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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自由 “千尧,朕放你走。”


    千尧已经睡着了, 因此自然没有回应。


    其实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南鄢虽有他留的人看着,但他们也不能解决所有的事, 遇到拿不准的便会快马加鞭送过来交给他决定, 北鄢刚被统一,更是还有无数的问题要处理。


    因此岐岸每日都很忙,他一向勤勉,从未耽误过任何政事,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 却偏偏不想理会那些事,所以久久没有离去,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睡过去的千尧。


    他似乎又瘦了些,瘦到被子盖上他身上都快没有什么凸起。


    不知怎么,岐岸望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只死在他面前的麻雀。


    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因此岐岸还想了片刻,这才恍惚想起似乎是他十岁那年。


    他十岁那年, 南鄢大败于北朔, 不仅要求割地赔款,先帝还被要送一子为质。


    先帝共有七子,太子和三皇子皆为皇后所生, 四皇子,五皇子, 六皇子的生母懿妃为先帝所爱,自不可能,七皇子又太过年幼, 因此先皇没怎么犹豫便挑中了他。


    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不怎么讨人喜欢。


    先是出生时天有异象,暗红色的云霞布满天空,如血一般,司星阁的守正说此象不吉,先帝闻言本就生有疑心,果不其然,很快他的生母便因生他难产而亡,他的母妃彼时正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因此先帝悲痛不已,他被抱出产房后又被发现是异瞳,先帝惊怒之余对他更加不喜,直接将他交给了当时并无所出的淑妃抚养。


    因为顾忌天象之说,所以先帝从那以后连带着对抚养他的淑妃也一起冷淡了下来。


    淑妃对他怨恨,待他很是一般,到了后来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后对岐岸便更加讨厌,甚至不允许他接近自己的儿子。


    但岐岸却很喜欢这个弟弟,这个弟弟是整个皇宫中唯一不会用异样目光看他的人,弟弟也很喜欢他,总是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甚至学会说话后说的第一个词便是皇兄。


    直到十岁那年,两国交战,南鄢大败,他被送过去当质子。


    大概是知道他这一去很难再回来,因此对他从来冷淡的父皇第一次主动把他叫去说了半日的话,还给他取了一个字。


    男子一般二十才取字,因此岐岸有些惊讶,但还是忍不住地好奇问道:“父皇为儿臣取了何字?”


    话音刚落就见父皇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了两个字。


    “远归,岐远归。”先帝说着第一次把他抱到了腿上,“希望吾儿会有远归的那一日。”


    岐岸坐在他膝上,一动也没有动,感受着父皇难得给予他的温暖。


    可是那样的温暖实在太过短暂,很快便散去。


    他被抱上马车,离开了故国,北上千里。


    送他的人大概是知道他不会再回去,所以一路慢待,到了北朔之后待遇更差,几乎人人都可以欺负他。


    他被扔在了极偏远的一所宫殿,冬凉夏暖,夏日时还好,冬日时北朔的寒冷让从小生活在南鄢的他很不习惯。


    可是没有人给他碳火,他只能硬生生地扛着,因此哪怕后来过去了很多年,他想起北朔,第一印象依旧是冷。


    于是他只能穿上所有的衣物才勉强抵御那刺骨的寒冷。


    岐岸本以为他的生活不会再更加悲惨。


    然而他来的第三年,两国再次交战,他的父皇试图断了对方的粮道,派兵偷袭,火烧北朔粮草,致使北朔大败,而这也激怒了北朔。


    消息传回朔都的当日,北朔常常欺负他的那几个皇子便冲进他的殿中,将他拉到殿外,绑在了树上,逼他学狗叫,让他叫骂南鄢皆是猪狗之辈,不然便将他冻死在这里。


    北朔的雪又厚又重,一点点砸在他的身上,很快便让他没了知觉。


    他差点被冻死在那场漫天的风雪中,可却始终没吭一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固执?难道尊严真的比命重?


    更何况他守护的又是谁的尊严?他的还是南鄢?可是南鄢已经放弃了他,不是吗?


    思绪混混沌沌,掺杂不清,岐岸想不清楚,只是始终没有吭声。


    大概是觉得他被冻死在北朔皇宫传出去不体面,因此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救了他,派人送来了碳火,还让太医给他医治。


    岐岸被冻得大病一场,很长时间都半梦半醒,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意识到自己必须在北朔的皇宫寻求到一个庇护,不然他迟早会死在这里。


    于是他便想到了自己从出生起便带有的能力,他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


    因为这个能力每次使用都会带来万箭穿心一般的痛苦,所以岐岸从前并不敢轻易使用,也不敢告诉别人,他本来就因为异瞳受尽了歧视,因此更怕别人会把他当成怪物。


    使用能力时依旧很疼,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因此只能逼着自己使用这个能力,并凭借这个能力抱上了北朔太子的大腿。


    太子为嫡长子,名正言顺,因此刚出生不久就被立为了太子,他还有一个亲弟弟,以及众多庶弟妹。


    北朔的皇帝励精图治,很看中太子,只是身体不好,年过三十身体便已快不行,皇后偏心小儿子,想要让小儿子登上皇位,于是趁着皇帝病重之际,给太子下了毒。


    她笃定没有人会怀疑是她做的,毕竟小儿子出世之前她所有的依靠都是太子,更何况太子即位她就是太后,所以绝不可能有人怀疑她,况且她连替罪羊都找好了,只待计谋实施。


    但她没想到的是,岐岸听到了她的计谋。


    他替太子吃下了有毒的点心,太子对此震怒,立刻找了太医,好在岐岸吃得不多,所以很快便被救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从那以后太子便一直很护着他。


    后来北朔和西疆起冲突,为了拉拢南鄢,太子提议把他送回去,换取两国的合作,而这得到了北朔皇帝的同意。


    于是在岐岸十六岁那年,终于被送回了南鄢。


    只是回国后的日子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曾经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弟弟已经不认识他,再见面时满目轻蔑,“你竟还能回来?”


    曾经为他取字远归的父皇大概看见他便会想起那段屈辱的往事,因此给他划了片封地,想让他远远离开。


    但他已经不是十岁时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岐远归。


    他以熟悉北朔为由,自请入军营戍边,先帝大概对他还是存了几分愧疚,很快同意。


    于是他十六入军营,经过两年磨砺,十八便于战场之中独率精兵,深入北朔腹地,收复北地十城,此后数年北朔再无进犯,保边地数载安宁,他也一战成名。


    再然后……


    他的哥哥弟弟皆不是他的对手,天下很快便在他的囊中。


    他这一路用尽了算计,计谋,双手沾满了鲜血,哪怕手足凋零,哪怕被冠以暴君之名,可他终究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只是不知为何却总是会常常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见到的那只麻雀。


    那还是在北朔的时候。


    那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岐岸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取暖,可是整个人依旧冻到快要麻木,就在这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麻雀竟然飞到了他的面前。


    它似乎在寻找着食物,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岐岸不知道为何这么冷的冬日它还在这里?猜测它可能是落了单。


    于是哪怕自己拮据,还是分了它半个馒头,小麻雀吃得很开心,就这么留了下来。


    岐岸对此很是开心,毕竟在北朔他身边连个宫人都没,因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他便和那只麻雀聊了个够。


    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等他再次醒来,那只麻雀已经飞走。


    岐岸有些伤心,于是把原本剩下的那半个馒头也掰成小块,放到了门口,希望能再吸引它回来。


    后来岐岸也真的再次看见了它,只是它已经变成了尸体。


    小小的身体躺在檐下,又硬又冷。


    岐岸蹲在它面前愣了一会儿,这才把它埋进了土里。


    他也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对于弱小的生物来说,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存在。


    所以后来当他第二次遇到麻雀的时候,岐岸用箩筐和绳子把它抓了起来。


    他没有鸟笼,因此只能用细细的线拴住它的脚踝,把它留在了自己身边。


    在岐岸的精心照顾下,它果然比第一只麻雀多活了很长时间。


    只是后来,好景不长,它便被北朔那几个常欺负他的皇子指使小太监摔死在了他面前。


    岐岸看着麻雀的尸体,得出了第二个结论,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护住想保护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得出的结论没有错,也一直是这么践行的。


    可是为何到了千尧这里却行不通?


    千尧这么瘦弱,性格又这么软,因此岐岸恨不得把他时时绑在身边,不让他被任何人欺负,他也只放心把千尧留在自己身边,毕竟只有在他身边才最安全。


    这不对吗?岐岸不知道,毕竟他从小到大学会的只有算计,计谋,狠心,杀戮……


    他唯一有关于近乎爱的学习只有保护。


    所以他尽自己所能地保护着千尧。


    可是千尧的痛苦却似乎恰恰来源于他的保护。


    想到这儿岐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冷,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前的北朔皇宫。


    于是他下意识想要拉住千尧的手,然而碰到后才发现,千尧的手似乎比他更冷。


    真奇怪……


    千尧的手当初明明很暖,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炉,所以岐岸当初才日日让他给自己暖手。


    可是如今,千尧却被他拖进了同样的寒冷中-


    千尧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


    岐岸正坐在不远处怔怔地望着窗外。


    他听见动静,立刻起身向千尧走了过来。


    “醒了,要不要喝些水?”岐岸说着把他抱到怀里,然后从宫人接过一盏茶水递到他唇边。


    千尧没说话,只是乖乖地张嘴喝了下去,然后靠在他怀里发呆。


    “怎么刚醒就发呆?”岐岸说着握住了他的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轻轻把玩着他的手指。


    千尧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此干脆继续沉默了下去。


    岐岸对此已经习惯,因此也没有生气,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一直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饿不饿?”


    千尧摇了摇头。


    若是平时岐岸大概会劝他吃几口,可是今日岐岸却没有。


    “那就不吃了。”


    “你吃了吗?”千尧对此有些不适应,于是难得多问了一句。


    “朕也不饿。”


    千尧闻言下意识想劝他吃饭,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多事。


    今晚的岐岸很怪,千尧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和自己说,于是默默地等着他开口。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岐岸继续说道:“你还困吗?”


    “不困。”千尧摇了摇头。


    “那就好,刚好今晚朕也不困,不如我们聊一会儿,好不好?”


    千尧闻言有些不解。


    然后就听岐岸继续说道:“算起来我们最亲密的事都做尽了,可是却好像还没有好好聊过一次。”


    这实在不像是岐岸说出来的话,因此千尧闻言忍不住微微侧过了头,然后就见岐岸正望着自己。


    “朕知道你不开心,是不是?”


    千尧没想到岐岸会突然这么问,整个人终于有了反应,只是有些无措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朕这些日子想了许久,有很多事朕确实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比如……陆砚洲。”


    千尧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陆砚洲,他不明白这是不是试探,因此下意识想要摇头。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岐岸继续说道:“朕没有杀他。”


    “什么?”千尧听到这儿整个身体都彻底转了过来,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岐岸的衣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满目的不可置信,“真的吗?”


    岐岸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一阵涩然,但还是回道:“真的,朕没有杀他。”


    “可是当初……”千尧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当初他亲眼看到陆家人在办丧事,如果不是陆砚洲的话,那到底是谁在出殡?


    岐岸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立刻回答,“假的,朕当时只是希望你能对他彻底死心,更何况也不能不考虑陆家,所以和陆家达成一致,朕可以饶他一命,但他永不能再回鄢都,并且从此要隐姓埋名。”


    千尧闻言已经说不出话,整个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只是突然很伤心,若是小穗子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很开心。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千尧还是差点忍不住掉下泪来,他对陆砚洲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但千尧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他良多,后面觉得他的去世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因此后来他虽然没再提过,但心中其实充满了愧疚。


    好在今日得知他没事。


    没事就好,还活着就好,他终于不用再日日内疚。


    岐岸自然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却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把他搂进怀中。


    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重新平静,然后小声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是啊,为什么?


    岐岸也不知道,大概是今日突然想起了他在北朔时用箩筐和绳子抓住的那只麻雀。


    他以为把它护在身边是对它的保护,但后来却发现,也正是因为被困在了他身边,那只麻雀才被摔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自己没有绑住它,它其实可以飞走,永远开心地徜徉在天地间。


    或许他早该想明白的,他该放了那只麻雀,也该放了千尧。


    岐岸并没有向千尧解释什么,只是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才开口说道:“不为什么,朕只是不想再困着你了。”


    “千尧,朕放你走。”


    第52章 赶集 “这么巧?”


    昨日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因此千尧还以为是一场梦。


    然而等他第二日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两张身份证明以及两张路引。


    千尧见状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把它们拿起,身份证明是他和小麦子的,路引可以通往北鄢和南鄢全境。


    路引下还压着一个地址, 虽然没有标明, 但千尧却还是猜了出来,那里住着的应该是陆砚洲。


    “哥哥。”一道声音自身边传来。


    千尧抬起头,然后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小麦子。


    小麦子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不再是一副小太监的打扮。


    “陛下真的要放我们走吗?”小麦子也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千尧没有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又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麦子得到了确认忍不住激动,然而见千尧没什么反应,立刻止住了笑容。


    “哥哥,你怎么了?”小麦子见他似乎并没有多开心,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千尧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只是笑容很短,没一会儿就落了下去。


    千尧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这明明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但为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还没等千尧弄明白自己的心情, 便有宫人送来了一身衣服替他换上。


    用过了早膳后便有宫人进来和他禀报, 说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


    千尧原本还在想自己的东西还没收拾,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被抓回来时什么都没带, 根本没有行李要收拾。


    因此很快点了点头,和小麦子一起向外走去。


    刚一出去便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和从前岐岸带他出宫时乘坐的马车很像,只是这辆看起来更低调些。


    千尧和小麦子上了马车,马车内竟还放着些点心蜜饯和果脯。


    千尧没有什么胃口, 但小麦子一直往点心上看。


    千尧见状拿起一块点心递给他,小麦子伸手接过,这才吃了起来。


    “哥哥,你不吃吗?”小麦子问道。


    千尧摇了摇头,只是把那一盘的糕点都放在了他的面前。


    小麦子见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起了糕点。


    车夫问他们去哪里?


    千尧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先回他们北朔的小院。


    “长平街宁安巷六户。”


    “得嘞。”车夫得了令,继续赶起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向宫外驶去,就在快驶出宫门时,千尧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后看了一眼。


    宫墙层层叠叠,像是一个笼子将无数的人套在了里面。


    千尧看着自己离它越来越远,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情。


    但无论是什么感情,这里都已经再和他无关。


    因此千尧正准备放下车帘,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瞥见远处的城墙上似有一道人影。


    虽然隔得很远,人影已经模糊到根本看不清,但千尧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攥着车帘的手指微微收紧,千尧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指坐了回去。


    “哥哥,你在看什么?”小麦子见状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千尧说着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快出皇宫了。”


    出了皇宫后马车又走了很久才回到他们的小院。


    千尧和小麦子从车上下来,向车夫道了谢。


    车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终于回来了。”小麦子看到他们的小院很是兴奋,快步走过去打开了家门。


    这么久没有回来,千尧还以为他们还得先好好收拾一番,然而进去后才发现院子里干干净净,像是已经被人打扫过一遍。


    “不是刚下过雪,咱们院子里怎么连积雪都没?”小麦子很是好奇。


    千尧没说话,只是默默向屋子里走去,果不其然,里面也很干净。


    千尧看着面前的屋子愣了一会儿,然后向厨房走去。


    小麦子见状连忙跟了过去,“哥哥,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千尧生起了火。


    “哥哥,我来我来。”小麦子见状连忙从他手中接过柴火。


    千尧也没推辞,洗了手后从米缸里舀出一勺准备淘米。


    小麦子看着他的动作呆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嗯。”千尧点了点头。


    他承认得这么利索,小麦子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皇宫的那些日子里千尧是什么样子他是知道的。


    虽然那时的千尧在他面前还会努力多吃一些东西,但小麦子能看出来他根本没胃口。


    因此小麦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主动想要做饭吃。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小麦子对于他的变化还是满怀激动,连忙点了点头。


    然后千尧淘米洗菜,小麦子烧火炒菜,很快厨房里的烟囱便冒出了袅袅的炊烟,他们一起做好了饭菜。


    因为他们回来的突然,所以家中的菜不多,只有他们之前囤的萝卜和白菜,但两个人都没嫌弃,就这么吃了起来。


    千尧甚至难得吃完了半碗饭。


    吃饱后小麦子烧热水洗碗,千尧则出了一趟门,去了一趟米店。


    米店的生意依旧很好,掌柜的似乎知道了什么,一看见他立刻迎了出来,“小穗,你回来了。”


    “嗯。”千尧点了点头。


    “看来你的事终于忙完了,别担心,这些日子不算你旷工,我不会扣你工钱。”


    “谢谢掌柜的。”千尧回道。


    “客气什么?你这是要回来了吗?别着急,明天再来也不迟,还有你那个弟弟,一起叫过来,刚好我这儿缺人手,工钱和你一样,都是八钱。”掌柜的立刻热情道。


    然而千尧却摇了摇头,“掌柜的,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告诉您,我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干下去了。”


    “不干了?”掌柜的闻言不免有些惊讶,“你是找到更好的去处了吗?”


    “没有,只是可能很快就离开这儿了。”


    “离开这儿?”掌柜的更加惊讶,“那你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


    “那……好吧。”掌柜的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掌柜的。”


    处理完米店的事,千尧便准备回去,回去前还买了点菜。


    一推门进去就见小麦子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了,小麦子立刻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


    “哥哥,你去买菜了。”小麦子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问道。


    “嗯。”千尧点了点头,补充道,“顺便去了一趟米店。”


    “米店?你要回去了吗?”


    “不是,是去告诉掌柜的以后不去了。”


    “不去了?”小麦子闻言有些惊讶,“哥哥,你是想干些别的吗?”


    “不是。”千尧说着拉着他一起走到屋子里坐下,这才望着他说道,“小麦子,我想离开这儿,你呢?”


    “离开这儿?回南鄢吗?”小麦子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还没想好,你想回南鄢吗?”千尧问道。


    小麦子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我去哪里都可以,哥哥,我听你的。”


    “好。”千尧说着便开始着手起离开的事宜。


    他先是让小麦子去和酒楼辞了工,然后找了牙人想要把他们现在住的小院卖掉,毕竟古代出行困难,路上少则几个月,需要很多的盘缠,而千尧现在并没有多少钱。


    他们找的牙人很是尽责,很快便帮他们找到了买主。


    千尧为了方便还价,一开始将价钱报得有些虚高,本以为对方会讲讲价,然而没想到买家却极为痛快,一个子也没往下还。


    千尧怕买主是岐岸,因此特意向牙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买主是朔都最大的酒楼聚华楼的老板,他本就打算买下这条巷子,外加不差钱,所以才没还价。


    千尧闻言这才放心了,和那人立了契,很快便把房子卖了出去。


    卖出去后千尧和小麦子便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去雇回南鄢的马车。


    如今北鄢南鄢刚统一,正是贸易往来最密切的时候,因此千尧很容易便雇下了一辆回去的马车。


    很快,一切便准备就绪,他们也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只是一直到离开前他们都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首先自然不可能去找陆砚洲,千尧对他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去了只怕再生事端,因此千尧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


    其次也不想回鄢都,毕竟千家已经没了,岐岸虽然现在还在北鄢,但他迟早会回南鄢,而鄢都是天子脚下,千尧还是想离他远一点。


    所以两人就去哪儿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不过千尧也不急,毕竟距离真的到南鄢还有好几个月的路。


    因此他们两个就这样走走停停,思索了一路,终于得出了一个去处,是小麦子的提议,“哥哥,要不去我家吧?”


    “你家?可你不是孤儿吗?”千尧问道。


    “是啊,但我还有一些亲戚以及一些小伙伴,哥哥,我有些想回去。”


    千尧闻言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这一路下来他身上的钱也不会剩下多少,而小麦子的家在村子里,还能种种地,平日里应该花费不了多少,因此两个人就这么达成了一致。


    “对了,你们村叫什么名字?”


    “清酒村。”-


    半年后。


    “哥哥,醒醒,别睡了。”小麦子努力叫着床上的人。


    然而千尧却好似没听见,反而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哥哥,昨天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去赶集,真得不能再睡了,不然等我们到那儿集就已经散了。”小麦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继续无奈地叫道。


    然而床上的人理都不理自己。


    小麦子见状只能想别的办法,目光看向了一旁桌上他大娘早上刚送过来的炸丸子。


    看到这儿小麦子有了主意,跑过去用筷子夹起一颗炸丸子,轻轻掀开被子,然后就见床上睡得正香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缓缓地用手撑起了身,眼睛都没睁便一口咬住了丸子。


    “哥……”小麦子见状连忙想让他起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千尧吃完了丸子后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去。


    “哥!”小麦子见状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干脆直接扑到床上开始晃他,“哥哥,你快起来,再不起来等我们去的时候集都散了,就这一天,我保证明天就不叫你了,随你睡个够,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在小麦子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十分艰难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麦子怕他再睡过去,迅速拧了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千尧这才终于睁开眼睛。


    然后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早起好苦。”


    “哥,你平日里一个月也就早起一回吧。”小麦子急得甚至想帮他穿衣服。


    千尧倒是不急,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一边问道:“你刚才喂我吃的是什么,好香啊。”


    “不知道是什么你就吃?”


    “你喂的怕什么,你总不可能给我喂毒药吧,更何况真的好香。”


    “是我大娘一早送来的炸丸子。”


    “还想吃。”


    “好,你洗漱完就吃,热水我已经打好了。”


    “嗯。”


    千尧说着去洗漱,小麦子则收拾起了被褥。


    等他们两人都收拾完毕后,这才坐在一起吃起了早饭来。


    那丸子真的很好吃,千尧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吃饱喝足后两人便一起赶往集市。


    农村的大集十日一次,因为清酒村偏僻,离镇上很远,所以他们有什么需要的都会在大集上一次性购齐。


    平时千尧是不去的,他起不来,所以一般都是把钱给小麦子让他去。


    但千尧昨日一时兴起也想来看看,所以再三叮嘱小麦子一定要叫他一起去,这才造成了今日早起的痛苦。


    “哥哥,你昨晚是不是又喝酒了?”小麦子见他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一点点。”


    “真的吗?”


    千尧闻言笑了笑,有些心虚。


    其实他以前不怎么喝酒了,但是清酒村村如其名,这里的人简直人人都是酿酒的一把好手,因此千尧喝了一次后便惊为天人,尤其喜欢这里的米酒,所以没事就会喝一点。


    但他觉得自己也不算是酒鬼,最多也就是一小瓶。


    小麦子看见他的笑便猜出来了,道:“哥哥,你要少喝一些。”


    “知道了。”千尧点头应道。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一来是因为这里的人酿的酒实在太过好喝,二来则是因为这里的日子实在太过安逸,即使喝醉也不会误任何事。


    本来千尧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毕竟从北鄢回到这儿,一路的路费已经把他的积蓄花了大半,他本来还害怕会和小麦子饿肚子。


    但到了这儿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多虑。


    他们住的是小麦子家的旧宅,村子里的人很热心,不仅帮他们把院子打扫干净,甚至还重新翻新。


    小麦子在院子里和外面各翻了一块菜地,种着各色蔬菜瓜果,完全够他们两个人吃,所以平日里的花费也不过是买些生活用品和米面而已。


    再加上村子里的人十分热心,经常给他们两个人送饭送菜,所以自从住到这儿后千尧几乎没怎么再花过钱。


    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摆烂的状态,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喝喝酒,和小麦子一起去种种菜,养养花,要不就是去和邻居王大娘家的大黄和二黑一起玩。


    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千尧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昨日一算才发现离开北鄢竟然已经有半年,真是恍如隔世。


    而且已经来了这么久,他除了清酒村外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因此千尧这才决定今日和小麦子一起去赶集。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毕竟感觉好像什么都不缺,但还是带够了钱,毕竟大集十日才有一次。


    小麦子则有规划得多,给他说着他们需要的东西。


    千尧一边听一边转头看着他,觉得他们两个好像颠倒了起来,从前在北鄢时都是自己照顾他,现在则换成了他照顾自己。


    但当甩手掌柜的感觉真不错,因此千尧对于现状很是满意。


    两人走了许久才走到集市,农村的人都起得早,因此等他们到时,集上的人已经满了。


    “怎么这么多人?”千尧有些惊讶。


    “是啊,好多人都等着今日买东西呢。”小麦子说着拉住了他,生怕和他走散了。


    现在没有手机,因此千尧也怕跟丢了,所以紧紧跟着他。


    然后两人便按照小麦子说的开始一一买他们需要的东西,很快他们便买完了。


    好在买的东西并不算多,时间也还早,因此他们便继续逛了起来。


    经过一家卖布匹的摊位前,千尧停下了脚步。


    “哥哥,你要买布吗?”小麦子问道。


    “嗯,马上天气热了,得给我们做两身夏衣,而且也想给你大娘一家送些布,他们家孩子多,做衣服肯定需要不少的布。”


    “我大娘?”小麦子有些惊讶。


    “是啊,你大娘天天给我们送好吃的,我们也要礼尚往来不是。”


    “可是……”小麦子大概是还想劝阻,但千尧已经挑了起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千尧没一会儿便挑好了几匹布料,“就这些吧。”


    “一共五两银子。”摊主立刻说道。


    “好。”千尧说着便去摸钱袋,然而却没摸着。


    他有些奇怪地向自己腰间看去,然后就见那里原本挂钱袋的地方空空荡荡,他的钱袋不知何时竟不翼而飞。


    “糟了。”千尧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掉了,于是连忙在四周找了起来,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哥哥,不会是被偷了吧?”小麦子也着急道。


    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心都碎了,他钱袋里可是足足有十两银子。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甘心,于是和摊主说了声,“那些布先不要了。”


    说着便拉着小麦子一路向回走去,然而哪怕他把今天走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的钱袋子。


    “哥哥,你别伤心。”小麦子见状连忙安慰道。


    千尧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心痛,那可是十两银子。


    怎么大集上也有小偷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做出这种事。


    但悲愤归悲愤,千尧还是不得不忍痛接受了这个现实。


    “算了,回去吧。”千尧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道。


    “哥哥,那布我们还买吗?”小麦子问道。


    “怎么买?把我抵押到这儿吗?”千尧反问道。


    千尧说着本想挤出一个苦笑,但心太痛了,根本挤不出来,因此他现在只想拉着小麦子赶紧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然而没想到的是小麦子却扯了扯他,“哥哥,如果你想买的话,我还有钱。”


    “不用了……”千尧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些不对,连忙转过头去,“你有钱?你的钱不是都在我这儿吗?”


    小麦子闻言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自己也攒了一些。”


    “攒了多少?”千尧问道。


    “……五两。”


    “这么巧?”千尧有些不信,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就见小麦子真的不多不少从口袋里掏出了五两银子。


    “哥哥,你别难过了,去买布吧。”小麦子把银子放到他手上道。


    千尧还是有些疑惑,但大集马上就结束了,他也怕自己想要的花色被挑走,因此还是接过了银子,决定等回去再盘问小麦子。


    然而没想到的是,等他们回到了卖布的摊位前,就见老板正朝着他们张望不已,手里还拿着一个熟悉的钱袋子。


    千尧见状连忙走了过去,然后就听摊主对他们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客官,你的钱袋。”


    “哪里来的?”千尧有些惊讶道。


    “有人在我摊位前捡的,我猜可能是你们掉的,你们快看看,里面的钱对不对?”


    千尧闻言连忙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十两银子正正好,只是,“可是我刚才把这一圈都找遍了也没看见啊?”


    “这……有时候可能就是没注意,客官,您那五匹布还要吗?”摊主问道。


    “要,帮我包起来吧。”千尧说着打开钱袋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然后接过了摊主递过来的布匹。


    “哥哥。”


    小麦子似乎有话想说,但千尧直接打断了他,“回去再说。”


    “好。”小麦子连忙应道,然后跟着千尧默默往回走。


    只是不知走了多久,却见走在前面的千尧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向四周看去。


    “哥哥,你在看什么?”小麦子连忙问道。


    “没什么。”千尧闻言这才回过神一般,继续抬步向前走去。


    第53章 小名 以后一言八鼎


    千尧并没有急着询问, 而是等小麦子把新买的布给他大娘送过去后才开始追问那五两银子的事。


    小麦子一开始并不承认,只说是自己偷偷攒的,后来又说是他在集上卖菜赚的, 只是千尧并不相信, 直到千尧最后快生气,小麦子才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是他们离开北鄢皇宫时岐岸给了他许多张银票,大概是知道千尧不会要,因此全部给了小麦子, 让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是千尧自从来到清酒村后就没怎么花过钱的原因。


    一般他们缺什么, 小麦子都会偷偷用那笔钱添置。


    村民帮他们翻新院子用的也是那笔钱。


    千尧听到这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了下来。


    小麦子见状连忙问道:“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千尧摇了摇头,只是继续问道:“岐……陛下给了你多少银票?”


    小麦子没有回答,而是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用布层层包裹好的盒子递给了他。


    千尧打开盒子,然后就见里面放着许多散碎银子和一沓银票。


    银票面值最低的一张都有百两,因此千尧粗粗看去,竟然有将近十万两银子。


    千尧看到这儿立刻把盒子合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 望着里面的钱发起呆来。


    “哥哥, 钱都在这儿了,我一分钱都没有乱花过。”小麦子连忙说道。


    千尧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这半年以来这里面的钱你花过多少?”


    “没多少, 只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主要用来翻新我们的院子, 以及重新打了几件家具。”


    “我知道了。”千尧说着把盒子重新合上。


    “哥哥,这些钱你要怎么处理?”小麦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千尧似乎也没想好,因此沉吟了片刻才回道:“还回去。”


    “还回去?”小麦子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 “去鄢都还吗?”


    然而千尧却摇了摇头,抬头向窗外看去,“大概……不用。”-


    之后的几日千尧过得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去菜地里找小麦子。


    其实刚来的时候他也试图和小麦子学过种地,但奈何实在没有天赋,因此最多也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不过他现在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菜,所以开始主动给小麦子送午饭。


    这日他醒来后便开始做午饭,简单地炒了两个菜后便提着饭盒向地里走去,准备和小麦子一起吃。


    吃完后提着饭盒回家,只是经过流经清酒村的那条河时,千尧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条河又宽又长,河水清澈明冽,据说清酒村的祖先就是因为这条河才在这里建了村,也是因为这条河才酿出了最清甜的酒水。


    加上河水四周风景优美,因此每天傍晚便会有不少村民在河边聚集,或唠家常或散步。


    千尧偶尔也会过来走走,但很少在中午的时候过来,毕竟这会儿大家要么吃饭要么午休,所以河边很安静,根本没人。


    不过千尧倒是很喜欢这一刻的安静,于是走了过去,站在河边看起了风景。


    这河水极清,因此河面下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柔软的水草轻轻摇曳,不时还会从石头下钻出几条小鱼。


    千尧像是来了兴致,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挽起袖子抓起了鱼。


    只是他根本没有抓鱼的经验,因此一连试了几次也没抓住。


    然而千尧不仅不灰心反而抓得更加起劲,一步步向河心走去。


    这里的河水因为过于清澈,所以看起来很浅,但其实并不是,河水很快便没到了他的腰间。


    千尧似乎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似乎有些远,于是转身想要回到岸边,然而不知为何脚下突然一滑,就这么直直跌进了水里。


    千尧似乎不会游泳,迅速挣扎了起来,一边扑腾一边喊,“救命。”


    然而这会儿正是正午,河边根本没人,因此并没有人来救他。


    千尧很快便体力不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只见他把什么从怀中取出放到岸边,这才迅速向千尧游了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等他游到千尧身边,刚才还一副马上就要溺毙的人却突然从水里冒出头来,直接绕过他向岸边游去。


    那黑衣人几乎立刻便反应过来中了计,也连忙跟着向岸边游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到岸边就见千尧已经拿起他放在岸边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里面只装着薄薄的两张纸,一张纸上写着他今日做的事,另一张纸上是一副画了一半的画,画上是他和小麦子一起坐在田埂上吃饭的情形。


    那黑衣人也知暴露了,立刻便想离开,然而刚一动作便被千尧攥住了手腕。


    “等等。”千尧一边说一边迅速扫了一眼他的装扮,果不其然是寒刃司的人。


    “公子,小人什么都不能说。”寒刃司的人以为他想问什么,连忙先一步开口道。


    然而没想到的是千尧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我不问你,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陛下带一些东西。”


    寒刃司的人闻言有些犹豫,毕竟这无异于向陛下说明了他已经暴露的事,但转念一想,他暴露的事本来就不可能瞒得住,因此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于是千尧便让他先去家里等他,千尧则提着饭盒走了回去。


    经过隔壁王大娘家时,大黄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子从院子里跑出来绕着他转。


    王大娘一家正坐在门口吃饭,见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诶呀,你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湿了?”


    “在河边洗脸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千尧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道,怕她继续询问,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二黑呢?”


    “二黑生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小狗崽,一会儿过来抱一只,二黑一口气生了六只呢。”


    “这么厉害!”千尧一听立刻兴奋了起来,他一直都想养条狗,等二黑这一胎已经等了不少日子,因此连忙应了下来,“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来。”


    千尧说着拍了拍大黄的屁股,“别在这儿围着我转圈了,赶紧回去照顾你娘子去。”


    大黄似乎听得懂人话,在他腿上蹭了蹭后真地跑了回去。


    千尧则继续向自己家中走去。


    院子里依旧空荡荡的,因此千尧有些不知道寒刃司的人到底在不在?但还是走进屋里把那个盒子找了出来,给里面多放了五十两银子,然后把它抱了出来。


    紧接着又回去取了纸和笔,取好后连衣服都没换便在院子里开始写起了信。


    明明提笔前有千言万语,但最后纠结许久,落笔时却只剩下了一句。


    陛下一言九鼎。


    千尧写完后便把信纸合上,压在了那一盒银票下,然后转身回屋子里换衣服。


    哪怕现在是夏日,但穿了这么长时间的湿衣服还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等千尧换好衣服出来,桌上的银票和信纸都已经不在了。


    千尧看了一眼大门,大门依旧反锁着,并没有人进来过。


    千尧见状站在原地怔了片刻,这才从厨房里提了半块火腿,抬步向隔壁走去。


    王大娘知道他的来意,立刻把他向狗窝引去。


    千尧一靠近就见二黑正卧在一张旧垫子里,舔着怀里的小狗。


    小狗们眼睛都还没睁开,乖乖地躺在二黑怀里,看得千尧一阵心软。


    “你要哪只?大娘给你抱。”王大娘热情道。


    “要……”


    千尧看了半天久久拿不定主意,最后选了看起来最可爱的那只。


    “这只呀,好。”王大娘说着给他抱了出来。


    千尧见状连忙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一边把手中的火腿递给王大娘,“这是我给二黑的,给它补补身子。”


    “诶呀,你这小子跟大娘还这么客气。”


    “二黑一次性下了六个崽,这么辛苦,肯定得好好补补不是。”


    千尧说着跟二黑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孩子。”


    这半年来二黑已经跟他混得很是熟悉,因此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甚至还“汪”了一声,像是在给他回应。


    千尧这才抱着小狗崽向家中走去。


    这条小狗是很正宗的小土狗,一身黄毛,只有眉心有一片黑。


    小狗还没睁眼,只会哼哼唧唧,千尧怀疑他是不是饿了,刚好家里还有些羊奶,于是给它热了些羊奶喝。


    小狗喝完后果然不叫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晚上小麦子回来后发现小狗,惊喜到差点蹦了起来,“二黑这么快就生了。”


    “是啊,生了六只。”


    “太好了,这只好可爱。”


    小麦子对小狗简直爱不释手,千尧任由他和小狗玩,自己则去做饭。


    吃饭的时候小麦子也不放心,直接端着饭碗进屋坐到小狗旁边吃。


    因为太过喜欢,第二日小麦子甚至难得耽误了地里的事,一直依依不舍地墨迹到千尧睡醒才准备去下地。


    “哥哥,我又去孙爷爷那儿要了些羊奶,你记得喂给小狗喝。”小麦子叮嘱道。


    “知道了。”千尧连忙应道,“你放心。”


    小麦子点了点头,又看了好几眼才舍得出去。


    千尧则起来洗漱,然后给小狗喂了羊奶,喂完后准备去做饭,然而刚一到院中却见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什么东西。


    千尧见状不由愣了一下,这才抬步走了过去。


    然后就见桌上放着他昨日想要还给岐岸的银票,以及一封没有任何字迹的信封。


    千尧打开信封,然后就见里面装着一张信纸。


    千尧把信纸拿出,缓缓打开,然后就见上面同样也只回了他一句。


    以后一言八鼎。


    千尧见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这是要监视自己一辈子。


    想到这儿千尧连忙抬头向四周看去,试图找出寒刃司的踪迹,可是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千尧明白经过昨日的事后他们肯定不会再轻易现身,因此只能有些无奈地把银票和信都先收了回去,然后气冲冲地去给小麦子做饭。


    送饭时小麦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千尧说着和他一起在田埂上坐下,闷头往嘴里扒饭。


    小麦子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始转移千尧的注意力,“对了,哥哥,小狗还没取名字,你有想好的名字吗?”


    “想好了。”千尧听到这个脸上的情绪才终于好了几分。


    “什么?”


    “大名取了小黄和小黑,你觉得哪个更好?”


    “小黄吧。”小麦子认真思索片刻后回道。


    “好,那就叫小黄。”两人愉快地定下了这个名字。


    取完名后千尧继续往嘴里扒饭,然而小麦子却继续问道:“对了哥哥,大名叫小黄,那小名叫什么啊?”


    小名来之前他就想好了,那会儿他刚看完信,正在生气。


    因此故意给小狗的小名取名岐岸。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因此只是道:“有大名就够了,小名……不重要。”


    第54章 说亲 “我是断袖。”


    自从知道身边有寒刃司的人之后千尧便有些不爽。


    不对, 是很不爽,非常不爽,十分不爽, 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现在大半天下都是岐岸的,再逃到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结果。


    千尧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出他的手心,因此只能逼着自己不在意。


    爱看就看吧,那十万两银子也不还给岐岸了, 就当是他赔偿自己的精神损失费了。


    想通之后千尧便也没那么在意了, 只是多了一个爱好,每天点着小黄的鼻子在心里叫了无数声它的小名而已。


    这日千尧正在院子里抱着小黄晒太阳,突然听见大门被人敲响。


    千尧听见声音,放下小黄去开门。


    打开门后发现外面站的是村东头的周大娘,只见她满脸喜气,怀里还抱着一盒喜饼。


    “你在家就好,这是给你和小麦的喜饼。”周大娘说着把手中的喜饼塞进了他的怀里。


    千尧见状便知道这是有喜事,只是周大娘家有三个儿子,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哪个要成亲, 于是只是问道:“这是有喜事啊。”


    “是啊, 我们家老二这个月底成亲,你和小麦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啊。”


    “这是大喜事啊,您放心, 我们自然会去。”


    “好,那大娘到时候可要等你们。”


    “一定, 一定。”


    周大娘还有别家的喜饼要送,因此并没有久待,只闲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千尧则抱着喜饼回到了院中, 洗了手后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吃了起来。


    小黄已经会睁眼,凑在他旁边一直用鼻子嗅他手中的东西。


    千尧见状也给它分了一小块,“你也沾沾喜气。”


    千尧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全部留给了小麦子。


    小麦子今日回来得早,一回来就看见了桌上的喜饼,于是问道:“哥哥,谁要成亲啊?”


    “周大娘家的二儿子,月底成亲,你到时候空出一天和我一起去。”


    “好。”小麦子立刻应道,说完后正准备拿起一块喜饼吃,就见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小麦子定睛看去,是他大娘秦娘子端着一碗炸丸子走了进来。


    “大娘。”小麦子连忙叫道。


    “诶,你不是说小千喜欢吃我炸的丸子,今日刚好又炸了,我来给你们送一碗。”


    千尧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声音连忙走了出来,接过她手里的丸子谢道:“好香啊,今日有口福了,谢谢您一直这么想着我。”


    “谢什么,一碗丸子又不值什么钱。”


    秦娘子说着看到了桌上的喜饼,问道:“赵栋他媳妇来过了?”


    “是啊,说他们家老二成亲。”


    “我知道,她刚给我们家送完喜饼,他们家老二都快二十了,也该成亲了。”


    千尧听到这个话题顿觉不妙,连忙想要转移话题,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秦娘子已经先一步问道:“对了,小千你多大了?我记得也二十好几了吧。”


    “二十三。”千尧认命地回道。


    果不其然,秦娘子一听立刻来了劲,“都这么大了,该成亲了,也是可怜,一直没有家人给你张罗,要不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明日就请个媒婆替你张罗张罗婚事。”


    “不必,不必。”千尧连忙拒绝道。


    “诶呀,你跟我客气什么,你跟小麦好的跟亲兄弟一样,我还能……”


    “大娘。”小麦子见状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哥真的不急,您就别操心了。”


    “你这孩子。”秦娘子见状也不好再说下去,只是有些无奈地说,“行吧,行吧,但要是有心仪的姑娘记得告诉我,我一定亲自替你去说亲。”


    千尧闻言有点了点头,秦娘子这才离去。


    待秦娘子离开后,小麦子连忙说道:“哥哥,我大娘就是比较爱操心,你别介意。”


    “没有。”千尧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是好心。”


    不过话虽如此,千尧还是有些后悔,当初刚来到清酒村时村里的人因为小麦子的缘故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他是不是太监?


    千尧一来本来就是不是,二来也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那一点点自尊心,因此没有承认,所以大家都知道他是正常的,也难怪会催婚。


    早知道当初就说自己是太监了,省了如今的麻烦事。


    但小麦子并不知道他是假太监的事,以为千尧是因为自己大娘的话不开心,于是连忙说道:“哥哥,我一会儿就去找我大娘,让她别乱操心。”


    “不用不用,她估计也就是那么一说。”千尧倒是没多在意,毕竟决定权在他,他要是不想,他们也不可能逼着他拜堂成亲,因此千尧并不在意。


    时间很快便到了月底,千尧和小麦子一起去村东头吃席。


    在这儿住了小半年,千尧也认识了村里的不少人,因此刚一到便被大家拉着坐,千尧就这么随便坐了一席。


    他刚坐定没多久就开始上菜了,因为小黄还太小,所以千尧没把它一起抱过来,不过心里记挂着它,因此悄悄给自己面前放了一张油纸,打算给它带些吃的回去。


    刚夹了个鸡翅,就听坐在他对面的人问道:“对了,小千今年多大了?”


    千尧一听便知道这是又来了,但又不好不回答,因此只能回道:“二十三。”


    “年岁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这句话似乎瞬间激起了在座众人骨子里的说媒基因,一个个纷纷激动了起来。


    “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大娘给你说媒去。”


    “就是,你白大娘可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你可千万别客气。”


    “对啊,赶紧成亲,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整天和小麦住一起也不是个事儿。”


    “……”


    千尧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自己面前的油纸里夹着菜。


    一直等她们都说完了,千尧这才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必了,我是断袖。”


    千尧的话音刚落,整张桌上的人瞬间全部安静了下去。


    千尧则冲她们笑了笑,然后夹起一片牛肉吃了下去。


    虽然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别说,效果还挺立竿见影。


    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片刻,这才终于有人出了声。


    “好男风啊,也不是没有,你等白大娘替你寻摸寻摸。”最先开口的是那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


    千尧闻言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不愧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确实见过世面。


    其他人也渐渐回了神,都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地谈起这件事。


    “难怪啊,这个年岁还不娶亲。”


    “这也没什么,毕竟当今圣上不也好男风。”


    “是啊。”


    提起当今圣上,桌上的众人纷纷来了劲儿。


    “听说当今圣上心悦的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太监。”


    “可不是,而且还为了他取消了立后,停了选妃,至今后宫空无一人,也没有子嗣。”


    “这哪儿是太监,这简直是妖孽。”


    “就是妖孽,不过还好命短,据说已经不在了。”


    “都不在了陛下怎么还不立后?难道要为他守身一辈子?”


    “这谁知道,陛下简直是被那妖孽迷了心。”


    “……”


    身为妖孽本人的千尧听着这些话倒是没什么,淡定地吃着一块排骨。


    一旁的小麦子却已经忍不住,开口道:“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吃饭吧。”


    众人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停了讨论,然而还没停几秒,一个人就看着他问,“小麦,你以前不是宫里的,你见过那个小太监没有?”


    小麦子闻言下意识看了一旁的千尧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没见过。”


    “这样啊。”众人闻言不免有些可惜。


    “也不知那小太监长得有多美,才能把圣上迷成那样。”


    “估计得像小千这样的吧。”有人看着千尧道。


    众人闻言目光重新落在了千尧身上。


    面前的年轻人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唇红齿白,面容清俊白净,每一分都长得恰到好处,一眼便能看出和周围人的不同。


    因此当初千尧说是小麦子的朋友时,村里人都很震惊。


    这明明就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小公子。


    因为长得太过好看,所以大家知道他父母双亡,族中无亲后更是对他格外怜惜。


    “别开玩笑了。”小麦子见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们闻言也意识到这么说不太好,纷纷开始转移起了话题,讨论起了今日的亲事。


    千尧则继续吃起了饭,他倒是没什么,然而小麦子似乎有心事,吃了几口就没再吃。


    千尧自然看出来了,因此回去的路上问道:“怎么了?”


    小麦子闻言连忙回道:“没什么。”


    “真没什么?”千尧拖长了音调。


    小麦明显犹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牵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真的是断袖吗?”


    千尧没想到他纠结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被问住。


    虽然刚才那么回答她们,但那只不过是搪塞,至于是否真的喜欢男人,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取向到底是什么,但提起这个话题,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岐岸。


    毕竟岐岸这个人实在太过霸道,在他才十九岁时便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侵入了他的整个世界,并给他从身到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从那之后,千尧所有有关感情的事都和他有关。


    他也只和这么一个人产生过这么深的情感链接,因此岐岸也是他有关情感问题上根本无法绕开的话题。


    所以千尧说是似乎不是,说不是似乎也不是。


    因此千尧干脆给了个模糊的回应,“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知道。”小麦子立刻回道,“但那都是陛下强迫你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哥哥心里喜欢的其实是女人,但今日哥哥为何要这么说?是在搪塞她们?还是哥哥……你真的好男风?”


    千尧闻言只觉得有一个他也同样思索许久的答案正在呼之欲出,但还是硬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你一个小屁孩儿问这些做什么?”


    “我已经快十七了。”


    “那又怎样?哪怕你十八了在我们那儿也还在念高中。”


    “哥哥,高中是什么?”小麦子被他说得一愣。


    千尧闻言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连忙回道:“没什么。”


    说完便抬步继续向家中走去。


    小麦子见状连忙跟上,原本还想继续追问,但千尧根本不给他机会,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脚步不停。


    刚一回到家就见小黄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小尾巴一摇一摆晃得厉害。


    千尧见状只觉得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拿出自己刚才在打包的肉,撕成小块喂给他吃。


    小麦子不知怎么,没有像从前那样也跟着一起逗小黄玩,而是拿起锄头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千尧见状连忙问道。


    “去除草。”


    “不是才刚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去。”


    “不了,我不累。”小麦子说着便扛着锄头走了。


    千尧见状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因此干脆不想,继续逗起了狗。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直到这日千尧刚睡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千尧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早就有人过来,但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然后就见外面站着的是那日吃席时和他坐一桌的,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媒婆白大娘。


    “白大娘,您怎么过来了?”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妙,但千尧还是礼貌道。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白大娘十分自来熟地在他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拍着腿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事,小麦他大娘一直操心你,跟我说了让我帮你留心留心,本来你喜欢男人还有些不太好办,但巧了吗这不是,隔壁村有个教书先生,他也是个断袖,而且年岁和你差不多,他这个人不仅相貌堂堂,还很有才华,已经中了秀才,虽然现在还在教书,但不出几年肯定是蟾宫折桂的料,你跟着他将来保准吃香喝辣,相信大娘,大娘不会害你。”


    千尧听完整个人都懵圈了一瞬,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古代还是现代。


    好男风的秀才,给两个男子说亲,估计现代农村都做不到这么开明。


    “你觉得怎么样?”白大娘一脸期待地问道。


    千尧这才回过神来,“我觉得……不太行。”


    “你觉得哪里不行?”白大娘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连忙追问道,“他父母去得早,家里只有他一个,所以你不用担心婆媳嗯……婆婿关系,而且那秀才是读书人,跟你一样长得清清秀秀,还也有几分家底,我是越想越觉得和你般配,激动得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而且大娘先去问过他了,他愿意过来见你,你就见一面行不行?”


    “大娘,我虽然好男风,但真的没有找个人的念头,现在就挺好的。”


    “怎么?你喜欢小麦啊?”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和小麦不会是一对吧?”


    “不是,不是。”千尧震惊于她的发散能力,连忙否认道,“我一直把小麦当成亲弟弟。”


    “大娘知道,但你也不能一辈子和弟弟住一块不是?这样,就见一面,大娘保证,要是这个相不成,大娘今后再也不来烦你,就这一次。”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千尧也不好拒绝,反正就是见一面,因此干脆点了头,只是补充道:“就这一次,就是不成您以后也别给我介绍了。”


    “放心,大娘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怎么可能不成,你都不知道在大娘手底下成过多少对。”


    白大娘说着站起身来,“行,你要是答应大娘就给你们约个时间。”


    “就见一次。”千尧有些不放心地补充道。


    “好,一次,一次。”白大娘说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千尧望着她的背影,抱起小黄怀疑起了人生。


    “小黄。”千尧点了点它的鼻子,“你们村的民风是不是有点太开放了?”


    第55章 二更 小情侣见面


    那白大娘是个急性子, 当天就在他们村和隔壁村绕了个来回,然后把相亲的时间定在了第二日。


    千尧知道后内心是崩溃的。


    若是放在从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才二十三岁就被迫走上了相亲的道路,而且相亲对象也是个男人。


    不过事已至此, 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但见面之前千尧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无论对方什么样,他都不会同意。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他只是……


    算了,反正不会答应。


    更何况他也不敢答应, 毕竟他曾经是岐岸的男宠。


    男人的占有欲他是知道的, 更何况岐岸还是皇帝。


    虽然他同意放自己自由,但谁知道自己真的和别人在一起后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再把自己抓回皇宫去。


    因此千尧一开始便打定了拒绝的主意。


    但第二日还是起了个大早,早早做起了准备。


    小麦子对此表示很是震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哥哥,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千尧闻言有些困倦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今日有事。”


    “何事?”


    “嗯……”


    千尧被问得有些失语,毕竟相亲也就算了, 还是和一个男子, 因此千尧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哥哥?”小麦子见状不免有些诧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 今日不是要给地里浇水,你早早去, 我一会儿去帮你。”


    “不用,你在家歇着就行。”小麦子立刻回道。


    “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千尧继续岔开话题。


    “都行。”小麦子道,“你做一个菜就好, 不要太辛苦。”


    “嗯。”千尧点了点头,然后去洗漱。


    洗漱完后千尧把小麦子送走,然后便坐在院中开始等那个秀才。


    白大娘说他早上会从隔壁村过来。


    千尧原本想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但根本做不到,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事,一想到一会儿要经历的一切千尧便觉得如坐针毡,根本坐不住。


    同时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定,这绝对是他最后一次答应这种事,从今之后谁给他说亲都不成。


    正想着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千尧听到这儿整个人立刻从石凳上弹了起来,但却并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才犹犹豫豫地挪到了门口。


    外面的人倒没有像村里的人一样,见没人应便一刻不停地继续敲,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又敲了三声。


    千尧知道不能再墨迹下去,这才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见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青绿色长衫的书生。


    书生的身量很高,看起来斯文白净,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模样。


    他似乎也很紧张,因此先笑了一下,这才温温和和地问道:“你就是千尧?”


    千尧一想到他是来干什么的便尴尬到想直接把门关上,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因此还是故作淡定地挤出一个笑,“是,请进来吧。”


    千尧说着把他请了进来。


    书生进来后看了一眼院子,夸赞道:“很漂亮的小院。”


    千尧笑了笑,刚准备说话就见小黄已经十分热情地跑到了书生的面前,在他脚边乱转。


    “好可爱的小狗,它叫什么名字?”


    “小黄。”


    “因为毛色吗?”书生问。


    “毛色占了一半的原因。”


    “那另一半呢?”


    “因为它爹叫大黄。”


    书生闻言没忍住,笑了出声。


    千尧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一边让他坐,一边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多谢。”书生道。


    “不客气,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叶长生。”


    “长生?好特别的名字。”千尧道。


    然后就见书生点了点头,“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我也体弱,所以父亲才取了这个名字。”


    “这样啊。”千尧没想到一下子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是不是走了很久?”


    “还好,一会儿就到了。”


    叶长生说着很温柔地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你真的好男风吗?”


    千尧被他问得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应该是不好男风的,他只是……能接受岐岸而已。


    叶长生似乎也看出来了,却没有生气,“所以这只是你搪塞外人的借口?”


    千尧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叶长生很温柔地笑了笑,“本来这就是少数。”


    千尧闻言有些不解,“既然知道是少数为何还要说出来?”


    “因为不想违逆本心,加之父母已经去世,所以并无顾忌。”


    千尧闻言对他更加敬佩,毕竟现在可是古代,敢这样把自己取向公之于众实在英勇。


    但转念一想,这儿似乎可比他们现代开明。


    于是忍不住问道:“这儿似乎对此事很是开明?”


    “好男风者古来有之,只是近来更加盛行。”


    “为何?”


    “你难道没有听过当今圣上的事?”


    千尧没想到又是岐岸,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听说过一些。”


    “陛下如此,便……”


    叶长生的话没说完,但千尧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不仅暗暗骂岐岸,真是没有带个好头。


    事关自己,千尧本不想讨论,毕竟只要提起都是在骂自己,然而没想到叶长生给出的评价却是,“虽然民间都说那宦官是狐妖转世才能令陛下如此神魂颠倒,但我觉得都是胡扯,能得陛下如此深爱者,必有过人之处。”


    这还是千尧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正面评价。


    一时间也忘了转移话题,心中瞬间只剩下了两个字,有品。


    甚至追问道:“叶兄何出此言?”


    “当今圣上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短短数年便稳定边陲,统一北鄢,皆是不世之功,能被这样的人所喜,定然也不普通。”


    大概是从前和岐岸离得太近,加上先入为主,千尧对岐岸感受最多的便是恐惧。


    因此这似乎还是千尧第一次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他,若是这样说的话,他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君主。


    若自己一开始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大概也会对他心生敬意。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叶长生问道。


    千尧闻言脑海中突然闪出很多回忆,那是还在岐岸身边的时候,他确实总是很忙,不是上朝见大臣就是处理政事,他对于百姓一直都很负责。


    因此千尧也是真心回道:“你说得是。”


    千尧本以为他们的相亲会很尴尬,没想到最后竟然相谈甚欢。


    叶长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知道他说好男风只是借口后也没生气,只是道:“没关系,成不了也可以做朋友,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我也是。”千尧立刻回道。


    “你闲的时候也可以去我那里。”叶长生真诚邀请道。


    “好啊。”千尧难得碰到如此投缘的朋友,立刻应道,最后甚至还留他一起吃了饭才走。


    叶长生走的时候千尧还亲自把他送到了村口,并送给他了一壶自己学着酿的米酒。


    叶长生对他也很依依不舍,简直一步三回头,走了很久才终于看不见背影。


    今日的一切简直是意外之喜。


    因此虽然没成,但千尧还是决定明日好好备上几两银子去谢谢白大娘。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多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小麦子中午回来吃饭,见他如此开心,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哥哥,你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这么开心?”


    “算是吧,今日交了一个朋友。”千尧回道。


    “朋友?谁啊?咱们村的吗?”小麦子闻言也很为他高兴。


    “不是,隔壁村的。”


    “隔壁村?”小麦子有些惊讶,“你怎么认识隔壁村的人?”


    “机缘巧合。”千尧含糊道,怕小麦子继续追问,千尧连忙转移话题道:“他人挺好的,下次也带你去见见他。”


    小麦子闻言不知怎么,突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才回了一个,“……好。”


    吃完饭后小麦子说他大娘找他有事便出去了。


    千尧则搬了把躺椅放到树下,然后躺了上去。


    虽已至夏日,却并不算热,阳光虽然有些烈,但有头顶的树荫挡着,只偶尔从树枝的缝隙中洒落一点,所以并不刺眼。


    小黄大概也知道他困了,因此并没有出声,乖乖卧在他脚边。


    此时此刻实在是太过惬意,因此千尧盖了一条薄毯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什么轻轻拂过他的脸,很轻很轻,像是被风轻轻触碰,又像是树上的落叶落下时不小心擦过他的侧脸。


    因为太过轻微,因此千尧并没有在意,只是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过去。


    果不其然,翻身后便再没了那种感觉。


    他正想继续睡去,却听见小黄不知为何突然叫了起来。


    小小的狗似乎还是第一次叫得这么大声,又狠又凶,叫个不停,千尧瞬间被惊醒,连忙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见了一道身着黑衣的背影。


    那身衣服太过熟悉,因此千尧第一反应是寒刃司的人,但很快便发现并不是。


    那是……


    意识到那人是谁后千尧不由怔了一瞬,随即有些不明所以,岐岸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后悔了要把自己抓回去?


    但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千尧否定,毕竟若是真的要把自己带回皇宫为何不把自己叫醒?


    因此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原本已经行至门边的人大概是意识到已经被发现了,干脆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过了身,看向了自己。


    第56章 见面 “昨夜梦到你生病,不放心,所以……


    明明才半年没见, 然而不知为何面前的人看起来却已经有些陌生。


    因此千尧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他看了片刻,直到对上岐岸的眼睛,这才想起了两人的身份, 连忙起身想要行礼。


    然而刚一动作便被岐岸止住, “免了。”


    千尧这才停下动作,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岐岸。


    他不清楚岐岸的来意,所以并不敢贸然开口,岐岸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 因此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小黄依旧还在不依不饶地冲岐岸叫着。


    千尧不明白小黄这是怎么了,连忙轻轻踢了它一下想让它别叫了,然而小黄却反而叫得更凶了。


    千尧见状只能先把它抱进屋里,反锁了进去。


    出来后这才恢复了理智一般,试探性地请他坐下,然后洗了手后去给岐岸泡茶。


    他们家的茶叶不比宫中,千尧本来还有些担心岐岸喝不惯,好在并没有,他看起来喝得很适应。


    “别忙了, 坐吧。”岐岸道。


    “是。”千尧说着点了点头, 在他对面坐下。


    刚一坐下千尧便看到了身上的服饰,和寒刃司的很像,但无论是衣料还是针脚都更加细致, 袖口处还用针线绣以云纹的花样,看起来很是精致。


    “陛下今日是微服出巡?”千尧试探着问道。


    岐岸闻言这才抬眸看向他, 虽然他的目光明显比从前收敛,但依旧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因此千尧能感觉到他从自己的眉眼一直扫到了脖颈。


    待全部看过一遍后, 岐岸这才回道:“不是。”


    千尧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应,微微侧过了身,这才终于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陛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岐岸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千尧还以为他是来抓自己的。


    然而没想到岐岸回答的却是,“昨夜梦到你生病,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这个答案和他想象中的实在不同,因此千尧闻言不由一怔。


    加上这句话中的感情实在太过浓郁,所以千尧不敢去细想,只能故作轻松,“陛下,梦是反的。”


    “是吗?”岐岸似乎没听过这个说法,只是回道,“可万一呢?”


    千尧听到这儿瞬间有些说不出话。


    因此这次反倒是岐岸先开了口,“朕当初还以为你会去找陆砚洲。”


    千尧自然明白他当初的意思,岐岸既然敢给地址,便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杀陆砚洲,自己可以随时去确认。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千尧并没有去,甚至没有和陆砚洲通过书信,他不想再引来岐岸任何的怀疑,他现在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因此虽然不知道岐岸会不会相信,但千尧还是尽力解释道:“陛下,我……”


    千尧说到这儿突然顿住,当初他在皇宫时一心求死,因此在他面前全部自称为我,没再自称过奴才。


    再加上在外半年,因此千尧愣了片刻才重新改了口,“奴才……”


    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岐岸打断,“不必这么称呼自己。”


    千尧闻言抬头看向他,然后就见岐岸正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朕没有把你当成奴才。”


    千尧听到这句话后其实很想问一问那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此只是回了句,“是。”


    然后便继续解释道:“奴才……我,我对陆砚洲确实只是竹马之情。”


    岐岸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望着他回道:“朕相信。”


    “陛下。”千尧见他今日似乎不是来抓自己回去的,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又想到他派人监视自己的事,于是试探性地想要提一提。


    “可是有事?说吧。”岐岸道。


    千尧见他应允,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可否撤了寒刃司的人?”


    千尧觉得这应该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当初都答应放自己走了,却又暗中派人这么日日监视自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没想到岐岸却拒绝得很干脆,“不行。”


    千尧一听瞬间有些气馁,“陛下这是要监视我一辈子?”


    岐岸闻言眉头微挑,“你觉得这是监视?”


    千尧很想说每日又是记录他的日程,又是画他的画像不是监视是什么?但终究还是不敢,因此只是道:“我明白陛下也是保护,只是……”


    千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岐岸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若是不喜欢那么多人,朕可以裁撤一些。”


    “裁撤一些?”千尧闻言瞬间反应了过来,所以看着他的人并不止一个?


    当初千尧故意装作溺水只引出了一个,因此千尧一直以为那已经是全部,没想到只是其中一个。


    岐岸没说话,看来是默认了。


    千尧见状不由问道:“陛下派了多少人看……保护我?”


    “也就十数人。”


    千尧闻言立刻抬头向四周看去,但还是一个人也没看到。


    也不知道他这么小一个院子,到底是怎么躲下这么多人的。


    岐岸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不紧不慢道:“若是能被你发现,他们也不必待在寒刃司了。”


    千尧闻言瞬间想起了之前故意被自己钓出去的那个侍卫,连忙问道:“那之前那个……”


    岐岸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原本是该受罚的,但他带来了你的书信,便免了。”


    千尧闻言这才放心,只是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封只有一行字的信。


    陛下一言九鼎。


    以及他回复自己的话,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说话不算数。


    因此千尧只能妥协道:“那就请陛下裁撤一些守卫。”


    “好。”


    岐岸这次同意得倒快,应完后还继续道:“你若是有事,可随时叫他们。”


    “我该怎么让他们现身?”千尧问道。


    然后就听岐岸回道:“叫寒一就好。”


    千尧闻言有些想试试,但岐岸还在,还是忍住,只是回道:“多谢陛下。”


    “嗯。”岐岸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继续说道:“你若是……想像之前那样给朕写信,也可以交给他,他会转交给朕。”


    千尧没想到并不觉得自己上次写得是信,毕竟只有一句话,但岐岸既然这么说便也随他,谁让他是皇帝呢。


    因此只是点了点头,“是。”


    说完后,两人便是无话。


    千尧有些坐立不安,岐岸倒是坦然,只是低头很认真地喝着手里的茶。


    直到一杯茶喝尽,这才不想让他为难一般起了身,告辞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千尧没想到他今日真的只是来看看自己,虽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连忙起身道:“陛下,我送您。”


    “好。”岐岸应道。


    千尧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应该会有马车,因此原本想送远一些,然而刚到门口便听岐岸道:“不必出去了。”


    “是。”千尧立刻回道。


    说着便准备目送他离开,然而岐岸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只定定地望着他。


    岐岸的目光一向赤裸,因此千尧很快便受不住,想要避开。


    然而刚一动作便见岐岸抬起了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千尧见状不由愣住,还没来得及躲开,岐岸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陛下……”千尧抬头看向他,然后就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岐岸的眸色很深,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刻进心里。


    “没什么。”岐岸也明白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但却没控制住。


    因此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你气色好了些。”


    “是吗?”千尧闻言也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


    然后就见岐岸笑了一下,只是声音听起来却有些艰涩。


    “千尧,现在比在朕身边时要开心,是吗?”


    第57章 私心 愿卿卿清白流百世,不再负罪臣之……


    千尧闻言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毕竟回答是或不是都有些不太合适。


    不过岐岸明显也不是真的在等他回答,毕竟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


    因此岐岸还没等他开口便已经转身离开。


    千尧看着被重新关上的大门还有些回不过神,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毕竟那是岐岸, 这里不该是他出现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还要过来一趟?真的只是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千尧猜不透, 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向屋里走去。


    小黄被关得有些着急,正在用爪子扒门,见他回来了, 激动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你现在怎么不叫了?”千尧蹲下点了点它的鼻子, “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就瞎叫,信不信他一声令下灭了你九族?”


    小黄听不懂,只是拼命往他身上蹭。


    千尧见状心瞬间软了,把小黄抱进怀里。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千尧还挺感激它刚才冲着岐岸叫个不停。


    若不是被小黄叫醒,千尧大概根本不会知道岐岸今日来过。


    “岐岸……”


    千尧也不知为何突然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简直让自己有些快认不出来了。


    那日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意外,从那以后岐岸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也是, 毕竟那人是皇帝, 每天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往这种地方来。


    清酒村这个地方离鄢都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 因此消息并不算灵通,所以千尧总觉得自己活得有些闭塞。


    于是决定去隔壁村找叶长生。


    他既是读书人又是教书的先生, 掌握的消息应该比自己多。


    果不其然,叶长生知道的事比他多得多。


    这日千尧一到他就告诉了千尧一个消息,陛下最近正在翻案。


    “翻案?给谁翻案?”千尧闻言瞬间来了兴致。


    然后就听叶长生道:“据说是前老太师。”


    “前老太师?”千尧听到这儿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叶长生继续说道,“就是那个世代清流的千家。”


    千尧听到这儿,瞬间僵住了。


    “千家?”


    “是啊,你也姓千,这个姓可不常见,说不定你们家和他们家有什么渊源呢。”


    “怎么可能。”千尧连忙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和那样的世家大族有牵扯呢。”


    “也是。”叶长生继续说道,“听闻千老太师学识渊博,待人宽厚,而且对于后辈多有提携,所以每次科考时多有人去拜会,无论贫富,他都会加以指引,其实我小时候也想过将来科举时一定要想办法找人引荐,拜会一番,可惜,千家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千尧是穿越过来的,他不是原主,因此对于原本千家的事并不怎么上心,加上当时在宫中步步惊心,也无暇顾及,因此千尧其实一直都并不太清楚千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牵涉进了党争。


    因此千尧见叶长生如数家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千家当初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牵涉进了夺嫡之争。”


    “夺嫡之争?”这种事千尧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现实生活中还真没接触过,况且他穿来的时候岐岸都已经是皇帝了,所以根本想象不出来具体的场景,因此只是问道,“千家的事和当今陛下有关吗?”


    “无关,毕竟当初陛下从北朔……哦不,是北鄢回来后便一直在边塞戍边,所以当时陛下并未牵扯其中,当时夺嫡的是前太子和当时的四皇子。”


    千尧原本还在认真听着,但听到这儿时却忍不住插嘴道:“当时陛下刚从北鄢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叶长生听到这儿倒是有些惊讶,“当今陛下十岁那年南鄢战败,陛下被送往当时的北朔为质。”


    “为质?质子?”千尧问道。


    “是啊。”叶长生笑道,“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当今陛下的经历实在太过传奇,因此几乎街头小儿都知道。”


    “是吗?”千尧闻言有些回不过神,他确实不知。


    哪怕他曾和岐岸离得那么近,做尽了亲密之事,可是自己似乎真的没有认真了解过他,既不知道他的过往,也没有和他交过心。


    有些奇怪,他们似乎是分开后,才开始重新了解彼此。


    “是啊,陛下生母生他时难产而亡,加上陛下天生异瞳,一直不为先帝所喜,所以当初的北朔要求送质子时先帝一下就在众多皇子中选中了陛下。”


    千尧只在小说中看到过质子的故事,因此知道他们大多处境不会太好,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叶长生说道:“据说陛下在当时的北朔过得极其凄惨,后来两国再次交战,北朔战败,北朔的那几个皇子便冲到陛下的居所,把他绑在了树上,逼他学狗叫,还逼他辱骂故国,否则便冻死他,你去过北朔吗?北朔的冬日可比咱们这儿冷多了,且当时还在下雪,陛下被冻了整整一日,差点便死了。”


    “那后来呢?”千尧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


    “后来还是当时北朔的太子救了陛下,但陛下还是被冻伤了,据说当时缠绵病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


    千尧听到这儿瞬间有些说不出话。


    北朔有多冷他自然是知道的,在那种天气下被冻上一日,难怪他如今那么怕冷。


    “扯远了。”叶长生说到这儿才想起自己是要讲当时的夺嫡之争。


    然而没想到千尧却打断了他的话,“你能再和我讲一些陛下的事吗?”


    “自然可以啊。”叶长生一直很崇拜岐岸,闻言瞬间来了劲,他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了解到陛下的事迹后不崇拜他。


    “之后陛下在一次宫宴上替北朔太子吃下了一块有毒的点心,因为这救命之恩,从那之后北朔太子便一直很护着陛下。”


    “什么叫替太子吃下一块有毒的点心?”千尧有些不明白。


    然后就听叶长生道:“因为当时那盘点心是给太子的,陛下说那盘糕点有些像他在故国时常吃的点心,一时间思念起了故国,所以向北朔太子要了一块,谁知吃了就中毒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恐不已,当时的北朔皇帝更是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彻查,但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只查到一个投毒的宫人就草草了事了。”


    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心惊,岐岸到底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然后呢?”


    “后来北朔和西疆起了冲突,北朔为了拉拢南鄢,将陛下送了回来,回来后先帝原本想划一片封地让陛下离开鄢都,然而没想到的是陛下却自请入军营,那年陛下才十六。”


    “十六……”


    这些事千尧倒不是第一次听说,但却是第一次对岐岸当时的年纪有了实感,在现代才是刚上高一的年纪。


    “其实我觉得陛下这个决定很是明智,当时太子和四皇子相争,凶险万分,陛下多年为质,毫无根基,贸然参与定然最先出局。”


    “可是这和党争有什么关系?”千尧终于想到了正题。


    “夺嫡就是结党,结党必然党争。”


    叶长生说着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当时夺嫡之争共有两党,一党以皇后与太子为首,是为太子党,另一党以当时的懿妃为首,她是继陛下生母之后最为得宠的嫔妃,自她得宠后,可谓独承雨露,连生三子,分别是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而当时的皇后只有两子,太子和三皇子,三皇子还早早夭折,只剩下了太子,因此她从小就对太子寄予厚望,可惜太子资质平平,先帝对太子诸多不满,相反懿妃生育的四皇子却天资聪颖,深得帝心,因此先帝一直隐隐有废黜再立之意,而这也是引起两党之争的原因。”


    叶长生不愧是教书先生,讲得清楚明晰,引人入胜,千尧很快便听了进去,“然后呢?”


    “太子因此一直很有危机感,彼时陛下连破北朔十城,立下不世之功,让整个南鄢扬眉吐气,先帝大悦,不仅加封亲王,还封他为大将军,因此太子和四皇子一直试图拉拢陛下,然而陛下对他们的示好皆视而不见,只安心做一纯臣而已,两方见拉拢不下他,只能暗自争夺其他势力,当时不知怎么,千老太师便站了太子,但当时先帝对太子的态度越来越微妙,太子大概也被逼急,干脆联合外戚,与当时的皇后里应外合,直接反了。”


    “反了?”千尧惊讶道。


    “是啊,先帝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反,立刻调动禁军镇压,并将虎符分成两半,分别交于陛下和四皇子,令他们分别到东西大营调兵救驾,镇压谋逆,太子被俘后先帝痛心疾首,痛斥太子,虽不忍心,最后还是亲自处置了太子,太子死后,先帝令四皇子和陛下交出虎符,二人闻言皆拿出虎符,然而就在这时,陛下直接挥剑杀了四皇子,拿走了另一半虎符。”


    千尧听到这儿简直被岐岸的疯狂震惊,还可以这样?一旁的禁军不是还在吗?


    “那禁军呢?”


    “最诡异的事情来了。”叶长生说着指了指天空,“也是因为这件事事我一直觉得陛下身上有天命。”


    “什么?”千尧也被他勾得好奇。


    “陛下的所作所为自然令先帝震怒,因此先帝立刻便要指挥禁军杀了陛下,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时的禁军首领却听命于陛下。”


    “怎么可能?”千尧闻言也直接被震惊,“那可是禁军,直属于皇帝。”


    “是啊,谁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腐蚀的禁军,但他就是做到了,之后的事你应该就知道了,陛下即位,一直至今。”


    “可是……”千尧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此也认同了叶长生的话。


    或许岐岸身上真的有天命。


    不过今日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而是千家,因此千尧连忙问道:“可是当初千家为何会突然站队太子?”


    “原来大家也不知道原因,只当是千老太师思想传统,想尊正统,但现在才发现似乎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千尧连忙问道。


    “最近陛下不是突然翻案,令他们追查当年废太子之事,追查了许久,才终于发现,原来是当初那废太子令人暗中绑架千家最小的孙辈,逼着老太师就范,你也知道,千家子嗣不丰,一共就一子一女,儿子也只有两子,其中一个还早夭,只剩下了一根独苗,因此千老太师自然割舍不下,最终还是向太子投诚。”


    千尧听到这儿惊得手中的东西都差点掉了下去,千家最小的孙辈不就是他。


    原身还有过这么一段经历?没听说过啊。


    “真的吗?可是似乎没怎么听说过?”千尧问道。


    “太子绑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自然不会大肆宣扬,陛下这也不是调查了许久才查出来的。”


    “不过可惜,后来太子倒台,千家被牵连,成年男子皆斩首,唯一的孙辈虽活了下来,但也入宫为宦,千家还是绝了后。”


    千尧闻言没有附和,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但很快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毕竟叶长生知道的也太多了。


    因此千尧有些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试探道:“你知道那千家的最后一个孙辈叫什么吗?”


    “你以为我是刑部尚书啊?什么都知道。”叶长生回道,“我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确实是。”千尧立刻奉承道。


    千尧今日突然知道了太多,一时间根本消化不了,久久不能平静。


    翻案一事毕竟和他有关,因此千尧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于是一回到家中便取来信纸,想写一封信,但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因此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只写了短短几句:


    陛下见信好:


    今日偶闻陛下在为千家翻案,小人不胜感激,不能面谢,唯以书信遥寄,祝安。


    写完后千尧便把信放到了桌上,寒刃司的人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第二日醒来时桌上的信纸已经不见了。


    之后的几日千尧一直在等岐岸的回信,可是不知他是不是在忙,许久都没有回信。


    直到这日千尧还在睡梦中,就被小麦子叫醒,“哥哥,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封信。”


    若是别的事千尧肯定会装作没听见继续睡,但是一听见“信”这个字,千尧立刻便从床上弹起,去拿他手上的信。


    小麦子被他吓了一跳,“哥哥,谁的信啊?你怎么这么着急?”


    然而千尧已经顾不上回应,只是迅速展开了手中的信纸。


    然后就见岐岸回道:


    不必感念,朕亦有私心。


    愿卿卿清白流百世,不再负罪臣之骂名。


    第58章 误会 朕若动他,你会伤心。


    千家的翻案很快便有了结果。


    已故的千老太师被重新恢复了身份和名誉, 千家被罚没的财产也被全部归还,当初被问斩的成年男子有官职者皆被追封,没入教坊司的女眷也已被重新安排好了去处。


    所有的罪名都被重新洗去, 千尧从此再不是罪臣之后。


    可惜千家直系如今只剩下了千尧一个, 也正是因为此,当初被罚没的财产自然全部归了他。


    于是岐岸派人送来了一匣子的房产地契,里面全部是千家旧产。


    千尧瞬间便拥有了许多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然而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反而更觉得烦闷。


    大概是因为他和原主的生长环境差不多, 所以更能共情彼此。


    有这么多钱又如何,最爱他们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了。


    因此虽然千尧连那些“亲人”的面都没见过,却还是觉得难过。


    亲人一向是他最在意的,因此千尧根本无法排解,于是干脆拎着两壶酒跑去了隔壁村。


    叶长生正在授课,因此千尧并没有直接进去打扰,而是一直坐在学堂外等着他下课。


    叶长生是个负责任的先生,确保每位学生都没疑问后这才散了学。


    一出来就看见了坐在学堂前老槐树下等着他的千尧。


    于是连忙走了过来,“怎么也不进去等, 外面多热。”


    “这不是怕打扰你上课。”


    “这有什么打扰的。”叶长生说着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两瓶酒上, 瞬间笑了起来,“我昨日还在想你酿的米酒,你今日就给我送过来了, 看来你我二人可真是心有灵犀。”


    “是啊。”千尧闻言也笑了一下,说着站起身来, 和他一起向叶家走去。


    叶家颇有家底,院子很大,可惜只住了叶长生一人, 因此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叶长生倒不以为意,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然后和千尧一起喝起酒来。


    “怎么看起来有烦心事?”叶长生问道。


    “这么明显吗?”千尧反问道。


    “你以为你很会藏事?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叶长生说着喝了一杯酒,然后问道,“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开解开解你?”


    “其实也没什么。”千尧说着也喝了一杯酒,然后抬头向天上看去。


    此时夕阳西下,月亮还未完全升起,天地间已经散去了白日的燥热,凉风习习。


    “就是有些想……爹娘了。”


    “这个事儿啊。”叶长生说着单手托腮,也幽幽叹了口气,“那还真是无解,我也想啊。”


    千尧闻言转头看向他。


    然后就见叶长生还是笑吟吟的,只是不知怎么,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苦涩。


    “但也没办法,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的牵挂好好活下去。”


    “那你会觉得孤单吗?”千尧突然有些好奇。


    然后就听他回道:“当然了,不然我找媒婆给我说亲做什么,虽然我是断袖今生不会有孩子,但有个人陪着也挺好的。”


    “那你有相中的人吗?”千尧问道。


    叶长生听到这儿瞬间有话要说,“哪儿有那么容易,虽然如今大家对此事颇为开放,但还是觉得传宗接代才是正途,就算偶尔有人愿意相见,也是玩弄者居多,更有甚者还想让我做外室,真是离谱。”


    千尧听得感慨,果然感情问题无论古今都不容易。


    “唯一顺眼些的便只有你。”叶长生笑了笑,“可惜你不是。”


    千尧闻言瞬间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场景。


    “我……”


    “不必解释。”叶长生直接打断了他,“能做朋友也不错,难得有能聊的来的。”


    “我也是。”千尧闻言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突然穿到古代挺苦的,但好在遇到的人都还不错。


    当然,狗皇帝除外。


    叶长生是个很有趣的人,两人也很聊得来,而且他这人博闻强识,无论是史料还是八卦都如数家珍,因此很快千尧便被他引得没空再想那么多,后面基本全听他讲故事了。


    “其实我觉得你将来要是不教书了还可以去说书,肯定大有作为。”千尧真诚道。


    “你别说,我还真想过。”叶长生立刻接道,“但后来还是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为什么?”千尧有些好奇地问。


    然后就听叶长生回道:“茶馆那种地方三教九流都有,我长相太美,怕登徒子骚扰我。”


    千尧被他逗得直乐,“那我就去保护你,若是遇见登徒子,我替你教训。”


    叶长生闻言将千尧的小身板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信,但千尧明显喝醉了,因此叶长生也不和他争执,只是顺着他的话附和,“好啊。”


    两人就这样东拉西扯,足足喝光了两瓶酒。


    到了最后千尧整个人已经有些晃了。


    叶长生见状想留他住一晚,然而千尧闻言却拒绝了,“不行,小麦子和小黄还在家等我。”


    “小麦子?不是小麦吗?看你醉的。”叶长生也不拦他,“你若是还能回去就走吧。”


    “我可以的。”千尧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累了。


    于是就这么蹲了下去,转头对着叶长生道:“我还是在你这儿住一晚吧。”


    叶长生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好啊,我去给你找新被褥。”


    千尧原本还在想该怎么告诉小麦子一声他今晚不回去了。


    但后来酒意上头,实在太困,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千尧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然后拍了拍床边,本以为会摸到小黄,然而什么都没有。


    于是有些疑惑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并不是家里的床。


    昨夜的记忆回笼,千尧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这是在叶长生的家里。


    既然是在别人家,千尧自然不可能再赖床,可惜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明显已经不早了。


    “真是……”


    千尧连忙起身,收拾好被褥后便走了出去。


    然而没想到刚到院子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小麦子。


    小麦子看起来很是不高兴,直挺挺地站在树下,一副跟人置气的模样,直到看到千尧,脸色这才缓和。


    “哥哥。”小麦子立刻冲他跑了过来,“你昨晚怎么没回家?”


    千尧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并没有告诉小麦子自己不回家的事,心中瞬间涌起一阵愧疚,“我昨晚喝多了,你不会等了我一晚上吧?”


    “没有。”小麦子立刻回道,“只是下次不回来要记得告诉我。”


    “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那就跟我回去吧。”小麦子说完便想拉着他向外走。


    然而刚一动作便被叶长生叫住,“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饭都做好了,吃完饭再走吧。”


    “不……”小麦子刚想拒绝就被千尧捂住了嘴。


    “那就多谢叶兄了。”


    千尧说着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坐在院中吃起饭来。


    小麦子明显不情愿,但还是和千尧一起坐下,只是不知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你弟弟今日一大早就来找你了。”叶长生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吗?”千尧一听心中的负罪感更重。


    “是啊,我一开门就看见他在门口站着,我让他先进来,说要去叫你,他还不让我去,说你睡不饱会不开心,他倒是比你像哥哥。”叶长生笑吟吟道。


    千尧听完已经愧疚到快吃不下去,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补偿一下小麦子。


    吃完饭后千尧和小麦子便向叶长生告辞。


    “今日耽误你上课了,真不好意思。”千尧见他今日没去学堂,于是抱歉道。


    “没有,本来昨日就答应给他们放一日的假,我今日有事要去一趟县里。”


    “那就好。”千尧闻言这才放心。


    说完后千尧便示意小麦子和叶长生道别。


    然而小麦子却好似不情愿,许久,才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告辞。”


    千尧以为是他昨晚没睡好,因此一回去就让他补觉,自己则打算替他去地里干些活。


    然而去了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于是只能又回去。


    本以为小麦子应该已经睡着了,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醒着。


    一看见千尧立刻跑了出来,“哥哥,你去哪儿了?”


    “去地里了。”


    “你去地里干什么?你又不会干活。”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睡不着?昨晚不是没睡好吗?”千尧有些奇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


    小麦子明显还想掩饰,但千尧根本不给他机会,“快说。”


    千尧还以为他是因为昨晚的事在生自己的气,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却直接抱住了自己。


    “怎么了?”千尧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回抱住了他。


    然后就见小麦子埋在自己怀里,闷闷不乐地说道:“哥哥,你会不要我吗?”


    “说什么呢?”千尧立刻道,“哥哥怎么可能不要你。”


    “可是我都听大娘说了。”


    “说什么了?”


    “那个人是个断袖,还有人给你们说过亲。”


    千尧闻言瞬间听明白了,有些忍俊不禁,“我们只是朋友。”


    “可你昨晚一夜未归。”


    “昨晚喝醉了。”千尧说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小年纪,思想不要那么复杂。”


    “我不小了。”小麦子听到这儿立刻反驳道,“我也可以照顾哥哥,哥哥,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好好好。”千尧其实能理解他的想法,现在的小麦子大概就像是像现代那种怕父母离婚被抛弃的小孩儿,因此千尧立刻和他保证道:“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不会不要你的。”


    小麦子得了保证,看起来这才好受了些,乖乖回屋里开始睡觉。


    因为小麦子最近格外没有安全感,所以千尧之后许多天都没去找过叶长生。


    叶长生也没有来找过他,这让千尧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之前叶长生隔三差五就会来找自己,千尧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因此趁着小麦子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去了隔壁村一趟。


    然后就发现叶长生家里并没有人,千尧以为他在学堂,然而没想到到了学堂才发现他也不在这里。


    千尧见状不免有些奇怪,于是询问了一下他邻居。


    然后就听他邻居道:“好些日子都没见他了。”


    “大概有几日?”千尧连忙问道。


    “就是从他那日去县里后就没再见过他。”


    “去县里……”


    千尧闻言瞬间想起那日他们赶车时叶长生说的话,那不就是自己在这儿借宿的第二日。


    想到这儿千尧便感觉有些不对,于是匆匆回去后和小麦子交代了一下后便搭乘了一辆马车去了县里。


    可是到了之后千尧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来县里干什么?连从哪开始找都没有头绪。


    他对叶长生的了解目前只有名字,因此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硬着头皮只靠名字和长相打听。


    这一举动无异于大海捞针,果然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这也让千尧更加担心,纠结了许久后还是决定去报官,希望能借助官府的力量找一找叶长生。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官府后千尧却反而有了他的消息。


    接待他的差役听到叶长生的名字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叶长生?住在十里村那个?”


    “是,您知道他吗?”千尧闻言瞬间激动了起来。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差役放下了手中的笔,“别找了。”


    “什么意思?”千尧闻言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差役没多说,只是收起了面前的纸笔,然后抬手指了指上面,“得罪人了。”


    “得罪人?怎么可能?大人,他性格那么好,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千尧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瞬间急了,连忙追了过去,悄悄给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差役这才停下脚步,但却依旧没多说,“反正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别管了,省得牵连到你。”


    “那他人现在在哪儿?可不可以告诉我?”千尧追问道。


    那差役闻言有些犹豫,先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凑到他耳边说道:“大牢里。”


    “大牢?”


    “低声些。”那差役立刻压低声音喝道,“反正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别管了,快回去吧。”


    千尧有些茫然地走出了县衙。


    他还是不明白叶长生怎么来了一趟县里便得罪人了?还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到底是谁呢?


    千尧又想起了那差役的动作,抬头向天上看去。


    看了许久后,一个堪称荒谬的念头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升起。


    应该不会吧,原因是什么呢?岐岸可是皇帝,为何要和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过不去?


    难道是因为……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岐岸确实有了这么做的原因,叶长生和自己相亲的第二日岐岸便出现在了清酒村,自己在叶长生那里借宿的第二日叶长生便出了事。


    所以真的是因为自己?


    也是,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陆砚洲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岐岸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他是见识过的,当初为了让自己死心不惜让陆砚洲假死,还逼着自己亲眼去看陆砚洲出殡。


    如今因为自己和叶长生走得近而把他投入大牢也不是没有道理。


    又是这样。


    口口声声说放自己自由,但却先派人监视,后又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种事。


    想到这儿千尧一时间只觉得怒从心头起。


    从前他还会因为惧怕岐岸帝王的身份而不敢对他太过强硬,生怕他随时反悔把自己重新抓回皇宫里去,可如今愤怒直接烧毁了他的理智。


    因此千尧一回去便直接写了一封质问岐岸的信让寒一转交给他,让他放了叶长生。


    可是一连许久千尧都没有收到岐岸任何的回信。


    千尧担心叶长生,见岐岸不回信干脆一日一封,直到这日终于收到了他的回信。


    千尧看到信后连忙展开,然后就见岐岸在信上写道:


    勿担心,已处理。


    千尧看到这儿只觉得他事到如今还在装模作样,看样子是想装作不知情。


    于是故意又回了一封:


    难道陛下对此事并不知情?这难道不是陛下的手笔?陛下堂堂天子何必和一个百姓大动干戈,计较至此。


    写完后千尧便让寒一给岐岸送过去。


    然而这日还没等千尧收到回信,就见寒一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公子,叶公子已回去。”


    千尧闻言只想冷笑,“这是终于舍得放人了?”


    说完便立刻向十里村赶去。


    两村相隔不远,因此千尧很快便赶到了叶长生的家里。


    千尧刚一进去就见叶长生躺在床上,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还有伤,一看就是在牢里受过刑的模样。


    “怎么伤成这样……”千尧见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一开口便有些失语,最后只能满脸抱歉道,“对不起。”


    叶长生闻言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千尧自然没办法坦白他和岐岸的关系,因此只能摇了摇头。


    然后就见叶长生笑了一下,“你自责什么?又不是你害的,该死的明明是那个马家玉。”


    “啊?”千尧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来,“这是谁?”


    “县太爷的儿子。”


    “县太爷的儿子?”


    “嗯,我以前不是说过有人想让我做外室,就是他,之前在茶馆就骚扰过我,这次我去县里买墨不小心碰到了他,没想到他这次更过分,直接让手下把我往家里拉,我一气之下拿起一块砖头砸了他的头,然后就被知县下令抓了。”


    千尧听到这儿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那天那个差役神神秘秘地说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只是……县太爷吗?


    他还以为是……


    不过也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知县确实是得罪不起的人了,所以他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岐岸啊?还给岐岸写了那么多信。


    他应该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


    想到这儿千尧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呢?


    “你怎么了?”叶长生见他面色不好,连忙问道。


    “没什么,可能有点中暑。”


    “中暑?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千尧说着在他面前坐下。


    刚一坐定就听叶长生小心翼翼地对着他道:“千尧,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千尧闻言,立刻强打起精神道。


    话音刚落就见叶长生冲他举起了右手,“我手骨被他们在牢里夹断了,一只手不太方便,可否劳烦你照顾我几日,你放心,我会给报酬。”


    千尧一听立刻答应了下来,“这自然没问题,还有不许提报酬,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了。”叶长生感激道。


    “不客气,只是我得回去和小麦子说一声,顺便拿些换洗的衣物。”


    “好。”叶长生立刻应道。


    答应了叶长生后千尧便回家取衣服,然而没想到的是刚一进门先看到了桌上的书信。


    会给他写信的只有那一个人,在叶长生回来之前千尧恨不得立刻让岐岸给他答复,但现在……


    只要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千尧便尴尬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因此一直磨磨唧唧不愿去看那封信,而是先进屋收拾起了衣服。


    直到一切都收拾完毕,千尧这才拿起那封信,磨磨蹭蹭地展开。


    然后就见岐岸回道:


    已了解来龙去脉,确实非朕之手笔。


    他与你交好,朕若动他,你会伤心。


    第59章 讨酒 “再给朕一次机会,好不好?”……


    千尧看到岐岸的信, 这些日子以来的愤怒瞬间转为了歉意,同时也有些感慨,岐岸的脾气真是好了不少, 若是放在以前, 他怎么都会教训教训自己,但现在被自己这么误会,不仅帮了自己,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解释。


    真是越来越有明君之姿。


    千尧一直是一个就事论事之人, 抛开从前的种种不谈, 这件事上确实是他错怪了岐岸,因此千尧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表达一下歉意。


    只是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于是在院子里思来想去了许久后想到了自己酿的酒。


    毕竟岐岸什么好东西没有,送自己亲手做的,应该能显得更有诚意。


    于是千尧特意从树下挖出了那几瓶他珍藏版的米酒,托寒一转交给他。


    虽然附的信上只写了:自己酿的米酒,请陛下品鉴。


    但千尧觉得岐岸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把酒和信送出去之后,千尧这才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去了十里村照顾叶长生。


    千尧这次很快便收到了岐岸的回信。


    千尧还以为岐岸写信是来控诉自己,然而没想到他写的却是:


    卿所酿之酒可谓佳酿, 不舍独饮, 遂于宫宴赏赐功臣,邀之同饮,皆赞叹不已, 然又悔矣,共三瓶, 应独品。


    虽然千尧觉得岐岸应该只是客气一下,但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的感觉,因此千尧看到信后便回家把自己酿的最后一瓶米酒也让寒一给岐岸送了过去。


    千尧怕被他说小气, 因此特意备注了一下。


    这是最后一瓶,若是陛下喜欢,待下次新酿,再给陛下送去。


    岐岸很快便回了信:


    一言为定。


    之后的日子里千尧便在十里村住下,专心照顾起了叶长生。


    伤筋动骨一百天,因此叶长生恢复得很慢。


    千尧看过他的伤口,被那惨不忍睹的程度震惊,恨不得再去一次县衙,把那个狗屁县太爷也丢进大牢里。


    叶长生怕他气着,反而安慰他道:“不必生气,那狗官已经被处理了。”


    “是吗?”千尧听到这儿瞬间生出了几分好奇。


    “是啊,说来也巧,巡抚大人刚好巡视到此处,发现了那狗官肆意妄为,草菅人命,就把我放了出来,只是有些奇怪。”


    千尧不用他说便知道奇怪在哪儿,那可是巡抚,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一个县里,必然是岐岸的手笔。


    果不其然,叶长生下一句就是,“你说堂堂巡抚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咱们一个小小的县城里?”


    千尧自然不可能和他说明原因,因此只能含糊其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巧了吧。”


    “确实,我可真幸运。”叶长生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眉间多了几分愁绪,“也不知道我这右手以后还能不能提笔?我将来还想参加科举,也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定然可以的。”千尧立刻安慰道,“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如初。”


    “但愿如此。”叶长生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虽然他受了伤,但孩子们的课不能停太久,因此许多事都是千尧帮他完成的,所以叶长生对他很是感激。


    “没什么,只要你能早日恢复,便都是值得的。”千尧道。


    不知为何,叶长生闻言突然沉默了下去,只是静静望着他。


    “怎么了?”千尧被他看得有些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叶长生闻言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将来谁和你在一起都会很幸福,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千尧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回道:“你也很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和你相知相许的那个人的。”


    “借你吉言。”叶长生笑道。


    叶长生的伤口愈合得很慢,因此等千尧再回到清酒村时差不多已经入秋。


    秋天是很忙碌的一个季节,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着秋收,秋播,还要为过冬做准备,因此家家户户都忙得不行。


    千尧和小麦子种的地并不多,但小麦子一个人依旧忙不过来,因此千尧也和他一起。


    两人每日忙忙碌碌,也这么忙完了地里的活计。


    等一切都忙完后,已经到了十月,马上就要立冬,也到了酿米酒的时候。


    千尧还记得自己答应了岐岸要给他送新酿的米酒,于是便开始酿起了酒。


    小麦子则和他分工合作,开始给家里准备过冬的东西。


    清酒村的酒类繁多,不过千尧目前只学会了这一种,也是相对简单的一种,只需要将糯米蒸透后,再用井水浸透摊凉,然后拌上酒粉 ,待糖化后开始发酵,最后过滤装坛就行。


    千尧酿酒的方法都是和村里人学的,按理来说酿出来的酒和其他人应该没什么不同,因此千尧也不明白岐岸为什么对他的酒评价这么高。


    但反正也不是多费事的东西,他既然喜欢,千尧便多酿了一些到时候给他送去。


    冬日的水体最为清冽,因此几乎家家都在酿酒,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酒意,令人闻之欲醉。


    千尧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照顾叶长生,所以一滴酒也没有沾过,因此刚一酿好便忍不住先给自己装了一瓶,打算晚上喝。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晚上他备好酒菜后,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千尧还以为是小麦子,他下午时去他大娘家帮忙了,还没回来,因此千尧一直在等他回来吃饭,然而没想到的是等千尧打开门后才发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岐岸。


    千尧见状不由一懵,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过来,因此直接僵在了门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侧过了身,“陛下怎么来了?”


    “来讨酒。”岐岸说着十分不客气地抬步走了进来,“你还欠着我的酒。”


    千尧自然记得答应他的事,但却没想到岐岸会主动来要。


    这种事哪有主动来讨要的道理,但谁让他是皇帝。


    “我一直记得,已经酿好了一坛,正准备明日给陛下送过去。”


    “是吗?”岐岸说着看向他屋内摆好的酒菜,突然道,“朕还没吃饭。”


    千尧:“……”


    千尧很想说你可是皇帝,难道御膳房的人敢饿着你?


    但这人明显就是故意的,因此千尧也十分识趣地主动邀请道:“如果陛下不嫌弃饭菜简陋的话……”


    “不嫌弃。”岐岸还没等他说完,便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千尧见状突然想起小黄还在屋里,于是连忙跟上,但还是晚了一步。


    小黄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冲岐岸叫了起来。


    岐岸对此似乎有些疑惑,“你的狗似乎不喜欢朕?”


    “没有没有,它只是有些怕生。”千尧说着连忙把它抱到了隔壁关了起来。


    回来就见岐岸还站在原地,冲他笑道:“也是,朕现在确实是生人。”


    不知为何,岐岸虽然在笑,但千尧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涩意,因此千尧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连忙转移话题一般请他坐下。


    岐岸坐下后看着桌上的酒,问道:“这是你新酿的酒?”


    “是。”千尧怕这一瓶酒不够他们二人喝,于是连忙说道,“我再去取一些。”


    “好。”岐岸应道。


    千尧说着又去装了两壶酒拿了进来。


    等他回来时就见岐岸已经给他们倒好了酒。


    千尧见状也连忙坐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道:“陛下,上次的事实在抱歉,是我没有事先打探清楚。”


    “无妨。”岐岸说着也端起了面前的酒。


    千尧其实很想解释一下上次的事,但实在太过尴尬,因此最后还是没有再提,只是道:“总之,叶长生的事多谢陛下。”


    千尧说着先一步喝尽了杯中的酒。


    岐岸闻言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低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岐岸确实很喜欢他酿的酒,一连喝了许多杯。


    千尧很怕他喝醉,然而没想到的是最后先醉的反而是自己。


    千尧酒品很好,喝醉了只想睡觉,但岐岸还在,因此他只能用手托着腮,让自己强撑着不要倒下去。


    但还是被岐岸看了出来。


    岐岸见他明显一副困到不行还在强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起身把他抱了起来,“困了就别硬撑了。”


    千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刚一动作就被岐岸按住,千尧抬头,然后对上了岐岸的眼睛。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暧昧,千尧又挣不开他,越挣扎反而显得越尴尬,因此千尧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装快睡着了。


    “小麦子还没回来。”千尧被放到床上时突然想起了这一茬。


    然后就听岐岸回道:“他今晚不回来了,安心睡吧。”


    千尧虽然醉了,但大脑还能正常运转,因此很快反应了过来,“又是陛下的手笔,是吗?”


    “这个是。”岐岸说着把他在床上放下,替他脱下鞋袜,盖好被子。


    千尧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刚一碰到床便缩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让岐岸看不见他。


    “真小气。”岐岸很想把他被子拉下去一点,但终究还是没这么做,只是轻轻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让朕看看都不行吗?”


    被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已经睡着了。


    时候不早了,按理说他也应该走了,但岐岸还是有些舍不得。


    他太忙了,加上出宫不便,这次一别,下次再见就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因此哪怕理智告诉他该回去了,但情感还是不受控制地拉扯着他,让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那就再待一会儿吧。


    岐岸这么想着,把手伸到千尧的被子旁,隔着被子碰了碰他。


    里面的人看样子睡得很熟,连翻身也没有。


    不过也是,若是没睡着的话,千尧应该已经赶自己走了,大概不会容忍自己在他旁边坐下。


    岐岸就这么坐了许久,直到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这才起了身。


    “朕走了。”虽然知道千尧已经睡着了,但岐岸还是对着床上的人轻轻说道。


    说完后又看了他片刻,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岐岸转过身,然后就见被子里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


    千尧的这个动作实在太像挽留,因此岐岸见状不由一愣,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一颗心又酸又软,差点便反握住了他的手,但最终还是没有。


    岐岸怕自己会错了意,因此只是静静地等着千尧的动作,并不敢乱动。


    然而千尧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伸出一只手拽着他,但人依旧缩在被子里,只有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为何不立后?”


    岐岸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是啊,为何呢?


    明明知道后宫对于前朝的局势稳定有多重要,明明知道子嗣对于宗庙社稷的重要性,明明前朝的大臣劝了无数次。


    为何还是会做出这个决定?


    真的是忙于一统天下吗?


    自然不是,岐岸心中最明白不过,这不过自己搪塞那些老臣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是害怕而已。


    其实他当初也能隐隐明白千尧突然逃走的原因。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当时的岐岸气恼到不行。


    气他如此不乖,不听话,不贴心,气他不识大体,不知顾全大局,气他那么大的醋劲,气他明知立后之事事关国本还如此和自己较劲闹脾气。


    可是哪怕那么生气,岐岸却还是按照他的意愿停了立后大典。


    当时他想的是,或许千尧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便会回去。


    只要他愿意回去,不立后了也不是不行。


    这个决定不出意外地引来了前朝的非议,大臣们纷纷劝谏,每日如山一般反对的奏折送到他面前,但岐岸还是顶住了压力。


    他那时的借口是天下未定,暂无心思。


    后来终于平定了北朔,也找回了千尧,却更没心思。


    原本是千尧求他不要立后。


    可是当他把千尧抓回来后想的却是,他不是不想立后,只是坐在他皇后位置上的人必须是千尧才行。


    他想要千尧做他的皇后,哪怕所有人都不允许。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千尧,可是千尧却并不稀罕他手中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想要,唯一想要的只是从自己身边逃走而已。


    岐岸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直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看着他在这里过得这般惬意。


    原来他不在自己身边时过得这样开心。


    这让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向千尧开口,他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对于千尧来说却是如此不值一提。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回答,引得千尧有些不满,拽着他袖子的手微微用力,扯了扯他。


    岐岸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屋子里烧着碳火很暖和,但岐岸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腕,还是想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只是千尧大概不想自己碰他,因此岐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只是回道:“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


    “怎么会?”千尧听到这句话像是不信,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概是没了被子的遮蔽,他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把攥着岐岸袖子的手缩了回去。


    岐岸见状不免有些可惜地垂眸看去,然后就见自己的袖子被千尧攥得皱了一块,真是可爱至极。


    千尧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只是继续说道:“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要你下令选秀,这天下最好的女子都会被送进宫里。”


    “是啊。”岐岸并不否认,只是淡淡道:“可是朕不想立后。”


    “为何不想?”千尧像是在替他着急。


    “不为什么。”岐岸只是望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陛下?”千尧有些奇怪道。


    然后就见岐岸这才回过神一般摇了摇头,“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什么事?”千尧忍不住追问道。


    然后就见岐岸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朕就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你坐在朕的腿上,双目通红地求朕不要选秀,那会儿朕根本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你就哭了,后来朕拒绝了你,你果然哭得不行,还说要朕腻了之后就把你放出宫去,那时候朕只觉得生气,气你不懂事,觉得你不自量力,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和朕提这样的要求?”


    千尧闻言自然也想了起来,他确实不能接受那样的关系,但也能明白岐岸的苦衷,自己的要求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们都没什么错,只是观念不同而已,如今时过境迁,他都已经放下,所以他也希望劝说岐岸可以放下。


    然而岐岸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后来你离开后朕再想起那时的场景时却只觉得后悔。”


    “后悔?”


    “是。”岐岸说着望向他,一字一顿道:“后悔那个时候为何不答应你。”


    千尧闻言只觉得今日真是醉得不轻,不然怎么能听到岐岸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原本只是想劝岐岸立后,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岐岸见他沉默,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


    “千尧,这就是答案,朕只想要你做朕的皇后,所以……”


    岐岸说到这儿,握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让千尧感觉到了一丝痛意。


    “再给朕一次机会,好不好?”


    岐岸的神情很真挚,因此千尧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正是因为如此,千尧才觉得岐岸真的是疯了。


    他是男人,怎么可能做皇后?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是自己做不做皇后,而是想法,观念,思想,经历。


    有些东西不是只凭爱就可以消弭,更何况他现在过得很好。


    因此千尧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一点点抽了回去。


    “陛下别开玩笑了。”


    岐岸自然感受到了,下意识用力,像是要挽留。


    但最终还是没有强迫他,任由他抽回了手。


    “朕没有开玩笑。”岐岸说着,怔怔地看着自己重新空了的手。


    岐岸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开玩笑,但千尧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他何德何能,坐得了那个位置,他不想也不敢,就算今日岐岸是真心实意,可他是男子,不可能生孩子,总有色衰爱弛的那一日,他不敢赌岐岸会一直爱他的可能性。


    “多谢陛下抬爱,但我确实不适合做皇后,您应该选择更合适的人选。”


    “是吗?是不适合还是不想呢?”千尧话音刚落就听岐岸问道。


    千尧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然后就见岐岸抬眸望向他,像是压抑许久,再也忍不住一般问道:“千尧,你是不是对别人动了心?”


    千尧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不由愣住,反应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谁,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叶长生?”


    “是。”岐岸闻言声音瞬间变得有些艰涩,但还是问了下去,“你对他动了心,是不是?”


    “为何会这么觉得?”千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岐岸听着他的反问,觉得有些想笑。


    还要他怎么觉得呢?


    若是不喜欢为何没事便去找他,为了他那么着急,不惜写信责骂自己,甚至还照顾了他这么多日。


    岐岸看着寒刃司的人日日送来的千尧的日程以及他和叶长生在一起时的画像,恨不得立刻便着人杀掉那秀才,但他明白自己不能,他怕千尧又会像从前那样,被他逼到没有生气,因此甚至不敢打扰,直到今日才问了一句。


    但岐岸自然不可能表明自己吃了一个秀才的醋,因此并没有回答,而是同样反问道:“你没有吗?”


    千尧自然不喜欢叶长生,但有些犹豫要不要否认,毕竟他和岐岸不可能在一起,若是这样能让岐岸死心也好。


    他不想耽误岐岸,也不愿意回皇宫,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也不敢直接贸然承认,毕竟面前的人是岐岸,千尧有些害怕他一怒之下会直接把叶长生杀掉。


    所以千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试探道:“若是我对别人动了心,陛下可允许?”


    千尧刚一说完便立刻抬头观察起了岐岸的神色,生怕他生气。


    果不其然,岐岸闻言瞬间沉默了下去,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他,像是了然,觉得一切果然如此,又像是生气,生气他真的对叶长生动了心,但更多的似乎还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的无力。


    千尧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想要收回自己的话,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岐岸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一般从嗓子里挤出一道声音。


    他说:“……朕许。”


    第60章 寿礼 “还欠你一句生辰快乐。”


    千尧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岐岸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一时间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是沉默了下去。


    然而岐岸却并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而是抬手摸了摸他的鬓发, “那你呢, 真的对他动心了吗?”


    应该直接承认的,毕竟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千尧对上他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岐岸最终还是没舍得逼他,只是道:“若是困了便先睡吧, 朕该走了。”


    “我送您。”千尧说着想要起身, 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岐岸按住,“不必,早些睡吧。”


    岐岸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千尧听了他的意思没有去送,也没有躺下,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


    很快,便听见了大门开合的声音,随着“吱呀”一声后,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千尧这才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可是不知为何, 明明醉意翻涌, 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半夜时分才迷迷糊糊入了梦,一整夜都似醒非醒。


    昨晚没有睡好, 但千尧第二日却难得早醒。


    小麦子已经回来,正在厨房做饭, 见他起得这么早有些惊喜。


    “哥哥,你今日有事吗?”小麦子问道。


    千尧下意识想说有,但最终还是改了口, “没有。”


    除了要给岐岸寄几瓶酒。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昔,清酒村很快就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千尧没想到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早,第二日一打开门,就见门外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天气简直是急剧降温,好在千尧冬日前买了不少的碳,因此屋子里被烧得很是暖和。


    虽然不用担心被冻着,但日子明显无聊了许多。


    加上出行也不方便,所以千尧也没办法去找叶长生聊天。


    不过还好有小麦子和小黄陪着。


    小麦子倒是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日都在想方设法地给他做各种好吃的。


    只是冬日能吃的东西有限,因此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千尧对吃的不算挑剔,所以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直到这日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突然想起了火锅。


    果然一到冬天就会想这个,算起来他都好多年没吃过了,于是千尧便打算自己试着在家做一做。


    他其实更想吃牛油锅,但奈何实在不会做火锅底料,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了个菌汤的。


    因为屋子里烧着碳炉,所以他们连门都不用出,就这么围着碳炉吃起饭来。


    小麦子对于这样的吃法倒很新奇,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


    “哥哥,你怎么想到这个吃法的?”小麦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想的。”千尧回道,“我们那边的人都这么吃。”


    “你们那边,鄢都吗?”小麦子追问道。


    自然不是,但千尧也没办法否认,因此还是点了点头,“嗯,我们那边冬日常吃这个,每年下雪的时候我妈……我娘就会做这个,然后大家围着桌子一起吃。”


    小麦子知道千尧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因此闻言瞬间不敢再接话。


    千尧明白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继续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两人收拾好碗筷,然后关紧门窗,坐在床上聊天。


    小黄则卧在他们脚边,安静地听着。


    大概是刚吃完饭,加上屋里太热的缘故,千尧没一会儿就觉得困了,反正冬日也无事,因此千尧便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是听到了小黄在叫。


    千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就见小黄正在咬着他的裤脚,一边叫一边把他往外拖。


    千尧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头又晕又疼,想让它别叫了。


    然而根本没有力气,也发不出声音,千尧直觉有些不对劲,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于是强撑着爬到床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后千尧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没有力气,很快意识便再次模糊不清。


    千尧困到不行,想要睡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行,这明显是一氧化碳中毒,要是就这么睡过去,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怎么会突然中毒?屋子里不是放着清水吗?


    千尧想不明白,也顾不上想这些,满脑子都是赶紧出去,以及小麦子。


    但他现在浑身无力,别说出去,连床都下不去。


    想到这儿,千尧连忙拼尽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尖锐的痛意立刻袭来,很快千尧便尝到了带着腥气的血。


    这痛意终于让千尧清醒几分,于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下去,然而只爬到了床沿便没了力气。


    千尧只觉得他现在就像是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权,整个人绵软无力。


    意识很快便再次开始模糊不清,好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了小黄的叫声。


    只是小黄的声音明显也低了下去。


    千尧原本已经要睡过去,但是听到这儿后又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向自己的唇瓣咬去。


    这次咬得比之间更狠,所以千尧很快便感觉到有血直接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去,而这也让千尧再次恢复了几分理智,但他还是没有力气。


    他知道外面有寒刃司的人,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爬出去,但要是想获救必须得弄出些动静,因此千尧心一横,拼尽了所有力气翻了个身,然后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摔下去时好像还打翻了什么东西,千尧听到了“扑通”一声,但根本来不及想那是什么。


    千尧本就头晕,这一下摔得更懵,差点直接就这么昏了过去,好在并没有,缓了片刻后才恢复了些力气。


    千尧这才努力翻过了身,向门口爬去,刚爬了没几步千尧便摸到了什么东西。


    因为太黑了,所以看不清,因此千尧摸了一下才发现是烛台。


    没有火折子光有烛台也没什么用,因此千尧随手将烛台放到了一边,继续向门口爬去。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打不开门。


    此时天色已晚,整个屋子昏暗不已,小麦子一直没有动静,小黄也没了声音,千尧趴在门槛前,只觉得一阵绝望来袭。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如果死了之后可以回家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实在太困了,真的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时却又想起了小麦子也在屋里。


    不行,他还得救小麦子。


    可是千尧实在没有力气开门,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抬手拍打着面前的门。


    只是他根本没有力气,因此拍门的声音也很轻。


    太轻了,外面的人肯定听不见,毕竟自己刚才从床上摔下来那么重一声,外面也没有任何反应,想到这儿千尧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烛台。


    于是又强撑着摸索到刚才的位置,摸到了烛台。


    身上的力气流逝得实在太快,因此千尧并没有立刻用烛台敲门,而是缓了片刻,积蓄了些力气,这才举起烛台对着门上重重敲去。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千尧所有的力气,声音终于传了出去。


    很快,千尧便听到了破门的声音。


    紧接着,大片的新鲜空气猛地涌入,千尧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拼命呼吸起来。


    周围实在太暗,因此千尧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似乎有许多人进来,紧接着有人把他抱了起来。


    知道他们获救后千尧的一颗心这才终于安定下来,不受控制的困意再度袭来,千尧再也忍不住,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记忆朦胧又模糊,像是在做梦。


    只能感觉到有人在给他喂着什么东西,但很快千尧便会不受控制地吐出来,吐舒服后便会再次睡去。


    就这么睡睡醒醒,千尧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醒了没醒,只觉得一切都很朦胧,但照顾自己的人似乎很熟悉。


    等他彻底醒来似乎已经是许多天后。


    千尧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手脚都很软,连起身都很费力。


    “你终于醒了。”


    千尧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围着许多人,不仅有小麦子他大娘,隔壁的王大娘,竟然还有叶长生。


    “你们……”千尧有些茫然道,他怎么记得之前照顾自己的并不是他们。


    “真是吓死人了,要不是有个游医经过咱们村,想要去你家讨口水,你和小麦子说不定都……”


    “小麦子?对了,小麦子怎么样了?”千尧连忙问道。


    “他也没事儿,只是中毒比你深一些,还没醒。”


    “是啊,你们两个人可真是,烟囱堵了都不知道,门窗还关得那么紧,可不就中毒了,好在碰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游医,那人在这里医治了你们好几日,一直等你们好了才走,还不收费用,只向我们讨了一顿饭吃。”


    千尧还记得之前的事,救他们的明明是寒刃司的人,怎么又出来一个游医?岐岸替他编的借口吗?


    对了,岐岸……


    千尧迷迷糊糊时似乎感觉到他也在这里,好像还照顾了自己很久,自己好像还吐在了他的衣服上,但也不太确定,毕竟那会儿意识根本不清醒,更何况他是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在这里照顾自己?


    因此千尧觉得可能只是幻觉而已,可是……


    千尧准备下床时看到自己身上明显被换过的衣服时又有些不确定。


    因此千尧找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找寒一问了一下。


    果不其然,寒一回答的是,“陛下日理万机,并无时间来此。”


    千尧闻言也没有再问,转身走了回去。


    之后几日,都是叶长生留在这里照顾他们,千尧知道岐岸还在误会他们,因此本想推辞,但因为之前千尧照顾他的事,叶长生很是坚持。


    不过好在躺了几日千尧便好了起来,叶长生去岁刚过了乡试,要准备春闱,所以也没有多待,千尧这才松了口气。


    叶长生走后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过也没平静几日,因为新年将至。


    古代人对于新年的重视程度明显不同,虽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家家户户都已经忙了起来。


    好几户人家都开始杀猪,然后炸各种各样的年货。


    千尧不会这些,但还是和小麦子跟了个风,和隔壁的王大娘学着炸了一些年货,不过并没有炸太多,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怕炸多了浪费,但后来才发现担心多余了,光小黄一只狗就吃了很多。


    除了备年货外便是写春联,不知是谁说得他会写字,村里的人纷纷找到他刚要让他写。


    千尧是会写字没错,但会写和写得好完全是两回事,于是立刻想要推辞。


    但大家还以为他是谦虚,于是纷纷起哄让他写一个试试。


    千尧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只好写了几个字,大家看完之后纷纷沉默。


    “我有一个朋友,他写字应该不错,要不让他试试?”千尧提议道。


    大家自然同意,于是千尧第二日抱着许多副空春联来找了叶长生。


    叶长生倒是没有推辞,立刻便开始磨墨,很快便把几十副春联写好了。


    “你的字真不错,这次春闱定能高中。”千尧看着他潇洒挥墨的模样,真心实意道。


    叶长生闻言笑了笑,“春闱又不只看字。”


    “但字是加分项啊,你是没见过我写的字。”


    千尧说着也有些郁闷,其实他从前写硬笔字时也不差,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硬笔,都是毛笔,他又没有练过毛笔字,所以才写成这样的。


    不过……


    千尧突然想起岐岸是见过自己的字的,他真的没有怀疑过自己吗?毕竟原身可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公子。


    真是让人不敢继续想下去。


    千尧今年和小麦子一起过年,怕叶长生一个人孤单,于是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年?


    叶长生似乎有些没想到,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除夕那日。


    农村的过年氛围实在太过浓郁,外面的烟花爆竹从早上起就没有断过。


    大概是要守岁的缘故,大家今日难得奢侈,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哪怕天已经黑了,小孩子们还在外面到处乱跑,留下一路笑声。


    古代没有春晚,因此他们只是做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坐在一起喝起了酒。


    平日里千尧不会让小麦子喝酒,但今日特殊,还是给他倒了一杯。


    没想到小麦子酒量比他还差,三杯即倒,因此千尧和叶长生分掉了剩下的酒。


    毕竟是古代,因此他们也没有熬得太晚,吃完饭后叶长生便去客房睡觉。


    千尧则坐在灯下用素笺给他们写新年祝福,这是他从前在家时的习惯。


    从前每年过年他都会给爸爸妈妈写一张贺卡悄悄放在他们枕头下。


    后来爸爸妈妈发现后,也开始给他回贺卡。


    只是这里没有爸妈,就只能写给朋友了。


    因为字丑,所以千尧只能尽量写得工整,堪称一笔一划。


    只是大概喝多了,千尧刚一下笔就写错了名字。


    明明应该是叶长生,却写成了岐字。


    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后千尧立刻便想把这个名字抹了,然而刚一动作便又停住,算了,写就写了,这一张素笺也不便宜,就这么废了一张也太浪费了,反正又不会真的给岐岸寄,因此干脆就这么将错就错,继续写了下去。


    原本给叶长生的新年祝福他都想好了,祝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但到了岐岸这儿,肯定就不能这么写了。


    那写些什么呢?千尧有些难住了,毕竟岐岸是皇帝,总觉得他什么都缺,因此千尧一时间也有些想不出来。


    就这么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想到了什么。


    于是提笔写道:


    岐远归,愿你乐事生平占,天皆从人愿。


    千尧写完后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太过文艺,想要划掉重写,但又觉得反正不会寄出去,因此干脆直接在后面又添了一句:


    简而言之就是祝你早日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千尧一口气写得太多,到了后面字几乎挤成了一团。


    “真丑啊。”千尧停笔感叹道,“不过反正也不会寄出去。”


    想到这儿,千尧拿起这张素笺便准备烧掉,然而刚烧掉了一点便有些舍不得。


    算了,还是留下吧,反正也不会寄。


    想到这儿千尧便把那张素笺单独放到了最下面,然后开始继续写给叶长生的祝福语,很快便把他们两个的都写完。


    写完后千尧偷偷跑过去把素笺放到他们俩的枕边,这才回屋睡觉。


    千尧本来还想留叶长生到正月十五,毕竟那日是他的生辰,但转念一想他还要准备春闱,因此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不过小麦子却还记得,于是主动问道他生辰那日准备怎么过?


    千尧对于生辰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原身生辰是在上元节,这让千尧不由想起了四年前鄢都的上元夜。


    虽然那时他满心都是逃跑,但那夜鄢都的繁盛之景还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千尧道:“我们去鄢都过吧?”


    “好啊。”小麦子自然同意。


    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五。


    四年未见,鄢都看起来似乎更加繁盛,高楼林立,彩灯处处,整个鄢都犹如白昼一般灯火通明,人们皆穿着新衣,提着花灯,流水一般穿行其中。


    好多家店铺都有猜灯谜送礼物的活动,于是千尧几乎猜了一路,可惜一个都没有猜中。


    不过千尧也并不气馁,最后干脆自己买了两盏花灯。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因此千尧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很怕手中的花灯被挤变形。


    不过很快千尧便顾不上了,整个人被织金河畔的烟花和游船所吸引。


    今年的游船依旧奢华,引得许多人在河边驻足围观。


    千尧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卖面具。


    千尧听到这儿,瞬间想起了自己四年前曾经买过的那个面具。


    其实千尧当时很喜欢那个面具,只是后来逃跑时跑得太急,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想到这儿千尧便想重新买一个,于是拉着小麦子向卖面具的摊位前走去。


    “哥哥,你想买面具?”


    “嗯。”千尧说着在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想找找还有没有四年前买过的那个兔子面具。


    但大概是时间过去得太久,面具摊上的面具全都换了一批。


    “公子,您想要什么样的?”摊主见他一直犹豫不决,主动问道。


    “就这个吧。”千尧说着拿了一个同样是兔子样式的面具,准备付钱。


    “好嘞,一钱银子。”


    “好。”千尧说着掏出钱袋,然而刚准备付钱,就见一只手从他旁边伸出来,同样拿下了一个兔子样式的面具。


    “一起付。”那人说着已经把钱递了过去。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因此千尧几乎立刻便认了出来,他抬起头,不是岐岸还能是谁?


    岐岸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说道:“好巧,在这里偶遇。”


    千尧闻言有些想笑,整个鄢都这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巧。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钱袋放了回去。


    “要不要一起走走?”岐岸问道。


    千尧本来也有话要和他说,因此立刻点了点头,“好。”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因此虽然知道岐岸身边有无数人保护,但千尧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主动提议道:“要不我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好,正巧朕……我也有话和你说。”


    于是两人便一路来到了南楼。


    身为鄢都最大的酒楼,南楼今夜可谓爆满,因此千尧很担心会没有包间,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到时岐岸已经订好了位置,看样子是蓄谋已久。


    千尧原本还在好奇他怎么知道的自己今日一定会来鄢都,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们家院里有十几个“摄像头。”


    千尧还是第一次来南楼,包间很大,窗户打开便能看到织金河上的盛景。


    他们坐下时织金河上正在放烟花,天空中烟花绽放,长明灯如星子一般布满天空,玉带一般的织金河自鄢都正中间处蜿蜒而过,载着一艘艘游船和星星点点的荷灯。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但千尧还是被吸引到目不转睛。


    岐岸也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因此千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实在太久,于是连忙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这才开口,“陛……公子。”


    “嗯。”岐岸应着,也同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上次的事多谢。”千尧道。


    岐岸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事?”


    “就是我和小麦子中炭毒的事。”


    “你想起来了。”岐岸见他既然还记得便也没再否认,很干脆地承认道。


    “嗯。”千尧点了点头,没好意思说是换衣服的时候想起来的,他那会儿吐了好几次,都是岐岸给他换的衣服。


    想到这儿千尧更觉尴尬,于是低头想要喝茶掩饰。


    刚端起茶杯,就听岐岸回道:“举手之劳。”


    虽然岐岸这么说,但千尧并不觉得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于是主动道:“今日这顿饭就由我请吧。”


    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岐岸拒绝,“不行。”


    “为何?”千尧连忙问道。


    “哪儿有寿星请客的道理。”岐岸回道。


    千尧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当初可就是趁着今日才从他身边逃跑的。


    想到这儿千尧又尴尬到低头喝了一口茶。


    不过岐岸却很坦然自若,像是已经忘记了过去那些事。


    甚至还主动问道:“怎么不向朕讨寿礼?”


    千尧哪里还好意思要,但既然岐岸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问了一句,“公子还给我准备了寿礼?”


    “是。”岐岸说着沉默了片刻,这才从腰间解开一个半旧的香囊递给他。


    千尧见状伸手接过,本以为寿礼装在里面,然而入手后才发现香囊轻飘飘的,像是没有装东西,但又好像装了什么,千尧实在有些摸不出。


    千尧以为他送的就是这个香囊,因此并没有打开,然而岐岸却主动道:“打开看看。”


    千尧没想到里面还真有东西,于是有些好奇地打开。


    然后就见里面装着一绺用同心结系着的头发。


    “这是……”千尧下意识看向岐岸,却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古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岐岸还是皇帝,怎么可能轻易断发。


    然而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岐岸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是我的头发。”


    “陛……”千尧闻言惊得差点便说漏了嘴,但还好及时刹住。


    然后就听岐岸继续说道:“这是我四年前就想送给你的礼物。”


    四年前,正是他逃跑的那一年,想到这儿千尧握着香囊的手不由一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岐岸的意思实在明显不过。


    因此他以为岐岸要和他说的话依旧是要他做皇后之类的,于是有些无措。


    然而岐岸却好似已经看出来他想得是什么,先一步说道:“放心,今日我找你不是说那些。”


    “那是什么?”


    千尧话音刚落,就见岐岸望着他道:“还欠你一句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