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鸳鸯佩 > 70-80
    第071章 妯娌


    杜从宜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种修罗尴尬场面,居然让她给撞上了。


    赵昭容反应更快,站起身就说:“我正说要去看看二嫂呢。巧了,她就来了。”


    赵昭容肯定是看陈氏和吴氏一样的,不管她有没有察觉到这个尴尬局面,但是她就是有本事把话说的这么流畅,端王府的长辈们轻重不一,但是小辈们都非常聪明,尤其是在接人待物上。


    吴氏领着奶嬷嬷进来,见大家居然都在,而且是在吃饭。,但没人请她,她脸色登时就变了。


    那位奶嬷嬷也是,眯着眼睛扫了眼众人,赶在吴氏前面开口就说:“我们家姑娘一早上听说老夫人和大娘子去了宫中,着急的不得了,至今没有用午膳。没想到大姑娘回来,怎么也没人通知一声,好招待家里的娇客。这不也不知道你们吃午饭,来得不是时候。”


    陈氏连眼皮都没抬起,照样在低头吃东西。


    杜从宜见她恨成这样,可见吴氏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且不论她其他言行,但她待人方面是真的大方挑不出问题。这种修罗场让这个奶嬷嬷搅合了一通,也好些了。


    赵昭月好奇看着吴氏,她本来和二嫂就不熟悉,反而赵昭容则笑着说:“二嫂,快进来坐。今日我孩子都放在家里,这不,特意回来陪你们了。”


    赵昭容说话是有分量的,没人敢给她脸色看,更不敢在她面前犯难。


    吴氏看了眼陈氏,脸色有些难堪,听了赵昭容的话就进来了,吴嬷嬷扶着人就进来了将人直接按坐在刚才刘氏做的位置上,笑着说:“大姑娘今日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我家大娘子可一直牵挂着您。”


    杜从宜微微皱眉,一回头,和邬嬷嬷四目相对。邬嬷嬷冲她无奈笑了下。


    吴氏身边的这个嬷嬷非常不妥,是个挑拨离间的货色。


    吴氏本来就绵软,说句难听的,是个懦弱糊涂的。她给刘婉月送礼,也怕多半是这个嬷嬷的功劳。


    陈氏从吴氏进门就没有吱声没抬头,直接就是无视了吴氏,连话都懒得说。


    气氛就这么尴尬着,吴氏都没想起来问一句,大嫂有孕觉得身体如何。


    可见她心里还觉得自己委屈呢。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人的乖和蠢是两回事。


    杜从宜觉得自己都算是好脾气了,也见吴氏这样动不动坐在那里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厌烦,你若是做错了,就大大方方认错,要是觉得没错,那就当面说开,但是你走哪里都是委屈样子,也不说话,也不反驳。


    指望谁替你主持公道呢?


    果然,那位吴妈妈说完赵昭容,接着就冲她来了。


    “五夫人,上次我家二爷去您院子里走动,我家姑娘也盼着您能过来多走动。”


    杜从宜笑盈盈说:“是吗?有这回事?那估计是他们兄弟两之间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她推的干干净净,让陈氏忍不住都笑起来。


    吴嬷嬷只管说:“您不知道也不当紧,都是至亲骨肉,哪有亲疏远近分别,是不是?”


    杜从宜想,这种辈分的人,也不是她能说的。但是她这么猖狂,早晚会闯祸事的。


    赵昭容已经听出来她的不妥当了,不耐烦催了句:“好了,这位嬷嬷,你们姑娘不会受委屈的,说的好像咱们端王府里内宅不合似的。母亲向来公正,祖母慈爱,若是有设么不满意,你们就和祖母去说好了。”


    邬嬷嬷在那边咳嗽了一声,不轻不重。


    吴氏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回头去看邬嬷嬷的脸色,然后又回过头。


    说实话有这么个人,兴致已经没了。


    而且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杜从宜心里叹气,烂摊子还是要她来收拾。


    这个招待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她只好说:“二嫂看看今日想吃什么,我们大清早就来了,昨晚祖母让我守着大嫂,咱们府里如今两个孕妇事最紧要的,这不我们吃的比平时早一些,也简单的多。大姐姐回来的突然,祖母常说一家人不讲那些繁琐规矩,大姐姐也不计较我招待不周,你看看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立刻再去做。”


    吴氏听了她的话,居然抬头去看了吴嬷嬷。


    杜从宜的火气蹭就上来了,合着我说半天给你递台阶,对牛弹琴呢?


    赵昭容看的叹息,这个二嫂怎么就扶不上墙呢。


    她刚想说话,陈氏伸手轻轻摸摸她的手,示意*7.7.z.l她别说话了。


    出嫁女是回娘家的娇客,何故当恶人惹人嫌呢,陈氏对赵昭容是真的没话说。


    她知道杜从宜也是护着她,这对主仆怕是冲她来的,她从前委屈气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有人为她说句公道话,有人知道她的难处,她反而心里很静,一点都不生气了。


    她站起身,一手抚着肚子说:“好了,我坐了一早上,说也说了,吃了吃了,就不让五弟妹继续劳烦了,这会儿吃完有些困倦,想回去休息休息。妹妹,你哥哥上次说你想要珍珠,这不我娘家送来了,你跟我去取一趟。让你二嫂好好吃饭。”


    说完陈氏领着赵昭容,就那么出门先走了,连看都没看吴氏一眼。


    杜从宜心想走了也好,好歹有个聪明人。她赶紧打发人去送她两,还是看着点为好,别出什么岔子。


    吴氏被陈氏这一下打的措手不及,坐在那里简直坐如针毡,已经没了主意,更不明白陈氏好端端的怎么又翻脸了。


    不就是给刘婉月送了副画吗?一点自己做的香吗?她又不喜欢,怎么还不能别人喜欢了?她本来也看不上自己,怎么还不准自己交朋友了?


    安平郡主赏赐的吃的,她不也分给她了吗?她哪里得罪她了?


    她委屈死了,这么巴巴登门,像是来讨吃的似的。


    满屋子的人,都给她难堪。


    大妹妹给她没脸,根本没把她当成亲二嫂,五弟妹更是,说句亲近怎么了?还不是看不起她?


    陈氏一走,杜从宜还指挥着人撤了桌子,和吴氏打了声招呼,去后厨房准备上茶,吴氏领着吴嬷嬷,两人眉眼官司之后,站起身竟然连招呼都没和人打一声,主仆两人就扬长而去了。


    让屋子里的人都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等杜从宜从厨房里回来,诧异问:“二嫂人呢?”


    邬嬷嬷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做针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像个背景板一样,陈氏和赵昭容走之前还和她打了声招呼,吴氏主仆根本没当回事。


    邬嬷嬷见她还认真问,笑着说:“大约是院子里有事,回去了。”


    杜从宜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事情闹的。


    只好干巴巴说;“我正要问问二嫂吃不吃辣。”


    身边的云雀和她说:“二夫人不知道怎么了,起身就走了,和邬嬷嬷连声招呼都没打。”


    杜从宜想了想:“你去厨房,让不用做了,晚上再说吧,煮一壶茶来。”


    她邀请邬嬷嬷坐在老太太罗汉床上,笑着问:“您看,我也是第一次接这种差事,照顾的不周到,闹了笑话。您到时候可要和祖母说,我人笨,但是态度是好的。”


    邬嬷嬷被她说的逗得笑出声。


    “没事,小年轻们,闹个别扭过几天就好了。”


    杜从宜陪着邬嬷嬷,邬嬷嬷就说;“听说,你花样子画的好,要不就帮我画两个花样,我这里给老夫人做的春衫,还不知道绣什么花样。”


    这个简单,比调解矛盾简单多了,她还拿手。


    女婢们端上来笔墨,她就伏在罗汉床的小桌上画,邬嬷嬷在旁边做针线,邬嬷嬷的性格和来安有些像,话少又和气,和她聊起杜家。


    杜从宜一边画花样子,一边说:“我母亲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虽然是六品小官的后宅女眷,但是教育孩子方面很厉害的。只是我没学会而已。”


    邬嬷嬷应声说:“我见过你母亲,是个谨慎的性格,不张扬也不胆怯,是很难得的,汴京城的贵夫人那么多,可真的做到荣辱不惊的,并不多。你母亲是个有后福的。”


    杜从宜也听的好笑,冯氏算什么后福,在这个世道没生儿子,几个闺女出嫁,家里冷清了,怎么看都不算有福气。


    “别人都笑话她凄凉。”


    邬嬷嬷却接着说:“生儿育女,自然是盼着子孙绵延兴旺。可世上的事情,哪有事事顺心的。儿女只有过得好,才算是舒心。”


    杜从宜也说:“我母亲是心思豁达,若是她心窄了,自然是不能开心。”


    邬嬷嬷浅浅举例:“就说咱们府里,老夫人但凡觉得事事不满意,你们几个娘家都未必能进咱们府里,可老夫人不看重这些,只看人性格和品行。”


    杜从宜知道她话里有话。能在人精一样的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必定也是个人精。


    她也不藏着掖着,“嬷嬷别觉得我多嘴,我今日守在正院里,瞧着二嫂身边的嬷嬷不妥当。大嫂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些莽撞,但也简单,最重要是心善。祖母当年为大哥挑选大嫂肯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二嫂腼腆些也说得过去。只是身边人挑拨多了,二嫂耳根子软,时间久了难免想窄了,闹出笑话了,咱们府里也不痛快。”


    邬嬷嬷笑着说:“她也是个苦出身的孩子。”


    杜从宜只是提醒一句,并不为说吴氏的是非。


    陈氏现在是个孕妇,要是今天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今天在场的人都脱不开关系。


    等傍晚时分传回来消息,宫内的内命妇们今晚回来,过几日再进宫。赵昭容午后就告辞归家了。


    至于宫中丧仪具体是怎么回事,杜从宜也不懂,更不好打听。


    她只让正院里厨房早早将晚饭备好,她的任务是守好正院,配合长辈们的活动。


    老太太傍晚回来,一回来就睡了,面色不太好,想必是熬了一整天,上了年纪累了。


    邹氏也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回去先休息了。


    第072章 眼花缭乱


    杜从宜领着人回来,见赵诚居然又在家,今晚的晚饭也迟了,院子里的人就凑合着吃一点。


    杜从宜一边和来安说话,一边问:“等东宫的事情过去后,就是过年了。真是个多事之秋,闹的年都过不好。”


    赵诚稀奇,她还惦记着过年?汴京城里都哭丧呢,哪有她这样的,觉得烦死了,影响到她的生活了。


    心里无阶级,看谁都不觉得厉害。


    这孩子心态还是很好的。说明他养的不错。起码精神上没有任何被影响到。


    “今年过年就别指望了,宫中都不挂红,更别说汴京城。”


    杜从宜其室也就是随口一说,只要赵诚不刻意提醒她别胡说,她有时候是意识不到这种小问题的:“那明年开春南下,没影响吧?”


    赵诚:“那应该没有影响。”


    杜从宜一整天都在正院里,中午也没有休息,确实觉得累了,早早就睡了。


    反而进宫的婆媳两个在辰时,两人又凑在正院里才吃晚饭。


    邬嬷嬷让人把温着的蹄花汤端上来,再加上小菜,配上金丝面。


    老夫人看着没见过的菜色,笑着说:“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吃食?”


    昏黄的灯光下,邬嬷嬷笑着说:“诚哥媳妇下午就准备了晚饭,说等你们回来吃,说这个汤不怕时间久,最适合您吃,大娘子也尝尝。”


    邹氏笑着说:“他们两个就爱研究吃的,月娘整日闹着要去五哥院子里去玩,说是有很多好吃的。她刚换牙,我怕她乱吃,拘着她不让乱跑。”


    老夫人尝了口蹄花,蘸了蘸水,确实入口即化,鲜香微辣。


    这些不是上台面的吃食,端王府里从前肯定是没人吃的,因为处猪脚就非常费功夫。


    老太太吃着觉得真的不错,最后吃了一整只猪脚,又喝了汤已经饱了。


    大娘子尝了口笑着说:“确实不错。这个比较费功夫。”


    老夫人问:“今天家里没事吧?”


    邬嬷嬷:“都挺好的,今天容姐还回来了一趟,几个小辈一直在这儿呆着,小五媳妇守到你们回来才走。”


    邹氏笑说:“她是个实诚孩子,做事一板一眼的。”


    老夫人:“没出事就行。明日说是等通知进宫,听静安长公主的意思,多半是不让进去了。让老大小心些吧,今日连高皇后都没见到,宫中的人都没露面,都谨慎些吧。”


    邹氏点头:“母亲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老夫人也催她:“好了,我好好的,你也别来回跑我这里了,我好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等邹氏走后,邬嬷嬷给她按摩腿,果然腿有些肿,她叹气:“上年纪了,站的久了就捱不住了,不中用了。”


    邬嬷嬷笑着说:“这是哪里的话,您也不看看咱们府里和和美美的,这不都是您的功劳?有些功夫都是下在了人看不见的地方,那才是厉害。”


    老夫人笑着说:“你就哄我,我能有什么功夫,今天真没出事?”


    邬嬷嬷就笑着娓娓道来,将今天的事情和她讲了,最后说:“小五媳妇和我说,玉娘身边的嬷嬷非常不妥当,她挑拨离间的太过了。她说大嫂性格直来直去,有些鲁莽但是心善,说是您当初选她,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小五媳妇对您是很钦佩的。”


    老夫人笑起来,悠悠说:“冯氏是真的厉害,杜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咱们家的大娘子,我当初已经很满意了,做事情公平说话做事严谨。没想到小一辈中,杜氏更胜一筹。”


    邬嬷嬷安慰她:“可见,咱们端王府是个好地方。汴京城里的好姑娘,都进了咱们府里,小五媳妇也是您主张认了这门亲事的。”


    老夫人笑着说:“你说错了,是可见家里这个当家女人的重要,是会影响子女儿孙的。陈家夫人是武官家的女儿,名声不显,但胜在干脆利落,我当时想敬哥性格,将来是要顶立门庭的,他的夫人厉害些也不碍事。吴家是后娘,搓磨的前面生的几个孩子不成样子,吴家的舅母托人才和我打招呼,我当时见只觉得她乖巧,加上陈氏性子好强张扬一些,我就想着妯娌两个都好强也不成。不想,盘算错了,二哥不喜欢她,她就闭门不出,彻底不和人打交道,之前敏娘就和我说,她偷偷给二房六哥媳妇送礼,得了安平郡主的赏赐,又拿出来送人。且不说她是不是炫耀,但实在是糊涂,耳根子软,分不清是非曲直。乖的人不是绵软,是糊涂,要分得清好赖。这事怪我,恒哥儿性格跳脱,不喜欢也尊重着她,她自己丝毫立不起来。”


    邬嬷嬷宽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夫人摇头:“这话本就是哄人的,做长辈的,要尽到责任,儿孙才能自有他们的福气。做长辈的没尽到责任,儿孙哪来的福气?要不然汴京城里,也不会有那么多鸡飞狗跳的人家。”


    第二天赵敬回来,反而来先见了赵诚,见了就问:“你是不是知道,东宫的死不寻常?”


    赵诚否认:“大哥说得这个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也不能承认,赵吉让人给他送了个信,只说是,东宫去世当晚,宫中召了已经致仕告老的御医苏秉中和其子苏川穹。


    那就是东宫死的不寻常,秋天大宗正说东宫病了,他问了声是不是病得不寻常,大宗正当时的态度不能作假。


    当时肯定是好的,那为什么官家又不信了呢?


    除非,东宫隐瞒病情。


    赵敬听到些风声,和他说:“东宫被郭奉接管,朝中相公们觉得不妥,可是我听说漏出风声,东宫用了禁药五石散还有……”


    赵诚听的吓了一跳。


    “你听谁说的?”


    东宫身体本就不好,要是用了禁药,那是真的会出人命,不光他自己没命,谁给他的药?这个药是怎么来的?隐瞒的人有哪些?身边伺候的一个都活不了。


    储君没了,这些人都是要下去陪葬的。


    赵敬也知道事情闹大了,有种受不住的感觉。


    “你也知道,东宫一直没有子嗣,而且……现在才听说东宫和官家一直不和……”


    赵诚:“大哥记得和大伯说,咱们府里最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别碰。这件案子不能咱们能沾染的。”


    赵敬皱眉:“那是东宫太子!”


    他是读圣贤书的人,君为大。他和赵诚不一样,不像赵诚对君君臣臣没什么敬畏心。


    赵诚叹气:“官家会处的,那是官家的亲子,而且是唯一的亲子。咱们只需要听着怎么处就可以了。”


    赵敬明白他的意思,只说:“我知道轻重,我也只是和你说一说,父亲肯定也听到了风声。我只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和谁说。”


    赵诚安慰了他一整晚。


    赵诚这次不敢大意,第二日直接约了章奎,章奎面上都是倦意,这段时间他是忙惨了,也吓惨了。


    见了他就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都是真的。近身侍奉的内侍已全都处死,御医何家已经下狱,一百零三口人,都得死。现在查出来的有太子良娣,张家,东南那边的人,凡是涉及的人,官家一心要处死,现在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诚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怎么会用禁药?而且能致死,应该时间不短了。就没人发现?”


    章奎:“苏秉中至今都未出宫,大约是用药很久了。官家这几日病了。”


    赵诚不关心这些,只是想这场风波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平息。


    要是一直查,到最后还不知道能牵扯出什么乱子来。


    “那现在呢?”


    “东西两府还在出章程,该处决的处决。最重要是,这几天有人提出,过继。”


    赵诚听着一个比一个离谱的消息,真是双响炮,一个比一个响亮。炸的人头晕眼花。


    “过继?这才多久?东宫都未下葬,至于这么着急吗?离官家最亲的一支,就是老晋王了,那也只有子恒一根独……”


    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父母祭天,又没有兄弟子妹,独苗一根。


    只有老祖父一个,还是官家的亲叔叔。


    现成当太子的好苗子。


    章奎见他说不下去了,以为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没想到赵诚说了句:“倒也是个办法。”


    章奎张张嘴,以为他气疯了。


    苦笑:“是,大宗正和子恒都在宫中。都不能出宫了。谁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打算的。折子上去后,官家扣下了,没有提起这件事。而且官家已经不年轻了,说句难听的,这么多年后宫很难再孕育一个皇子了。”


    赵诚:“对这个过继的提议,有没有什么异议?”


    “当然有。”


    赵诚:“官家没有当即驳回?”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官家,其实并不反对这个提议,又或者,他也在看众人的反应?至于是不是着急,谁着急,都不奇怪。”


    赵诚继续说:“把你心放宽,子恒的问题,后面再说。如果宫中愿意,大宗正那边也是要顾及的。眼下的麻烦才是多。”


    章奎无奈笑:“你可比我适合做官。”


    赵诚摆手:“别这么说,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不适合。”


    章奎想起他从前嫉恶如仇的性格,只是后来收敛了,才变得沉默了。


    心里也承认他说的有道。


    两个人聊了一整天,从宫中的事情,到这一批的进士,到北方的边境,到今年的赋税收缴情况。


    章奎知道的内政和一些人事纷争比他清楚,他对局势的分析反而比章奎客观一些。


    一直到日暮西沉两人才分别,自从东六门统归郭奉总领后,东六门由林俊升了半职后驻守曹门总领,赵诚和林俊搭档将近一年,两人处的很好。赵诚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几乎不怎么在岗。


    晚间回去,才知道老端王居然没回来,被留在东宫助大宗正,协东宫丧仪。


    让赵诚十分意外,官家真是好气量,这种时候居然能对老喷子不计前嫌。


    第073章 突然进宫


    晚间赵诚就收到来复的信,前上司韩彦年前出发去太原任职,今晚设宴和大家告别。


    赵诚就没在家里用完饭,直接去赴宴了。


    韩彦调任地方,很多人眼里是流放,毕竟往南富庶的地方去,或者去关西这种太平的地方。像真定府这样的地方,往西是太原,往东是河北路的大名府,真定府失守,太原就没有守的意义。向南沿着太行山一路都能杀到黄河边,可见这个地方的重要,而且滹沱河沿岸,地势不够开阔,也不好守。


    但韩彦自己看着态度挺好,不像是失意的样子。


    今日来的都是东六门的人,林俊如今掌管东六门,换防北六门的事暂且搁置了。估计年后也不会改变了,毕竟林俊是郭奉的亲属。


    韩彦十分开怀:“我本想着年后启程,但转运使已经出发,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虽然冬日过半,但还是不得不防,三日后就北上了。咱们共事一场,就当是我和你们作别,今日以茶代酒,来日咱们再喝。”


    赵诚先说:“来日再见,希望您更进一步。”


    韩彦大笑:“你这话我喜欢,我争取斩杀辽将,杀出威风来。”


    男人之间,意气相投,又是践行宴,谈的都是边塞往事,说的都是风土人情。


    无人说起汴京城里的是非。


    言语中都是豪气。


    一直到午夜,所有人清醒的散场,赵诚目送韩彦远去,他挺喜欢韩彦身上儒将的风采,如今基层的武将都是杀才,贪财、好色、贪功,简直声名狼藉,并不是文臣故意贬低,是整体的素质都不高。


    但依旧有大批像韩彦这样的将门出身的儒将,他们有文化,有情怀,有勇气,敢于建功立业。这样的人,最能出名将。


    他领着来复静静在街上走,来复问:“您说,韩大人这时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诚:“大约是高兴吧。”


    但是听着韩彦的意气风发,仿佛又好像少了几分畅快。可能是官家没有给他留话?还是说没给他什么承诺?


    总之他也不是很清楚。


    等他再回家已经很晚了,杜从宜已经睡了,他也就在书房里凑合了一夜,腊月初八一过,就开始操办过年。


    东宫停灵到腊月二十七出殡。


    这是官家对东宫最后的仁慈了,按照东宫犯的事,已经连累几百口人命了,这样的人真的做不得储君。


    尽管举国哀伤,赵诚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因为自己了解的这些事,对这位储君的感官很差。


    腊月十五,赵吉匆匆来找他,见了他就说:“官家召你进宫。”


    赵诚正和杜从宜在练习写字,杜从宜嫌弃他的字不够有风骨,开始调教他练字帖。


    赵吉吉匆匆的通知他,杜从宜人都惊呆了。


    赵诚反而很镇定,换了身衣服,什么也没说,跟着赵吉匆匆出门,刚出门他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宫的?”


    赵吉摇头:“我这趟出来,就是专门来接你,等会儿还要回去当差,宫中现在麻烦也很多,何太医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但其实,官家和东宫不和的传闻已经有一年多了。今年年初的马球赛,东宫都没有出现,而今年六月,东宫给官家送了一副《马球图》,那是前朝废太子打马球的场景,据说这幅画是真品,东宫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父子俩当时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官家收了画,将这件事揭过去了。更没有给东宫任何回应,如今东宫没了,官家就是再气恨,那也是唯一的子嗣。当初的禁药怎么来的?又比如这画是从哪里来的?东宫和官家离心,是谁教唆的?有谁借着东宫的名声在外胡作非为?所有的钱财经谁的手,最终到了东宫手中?官家已经下了死命令,凡是经手的人,必是死刑,教唆谋害东宫的罪名,一个都逃不掉。”


    一场又一场的大案,扑面而来。


    赵诚都忘记问,召他去东宫做什么了。


    等到了宫门口,他才想起来:“官家找我有什么事?”


    赵吉这才说:“我也不知道,我这么久一直在禁军当值,见官家的时候其实并不多,这段时间,郭奉任殿前都检点,总揽兵权,我被派在禁军中,一直没有回过家,今日是祖父让我来接你,说官家要见你。”


    赵诚立刻想到之前有人上密折,过继赵吉入住东宫。


    他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也顾不上和赵吉说别的,跟着他进了东华门,穿过宜佑门,到延和殿见到了大宗正,赵德明见他面色镇定,进来后一炷香时间,居然一句都没问。心里还是很欣慰。


    大宗正和赵吉说;“你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当值,如今是非常时期,不可出差错。”


    赵吉:“是,祖父还要保重身体,我先回去了。”


    他看了眼赵诚,赵诚也说:“最近宫中事多,大家忍耐一些,等年后就松快了。我请你喝酒。”


    他话是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赵吉,年后的风雨可能会更多,尤其是赵吉身上的。


    等赵吉走后,赵德明就说:“秋天的时候,你当时问我,东宫的病是不是不对劲。我当时觉得你想岔了,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当时就知道了?”


    赵诚错愕后苦笑:“您高看我了,我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我当时救人心切,才会胡思乱想的。”


    赵德明却说:“可你救了康渤,却从他出狱后,你们都没有见过面。你说实话到底为了什么?当时为何借我的手,给官家送那幅画?”


    赵诚被他问得头皮发麻,真有人这么闲,这么死死盯着他?


    “我和康渤萍水相逢,我说过了,只是敬重他的人品,我纯粹出于私心,康渤出狱后,我让人给他捎去一些银钱,见于不见不重要,我本就不是为了他能领我的人情。”


    赵德明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突然单刀直入说;“朝中有人上书,提出过继子恒入官家一脉,你怎么看?”


    赵诚很久都不说话,既不惊讶,也不显得急切。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他是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


    赵德明见他许久不说话,最后说:“好了,我知道了。”


    赵诚却说:“按照相公们的想法,其实这个提议不错。我作为子恒的朋友,我觉得不行。子恒心性纯善,没经历过大事,性情不能坚忍耐苦,杀伐对他来说是一道坎。若是他真入了东宫,我也失去了这个朋友。”


    赵德明盯着他,很久点点头,说:“你跟我来。”


    他跟着赵德明最后进了后苑。


    官家就住在后苑,前朝的事情争论不休,听说他独居后苑,并不怎么过问。


    听说他雄心壮志,意图北伐。


    听说他性情刚硬,不受文臣约束,名声不好。


    听说他不喜欢太子软弱,听说……


    关于这位官家,赵诚听说过很多。


    唯有今夜烛火隐隐中,他跟在赵德明身后,跪在下首,甚至连头也没抬起。


    听着上首的那位官家问:“你就是怀安的儿子?”


    声音清亮中有几分倦意。


    赵诚没想到,官家居然对那位死在北面的族弟记得这么清楚。


    “是。”


    上首的人又问:“年初打马球,是你越栏进去救了子恒?”


    “是。”


    “听说你守卫宋门,多有怠倦?”


    “臣不敢。”


    上首的人轻轻笑了。


    “王叔,这是个滑不溜手的小子。”


    赵德明:“好叫官家知道,他性情确实有些懒散,但胜在聪明。”


    上首的人:“不是说,他被张尧打的丢进水池中,差点没命?看着不该输给张尧才对。”


    赵诚听的心惊,没有这位不知道的,汴京城里果然没有秘密。


    他只字不言,上首的人问:“你大哥今年二甲第四,怎么不见你?”


    赵诚:“臣愚钝,且读书不行。不敢丢了父亲脸面。”


    “你也知道,你父亲勤奋刻苦,学识渊博?你怎么就成了不求上进的混子?”


    赵诚咂舌,我虽然懒,但也不至于是个混子吧?


    上首的人:“好了,日后接替子恒,就跟在朕身边当差吧。”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炸的赵诚好久没回过神。


    这算求什么事啊?


    两人见他愣愣没回神。


    “怎么?你不满意?”


    赵诚:“臣不敢。”


    那就是不满意,但是不敢。


    赵德明出言教训:“赵若甫,官家恩典,还不快谢恩!”


    赵诚没办法,他若是今晚敢退一步,往后他和端王府就不会有太平。


    权力的威力,是呈倒金字塔的,万人之上的人,拥有压倒所有人的权力。


    而他不能反抗。


    “臣谢官家恩典。”


    上首的人最后说:“行了,回去吧。”


    赵诚莫名其妙被人领进来,最后又轻易被打发出去了。


    赵德明并没有和他一起出来,送他出宫的是官家身边的内侍省大押班宗瑞。


    赵诚一言不发根本不和人说话,今晚的事情让他应接不暇,他需要回去想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等人一走,官家就说:“叔父觉得这个小子如何?”


    赵德明:“官家觉得他如何?”


    “聪明有余,勤奋不足。”


    赵德明:“官家将人留在身边,观察些日子。对教导一二,也是可以成才的。”


    上首的人咳嗽了两声,面色暗沉,但一双眼睛极为有神。”咱们赵家子嗣不丰,堂兄就只有子恒这个独子,朕于心不忍。”


    赵德明:“只要官家雄心不改,赵家子孙誓死效忠官家。”


    上首的人:“既然叔父看上了他,朕就留他在身边带着,将来他继承您的香火,不能有赵士义的臭德性。”


    赵德明微微松了口气。


    第074章 他不算武将


    朝中过继的风波,没人知道是官家自己提的。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朝中的局面闹成这样,他目前最需要稳定。而他是人君,所以要把所有事情想在最前面,才不会让自己被动。


    儿子去世伤心吗?肯定是伤心的,但儿子去世和国事比起来,又显得不那么沉重了,他的雄心,准备了这么多年。当年先帝驾崩在外,朝中内忧外患,他仓促登基,面对狼藉一片的朝政,和北面疯狂南下的辽金,他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振兴北方。他不允许有任何差错,所以将来的太子他来选,他自己培养。他自己生的儿子不也和自己反目成仇了吗?


    赵德明最清楚,官家的身体也不如前两年康健了,他急需一个继承人,稳住局面,太子的去世,让他打击很大。


    官家不喜太子是真,伤心也是真。为太子报仇是真,想过继赵吉也是真。


    君王就是这样,欲望之下,没有私人感情。


    天家无私事。


    赵德明太清楚了,也看的太明白了。当年先帝驾崩就是他从北方回来当机立断拥护官家登基的,先帝是他的长兄,性情刚烈勇武,誓死要清北方边境,只是天不假年,暴毙在北方,他的遗志就是让子孙收复北方失地,将异族远远驱逐。


    目前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他舍不舍得孙子问题了,而是着急必须过继出去,赵吉已经是官家最亲的血脉了,再远一支,就是赵士义那一支,但终究是远了。


    赵吉过继出去,未来的子嗣,也不一定能回来。


    他都知道。


    他早年跟随先帝戎马,儿子也战死,赵家的子孙本就不兴旺,为国捐躯,天经地义,他都看淡了。唯有子孙香火,是惦念。


    能让赵吉没了念想,让官家少了念想。所以他抢在官家开口之前,直言自己看上了赵诚,想过继在儿子膝下,将来晋王府就是赵诚的。


    他用行动告诉官家,对赵吉绝没有其他的念想了。


    君臣有时候就是这样,有敬重,有畏惧,有提防,也有互相体谅。


    生在赵家,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


    赵诚出了宫门,没想到来复就在外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说:“大娘子担心您,特意让我们来接您。”


    赵诚闷不做声,只管前面走,走了好久才回头问:“晚上有人来家里找我吗?”


    来复觉得奇怪,摇头;“没有。”


    赵诚气闷,这叫什么事?我莫名其妙去见了一面能决定人生死的皇帝,我甚至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都算不上面试,只是被人打量了一顿就打发出来了。


    他职业生涯十几年遇见无数问题,可以说他非常擅长处问题,但是今晚真被打的措手不及。


    等他再回家已经很晚,杜从宜今晚心神不安,不知道他被召进宫去做什么。


    按说,他这个人很谨慎,看着吊儿郎当的,但是他是个做事很有数的人,不至于贪赃枉法,顶*7.7.z.l多贪点钱财,再说了他一个闲差,能贪多少。


    赵诚一回来,杜从宜就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吧?深更半夜的,让我担惊受怕一晚上。”


    寒冬腊月的午夜,有个人等着他,赵诚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夫妻一场,小姑娘挺有良心。


    他抱了抱人安慰说:“没事,大宗正带着我见了官家,宗室子弟见官家不是什么稀奇事。”


    杜从宜:“那为什么祖父、伯父、大哥都没资格去见呢?你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贪污了?”


    赵诚好笑问:“可能吧,反正饿他们查我查的很仔细,那你说我被查了怎么办?”


    杜从宜觉得他不至于贪了就打打杀杀吧。


    “贪了就赔钱,我们账上还有一些。那就多赔一些好了。”


    她听着也不像是钱的事,但还是顺着赵诚的玩笑话接了句。


    赵诚带着人躲在床上才说;“官家提我进宫去当差,应该是大宗正推荐的。只是对我来说有些突然。”


    杜从宜:“你不想去?”


    赵诚摇头:“我还计划明年去南方,到官家身边当差,就没机会出去了。”


    杜从宜没想到他对当官的心思真的不大。


    “祖父知道你这么想吗?”


    赵诚笑起来:“人各有志,我早说过了,我就想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我不追求建功立业,更不喜欢权柄在握。你想做一品诰命夫人?”


    杜从宜真觉得他这个人不正常。


    虽然她不歧视做富贵闲人,但是他这种性格不太像是能做闲人的人。


    “你想做天生好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赵诚的心绪渐渐也平静了。


    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如果有什么打算,必然是要做准备的。


    至于他进宫的事情,除了杜从宜,谁也不知道。


    腊月二十三,府里还在挂白,汴京城里显得有几分萧条,不似去年冬日那么繁华,今年秋冬,是非太多了,失去了储君,让气氛很低迷,大家都等着开年。


    临近年底了关于太学案,终于有了定论,组织和主动的人被杀,处置了一批参与的人,就揭过去了。可能对比储君去世的案子,何家的上百口人命,太学案都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赵诚也不去宋门当值了,看城门的活儿以后也轮不到他了。


    太学案结束那日他跟着赵敬去赴宴,赵敬的几个同窗在腊月二十五,太学案结案后,终于被允许归家。


    赵诚跟着赵敬出门纯属是闲的,宫中的事情无人知道,也没人来找他,他也不想大冬天去守门,自然就闲着了,正遇上赵敬休息出门赴宴邀请他,他就跟着出门了。


    赵敬的同窗这次很多,尤其被授官的人不多,回乡的人却不少,他进去后就坐在角落里,赵敬殿试的成绩很耀眼,周围的几个同窗一直和他打听其他人授官的消息。


    开宴后赵敬都忙的在和同窗们说话,远远看了眼见赵诚在和旁边一位不认识的人窃窃私语,他才放心。


    和赵诚说话的这位也是个妙人,没有高中,也不是赵敬的同窗,只是互相认识,而且他家在汴京城,家里有产业,算是富户。


    他见赵诚不说话就问:“也是落榜失意人?”


    赵诚:“怎么说?”


    那人笑说:“就像我这样,无人问津,不似那些被人环绕,将来前程似锦的人物。咱们这样的人,就叫失意人。”


    赵诚:“哦,也是。不过人生路千万条,未必只有这一条。”


    那人诧异:“什么意思?你要投军?”


    赵诚:“也是个办法。”


    那人劝说他:“兄弟别糊涂了,我家中有恒产,只是普通商户。尚且不能有所动摇,你没看见秋天太学案那些人的下场?跟着闹事,如今被一一提审,一旦涉案,终生不用。更有甚者,发配北方军中。投军就要去北方,死在北面难道是闹着玩的?”


    赵诚低声问:“这么严重?”


    那人一看就是十分精通八卦的,见他感兴趣就说:“你不知道?端王府的人出面作保,都没用,该杀的照样杀。比如梅州的几个学子,证据确凿当晚就是去了,即便中了进士又如何?还不是被剥夺功名,直接发配大名府军中了,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赵诚沉默,原来赵敬这段时间在忙这个?


    那真是白费功夫了。


    “这案子不是了结了吗?”


    那人低头直接凑他耳边说:“知道什么叫了结吗?是结案就此作罢,卷宗封印。但这案子不是,太学案只是暂时结束,将来只要有人告发,且证据确凿,就会被召回处。听说这是官家的主意,因为这个,官家还被弹劾为君太过歹毒。”


    赵诚也听的咂舌,这计谋确实歹毒啊。


    太子没了,学子冲击太学案,太子病逝的案子。


    桩桩件件,都说明了这位官家不是等闲的性格。这么强硬的手段,不该忍这么多年啊。看来他对那位官家根本不够了解。


    所以他确实应该,先去找大宗正,去了解了解这位官家,以便于他将来进宫当值。


    意识到这个,连听这位八卦学生讲辛秘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所以等赵敬再抬头看向下首的角落,已经不见了赵诚,他诧异之后立刻起身去问;“刚才这里的人呢?”


    那人还等着赵诚回来继续和他聊八卦,他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赵诚这个人很对他的脾气,挺好的。


    他茫然说:“不知道啊,他说有位子恒兄来了,起身去接了。”


    赵敬听了这话,就知道赵诚应该是先走了。


    那人是认识赵敬的,端王府的王孙,但不认识赵诚,便问:“你认识他?他是谁啊?”


    “他是我弟弟。”


    赵敬说完就走了,剩下那位兄台一个人凌乱了。


    赵诚出来后就直奔晋王府。


    大宗正居然真的在家。


    听他来了也不奇怪,他今天也很不客气,对着大宗正像是家里长辈似的直气壮站在门口说:“晚辈有些疑惑,所以想来请教您。子恒今日不在吗?”


    老爷子也不拆穿他。


    “进来吧。”


    他就穿了件灰色棉布的衣服,看着不像个富家子弟。要不然刚才那位兄弟也不至于把他当成落魄书生。


    “我想问,昨晚官家说的,让我到他身边当差,是什么意思?”


    大宗正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和他进门前直气壮的精明样子完全不同,好笑说:“当差就是当差,能有什么意思?”


    赵诚:“我和子恒一样,在御营当差?”


    大宗正摇头:“不,你是祗候,随侍官家身侧,只听官家一人命令。”


    那就是武将体系,连个舍人都混不到。


    不,连武将都不算,顶多算家奴。


    这叫什么事。


    第075章 下旨召回


    赵诚心里最不希望得到的职位,就是随侍官家左右。


    他实在厌恶每天带着八百个心眼子上班,可是偏偏就让他得到了这个职位。


    赵德明见他莫名其妙的皱眉,就问:“怎么?你觉得不满意?”


    赵诚还真不怵他,嘟囔:“您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好端端的宗室出身的子弟,成了供人驱使的奴仆了。再怎么说,我也能去门下省做个舍人。如今提着脑袋在官家面前当差,稍有差池,性命不保。”


    赵德明笑骂:“就你?门下的学士哪一个不是进士及第,你吃不了读书的苦,还想享读书人的福?官家身边当差你觉得是供人驱使?官家将你带在身边是为了历练你,这是你的殊荣。”


    赵诚也知道深浅,抱怨归抱怨,但不能一直抱怨。


    嘟囔了声“知道了。”


    赵德明对赵家的江山,感情深厚,语重心长提醒他:“官家有雄心,你莫要像从前那么懒散,记住了。”


    赵诚知道他和赵士义不是一类人,他是有话语权的大宗正。官家不设防的亲叔叔。所以说话做事十分谨慎,赵士义那种背后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是因为手无寸功,也没有任何权力,富贵闲人发牢骚罢了。


    所以他和赵德明说话就很谨慎。


    “是,我记下了。官家可有什么喜好?”


    赵德明:“官家不喜欢偷奸耍滑的人,其他的你无需刻意逢迎。官家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只要不耍小聪明,就能当好差。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赵诚收起打探的心思,叹了声,好严苛的人。


    “我记下了。”


    赵德明见他察言观色如此机敏,知道他明白其中的道了,心里到底有几分欣慰。


    “你也不用惧怕,官家有雄心,也喜欢聪明人,只是要改一改你疏懒的性格。”


    赵诚:“您知道的,我胸无大志。懒散惯了,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改好了。”


    老爷子非常严厉说:“赵家男儿,没有胸无大志的人。记住了吗?”


    赵诚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你们赵家的男儿。


    再说了,你们赵家的孬种还少吗……


    赵德明见他不以为意,又说;“你祖父当年,也是铮铮男儿,更不用说你父亲。”


    赵诚心说,你看,没有什么事一尘不变的。当年的铮铮男儿赵士义,如今成了汴京繁华旧梦里的不归人。


    权力更迭,一朝臣有一朝的荣耀和辉煌,赵士义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不也成了喷子。


    去了趟晋王府,心里确定,这个祗候,他逃不掉了。


    他以为自己起码能年后再进宫,没想到腊月二十六,内侍省大押班宗瑞带着人来端王府宣旨。


    端王府里,自赵宗直死后,再没有内侍进来过。


    赵诚被叫到正院里接旨,一家老小准备香案全都跪在那里,听着赵诚晋升祗候,随侍官家左右。


    这个职位是这次新启用的,而且他今日就要进宫了。


    明日是东宫发丧的日子。


    腊月二十六了,偏偏就是不让他过年,真是急迫。


    端王府里就像是乍见沸腾的水里,加了一瓢凉水,突然就静了。


    等片刻后,又重新沸腾起来,内宅女眷都惊呆了。


    杜从宜已经知道了,这会儿也不惊讶,只是匆匆和来安赶紧安排他换衣服,跟着宗大班回宫。


    明镜堂的赵士义这会儿坐在正院的会客厅里,和宗大班攀谈。


    他很多年没能进这里了,也有几年没有和内侍打交道了,说话都变得很客气。


    宗瑞性格很谨慎,比起之前被杀的吕康,他是一心跟随官家的脚步,服低做小,并没有吕康那样的名声和风骨。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个伺候人的,所以事事以官家为先,至于朝中的事情绝不多听。


    吕康就是书读得多了,知晓的道多了,有了自己的道,将自己视为臣子,觉得自己为君排忧解难,才糊涂地为东宫办事,铤而走险,酿成大祸。


    宗瑞就显得很乖觉,虽然不如吕康浑身书生气,有气质一些,但胜在安静话少。


    邹氏在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邹氏十分意外,这事太突然,所以问;“母亲,这么一来,明日咱们入宫送灵……”


    老夫人只说:“别多想,小五只是入宫当差,咱们府里的儿孙比他们老子们强,这是好事。”


    邹氏也说:“是这么回事,我都糊涂了。舅舅说是年前回来,这耽搁到现在也没回来,年也不能在家过了。若不然还能问一声舅舅。”


    老夫人:“不要怕,没事的。你舅舅年后回来也好,年后天气暖和些,寒冬腊月赶路也辛苦,他上了年纪,不像当年身体健壮了。”


    婆媳两个人在西厢房闲聊着。


    杜从宜跟着赵诚匆匆回家,进门就问:“怎么还会宣旨?”


    赵诚一边换衣服一边应答:“官家身边当差,那是赏赐,自然是要宣旨。”


    杜从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如此兴师动众?”


    赵诚笑她一颗红心,无产阶级深入骨髓,对阶级毫无意识。


    所以他故意叹气:“宗室子弟,能在官家身边当差,那是天大的荣耀。是赏赐,也是抬举。”


    他用比较卑微的词语,来形容今日的场合,这种权势自上而下的压迫,不论你喜不喜欢,权力从来就是这样直观的压迫到你。


    你只有遵从,不能反抗。


    杜从宜果然沉默了。


    等赵诚走后,她还在正院里木木的,老夫人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她确实从赵诚的话里真切感受到权势的威压,和赵诚的厌恶。


    赵诚一再说了,他只想做富贵闲人,他没有大志向,虽然她经常骂他鬼话连篇,但也承认,赵诚真的不热衷于做官。


    但是没得选,端王府里老老小小跪在那里,感谢官家的赏赐,赏赐赵诚前程,而他不得不去。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突然,有点懵了。”


    陈氏从东厢房过来见了她就恭喜:“恭喜五弟妹,五弟这是前程似锦了。将来你就是诰命夫人了。”


    杜从宜摇头:“我只盼着他一辈子平平顺顺,其他的我不强求。”


    邹氏特意抬头看了眼她,才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刘氏因为刘婉月至今没有回来,还在娘家,有点忍气吞声的意思。


    这会儿见端王府的子弟步步高升,难免有些壮士气,立刻说:“怎么不算高升?咱们府里他们这几个小子,将来都是有大前程的。诚哥本就是伯爷,如今更是官家身边当差,将来最差也是镇守一方了。兄弟们好了,你们做媳妇的自然也好,你们好了,咱们府里才能更好。”


    毕竟赵诚翻年才二十。


    老夫人倒没那么兴奋,只是安抚说:“他年纪小,说这种话还早,我只盼着他将来平平顺顺,别像他老子那么无情。”


    赵诚的父亲的死,依旧让老夫人不能释怀,毕竟是膝下长大的孩子,即便不是自己生的,可年纪轻轻就没了。


    终究是心里过不去。


    刘氏也知道老夫人不开心了,又改口:“这明日入宫,母亲和大娘子准备妥当了吗?明日之后就能过年了,虽然说今年不能像往年那样,但一家人还是要团聚热闹一番。”


    老夫人这才问;“小六媳妇还没回来?”


    刘氏低头,有些难掩的憋屈:“说是随安平郡主入宫陪高皇后了。”


    老夫人不掺合这种事情,孙辈们的事情只要不是闹的太过分,她已经不过问了。


    “是吗?高皇后丧子之痛却是令人惋惜。只是年底了,该回家还是要回来,入宫容易犯忌讳。”


    刘氏立刻附和:“谁说不是呢?咱们家也不是那等攀附权势的人家,恐有曲意逢迎之嫌。闹不好要被人弹劾的。”


    老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话给她了,能不能把儿媳妇接回来,她就不过问了。安平郡主她并不了解,只是能几次从凶险中,反复起势,也不简单。


    陈氏肚子渐渐显怀,拉着杜从宜,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杜从宜是个有福相的人。


    因为老五自从和她定亲,就开始走运,一路红运当头。


    她进了府开始,府里也是好事连连,尤其是她。


    陈氏真心说:“可见是你的福气保佑了五弟,自从和你定亲,他是前程似锦。你是个旺夫的人。”


    众人这么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杜从宜是不能解,她身上居然能背着另一个人的命运这种玄学问题的。


    不过想一想也觉得好笑,赵诚的命运系在她身上。


    邹氏难得说笑,跟着附和:“确实是。”


    杜从宜装作腼腆低头笑,心里好笑,等赵诚晚上回来,要问他要一笔旺夫的钱才行。


    赵诚跟着宗瑞一路客客气气的,因为他知道将来在官家跟前,他和宗瑞平分秋色。


    他是个谨慎的性格,尤其吕大班的事情在前,在宗瑞面前就是个愣头青,毕竟他年轻。


    从端王府出发到进宫他只字不言。


    宗瑞其实也惧怕他,毕竟是宗室出身,又是大宗正推荐的人,官家很是信任。和他这样的内侍,根本不是一回事。


    赵诚态度客气,他也愿意卖个好。


    “大人不必担忧。今日进宫只是按照旧例,官家这两日不见人。”


    赵诚知道,明日是东宫出殡,这位官家肯定没心思和他闲聊。


    听说日子定的这么紧,是相公们上折子建议,年前将今年的旧事都了结了,今年流年不利,失去储君令所有人心痛。


    毕竟年后,是元德十四年重新开始,希望求一个好兆头。


    第076章 天生牛马


    总之他一路沉默跟着宗瑞进了宫。走的是正殿,领了衣甲,并找到自己在宫中休息的偏殿。在后苑跟前,和大宗正上次进宫待的延和殿的偏殿。


    特殊危难时候,祗候是随侍官家左右,生死不离,工作的重要性他还是知道的。


    赵诚在宗瑞的指挥下,进宫前两日并没见到官家,腊月二十七日宫中因为东宫的丧事,人人面露哀色,也无人敢大声喧哗,连御营中的人都是沉默的。


    陪同护送的人出城。


    腊月二十八日之后,前朝百官休假,赵诚不放假。


    腊月二十八晚上,官家突然召见他,赵诚着甲带刀,匆匆进殿。


    昨日凌晨天不亮,东宫的棺椁出城,听说官家在后苑,一整日谁也没见。大宗正除夕那日回来,官家只让少数人留在城外料丧仪,都不准大宗正亲自主持,他对太子是失望极了。


    痛过之后,天家父子情分到此为止了。


    诡谲的局势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官家依旧坐在半明半暗的高处,俯视着他,问;“宗瑞说你这几日十分安静,可有什么不习惯?”


    赵诚站在下首俯身并不敢直视赵策的眼睛。


    “好叫官家知道,臣并无不习惯。”


    上首的人静静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你比子恒聪明,也比子恒会察言观色。”


    这种话只能听一听,因为不是好话。


    赵诚只能答:”臣不敢。”


    上首的人笑笑,问:“章舍人前段时间上书,城外钱粮案,听说是经过你提点的?你一个看城门的,倒是仔细。”


    赵诚听得浑身冷汗,怎么比大明的锦衣卫都查的仔细,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当初能查到肯定也不止是他的那一点线索,范德那样的能吏,肯定是想查什么没有查不到的,这会儿直接推到他身上,连他做过什么都知道。


    “臣在宋门当值,汴河上无意撞见,只是和诚甫说起,并不曾特意探查。”


    官家不紧不慢继续问:“那与康渤和那群兵痞私交甚笃,也是无意?”


    其实赵官家很喜欢他默不作声的聪明劲儿,尤其是他这种性格,上能结交汴京城权贵,下能和武夫兵痞们私交甚笃,这样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让人信服的。


    在眼下文武对立,新旧对立,南北对立,一切对立的混乱局面中,就需要赵诚这样能摒弃一切成见的人。


    性格太鲜明的人,能力强,但不好用,最好用的人,是在人群里不显眼的人。


    赵诚狡辩:“臣与康渤并无交情,同是性情中人,不忍看他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君臣之间静静地,谁也不说话。赵诚不在意官家信不信。官家其实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是他能请动大宗正,独独为一个泼皮一样的康渤求情,就知道他是个重情的人。


    上首的人继续说:“那听说,有人南下查了税赋明细?”


    赵诚这次真的跪下了,并不是屈辱,是保命。


    他甚至想不到是谁会出卖他。而且他查税赋,只为了自己心里清楚,并没有任何做文章的念头。可是这位官家知道了。


    他跪在地上,恍然之后都没想起该怎么为自己辩护。


    这种事可大可小。


    只是太突然了。


    上首的人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静静看着他伏地跪在那里,很久后才说:“既然查清了,那就给朕上个折子,把里面的明细清楚,呈上来。”


    赵诚不能拒绝,虽然他是武将,是官家的保镖,但这种任务还是不能拒绝。


    “是。臣领旨。”


    最后的最后,那位官家问:“你觉得,北方能收回来吗?”


    赵诚毫不犹豫答:“能。”


    上首的人轻轻笑了。


    不知道是被他斩钉截铁的态度逗得愉悦了,还是因为他的样子好笑。


    “行了,起来回去吧。”


    赵诚这才起身,缓缓退出来。


    等人走后,上首的人才轻声说:“和他爹爹一样,但比他爹爹圆滑聪明一些,挺有意思。”


    宗瑞小声说:“赵舍人是被官家吓着了,他毕竟年纪还小。”


    官家冷哼:“他偷懒作怪,朕要是不吓一吓,他和缩头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宗瑞小声劝说:“赵舍人今年才成婚,年纪小,年轻人偷懒一些也是正常。”


    很显然在官家眼里,在很多人眼里,赵诚懒得过了,也太恋家了。


    赵诚出了殿浑身冷汗,一个人默不作声出宫归家。


    既然没人给他放假,明日他还是要照常进宫当差。


    关于税赋,各种加税的规则,难道那位不懂吗?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人把事实摆在桌面上。


    他前脚回家,后脚就被叫到明镜堂了。


    今晚明镜堂只有赵士义和赵宗荣在,赵诚从那天宣旨开始已经被审了一次了。


    因为昨日太子丧仪,没有让赵士义蹭到半点功劳,而且之前的苦劳也白干了,他心情正差着。


    赵士义阴着脸问:“官家是怎么个章程?储君丧仪,他说减就减了?纵观古今,有哪一个储君被这么潦草下葬的?”


    赵诚莫名其妙,没听懂他的意思,“祖父的意思是?”


    赵士义见他呆头呆脑就来气,赵宗荣沉默但好脾气,问:“官家到底为什么提你做了祗候?”


    赵诚叹气:“我也不清楚。”


    赵宗荣如今很沉寂,几乎不发表任何个人的意见了。


    赵士义:“官家对东宫是怎么打算的?”


    赵诚撒谎:“我还不曾见过官家,等年后再说吧。”


    他累的要命,宫中被训斥了一顿,回家后又应付一番,等回房间直接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乏的要命。


    杜从宜都看着他可怜,问:“宫中当差真的很累?”


    他没听清楚,而是迷迷糊糊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他搓了把脸坐起身说:“你先睡吧,我去书房看个信。”


    杜从宜见他才进宫几天,就成这副样子了,试探问:“要是不想做,真不能辞了这个差事吗?”


    赵诚都被逗笑了,兀自笑了会儿才说:“不能。”


    你以为给老板打工?说不干就不干了?无非损失几个钱?


    他现在要是说不干了,可能损失命。


    杜从宜也知道不可能,就还是想宽慰他一声。


    赵诚抱着她轻声说;“没事,别怕,我肯定没有危险。就是不能像之前那样自由自在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家,真是人生无趣啊。”


    他就是个天生当牛做马的命。


    杜从宜笑起来,他真的不爱上班,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好了,我陪你去书房,走吧走吧,正好我有一幅画收尾了。”


    明晚就是除夕夜,晚上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所有人在年底都回来了,连来宝都住进端王府里来了。


    杜从宜完成的是一副八宝聚财的画,这样的挂画卖的很好,画起来也简单,她现在练习的都是这种。


    赵诚坐在另一头开始起草关于赋税的论文,关于东南税赋,最根本的是制度,是生产资料被占有,是人口兼并,是地方乡绅集团渐渐成型,是很多因素合并在一起,最后问题体现在最后税赋财政上。


    所以他的措辞非常委婉,写的很克制,极力避免自己的观点出现在上面,即便是这样,他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建议或者解决之法,依旧写了好几千字。


    杜从宜最后都开始起草了一副油画的雏形。


    见他终于完成了,两人才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等她醒来,赵诚早走了。


    她真是心里感慨,人啊,不能既要有要。


    当初第一眼看上赵诚的脸,继而发现他身材高大有料,就很满意了。后来成婚发现他不求上进,整日躺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无所事事,心里还有几分看不上他。


    结果,现在好了,男人上进了。人见不到了。


    两个人有过试探,有过摩擦,目前才说,处的还行。


    赵诚入宫,先和宗瑞跟着官家去了后苑东处的御营场,看了操练情况。赵诚看到了赵吉,这短短时间他晒黑了一些,但看着人也壮了。


    这也次赵诚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位官家,细细打量,这位赵官家还没有他高,也不如他健壮,身量看着有些文气,但面相看着就不是文人,赵家人的面相都有一些相似,有几分英武冷冽之气,大约是上过战场,和文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等再回来,他才呈上自己连夜写的奏折,赵官家撇他一眼,就让他去殿外守着,而他守在殿外,宗瑞却在里面伺候。


    整整一天,天都黑了,那位官家再没出来。


    而他在门口站了一整天,宫中上灯了,宗瑞最后出来转述官家的赏赐,让他今天回去。


    明天接着来,大年初一也要来,总之,全城文武百官放假,他不放假。


    以示官家的恩宠。


    就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赵诚听得叹气应声,生无可恋地回家去了。


    宗瑞进殿就劝说;“官家该用膳了,今天一整日未用膳,高娘娘若是知道了,老奴性命堪忧。”


    赵策看了赵诚的奏折,想到的远比奏折要深,但是赵策相信,找赵诚肯定也想到了,但是他不肯写了。


    而且这折子写的十分克制,但十分详细,详细到什么地步呢?每一个村镇,之间税赋的差异,带来的差异是因为什么,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土地、商业、手工业,乡绅产业和官僚的关系,地方产业之间的联系以及对财政的影响。


    那就说明,赵诚对这种基层的状况是一清二楚的,对于这种状况如何改善,他肯定也是有想法的,但是他全篇只字未提。


    第077章 非要办法


    赵策对赵诚也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甚至没有踏出过汴京城,吊儿郎当,从前名声也不好,莽直简单的一个人,可就是藏着这种内秀。


    连写奏折都藏着心思,一点不比今年的那批新科进士差。


    甚至比官场老道的这些相公们都懂得斟酌轻重。


    最重要,入了王叔的眼,被王叔定成了嗣孙。


    赵吉当然也好,是他的侄子,赵吉乖巧,人也听话,守成不是问题,但还稚嫩。不足以挑大梁,赵策对过继这件事,至今讳莫如深,谁也没有挑明了说。


    可遇上赵诚这种聪明孩子,很难不让人生出些其他想法。


    “召汪伯言、张文饶、林如森、杨公程、大宗正进宫议事……”


    宫内因为赵诚的折子还在忙碌,赵诚已经归家,出了宫门,街上已经挂灯,毕竟明日就是除夕,赵诚一路步行回家,路上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路。


    等回了家杜从宜还在书房里加班,听见他回来才说:“现在开饭还是等等?”


    赵诚;“等等吧,我先歇一歇。”


    他站了一天,这会儿腿不舒服。躺在罗汉床上和杜从宜闲聊:“府里过年的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妥当了,明日后日两天,一家人都去正院里吃饭。邬嬷嬷说借一借咱们院里的厨娘,这两天我把人打发过去了。等年后教会了她们那边就回来了。”,杜从宜坐在他身边和他闲聊着。


    赵诚很喜欢听这种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可能是听着也不用往心里去,不用细想。但是杜从宜和他讲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家。


    杜从宜细声细气说了会儿话,一转头见他已经睡着了。


    就扭头和来安轻声说:“饭给他留着,咱们先吃吧。”


    他在房间里睡觉,炉火旺盛,听到炭火的声音,炉火上茶壶水沸了滋滋出声。


    杜从宜在隔壁书房尝试练习油画。


    汪伯言已经在在腊月二十三那日,被官家召回。


    官家倚重的老臣,到底是不一样的,张相公一派的人,在东宫殁后,被牵连的人很多,如今已经不成气候了。


    汪伯言被召回,自然也没了阻碍。他的夫人和杜从宜说很喜欢那副油*7.7.z.l画,所以她尝试中西结合的方式开始练习虫鸟花卉。


    等赵诚再醒来,杜从宜已经不在家,被叫到正院里去了。


    老夫人见了她问:“小五回来了吗?”


    杜从宜:“回来了,这会儿在休息。”


    邹氏正在老太太屋里看账本,见了她就笑说:“是这么回事,诚哥的爵位的食禄这还有俸禄,你祖母的意思,以后归到你们院里去,你们自己管。”


    杜从宜听的诧异,她虽然不管家,但知道一切以公账为准,端王府这样的大家庭没有小家一说。再说这些是赵诚的钱,他都不在意,她又不缺钱,更不会在意这个。


    “我不懂这些,但若甫没提起过。既然大伯父和祖父、二伯父的收入都在公中,我们三房的自然也入公中。断没有长辈们出钱,我们坐享其成的说法。”


    老夫人笑着说:“你们两个还小,家里有长辈,自然用不着你们的钱。”


    杜从宜不明白怎么突然分钱的意思,推脱说:“我也不懂,等若甫醒来,我让他来和您说。我也不管账,并不清楚这些。”


    邹氏诧异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不管三房的账簿。


    老夫人笑着说:“行吧,改日,我和若甫说一声。”


    杜从宜去了一趟正院,也没说什么。等她一走,邹氏就说:“母亲觉得他们花的钱太多了吗?”


    老夫人叹气:“昨日你舅舅归家,听小五经大宗正举荐,在官家身边当差,他的意思虽然没明说,但官家独独在宗室里挑了诚哥,又有大宗正保举,总有几分令人多想的地方,尤其是他父亲母亲都没了,又是庶出……”


    邹氏听的骇然,官家看上了诚哥?


    “母亲,这话……”


    这事太大了,邹氏也有点懵了。


    老夫人轻轻摇头,这话没有任何依据,只是跟随官家多年的周家舅舅猜测的,隐晦提醒了妹妹一句。女人在关键的时候,往往更能沉住气,更能不露声色。


    心里有个考量,做事总要知道些分寸。


    邹氏听的好半天都没回神。


    明日就是除夕,按说她今日很忙,但被老夫人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老夫人和老王爷不同,老夫人是能藏得住话的人,府里的男人即便是猜想几分,应该也不敢往这上面去猜。


    杜从宜回来见赵诚醒了,就问:“祖母突然问,要不要把你的俸禄和封赏都分到咱们院子里,让咱们自己打。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的亲戚,不走公帐了?好端端的,这是要分家?祖父病了?还是又出什么事了?”


    赵诚心里叹了声,老夫人好精明的心思。


    但嘴里哄她:“我的俸禄和赏赐最多,可能觉得咱们吃亏了。”


    杜从宜:“这样啊?吓我一跳。明天是除夕,你能休息几天吧?”


    赵诚听的都心梗了。


    “不能,大年初一,我都要进宫当差。官家身边不能离人,我就是那个,家奴。”


    说的杜从宜都怔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赵诚用’家奴’这个词形容自己的差事。


    她自己都听着心酸了,就安慰他:“我没有’悔叫夫婿觅封侯’这种既要有要的心思。差事全凭你自己心思,要是真的让你觉得不痛快,找机会辞了吧,富贵闲人,咱们不能保证富贵,但闲人还是能做到的。”


    赵诚笑起来,她还没有见识过权势自上而下不可忤逆的威力。没有见识过被弃之不用带来的后果。


    “我现在还不习惯从早站到晚,等年后习惯了。官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磨我的性格了。”


    他知道官家是故意的,就像熬鹰,上位者最拿手的,刻在骨子里的手段。


    生来就会。


    杜从宜还是觉得他眼神里对这个差事的厌恶藏不住。


    “那先吃饭吧,明早还要早起。”


    夫妻两在家,几乎不聊公事,杜从宜这段时间很忙,整个是好好学生,刻苦又勤奋,赵诚看了她的画,有一些意境在里面了。


    赵诚第二日大清早进宫,居然见东西两府的相公们还在,身边的内侍说议了一夜都没散。


    赵诚还不知道是自己的折子惹出来的事,今日没人找他的麻烦,他就呆在偏殿喝白开水,那调的乱七八糟的茶他一口都不沾。


    结果他刚端起杯子,里面的人就问:“赵若甫来了?让他滚进来!”


    赵诚听的真真切切,一口热水没入口,弓着腰就进去了。


    赵策坐在上首,面上都是倦意,见他俯身就说:“折子就是他写的,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就当面问他。”


    赵诚一回头,七八个白发老头都虎视眈眈盯着他。


    最先开口的还是大宗正,他问:“若甫折子里写的,是什么时候查的?”


    赵诚一听,老祖宗,你别害我,我查什么查?


    这是我能平白无故就查的吗?


    “回大宗正的话,这是今年我家里的运木料的伙计去东南运木材,南方大雨涨水,耽搁了行程,被困在山上村子里,回来后闲聊说起的。”


    他推的干干净净,反正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没有自己私查税赋一说。


    赵德明本就为了给他递话,让他自己说清楚。


    赵策听的冷哼一声,虽说他们一夜议的事多了,关于这个折子的部分,讨论的并不多。


    因为里面写的大部分都知道,他知道个大概,只是没想到东南税赋已经层层扣缴,压榨到这种地步了,所以主要还是讨论,怎么缓解这个税赋矛盾。


    汪伯言问:“这折子里写的,若甫怎么看?”


    赵诚心说,我能怎么看?我怎么都不能看。我又不是治世能臣,这不是有你们操心的吗?


    “回汪相公,我不懂这些,只是官家下令让我这些。”


    赵策坐在上首突然冷笑:“你脖子上那颗脑袋要是不用,以后都不要用了!再敢推三阻四就去殿外跪着!”


    赵诚低着头闭了闭眼,心累告饶:“请官家恕罪。”


    赵策:“再敢给朕偷奸耍滑,仔细你的皮!汪相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赵诚只好说:“臣确实没有合适方法。非要说方法,只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各位相公们就当我胡言乱语。要缓解土地兼并,人口紧缩,那就重新分配,均田、屯田。要是单纯减轻百姓的重担,那就要动税制,人头税换成田亩税,摊丁入亩,按田交税,让不存在户部的人口自己出来……”


    他说的方法,哪一个都不是好办法,简直伤经动骨。


    改革改革,改的时候,必定伴随着革命,至于革谁的命,不好说。


    林副相听完当即就说了声:“简直一派胡言!均田分配,如何分?丈量土地的依据是按照人口,先动田,还是先动税?这是动摇国本的胡闹之策!”


    赵诚也是破罐子破摔,不说不行,说了也不行。反正办法他是说了,听不听由你们。这个办法确实不是现在能用的,但将来未必不能用。


    东府张文饶看了眼赵诚:“这是端王府赵宗直的儿子?”


    赵诚立刻见礼:“见过张相公。”


    赵策真觉得赵诚脑子很奇特,他懒得时候,真是戳一下动一下,但偏偏他胆子大敢说,三言两语,方法说的很清楚,确实大胆。动根本的国策,一个把握不好,真要动摇国本的。


    赵德明看了眼微微低头躬身的赵诚都陷入沉默了。


    胆子太大了。


    第078章 一年到头


    赵策却觉得赵诚说的未必不是个好办法。眼下东南不行,北方还不行吗?


    必然是行的。


    他年纪轻轻眼光毒辣,能一眼看穿问题所在,就比那批年轻懵懂的进士强不少。


    可是可用的人才。


    所以这会儿眼瞅着赵诚在下面弓着腰给相公们见礼,越看越来气。


    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


    赵策就是看他不顺眼。


    “上来,让朕好好瞧瞧。”


    赵诚听的恶寒,没办法只能上了殿站在赵策背后,赵策看着他的脸,玩笑说;“听说赵若甫,是汴京城里有名的俊俏郎君,为你争风吃醋的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可惜了这张脸。”


    赵诚真没脾气了。


    “官家说笑了。”


    在场的人也都笑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顷刻之间就散了。


    宗瑞这时候赶紧说:“赵舍人确实是有名的美男子。官家一夜未合眼,该休息了。高娘娘打发人来送早膳了。”


    这帮老家伙们也是一夜没休息。


    赵策看了眼下首的人,也叹息说:“众卿辛苦了,今日除夕,今晚宫中不设宴了。众卿今日归家,诸事年初七后再议。”


    几位老臣躬身谢恩。


    赵策一回头赵诚已经退到了台阶下,真是滑不溜手,心眼如筛子般。也不知道赵士义怎么生出这么精明的孙子的,那大孙子他见过,诚实稳重,有君子之风。


    难不成赵士义那样的人,孙子居然个个龙凤?


    再一想自己家的糟心事,心情一塌糊涂。大手一挥:“赵诚,明日照常进宫当值。”


    赵诚气得说不出话来。黑心老板真是折磨人为乐。


    老晋王见他生无可恋的模样,很是不明白他怎么能懒成这样。


    赵诚:“臣领旨。”


    众人散去,官家要回去休息了,赵诚也想回去了,总不能跟着去后苑娘娘们的住处守着吧。


    官家吃好了睡了才说:“让赵诚初七再进宫,再敢偷懒,朕送他去河北路军营去操练。”


    赵诚听着宗瑞的旨意,嘴角抽抽。这尼玛狠人。


    宗瑞反而觉得官家是真的喜欢赵诚,越喜欢的小辈,就会时时刻刻记着,才会这样提溜着他,官家这几年性情十分沉寂,身边人都怕他。


    太子几年都不和官家好好说话了。父子俩如仇寇,早没了天伦之乐,如今来了个赵诚,闷头闷脑的,又乖觉又躲懒,官家时时刻刻盯着他,十分有兴致骂两句,还时不时逗逗他,也是觉得有意思,而且官家心情也好了。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


    宗瑞就说;“官家并没有真的要训斥你,你莫有怨言。”


    赵诚:“我知道。”


    但是我要是反抗,那就不好说了。


    但今天早早能回家,也是好事。


    午时不到他就飞奔回家,进了门就换了身日常的衣服,躺在罗汉床上,看着炉火上的水壶翻腾,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光柱中尘隙翻动,静谧暖和。


    他就静静躺在那里听着屋子里自然发出的声音,一切都十分美好。


    杜从宜进来见他呆成这样,上班把人上成这样?


    牛马也过如此了吧?


    “怎么了?要补觉就赶紧睡,等傍晚要去正院里吃饭,今晚人都在。来安这两天都忙的不见人,惠安都在厨房忙了一天了。”


    赵诚睡不着,就是喜欢躺在这里胡思乱想,这会儿往里挪挪,让杜从宜坐在身边,问:“我这段时间忙的顾不上过问,家里怎么样了?”


    杜从宜:“怎么?你又要查我的账?”


    赵诚听的笑起来,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摩挲,她手上还有墨迹,可见之前也在忙。她这个属于技术工种,对人际交往反而不太擅长。


    “娘子这是小人之心了。”


    杜从宜冷笑:“忙你的吧,年底腊月,能有什么事?好像祖母的哥哥从川蜀回来了,就这两天的事,过了初一,你估计要去拜访。”


    赵诚:“这个年,我要拜访的人太多了。除了亲近的,其他的一概不去。”


    杜从宜问:“不去没事?”


    赵诚想起那位心思深沉的官家调查他,没滋没味说:“去了才麻烦。我莫名其妙成了官家近臣,四处走动多了不合适。”


    杜从宜被他逗的笑起来。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府里肯定会安排你去的。”


    毕竟他升职后,离权势太近了。


    赵诚:“阿姐过年不能回来,还有舅舅那里,岳父家里,年前的礼送了吗?”


    杜从宜:“都送了,扬州的礼走的早,没有去吕家,直接装船送扬州去了。舅舅家里只有舅母在,送了礼,她立刻就回了礼,年前望你去一趟,只是你也没时间。年初二再去吧。至于杜家不挑礼。”


    上次说的杜二的夫婿的差事,最后也没等到回信,可能也不了了之,加上东宫的丧事,杜良镛的生辰宴也没办成,可能是杜二或者罗家不同意吧。


    冯氏也没有给她消息,杜从宜也再没顾得上过问。


    两个人在屋里闲聊,赵诚问起:“跟你的老师学了这么久,有收获吗?”


    杜从宜:“有,技艺这种东西,就是在勤练。等开春出去走走。”


    户外写生需要实景。


    赵诚:“我估计出不去了,到时候让人陪着你去吧,趁着有时间,多出去走走也好,我出不去了,你多替我看看吧。”


    杜从宜是个花架子,嘴硬心软,外强中干。


    要是赵诚但凡拦一句,或者有哪一句不愿意她出门,她肯定头也不回就走了。


    但偏偏赵诚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连出门都给她找好由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就这么抛弃他,尤其两个人像队友一样,她先背信弃义,多少是有点忘恩负义了。


    听着赵诚说的,都有点替他难过。


    来安推门进来,在门厅玄关处喊了声:“晚上去正院里,要不要带礼物?”


    杜从宜被问住了,赵诚笑说:“带着吧,他们肯定会闹的。”


    也是,他腊月二十三才得来的差事,这几天在家也是两头不见明。天黑就进宫,天黑才回来,府里谁也见不着他。


    今晚人都到齐了,肯定会逮着他一直问的。


    总归一年到了年尾团聚的时候,汴京城里家家户户升起灯笼,端王府里难得有了笑声。


    今晚发赏钱,开年新料子裁新衣,人人都高兴。


    杜从宜昨天已经盘了账,该分红的分红,该发赏钱的发赏钱。


    院子里赚钱最多的是银屏,她已经是大师傅,得的分红有几百贯,多得她都不敢要,杜从宜和她说:“你现在也不是女使,是藏花楼的大师傅,这个钱是你该得的,也不要觉得其他人少,你就不好意思,你的天赋好,做得好,自然就该拿的多。”


    银屏死也不肯离开府里,觉得愧对主人。


    她从前的梦想,是等到年纪了,将来出去了回到乡下嫁个本本分分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了,因为杜从宜,她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


    银屏是个老实性格,觉得杜从宜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就直接说:“大娘子,我前几日见着银朱了,她过得不太好。她向我求助,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日银朱在这里闹事,赵诚厌烦这种搅局的人,特意没让杜从宜粘手,让来复领着人送还给二伯,让他看好人,别乱跑。


    可能这件事惹恼了赵宗回,银朱被收拾了一顿。


    但她是个胆大的,百般讨好赵宗回,就是想抬妾,可赵宗回院子里的女婢太多了,抬为妾室的一个都没有,女婢们有姿色的更是多,她容貌不出挑,身段也一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温柔小意,且放得下身段百般讨好,要想抬妾室,只能讨好二夫人。


    可刘氏是什么好人吗?她根本不可能给赵宗回抬妾,时间久了银朱自然也就失宠了,赵宗回书房里的差事轮不到她了,只能在院子里当差,反反复复的勾心斗角,才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再见银屏一身好穿好戴,心里羡慕的要命,想起从前在三房当差,好吃好喝,院子里人少,是非也少,也没人欺负她,后悔是自然的。所以就哭着求银屏救她。


    银屏哪里敢答应,回来和来安说了一句,就被来安训斥了一顿,来安是恨惨了银朱。


    这会儿又和杜从宜偷偷说起,杜从宜乍听见银朱的名字,这才几个月,她就过的不好了?


    “她怎么了?”


    “说是二房院子里的女使们欺负她。”


    杜从宜笑说:“那求你也没用,毕竟你和二房的老爷说不上话。”


    银屏听的吓了一跳,二房老爷出了名的喜欢漂亮女婢,府里的小女姑娘们都怕。


    杜从宜也知道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到底情分不一样。


    “她自愿进去的,要是想出来,肯定在府里呆不住的,你让她自己想办法,二夫人不是非要压着她不可。她若是愿意出府,自谋生路,也是个活法。自赎倒是可以借钱给她。”


    杜从宜对银朱这种人,没有恨意,只是单纯讨厌而已。


    但这不是银朱为奴为婢,低人一等被人欺压的由。


    银屏见她并不真厌恶银朱,感激说;“我明白大娘子的意思了,若是她再找我,我会和她说的。谢大娘子。”


    来安还是不能接受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背着杜从宜和银屏说,大娘子心善,尤其是对女子格外宽容,但是这不是银朱背信弃义的由,她背叛了咱们三房,如今回头求你,不过是见你富贵,心生嫉妒。她对你没有好心,只剩不甘心,你自己长个心眼,她要是再烦扰你,不必会就是了。


    银屏觉得来安说的也对,也不敢忤逆来安的话。


    汴京城的大事,轮不到内宅的小人物们来操心,但内宅里的恩恩怨怨,落在这些小人物身上,一点都不比朝中的大事来的轻松。


    总之一年到了尽头,所有人回顾往昔,对来年充满了期盼。


    第079章 心安


    赵诚带着杜从宜出发去正院里,他一路上还和杜从宜说:“来年把这边柳树换成其他的树。”


    杜从宜冷的两只手缩在袖筒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随口应付:“行吧,那就刨了,换成其他的。”


    赵诚笑起来:“我的意思是柳树不吉利。”


    杜从宜心想,我都能到你们这个鬼地方来,还谈什么吉利?


    但嘴里依旧附和:“那就换成吉利的。”


    主打一个不扫兴。


    赵诚看她见鬼的表情,但依旧胡说八道,就笑起来。


    只有她才能让他有那种熟悉的感觉,觉得同伴仿佛有病,但依旧不会反驳。


    拥有自由的灵魂。


    永远不屈于环境,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不会觉得孤独。


    他伸手牵着她的手,说了句:“有娘子在,真好。”


    杜从宜跟见鬼似的,看了眼后面偷笑的女婢,使劲挣扎都没挣扎开,索性就随他了。


    反正她不怕丢人。


    和弟弟谈恋爱,不就图他嘴甜嘛。


    反正她的自我感觉挺良好的。


    正院里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今晚很难得二房的人都到了。不知道刘氏是怎么和儿子说的,那位刘婉月也来了,而且她第一眼就看到进门的杜从宜伸脚踩了脚赵诚,抽回了被赵诚硬拉着的手。


    她目光悠悠从赵诚脸上扫过。


    陈氏见她来了就喊:“五弟妹来了?”


    杜从宜看着满屋子的人,男人都在东面的厢房里,女眷坐在这里,见两个人进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几天前,两个人还是府里的小辈,结果这才几天,赵诚一连三级的升职,从人人不当回事的鲁直小子,成了御营军统制,如今更成了官家近臣。


    大相公们的超然地位,固然令人羡慕权势滔天,但那也是大半辈子打熬出来的。


    可赵诚才多大,翻年才二十,他是走捷径,还是官家钦点的身边人。离权势一步之遥,来的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就是这个轻而易举四个字,才让人嫉妒。


    关于赵诚平步青云的升迁路,关联最深的就是杜从宜了,赵诚的所有改变都是从和她定亲开始,所以杜从宜旺夫这件事,仿佛被证实了一样。


    杜从宜也没想到,这种玄学这么受人欢迎。


    赵诚和长辈打了招呼去了东厢房,杜从宜就被陈氏拉着坐在身边,问:“这几天都不见你,五弟这是步步高升,离不开你这个旺夫的人。忙什么呢?”


    杜从宜都不知道怎么说,老夫人笑着说:“你就是央着她,夸你自个儿呢?你不也是?”


    老夫人还是很有智慧的。


    陈氏被老夫人夸了,一点不扭捏:“也是,那就祝咱们府里多多有我和五弟妹这样的媳妇。”


    连邹氏都被逗的笑起来。


    刘氏笑着说:“这话我爱听,你们七弟、九弟,将来娶媳妇,你们可也要上心。”


    刘婉月转头就白了杜从宜一眼。吴氏看见了又当做没看见,坐如针毡的,府里这一辈的孙媳里面,长辈们都没人提起她,她觉得都看不起她。


    本来赵敬和赵恒,那是原配嫡出,别人不算什么,可老夫人那是亲孙子啊。


    偏偏老夫人就喜欢杜从宜,喜欢陈氏,时时刻刻捧着那两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娘家吴家也是清流人家,她们怎么敢的?


    老夫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转头问:“玉娘画的飞天图怎么样了?”


    吴氏被老夫人突然点名吓了一跳,转头结结巴巴说:“快完成了。”


    老夫人点头笑笑。


    吴氏没觉得受宠若惊,而是被吓了一跳。老夫人的话题一带而过。结果刘婉月跟着说;“我母亲说,祖母是再慈爱不过了,前几日母亲进宫陪高皇后,宫中赏赐了一些椴树蜜,今日给祖母带来一些,祖母尝尝,要是觉得好,我再去讨一些。”


    老夫人笑着说:“那就谢安平郡主了。”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吴氏被刘婉月抢了话,又觉得祖母对她不够重视都不肯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没觉得刘婉月抢了话题,只是羡慕刘婉月有安平郡主这样的亲娘,时时刻刻能撑腰。


    她若是有亲娘在,端王府里的人肯定不敢这么看不起她……


    每个人心里都胡思乱想着,女眷们在一起聊衣服、首饰、好的料子、春衫……


    女眷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屋子里的女婢穿梭正在准备晚饭。


    今晚还要守岁,热闹好久呢。


    杜从宜问陈氏:“害喜吗?”


    陈氏小声说:“特别省心,我没有一点不舒服,能吃能睡。”


    杜从宜笑起来,长辈们聊的是亲戚之间的事情,大部分是关于周家的事情,老夫人的哥哥腊月二十八才回来,年后才是亲戚们聚会的时候。


    赵诚就没有杜从宜这么轻松了,人一进了东厢房,老王爷不在,赵宗荣见了赵诚先问:“宫中当差,怎么样?”


    这些人其实见过官家的都不多,能朝夕见到最高领导人,还是封建王朝的君王,自他们眼里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赵诚:“还好。”


    今日的赵宗回没有喝醉,也没有耍酒疯,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袍子,长时间的酒色财气把人都快掏空了,脸色泛黄,神色萎靡,唯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接着问:“五哥,官家为什么偏偏点了你做亲随?官家往后也没太子,以后打算怎么办?”


    官场的人都比较含蓄,不会像赵宗回这么大剌剌地问。


    太直白。


    赵诚:“二伯,我只是随侍官家身边,只负责护卫官家,禁内的事情,哪是我能打听的。”


    赵宗回见他答的老老实实,就撇嘴:“你也是个木头,那大相公们和官家议事,难道赶你出去吗?总能听只言片语,咱们府里说不准将来还要靠你呢。”


    他说话露骨又势力,让大家都听着觉得羞愧。


    赵炎听不得自己老子出丑,就改口说:“也是,宫里是什么地方,一言一行都要警醒。”


    赵宗荣:“别听你二伯胡说。朝中今年不太平,你安安分分当差就好,不要有其他心思。咱们府不沾染那些是非。”


    赵诚依旧乖顺答应。


    总之没人能挑出他的毛病,他又不是真的十九岁,观察一番,对每个人的心思也能猜个大概。


    叔伯兄弟们的话题,大多是围绕着朝政、前程、财富……


    赵诚心里的想法一个字都不肯说,唯有赵恒坐在他身边感慨:“真没意思,我刚找你学会做弩,我最近试了一种核桃木,硬度非常大,做脚弓弩,射程有三百步,穿透力非常强,改日你有时间给你看看,你有功夫了,多琢磨琢磨这些,只要有图纸,我就能造出来。”


    赵诚惊愕看他,这位真是手工帝,居然能把脚弓弩搞出来,三百步的射程,配合铁骑,只要配合的好,将领指挥得当,可以攻其不备,能成军中的利器。


    赵诚:“等我有时间,咱们出城去看看。”


    老六赵辉盯着和赵恒说话的赵诚,突然问:“二哥和五哥说什么呢?”


    赵诚对赵辉的印象很淡,因为赵辉几乎和他没有说过话,二房的三个兄弟,只有老大赵炎说话办事比较上道,老二老三年纪小,听赵恒说了一句,老二老三像没笼头的马,老三赵修在书院读书,经常不在家,几乎没有存在感。


    赵诚抬头还没说话,赵恒就说:“自然是说一些不能让你知道的悄悄话。”


    赵诚听的想笑,他自己肯定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但是赵恒不一样,他性格就是混不吝,只要自己开心,其他的都不关他的事。


    赵辉被二哥顶了一句,依旧盯着赵诚,眼神称不上善意。


    妻子喜欢赵诚,这种绿帽子,他起初不当回事,赵诚能有什么?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可怜虫。


    可等赵诚成婚了,就开始步步高升了,他心里的优越感自然就没了。


    刘婉月一颗心都在外面,这种屈辱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赵诚余光看到赵辉盯着自己,但其实并不知道他怎么了。


    反而赵恒兴致勃勃和他商量:“你说的那个发条机械,是怎么弄的?你说能不能造个大的,发条换成脚蹬的,就能一直转……”


    赵诚看着他,真觉得可惜,他是个天生工科的料子,没生在好时候,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只能做个别人眼里不学无术的混子,其实他是个搞科研的好材料。


    两个人低头嘀嘀咕咕,赵士义进来,见了赵诚就说:“在官家面前当值,瞧你那副样子!”


    赵诚其实没听清,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见所有人都看着他。


    赵士义身边还跟着人,他只能站起身叫了声:“祖父。”


    给人当孙子,真不是好差事。


    没等赵士义再说话,那头的老夫人发话:“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她说完女婢们立刻进来摆桌子,赵士义坐在上首,左手边是儿子,右手边是以赵敬为首的孙子。


    年夜饭是半素的,饭桌上喝酒多了,聊的也多了。


    赵士义和赵宗荣说的是祭祀的事情,赵诚在这种场合从来不说话,赵敬可能意识到他对这个差事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积极。


    而且他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弟弟了,当年三叔去世,他找自己喝酒,痛哭一场,说要为父亲血恨,要从军,要北上杀敌……


    后来他再没有提起过,而且关于三叔的一切,他就像彻底忘记了一样。


    他后来聪明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学会了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而且有了很多朋友,得到很多人的赏识,但和他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第080章 除夕夜


    男女之间隔着屏风窃窃私语的时候,老夫人这边说:“把屏风撤了,都是自家骨肉,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老喷子转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一句话都没说。


    赵诚算是看明白了,老喷子想进这个正院,只有逢年过节这种大日子,才能进来。


    女眷那边两张桌子靠在一起,赵昭月坐在邹氏身边,起身凑杜从宜身边,问:“五嫂,能再送我一支菊花的绒花吗?我的那支不小心摔坏了,我想要蓝色的。”


    杜从宜哄她:“可以啊,明天送你一盒新的,做新年礼物。”


    赵昭月听了就很开心,绕回去扭头靠在邹氏身上。


    刘氏笑说:“诚哥媳妇的藏花楼,可是个聚宝盆。那绒花就跟真的似的,让人爱不释手。”


    陈氏也说:“就是,咱们府里的花是不缺,我娘家姐妹就问我几次,能不能匀一支给她们,藏花楼的花实在难买。年前的单子,早早都订到年后了。”


    陈氏刚说完,刘婉月接话:“咱们端王府地位尊贵,我母亲常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爱惜羽毛,这样的人家才能长久。”


    她说话的时候,是所有人陷入静悄悄中,赵诚听她这种屁话,觉得好笑,回头突然问:“吕康是怎么死的?”


    刘婉月听的脸色一僵。


    杜从宜根本没懂,不知道吕康是谁,但见刘婉月*7.7.z.l脸色不好,就知道赵诚问到她七寸了。


    一个官僚阶级出身的小姐,自视甚高,鄙视一切不如她的人。


    她能糊弄住吴氏,但对她没有什么作用。


    刘婉月犟嘴:“五郎问的吕康,是官家处死的。这样的人必然是触犯了国法,听说相公们为吕康求情,觉得他不该被杀,只是官家一意孤行。”


    赵诚轻笑一声,不准备和她说话。


    和一个女人斗嘴说这种没意思了。


    饭桌上有正直的人,比如赵敬。赵敬听刘婉月诋毁官家,立刻说:“朝中政事,官家岂是内宅随意私论的?”


    赵敬神色很严肃,说的很义正言辞。


    刘婉月被莫名教训后,回头看了眼赵敬,十分不以为然。


    赵诚觉得刘婉月这样的女子,生在有一点小权势的家里,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好处,所以她脑子里非常势利,安平郡主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生来就会踩高捧低。


    会追逐权势,保护自己的阶级,禁止底层的人上升,生怕有人影响了她的地位。


    这种女子,生的再美,也不过是一副皮囊,毕竟少了骨血,人性的底色都是灰暗的。


    实在令人乏味。


    一回头看到杜从宜正低头吃菜,津津有味。


    刚才的风波,她根本没往脑子里去,他看的好笑。


    心真大。


    人家讽刺她一通,她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可能听懂了,只是觉得太呱噪没意思,懒得会。


    但是想想也有趣,


    年夜饭,虽然有些小风波,还算太平,小辈们大都不说话,听长辈们闲聊。


    等晚饭后,老夫人屋子里支起牌桌,男女打牌,陈氏今晚不是很积极,要是以前肯定她是气氛担当,但是她怀孕后人懒了。


    争当第一名的那口气一旦散了,就很难再像从前那么积极了,拉着杜从宜要聊天,牌桌上就成了刘氏和刘婉月婆媳的天下。


    小周氏也挺着肚子,难得和陈氏坐在一起。


    女人在一起是非就多,吴氏一个人落单,左右都看着不舒服。


    小周氏月份大了,不到三月就要生了,这会儿靠坐在罗汉床上,整个人都恬静,杜从宜第一次离她这么近,静静看她的脸,情不自禁夸了句:“三嫂真真好看。”


    小周氏从小被人说生的太过妖媚,不是端庄之相,她娘家是小门户的人家,谈不上什么门第,所以她从来不喜欢自己的脸,谨言慎微,对所有人都冷着脸,这样才显得不轻浮。


    但杜从宜是第一个很直白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她长得好看的人,


    陈氏接了句:“当然。”


    杜从宜的喜欢和陈氏的夸奖是不一样的,杜从宜是真的喜欢小周氏的美,就是那种非常风情万种的万人迷的长相,哪里都好看。


    她凑小周氏跟前说:“等有时间了,我给三嫂画一幅画吧。”


    小周氏接收到她的好意了,笑说:“那要等,明年了,等孩子生了,等我好看些了再说。”


    女孩子不论多大年纪,都是爱漂亮的。


    陈氏见缝插针;“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


    杜从宜:“可以,等你们有时间了知会我一声。最好是开春夏天的时候。”


    几个孙媳闲聊,赵士义坐在东厢房,又开始和儿孙们训话。


    今夜不能太平,赵诚躲也躲不掉,赵士义又开始评论朝政,张嘴就说:“官家对储君太过刻薄,东宫也是为国为民,官家只是因为东宫和他意见相左,便如此轻贱东宫,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赵诚听的人都麻了,让赵策知道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他现在算是知道,之前体制内的同学从来不参加多人的聚会,一不留神就能惹上麻烦。


    这又是从何说起?


    “祖父这又是听谁胡说的?”


    赵士义眼睛一瞪:“胡说?难道不是事实?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才落到孤家寡人的下场……”


    你能生儿子,还成大本事了?


    赵诚也摸不准这个人的脾性了,他在宫中几日很太平,也听说他在宫中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一到家里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诚无奈说:“这叫胡乱攀扯官家,这是想要干什么?年关在即,是相公们一同上书决定年前完成东宫的丧仪。并不是官家一意孤行,”


    “简直胡闹胡扯!祖宗规矩,还要不要了?这是大逆不道!”,赵士义怒不可遏。


    赵诚也没想到他气成这样。


    “您息怒,官家同意,自然有官家和相公们的道。”


    赵士义:“你呢?你就一言不发吗?眼睁睁看着储君被潦草下葬!”


    赵诚没想到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


    我怎么办?他又不是我儿子。再说了,我要是有这么完蛋的儿子,我也不想会他。


    赵诚不肯会他了,赵宗荣就说:“今年是个多事之秋,您别为难若甫。”


    那边的老夫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就问了声:“怎么了?好端端的一家人,吼叫什么?”


    老喷子张了张嘴,但没反驳。


    赵诚觉得他真有意思,明明怕老婆,还装模作样。


    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之后赵敬说起了今年汴京城的商税,赵炎说京府衙门因为康渤的事情,被免职了两个主事。


    赵诚再也不肯多嘴了,靠在椅子上已经昏昏欲睡。


    之后所有人都去院子里放烟花,爆竹声声,大家在一起也就热闹了,孩子们也跟着闹,跑来跑去,总归是一年除夕,很热闹。


    他最后听到有人在耳边问:“你睡着了?”


    睁开眼见杜从宜低头盯着他。


    其他人居然散的七七八八了,杜从宜见他眼睛里都是血红,轻声说:“祖母让咱们回去。”


    他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二刻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真是当牛做马的日子,浑身都是疲惫。


    这才起身,见赵敬和赵恒兄弟两在下棋,其他人都走了,赵恒见他醒了:“五弟这个差事,真是劳心劳神,还不如作罢,坐着都能睡的一塌糊涂。刚才祖父走的时候可是盯了你好几眼,大哥护着你才没被叫醒来挨训。”


    赵诚笑起来。


    “谢大哥了。”


    赵敬并不觉得有什么,“别听他胡说,累了就趁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宫中当差时刻警惕,自然更累。你性格懒散惯了,虽然细心,但难免会觉得累。”


    赵恒:“我好不容易找到五弟这么个宝贝,结果转眼就被招进宫了。真是无趣。”


    杜从宜见赵恒对吴氏好像毫无感情。


    “二嫂刚才还在,是回去了吗?”


    赵恒低头摆棋子,像没听见一样。


    赵诚站起身说:“走吧,我们先回去。”


    等两人走了,赵敬今晚在老夫人这里陪着,催赵恒说:“早些回去吧。”


    赵恒嘻嘻哈哈:“我陪会儿祖母,怎么了?”


    赵敬知道弟弟夫妻房里的事情,但他不能多说。


    赵恒从定亲开始,就不喜欢吴氏,成婚的时候吴家闹出来一些不好的事,惹恼了弟弟,成婚后吴氏又糊涂,直接将弟弟身边伺候的几个人都发卖出去了,直接惹恼了他,从此他和吴氏几乎夫妻一年不见面。


    弟弟不着家,很大原因是不喜欢吴氏,他也不喜欢吴氏,可人已经娶回来了。夫妻夫妻,就是互相相处了解的,吴氏懦弱糊涂,可要慢慢教,也许是可以教好的,偏偏赵恒不耐烦和她说话。


    一年四季就住在书房里,身边更是一个人都不留了,生怕吴氏糊涂再祸害人。


    赵敬第一次有些艰难说:“你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可以带回来,我去替你和祖母说。”


    赵恒:“没有,吴氏挺好。”


    起码很省心。


    赵恒心不在内宅,别说吴氏,就是李氏张氏,在他眼里没区别,除非他能遇上一个和他一起研究工科机械的女子,才能叫情投意合。


    杜从宜问赵诚:“二嫂和二哥都不说话?”


    赵诚在想别的,随口应付:“可能吧。”


    杜从宜想了想,才说:“你若是有什么做不完的,可以交给我。”


    赵诚握着她的手,笑说:“好的。”


    目前他真的信任的还真只有她一个。


    杜从宜:“官家身边当差几年,之后争取外放吧。”


    赵诚听的笑起来:“你都替我想好了?”


    杜从宜:“你现在的位置敏感,但换一个想法也是有好处的。但你不能再贪财,一分一厘都不要碰,需要钱,我给你。”


    赵诚认真问:“那我需要的钱很多呢?”


    杜从宜看着他的眼睛:“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做生意可以去赚钱,但是你不可以。你现在得到的每一文钱,都是你将来的罪证。”


    赵诚:“那要是,将来我满身罪孽,你怎么看我?”


    杜从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认真想了想,谨慎说:“只要你不是违背良心,就算是杀十人救一人,也是善。但你要是为了权力、为了得到什么东西,杀一个人也是罪恶。这种事情全凭良心。现在说这个,可能太轻飘飘了。”


    赵诚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不要怕,我什么官职都不想要。”


    只是将来子恒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不可能脱身。


    大宗正举荐他,多半是为了让他接替他的位置,将来给子恒保驾护航。


    这些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五步。


    杜从宜见惠安偷笑,才回神;“好了,大过年说这个不吉利。”


    赵诚笑起来:“走,咱们回去煮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