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闺蜜
季妃红其实也不大好明说， 你表哥是为了让妻才这么对你的。
一是她没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二是不知道林诗音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若是寻死觅活，那倒是她的不是了。
看看林诗音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若像是绛珠仙子那样把自己活生生给呕死了，她该不该负起这个责任来？
思及此，季妃红便道：“你这样美好的女子， 他怎么会厌倦你？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你不要乱想。”
首先就是不要内耗。
林妹妹就是典型的内耗型人格， 活生生把自己耗死在了那冰冷高墙之内。要她说， 与其内耗不如发疯。豁出去把贾家做的恶心事闹得众人都知晓，说不定还能带来一线转机。
话题扯远了，还是得扯回来。
为了防止林诗音胡思乱想， 季妃红硬是拉着她谈天说地。实在无话可说了就在系统商城里搞了一副围棋出来， 用自己那三脚猫的技术跟林诗音下棋。
难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林诗音了，还得想各种办法隐晦的让棋，好不让季妃红输得太难看。
不过这确实是很好的转移了林诗音的注意力，最后往床上一躺的时候， 不像之前那些夜晚一样辗转反侧，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可能是让棋让得太耗费脑子， 这一晚她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睡得非常香。
翌日直到外面响起嘹亮的马嘶声， 这才醒了过来。
她盖着被子懵了好一会儿， 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话说季姑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 李家已经是十分富贵了， 可是这样舒适柔软至极的床， 她还是从未见识过。这亮眼却又不失柔和的银粉色，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漆。床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柔和圆润的， 比她房中那张江南巧手匠人耗费一年时间打造的螺钿描金架子床更加精致，更加舒适。
——莫非季姑娘是前朝公主？
不得不说，本土这些人的脑子总会转到同一个地方去。
也许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公主这个词已经代表着至美至贵的化身了吧，这也算是崇高的赞美了。
林诗音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去，因为睡得好，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扫这段时间的疲态。
——有的时候吃得好睡得好，真的能解除很多烦恼。
她来到外面帐篷之中，看到季妃红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纤细柔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棋盘上昨晚留下的棋子。围棋的白子是用上好的白玉制成的，但却似乎还不及她指尖的润泽洁白。
林诗音见了不由得暗自感叹，季姑娘真是世间少有的姝丽之色。她自己已经被暗自称为本城第一美人了，要说她没有为自己的容色自傲过，那是假话。但这次见了季妃红，她才知道，何谓红颜可倾城，可倾国。
季妃红看到林诗音出来，微微一笑道：“热水已经烧好了，倒出来就可以用。那边帕子还有漱口的东西我都给你放好了。陆小凤正在外面做饭呢，就简单煮了一锅蔬菜肉粥，还蒸了小包子。你不讨厌包子吧？”
陆小凤厨艺不佳，不过反正都是速冻食品，做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林诗音回答说包子和粥挺好的，然后就开始洗漱。
季妃红看她洗完了脸觉得皮肤干干的，就取出自己刚在系统商场购买的一整套护肤品，兴致勃勃的让她试用。
这套护肤品包含面霜眼霜还有爽肤水一整套，全都装在仿古的精致彩绘仕女图瓷瓶里。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珍珠和积雪草这样的天然物质，季妃红觉得身为古代人的林诗音应该不会过敏。
林诗音打开面霜，被那雪白细腻至极的膏体给震惊了一下。然后拿来试用，皮肤立即就变得十分润泽了。
“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季妃红好奇的问道。
林诗音告诉她，她用的护肤品都是自己制作的，因为不放心外面买来的。季妃红想想这个时代还流行用铅粉当做粉底，立即就觉得林诗音十分有先见之明。
林诗音平时制作护肤品会使用羊油，差一点的人家一般用猪油。把油脂先熬煮过滤好，然后在里面添加白芷和茯苓，还有白术等等中草药，可以美肤养颜。最后呢，再用苏合、甘松、沉香之类的香料调和。这样闻起来的味道不会刺鼻，也能更加保护肌肤。
季妃红听了十分感兴趣，林诗音立马要把几个制作护肤品的方子写下来送给她。完了两个人又开始研究化妆品，兴致高昂之下，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端着粥和包子进来结果无人问津的陆小凤无奈摇头，最后只好自己吃了个肚儿圆。
林诗音跟季妃红一起待得高兴，压根就不想回去那个让自己伤心的李园。但却又没有理由一直耽搁下去，正发愁呢，天公作美，下起雨来了。
雨越下越大，季妃红也走不了。
林诗音也没法离开，于是自然而然就留了下来。
她常年独自一人闷在那个李园之中，园林再美也腻烦憋闷了。也许也是因为情感无处寄托的缘故，才把表兄看得那么重。现在有了合得来的闺蜜，到了晚上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一整天都没有怎么想起李寻欢来了。
表兄在自己心里真的就如天空一样重要么？也不见得吧？
这样一想，不禁似悲似喜。
更多的好像还是喜悦。
就好像，原本牢牢遮蔽着自己，说是保护其实是禁锢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透露进来的不是风雨，却是阳光。
而她，仅仅只是走出去了那么一小步而已……
林诗音怔忪着，耳边突然想起季妃红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啊，是想回家吗？如果实在担心，可以让陆小凤驾车送你回去。”
林诗音忙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而已……暂时我不想回去，其实李园也算不上是我的家……”
“那好呀好呀，我就是不想你走欸，难得遇到谈得来的朋友……”
季妃红：以退为进，拿捏，耶！
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大了。
苍苍的原野上洋洋洒洒的飘落着瓢泼一样的灰色大雨，整片天空都被乌云遮住，暗沉沉的。大片的荒草被雨水压得低低的，但又倔强的不肯彻底折下去，十分有韧劲。
陆小凤在外面撑起大片的塑料雨布，给三匹马遮风挡雨。他生怕他的马兄被冻坏了，把雨棚搭建得严严实实，雨布的下方还用地钉给钉得牢牢的。雨蓬里面被他掂了厚厚的干稻草，暖暖和和的，三匹马儿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季妃红在煮橘皮桂花红茶。
先把一半的橘子皮放在烤网上，然后再往里面加入红茶叶和干桂花，一起慢慢的烤着，直到把橘香味浸入茶叶，桂花的味道也渐渐馥郁起来。等到整间帐篷里都充斥着茶香花香和果香之后，再把茶叶取出来用滚水浸泡。等待十分钟之后，就可以享用这一杯暖香柔润的桂花橘香红茶了。
林诗音喝了一杯之后连声说好，打算以后也要这么煮红茶喝。
陆小凤从外面回来之后就开始暖酒喝，整个一个大酒鬼。
晚上季妃红不让他喝烈酒了，嫌味道熏人。他喝的是米酒，烫过之后，有淡淡的发酵米香散发出来。
大雨急促的打在帐篷顶上，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外面很冷，屋子里点着火炉还有炭盆，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这样舒适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天时间，外面的雨一直断断续续，他们也就一直停留在原地。林诗音顺理成章的没有回李园，这两天她吃得好睡得好，过得比在李园的时候好多了。
初来的时候她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现在精神好了，脸色也红润了。季妃红看着她的时候不由得惊叹她皮肤的细腻，摸起来真的就像是“凝脂”一样。
“真好哇！”她一边摸还要一边感叹。
林诗音红了耳根，说道：“其实是因为我做的面脂还不错，我身边的丫鬟妈妈们用了都说很好，比外面买的强。”
“这样的手艺只给自己和身边人用真是有些浪费了。”季妃红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生意，就卖面脂和脂粉什么的。你不是说，春天花开的时候，你自己用花瓣和花种做出来的脂粉也很好吗？胭脂你也会做，完全可以开一个化妆品铺子啊！”
林诗音完全没有朝着这个方向想过，如今被季妃红这么一说，不由得怦然心动。但，还是有几分迟疑：“我……我真的可以吗？”
被一直豢养在闺中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就像是笼中的鸟儿被关久了，就不相信自己也能展开双翅飞翔。
季妃红觉得这件事完全可行，要是林诗音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不会把注意力一直放在男人身上了。放在男人身上也没什么，关键是，无论是李寻欢还是龙啸云，她觉得都不是适合托付终身的对象。
林诗音，可以有更大更辽阔的天空。
第82章 李探花让人无语
翌日雨停， 季妃红他们动身离开，进入城镇之中。顺便，也把林诗音送回李园。
临别之时， 林诗音恋恋不舍，根本不想离开季妃红。
季妃红笑着握住她的手：“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开铺子的事情，我会在这里停留几天， 等你的消息哦！”
“真的吗？你现在不走？”林诗音惊喜的看着她， 双眼闪闪发亮。
精神振作起来， 不把注意力全放在男人身上的她， 看起来美极了。
季妃红确实是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天，要是遇不到林诗音也就罢了，她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遇到了， 林诗音又是这样可爱可怜的一位好姑娘， 何妨暂且留几天，看看能否改变她的命运。
于是两个人约定好过几天再见，便分开了。
季妃红径直去了城里最好的客栈，习惯性的享用了一顿九公子提供的山珍海味， 又住进舒适奢华的房间休息。
不过今日侍女帮她沐浴按摩的时候，季妃红瞧见其中一位领头的侍女， 名叫慧珠的， 面带忧色。
“慧珠你怎么啦？好像在担心什么似的。”季妃红开口问道。
慧珠一边帮她按摩肩膀， 一边回答道：“姑娘， 我们九公子最近不见踪影了， 所以我有些担心呢。”
季妃红道：“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么？”
“倒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 公子去哪里也不会跟我们下人交代。过一段时间之后， 公子处理好事情自己也就回来了。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我想着， 公子最近的心都放在姑娘身上， 如今却不声不响的不见了踪影，好似有些奇怪。但其他的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我也说不上话，只是难免还是觉得烦忧……”
季妃红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还是颇为准确的。
她也觉得宫九最近都没有出现，有些奇怪。
她明明确实感觉到了，宫九对于要给自己当，咳咳，那啥的事，根本没有放弃。以他的性子，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所以没有道理，突然不声不响的就去干别的事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诗音回到了李园，她几天没有回家，身边的妈妈和丫鬟都着急得不得了。看到她突然出现，真好像得了个金凤凰似的，直念阿弥陀佛。
林诗音也没有跟她们多说什么，只说自己出去散散心。然后就一头扎进书房里，不准旁人进入，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李家的丫鬟妈妈们乐得清闲，只有一直跟随她的，从林家跟来的一个大丫鬟，名叫青鸾的，十分担心她。
青鸾端着朱漆托盘，盘中放了两碟子点心一壶茶，敲响了书房的门：“姑娘，是我。”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林诗音的声音：“进来吧。”
青鸾这才推门进去，却看到自家姑娘正伏案写着什么，就把朱漆托盘放在小几上，笑道：“姑娘才回来就惦记着写字帖呢？也不急这一会儿，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林诗音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不是在写字，我是在撰改做面脂和胭脂的方子。以前自己随便用用也罢了，如今要开铺子，就不能如此了，还得再斟酌一下。”
青鸾闻言十分诧异：“姑娘怎么就想起自己开铺子这件事了？咱们住在这里，从来也不缺少什么啊？”
林诗音抬眼看向自己唯一仅剩的从林家带来的人，说了真心话：“青鸾，你真的觉得，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么？”
青鸾迟疑着说道：“表少爷这次回来之前，其实也还好……姑娘是因为表少爷的事，才决定开铺子的么？”
“是，也不是。”林诗音凝神看向窗外，一枝嫩黄色的迎春花伸出半截花枝探进来，在风里摇摇晃晃。
青鸾不理解自家姑娘的想法，但她想着姑娘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不把精力全都放在表少爷身上也是好的。于是便道：“姑娘就这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方子怕是不大行，不如我们把需要的东西都找出来，没有的就让小厮买回来，咱们慢慢的一个方子一个方子的试，如何？”
林诗音闻言笑了起来：“这倒是好，那，赶紧去吧！”
傍晚时分。
李寻欢已经多日不曾回到李园，这几日忽然隐约不安。于是便离开青楼，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香气，回到了家中。
前几次他好不容易回家，立马就能看到诗音过来，双眼噙着泪光，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那模样让他心疼，但他还是强忍着难过，只会一次又一次用那些冷言冷语赶走她。
尽管那些话也犹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他自己的心上，可他必须还得继续下去。伤害心爱的人，也伤害自己。
——只因为若是不如此做，他的结拜兄弟就活不下去了。
而他自己，他自己……李寻欢就是一个天涯浪子，或者根本给不了诗音幸福。像他结拜大哥龙啸云那样稳重踏实的人，诗音跟了他，才会更加圆满幸福吧……
到时候他会把李园赠予他们作为结婚礼物，而他自己，则是远走天涯，再也不要回来了为好。
这样，才是对他们三个人都好的决定。
思及此，李寻欢不由得感到心中酸楚，举起酒杯来，将其中苦酒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愁更愁。
半夜，李寻欢冷得醒了过来。
他喝酒之前吩咐其他人不准进来，伺候他的下人们也就不敢进来，没有谁叫醒他，也没有谁给他盖一件衣服。
春寒料峭，冷夜孤灯。
灯影下照着他孤零零一个人的影子，倍感凄凉。
思及从前林诗音都会在这样的夜晚给他送一碗热乎乎的醒酒汤，嗔他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那轻颦浅笑，如今却似乎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这么一想，李寻欢的眼睛都要红了。
朦脓睡去之前，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他好不容易回家，表妹这次为什么没有来见他呢……
有些人的本性其实就是贱的。
譬如李寻欢，从前林诗音来找他，会被他冷言冷语的赶走。现在林诗音不来找他了，他却又惦记着，早上就忍不住去找林诗音了。
林诗音住在后花园里。
李寻欢走到林诗音的闺房外面，想着表妹一定是满面哀愁，看到自己之后就会像从前那样泪眼盈盈的看着自己，欲诉还休的样子。让他心疼，也让他无奈。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了出来：“成了，这个方子真的不错。姑娘看看我这唇上的颜色，真正是好看极了！”
林诗音的声音也带着笑意：“果真是极好的，还带着一股子香甜气息，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站在外面的李寻欢：“……”
呃，虽然没有人看到，也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想法，但就是莫名的觉得尴尬了。
他轻咳一声，里面的笑语声立马停了下来。
“谁？”这是诗音妹妹身边最信重的大丫鬟青鸾的声音。
说着，眼前那面葡萄紫色撒花门帘就被掀开了，露出青鸾穿着水绿比甲淡蓝色裙子的身影。
“原来是表少爷来了。”青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只因为这位从前一直很靠谱的表少爷近来十分荒唐，让姑娘明里暗里流了不少眼泪。这样一来，青鸾也难免对李寻欢有了意见，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青鸾掀着帘子让李寻欢进来，李寻欢朝着她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诗音妹妹的闺房他也来过不少次了，他们这种人家虽然也算是大户人家，但到底李寻欢是江湖中人，对于男女大妨自然看得不是那么重。所以，从前他只要在家，是会常常来陪伴林诗音的。
下棋弹琴，吟诗作对。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如梦似幻一样的岁月，就这么悄然从指间溜走了。
两个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如今硬要舍去，李寻欢只觉得就跟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似的，疼痛非常。
但他却不得不如此行事。
——儿女情长如何比得上兄弟情深，豪气干云？
李寻欢不会这么说，也觉得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否则也干不出来这种荒唐事儿。
林诗音只能成为他彰显兄弟情义的牺牲品。——当然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在他这种人眼里，义气凌霄显然是比儿女之情更加高级，更加值得他付出和牺牲的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成为了殉道者。
有种悲情之下带着畅意的，自愿殉道的牺牲品的高贵疼痛感。
也就是说，这种情感像是痛并快乐着。
——李寻欢这个人真的是，怎么说呢，好纠结好让人难以形容的一个人啊！
此时，他迈步入房间，鼻端立马闻到了浓郁的香味。这香味都超越出熏香的范围了，复杂而且刺鼻，让他接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再看他以为躲在自己房间伤心哭泣的林表妹呢，正在对着一大桌子的花花草草粉末和浆糊忙碌着，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连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一个。
此情此景让小李探花又觉得微微尴尬起来。
还好此时青鸾给他上了茶，他端起茶杯掩饰般的喝了一口，却又被滚烫的茶水给烫到了。
青鸾：呵呵，身为丫鬟也是有好处的，可以暗自整人。
李寻欢放下茶盏，默默无语的看着林诗音。
林诗音硬是把他晾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水盆里清洗自己的双手。然后她就在水盆的倒影里，看到李寻欢凑过来的大脸。
一副欲语还休的复杂表情，而这表情从前通常是出现在自己脸上的。
林诗音一时间很是无语。
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就叫做，犯贱了。
第83章 血色黄昏
“表哥来做什么？”林诗音擦了手， 在朱漆红木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李寻欢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我来看看你，下人们说， 那天你离开之后，好几天没有回来。——外面这几天风雨很大，我， 我作为表兄， 很是担心你。”
其实他想问她去了哪里， 为什么好几天不回来。但转念又想想， 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诘问她的资格了。于是，又感到丧气和心痛起来。
林诗音低着头，看也不朝着他看， 只轻声说道：“外面的风雨大， 难道这里的风雨就不大么？”
一语双关。
李寻欢一时间无言可对，看着她尖尖的小巧下颌和苍白的皮肤，没有表情的脸，心里又泛起一阵阵的难过来。
曾几何时， 他们也到了这样相对无言的地步？
林诗音见他半晌无语，便道：“既然没什么事情的话， 表哥就请回吧， 我没什么事， 挺好的， 多谢您的关心。”
她冰冷的语气让李寻欢心痛难耐， 颤抖着唇说道：“诗音， 你何苦……如此呢？”
好似受尽了委屈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的话还有他的表情让林诗音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蓦然抬眼看过去：“这不正是表哥你想要的吗？”
这句话让小李探花瞬间失魂落魄起来， 喃喃念道：“是啊， 这正是我想要的啊，对，就是这样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一面念叨着，他一面转身走了出去。
端着点心进来的青鸾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看着他的模样，她惊道：“表少爷这是怎么了？”
林诗音也觉得李寻欢怎么就跟有病似的呢？
看着表兄离开的背影，往日的缱绻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林诗音不由得朝着前方追了几步。但随即她便想起了季妃红期待的眼神，特意等在这里想要与自己一起开铺子。此时的自己真不该浪费时间，一切，都等到以后再说吧。
思及此，她硬生生顿住了脚步，转身回到桌案前，再次与青鸾一起研制起那些香粉与胭脂来。
林诗音在闺房里研制护肤品与化妆品，忙碌得根本忘记了李寻欢与那一摊子糟心事，季妃红却在客栈里无所事事。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套间，大约五六十平米的开阔房间用一幅八扇檀香木镂空雕花屏风隔成两小间。里间作为卧室，外面放置着贵妃榻与木桌圆凳，此时她就懒洋洋的斜倚在精致华贵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的毛皮，十分暖和。
陆小凤搬了个圆凳坐在她身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抹着象牙雕琢的骨牌。
这些败家玩意儿当然也是九公子的人送来的，季妃红觉得象牙这东西很残忍，让她主动去购买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九公子，她不觉得这种变态会有什么同理心。大约除了他自己和他看得上的人之外，其他的生物他都不会在乎。
九公子好似真的失踪了，一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那个名叫慧珠的丫鬟，这几天脸上忧心的神情就没有下去过。
想起这件事，季妃红有些怔忪起来，丢下手中的骨牌，仰起脸看向窗户外面。
下方是幽静的客栈院落，种植着许多翠竹。此时一阵风吹过，细细的竹叶摇动声传来，宛如幽雅的乐曲。
竹林的浅绿色影子似乎映照到二楼来了，深深浅浅的绿色成为她的忧郁的背景。日光透过竹林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小片清透的淡绿。她的侧脸好似春日枝头的一抹残雪，美好至极，也脆弱至极。
呆呆看着她的陆小凤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触碰，好似他一碰，她就会如同美梦一样消失得了无痕迹……
林诗音这几天废寝忘食的制作方子，成就很是不错，已经拟出好几个挺好的方子来了。包括香粉、胭脂，还有面脂。
今日再拟一个面脂方子的时候，恰好差一味叫做紫蕴草的药材，满城都买不到。
不过听说，城郊有处山岭里长着这种草药。只是因为需要的人没有多少，就任凭那紫蕴草长了满坡，也没人去采摘它。
见林诗音发愁，青鸾就自告奋勇，要去城郊采摘这紫蕴草。
林诗音身边懂一些草药知识的人只有她，也就只好让她去了。不过林诗音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让两个跑腿小厮随她一起。两个小厮拿了赏钱，也十分乐意。
青鸾去了那处位于城郊东南方的山坡，果然采摘了不少紫蕴草。但出城的时候因为有惊马伤人阻路，耽搁了一些时间，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暮色苍茫四合，飞鸟呀呀归巢。
山路上，三个人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青鸾自然是不会骑马的，林诗音也不想惊动太多李家的人，没有要车，便只是步行。
此时青鸾走了许久只觉得脚痛，想快也快不起来。但看看日头，应该能在日落前赶到城门口，也就不太担心了。
晚风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冬日寒意，吹得三个人都有些瑟缩。
名叫赵二的小厮嚷道：“这个时候要是有杯热乎乎的茶水喝就好了。”
身边叫做孟四儿的小厮笑话他道：“想美事儿呢你，还热茶，冷茶都没有！”
但这话音落下不久，他们便看到了前方有房屋出现。
弯弯曲曲的黄土路被暮色照成了暗红的颜色，路边一座小茅草棚，挂着“茶水”两个拙劣的大字。
赵二见状大喜：“打嘴了吧？看到没，这下子可有热茶喝啦！”
青鸾也不好打破他的欢喜，便道：“想喝就赶紧喝了立马赶路，抓紧时间要紧，天黑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青鸾姐姐，咱们保证不耽搁事儿……”
两个小厮联袂朝着茅草棚奔去，青鸾咂咂嘴，只觉得干渴又寒冷，禁不住也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茅草棚，只见里面摆放着三四套简陋的木头桌椅。油腻腻的深色柜台后方，一个驼背老人慢吞吞的抬眼看了过来。满脸皱纹和麻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这人看起来腌臜得很，还是算了吧。”孟四儿嫌弃的用手掌在鼻子前方扇了扇，只觉得这茅屋都带着一股臭气。
赵二却不介意，径直走进去坐下，用力拍拍桌子：“有什么吃的喝的，都给大爷端上来！”
孟四儿也只好跟过去坐下。
驼背老人努力睁着藏在皱纹里的昏黄的眼睛，声音嘶哑难听：“有热茶，有大饼夹肉。”
“就这些？是什么茶呀？”
老人嘿嘿一笑：“大爷说笑了，咱们这样的路边野店，除了高碎，还能有什么茶？”
“那就赶紧上来，吃的喝的都要，快些！”赵二不耐烦的拍桌子说道。
“大爷莫急，这就来了……”
青鸾此时赶了过来，看着这简陋的环境皱皱眉，不过还是走过去，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驼背老人看似笨拙，动作却不慢。不多时，就把吃的喝的端了上来。
天色愈发黯淡，店里点起了两支蜡烛。柜台上一支，桌子上一支。
但光线还是非常昏暗。
青鸾觉得桌椅都油腻腻的腥臭扑鼻，坐也坐不住了，就想催着二人立即离开。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
无奈，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她有些焦急，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回去。现在还不着家，小姐一定等得开始着急担心了。
她是林诗音身边仅剩的林家仆人，感情自然与其他李家的仆役不同。
这个时候，驼背麻脸老人把茶水和大饼端了上来。
青鸾毫无食欲，两个小厮饿坏了，拿着夹了肉的大饼，就着热茶，大口大口的吃吃喝喝起来。
青鸾看到暗红色黏糊糊的肉汁从他们嘴角流淌下来，恶心坏了。
这两个小厮平时也不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啊，怎么此时进食的样子，简直不成体统，像极了两只野兽。
“喂，你们两个慢点吃行不行？”青鸾忍不住开口。
两个小厮不理睬她，依旧自顾自的大口大口吃着。唇上沾染了猩红之色，眼睛似乎也开始发出狞恶的暗光来。
青鸾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有些两股战战，悄悄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朝着大门口蹭去。
背脊贴着墙板，她无声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着。还好没有惊动那两个小厮，顺利蹭到了门口。
她悄悄的舒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眼前的大门却被堵住了。
驼背麻脸老人正站在大门口，身体堵住她的去路，仰起脸来看着她，嘿嘿的笑：“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青鸾惊得浑身一抖：“你、你让开，我要出去！”
驼背老人的声音沙哑而且阴森：“怎么，你不管你的两个同伴了吗？他们可舍不得你离开啊。”
青鸾闻言不禁转身，却看到两个小厮丢开了手中的肉饼，站起身来，双眼猩红的死死盯着自己。
好似两只失去理智的恶兽！
“啊——”青鸾失声惊恐的大叫起来。
茅屋外面，风大了，雨也大了。
风雨声压住了这里的惨叫声，一切都被黯黑的夜晚隐藏起来了。
第84章 失踪的人
昨晚风大雨大， 季妃红却是一夜好眠。
她喜欢在风雨声里睡觉，总觉得风雨声就像是催眠曲似的，让她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醒来， 外面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雨虽然暂时停了，但有可能晚上又会下起来。
这样的天气，还是冷飕飕的的。幸好屋子里点着两个热乎乎的炭盆， 只要不出去就没事。
她睡得好就起得早， 起身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方才蒙蒙亮。
旁边屋子里陆小凤的呼噜声还在响着， 引得她不禁笑了一笑。
细棱格子木头窗户裂开一道缝隙，燃着炭盆的时候只能这样。清冷的空气带着水汽从外面扑面而来，让她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很快清醒了。
她打了个呵欠， 很快外面有丫鬟敲门， 送了热水进来给她梳洗。
“你们九公子还是没有消息么？”
“是的，季姑娘，公子一直没有消息。”
洗漱完毕之后两个丫鬟静悄悄的离开，不会留在这里打扰她。
本来她们还要给她梳妆的， 被她拒绝了。
还是自己简简单单扎个辫子或是挽个发髻就好，她一般不喜欢搞得太复杂。
她对镜梳妆， 原来铜镜磨得好的话， 照出人影来跟水银镜子的差别并不大。
镜子里的人有着浓浓的一头乌发， 堆积在雪色的脸颊边， 更映衬出那肤色的无暇。今日气色很好的她唇不点而朱， 是润泽饱满的柔和浅樱色。稍稍抿一下的话， 就变成了醉人的嫣红。
季妃红照例只擦了护肤品， 底妆彩妆一点都没有上。然后把头发随意打了条毛毛躁躁的大辫子， 簪了一朵莹白珠花在鸦黑的鬓边， 就算是打扮好了。
末了在包裹格子里搜罗搜罗，除了她的衣服大礼包还没有穿完之后，又多了一堆新做的衣服首饰。有临走前花家给做的，还有九公子送的。
她挑挑拣拣，挑出一件淡雅的藕荷色对衿夹棉上衣穿上，外罩毛绒绒的灰色短貂皮背心，这里叫做比甲的。再穿上一条海棠红色厚缎罗裙，脚上却趿着一双舒适的棉拖鞋，踢踢踏踏的走到外间来吃早饭。
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丫鬟们已经把早饭送进来摆好了，全程静悄悄的宛如小猫。
不得不说，宫九对于下人的训练是有一套的。
季妃红自己是不会去要丫鬟仆人的，也不习惯驱使别人。但本地的人要怎么样她也管不着，其实除了自己真正上心的几个朋友，如白婉徽、楚留香、花满楼还有陆小凤等人，其他的人如何，她是不关心不在意的。更没有打算在这里宣扬“人人平等”这种意识，那太麻烦了，她更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
其实在骨子里，她是透着一点“冷”的。
但可以伸出手的时候，她也不介意伸出手捞捞别人。如阿娇姑娘，如林诗音妹妹。
有些随心所欲。
季妃红在圆桌边坐下来，旁边屋子里的陆小凤还在打鼾，就不等他一起了。他说不定会睡到中午才起来，到时候直接吃午饭算了。
她的饭亦是宫九那边的人做好了送来，不是客栈做的。
之前总是满满一大桌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后来被她说了不喜欢这样，就变成了数量更少，但更精致的小菜。
今日吃的是什锦蔬菜虾仁粥，配几样清爽小菜，还有炸得金黄的一碟三丝春卷，南瓜小馒头，五彩酿肉烧麦。季妃红最喜欢其中一碟茄子和炸鸡肉做的小菜，有点像是红楼里的那道名菜“茄鳌”，味道非常鲜美，拿来配粥吃极好。
正吃着呢，门被敲响了，是林诗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季姑娘，你在里面吗？”
“在呢，快进来吧！”季妃红嘴里含着酥香的春卷回答道。
林诗音立马推门而入，季妃红对着她招招手道：“来得正好，快来一起吃饭吧。”
林诗音看她在吃饭，咽下了口中的话语，在她对面坐下：“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再说话。”
季妃红也不追问，继续吃自己的饭。她吃了两碗粥和两个小馒头，还吃了一个烧麦，这才放下筷子。
“说吧。”她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林诗音蹙眉道：“昨天我的侍女帮我出去找一种加入脂粉方子里的药材，却一直没有回来。我今日找人询问了看守城门的官兵，他们并没有见到青鸾他们三人。我担心得不行，又不想找表兄。实在无人可寻，只好到你这里来了……”
季妃红认真的听完她的话，末了问道：“他们有可能去其他的地方吗？”
林诗音摇头：“不会的，青鸾是从林家跟着我过来的，根本无处可去。她知道我会担心她，若非出了事，绝对不可能不回来。”
她这样说着，眼圈都开始发红了。
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事，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都要塌了。说着说着哽噎起来：“妃红，青鸾是我身边仅剩下的林家的人了，对我来说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我、我真的是没法子了……”
季妃红递给她一条杏黄色丝绸手帕：“别哭了，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林诗音道了谢，接过手帕使劲的擦眼睛。可那眼泪就像是擦不完似的，擦干了又会掉落下来。
“若非她想帮我，也不会出城，就不会出事了，实在是我对不起她。还有那两个李家的小厮，也是无辜受害……”
季妃红看着美人落泪，不由得感叹，林诗音真的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林妹妹一样，眼泪说来就来，还哭得很好看，一点都不显得邋遢。
朋友有事，自然不能冷眼旁观。
林诗音确实是无依无靠，以前可能还有李寻欢作为依靠。而现在，显然她已经开始不信任李寻欢了。
这也是一件好事。思及此，季妃红点头道：“没事的，我会帮你。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跟陆小凤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再说。”
林诗音闻言自然是十分感激，却不同意回去，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要是你们也出了事，那我真是万死不能赎罪。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虽然不是高手，却也会一点粗浅功夫，总能帮上忙的。”
见她坚持如此，季妃红也就依了她。
三人当即启程，因为听说青鸾他们也是步行，便没有乘坐马车，就步行出了城门。
三人都有轻功在身上，行路倒也不算累。
行至城郊东南方那片山坡，果然看到山上的那些紫蕴草有被采摘过的新鲜痕迹。如此可见，青鸾她们顺利的到达了这里，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继续留在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来，他们就沿着回程的路慢慢走着，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他们出城的时候就将近中午了，现在，暮色已经开始笼罩苍茫的原野。
上午是阴雨天，下午却又出了一点太阳。此时如血的残阳光芒落在旧日的黄土路之上，那颜色亦如染上了陈旧的血色似的，仿佛有种不祥之兆。
路边有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采摘野菜。
这还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林诗音连忙走过去，弯腰问道：“小妹妹，请问你昨天有没有在这里挖野菜？”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向她，五官有些不协调，眼神也是呆呆的，唇角还似乎有口涎挂着。见此情景，林诗音不禁有些失望。
这孩子似乎智力有问题，看来是白问了。
可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小女孩却开口了，有些愣愣的回答道：“有啊，这个时候我每天都来。这边好多菜菜，苦苦的，也有甜甜的，好次。”
见她还是能交流的，林诗音便又问道：“那么，你昨天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大姐姐？跟我差不多高，皮肤白白的，脸上长着几颗雀斑，有没有见过啊？”
小女孩歪着脑袋把大拇指送进嘴里，想了想，咬着指头说道：“我见过哦，见过一个白白的大姐姐。”
林诗音十分欢喜：“那么你看到那位大姐姐去哪儿了吗？”
小女孩道：“大姐姐走了，好多人一起，朝着树林子里面走去了。”
林诗音十分不解：“青鸾跟很多人一起走了？怎么会这样？——小妹妹，那位大姐姐是被强迫才走的吗？”
小女孩使劲摇晃脑袋，两个黄黄的羊角辫也跟着一起摇晃：“不是的哦，白白的大姐姐自己走的，大家都是自己走的。”
这下子，林诗音彻底懵了。
青鸾自行离开了？怎么会这样？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青鸾要离开自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青鸾想离开自己，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不要了吗？就这么孑然一身离开？
陆小凤摸着自己那两撇油光水滑的小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很多人一起离开？小妹妹，他们是说说笑笑的一起离开的吗？有没有吵闹过？”
小女孩又继续使劲晃脑袋：“不是的哦，谁都没有说话，没有人说，也没有笑，也没有吵吵吵，闹闹闹……”
陆小凤蹲下来看着她：“那么小妹妹，你告诉大哥哥，他们是怎么个样子离开的？”
小女孩这个时候却流着口水说道：“想不起来啦，想不起来啦，头痛痛，痛痛了……”
陆小凤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糖：“小妹妹你再仔细想想，想起来了告诉大哥哥，大哥哥给你糖吃，怎么样？”
季妃红看得无语，陆小凤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是有些邪恶了，特别不像好人。
小女孩的眼睛转了转，用力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啦，白白的大姐姐他们排成一溜，一个接一个的朝着林子里面走的。整整齐齐，不说不笑，好像我从前见过的蚂蚁，蚂蚁蚂蚁，哈哈哈，小蚂蚁，一溜蚂蚁……”
稚嫩的童言童语，却传达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第85章 死人谷
季妃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昨日那幅场景。
如血的夕阳之下， 黯淡的密压压的树林。他们排成长排，一个接着一个，默默无声的， 朝着幽深的林子里走去。他们的背影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若是有人强迫， 那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问题就在于， 他们似乎都是自愿的。
这是什么缘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诗音还待再问， 此时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死丫头还不回去， 待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瘦削的蓝衣妇人匆匆走来，拉着小女孩就要离开。
林诗音连忙拦住她：“这位大婶，我有点事想要问这位小妹妹， 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蓝衣妇人万般不愿， 拉着小女孩还是要离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林诗音焦急又无奈的看着她们，此时陆小凤却上前来，掏出一块银子在妇人面前晃了晃，笑道：“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很简单的。”
他的手移到左边，妇人的眼睛就看向左边。他的手移到右边， 妇人的眼珠子就转到右边去。
季妃红只想扶额， 你逗狗呢？
陆小凤看着蓝衣妇人， 语气里充满诱惑：“怎么样， 只是回答我们几个问题而已， 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
妇人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的银子， 咽下一口唾沫， 道：“那好吧， 你问。”
“你家女孩儿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会不会弄错？”
“不会， 我家妮儿看着有些傻，其实脑子没多大问题。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这附近挖野菜，她的话都是真的。”
“你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听了这个问题，妇人的眼中露出几分恐惧之色。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才压低了嗓音说道：“那是因为死人谷。”
季妃红三人闻言，顿时精神一震。
来了，问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关键性的一个词：死人谷。
“死人谷是什么？”林诗音忍不住追问。
妇人的小眼睛里难言惧色，要不是因为银子吊在眼前晃来晃去，她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死人谷，就是我们这里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一个地方，但是，但是都没有人敢提起。要是说多了，被死人谷知道了，就会跟你们找的人一样，自己走进林子里，再也找不到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说死人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陆小凤问道：“具体说说。”
妇人却闭上嘴巴不开口了，犹豫着，似乎想要离开。
陆小凤又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更大的银子：“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这两块银子都是你的。”
两块白花花的银子终于彻底撬开了妇人的嘴巴，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死人谷的传说由来已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在这里的。据说从前有一队败军从这里经过，在经过一条险峻的峡谷的时候，被埋伏在这里的山贼们用滚木擂石加火烧的办法，全部杀死在谷中。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一群败军自然是怨气冲天。自此以后，山谷就成为了禁地。先是那群山贼莫名其妙的一个接一个从山谷上跳下去坠落而死，然后就是山里的动物只要经过山谷，也会着了魔似的跳下去。据说山谷底下累累的全是白骨，真是宛如人间地狱一样。
大家都说这是那些败军的诅咒。
但凡是提起这件事，被败军的冤魂知道了，就会也中了他们的诅咒。中诅咒的人会着了魔似的自行走进山岭，朝着死人谷走去，从此消失在人间。
这就是妇人知道的全部了。
等到妇人带着小女孩离开，三个人还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陆小凤摸着下巴说道：“你们相信这样的事么？”
林诗音犹豫不决，季妃红却笑道：“我要是相信这样的事，那我就是大笨蛋。”
陆小凤笑了起来：“是啊，这都是坏人编出来哄骗世人的。”
林诗音道：“这么说来，青鸾是被人绑架了？可她怎么会自愿离开的？”
陆小凤道：“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不过我相信，肯定是能找到一个解释的。”
季妃红道：“不过我想，死人谷这个地方，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也许，那群坏人就盘踞在那里。”
林诗音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小凤道：“等到我们找回青鸾的时候，肯定也就知道原因了……”
三人正商量着呢，忽然远远的两道人影疾奔而来。其中一道淡青色身影行走之间身形如风，轻功颇为了得。还有一名穿黑衣的人影轻功只能算过得去，看得出来他要赶上淡青色人影颇为吃力。
林诗音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季妃红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明白了什么。
淡青色人影行至他们面前这才停了下来，深深的看着林诗音：“诗音，怎么青鸾出了事，你不告诉我？”
哈，果然是小李飞刀！
季妃红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褒贬不一的人物，现在的他还年轻，并非原著刚出场时候病恹恹饱经沧桑的模样。他穿着一件剪裁简单但质地明显很好的淡青色袍子，腰间系着白玉带，五官清俊，翩翩风流的模样，果然不愧是小李飞刀。
面对着他炽热关怀的视线，林诗音偏过头去：“此事与表兄无关，我的朋友自会帮我的。”
看着这样的林诗音，李寻欢只能无奈苦笑：“即便如此，我与龙大哥都已经来了，就带我们一起吧。”
是的，穿黑衣相貌堂堂的那位，自热就是李寻欢的结义兄弟龙啸云了。他一来就用炽热的眼神看着林诗音，此时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忙道：“是啊诗音妹妹，我这段时间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就让我们一起吧，这样我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听了他的话林诗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阵厌烦就涌了上来，如鲠在喉一样，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李寻欢与龙啸云也就当她默认下来了，当即与季妃红和陆小凤二人相互拜见。
李寻欢与陆小凤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号，只是无缘相见。然后再与季妃红抱拳施礼，只是眼神恍惚了一下，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季妃红在心里感叹，见此情景很难说李寻欢对林诗音不是真爱，但是，可能在小李探花的心里，即便是真爱，也要为一些他心里的大爱让步吧。他的表现很是正常，反倒是他身边那位据说对林诗音相思成疾差点死掉的龙啸云，看到季妃红之后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丑态毕现。
五人相聚，还是沿着来时路找回去。
此时大家的肚子也开始饿得叽里咕噜叫唤了，嘴巴也开始觉得干渴。
一座茅屋适时出现在前方，高挑的布面上“茶水”两个字十分醒目。
最后一抹残阳的红光落在茅屋后方，给茅草的棚子染上了暗红的血色。
茅屋后方不远处就是幽暗的山岭，风吹过一层层树木，带起一阵奇异的啸声，似哭似笑一样的诡谲。
林诗音道：“不如到茶铺里去稍微歇息一会儿吧？也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青鸾。”
陆小凤与季妃红自然是同意的，李寻欢和龙啸云当然也是一样。
四人走进茅屋，里面光线十分昏暗，桌子板凳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腥臭味。一个驼背麻脸老人从柜台后方抬起脸看向他们：“几位客官里面坐。”
看到这里的环境林诗音迟疑了，季妃红却拉着她毫不介意的走进去，在油腻腻的深色木凳上坐了下来。
陆小凤与李寻欢龙啸云也在她们对面坐下。
林诗音只好也从善如流。
驼背老人很快就端着碗盘走来，在他们面前放下五碗粗茶，一盘面饼夹肉。
陆小凤眉梢轻轻一挑，笑嘻嘻的说道：“老人家，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们要什么，就直接给我们端上来了？”
驼背老人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睛都快被皱纹给淹没了：“小店就只有粗茶和肉饼，你要别的那也没有。”
“那好吧。”陆小凤还是那一副漫不经心面带微笑的模样。
老人正要离开，陆小凤却又在他背后笑着说道：“老人家，您多大岁数了？”
驼背老人慢吞吞的说道：“老朽今年痴长七十三岁，该入土啰。”
陆小凤的视线牢牢锁住他：“作为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来说，您的手，似乎太年轻了吧？”
一直还有些懵的林诗音这才注意到，这驼背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白白净净的，连一丝皱纹都看不到。
露出来的指尖竟然似乎还透着淡粉色。
即将落下去的血色残阳，路边野店的驼背老者，粗布麻衣的袖口里，却藏着一双宛若好女的手。
一丝丝寒意悄然爬上了林诗音的脊背，她看看面色不改的季妃红与李寻欢，还有龙啸云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这才意识到，全无防备走进来的人，似乎只有她而已。
林诗音愕然的看着这幅诡异场景，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忍住要脱口而出的对这老者的质问，强行压抑着自己翻滚的情绪。
暗红色的夕阳光芒从店门外落进来，涂了一地的干涸血色。
驼背老人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陆小凤，嘿嘿一笑：“小后生，胆量不小。”
陆小凤洒然一笑：“过奖过奖。”
驼背老者一脸的麻子与层层叠叠的皱纹，掩盖住了他的表情，声音哑哑的苍老难听：“既然这样的话，老朽上的茶水和大饼，小后生还敢入口么？”
林诗音心道那是自然不敢的，陆小凤他们这样的老江湖，当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才刚这么想呢，却见陆小凤端起茶杯来就猛喝了一大口，然后擦擦水珠子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哈哈！”
林诗音：“……”
没事儿吧你？
第86章 红鞋子
看到陆小凤毫不犹豫的喝了茶水， 林诗音惊得目瞪口呆。
在这里摆明了有问题的情况之下，陆小凤怎么还敢喝这里的茶水？不要命了么？
陆小凤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水，还摇头晃脑的说道：“好茶好茶， 虽然只是高碎而已，但茶味清香有回甘，不错。”
驼背老者阴森森的盯着他：“倒是有几分胆识。”
他是一点都不掩饰了， 好似笃定他们没法把他怎么样似的。
林诗音在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 这茶水里是没有毒的。
陆小凤江湖已老， 显然已经识别出来了。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来， 吹得野店的招牌哗哗作响，也吹起了驼背老者的长袍下摆。
一双鲜红的绣花鞋，赫然出现在他脏污的长袍底下。
鞋面上绣着的却不是寻常的花卉草虫， 却是一对圆睁着大眼睛的猫头鹰。
此情此景， 诡异得让林诗音寒毛都竖了起来。
季妃红一直平静的面容也起了波澜。
——红鞋子？
她记得原著写了这个组织，是由一群女子建立起来的。
那个著名的在月圆之夜的时候，在糖炒栗子里下毒随便毒杀路人的熊姥姥，真名公孙大娘的， 就是这个红鞋子组织的领头人。
一群人都歹毒得没有道理可讲。有个红鞋子是大盗，一年就可以搞到两百万两银子。在这期间， 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有个红鞋子是杀人狂， 一年少说也要杀个五六十人。她带来的年终聚会礼物， 就是一包袱的被割下来的人鼻子。
更别提领头人公孙大娘了， 她杀人全凭心情。月圆之夜她的心情不好， 所以就做了毒栗子出去随机杀人， 十分恶毒。
竟然会在这里， 见到了红鞋子的人？
季妃红虽然对女子总会有几分心软， 但却对红鞋子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甚至极为厌恶。此时她看到这驼背老者脚上的红鞋子，眼神都变冷了。
驼背老者也没有再继续遮遮掩掩的意思，此时捂着嘴娇笑起来：“你们一群人都盯着我的脚看什么？尤其是你们这三个男人，羞也不羞？”
陆小凤看着他一脸的皱纹和麻子，背上鼓起一大坨，却做出这一副娇羞的模样来，有点想要干呕。
此时龙啸云拍案而起：“装腔作势的干什么？你们把我们的人弄到哪里去了，快说！”
看到龙啸云站了起来，李寻欢也跟着站了起来：“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否则——”
驼背老者丝毫不慌，拍着手掌笑道：“也是时候了，倒、倒、倒……”
龙啸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着他的声音，身形晃动，只说了一个“你”字，就仰面倒了下去。那砰的一声响，也许是撞到了脑袋。
李寻欢心中一惊，只觉得一阵气滞乏力，这才知道中了道！
他心中一惊，究竟是什么时候着了道的？他明明一口水也没有喝啊！
再看陆小凤与季妃红，已然趴在了桌子上。
“这桌子……”李寻欢这才意识到，原来迷/药是被下在了桌椅上面。只要碰触到，就会中毒。
林诗音是内力最弱的一个，当然更加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李寻欢连忙接住她，自己也被压倒在桌子底下。
他灵机一动，此时已经是如此场面，不如先装做中了毒，之后再慢慢把药性逼出来。
他对自己的内力有信心，只要给他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他行动起来就会与常人无异了。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装作昏迷过去的样子，闭眼不动弹了。
林诗音此时却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
淡淡的茉莉味的发香萦绕在李寻欢的鼻端。
时隔多日再次碰触到她，李寻欢的心情似悲似喜，难以言喻。
那驼背老者此时走了过来，啧啧连声的说道：“看起来那么有气势，得意洋洋人模狗样的，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声音已经不是之前嘶哑的老人声音了，反而变得娇软动听，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李寻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开始暗自运转内力，把药性逼出来。
“好了，拖猪了。”那装成老者的女子扬声喊道。
几个人从后方走出来，抓着李寻欢几人的脚腕就往后方拖拽而去。
后方屋子里原来有间暗室，李寻欢几人被丢在了这里。那些人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听到外间落锁的声音，李寻欢这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很狭窄的屋子，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还有四个看起来像是行脚商的男人。一个个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显然也是中了迷/药。
林诗音就被丢在他身边，他转头看到她苍白的容颜，又是一阵心痛涌了上来。
“好了好了，可以起来了。”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李寻欢立即转头，却看到季妃红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手道：“好啦，陆小鸡别装了，起来起来。”
原本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陆小凤闻言立马睁眼，眼神十分清醒，坐起来说道：“说什么冤魂作祟，其实是恶人作祟罢了。”
李寻欢见他们两个人也是装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陆兄和季姑娘也没事，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原本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决心，现在多了两个帮手，自然是高兴的。
季妃红与陆小凤是装的，他们一个内力深厚心思活络，一个则是被系统提醒了周围环境有异常，刻意不让皮肤接触到桌面，这才没事。除了他们之外，龙啸云和林诗音则是真的昏过去了。
除了季妃红完全没事之外，陆小凤与李寻欢都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把药性逼出体外，这才彻底恢复了力气。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有星月淡淡白色的光芒从高高的窄小窗户外面洒落进来。
陆小凤与李寻欢恢复之后，又耗费内力为林诗音和龙啸云逼出药性，现在他们也差不多苏醒过来了。
陆小凤看着窗外的月色，道：“也不知道这背后搞鬼的人究竟是谁。”
季妃红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红鞋子。”
陆小凤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听过红鞋子那几个人的声音，那个驼背不是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季妃红道：“不是公孙大娘？”
陆小凤摇头：“不是，公孙大娘的声音比她低沉沙哑一些。”
季妃红戏谑的看着他：“也不是欧阳情？”
欧阳情是风月场中人，亦是红鞋子其中一员，不过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算是其中稍好的一个。
她与陆小凤的关系不可言说。
陆小凤闻言，脸色顿时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她……”说着他又蹭过来，看着季妃红，干巴巴的说道：“我改了，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季妃红对上他有些忐忑不安的眼睛，轻挑如柳叶般的眉梢：“我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啊陆小鸡，那是你自己的事。”
陆小凤的神情越发可怜了，还带着几分落寞。
心脏好似揪起来了一样的难受。
但他也无话可说，谁叫自己做过的事就是做了呢，还能当做不存在吗？
季妃红却完全没有把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只道：“这件事也不知道红鞋子是不是主谋。”
李寻欢道：“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众人安静下来，各自调理内力，等待变化的来临。
有灵犀一指陆小凤和小李飞刀同在这里，季妃红真不觉得有什么刀山火海不能闯一闯的。何况她自己也不差呀，目前已经能算是一流高手了。再者她的功夫诡异莫测，就算是超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把她拿下。
所以，季妃红十分有信心。
月色清幽，银灰流转的色泽涂满了一面墙壁。
外间传来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更远的地方林海起伏，那声音好似海上的波浪，又好像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低低的饮泣声。听得久了，更觉胆寒。
忽而一缕吹奏乐器的声音在风声里响了起来，幽怨哀凄，不是季妃红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的声音。
陆小凤对她做了一个口型：埙。
原来是埙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奏者的缘故，这东西的声音听起来真的特别悲戚哀怨，让人浑身难受。
埙声再扬起更高的调子，呜呜咽咽宛如鬼哭，令人寒毛直竖。
林诗音不禁朝着季妃红那边靠得更近。
李寻欢看到表妹都不再依赖自己了，心中酸楚不已。
随着这高音的响起，“刷”的一下，那四个昏迷不醒的行脚商突然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冷不防简直吓人一跳。
他们只是没有武功的寻常人，没有解药的话想帮也无从帮忙，只能任由他们昏迷着。却没想到竟然在此时站了起来，但看表情直眉瞪眼的，不像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但见他们僵硬的走到一起，排成一溜，站在门口。
陆小凤对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大家也就跟在他们身后，站成了一溜。
此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埙的声音稍微低了下去，随着音调的变化，那四个行脚商开始缓步朝着外面走去。
陆小凤五人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外面正是深夜，月色朦脓，好似灰色的轻纱笼罩在山野之间。
埙声幽幽不绝，却看不到吹奏的人在哪里。
随着这声音，四个行脚商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山野深处缓缓地走去。
陆小凤他们自然也跟了上去。
季妃红跟在陆小凤身后，眯眼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想起了之前那个小女孩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
第87章 微笑的九公子
众所周知， 武侠世界有很多神奇的的药物，有些根本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譬如白发魔女世界里的“优昙花”，六十年才开一次花， 可以让白发转黑，据说甚至可以返老还童。
还有著名的“黑玉断续膏”，据说可以让断肢接起来。
甚至还有可以操控人的“三尸脑神丹”， 东方不败最喜欢用。一旦三尸脑神丹发作起来， 被操控的人就会变成丧尸似的模样， 会把身边能看到的人都咬死。
既然这样的话， 在这里出现一种秘药，配合埙的乐声可以操控人如同木偶，还能自己一步步随着乐声行走， 那么也不算稀奇了。
那小女孩看到的， 便是被秘药和乐声操控的青鸾他们，自己一步步走入山岭里的场景。
虽诡异，却也能够解释得清楚。
山岭幽暗，如同一群沉默的老牛， 安静的趴俯在墨色天空之下。
夜风凄冷，但星光却明亮。
星月淡淡银白色的光芒之下， 九个人排成一溜， 步伐僵硬的朝着山岭深处走去。
埙声幽幽一直没有断绝， 引导着这一行人朝前走去。
一行人如同被操控的木偶， 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只是朝前沉默的走着。
当然， 那四个行脚商是真的被操控了， 季妃红一行人却是装的。
在凄凄乐声中， 在寒冷夜风里， 他们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岭，渐渐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
道路愈发难行。
周围的环境看起来愈发幽深可怖。
道路两侧甚至开始有了零星的白骨出现。
季妃红瞥了一眼，都是动物的骨头。
看来关于死人谷的传说，倒也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
她知道从前在一些地方，也有这样的传说。譬如藏区雪山那边就有这样的地方，每年会有大量的动物自行从高高的山崖跳下去，造成下方谷底累累白骨堆积如山，场景宛如地狱一般，十分可怖。
据说是因为这些地方磁场特殊，影响了那些动物的大脑的缘故。
但具体的真实原因，一直并没有确切的说法，都只是猜测而已。
也可能真的是磁场的缘故，譬如曾经有一处山谷，每当打雷的时候，就能听到山谷里传来古代两军厮杀的声音。
有人猜测那个地方确实曾经是一处古代的战场，而当时正在打雷。因为这个地方的石头质地特殊的缘故，在电磁的作用之下，把这厮杀的声音记录了下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的奇事可以用科学解释，有的则是解释不了。
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太少太少了。
看着身周越来越多的动物白骨，季妃红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
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是有些发憷的，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渐渐的情绪平稳下来。
不过就是磁场影响而已，没什么可怕的。这些东西哪儿有人心可怕？
她这样告诉自己。
他们渐渐走入了一条深谷，这里简直就是尸骨的山峦。不仅有许多还没完全腐坏的动物尸体，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季妃红知道，这里一定就是死人谷了。
这条深深的山谷两侧都是极高极为陡峭的山崖，牵牵扯扯的绿色蔓藤爬得到处都是，遮蔽了星月的光辉。
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但不久之后就看到点燃的羊皮灯笼，在山谷里星星点点的散发着昏黄的光。
很显然，他们已经来到了对方的大本营了。
那些人果然占据了死人谷，这可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因为恐怖的传说没有人敢随便进入，简直就是干坏事的天堂。
连守卫都省了。
很讽刺，明明是尸骨的地狱，却是坏人的天堂。
地狱天堂，不过一念之间。
那若有似无的埙声还在幽怨的响着，指引着这一行人继续向前。
季妃红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底，他们踩着白骨铺成的道路，一直走到了一座两侧站着不少黑衣人的洞穴的前方。
这些人一身漆黑衣裳，脸上戴着五颜六色的戏曲脸谱面具。配上这满坑满谷的尸骨，幽幽闪动的灯火，还真的不似人间，宛如鬼域。
前方四个行脚商没有停顿的朝着洞穴里面走去，他们这五个人自然也得跟上。
洞窟里面被开凿出一条幽长通道，两侧墙壁上嵌着油灯，光芒幽暗。
行至这里面之后，那一直跟随的埙声就消失了。
四个行脚商齐刷刷的站住不动了。
紧跟着他们的陆小凤也跟着停步，然后是季妃红、林诗音、龙啸云、李寻欢，大家都一起停了下来。
叮铃铃——
几个黑衣人手持铜铃走了过来，一个人摇晃着铜铃，站在首位的行脚商便随着铃声呆愣愣的走去，被那个拿着铜铃的黑衣人带走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四个行脚商一个接一个的被手持铜铃的黑衣人带走了，接着又走来一个黑衣人，站在陆小凤跟前摇晃手中的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陆小凤假意被那铃声迷惑，跟着那黑衣人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手在背后比出一个手势：见机行事。
立马又有一个黑衣人站在季妃红面前摇晃铃铛，季妃红自然也就假意被那铃声迷惑，跟随这黑衣人走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条三叉路之前，黑衣人领着她走入左边一条洞窟。
进入这一条通道，季妃红才看到通道两侧全是一个一个的很小的洞穴，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勉强蜷缩在里面。
看着就让人难受。
两侧的小洞穴已经有不少人了，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他们全都表情呆滞，显然都失去了自我意志，被那秘药给控制了。
黑衣人领着季妃红来到一处空着的小洞穴之前，伸出手把她推进去，锁上了铁栅栏门。
显然黑衣人十分放心那秘药的效果，都没有再仔细检查一下，立马就离开了。
“呼……”隔了这么久总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季妃红不由得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终于，顺利来到了这群人的大本营了。
他们抓这么多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甭管干啥，总之肯定不是啥好事儿。
红鞋子这样的组织能干出啥好事儿来？
季妃红对她们嗤之以鼻。
四顾无人，季妃红便从系统包裹里取出自己的鬼哭刀来，一刀就把铁栅栏的门锁给劈开了。
她走出这狭窄至极的监牢，看看其他窝在里面的人还是痴痴呆呆的模样，就先不管他们，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人肯定是能救则救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提一口气，用出自己的天仙步来，悄无声息的朝着外面走去。
现在她的轻功已经运用得十分熟练了，行动起来不但快速无声，还翩然若仙十分好看，真不愧这个名字。
衣袂飘飘的出了这条通道，再往前走的时候，被前方密密麻麻的好几条岔路给震惊了。
这该往哪儿走？
——不管了，先随便选一条路走吧。
她选择的这条路比其他的更加狭窄一些，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感觉肯定不是啥好地方。
石壁上油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鼻端嗅闻着血的味道，还真是有种深入鬼域的刺激感。
数分钟之后，这条通道似乎来到了尽头，下方是一路朝下的石阶。感觉愈发幽深不可测，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刺鼻，是一股新鲜的血味儿。
季妃红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朝着下方走去。
有可以防御的帐篷在手，富江的身体也不会死，她觉得天下之大没有自己不敢去闯一闯的地方。
下方一路无人守卫，她沿着长长的石阶走下去，不多时来到了两扇虚掩的石门之前。
那股血腥味就是从门缝里弥漫出来的。
她伸出手，推开了一扇沉重的石门。
吱呀——
石门发出刺耳的开合声。
眼前陡然亮了起来，原来门后是一处偌大的有着高高穹顶的石室，点着许多巨大的红白色蜡烛。
蜡烛流淌下来的红红白白的烛泪凝结成一团一团的，有种诡异又血腥的艺术美感。
石室里有着各种各样看起来十分狰狞的刑具，显然这里是一间刑房。
石室里只有一个人，他被高高的吊了起来。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面目，也不知道这倒霉鬼究竟是谁。
他看起来已经被用刑过了，一身白衣全都被鲜血染红。
衣襟散开，赤露的胸膛暴露在空气和烛光里，染血的带着鞭痕和烙痕的结实肌肉，有种奇异的美感。
主要这人身材看起来极好，身高超过一八五。肩宽腿长胸大腰细的，白衣染血，瀑布般散开的墨发遮蔽之下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颌。被高高吊起来的他，此时尚有一缕殷红鲜血顺着他白皙修长的小腿滑落下来。
季妃红觉得那种抖S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肯定会心跳加速的。
她再走进了仔细一看，豁，这倒霉鬼还是被穿透锁骨吊起来的！
那得多疼啊！
这人该不会是痛晕过去了吧？从她进来就一动不动，还一声不吭。
她走过去轻声道：“你还活着吗？活着的话吭一声。”
此人没有回话，脚尖却随着她的声音轻轻动了一下。
“我先把你放下来吧。”季妃红想了想之后说道。
听了这话，那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墨发滑落到两侧，季妃红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如同山巅雪，云间月，端着高高在上的冰冷气质的一张俊美的脸，此时染上了不少血污，但神色不改，欺霜赛雪的苍白里带着一股漠然。
好像他对于这世间任何人的生死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
此时的他肤色煞白，唇却被鲜血染红，宛如艳鬼。
季妃红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宫九？”
这倒霉鬼竟然是宫九！怪不得说他失踪了呢，原来被关在这里。
其他任何人落到这个地步季妃红都会觉得对方很倒霉，很同情。但是这个人是宫九，所以……他不会是爽得昏过去了吧？
宫九看到季妃红，却缓缓展露了一个微笑。
季妃红：“……”
所以这家伙果然是爽到了吧？
第88章 着魔
看着他苍白染血的容颜， 季妃红迟疑着说道：“呃，你需要我把你放下来吗？”
宫九死死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股贪婪：“我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季妃红：“……”
宫九不愧是宫九， 总能说出一些让人无言可对的话语。
难道你现在不应该是求我帮忙吗？
她板着脸说道：“看来你不需要我帮忙，那我走了。”
说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刚刚迈出去一步， 身后就响起了宫九的声音。他的声音原本是断金碎玉一样的清冽质感，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刑的缘故， 变得沙哑而且低沉起来。奇异的是也不难听， 反而像是有把小刷子在轻轻刷你的耳朵似的。
“我试过了，看来我的挣扎都是徒劳。”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反而比别的什么正常的话更能留住人的脚步。比如季妃红就不由得感到好奇起来， 转身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九一时间却没有回答， 只是用他那种独特的，贪婪而且死死盯牢的眼神，一直盯着季妃红。
受了酷刑之后的宫九，一双狭长的眼睛依然是黑白分明的， 如清幽的深潭。
他的双臂被反绑着吊起来，一根铁质弯钩穿过他的锁骨， 三根绳子共同承担他的体重。这么个姿势， 再加上一身染血的宽大白衣， 线条流畅偏于纤细但却有着结实肌肉的身形， 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折翼的美丽巨蝶。
鲜血顺着他的脚趾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形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泊。
其实细看四周墙壁亦有半干的血迹， 应该都是他的血溅了上去。
狰狞的刑房， 红红的凝结的烛泪。
被悬挂起来的， 受了刑的染血的美人。
这一幕场景， 比起可怖来，却另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心中翻涌起莫名情绪的美感。
好色是人的本性。
不知不觉中，季妃红不觉有些被诱惑了，站在原地总算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了。
宫九依旧死死盯着她，声音愈发低哑：“自从与你那一夜之后，我试过了，之前可以的，现在却不可以了，除了你……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别人来，都不行，我好像被禁锢住了。被你的眼神，你的嘴唇，你的笑容，你的一切一切，禁锢住了……我不甘心，我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我找到了这个地方……但最终的结果让我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挣扎……除了你，谁都不行，只能是你……”
季妃红：“……”
换个人来可能不明白宫九的意思，但季妃红很快就明白了。
就非常无语，真的。
别说得那么暧昧啊，真的，我跟你啥呀，就一夜了？这话真叫人误会！
她看着宫九，认真的说道：“你真的病得不轻，考虑过好好治病吗？”
闻言，宫九看着她，低低哑哑的笑了起来。笑得咳嗽着喷出鲜血，然后又喘息着笑道：“你就是我的药。”
季妃红有些想要扶额。
所以这家伙落到现在这地步，完全是自找的。
她就说，按照原著里来说就连陆小凤都打不过宫九，他怎么可能被人抓住？
季妃红啧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这家伙就是活该，干脆被打死算了。
她刚刚走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了清晰坚定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宫九追上来了。
懒得理他，真的。
就没有见识过这么让人无语的人。
宫九穿着一身染血白衣，神态自若的走在她身边。
白衣破碎不堪，跟没穿也差不多，甚至更加有种若隐若现的诱惑感。
他的胸膛与长腿就这么大咧咧的露在空气里，玉石质感的冷白色肌肤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
不少血痕都还没有凝结，随着他的走动有鲜红的血珠流淌出来。
但宫九丝毫不在意，像是没有感觉似的。感觉不到痛，也不觉得羞耻。
季妃红觉得就靠他的脸皮，哪怕不穿衣服也能坦然走在人群里。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他的锁骨处，那里还暴露着狰狞染血的伤口，甚至隐约可以看到骨头的颜色。
见此情景她不由得从牙缝里轻轻吸了一口气，这家伙是真耐痛啊！
“干嘛跟着我？”
“你想端掉他们？一切都可以交给我。”
季妃红没打算利用宫九的病态来把他当工具使用，尽管只要她想，他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财富、权势、美色……她只道：“我既然来了，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也算是一种锻炼。——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宫九道：“我没有兴趣了解他们，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好像有个名号，叫做红鞋子，高层都是女人。”
果然是红鞋子。
季妃红觉得这个组织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该消失的就让它消失吧。
两个人沿着幽暗深邃的甬道朝着前方走去。
宫九紧紧跟随在季妃红身边，如同忠主的狗。
…………
眼看着季妃红与陆小凤都被铃声带走，第一次有这种经历的林诗音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这也实在不能怪她，她虽然有一些粗浅武艺，但基本上只能算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从未真的涉足艰险的江湖。
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婢女，也算是豁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比起从前来，坚强了不少。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种成长。
叮铃铃——
此时铃声再起，又有一个戴着戏曲脸谱面具的黑衣人走上前来，在林诗音面前摇晃着铃铛。
林诗音定定神，迈步跟随他朝前走去。
接着是李寻欢，然后是龙啸云。
李寻欢见他们与表妹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总要见到表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三个人果然被带到了同一条通道里，至于陆小凤，好像跟季妃红与他们走的都不是同一个方向。
一行五人，走了三个方向。
林诗音很快也见到了那种在通道两边凿出来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蜷缩在里面的监狱。
一阵恶心袭上心头，他们这是把人当成什么了？简直好似猪狗不如！
这种情况之下吃喝和排泄都只能在那小窝一样的石窟里，搞得四周肮脏不堪，比猪窝还要恶心。
幸好她被关进去的地方还算干净，否则她觉得自己真的装不下去了。
把他们关进去之后，引路的面具人就离开了。
等面具人走后，；李寻欢立马捏碎锁头走了出来，放出了林诗音与龙啸云。
“诗音，你还好吗？这一路走来我真是担心得不得了，就怕你有个闪失。”龙啸云深情款款的看着林诗音。
李寻欢立马把看着林诗音的眼神转向别处，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林诗音又开始觉得恶心了，这次却不是因为环境的脏污。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每次三个人同时在场的时候，总会有种吃了苍蝇一样难以言喻的烦恶感。
她转身朝前走去：“我去找青鸾。”
龙啸云与李寻欢随即跟了上去，龙啸云还喊道：“诗音你小心一些，这些地方可能会有机关……”
他们三人一路走出了关押人的通道，外面的环境十分复杂，根本闹不清楚该怎么行走。李寻欢只好告诫二人跟紧自己，千万不要分散了。
林诗音并不怎么搭理他们，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路。
龙啸云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一直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她的情意。
李寻欢走得稍微靠后一点，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酸楚疼痛，却什么都没有做，还贴心的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要是季妃红看到这一幕，估计忍不住要开骂了。
李寻欢啊李寻欢，你叫人说你什么才好？
真该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才是！
林诗音被龙啸云纠缠得十分烦心，停下脚步说道：“龙大侠你先走吧，我武功差，不适合探路。”
“诗音妹子你太客气了，叫我一声龙大哥就是了。”龙啸云一脸侠骨柔情，当仁不让的说道：“好，那就由我来探路，诗音你尽管放心就是——啊啊啊——”
这话才刚说出口，龙大侠就一脚踩空，朝着下方突然出现的凹陷坠落而去。
因为看着林诗音与龙啸云“热情交谈”的一幕而恍神，没来得及出手相救的李寻欢心头大惊，连忙想也不想的就跟着跳了下去。
——抛却别的一切不谈，李寻欢的善良是无可指摘的。
林诗音也被惊到了，连忙趴在陷阱旁边朝着底下看去。幸好下面并不是刀山之类立即要命的险境，只是一道弯弯曲曲往下落的狭窄岩洞而已，就像是羊肠一样。
林诗音定定神，思及表哥的安危，还是咬咬牙，也跳了下去。
下方的洞窟曲曲折折，她护着脑袋与柔软的腹部，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坠落到底了。
身子底下并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柔软芳香的草丛。
林诗音不禁恍神了一下，才站起身来。
这里原来是地底下一处奇异所在，竟然有花有草，还有弯弯曲曲流淌而过的小溪。许多散发着微微绿光的苔藓植物生长着，能够勉强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林诗音嗅闻着浓郁的花香，忽然脑袋一阵晕眩，心中暗道不好，这里的花香有古怪！
林诗音这些天折腾着制作脂粉，怀里带着不少装着药材的香包，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也是意外之喜了。
她掏出一个装着干薄荷叶子的香包堵住鼻孔，顿时脑子变得清爽不少。
“表哥？”她惦记着李寻欢，立马循着绿光朝着前方走去。
没走几步，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诗音，诗音，我也是无可奈何，我也不想伤你的心，你可知晓么……”
第89章 大怒的林妹妹
林诗音：“……”
表哥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说出这样话来？
她心中惊疑不定，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流水潺潺，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散发出来。
此地的水流竟然是地热泉， 怪不得四周的植物生长得如此茂盛。对于那些不需要阳光的植物来说，这里无疑就是洞天福地了。
花香愈发浓郁，林诗音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薄荷脑油的小铁盒子来， 在鼻子底下浓浓的擦了一团， 有些开始迷糊的脑子再次清醒过来。
再往前走一段路， 她看到地热泉的中间有一小块浅滩，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一种深紫色的大花朵。这股奇异的能让人脑子迷糊的浓香，正是那片奇花散发出来的。
李寻欢与龙啸云都在那花丛之中。
看起来是龙啸云先迷迷糊糊的走到了这里，李寻欢才跟着过来的。
现在这两个人的脸色都涨红得不正常， 眼神迷离， 脑子似乎都已经不清楚了。
龙啸云趴在地上丑态毕现，抱着花枝不断亲吻，嘴里喊着的不仅有林诗音的名字，还有季妃红的名字。
林诗音险些恶心得吐出来， 她也真的干呕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住了。
李寻欢却是站立着的， 他看着空气， 眼中含泪， 喊着林诗音的名字：“诗音妹妹， 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若我不如此做， 龙大哥， 龙大哥他就活不下去了……每一次我对你说出难听的话， 也像是在我自己的心上刺了无数刀一样。你可知晓， 我内心的伤痛，一点都不比你少……”
林诗音看看丑态百出的龙啸云，再看看一脸“高贵的疼痛”着的李寻欢，恍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实在是难以相信，难以相信……李寻欢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她林诗音是谁？
定了定神，她迈步走到李寻欢前方，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的开口问道：“李寻欢，龙啸云是你的什么人？”
“结义兄弟。”李寻欢脑子迷糊着，嘴上却回答得很快。
林诗音又道：“林诗音又是你的什么人？”
“未婚妻。”
林诗音的眼中涌起泪水，咬着牙齿又道：“你为什么这段时间突然对林诗音转变了态度？”
李寻欢的眼中露出痛苦与挣扎，却还是回答道：“我也不想的，可是……龙大哥来到李园之后，就对诗音一见钟情。他并不知道诗音是我的未婚妻，只当她是我的表妹。大哥相思成疾，险些丧命，我这才知道他的心事……既如此，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大哥真的因此去死？所以我只能装作在外面花天酒地，伤透了诗音的心，如此才能让她对我绝望，转而看到身边的龙大哥……大哥他不像我是个浪子习性，他、他是个稳重顾家的人。比起我来，他更能让诗音幸福。等到他们在一起之后，我就会把李园留给他们，然后，远走关外，再也不回来了……”
李寻欢掏心窝子的话说完了。
掏心窝子，掏了他自己的心窝子，也掏了林诗音的心窝子。
林诗音怔忪了。
她用一种不敢置信的，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李寻欢，看了许久许久。
之前的眼泪却渐渐的干了。
花香的效果不是一直持续的，李寻欢与龙啸云都很快的清醒过来了。
龙啸云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遍体狼藉，整个人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泥土里去，十分羞惭。
李寻欢一清醒过来就看到林诗音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他简直难以形容。不再是他熟悉的爱慕，也不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泪眼盈盈却还暗藏着希冀与爱意。现在的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强烈的憎恨！
怎会如此？
李寻欢大惊失色。
他努力回忆之前的事，幸好这种花香的效果并不包含失忆，李寻欢立马把之前的一切想了起来。
然后，继续大惊失色。
他看着林诗音，目光里不觉带上了小心翼翼：“诗音，你、你听我解释……”
林诗音冷冷的说道：“解释？你想说你之前的话，不是真心话？——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不要骗我。不要，一直，骗我。”
她几乎是咬紧牙关说出最后几个字的。
李寻欢只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面对着林诗音冰冷刺骨的视线，此时他再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他只能干巴巴的开口道：“我，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的，诗音……请你理解我，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林诗音听了他的话只想笑，她也真的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然后渐渐大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
她濒临疯狂的样子吓坏了李寻欢与龙啸云。
龙啸云连忙起身，看着林诗音，用他那种习惯性充满爱意的视线，担忧的开口说道：“诗音你别这样，寻欢他也是为了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诗音厉声喝道：“你闭嘴！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不知廉耻的真小人，我一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恶心！”
林诗音一向温柔到腼腆的地步，说话也是细细柔柔的。如今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噎得龙啸云涨红了他那张端正的面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寻欢却在这时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对林诗音说道：“诗音，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此事原本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大哥无关的。”
林诗音闻言又想要干呕了。
一个人怎么能，怎么能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
她重重的呼吸了几口，平息自己的怒火，而后恢复了冰冷的神情，看着李寻欢与龙啸云，冷冷的笑了起来：“李寻欢，难道你真的以为，龙啸云进了李园之后，看不出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吗？”
李寻欢道：“大哥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也都怪我，当初并没有对他提起过，他便只因为你是我的表妹。所以这件事全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没有处理好，都是我的错。”
他这样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来他竟然确实是这样想的。
林诗音：“……”
她第一次与季妃红一样，面对着自己这个好表兄，生出了一种无语的感觉。
一个人怎么能在武学与学问上造诣颇深，还有一颗柔软的心，却又能做到如此糊涂呢？
林诗音突然觉得，也许，其实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李寻欢。当然，可能李寻欢也没有真的了解过自己。否则，他也干不出这样的荒唐事情来。
她憋住想要为过往流淌的眼泪，冷漠的看着他说道：“李寻欢，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一个可以随时为了你的兄弟情谊让出去的物件儿？一只随手可以送人的小猫小狗？你有把我，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尊严的人么？”
说到最后，强忍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不为李寻欢这种不值得的人，只为了那些虚耗的青春年华，枉自付出的一颗真心。
看到林诗音的眼泪，李寻欢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哽噎着说道：“诗音，诗音，求你，求你不要……”
求她不要什么？李寻欢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去，仿佛沉入了冰冷漆黑的海底。
再也得不到救赎。
他搞砸了一切。
为什么事情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满心茫然。
明明自己是怀着无尽的好意，无尽的爱意在做这件事，怎么会，怎么会收获了这些呢？
收获了最爱的表妹的恨意和眼泪，还有——
他转头一瞥身边龙啸云暗藏恨意的眼神，是啊，还收获了龙大哥的恨。
他苦涩的笑了起来，声音哑哑的，仰头望天，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诗音，原谅我，求你。”
最后，他也只能这样哀求。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林诗音恨他。
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百倍千倍。
但林诗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总是用柔柔的爱慕的眼神看着他的诗音表妹了，她已经历劫归来，浴火重生。
还得多亏她与季妃红在一起的时候，季妃红跟她讲了很多现代女子自立自强的故事。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弱质纤纤什么事都做不了的闺中女子，她知道，自己也有独自撑起一片天空的能力。
她不需要别人为她遮风挡雨，她自己就能为自己遮蔽风雨。
有些人啊，嘴上总是说着要保护你，要为你遮蔽外面的风雨。其实，往往你所承受的风风雨雨，全都是他带来的。
如此的讽刺。
林诗音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从此之后，她再不会为他掉一滴泪。
她的声音清晰而且坚定，一声声宛如暮鼓晨钟一样，敲入了李寻欢的心底：“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寻欢。但我也不会恨你，因为你不值得。我会遗忘你，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爱与恨都是需要投入感情的，最大的解脱，是无爱无恨，彻底忘却。
李寻欢彻底呆住了，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人间的地狱。
第90章 巴掌
林诗音说完之后扭头要离开， 此时被遗忘许久的龙啸云连忙出来找存在感：“诗音妹妹，别这样，有话咱们好好说， 好说好商量。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林诗音站住了。
龙啸云见状大喜，连忙还要剖白自己的心，却看到林诗音转过身来看向他， 眼神里像是带着刀子一样。
他怔住了， 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林诗音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一边走， 一边说道：“李寻欢可能是个伪君子，你却是个真小人。你明明看出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却故作不知还装病欺骗，是为不义。你明明知道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却还一再强行骚扰， 是为不仁。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 有什么脸皮口口声声说什么真心？”
最会装模作样的龙啸云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目前这样的场景，被人指着鼻子痛骂，还句句戳到了他最不敢面对的虚伪面目。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面色红里带青， 青中带紫，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倒过去一样。
“你、你、你……”他指着林诗音结结巴巴半晌， 眼睛都开始变得发红起来。
李寻欢见此情景连忙从自己的绝望情绪中抽离， 习惯性的开始为他辩护：“诗音你误会了——”
话还没有说完， 便见到林诗音高高举起手来， 狠狠甩了他一个大耳光。却闻“啪”的一声脆响， 小李探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半边脸都变得紫胀起来。
“先打你这个识人不清， 稀里糊涂的伪君子！”林诗音说完， 又是狠狠两个耳光， 甩在龙啸云脸上。
啪啪两声响，龙啸云两边脸颊各自挨了狠狠的一下，瞪圆了眼睛，恨得仿佛下一秒就想对林诗音动手了。但李寻欢在一侧，他无论如何是不敢的。
林诗音冷笑：“接着再打你这个忘恩负义，贪花好色的真小人！”
“李寻欢值得一巴掌，你这个东西更是值得两巴掌，呸！我看你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伪君子和真小人。干脆一起过去吧，不要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林诗音骂了打了，只觉得这些时日以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转身干脆俐落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寻欢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龙啸云满脸紫红色，然后又变青，最后又变白，宛如开了一个颜料铺子在脸上。
什么面子里子，现在全都丢光了。原本以为肯定能到手的美人与财富，现在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都怪李寻欢！
要不是他行事不慎，怎么可能被林诗音察觉？
龙啸云这样的小人并不会检讨自己，只会挑软柿子捏。
尽管李寻欢可能对不起林诗音，对不起把林诗音托付给他的长辈，却肯定没有对不起他。甚至不如说，李寻欢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他了。
但龙啸云此时那一腔强烈的恨意，还是朝着他散发而去了。
不过他一向会装模作样，此时便还是隐而不发，强自压抑。只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就能报仇雪恨。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唉，兄弟，你可是把我害苦了啊！这下子，诗音姑娘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啊！若是你早些告诉我你与她本是未婚夫妻，我又怎么会泥足深陷呢？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他跌足叹息，满脸悔恨，弄得李寻欢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罪人，恨不得立即自戕谢罪算了。
两个人休息一番，振作精神，找寻出路上到地面去不提。
再说陆小凤那边。
他离开之后，独自一人被关入另外一处通道里，既没有与季妃红汇合，也没有见到林诗音他们三人。
等到面具人离开后，他就使出内力捏碎铁门，走了出来。
与林诗音和季妃红不同，他没有去到其他的地方，却是误打误撞，直接来到了死人谷最紧要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石窟之中。
与别处不同，陆小凤悄悄潜入的时候，就看到石窟外面的大片空地上，站着许多守卫的面具人。
“这里肯定就是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所在了吧。”他暗自在心里说道。
不知道妃红他们是不是来到了这里？
陆小凤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异常，心知季妃红她们应该是没有找到这里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
所有的通道几乎都会汇聚到这个方向，于是靠近这里地势就越是宽敞。他觉得，最后应该所有的人都能找到这里来，他们迟早会见面的。
这样一想，心里就安定下来。
既如此，就让自己打个前哨，先去察看一下吧。
陆小凤轻功了得，根本不是季妃红那样的三脚猫功夫。当他想要潜入一个地方的时候，根本不会惊动别的人。
尤其是这个洞窟光线阴暗，视野的死角很多。守卫的人也没有很尽心，他们大约觉得不会有人来这个不祥的死人谷，所以都是漫不经心的。
陆小凤卡着他们的视线死角，悄然无声的潜入进去，发出的声音不会比一只小猫多多少。
他行动起来本就是像小猫一样轻捷。
在这一点之上，估计季妃红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楚留香强过他了。
谁让人家是盗帅呢？老本行了。
陆小凤潜入之后，纵身轻轻一跃，就爬上了嶙峋的石壁。
他像是一只壁虎似的，悄然从洞顶爬了过去。
这样基本不会惊动里面的任何人，还能方便观察。
这一手轻功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有个名号叫做“蝎子爬墙”，颇为难学会。
陆小凤在轻功上十分有天分，才能学会这门功夫。
却见他行动起来滑溜溜悄无声息，就沿着石壁爬了过去，真的就像是一只迤逦而行的大蝎子似的。
不过他看似轻松，其实已经把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调动起来了。看似没有用力，其实全身都在发力，才能做到如此轻巧无声。
不是靠手脚在爬动，是在靠全身的肌肉爬行。
所以说这门功夫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起码季妃红就学不会。
陆小凤爬行在洞窟顶部，已然把整个洞窟的场景全部收入眼底。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整个洞窟极大，宛如一个广场似的。
洞窟里挖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池，里面那些猩红色的液体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的味道。里面还夹杂一种腥臭潮湿的独属于蛇虫鼠蚁一般的味道，闻起来极为恶心。
血池里浸泡着许许多多的人，有的已经昏迷，有的正在痛苦挣扎，嘶声哀嚎。他们想要爬出血池，但池子边缘站着那些戴面具的人。他们拿着棍棒，把那些想要爬出来的人一个一个的打回去。
有的身在血池里的人实在痛苦不堪，甚至开始啃噬自己的肢体。
整个场景宛如地狱一般骇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被掳掠来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人。
陆小凤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红鞋子真是死有余辜！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究竟是什么？
陆小凤在愤怒之外还有疑惑。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知道了。
在血池的另一边，一些闭着眼睛的人全身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浸泡在池子边缘。与那些还在挣扎的人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不过看起来应该还是活人。此时几个面具人捞出其中一个人来，扯掉他身上一层层的血红色布条。
这个人就这么呆滞的站着，好像失去了灵魂，变成了一个木偶人。有面具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他也就握着刀站立着。
紧接着，一个面具黑衣人走到他前方，摇晃手里的铜铃，同时命令道：“攻击。”
叮铃铃——
随着铃声的响起，这个人蓦然睁大眼睛，狠狠一刀朝着前方劈砍下去。
面具人满意的点点头，再次摇晃铜铃，说道：“攻击自己。”
叮铃铃——
铃声响起，这个人毫不犹疑的反手一刀砍向自己。洞壁上方的陆小凤几乎不忍目睹，接下来的血腥场景。
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刀砍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却好似砍在了铜墙铁壁之上似的，毫无动静！
甚至，发出了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
面具人表示满意的点头，接着说道：“这一次倒是很成功，只是消耗太大了。十个人里面，不过能做成两个药人。”
旁边一个面具人说道：“那也没办法，这已经是我们这些年努力的最好成果了。等待来日这些悍不畏死铜皮铁骨的药人炼成，称霸武林，尽在掌握……”
陆小凤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这就是红鞋子的目的。
称霸武林，称霸武林，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反派都想要做成这件事？
身为爱好和平与自由的陆小凤压根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他们搞出这个血池来，还掳掠过往行人，就是为了炼成这些不怕死，没有自我，铜皮铁骨的药人。
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道他们已经为此弄死了多少人。
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