撤！！全部撤离！追窦章！”


    可追兵刚动，就被那会闪现的枪给撞了回来！


    力道之大，开山裂石


    几个下属背靠黑岩，痛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出来了，而岩石受力，裂出一道深渊。


    “回，回监察局。”魏来愣愣，改口。


    那枪仿佛能听懂人话一样，悬在空中，蓝光微微闪烁


    大有种垂着眸，睥睨众生的感觉。


    *


    另一把枪。


    风声猎猎。


    它穿梭高楼，撞得电子蓝鲸都虚幻片刻，才重新聚拢影像，游在大厦间。


    不断加速，加速，屁股带着流星般的火焰。


    前方，纵横俱乐部如大军压境，在回到市区后才慢慢分散开。


    邢千婳的手抵着连如清那枪伤伤口处，血不断喷涌。


    “还没有全部断气，有机会救”顾衫蕊手指发抖，凑在连如清鼻畔，“有机会。”


    “怎么救？纵横俱乐部没有医生。”邢千婳咬牙。


    “那就送到医院去！”


    邢千婳愣了下。


    “小糖，你冷静点。”她看着顾衫蕊，“医院，去不了。她是罪犯，身份已经暴露了。牢里顶替的仿生人也被监察局抓走，现在她的身份信息是绝对的黑档。”


    “一旦去医院，暴露行踪，监察局会追来。我们救不了她。”


    邢千婳话音刚落，一道狠戾的风从侧面袭来，她条件发射一躲，正要迎击，可刚看清敌人居然是把枪的时候，她愣了片刻，那枪从她耳边擦了过去，目标不是她。


    最前方。


    蒙面黑衣的男人坐在飞行艇上，只刚呼出一口气——


    “砰！！！”


    那枪撞上他后背，像只手一样把男人摁在了驾驶座上！


    *


    “摘了。”窦章冷然。


    那枪于是便刮下男人的帽子和面具。


    一张白得像纸的脸露出来。


    窦章皱眉。


    【主人，这是泪吗？是吗是吗是吗？？】


    “不是。”窦章开着摩托，身体前倾，压力，骤降，“大概是用来吸引视线的傀儡。”


    【啊？？？呜呜呜为什么！！发财已经很努力了！】


    【主人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见过泪吗？】


    “没见过。”窦章深呼吸一口，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但他肯定不是泪。”


    【嗯嗯嗯嗯？？给发财一个理由！（气鼓鼓.jpg）】


    “如果他是泪，青鸟和蜜糖不可能无动于衷。”


    窦章情绪低了下去，“如果他是泪，太弱了。”


    “能杀百灵鸟的，意识，本领，身体强度，都比现在身下这个人要强几倍才对。”


    他早该想到，泪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把自己暴露在视线之下。


    “收了吧。”窦章淡淡。


    【遵命主人！】


    发财听上去特别激动。


    【哎呀哎呀，好久好久没用过备机了，这种活络筋骨的感觉真好！】


    窦章没搭理它。


    两把□□在同一时间失去光芒，骤然掉落，砸在地上，成了一堆废合金。


    *


    “妈妈”连小青在飞行艇上大哭。


    她泪如泉涌，看上去可怜极了。


    连小青身体瘦弱，和七岁的寻常女孩没什么区别。但她身上还有母蛊，被使用过的印记出现在连小青的后背上。


    邢千婳又想起了自己在新中城的不好的回忆。


    “就当是纹身吧。以后不能穿露背装了。”


    她看着连小青衣服内的情况，后背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图腾，被旁人看到，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恐怖。


    连小青忽然抬头，她红着眼睛问：


    “那去找颜伊白可以吗？”


    “他能救我妈妈吗？”


    “那个叫颜伊白的男人，不是医生吗？”


    邢千婳和顾衫蕊都皱起眉，表情有些犹豫。


    见她们为难，连小青觉得自己从学校学到的东西被颠覆了：


    “为什么不可以？医生不就是负责救人的吗？”


    第120章 水仙水仙


    *


    纵横俱乐部里确实没有医生。


    在外受了伤，说明不够强。俱乐部强者至上。而如果是在组织内受伤，无非是被泪惩罚了。那就更不需要医生。


    *


    颜伊白在地下酒吧的隔间里，拉上了帘子。


    里头传来滋滋的声音，他在维修范书遇隔壁上的装置，那里已经血肉模糊。


    银线装置在庸城并不少见，和响尾蛇比起来，银线的机动性和灵活性都更差，但范书遇这柄装置是老汉亲自做的，老汉在芯片武器制造方面造诣颇深。


    颜伊白皱着眉，戴着口罩，头顶十几台机器同时伸了过来，如十几只眼睛般盯着躺在病床上的范书遇。


    麻醉生效后，颜伊白赶走了闲杂人等。


    十分钟不到，里面的叮当响便消退。


    “小白！”苏三亭急得从座位上蹦下来，“老大怎么样？！”


    颜伊白看上去很不高兴，他把口罩摘下来，猛地往桌上一砸。


    “”苏三亭愣了一下，“小白，你怎么了？”


    “纵横俱乐部刚才联系了我。”颜伊白捂着耳朵，关闭通讯系统，他面色阴沉，“她们叫我救水仙。”


    “然后呢？”窦章靠在墙边，看了过来，问。


    颜伊白：“我说我帮不了他们。”


    “如果我帮他们，就是明面和监察局对着干。与监察局为敌没什么好处，他们会找我老大麻烦。”


    苏三亭盯着颜伊白。


    “有烟吗？”颜伊白问。


    苏三亭当然没有，所以墙边，窦章从裤兜里抖了抖，抖出来一根烟，递给他。


    “谢谢。”颜伊白呼出一口烟圈，靠在吧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老大没事。维修救护很及时，我重新安好了装置。不过刚才筋脉断了，没十天半个月修养不起来。”


    “你怎么和纵横俱乐部说的？”苏三亭似乎是好奇极了，追问。


    颜伊白看了他一眼。


    这目光凉薄如水。


    “我说我帮不了她们，但我给了个地址。这家地下医院抢救病人，不登记身份。”


    “她们已经去了。”


    “哦好吧。”苏三亭摸摸鼻子，“你，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们还是不要跟纵横俱乐部产生太多关联了”


    颜伊白垂眸：“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选择，结局怎么样不是我能掌握的。也不算帮忙吧？”


    “连如清当然是有罪的，不过从连小青的角度来说，想救妈妈也没什么不妥。”颜伊白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什么算是对，什么算是错了。”


    “哎呀。”苏三亭搭上颜伊白肩膀，拍拍，“小白，你不要这么多愁善感啦！你又何必掺和纵横俱乐部的事情？你都说了他们是会影响到老大的嘛！”


    可能是被边界线的战况吓到，苏三亭这时候才顺了顺自己的心口：


    “不过，还好还好，我们都没事。就是老大受苦了。要是被监察局知道我们暗中给纵横俱乐部提供救助线索，哼哼。肯定又要大闹一场！所以小白，你是不是特别同情连小青啊？”他凑到颜伊白耳边，打趣。


    颜伊白抽完一支烟，摇摇头。


    明显是不愿意多说。


    苏三亭不满地嚷嚷：“你又故作高深！小白我告诉你，池核爆发的时候我喊你，结果你姗姗来迟，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老大的命你不在乎啦！”


    “你安静点。”颜伊白眼角一抽。


    他当时正在给别人进行手术，掌握着别人的生死，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颜伊白也很无奈。


    正是因为这份无奈，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我不我不我不！！”苏三亭委屈巴巴，“要是你早点来，说不定老大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你不是随时携带灵丹妙药嘛！”


    苏三亭觉得不行，越想越气，干脆一巴掌拍在颜伊白后背，“帮了这次，说不定下次纵横俱乐部又会找你了！你说你图什么呢！原本纵横俱乐部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颜伊白吃痛，翻了个白眼，冷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苏三亭：


    苏三亭（星星眼.jpg）：“小白，你又开始说文绉绉的话了！”


    *


    范书遇醒得很快。一醒，他就下了床。


    门帘被唰地一下拉开，范书遇和墙边的人对上视线。


    “疼吗？”窦章看他。


    “还好。”


    “手腕翻给我看看。”


    范书遇感觉这语气带着不容抗拒，他原本是该冷笑拒绝的，本能反应却照做了。


    颜伊白的义体维修水平精湛至极，那手腕平整，青筋下隐约可见一块圆环状的合金，根本看不出损毁痕迹。


    “说了没事。”


    窦章微微颔首，没搭腔，眼神幽黑。


    “我想去看看连小青。”范书遇语出惊人。


    闻言，窦章终于从墙上直起腰，他笔挺后背，一只手插在兜里，问：“理由？”


    “不知道。”


    “那就去吧。”窦章突然一笑，眼底烽火起，“正好我对连小青很感兴趣。”


    其实不用多说，他们两都知道此行目的。


    连小青是一个情感十分丰沛的仿生人，比市面上的绫罗七型更先进。


    窦章和范书遇同时想起，他们在鼓生脑袋里找到的芯片。


    窦章说，给这芯片取名叫“红灯笼”。


    鼓生的芯片上标着2号，这说明，红灯笼大概率不止一枚。


    那会不会也有一枚在连小青身上？


    *


    “老大？！”苏三亭尖叫起来，“你疯啦！你的伤都没好全，而且地下医院也很危险的！”


    “没事。”范书遇揉了揉苏三亭脑袋，把他头发揉得像鸡窝，“我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可多了去了。”


    “可是！”苏三亭还想说什么。


    但范书遇已经和窦章走了出去。


    看着两人背影，苏三亭皱眉，他用胳膊肘撞了撞颜伊白的腰，“小白，你说老大是不是变了？”


    “哪儿变了。”


    “我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老大现在跟窦章都比跟我们要好。”苏三亭嘟嘴，眼泪汪汪，“老大被人抢走了。”


    *


    窦章开着摩托，载着范书遇，手腕上蓝光若隐若现，他巧妙地躲过了街上的电子眼，根据颜伊白的描述，找到了地下医院。


    说是地下医院，其实是在地上。


    只不过，这医院的外表看上去是个废墟，而且在山里面，平时根本没人走动。


    【主人，正在为您检测附近的电子网】


    突然地，窦章觉得耳边有咔咔的声音。


    【主人，有一个未知号码在试图联系您诶。】


    “接。然后查一下来源。”


    嘟嘟两声忙音后。


    “窦章！”邢千婳焦急的声音传来。


    窦章一扬眉，很是意外：“你哪弄到的我的联系方式？”


    “少废话。监察局的人追来了，我和蜜糖兵分两路吸引火力，把水仙留在了医院里。我知道你到医院了。”


    “你帮我看好连如清，要多少报酬你随便开！”


    窦章啧了一声，语调悠悠：“我要是不接呢？”


    “你不接？那你来医院做什么？你不是对连小青感兴趣么？如果如清出事，你觉得小青会配合你吗？”


    范书遇忽然感觉摩托抖了一下。


    他看去，发现窦章脸色变得很复杂。


    “你知道我在查什么？”窦章问。


    “我不知道。”邢千婳否定得很坚决，话题无缝衔接，“我把她们交给你了。拜托了。”


    说完，邢千婳都没给窦章反应的机会，直接掐断来电。


    【主人，对方用的是公共电话诶？！】


    【查不到青鸟的私人号码。】


    “行了，你歇着吧。”窦章懒洋洋地应了句。


    他把车停在空旷的平底，这废墟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倒是楼中亮着几盏灯。


    *


    手术室内。


    操刀的医生是个罪犯，刑满释放出来后开了这家地下医院，专门给些来路不明的人治疗。不问姓名，不问来处。庸城还有好多跟他一样的人，许多交易在暗中进行。


    这片土地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两人很快发现，这家地下医院的其他医生护士，都是仿生人！


    而且是级别比较低的仿生人。


    “看上去不超过绫罗5型。”范书遇低声，他伸手摸了一把墙上的灰，这医院的卫生条件堪忧。


    它们来来回回地在走廊里穿梭，但都是走直线，腿部动作僵硬，一眼能看出与正常人类不同。


    “连小青呢？”窦章四处没看到人。


    范书遇于是走到前台询问：


    “有见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孩么？”他比划了下。


    前台负责咨询的女士点头：“她刚才出去了，说是等会儿回来。”


    “出去？去哪？”范书遇瞪大眼睛。


    “说是去买点东西吃。我看她脸色苍白，本来想着带她问诊。不过她身上没钱了，我就没再搭理她。哦，她还想找我们借来着，我没同意。”女士平淡道。


    “她钱不够？”窦章跟了过来，皱眉问。


    “她妈妈手术的钱勉强够上吧。但她自己如果要开药，就不够咯。我们医院是需要交很多钱的。”女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冰冷道，“已经不登记病人的身份信息了，如果没钱，那很不好意思，我们无法提供帮助。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


    大概就是，给多少钱，手术就能进展到什么程度。


    付完全款，就能做完全场。


    只能付一半，那手术只做一半。


    寻常小感冒，发烧，或者贫血这些小毛病，开药很贵。要买保健品或者营养品，也得拿好多钱。


    “哦。我们其实还有个明文规定。一场手术是没有固定费用的。”女士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如果是性命攸关的手术，我们收费标准是，你手里有多少钱，就收多少钱。用倾家荡产换一条人命嘛。”


    “当然了，我们也不是那么冷酷的。如果没救活，钱退七成，收三成辛苦费。”


    范书遇表情很难看：“简直闻所未闻。”


    它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


    “我看看。”女士推着眼镜，“病人被送进来的时候心口贯穿伤，大出血，危在旦夕啊。救不救得活真不好说。大概率是活不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