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和落月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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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 虞惊棠幸福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节目组已经带着设备鱼贯而入。
导演安排人员去各个房间安装摄像头的同时,尴尬解释道:“设备太多了, 耽误了些时间。”
这极其草台班子的一幕终于拉回众人注意力。
付云清言简意赅:“见过草台班子, 没见过这么草的。”
导演十分委屈:“我们原本安排的别墅主人突然毁约,赔钱也不愿意继续录制,这栋房子都是早上才签的租赁合同。”
不知道是不是江落月的错觉, 导演说这话时, 视线一直在瞥宁扶光。
江落月觉得自己似乎洞察了什么小秘密。
但由不得她多加思考, 节目组和直播平台签了合同, 迟到是要赔钱的。
众人瞬间加入了安装摄像头的队列中, 江落月也顾不上还给虞惊棠手巾了,随手折好放进口袋, 随口道:“我洗完再还给你。”
看着她紧跟导演身后的背影, 虞惊棠眨了眨眼,还没从这一句话的甜蜜中回神, 又听见一声冷嗤。
“装模作样。”视线相接, 付云清冷声点评, “那么主动以为她就会喜欢你?”
其她人都走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人, 空空寂寂。
虞惊棠却不觉得落寞,反倒在付云清眼前打开了那支江落月用过的润唇膏。
草莓味的膏体薄薄地涂满嘴唇, 方方面面沾染着, 虞惊棠每涂一次, 都会想到江落月, 仿佛也借此尝到了对方唇上的味道。
眼角微微弯起,虞惊棠终于在几乎失声、满脸不可置信的付云清眼前收好唇膏。
她一言不发, 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直到脚步声远离,瞪着替她背影的付云清才终于醒神——
她就知道,这破综艺除了江落月以外没有一个好东西!!
*
付云清的无能狂怒蔓延到方方面面。
具体表现为,她就算干活也比别人干的快,一个人的进度能顶两个,让她休息还要被凶。
工作人员不禁感叹:“不愧是在哪里都要做第一的女人!”
说起‘做第一’,也是前段时间《讨厌我》没直播,观众闲来没事干考古研发出的新梗——付云清从学生时代开始考试做第一,做演员后演戏做主角,连上综艺都争强好胜,从没下过前二,仿佛没有东西能停下她的脚步。
唯独在江落月眼前时,火爆辣椒才会停止爆炸,安静的像一株向日葵。
标题为‘付云清在江落月眼前说人话’的视频迄今已经上千万播放,被戏称为‘娱乐圈奇观之一’,日日被网友瞻仰拜访。
付云清不懂她们小声嘀咕的具体内容,但她这次这么主动,却并非出于争抢好胜的蠢理由。
——节目组和直播平台签了合同,没在规定时间前开播,全员都要扣钱。
付云清当然无所谓那点打水漂都不够的钱,但江落月最近才好起来,看着就还在紧衣缩食,她当然不想对方被牵连。
只是,她每装一个摄像头,脑子里虞惊棠用唇膏的画面就闪一下。
闪到最后,付云清额角青筋暴起。
她都没亲过江落月,虞惊棠怎么敢的?这算性骚扰了吧?
她想和江落月告状,却又怕对方因为这个而注意到虞惊棠,愤愤着想了半天,也没在见到江落月后说出一星半句。
很快,在全员动工下,《讨厌我》第六期卡在最后一分钟开始直播。
几乎是直播链接的一瞬间,“道歉”与“退钱”的弹幕飘了满屏幕。但是在看清直播画面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打出了一个:【?】
只见空旷的客厅内,架设了一块百余寸的电视屏幕,此刻正放着直播间画面,铺了满屏弹幕。
有网友刚惊讶【这才是真正的贴脸开大!】,下一秒,这条弹幕就被向梵随口念了出来。不少网友瞬间老实下来,连刷cp都有些不敢刷了。
眼见氛围突然变得‘相敬如宾’,导演试探性开口:“大家好?”
弹幕立即统一战线,再次狂刷【退钱】!
而在导演小心看向江落月,江落月适时结果话题时,弹幕又通了人性,开始山呼海啸般的夸赞回应。
导演:“……”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她悲伤闭了闭眼,还没感伤悲秋几秒,又在弹幕的催促下介绍起今天的规则——
“如各位所见,这一期的主题为,一日情侣。”
节目规则,江落月在车上听摄影师讲过,她以为自己已经弄懂了。
可在听清主题名后,她脸上笑意还是一僵,下意识抬头,恰好与身侧宁扶光的视线相撞。
——除她之外,其余三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江落月身上,可惜被抢先一步。
江落月只能看着宁扶光。
“嘉宾抽签分队,完成节目组分发的任务,并在一天结束后找出卧底。”
“任务限期三天两夜,如若卧底出局,游戏立刻结束。反之,如若卧底活到最后,将获取一份神秘礼物。”
随着导演补充规则,肉眼可见的,宁扶光眼底笑意加深不少。
江落月深吸一口气,瞬间意识到,从导演说出卧底规则的第一秒,宁扶光就猜到了。
猜到她是‘卧底’的事实。
规则里,卧底出局,则录制结束。换言之,只要让最受欢迎,所有人都想与她成为‘一日情侣’的嘉宾成为卧底,直播就会进行到最后一刻。
换做以前,江落月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么受欢迎,但在发现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后,她心中警铃大作。
只江落月走神这短短几秒,弹幕已经炸锅。
【一日情侣?才一日?能不能假戏真做】
【我就知道这垃圾节目组舍不得炒cp的泼天流量,现命令所有棠家军举起手掌将运气借给小棠!】
【不过,五个人怎么分队?又来三人行?】
【我是挺爱看啦但是真的能播吗O.o】
带有浓烈性/暗示的弹幕藏在角落,导演却眼尖看见,并掐头去尾地回应起来:“第一天将分成三队,落单的嘉宾将在节目组陪伴下进行S城一日游。”
【TD】
【瞬间失去所有兴趣……】
【你不会以为这是奖励吧?】
导演是不是这么想的,江落月不知道,但她的确认为旅游一天是真正的奖励。
因此,在抽奖筒被推上来时,她难得主动:“我先抽可以吗?”
在她之前的,依旧是凡事抢一人设不倒的付云清。
四目相对,江落月眨眨眼。在她眼中,付云清是唯一安全的朋友,自然不介意说一些好话:“云清?可以吗?”
只一句“云清”,付云清耳根瞬间软了,她盯着江落月的嘴唇,被唇膏柔润过后,的确看起来水嘟嘟的,离得近了,还能闻见草莓味。
“……你要抽就抽吧。”付云清让到一边,嘴上别扭,心里却格外得意,回头就瞪了虞惊棠一眼。
她能让江落月当众问“可以吗”,虞惊棠能吗?配吗!
身后的暗流涌动,江落月没注意到。她满心只有自己抽中‘落单’的卡片,深呼一口气,才探手去抓卡片——
【喝一杯柠檬汁】
江落月茫然数秒,将卡片展示在镜头前。
下一秒,有* 工作人员递来嫩黄到透明的果汁,酸味蔓延在一小片区域,只是闻着味道,江落月都有些牙酸。
没等她开口,向梵已经皱眉:“分队也有惩罚了?”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环节。
导演心虚地摸摸鼻子:“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经历磨难怎么彰显缘分的珍贵?”
“当然……”
生怕嘉宾们被冒犯动怒,导演刚想补充,宁扶光却突兀道:“我来喝吧?”
她伸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杯子,弯起眼:“我喝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不用——”
江落月的拒绝刚刚开了个口,宁扶光却已经喝起柠檬汁来。她似乎真的习惯了这种味道,神情毫无变化,仍旧是一脸温和笑意。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酸涩的果汁,而是一杯白水。
……如果不是女人另一只袖子下悄然攥紧的手,江落月或许真的信了“习惯味道”的鬼话。
“规则没说过,惩罚不能替做吧?”喝完,宁扶光晃晃杯子,看着导演。
导演被她雷厉风行的举动怔到了,下意识点头。
得到肯定,宁扶光才笑着对江落月说:“继续抽吧。”
江落月沉默了。
弹幕上纷纷刷着尖叫与“好宠”的字样,江落月却只觉得无奈,再次感到言语的无力。
宁扶光好像永远是这样,强硬的温柔,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却又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张张嘴唇,江落月想说话,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再次伸出手。
或许是天意安排,这一次,她抽出的卡上,写着宁扶光的名字。
围观的三人眉心抽搐。
代做惩罚,她们也可以,但只是迟了几秒,就被宁扶光抢先了。
而转头,江落月就抽到了宁扶光,这不是黑幕是什么?
但每个嘉宾都只有两次抽卡机会,如果宁扶光也抽到江落月,两人将会自动组队。
想要阻止这种发展,只有她们抢先抽到江落月。
为此,她们也顾不上嘲讽宁扶光,付云清随手一捞,捞出了‘虞惊棠’。
而转脸,在她之后的虞惊棠捞出了‘付云清’。
“恭喜二位,组成今日的一日情侣!!!”
不等任何一人反悔,导演提着喇叭就开始庆祝。装满花瓣的礼花筒被拉开,纷纷扬扬飘落在现场几人的发梢衣角。
付云清狠狠瞪向导演,一脸不可置信。
而虞惊棠也第一次露出惊慌失措到崩溃的脸色,不断看向江落月,试图以此证明自己不变的真心。
江落月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这可能说明你们有缘分。”她艰难地忍笑,“是好事……”
“鬼要这种缘分啊!”付云清怒然道,“凭什么不能换?谁制定的规则?”
她开炮的同时,向梵淡淡道:“付云清没有说虞惊棠粉丝是鬼的意思。”
江落月:“……”向导,你也没有放过她!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笑出了声,惹来付云清一瞪,才小心掩唇。
付云清怒极反笑:“就这么好笑?反正我绝对不可能和她组队。”
虞惊棠冷冷道:“嗯。”
尽管只有一个字,但也能从她崩裂的表情里看出虞惊棠的决心。
在三方就这一问题展开史诗级混战时,宁扶光漫不经心地靠近了抽奖筒,但还没碰到,向梵已经开口:“我先来,怎么样?”
宁扶光顿住,睨了一眼向梵。对方今天戴了副眼镜,看上去人模狗样不少。但宁扶光想到的,却是刚才在楼上装摄像头时,江落月的视线总是频频落在向梵脸上。
是喜欢眼镜,还是觉得这副装扮很有文艺气质?
宁扶光不懂,这是她近来很烦恼的一点。她似乎总是不能及时弄懂江落月的喜好。对方年纪还太小了,喜欢的东西一天变一个样。
代沟啊。
心内想着,宁扶光笑意不减:“为什么?”
“我手气一般。”向梵看一眼手表,“现在是我运气最好的时间,所以想先抽。”
鬼扯的理由。
宁扶光嗤笑着,刚要拒绝,向梵却说:“卧底投票可以提前吗?毕竟导演耳根子这么软,谁说两句都能改变规则。”
“比起看落月和你组队,她们或许更愿意把落月投票出局吧。”
宁扶光脸上笑意不减,却还是让开了身位。
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三人要让江落月淘汰,而是警告宁扶光,她们随时可以联合起来用三票将‘宁扶光’投出局。
在向梵伸手的同时,宁扶光淡然开口:“你可以试试。”
向梵抓住卡片,回身看她,两人都看见了卡片上写着的柠檬汁惩罚。
“毕竟,机会往往只有那么一两次。”
“已经十点了。”宁扶光学向梵看手表的动作,莞尔道,“已经过去你最幸运的时间,还要再抽吗?”
向梵嗤笑出声:“用这么低端的激将法就想把我逼走?”
她又一次伸手,这一次的卡片上,写着的还是‘柠檬汁’。
宁扶光扬眉,在她忽变的难看神色里抽出自己的卡片。
——【江落月】
“看起来这一次,还是我和落月有缘一些。”
第62章 这样可以说明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吗?
62
四人三分钟一小吵, 三小时一大吵,按照常理,无论是江落月还是观众都应该习惯了。
但这一次, 三人却前所未有的态度强硬。
见到宁扶光手里卡片的一瞬间, 付云清就疯了,提及最多的词就是“黑幕”;向梵被宁扶光那句近乎炫耀的话气了半天,冷笑直言:“如果有人相信这纯靠运气, 可以直接联系我工作室, 让她赞助你们小学学费。”
江落月旁听的差点笑出来, 还是因为虞惊棠的冷脸而收敛了。
她仔细观察, 发现虞惊棠也难得黑脸。虽然因为小棠此人常年臭脸, 以至于发火看起来也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但江落月为了给她面子, 还是装出了一副就差开口尖叫“你们别再打了——”的焦急神色。
三人突然一致对外, 试图从各个方面将宁扶光轰成筛子,以此拆散江落月与宁扶光的组合。
可规定就是规定。
队伍已经组成, 想分开, 要么等时限结束, 要么嘉宾选择与节目组一日游。
江落月很心动后者, 可宁扶光却似有所感, 倏然看向她。
明明被三人围攻时,宁扶光都格外淡然, 仿佛毫不在意。
可现在, 她却因为江落月一个雀跃的抬眼表情, 敛下眼眸, 骤而低下声调:“你不想和我组队吗?”
江落月:“……”
弹幕瞬间,付云清更是疯上加疯:“你装什么绿茶?谁想和你组队?”
“落月?”宁扶光却忽略了她, 放低了声调,“如果不想,我也可以……”
这还是开播以来宁扶光第一次在荧幕前表现的这么委屈。
尽管知道,宁扶光绝对一定百分之百是演的,可江落月也真的怕她把自己演进去,当场哭给镜头看。
只是想到那种可能,江落月就后背发麻,忙打断道:“组队。”
“我也没说过不和你组……”
宁扶光那么着急做什么!
宁扶光明明被这个回答逗笑,却还是装成个受尽委屈突然得到保护的小可怜,反复确认“真的吗?”,并反复得到江落月无奈的肯定,才站到她身后。
“你真好。”她轻声说。
尽管保持着一定距离,这句轻飘飘的温柔话语却还是让江落月浑身一悚,耳根薄红。
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宁扶光弯起眼睛,安静地想,难怪虞惊棠总那么爱装可怜,这招的确很好用。
宁扶光终于安静,可江落月却怕她又口出狂言,忙问导演:“还有什么任务要宣布吗?”
没有的话,她就要带着宁扶光这个人形战斗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了。
——只这么一会,江落月就觉得自己耳边出现了噪音,再待下去,耳聋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或许是因为规则已经足够博眼球,在任务上,节目组倒是难得温柔一回,只需要嘉宾们给指定嘉宾赠送一份礼物就可以。
具体要送给谁,由节目组私发短信给嘉宾本人,不在直播公开。
只她介绍规则的时候,江落月手机震动,她垂眼一看,自己需要送礼物的对象是虞惊棠。
其余几人也收到消息,神情各异,付云清鼓着脸,明显分到了不想送礼物的对象——但除去江落月,她谁都不想送,所以即使弹幕有心猜测,也猜不出真正的名字。
宁扶光看完消息,收起手机:“那我们先走了。”
付云清:“……凭什么?我才是第一个组队成功的吧?”
宁扶光嗤笑:“那你和虞惊棠先?”
她刻意强调‘虞惊棠’,让开身位,一脸祝福,让本想膈应她的付云清反倒像吃了苍蝇一样反胃:“看到你就恶心!”
“没说你!”愤愤说完以后,她又立即对江落月解释。
江落月哑然失笑,走出别墅时,还能听见导演尖叫:“请嘉宾不要试图跟踪嘉宾!今天各个队伍需要分开行动……”
她回头,发现虞惊棠正被工作人员拦在门口。小棠终于脱离冰山脸,眉飞色舞一回,可惜毫无作用,只能望妻石一样看着江落月离远。
江落月叹了口气,随手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讨厌我黑幕#的话题正挂在热搜上。
三人刚才动怒的格外真实,连带此刻聚集在话题内的网友都不再和气,唇枪舌战,一条条骂战看的江落月眉心抽搐。
她看一眼宁扶光的背影,想了下,干脆开门见山:“真的有黑幕吗?”
此刻,两人已经远离了直播范围。
也就是说,她们可以说真话。
宁扶光放慢了脚步,等着江落月追上来,才莞尔问她:“你觉得呢?”
江落月道:“是我在问宁总。”
“抱歉。”宁扶光想了想,才说,“本来安排了,但因为你突然要求第一个抽卡打乱了顺序,所以,没有。”
江落月想起自己抽卡时的确随手打乱了筒里的卡片,久久无言。
直到两人快接近节目组安排的车辆时,她才终于憋出一句:“宁总就对自己的运气那么不自信吗?”
这句话换别人说,宁扶光一定会觉得是阴阳怪气。
可从江落月嘴里说出口,她却格外受用,像得了夸赞一样弯起眼睛:“以前是这样,但现在不觉得了。”
理智告诉江落月,宁扶光一定又憋了一肚子坏水,等着她上钩。
可她的确好奇答案,一如最开始她就好奇宁扶光另类的关注一样。
安静几秒,江落月问:“为什么?”
“如果我运气不好,怎么会第一次就抽中你?”
宁扶光回身看她,光落在她眼角眉梢,更显她五官立体,容颜漂亮。她却毫不自觉,伸手为江落月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所以我才和向梵说,我和落月比较有缘。”
江落月怔然,总算知道刚才那一架的导火索在哪了——
只是,她还是难以理解。
“只是组个队而已。”
为什么要闹那么难看?
时至今日,江落月依旧不适应自己突然提高的地位。
无论是周若年,还是江家,似乎都讲究利益至上的原则。前者为江怜言带来的资源背叛江落月,后者认为精养多年的江怜言远胜过江落月,半放弃了她。
以至于江落月即使不喜欢这种行为,也在潜移默化里认可了利益至上的原则。
在她眼中,四人与彼此任意一个人交好,能获得的资源与帮助,都远胜过‘讨好江落月’。
毕竟,她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给予不了。
宁扶光闻言,却只是笑了下。
她坐在主驾驶,设置好导航,平静说:“落月很受欢迎。组队不只是组队,还是和你拉近关系的机会。大家都不想放弃,口不择言,甚至做出过激举动都是正常的事。”
江落月抿唇:“……你说的好像我很重要一样。”
她侧脸,看向窗外,刚才走了一路,风刮得脸有些疼,正想揉一揉时,宁扶光道:“如果没有你,我只会迫于合同,参加一季这种无聊的综艺。”
“但因为你,节目组给我展示第二季合同时,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绝。”
“这样,可以说明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吗?”
江落月微微一怔,手停在半空。
原本因为寒风紧绷的心,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暖流包裹。
她想起上一世,宁扶光的确只参加了一季综艺。当时网上的传言都说她想借此加入娱乐圈,调侃谩骂药厂不如娱乐圈赚钱,难听的话纷纷扬扬,宁扶光却从未回应。
宁扶光仍旧笑着,江落月的唇线却越发紧闭,几乎要平成一条线。
车内氛围因为沉默愈发静谧而微妙,直到宁扶光叹了口气,江落月才终于从那漫无边际的尴尬与茫然中回神。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宁扶光说。
江落月迟疑:“什么?”
“喜欢她们的行事风格。”宁扶光如数家珍,“颐气指使、强硬,又或者一句话绕三个弯,永远只希望别人配合她,自己却从来不说人话。”
她直接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归结成了‘不说人话’,举的各种例子也让江落月想起无数与三人相处的过往。
虽然画面感极强,但江落月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为朋友出头。
有她冷咳一声:“也没那么差吧?”
宁扶光又笑,但这回是冷笑,她学江落月说话:“也没那么差吧?”
她学江落月说话的语气极像,音调却格外阴阳怪气。
这还是江落月第一次听她用这种口吻说话,新奇又好笑。
宁扶光问:“如果她们不是嘉宾,只是陌生人,你会和这种人做朋友吗?”
如果陌生人一身宁扶光说的坏性格,江落月一定会第一时间拉黑删除,不留任何社交的余地。
可就拿付云清举例,无论是她身上的娇纵、蛮横,又或是偶尔的暴脾气,这种种特质组合在一起,却丝毫不让江落月厌恶,反而让她笃定,付云清就该是这样的。
不止是付云清,向梵、虞惊棠、宁扶光,她们都是一样。
如果没有那些‘坏’的部分,她们的关系也不会像如今一样紧密。
所以,江落月回答的很果断:“会。”
宁扶光冷嗤一声,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江落月努力发挥自己看眼色的本领,眨眨眼:“宁总也是嘉宾的一员。”
“即使大家都不是嘉宾,我也想认识你们。”
宁扶光默不作声地瞥来一眼:“为什么?”
江落月立即念起宁氏股东在微博上发的万字长文——《谈我眼中的宁扶光:宁氏最后的希望!》
这篇长文是在宁扶光接手宁氏一年后发布的,起初除去宁氏的员工没几个人点赞关注,但在宁扶光拍摄《讨厌我》后被网友考古发现,如今已经和付云清的讲人话视频并列‘人类群星闪耀时(讨厌我版)’排行榜。
“宁总商业成就卓然,年纪轻轻便凭借独到眼光在市场披荆斩棘——”
只第一句话,宁扶光就突发头痛:“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作为被夸的当事人,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有人写了这种东西,看了两行字就关闭了。
江落月却充耳不闻,念上了瘾一样:“刚认识宁总的时候,她给我第一印象并非……”
“落月。”宁扶光无奈。
江落月含笑,强行念了下去:“并非那种满身铜臭、只谈利益的——”
还没念完“商人”,宁扶光突然倾身向她。
距离骤然拉近的瞬间,江落月的第一想法不是躲避,而是嗅到了女人衣领间纯净香甜的铃兰香水气。
这甜蜜的味道本不适合宁扶光,可当她耳尖绯红,直勾勾注视江落月时,身上的稚气却与这抹甜香融合在了一起。
那双眼里第一次含了些许羞恼,江落月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好几秒,她才想起后退,背却在抵住车把前被一只手环住。
距离又一次被拉近,江落月听见宁扶光轻吸了口气。
“我很恐怖吗?”
江落月下意识摇头,身体却仍旧紧绷,怔怔地看着她。
宁扶光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只处于应激状态的兔子盯上了,故作无事地为她系好安全带,才解释道:“你一直不系好,我还以为是要等她们出来,和她们走。”
江落月:“……怎么可能,都说和你组队了。”
而且系安全带不能直接说吗?非要凑这么近做什么。
江落月觉得宁扶光就是故意的,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看着她发动车辆时,才注意到对方手背因为保护自己而撞到车把的一片红:“这么严重?需要擦药吗?”
“没什么事。”宁扶光刚刚占了个小便宜,此刻又被关心,心情极好,“只是疤痕体质,平常按重一些也会留痕。”
“不信你试试?”
她大有一副只要江落月点头,就会捞起袖子让她捏的架势。
江落月:“……”
她就多余关心这句。
为了让宁扶光‘闭嘴’,江落月终于打开车内待机许久的摄像头:“要开始直播了。”
在这么多观众眼前,宁扶光总该收敛一点了吧?
宁扶光但笑不语,只是一昧看她,在江落月对镜头打招呼的同时开口。
那之后许久,一如江落月希望的,宁扶光都没再说话。
路况通畅无阻,车内安静,本应该闲适愉悦的环境,江落月却总觉得有些空寂,连带喉头也莫名哽塞起来。
一闭眼,她满脑子都是宁扶光凑近时的身影。一睁开眼,她又嗅到那抹似有若无的铃兰香。明明就就那么短短几秒,可气味仿佛也包裹了她,烧的被碰到的肌肤一片红。
江落月忘了今天第几次抿唇,这一次,终于没再尝到唇上的草莓味。
她看向窗外,才发现宁扶光发动车辆前,将车窗升到了三分之二。
微微的冷风吹入车内,江落月却要和她做对一样,突然将车窗降了下去。
宁扶光终于开口:“不冷吗?”
江落月抱着手臂,视线落在窗外陌生的街景。本想装酷,却被冷风攻击的身体一颤。半晌,她终于冷冷地应了一声。
宁扶光轻笑着将车窗升起,这一次,江落月没再降下。
那之后,为了缓解尴尬,江落月终于开始看弹幕。
铺天盖地的cp粉尖叫中,她眼见地看见一条至关重要的问题。
【宝宝们要去哪里呀?】
江落月略过那个称呼,转述给宁扶光:“我们现在去哪?”
宁扶光看一眼导航路况,随口道:“我家。”
江落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宁扶光却再次给予了肯定答复:“我家。”
“今天是我侄女生日。”似乎是怕她误会,宁扶光沉吟几秒,解释道,“她要办生日聚会,上午去送礼,人会少很多。”
这个理由很正当,江落月没有怀疑:“她多大了?喜欢什么?”
宁扶光明白她是想送礼物,弯起了唇:“不用。”
说起家人时,她语气轻快不少:“她很喜欢你,你去就是最大的礼物。”
话虽如此,但人家生日,不送礼物当然不好。
江落月半路要求在商场边停车,原本想送些正常符合少女喜好的礼物,宁扶光却为她展示一后备箱的礼物——各个包装精美,一眼扫过去足有十几个。只有一个粉色的盒子没有装饰,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见对方已经有这么多正经礼物,江落月只好选了个漂亮的水晶摆件做配角,并在宁扶光的强烈要求下购置一系列名牌辅导书。
回到车上,江落月看着一后座的辅导书,表示怀疑:“她真的会喜欢吗?”
宁扶光笃定:“她不喜欢,我妈也会喜欢。”
她这么果断,江落月只好点头:“嗯……”
好几秒,突然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的江落月才骤然直起身:“你说谁会喜欢?!”
她语气几乎称得上惊慌失措,脸色瞬间苍白,几乎将‘天崩地裂’四个字演绎成了现实。
恰逢红灯,宁扶光停下车,好整以暇地欣赏十秒江落月表情,才微微皱起了眉。
“我刚才没说吗?”她声音里分明有藏不住的笑,脸上却摆出一副忧郁的踌躇模样,“我妈也在。”
不仅在,连生日宴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江落月无语凝噎,深刻体会到了宁扶光的报复心有多么强大。
偏偏,她还不能指责宁扶光没有提前说——
毕竟,今天是休息日。宁扶光的妈妈不在宁家,能去哪?
可就在她深吸口气,试图拒绝这次冒昧又不合时宜的拜访时,宁扶光却突然正色,温声道:“你在想什么,我让你等会见我妈?”
“不会的。”宁扶光语气认真,“我只是送个礼物,送完就走。你在车里等我,十分钟就会结束。”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江落月想一口答应,却还是故作矜持问:“那我买的礼物呢?”
不等她直接提出“由宁扶光转交”的方案,宁扶光已经自然道:“你是想由我转交,告诉她你在车里让她和我一起出来见你。还是让她出来见你,你在车里交给她礼物?”
江落月:“……”
宁扶光语气很正常,听不出丝毫阴阳怪气,可无论是哪个选择,落在江落月耳里都成了城市大明星臭排场多看不起小粉丝的趾高气昂。
“你下一秒是不是要提出第三个想法。”她深吸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不如我和你一起进去,和她打个招呼,亲手交给她礼物,三句话结束寒暄就和你一起离开?”
宁扶光像是被提醒般,微微挑眉:“如果落月愿意,我当然也会尽全力配合。”
江落月:“…………”
她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爱和宁扶光吵架了。
第63章 落月浮光
63
江落月是个足够随遇而安的人。
在尝试过抗议, 但明显抗议无效后,她识趣地将问题重点从‘宁扶光为什么突然听不懂人话’转移成了‘该怎么和宁扶光的家人相处’。
……虽然大概率只有几分钟的交谈时间,可江落月都忘记自己上一次面对长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很怕张嘴就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之后一路, 她都有些郁郁寡欢,盯着窗外的风景。
目的地越接近,江落月深呼吸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可当车真的驶入别墅群后, 宁扶光突然停下了车。
江落月以为目的地到了, 左顾右盼, 入目却是个隶属于别墅区的开放式儿童乐园。小孩的尖叫与笑声时不时传来, 让江落月的焦躁呈几何式增长。
她以为宁扶光的侄女在这, 小心点评:“你侄女,还挺有童心。”
宁扶光哑然失笑:“她不在这。”
“我也没有要和你一起见家人的意思。”宁扶光想了想, 又改口道, “暂时。”
她只是想逗逗江落月,不曾想对方真的放在心上, 格外紧张, 一路上深呼吸的次数快赶上宁扶光的心跳, 她听着都有些喘不过气, 干脆在真正抵达前说开。
“里面风景还不错, ”宁扶光言简意赅,“你可以在这里等我。”
刚还嘲笑别人有童心的江落月久久无言。
“你故意的吧。”
“嗯。”更让江落月没想到的, 是宁扶光直接承认了, “对不起。”
江落月一败再败, 输的麻木。
她手攥着安全带, 想解开,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她和宁扶光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间互相拜访彼此家人熟门熟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非要一直避嫌,反倒会被看出端倪,猜测二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车已经开到这了。
小半天,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吧。”
“……嗯?”一直等着她回神的宁扶光挑眉,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
可江落月说完就又侧过身去,不想再解释自己的想法,生怕被宁扶光抓住漏洞,又进行一番攻击。
宁扶光眨了眨眼,在倏然雀跃的心情里发动车辆。
阳光晴朗。
即使已经入冬,温度却没有低到零下,种在宁家花坛里的花倒是还灿烂开放着,一路走去满眼绿意。
江落月原本以为,后备箱里礼物那么多,她当然要帮宁扶光分担一点。
却不曾想,她是双手空空如也走进宁家的,而宁扶光手里也只有两份礼物。
一份江落月准备的,一份是后备箱里没有装饰的粉盒子。
由于东西太小,宁扶光甚至直接将盒子装进了江落月的礼物袋里,压缩成了一份。
被她怀疑的目光紧盯,宁扶光莞尔:“那些东西是准备送给别人的。”
江落月随口问:“也是生日礼物?”
宁扶光刚想回答,穿了一身黄的身影从别墅里窜了出来,活像只在雪天里蹦跶的小鸭子般直直扑向了江落月的怀抱——
“江落月!”少女眨着比动漫小人还大的眼睛,语气满是欢喜与惊讶,“我从小就喜欢你了!”
瞬间觉得自己辈分拉大一截的江落月:“……”
她哭笑不得,语气飘忽又迟疑:“谢谢?”
来之前,宁扶光就介绍过侄女叫宁欢,十八岁叛逆了十八年,活泼好动地像隔壁演的比格犬。江落月本来觉得她形容的有点过分了,谁曾想宁欢真的格外自来熟,笑嘻嘻就将她往别墅带:“我特别喜欢你演的那个兰小花!可漂亮了!仙女!”
江落月想了半天,才在自己的演艺生涯里找出一个角色勉强对应的姓:“你是说兰无缺吗?古装的。”
宁欢连连点头:“对。我看成花无缺了,看了一天没看到小鱼儿,我妈听我一直念叨就给我买了金鱼。”
“然后没多久就在换水的时候被她冲进了下水道。”宁扶光瞥她牵江落月的手,觉得怎么看怎么有些不顺眼,“你们很熟吗?和陌生人保持基本距离不懂吗?”
江落月莫名觉得宁扶光是在和自己说这句话,眨了眨眼。
宁欢立即反驳:“她和你是朋友,算什么陌生人。”
宁扶光冷嗤:“今天之前你们没说过一句话。”
“谁说的!”宁欢涨红了脸,立即打开微博,“我天天给她发私信,自动回复怎么不算回了?”
宁扶光懒得和她说话,倒是宁欢执意分个胜负,两人吵吵闹闹,江落月便四顾观察着宁家。
和任何刻板印象里的豪门一样,宁家同样装潢豪华,金碧辉煌到江落月觉得在这里生活应该要常年戴着墨镜,否则对视力不好。
宁扶光先前说生日宴,江落月原本以为会很热闹,客厅却极其空旷,除了她们三个没有旁人。如果不是某些地方零零散散绑着与生日有关的彩带,江落月都要以为‘生日’也是一个幌子了。
直到宁欢戳戳她的手,江落月才回神。
两人已经吵完架了,显然是有更丰富挑刺经验的宁扶光更胜一筹。
宁欢皱着脸,长吁短叹:“姑姑说你们还要忙,很快就走了。”
江落月点头,问:“要签名吗?”
宁欢去拿笔记本时,宁扶光坐在了江落月身侧,礼物袋隔绝着两人的距离,江落月摸摸鼻子:“你不是说你妈妈在吗?”
“可能出去了。”宁扶光轻笑,“你想见她?我现在让她回来。”
江落月立即摇头:“还是不麻烦了,”
“不过她如果看见你,应该会很高兴。”
江落月:“……”她怎么觉得这副说辞宁扶光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果不其然,宁扶光下一句就是:“她也是你的粉丝。”
江落月木着脸看她:“也是把兰无缺记成兰小花的粉丝吗?”
宁扶光失笑:“不是。她比宁欢喜欢你,看过不少电视剧,我知道你也是……”
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什么,宁扶光顿住声音,自若地削起苹果,速度衔接之快、脸色之平静让江落月叹为观止。
可这一次,江落月却并不准备那么轻易地放过她:“也是什么?为什么不说了?”
宁扶光扬唇:“你想听什么?”
江落月道:“也是之后的内容。”
宁扶光看她一眼,笑了起来:“也是因为她。”
江落月紧盯着她的脸,宁扶光攀住苹果的指节用力几分,面上却不显,依旧用尖锐的刀削着果皮。
直到紧密相连的果皮被一长条地垂落在低,她才听见江落月的一声叹气。
紧接着,江落月说:“我分不清是实话还是谎话。”
宁扶光将苹果切好块,放好干净的小熊叉子,放在江落月眼前。
“我没有说过谎。”宁扶光说,“只是出于习惯,会隐藏一些事。”
江落月扬眉:“只是一些?”
宁扶光无奈地纠正了词汇:“很多。”
顿了顿,她轻声说:“如果你因为我对你的隐瞒感到生气,我很抱歉。”
“但我从没有骗你的想法,也没有对你说过谎。”
宁扶光的眼睛很漂亮。当她认真只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让人有被她全心全意爱着的错觉。即使内心并不相信,说出的话却也无意识地柔软了态度。
“我不知道。”
这无力的话一脱口,江落月脸上追问到得意的一切情绪都演变为了失落。
她用叉子摆弄着水果,轻声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宁扶光的感情是真的,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更不知道该怎样做。
她们喜欢她,江落月也喜欢她们,可一切都只限于朋友间的喜欢。在江落月眼中,自己对所有人都只有表面的了解,从未想过真正走进任何人的世界。
但在发现她们似乎都对自己发出邀请后,即使江落月努力克制,隐藏的贪心却还是会让她陷入都想得到的旋涡。每每清醒,江落月都会唾弃自己,觉得很可笑。
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她又该怎样回应,才能回到以前的关系?
问题刚在内心清晰起来,江落月便自我否定,不可能的。
她清楚这是个无解题,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江落月却不觉得后悔。她看着果盘里干净赤/裸的果肉,觉得自己* 在宁扶光眼前也是一样的。
宁扶光什么都知道,所以她什么都无法隐瞒,自然也什么都可以向宁扶光说。
她甚至难得恶劣地想,为什么被这种烦恼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宁扶光也是带给她烦恼的一员,所以理所当然也应该被她的情绪折磨。好的、坏的,都是宁扶光应得的。
江落月不知道如果坐在她身旁的是付云清、向梵,又或是虞惊棠,自己会不会这么有勇气。
但她还是回望了宁扶光,回望进那双永远平静的双眼。
下一瞬,女人的手越过纸袋,覆在了她的手背。
薄纱被风拂动,光影倒映在地面,摇曳出斑驳的画面。
江落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听见宁扶光说:“我上次说过,再见面,会告诉你答案。”
江落月怔然,好几秒才想起来,这是有关‘她们是不是曾经见过’的承诺。
她试图探寻宁扶光对自己熟络的原因,却被对方插科打诨敷衍过去。
江落月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听过就忘了,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可在她问出答案是什么之前,宁扶光注视她:“见过,只有一次。”
“……年初邀请你的那部《灵犀》,是宁氏全款投资。你谈合同那天,我在公司见过你。”
宁扶光口中的年初,对江落月而言是十年前的旧事。换作任何其它的剧,她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在漫长记忆里找到对应的零散画面。
可宁扶光说的《灵犀》却不一样。
它是唯一一部在江落月深陷舆论风波时,还邀请与公司解约的她出演女主的戏。
江落月起先以为是有影视公司看中她的黑红,想借机榨干她最后一丝热度。可点开邮件后,入目的制作班底却让她久久无言——票房百亿的导演执导,热度既高演技也极好的数十位演员做配。
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剧组,有,但绝对少见。而它们也绝对不需要一个像江落月的人,更何况是出演主角。
她直觉不可能,却还是抱着幻想联系了制片人。而后,在对方满脸厌嫌,与无数编排暗示她“如果不是有人想捧你,你连和我见面的资格都没有”的话语里,拒绝了那份合同。
直到江落月生病,《灵犀》也没有拍摄上映。那样豪华的班底像是一个梦,只有江落月偶尔午夜梦回时会回忆起,而后在心里庆幸,还好没有被骗——
突然在宁扶光口中听见另一个版本,让江落月迟钝许久,才惊疑地说:“宁氏全款投资?”
宁扶光不清楚制片人的编排,点点头:“或者说,是我投资的。”
剧组的一切都和宁扶光对接,自然也包括‘江落月不识好歹拒绝泼天富贵’的消息。
宁扶光不懂江落月为什么拒绝,以为对方纯粹演戏很累,便又花钱找了个团队,做出了《讨厌我》这档综艺。
在四个噱头的炒作下,唯一正常的江落月会毫无疑问的成为流量中心。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宁扶光早就设想过的,江落月应该得到的。
如非必要,宁扶光并不想提及这些。她不认为自己做的有多好,所谓的付出于她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无论是亏或赚,都在她的商业海里溅不起丝毫水花。
可这些东西对江落月而言却很重要,是会轻易颠覆她思想,让她自我催化出无数复杂情感的重要。
宁扶光不需要她这样的情感,所以至今没有提及《讨厌我》与她的关联。
说出《灵犀》的事,也只是宁扶光想解答江落月的疑问。
她以为江落月会有更多问题,譬如投资的原因,又譬如为什么想要邀请她——
可江落月却只是沉默良久,神情古怪地问:“除了灵犀,你有投资过别的戏吗?”
宁扶光点头:“也有几部,怎么了?”
江落月深吸口气,制片人有关潜规则的话在她耳边不停环绕。
尽管她并不认为宁扶光私德有亏成这样,却还是迟疑着问:“年龄也和我一样大吗?”
宁扶光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却找不出原因,只得回答:“不。大部分为了求稳,选择的演员都很有人气。”
江落月:“……所以,你找我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亏本的准备?”
听上去怎么更像潜规则了。
宁扶光摇头:“我没想过盈利的问题。”
“之所以做那部戏,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演员最高兴的,不都是加入好剧组,演个好角色,被很多人喜欢吗。江落月或许做不到,宁扶光却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她。
至于盈亏,从不是宁扶光在乎的重点。
年轻漂亮的**饱受追捧,是全世界共用的真理。算算自己的年龄,江落月发现自己也符合这个范畴后,突然觉得宁扶光接下来无论说任何话,她都能坦然接受了。
“所以,为什么会邀请我?”
她努力平定呼吸,问起这个突然已经不再重要的问题。
宁扶光却像陷入怔然,好几秒,才轻声说:“你四年前演过一部戏,是有关天空的。”
那是部公路片,戏里的江落月饰演少年时期的女主。因为家人去世,女主继承亲人遗愿,在本就因为事故鸡飞狗跳的家中吵闹着要成为飞行员。家人无视她,她便偷了钱偷跑出去,到处奔波,最终得知由于年龄不够,她甚至连上体验试飞的资格都没有。
她饱受打击,再加上家人千里寻亲,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放弃地与家人回了家。
离开前,她望着盘桓于地面,又最终消失于天际的飞机,问身旁的女人:“飞是什么感觉?”
“难吗?高吗?吓人吗?”
但显然,担心她几天的家人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揍了她屁股几下,把她架在手臂下拖去了车站。
江落月的戏份,戛然而止在那一帧画面。再一转眼,主角已经长大,换了另一个演员。她奔波于疲惫的生活,在搬家时发现了自己与航天基地的合影留念,突然又想起了幼稚的年少过往,联系了几个朋友,再次踏上了试飞的旅程。
即使点开过这部电影上百次,宁扶光却依旧没有观看电影的结局。毕竟无论主角是否成功飞行,年少的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段时间宁扶光刚接手公司,一切都一团乱麻。死了的父亲遗留的问题远比她想象中更多更大,她焦虑又易怒,热衷于阴阳怪气,无论是付云清还是向梵的仇,都是那段时间遗留下的。等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得罪了这些人,也从未有过道歉的想法。
这部电影是她无意中点开的,只因为电影的封面与她曾用的笔记本封页很相似。抱着打发时间,再看一部烂片的想法,在看见江落月后戛然而止。
她的眼睛很干净,像是幼年的小羊,怯弱又美丽。哭的时候十分安静,让宁扶光想起自己曾看见的母亲流泪的画面。
于是,宁扶光自然而然成为了江落月的粉丝,并在同年考了飞行证。驾驶着直升飞机前,她联系过江落月的经纪公司,想带她也玩一天。
但公司大概率把她认成了捣乱的粉丝,已读不回。
宁扶光只能自己在天上兜了一圈,还在过程里摆拍了几张,发了条微博。
她最开始其实带了电影的话题,甚至@了江落月,但隔天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强要画面’,删除重发,内容也只剩下了对那句台词的回应——
【不难、不高,也不吓人。】
此后数年,宁扶光都很忙,忙着笼络关系,巩固地位,与江落月的链接也只剩下了那部电影。
因为看过江落月的采访,得知她其实是个内向敏感的人,但在电影里却演成刁蛮小姐,每每想到这种反差就让宁扶光觉得好笑。于是她将电影当作喜剧背景乐,没事就点开看看。
等宁扶光再想起来去关注现实里的江落月时,江落月却突然深陷‘没有商业信用’拿乔比价的舆论风波。
这种道德攻击,对普通人卓有成效,可对宁扶光而言,却成了一场笑话。
如果有竞争对手给宁扶光贴上这样的标签,她会笑,并自若地接受对方的夸赞。
宁扶光清楚,大众的所谓声讨,只是为了踩江落月一脚,而非真的想为谁伸张正义。于是她着手成立娱乐公司,想自己保护她,而非把她放去大公司重蹈同样的覆辙。
可惜的是,刚成立的公司空无一人。即使试图邀请江落月加入,也被江落月礼貌拒绝。无法,宁扶光才想到了做《灵犀》这部剧。
……谁能想到,江落月还是拒绝了。
那天,在大厅故作冷淡翻阅报纸的她得到消息,差点气笑了。
电梯打开,江落月从中走出来,宁扶光想直接拦住她问询原因,可只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看见江落月突然哭了。
豆大的眼泪如碎珠链不断垂落,意识到丢脸的一瞬间,江落月道了句歉,转身离开。
有车在等她,车窗开着一条缝隙,宁扶光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主驾驶,为江落月递去了纸巾。
记忆里娇怯的小羊变得更可怜,宁扶光只要一闭眼,都是那天在她眼前掉眼泪的江落月。
某天,在她又一次观看那部电影,翻动到年少江落月的哭戏时,想到的还是成年后的江落月,不解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想要抱住她,问询原因并去解决时,宁扶光终于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焦虑是因为什么了。
她喜欢上了江落月。
不是因为那部看了四年的电影,而是她在自己眼前流泪的十几秒。
她想擦干江落月的眼泪,让她永远笑着,像电影里,虽然被揍了一顿,但最终还是因为吃了加了三个球的冰淇淋就破涕为笑的主角一样。
宁扶光翻检着记忆,将那些不该被提及的部分(譬如她当时经过多久挣扎才能敲车窗把江落月带走)删减,尽力简述了全过程。
可江落月却还是久久不语。
起初,她眼底还有惊讶的情绪翻涌,欲言又止。可渐渐,情绪平复,她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宁扶光。
时间仿若停摆,每一秒都被拖长。
宁扶光第一次因为被注视,明白了‘羞耻’的含义。
指尖不自觉蜷缩,宁扶光轻声说:“所以,我……”
她想告诉江落月,自己是值得相信的。
无论江落月有任何想法,好的、坏的,晦涩难明,甚至是离经叛道的,都可以告诉她。
宁扶光愿意和她分享这些情绪,并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她解决这一切。
可江落月却突然叫她:“宁扶光。”
宁扶光怔然,而后,整个人被江落月几乎拢在了怀里。
纸袋成了多余的物品,被无限挤压。
“谢谢。”江落月抱住她,那点铃兰香因为近距离的接触更明显了,她盯着窗外的暖阳,眨了眨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虽然帮了我很多,又什么忙都没帮上——”
宁扶光:“……”这是好话吗?她失笑想问,却又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小孩子。”
宁扶光这么说,也这么想,仿佛在她眼里江落月还是电影里那个不及别的角色一半的温顺小羊。可被她搂在怀里时,宁扶光才发现,虽然身形瘦弱,江落月的力气却很大,怀抱也很温暖。
宁扶光都忘了,上次被这么亲密拥抱的对象是谁。她好像有洁癖,和谁都保持着距离。如果真的有这种场景,大概也要追溯到她还没有记忆的幼年时期。
江落月没有回答,整个世界仿佛也随之安静下来。宁扶光突然发现,这里其实不止有小孩的嬉闹,还有窗外清脆的雀鸣。一切的一切,都和滴答流逝的钟表声交织在一起,与她的心跳严丝合缝地重叠。
拥抱还在维系,甚至有越来越紧的趋势,就在宁扶光感觉有滚烫的水滴落在脖颈,刚惊愕地要出言安慰时,终于从楼梯间走下来的宁欢瞪大眼睛,赶忙举着手里正在直播的手机‘噔噔噔’下楼——
“家人们!落月浮光第一现场!点赞就播,点赞就播,大家双击点赞不要停啊!!!”
第64章 她讨厌宁扶光!
64
其实宁欢对江落月并不熟悉, 有且仅有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讨厌我》的综艺。一开始她对cp不以为然,虽然不至于和大流一样认为江落月‘不红但爱蹭!’,但对她也没有多好的印象。
直到前段时间, 宁欢意外进了宁扶光的书房。发现向来一切从简、从来懒得装饰无意义东西的宁扶光不仅在墙上贴了江落月的剧照海报, 连电脑桌面壁纸都一并换成了粉丝做的同人图。
宁欢瞬间倒戈,奔着看热闹的想法成为‘落月浮光’cp超话一员。
清楚她真实身份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 一听见两人是要去给宁欢过生日, 瞬间疯了。
宁欢一直在楼上磨蹭, 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开直播。谁曾想刚开就真的拍到了这样重量级的画面, 她惊喜又惊奇, 而后,毫不意外地——
她完蛋了。
“手机没收, 一切智能设备一周只能用半个小时。”
宁扶光从宁欢手中‘抢’过手机, 她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密封袋,在镜头与满脸生无可恋的宁欢眼前丢垃圾似的扔了进去。
丢完, 慢条斯理封好, 她看向镜头后的江落月。
几分钟过去, 江落月已经平复好情绪, 至少面上一切如常。如果不是眼睛还有些发红, 能看出哭过的迹象,宁扶光大概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恍神一瞬的时间, 足够宁欢小声辩解。但她自知做错了事, 辩解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半小时也太短了吧, 一把游戏都不够……”
宁扶光道:“监狱犯人一个月只能通话十分钟。”
宁欢:“……”她不就直个播吗!怎么已经要用犯人做类比了!
但宁欢知道, 宁扶光向来说一不二,与其反驳, 不如之后卖卖乖,事情也就过去了。
犯人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宁扶光才终于和江落月一起出现在镜头里。
两人同框的瞬间,原本遍布屏幕的“哈哈哈哈”弹幕消失了,转为惊叹与尖叫,将有关‘为什么突然拥抱’的话题再次搬上台面。
“只是朋友。”江落月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纠结措辞,宁扶光便替她开口,“气氛到了,拥抱一下,很正常。”
【你怎么不说气氛到了亲个嘴也很正常!你们倒是亲啊!】
【啊啊啊刚看完录屏回来给我笑的鲤鱼打挺,不知道向梵她们看到要有多破防!】
【抱抱就破防了?会不会太玻璃心了一点】
【括弧,是江落月主动抱的,括弧完毕】
【所以,如果刚才没人捣乱,她们是不是就亲了?】
最后一个问题被掩盖在弹幕海洋里,很快就被掠过,宁扶光却看见了。她下意识设想后续,又自己掐灭想法。
一切已经发生了,想太多只会让她觉得遗憾,并让宁欢半个小时的游玩时间缩短成更丧心病狂的十五分钟。
这对宁扶光没有好处,所以她懒得去做。
拥抱根本不算什么实质性证据,又不是拍到了表白现场,弹幕再疯,几分钟也就渐渐平息了。
宁扶光看向江落月:“还要说什么吗?”
江落月却没有说话,她依旧盯着弹幕,兀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宁扶光从她手中接过手机,切断直播,才骤然惊醒。
四目相对,江落月满目犹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在做梦吗?”
宁扶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探手摸了摸江落月额头,确认温度如常,又自然地掐她脸。
她其实想这样做很久了,只是总是找不到机会。此刻,她边捏,边好心帮江落月回忆:“没有。我刚才和你表白,你没有同意,还嘲笑我。”
其实江落月并不喜欢被碰脸,有种被对方揉圆搓扁的无力感。但宁扶光却捏了捏,又用指尖轻轻摸她泛红的脸,动作从轻浮变得暧昧,她抿了抿唇,还是容许了对方的‘放肆’。
“我没有嘲笑你。”江落月说,“你不要曲解意思。”
宁扶光点头:“好。是我的问题。”
承认错误的速度太快,让江落月打好的草稿瞬间失去作用。
宁扶光终于收回了手,站起身:“走吧。”
江落月突然有些跟不上速度:“做什么?”
“继续一日情侣的约会。”宁扶光手插在大衣里,身形挺拔,语气轻松,丝毫听不出十几分钟前剖白自我时的如临大敌,“还是说,你想见我妈妈,今天一口气把所有事都解决吗?我刚才给她发了消息,她最早也要傍晚才回来。”
江落月:“…………”
看她雷厉风行,不给自己思考时间,反倒让江落月开始反思,到底是她自己承受能力太差,还是宁扶光自己暂停了时间,经历了她没经历过的事情。
不然怎么解释上一秒还在说表白,下一秒又谈到了任务。
江落月不懂,但还是磕磕绊绊跟在宁扶光身后。
离开宁家后,她不得不承认,宁扶光是对的。
离开了那个旖旎又温暖的环境,被冷风一吹,江落月逐渐冷静下来。那些被她刻意或无意凝滞或淡忘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她却终于可以认真梳理分析对方曾说过的话。
譬如,宁扶光说喜欢她。
又譬如,宁扶光提到的两部电影。
从得知邀约自己的戏是由宁扶光注资邀请开始,江落月就开始走神。她怀疑过一瞬对方撒谎,可很快,无数与之对应的记忆却彻底扼杀了这最后一种逃避的可能性。
她亲手发出的拒绝邮件、泪眼朦胧没有看清身影,转瞬错开的对视、突然立项并锲而不舍邀请她加入的综艺……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连续两世,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发展,江落月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缄默又认真倾听着宁扶光的叙述,
尽管宁扶光并不愿意过多提及自己的付出,可那寥寥数语也足够江落月在心中建设一个巨大的幻想王国。
像是一场漫长又盛大的梦,在宁扶光口中,她听见了属于‘江落月’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偏偏她做出了她最坏的选择,将每一个都错过了。最终,本该有所交集的她们也只能在晚宴上碰面一次,匆促又疏离。
漫长的怔然后,江落月感到难过。
可难过不是因为她没有得到宁扶光的帮助,没有获得那绚烂璀璨的一切。
而是难过于自己错过又浪费了那么多只属于自己的‘爱’。
直到车辆发动,江落月才说:“谢谢。”
宁扶光没有问询原因,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路况。
江落月道:“其实那部电影结局没有你想象的好。”
宁扶光终于侧脸瞥她,江落月却突然不说话了,车内陷入沉默,只有灌入车窗内的风,像是无形角逐着彼此的耐力。
最终,宁扶光举了白旗:“有多差?”
江落月为自己的胜利扬唇,想起回忆里鲜活的片段,笑了起来:“主演去了才发现,自己恐高,犹豫了好久也没有登机。编剧只能临时改了剧本,主角站在地面,看朋友们试飞,恍惚里,也看见一个小时候的自己。”
以当年的技术,就算能把人p进电影,技术大概也非常拙劣,一定会被列为‘影史经典笑话’。但这么多年宁扶光都没看见类似的照片,只能说明电影是实拍的。
突然被剧透了结局,宁扶光心情很微妙。她不清楚江落月只是单纯想要通过剧透玩弄她的情绪,又或是想借结局喻人。
江落月是想告诉她,她眼里年少的主角没有得到的东西,其实江落月体会过了,所以自己的遗憾只是误解,又或是其它什么?
过往,宁扶光想不出答案时,总会一个人静下心深究。她这样揣摩其她人时,总是卓有成效,可同样的手段用在江落月身上,成功率虽然也不错,但仍会有失误的时候。
不知不觉,她靠在路边停了车。
江落月还在翻看手机:“我应该存了剧照……”
看她认真的神情,宁扶光叫她:“江落月。”
江落月抬起眼。
她眼睛不红了,因为调侃宁扶光,脸上有淡淡的笑,可在对视后,又变得有些紧张局促,抿着嘴唇,似乎抿破抿肿了才甘心。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有些太急了。”对视里,宁扶光渐渐找回思绪,冷静道,“我没有强迫你现在给我答案或者做出选择的想法,你不用着急。”
她不想逼迫江落月,如果真想用这种手段,她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江落月一切。再学小说里非法囚禁一样,把她带回家里关起来,不给予肯定的答复就不允许离开……
何苦费尽心思在荧幕上丢脸,最后一起坐在这暖气稀薄的车里谈及这种终身大事。
“如果不想仔细思考,那就不用想,现在这样也很好。”
宁扶光讲的认真,江落月却并没有感同身受到那份急切,反倒打断她:“宁扶光,谢谢。”
语速渐渐放慢,声音不知何时消散在冷风里。
宁扶光看着江落月,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糟糕答案。
可江落月说的,却不是拒绝,而是——
“我需要时间想想。”
江落月感谢宁扶光所做的一切,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江落月喜欢宁扶光吗?她能给宁扶光她想要的吗?江落月不知道答案,她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思考。
或许思考到最后,江落月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至少想去尝试,不再无视宁扶光的喜欢,而是认真将它视作追求。
只是想到这,江落月又想起了虞惊棠。
如果说她无视宁扶光与向梵的喜欢,是因为两人故弄玄虚,也从不说喜欢。那她无视虞惊棠,则纯属心虚下的故意为之。
仔细想想,虞惊棠说过很多次喜欢,可每一次,江落月都是插科打诨过去,从未真正回应。
她自己腹诽宁扶光她们的‘不诚信’,可她对虞惊棠的态度何尝不是一样。
正当江落月即将陷入自我唾弃,暗自走神时,宁扶光却突然靠近。
有了上次的经历,她还以为对方是要解安全带,没有反应,怔怔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直到脸颊被温热的唇触碰,江落月才骤然回神:“你——”
没说完,宁扶光打断她:“你在想谁?”
“回答我的时候,谁让你这么走神?”
“付云清?向梵?还是虞惊棠?”
指尖突然捏住了江落月的脸,这一次却不是狎昵地玩她的脸,而是捏着她的下巴。
没有用力,很容易就能挣脱,江落月却像失神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宁扶光。
直到对方又掰正她的脸,在她右脸上也亲了一下,眯起眼眸观察数秒,又亲了一下,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
江落月甚至能想象到她的内心活动——刚才亲那一下不太对称,再来一次。
直到开了十分钟车,余光里的江落月动弹都没动弹一下,仿佛砧板上接受现实的小鱼,宁扶光才含笑问:“生气了?”
她不叫自己还好,一叫自己,江落月抬眼就能从前视镜里看见自己脸颊两边三个淡淡的唇印。
江落月深吸口气,强烈的无力感席卷身体,最终化为一句说不清是愤懑还是羞恼的:“宁扶光,我讨厌你。”
宁扶光“嗯”一声,自若如常:“我正好相反。”
江落月:“…………”
她讨厌宁扶光!
第65章 在真实的江落月的人生里。
65
宁扶光说要带江落月去体验一日情侣, 下午两人的行程就真的是学着网上的‘情侣必打卡景点’乱逛。
第一站新开业的情侣餐厅里,两人面对着给猪吃猪都尚且要打个问号才下口的食物沉吟数秒,一个拍照就当作吃过, 一个写了两百字差评。
好不容易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吃完, 刚出门,两人又被对门拍一送二的情侣拍立得所吸引。
而遥遥看去,一整条街都与情侣有关。
周末人流量极大, 牵着手的爱侣们个个姿态亲密, 不乏当众直接卿卿我我的存在, 反倒显得打扮严实的二人格外突兀。
“要拍吗?”其实江落月倒是无所谓, 说是情侣拍立得, 实则女生抱着只兔子都能拍,她当然也不在意那点噱头带来的影响。
只是身边的宁扶光似乎很感兴趣, 听见她的问话, 女人微微挑眉:“我们好像没有合过照。”
江落月觉得,这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就像她和俞青, 关系已经很紧密, 却也没合过——
还没想完, 宁扶光说:“但你和向梵有。”
江落月:“……”
她刚要反驳, 宁扶光就翻出了《阴婚》剧组的杀青官博。果然, 十八宫格的照片里,最中心的位置放着她和向梵的合照。
江落月哑口无言:“一张照片而已。”
宁扶光反问:“一张照片你都不愿意和我留下?”
她的视线停留在江落月的脸颊上, 江落月仿佛又回忆起了嘴唇轻碰脸颊的温度, 深吸口气, 才径自向前:“不是一张, 是三张。”
宁扶光笑着跟在身后。
自助机器前,她们倒是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将伪装解除,宁扶光便伸手揽住江落月的腰。
江落月:“……向梵没有这么拍照。”
宁扶光理直气壮:“合影都是这样合的。”
江落月知道,不让宁扶光满意,她一定会提更多要求。尽管自己的确有权力拒绝配合,但不久前对方才倾诉衷肠。想到那过往种种,她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任由宁扶光在这之后又贴近自己的脸颊,又或是各伸一只手比心。
直到照片打印出来,看着只拍到二人锁骨的合影,江落月沉默良久。
宁扶光倒是不在意,笑着说:“计算失误了。要再拍一次吗?这次不揽你的腰了。”
江落月不想理她,抱着手臂看她。宁扶光倒也不介意,拿出手机反复调试角度,拍下了那张二人紧贴脸颊的拍立得。
照片里,江落月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目光却还是集中在镜头上。
宁扶光则和煦许多,眼角眉梢亮着,看不出丝毫成熟,反倒因为这极具青春感的动作显得张扬许多。
……这张倒的确拍的可以。
江落月忍了忍,还是没有学宁扶光,而是问:“你要发微博吗?”
她倒是不介意对方分享照片,而是怕有网友认出地点,到时候线下围堵,有些难逃跑。
宁扶光挑眉:“不。第一次的合照,为什么要分享给她们?”
尽管对她的表述有些无言以对,但宁扶光要把照片束之高阁,江落月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这满意还没持续零点五秒,她就看见宁扶光点开微信,将从注册至今就在用的初始头像换成了二人的合影。
江落月艰难吞咽:“不是不分享吗?”
宁扶光振振有词:“这不是为了她们,只是为了确保我每天都能看见。”
江落月:“……”
离开商场,去往下一个地点时,江落月出于无聊点开直播,谁曾想,只是随口回应了几句与目的地有关的答案,到地方时便已经出现了一堆粉丝等待。
一见到两人,原本沉寂的队伍又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
好在这是个景区,无论是游客还是工作人员都习惯了突然抽风的路人团,不仅没有苛责,还派来几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于是,宁扶光计划里的‘一起去看爱情海’被改写成了‘听远处爱情海海浪声的同时帮江落月收信’。
尽管变化巨大,宁扶光却并不觉得不好,只是这样陪在江落月身边,看对方与粉丝轻声细语的交流,她就由衷感觉到平静的安心。
而当每次江落月因为粉丝说的话惊讶或动容,下意识抬眼看向自己时,安心又转变为雀跃,与一种隐秘的高兴得意。
就算她们这段时间和江落月相处的时间更长又怎么样?
宁扶光从四年前认识江落月,默默陪伴支持她的时间更长,还是江落月最喜欢的‘粉丝’一员。
没有道理,她因为那些错过的机会就比不过这些人。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看见的每一位粉丝都会记住,自己亲身见到江落月的这一刻,落月身边站的是宁扶光。
宁扶光自己将自己哄高兴了,即使罚站似的陪在身边,也甘之如饴。直到江落月为粉丝签名,少女熟络地握笔在纸页上签下名字,字迹腾飞,她才微微皱眉。
印象里,江落月的字并不长这样,反倒很隽秀,漂亮板正地一如她这个人。
字是很难变的,而明星的签名更是极其统一。
困惑在宁扶光心中一瞬而过,江落月却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不动声色地在下一个签名时更改了字迹。上辈子签名遗留的习惯,总是很难一时半会就更正。
现场的粉丝并不多,十几分钟便彻底解决。
但消息人传人,流通速度实在太快,两人最终也没看成‘S市版爱琴海’。她们上了车,宁扶光放弃了自己钻研数日的清单,走走停停。
过程里,江落月想起自己还要送虞惊棠礼物的任务,与宁扶光选择拼豆店作为最后一程。
奋斗两个小时,直到日薄西山,宁扶光才终于拼出个江落月的Q版形象。
而江落月手里攥着送给虞惊棠的拼豆,从未想过宁扶光,骤然收到礼物,一时哑然。
宁扶光却像是早就清楚替她的目的,不仅不生气,反倒慢条斯理道:“那麻烦落月现在拼个东西送给我吧。”
江落月想让她自己选,宁扶光却说:“是你送给我,不是我强迫你送给我。”
语气平平淡淡,话里却透出一股阴阳怪气。
但被阴阳怪气久了,江落月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逐渐开始免疫。毕竟,虽然毒舌,宁扶光也没有真的生气。
……* 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而已。
在那些已有的模板里,江落月最后选了蛇。宁扶光没有问原因,也没说喜不喜欢,但看上去很满意,甚至自己参与做了蛇舌头的部分。
拿到成品,她第一时间将拼豆挂在手机壳下。
“很可爱。”人流熙攘,宁扶光试探性牵起江落月的手,见她不拒绝,笑着低声道,“我很喜欢。”
即使清楚这句喜欢或许会有歧义,但在对方的温柔目光下,江落月最终回答的也只是一句:“喜欢就好。”
直到上车,宁扶光才笑语晏晏地说:“我以为你会选个更容易做的给我。”
“你是在嫌蛇敷衍吗?”
车内沉默一瞬,宁扶光拉长了音调:“敷不敷衍,要看和什么比。”
江落月失笑,没好气地问:“你不是刚才还说喜欢?何况它和你很像,不敷衍。”
“像在哪?”
江落月便认真思考:“你和蛇一样,喜欢把人缠紧。”
而宁扶光却远比蛇更有耐心,不着急将猎物一口吞吃,而是要反复折磨。或许直到她失去兴趣,才会吞吃入腹。又或许她的兴趣永无止境,所以所谓的猎物又变了名姓,成了爱人。
江落月没有将有些冒犯的想法说出口,但宁扶光却像猜到了一样,笑着问:“那你被我缠紧了吗?”
江落月错愕,正要分析问题的用意,宁扶光却已经愉悦地自说自话:“如果被缠紧了,我很高兴。如果没有,我会在之后更用力地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意。”
车内恢复缄默。
好几分钟,江落月才试图报复:“其实选蛇不是因为它和你很像,只是它颜色基本一样,不用费尽心思选颜色。”
宁扶光点头:“落月很聪明,很会为自己节省时间。”
江落月:“……你在阴阳怪气?”
“只是在夸奖。”
“我认真的。”
“我也没有说过落月骗我呀。”
江落月不仅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还是个很知难而退,且不以为耻的人。
见说不过,她干脆闭上眼睛,决定凭借假寐恢复些精力,等会再战。
江落月原以为车路颠簸,自己不会睡着。可车速不知什么时候放慢,车内温度也随着窗户上升而高了起来。
静谧又温暖的环境里,熟悉的铃兰香变得浅淡,她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了。
当江落月再睁开眼时,车已经泊停在了别墅外。
宁扶光手机亮着,借着聊天界面的光看着那个蛇形拼豆,视线很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市霓虹光影绚烂夺目,突然的回温让吹入车内的风都带着久违的热意。
刚睡醒,江落月既口渴,又有些神晕目眩。
盯着晦暗的人影看了半天,她突然说:“其实这个做的一般,如果有机会,我可以送你一个你想要的。”
“醒了?”宁扶光并不意外,只是问,“有机会是什么时候?没有具体时间的邀请,都是在敷衍。”
江落月:“……看安排吧,我也不确定。”
这是事实,宁扶光却叹了口气:“落月是大明星,行程紧时间忙。”
江落月干脆也学她以退为进:“你不想就算了。”
“怎么会。”宁扶光挑眉,“我一直很想和落月一起。”
江落月:“……”
她原以为宁扶光一定会在这件事上和自己嘴炮几句,谁曾想对方直接就松口,好说话的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宁扶光坦诚道:“我不是个爱得寸进尺的人。”
江落月困惑:这四个字难道不是为宁扶光量身定做的吗?
不等她将吐槽说出口,宁扶光却突然一转话题:“你和付云清她们私下都见过面吧?”
说是问,其实和陈述没有区别。宁扶光低垂眼眸:“只有我没有,我还以为是误操作把你删了,才收不到你的邀请。”
女人话语间语气幽怨,带着莫名的委屈。难得听她这样说话,让原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江落月都莫名感到了愧疚。
好几秒,她才恢复神智,深吸口气:“我什么时候邀请过她们?”
无论是付云清还是虞惊棠,都是不请自来,她毫无拒绝的余地——
宁扶光却轻轻叹了口气,反问她:“那为什么唯一没有逼你的人,得不到你的邀请呢?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江落月:“…………”
江落月无言以对。
她觉得宁扶光颠弄是非的功能已经升到了顶,再无突破余地,好半天,才咬牙吐出一句:“我突然想到,我最近行程的确很满,至少这几个月都没时间邀请宁总出门了。”
宁扶光却面不改色,毫不在意。
“没关系,我都理解。”
“几个月不行,半年?一年?”
“毕竟落月也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从四年前到现在,从节目伊始到即将收官。
宁扶光最擅长的就是等,尤其是等江落月。
江落月彻底不说话了,只是紧攥着拳,耳根绯红。
想辩驳,却又找不到任何话语。
江落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人之间存在生物链,宁扶光一定在她之上。
看着她羞恼的表情,宁扶光眼底笑意加深,却并没有再乘胜追击。
江落月名字是月亮,却并不遥远,反而像是只自由自在的风筝。
牵扯的越紧,越容易坠落。只有松开她,让她自由地飞,这样才能无论飘到哪里,都能收线回来。
但还有一句话,宁扶光没有说出口,所以让江落月休息了几分钟后,她再次开口:“同意你的邀请,并不是因为觉得礼物不好。”
江落月猜不到她想说什么,下意识想要阻止:“宁扶光——”
宁扶光点头,算作应答她的呼唤,继而轻笑着,一字一句道:“只是因为我还想见你。”
“在综艺之外,在真实的江落月的人生里。”
第66章 《讨厌我》首届拳王争霸赛
66
如水的月色下, 二人不知沉默多久,直到导演打来催促的电话,宁扶光才下车为江落月开车门。
江落月已经连拒绝都说不出来了, 残留心尖的, 除去疲惫,似乎就只有那一字一句带来的甜蜜与幸福。
她晃晃脑袋,努力把情绪积压在心中, 有空再仔细思考时, 二人回到了别墅。
江落月原本以为, 互不待见的三人应该早就回了别墅, 踏入门中才发现, 自己与宁扶光反倒是最早回来的队伍。
这一次,连宁扶光都有些意外:“出事了?”
“倒也没有那么不吉利!”留守在此的副导演第一次直面宁扶光的毒舌, 深吸口气, “只是她们比较担心落月……”
一整天下来,两人开直播的时间加起来还没一个小时, 且每次都断断续续, 不超过几分钟就断开, 让本就因为拥抱而担心江落月的三人更加揪心。
中午的时候, 向梵就回来了一趟, 只是没见到江落月,才又离开的。
显然, 她以为两人离开宁家后会回别墅。
宁扶光抱着手臂, 冷嗤:“想的太多了。”
江落月没时间顾及她的得意, 也被感染的有些焦急:“明明可以发消息……”
还没说完, 江落月就想起,自己一天都没碰过智能手机。和宁扶光在一起, 但凡她有点开社交软件的意向,女人的视线就会如眼刀般飞来,发出和捏她下巴时一模一样的说辞——
“在我身边,你还联系她们?”
江落月光是擦干净那三个唇印,都花了快五分钟。
她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事情,只能忍住这种欲望。
好在,宁扶光虽然对她要求严苛,但自己同样不使用手机。所以一下午来,二人对任何事都极其投入,格外尽兴。
自己也沉浸其中了,再去‘怪罪’宁扶光反倒显得自己狭隘。
江落月叹气,拨打虞惊棠的电话:“那我现在去找。”
刚要起身,铃声已经由远及近的响起。
别墅明亮的廊灯外,三人如同败犬一样,脸色沉沉。
风吹动花园里的绿意,也将清脆的争执声传入了屋内。
“如果不是你手气差,她会和宁扶光组队?”
“你手气好会抽中虞惊棠?”
虞惊棠手机的骤然来电,打断这段对话。
付云清以为是虞惊棠的经纪人,翻了个白眼,没有多问。向梵却注意到,她在看清来电人名字后加快了脚步。
怔然一瞬,向梵紧随其后,果不其然,江落月此刻就在大厅里。
三人的颓靡,与身后满脸意犹未尽的节目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摄影师默默流泪:“这种公费旅游的拍摄什么时候能多一些。”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让导演花钱给我买包。”
江落月在看清人影时,就挂断了电话,偷听起众人的对话。还没努力拼凑出一个真相,人已经被踏入房内的虞惊棠抱住了。
虞惊棠环着她的腰,是比宁扶光搂住她时更亲昵的抱法。二人瞬间拉近了距离,连带落在耳边的呼吸声也明显了起来。
四目相对时,仿佛只要一个低头,就能接吻。
“落月。”
可惜的是,虞惊棠只来得及叫一个名字,付云清已经抢在向梵之前踏入大门。
刚看清这副姿势,她瞬间恼火道:“虞惊棠,放开她,你有病吗?谁叫你碰她了?”
“她没有拒绝。”
“没拒绝是因为被你吓到了!”
尾音还没落下,付云清已经动手,硬生生把虞惊棠扯离了江落月身边。
二人起初只是推搡,动作里不知什么时候又真正带上几分火气,眼见要变成斗殴,江落月只来得及叫一声付云清的名字,另一只手又将她拉扯至怀里。
这一次,是向梵。
她的衣领冰凉,此刻刚摘下那副架在鼻梁上一天的眼镜,视线里满是不耐烦与审视。
可她的唇却是上扬着的,甚至对江落月打了招呼:“很关心她?”
江落月:“……”
她本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下意识看向宁扶光。
面对她的无声求助,宁扶光点点头,开口问:“要我动手还是?”
江落月:“……”这是友好协商的态度吗?她正错愕想发问,向梵已经松开了她,二人当即旁若无人地从口头纠纷上升到了肢体推搡。
当向梵一拳打在宁扶光脸上时,不知哪个缺大德的工作人员突然打开了大厅里的留声机。
顷刻间,悠扬的交响乐奏响,金黄的灯光下,“怪胎疯子狂躁病晚期”与“蠢货伪善真小人”间杂着挨揍的闷哼与更狠厉的回击响彻大厅。
恍惚中,江落月以为自己不是在录节目,而是中世纪舞会现场,成了舞池中疯子一样互啄的小白鸭的一员。
她在脑中把这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话都过了一遍,硬是骂不出来一句。
身心尽疲里,江落月选择打开直播——
这些人不是爱发疯吗,那就边直播边疯,反正也不耽误。
客厅里,当沉寂许久的大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光照亮众人的脸,她们才像被惊醒一样,纷纷停下了动作。
而在看清众人脸色后,有人震惊地发出一条金光闪闪的付费弹幕:
【???你们是刚打过一架吗???】
这条弹幕讲出无数人的心声。
开播至今,众人有过争吵,有过狼狈,但大部分时间都打扮精致,人模狗样,说一句高质量人类也不为过。可今天,四人却脸上挂彩的挂彩,衣衫凌乱的凌乱,烦躁意味明显,是真的动了怒。
没人看弹幕,即使余光窥见了,也没想过回应。
江落月却念出了这条弹幕,反问众人:“怎么不说话?”
四人:“……”
见她脸色难看,似乎真的生气了,众人终于有所收敛。
最先整理好着装的,是宁扶光。尽管嘴角带了明显青色,她却依旧扬唇,毫不在意:“只是交流感情而已,说是打架也太严重了。”
向梵冷嗤,她同样没讨到什么好,随手拉正了被打歪的镜框,一句“嗯”便算作回应。
付云清和虞惊棠没有动手,纷纷沉默,直到江落月回到队伍中,方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只是余光看对方的视线仍旧带着浓烈敌意。
无论这短暂的和平是真是假,现场都再次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导演生怕这短暂和平如泡影消失,连忙道:“好,既然所有嘉宾都到齐了,现在开始检验各位的任务成果——”
【为什么听着导演的声音有点想哭?】
【什么任务来着,我都忘了】
【送嘉宾礼物啦,江落月抽到的是谁?一直没听她透露过】
【哈哈哈反正付云清的是向梵,她因为这个脸臭一天了】
【?最重要的不是打架吗,怎么就这么轻松掠过去了!】
导演却并不在乎弹幕,只是招手暗示工作人员送上道具——她根本没想过,几人会真正准备礼物送给对方,所以提前准备了。
谁曾想,工作人员还没接收到旨意,宁扶光已经接过话题:“可以。”
“不过我的礼物并不适合直播送,如果你们介意,可以在直播结束后监督。”
导演沉默。她刚被宁扶光突然的动手吓了一跳,踌躇半天才敢回话:“既然是礼物,怎么会不能播……”
“播出”的播还没说完,宁扶光已经说:“会被判定为炫富吧?我不太清楚规则,如果你觉得不会,现在送也可以。”
想到她的身家与抽中的送礼对象,导演嘴角抽搐,瞬间老实下来:“好,下一位——”
宁扶光说的这么高调,直播间内所有智商大于等于零的直播间观众都瞬间猜到送礼对象是‘江落月’。
直播间观众感叹江落月好运气的时候,江落月却满脸茫然。她这一整天都和宁扶光在一起,从未看见对方准备过礼物。
不过在拼豆店时,宁扶光的确送了她一个小拼豆,但拼豆和炫富的关系是?
江落月实在是不明所以,但又并不想看宁扶光。
就像她不理解宁扶光说的话一样,她也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和向梵动手。
文明社会,再大的怨气也要坐下来好好谈吧,就算是情敌也不能随便打人吧,当烽火戏诸侯吗?
在心内骂完,震惊完,突然想到自己是褒姒的江落月:“……”
江落月沉默时,向梵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好巧不巧,她抽中的,正是几分钟前还互相斗殴过的宁扶光。
准备礼物时,二人关系还没恶化到刚才那种地步,向梵送的礼物自然也比较和气,一本《货币金融学》。
宁扶光没有第一时间接书,向梵也并不在意,将礼物放在茶几上就当做送过。至于她想不想要,向梵毫不在意。真那么不乐意,就让付云清拿回去给狗擦屁股好了,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缺厕纸的犬类。
而后,一如弹幕所说,付云清与虞惊棠抽中了彼此。
前者送了把写有‘五音不全’的折扇,后者则截图打印了付云清多部短剧的一星评分。
尽管评分只有几页,但在第一条差评映入屏幕时,所有人都默默分清了这场无声战役的胜负。
只是——
【谁能把我单纯善良的小棠还给我……】
【笑点解析:《单纯善良》】
付云清很少看差评,尤其是和自己有关的差评。
生平第一次被贴脸开大,她震惊了几秒,猛地回头问导演:“破礼物送完了,什么时候开始投票卧底?”
今天不把虞惊棠这个神经病全票投出去,她就不是人。
导演气若游丝:“可是落月还没有送礼物呀。”
于是,被付云清瞪得一员中又多了个江落月。
江落月深吸口气,反复纠结,才将装在盒子里的拼豆送了出去。
那是个小方盒,从外表看上去,与戒指盒极像。
几乎是在礼物出手的瞬间,弹幕纷纷振奋起来。
【难道说?难道说?就是今天!】
【有没有人管管我家云清呢,感觉她要被气死了……】
【哈哈别管了来嗑一下落月惊棠吧】
江落月猜到礼物会被误会,刚想劝虞惊棠私下再打开,虞惊棠却刚接过就展开了盒子。
摄像机适时切了近景,让观众都能清楚看见盒里的拼豆。
那是个虞惊棠的q版形象,与她相似度极高,手上还拿了一把吉他。
弹幕赞叹纷纷:
【和小棠好像!】
【我说呢,下午有人偶遇江落月和宁扶光在拼豆店里待了几个小时,原来是为了做礼物】
【宁扶光不介意?】
虞惊棠拿出拼豆,看了又看。
江落月晚了一步,也没有分心可惜,只是说:“恰好看见有模板就做了。”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甚至过分廉价,江落月说完就有些愧疚,摸摸鼻子:“之后再送你别的吧。”
“不用。”虞惊棠却摇头,“很好看。”
说着,她像是与宁扶光共用脑回路一样,取出拼豆,便要挂在手机壳上。
耳边瞬间警铃大作的江落月:“……要不换个地方挂?家里怎么样?”
江落月会送她礼物本身就在虞惊棠意料之外。
这份礼物是由对方亲手做的,就更让她惊喜。
她没想过这份幸运会落在自己身上,此刻格外欣喜,听对方提议,还以为是江落月有些不好意思,再次摇头,两眼发亮地强调:“我很喜欢。”
江落月:“……”她知道虞惊棠很喜欢,她也很开心对方的开心,但为什么非要挂在手机壳上?!
她勉强撑起个笑,试图再劝阻几句时,一道刺眼的白光却突然一闪而过。
两人都被惊醒,虞惊棠皱眉看向江落月身后,江落月浑身僵硬,好几秒才和她同步动作。
只见不远处的宁扶光像是刚发现失误般,惊讶地轻触举起的手机:“手电筒怎么突然开了?不好意思。”
边说,她边状若不经意地晃起手中的手机。
小蛇拼豆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无声之中,吐出的蛇信子都带着淡淡讽意。
世界缄默了。
如果这份礼物,是因为任务,江落月不得不送,付云清与向梵不会有所触动。
可如今除去她们,剩下两人都有了,这算什么?区别对待?
向梵摘下眼镜,漂亮的脸成了乌云聚集地,似笑非笑。付云清仿佛气的头发丝都在燃烧,本就因为虞惊棠差评礼物而气红的眼眶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江落月气哭了。
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承担如此重则的江落月:“……”
她满头大汗,试图解释:“如果我说做你的用了两个小时,做她的只用了半个小时,你们会不介意吗?”
向梵“哦”了一声:“原来我连半个小时都不配得到。”
原本情绪尚算平静的宁扶光,也在江落月提及拼豆时间差距后加快了晃手机的频率。
江落月彻底沉默了。
她觉得自己无福消受这些怒火与爱,用文明版语言提出和付云清一模一样的问题——
“礼物环节结束了,什么时候开始投票卧底?”
正沉浸式观看修罗场的导演猛地回神,眨眨眼,无辜道:“我没说过吗?因为小棠明天临时有活动,不能参加录制,所以自动淘汰,今晚也不需要投票了。”
江落月:“…………”
第67章 我对你的感情,和对她们是一样的。
67
在导演那句话后, 直播被迫切断,而后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争执。付云清不懂虞惊棠既然早就要退出录制,凭什么还能收到礼物, 认为这对要录满三天的自己是一种不公平待遇;向梵则嘲讽宁扶光雇佣童工, 一整天都在利用江落月。
为了逃避这混乱喧嚣的环境,在虞惊棠主动提出“送送我”时,江落月毫无犹豫地同意了。
直到走出别墅, 被冷风一吹, 江落月才惊醒般回神。
此时, 虞惊棠正一手抓着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推着行李箱。她的助理比她们跑的更快, 一身白衣,在影影绰绰的光影里像一个刺眼的白点。
“……虞惊棠?”江落月试探性叫她, 虞惊棠没说话。
她试图挣扎出自己的左手, 却被虞惊棠牵的更紧。
静谧几秒,她改变称呼:“惊棠?小棠?”
叫到小棠时, 虞惊棠总算侧脸看她。
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江落月也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 只能另起一个新的话题:“你很忙吗?”
虞惊棠是个很有时间观念和责任感的人, 结合在一起的具体表现就是, 如果第二天有活动,她好几天都会在现场排练, 而不是参加不确定性极强的综艺活动。
虞惊棠点头, 江落月问:“因为我?”
答案不言而喻, 可她还是问出了口, 虞惊棠终于出声:“嗯。”
“想见你。”
今天一天,江落月听了两次想见你, 感观却截然不同。宁扶光带给她的是侵略性与不稳定感,虞惊棠则柔和许多,像水一样,她甚至可以反问:“为什么想见我?”
淡淡芬芳花香被风裹挟而来,两人走在路上,虞惊棠说:“喜欢你。”
江落月问:“第几次了?”
虞惊棠瞥她。
江落月说:“第几次说喜欢我。”
虞惊棠便站定,想了想,给出答案:“二十一次。”
江落月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虞惊棠真的能给出具体答案,一时惊愕。
她的惊讶显然取悦了虞惊棠,虞惊棠语气颇为自得:“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江落月:“……那我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虞惊棠道:“你问我,能不能成为你的队友。”
虞惊棠同意了,所以她们组队又熟悉。
尽管相处的日子并不长,江落月也发自内心喜欢虞惊棠。与她相处很舒服,是一种由衷的宁静感,所以江落月从没想过失去这个朋友的可能,直到虞惊棠突然的表白。
虞惊棠的目光太灼热,江落月一时哑口无言,许久才问:“你不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虞惊棠道。
只是江落月怕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虞惊棠想多看一会。可在发现其她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后,她才会主动让对方送自己离开。
江落月:“……那你一直不说话。”
虞惊棠问:“我该说对不起吗?”
江落月摇头,虞惊棠便牵起她的手,突然在她手背吻了一下。
被宁扶光吻脸颊的记忆再度浮现脑海,江落月下意识抽回手,浑身僵硬,不自然地后退几步。
虞惊棠也被她过度的反应惊到了,好几秒才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江落月拧眉,好几秒才摇头,“走吧。”
虞惊棠想追问,但最后也沉寂下来。
刺耳的汽笛声交错着响起,伴随着亮到极致的霓虹色彩,二人来到了路口。
川流不息的车流倒映在瞳孔中,江落月抿唇,终于抬眼,最后看了一次虞惊棠。
也是这时候,江落月才发现,虞惊棠不知什么时候戴上顶帽子,头发又长了,刘海之前只是刚过眉毛,现在都快遮住眼睛,忧郁而漠然。
她们不知沉默了多久,其实江落月心知肚明,话题有的是,只是都不想开口。
虞惊棠因为怕她生气又或是不开心而沉默。
江落月却是因为无法给虞惊棠想要的答案而踌躇不安。
她想到宁扶光今天说,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可同样的话,在虞惊棠表白时,也曾说过一次。
虞惊棠说她可以等,但江落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让她等待。
“虞惊棠。”她终于开口,决定将话说清楚。
虞惊棠垂眸望着她,面对面后,江落月看清了她帽子的样式与logo。
早上时,她还戴着同款帽子在车上休息。
“之前买的。”注意到她的目光,虞惊棠解释,“早上看你直播发现你也有,觉得很巧,就翻出来戴了。”
说到最后,她还扬了扬唇,似乎觉得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江落月抿唇:“是吗?那还挺巧的。”
她视线下滑,才发现除去帽子外,虞惊棠的上衣也格外熟悉,年初时,自己曾发布过情侣款的另一版穿搭。
除此之外,无论是手腕上红绳缀着的同款珠玉,指尖佩戴的戒指,虞惊棠身上的每一处装饰都能在江落月的微博主页找到相似的款型。
江落月突然想起来,这帽子是个杂牌,早就停产了,但自己以前很喜欢戴,发过不少照片,还曾发文可惜过产家的倒闭。
她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虞惊棠恰好和她有同样的帽子,还恰好穿了这么一身‘仿版江落月’,唯一的解释,只会是虞惊棠不清楚她喜欢什么,所以翻阅她的微博,努力向她曾喜欢的样子靠近。
所谓的巧合,只是处心积虑下的必然。
这一刻,她终于确信,虞惊棠喜欢她。不是欺骗,也不是玩闹,虞惊棠在真正的追求她。
也正因如此,江落月沉默的更久,终于开口:“虞惊棠。”
“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虞惊棠渐渐收敛了笑意。
“你很好。”江落月说,“我很喜欢你。”
“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和对她们是一样的。”
“……所以,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表白。”
一口气说完,耳边除去猛灌而入的风外,再无任何声音。
江落月不敢抬头,不敢去看虞惊棠的表情,怕对方的脸上出现冷漠与厌烦,怕对方问她,喜欢怎么会是均等份的?人都有倾向性,有更喜欢的人和事物。
她怕虞惊棠发现,又真正希望对方戳穿自己的贪心。
可回应她的,却是冰凉的手心。
虞惊棠用手捧着她的脸,垂下眼眸,连发丝都落在江落月脸颊,痒痒的。
她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听见虞惊棠轻声问:“所以,你也喜欢她们,是吗?”
江落月下意识想咬住嘴唇,唇畔却被虞惊棠用指尖轻轻扣住,她怕碰到对方的手,只好点头。
“我不是你最喜欢的。”虞惊棠说,“所以,你想先拒绝我。”
江落月:“……不是。”
她试图反驳,虞惊棠却已经垂下脸,唇落在她的额头,而后一路下滑,鼻尖,唇珠。扣着她唇畔的手改为捏住她的下颌,她几乎是强迫着江落月回应她的吻。
起初还是杂乱无章的,但在触碰到嘴唇后却又变得无师自通,舌尖抵着她的牙尖,一路深入,直到这个时候,江落月才延迟在对方的唇里尝到了同样的草莓味——
“虞惊棠……”
她闷闷地想发出反驳,却被虞惊棠扣的更紧,勉强保持着的社交距离彻底消失,她被虞惊棠拉入怀里,虞惊棠却仍嫌不够,眼角、发丝,直到江落月每一处都沾染了她的气息,而江落月也终于濒临缺氧时,她才松开了她。
江落月的第一反应是喘气,而后是猛地抬眼瞪向虞惊棠:“你——”
回应她的,是一个落在额头的亲吻,像是怜惜宠物一样,亲昵,低哑,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喜欢你……”
从脖颈蔓延的酥麻感让江落月浑身僵硬,几乎成了一块说不出话的木头。但在虞惊棠说出喜欢后,涌上心头的恼怒又无端变成了酸麻。
她突然抽噎起来,说出的话,依旧是那些陈词滥调。
“我讨厌你。”
虞惊棠却捧着她的脸,继续亲她,吻她掉落的眼泪,轻声说:“我喜欢你。”
她讨厌多久,虞惊棠就喜欢她多久。
到后来,亲吻也停了,江落月却依旧被虞惊棠紧紧抱着。
她挣扎起来,虞惊棠却拢的更紧,直到江落月拍她肩颈,想去推她,虞惊棠才缓慢松了动作。
而后,在松开的第一秒,她被江落月打了一巴掌。
不重。
甚至很轻。
是要特意克制,才会有的力度。
虞惊棠却还是血液逆流一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
她下意识张唇,想要解释,却看见了灯光下江落月的脸。
下颌的指痕明显,嘴唇被亲吻的近乎红肿,带着明显的牙印,已经破了皮。
想到自己刚才尝到的铁锈味,虞惊棠沉默了。
“滚回你家,去做你要做的事。”江落月察觉到她落在自己嘴唇的视线,耳尖越发绯红,深吸口气,才鼓起勇气,说完了想说的话,“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从未有一刻,江落月这么清晰意识到,自己在说谎。
她还想见到虞惊棠,哪怕在这莫须有的亲吻之后,她还想见到对方,甚至还想与对方做同样的事情。
可濒临崩溃的神智还是迫使她说出这句威胁。
虞惊棠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却让江落月想到宁扶光。
如果对方看见自己和虞惊棠这样,她还会喜欢自己吗?喜欢一个什么都想要,却又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久埋心中的自我厌弃再度席卷全身,面对惊愕的虞惊棠,江落月安静数秒,再次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就是我对你喜欢的回答,我也会同样这样回答其她人。”
车终于来了。
间隔几百米,不敢打扰两人的助理拨来电话。
急促的铃声响起,江落月满身疲惫:“回去吧,虞惊棠。”
她还想说“我不讨厌你”,又觉得没有必要,转身离开。
虞惊棠没有拉住她。
第68章 即使她贪心、迂拙,向梵也愿意给她想要的。
68
直到彻底远离车流, 江落月才感到了延迟的满身疲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生气,只觉得自己又一次搞砸了一切,像陷入怪圈一样, 难以言喻心情。
她走的时候没有拿手机, 回到别墅时才发现,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只有三四楼亮着, 仿若灯塔。
早晨的时候, 她们就已经录了指纹, 江落月随手打开门, 空寂感延迟如海水般向她涌来。
站在玄关停滞好几秒, 江落月才努力平复情绪——毕竟等会或许还要见到其她人。
就这样呆滞了不知多久,当她准备向楼梯走去时, 黑夜里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在想什么?”
江落月错愕, 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去,客厅的酒桌旁, 向梵正用蜡烛点燃了一盏灯。
她手边是一本金色封皮的书, 用指尖抵在某一页, 似乎刚才还在阅读。
即使江落月心事沉沉, 也被她惊人的出场吓了一跳:“你一直在* 这吗?”
向梵晃晃书,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数小时前用这个动作拉仇恨的宁扶光,向梵冷嗤一声, 最先坦然:“看书。”
“你送个人这么久?”她替江落月拉开身旁的椅子, 仿佛一种邀请, “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和她一起走了。”
江落月失笑, 犹豫数秒,还是走近了些。
“聊了些事, 就耽误了时间。”坐到向梵身边,她总算看清了那本书,居然是向梵送出去的金融学。她一时失笑,“宁扶……宁总没要吗?”
向梵注意到她的称呼变化,微微挑眉:“没有,一直放在那。丢了也是可惜。想喝什么?”
说是酒桌,自然也配有酒柜,甚至冰块与调酒的器具都具备。江落月没去过酒吧,只能试探性说了个最常在小说里出现的:“龙舌兰日出?”
向梵道:“那是烈酒。换一个吧?”
江落月搜肠刮肚:“长岛冰茶?”
既然是冰茶,应该挺好喝吧。
她这样想着,向梵应了一声,转身去摸器具的同时,开了几瓶写有外文字符的酒。
江落月看不太懂,只是托着下巴看她。向梵似乎很熟练于调酒,动作迅捷,长匙在杯中搅动,荡漾的水声阵阵,很有魅力。
像是多看一眼视线都会被灼烫般,没多久,江落月就低头去翻那本书。
可入眼的,却是颠倒的文字。也是这时候,江落月才发现,这本金融学是倒着的。
很明显,向梵并没有在认真看书,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低级错误。又或者,她看了,只是在听见自己进门时太过惊慌,把书临时拿反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江落月都没有深究背后所指意义的勇气。
她只是摆正了书,安静翻看。书上大多都是专业词汇,看不太懂,江落月还要结合搜索得出的答案才能看懂。刚艰难地翻看半页,酒杯已经被推到她眼前。
插了块柠檬的杯体呈现褐色,冰块在烛火下纹理格外明显,随着火苗晃动荡漾出一条条的波纹。
江落月抿住吸管,入口的液体饱含着碳酸,像跳跳糖一般在舌腔中爆炸。甜酸的口感让江落月怔然好几秒,才惊愕道:“可乐?”
向梵点头:“冰茶也是烈酒。”
江落月:“……”那也不至于送上来一杯和酒没关系的饮料吧?
但她没有说出内心的不解,只是静静喝着。
糖分产生的多巴胺能疗愈心情,江落月突然发现自己心情好了不少,最直白的例子就是,虽然她还是会想起虞惊棠,但对方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仿佛再喝一点,再过一夜,她就可以将这晚的尴尬全部忘掉。
这是种很神奇的体验,仿佛自己能操控自己的记忆,江落月沉浸着,没有注意到向梵频频投来的视线。
向梵的确改了配方,但也只是少放了些酒。江落月明显没喝出来,还以为是可乐,让她又觉得好笑,又担心她第二天头痛。
刚要劝阻,视线却一晃,看清了江落月嘴唇上的痕迹。
想起她刚才那句“聊了些事”,向梵握着酒杯的手有些抖。
聊到亲了?江落月不会是主动那个,所以是虞惊棠亲的她?
她凭什么?
江落月不会躲吗?
向梵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冷眼旁观江落月喝完一杯,又将杯子推给自己:“可以再来一杯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拒绝,向梵却微笑起来,如法炮制一样的。
第二杯喝到一半,她轻声叫:“落月。”
江落月侧脸看她:“嗯。”
“你们今天做了什么?”向梵仿若闲谈般,随意道,“离开宁家以后。”
江落月眨了眨眼,记忆仿佛已经沉重起来,她好几秒才想起了行程:“约会……?”
向梵问:“好玩吗?”
江落月摇头又点头。
“宁扶光把照片设成了头像,不好看。”
……头像?
向梵当然不可能闲的没事去关注这种东西,太阳穴刺痛,此刻解锁手机,果然看见亲昵的两张脸。
她竭尽全力,才把冷笑咽了下去。
“你是说宁扶光不好看?”
“不。”江落月却摇头,“我不好看。”
说着,她又埋脸去喝酒。这一次,红的不只是嘴唇,脸颊连耳根都烧起来一般通红。当她双眼弥蒙时,身上那种青涩感才尽数褪去,让人记起来,她也是个大人了。
不用小心呵护如同幼稚少女,可以做大人能做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想?”向梵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很轻的:“头像应该用更好看一点的。”
向梵突然懂了,江落月介意的不是宁扶光用她们的合影做头像,而是介意那张照片不够好看,或许会让宁扶光‘丢脸’。
好贴心,好乖巧,能那么亲密的叫全名,宁扶光又和她说了什么?
“你喜欢她吗?”盯着她通红的脸,向梵缓缓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虞惊棠。”
江落月大脑已经昏昏沉沉,小半天才意识到,这已经是下一个问题了。
即使已经醉了,她本能却还是觉得‘喜欢谁’是一个需要隐藏的问题,不肯回答。直到向梵低声哄劝几句,问她相不相信自己,江落月才犹豫着点头。
她怎么可能不相信向梵?或者说,她想不到向梵欺骗自己的理由。
而后,在她眼前,向梵笑了。
醉酒的人分不清冷笑与真正笑出来的区别,只是觉得向梵这样很好看。
江落月是怎样想的,也下意识怎样说出了口。
向梵凝着她的脸,听她毫无假意的夸奖,探手勾起她的发丝:“你说我好看?”
“眼镜好看。”江落月说。
向梵哄她:“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把眼镜给你好不好?”
江落月点头,听话的让向梵难以置信。
她手上动作轻了起来,语气也柔和不少:“宁扶光和你表白了吗?”
江落月点头。
“你同意了吗?”
江落月醉酒中居然还能理解规则:“……这是第二个问题。”
向梵失笑,心中却猜到了答案。能被虞惊棠亲,大概率说明江落月没有做好决定。既然没有,也就说明,她还有机会。
何况,谁说江落月做了决定,她就不能掺一脚?
世俗的道德伦理是哄羞耻心高又没能力逃脱的小孩的,向梵并不在此类人中,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别样的打算。
但对眼前这个小醉鬼,心中纯善的爱意还是压住了其它没有意义的想法。
这样想着,向梵随手将眼镜架在对方鼻梁上,而后再次感叹,江落月长了张很漂亮的脸。
没有度数的镜框戴在她脸上,也极其合适,她甚至有心专门为这个造型的对方量身定做一个剧本。
可江落月却在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后,突然摘下了眼镜,胡乱伸手便要往向梵脸上摸。
向梵心中啧一声,从善如流地牵起她发热的手心:“就不戴了?”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任性,想一出是一出。
谁曾想,江落月回答的,还是那句“不好看”。
向梵问不出具体,只得一手牵着她,一手戴好眼镜。
这一次,再转头瞥对方,刚才还不安分的江落月骤然老实下来,呆呆地盯着她的脸。
向梵挑眉,明白这句“不好看”是什么意思了。
她扬起唇,缓缓凑近:“喜欢吗?”
江落月没有开口,只是屏住呼吸,似乎有些紧张。
就这样对峙几秒,向梵“啧”了一声,刚在心中嘲笑自己干嘛和醉鬼一般见识,江落月却已经凑近了她。
而后,嘴唇胡乱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像是盖印章般,为了确保牢固,还反复碾压了几下。
就这么几秒愣神功夫,向梵已经被她亲了右脸三次。
眼见她还要凑近自己左脸,饶是向梵,耳尖也红了:“江落月,你——”
“好看。”
江落月却在此时倏地开口,回答了向梵之前的问题。
如果不是她酒意扑鼻,眼神弥蒙,向梵差点以为她是清醒的。
可现实却是,江落月再度凑近了她的左脸。直到左脸也被亲的湿哒哒,甚至有一路摩挲向嘴唇的趋势,向梵才在耳边一声嗡鸣里听见了江落月几不可闻的另一句话。
“喜欢。”
仿佛一团火在心肺中燃烧,向梵不知沉寂多久,倏地起身。
失去目标的江落月‘啪嗒’一下身体前倾,如果不是向梵扶她一把,差点要脸贴地面。
还没等向梵气笑,从旖旎里清醒,骤然接触到热源的江落月已经搂抱住她。
刚止住危险想法的向梵盯着她的发旋:“……”这祖宗生来就是克她的吧?
这个想法一直到向梵把江落月送上楼时,仍在延续。
这栋房子有五层,节目组原本还说要抽房间,但在虞惊棠离开后,自然是嘉宾一人一层,单独的房间。
可江落月的房间在哪里?向梵完全没有记忆。
在属于自己的二楼楼梯口踱步数分钟,向梵看一眼身边的醉鬼,想起三楼的宁扶光,拧紧眉头。
实在不行送自己房间睡一夜也可以,反正她也只是放了行李,没有真的休息过。
“站直。”等到二人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看着仍紧贴自己肩头的江落月,向梵总算在一晚上的扣分行为里发现为数不多的加分有点——喝醉酒很粘人,大狗一样,“要找钥匙。”
江落月便懵懵懂懂地在她怀里点头,努力站直,却还是靠着向梵的后背,呼吸扑打在她的脖颈上,痒的向梵后背悚然。
这破钥匙不要的时候成天在眼前晃,要用了怎么这么难找?
她皱眉翻着自己的一大串钥匙,在自己产生别的想法前,终于翻到其中一把带着节目组标记的钥匙。
插入,旋转,开门——
“别拱了。”门开的瞬间,向梵低声骂,“进去。”
江落月听了她的话,跌跌撞撞进了房间,向梵松了口气,刚要自己再找个房间,又听‘砰’一声。
开灯一看,江落月在客厅未竟的脸砸地事业,在房间里完成了。
如果不是房间铺了层厚地毯,她高低破相。
但事实是江落月不仅没受伤,反倒还觉得这种睡姿很舒服一样,调整了一下,安详地闭上眼睡着了。
徒留围观全程的向梵:“……”
这都是什么事?
脸颊上仿佛还留着江落月乱亲时的温度,她几乎要气笑了。
但都到这了,再把人移上床也算送佛送到西。
向梵抬腿,刚弯腰要把人抱起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却骤然响起。
从江落月口袋里滑出的手机泛着白光,由于屏幕朝上,向梵想尊重她的隐私都做不到——
【虞惊棠】:我买的药快送到别墅了,刚才是我太冲动,对不起,落月。
【虞惊棠】:我不介意你说的话,没有拉住你,是我以为你生了我的气,我想让你冷静一下。
向梵盯着这两句话,正在脑内试图还原现场时,虞惊棠又发来一条——
【我要的不是身份,只是你喜欢我。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之后发来的,是语音和图片。由于没有解锁,向梵当然看不见。
她干脆席地而坐,玩弄着江落月的头发,想到那句“不要身份”,突然懂了对方纠结的是什么。
向梵说:“什么都想要的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房间内只回荡着江落月很轻的呼吸声,她起初还睡的很板正,此刻却不自觉蜷缩在一起,像只被暴雨淋湿,自己找地方蜷缩着尾巴睡着的大狗。
望着她的睡颜良久,向梵突然俯身,在江落月额头落下一个吻。
的确,什么都想要的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可向梵喜欢江落月,所以即使她贪心、迂拙,向梵也愿意给她想要的。
第69章 你牵我?
69
江落月久违地又梦到了上辈子。
还是在江家, 还是同样的流程,她送出了礼物,又被江怜言丢进了垃圾桶。
是垃圾桶吗?旁观这一幕的江落月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也是这时候, 她才意识到, 这些过往午夜梦回时如清晰电影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她甚至有些忘记这些人到底说过什么了,只记得是自己并不喜欢的难听话。
而这种改变不止一处。
在送出的礼物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反倒被嘲讽后, 梦里的自己没有再傻站着迎接那些恶意。
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转身离开。
无论是江家人还是宾客都纷纷面露惊讶, 江怜言捏住酒杯, 脸色沉沉, 江逾则认为这是一种博取注意力的手段,不断出言嘲弄, 几乎淡忘长相的父母伫立一旁, 即将成为一座雕塑时,江落月打开了门。
那扇似乎永远只有泪眼朦胧后才有资格打开的门, 这一次被打开的格外轻松。
江落月看见自己迈步走了出去。
而后, 再也没有回过头。
梦境就此戛然而止。
江落月睁开双眼, 想起梦里的一切。当她发现自己第一想法不是去探究或好奇那些人在自己离开后的反应, 而是感叹江家好像还没有宁扶光家一半大后, 江落月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已经放下了。
从前的她即使再试图保持平静,不去愤怒, 心内却还是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她不解亲人的冷血, 难过对方在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前提下冷待、甚至是放弃自己。
她为此纠结难过, 认为或许如果自己更好, 迎来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但事实是,不。
好如江怜言, 也会有一天成为被放弃的对象。
自己之所以被江家人冷落无视,只是因为这些人是一群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人,仅此而已。
接受亲人是人渣需要漫长的过程,期间将无数次回忆起对方曾对自己的好,反反复复,如同戒断一样痛苦。
但接受一群陌生人是人渣,江落月只需要几秒时间。
心中那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彻底消失,连同过去的一切束缚都被沉入大海,江落月长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升华了。
而后,升华的江落月恍神好几秒,延迟感觉到醉酒带来的头痛。
那痛感其实并不明显,起初江落月没有在意,直到上帝都发笑的思考环节到来,她只是微微挑眉,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头痛,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记忆就如同潮水般猛地向她袭来,将江落月打了个措手不及——
或许会有人在醉酒发疯后幸运的失忆,把一切尴尬都轻松忘记。
但很遗憾,江落月并不属于这个范畴。不仅不属于,还像4k相机一般,忠实为主人记录着一切。
无论是和虞惊棠的坦白,招来对方一顿几乎算得上是骚扰的乱啃,还是自己在喝了向梵调的酒后突然开始发疯,骚扰向梵,第一次让向梵都开始训斥她……每一桩每一件,每一帧每一画面,都清晰的纤毫毕现,清晰的江落月浑身发麻。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误会了。
尽管手指微微颤抖,江落月却还是努力提起精神,翻找起手机,试图安慰自己她其实还没开始录制,一切都只是梦中梦。
直到江落月解锁手机的瞬间,虞惊棠99+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在屏幕上跃动,她彻底沉默了。
小半天,江落月才抖着手翻看起聊天记录。
虞惊棠是真的在认错,发完文字发语音,试图向江落月解释她并没有动摇,她还是喜欢江落月。
见江落月久久不答,她甚至在凌晨四点发来一封手写信。
江落月茫然点开,女人漂亮的字让她见字如面,让她瞬间想到昨夜路边的霓虹与冷风,想到虞惊棠是怎么捧起自己的脸,而她又是怎么在半小时后用同样的姿势去亲向梵——
疯了。
疯了。
除了这两个字,江落月想不出任何词汇形容自己。像是初生的婴儿,脑容量贫瘠,也是真出生。
她怎么可以对向梵做那种事?
虽然杀人者恒被杀之,屠龙者终成恶龙,但被啃为什么也会传染,让她酒后乱啃别人啊?!!
江落月又想去死了。
可没等死意蔓延全身,手机突然在此刻响起阵阵鸟鸣。那是个闹铃,响的突然,江落月很确定自己没有设置过。
直到她关闭闹铃的下一秒,手机震动。
【向梵】:还没醒?要直播了。
江落月:“…………”
看着这条突如起来的消息,江落月捏紧手机,在对话框里反复踌躇,犹豫,最后轻轻敲击。
但只是刚打出一句【我们昨晚】,就像火烧发丝一样让江落月浑身一寒,迅速删除了。
她深吸口气,猛地蜷缩回被子,转头开始给俞青编辑消息。
无论是生病,还是远房亲戚家邻居养的兔子去世了,只要能给她请假让她脱身,就都是好理由。
战战兢兢、精神高度集中的江落月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缩成一团崩溃打字时,门悄然开了。
向梵拿着一杯温水,看成床上那一大团,微微挑眉。
将水杯放好,她才问:“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的女声吓了江落月一跳。
尤其是这声音还这么熟悉,和被她啃……被她骚扰的某位导演那么相似。
她痛苦闭眼,小声说:“你可以先出去吗?”
江落月觉得自己声若蚊呐,向梵应该听不清。
可女人不仅耳力惊人,还给了她二次打击:“出去?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客人请主人出去,”
江落月死意更甚:“……你的房间?”
她的声音带着轻轻的抖,向梵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点头,再多调侃几句,江落月或许会真的崩溃给她看。
虽然很期待那副场景,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的时间点。
向梵道:“没休息过,只是放了行李,不用担心发生了什么。”
她安慰的随意,江落月却肉眼可见的僵硬下来。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终于让向梵眯眼,懂了对方这样如临大敌反应的原因。
“你都记得?”
江落月:“……”她第一次不喜欢向梵的有话直说。
江落月刚想点头,向梵却已经碰上她的肩颈。
像是被大火燃烧的锅炉,江落月的瞬间脸变得绯红,整个人像冰块一样僵硬,生冷,除了面颊是滚烫的,连脖颈都变得冰冷。
“看我。”向梵开口。
比起那些委婉的弯弯绕绕,她还是习惯直接发号施令。
尤其是,当她发现江落月似乎也会,甚至更习惯听从命令以后。
果然,尽管犹豫,江落月还是与她对视了。
向梵原本以为江落月醒来就不记得这些事了,气的郁闷半晚,又花了半晚思考该怎样利用这个把柄让江落月听话,天蒙蒙亮才睡下,此刻眼眶下还有乌青。
但在看见江落月这副如履薄冰的小心模样后,那心中仅存的几分气恼也消失了,转化为她最习以为常的恶趣味。
“对不起。”静默半晌,江落月突然开口,开口即道歉。
向梵并不意外,甚至江落月不道歉,她才会觉得奇怪。
“我昨晚……”
江落月深吸口气,想解释,却又发现没有意义,喝再多也不是发疯亲人的理由。
她说不下去,只能说:“对不起。”
向梵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反问:“就这些?”
江落月抿唇:“你想要补偿吗,告诉我一个数字。”
虽然以向梵的眼界,开口的数字江落月大概率给不上,但她可以分期。
正这样想着,向梵点头,江落月以为她是同意了,正松了口气,脸颊却突然被女人指尖揪了起来。
“遇见什么事都想用钱解决,谁教你的?宁扶光?”
江落月:“……不是。”
向梵眯眼看她,仿佛是在确认,好半天才笑起来:“好像不是说谎。”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好吗。
还有,按照常理,捏完不就该松开了吗?向梵为什么还在捏她?
江落月想问,但碍于自己还是戴罪之人,即使有些腹诽,也只是抿起了嘴:“所以——”
她还想旧事重提,向梵却已经干脆利落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动作之快,江落月甚至没反应过来,向梵已经站直了身。
“洗漱完下楼了。”向梵道,“节目组准备抽签,我把我的签放在最右边,和我一队。”
江落月茫然:“什么签?”
向梵道:“这回改成木签了,抽了能看自己的运势。”
江落月:“……”
见她一脸无言,向梵笑了起来:“是今天组队的签,不过一日情侣改成半日了。”
江落月努力消化这个信息:“所以,我今天会组两次队。”
向梵问:“你忘了我说的话吗?”
江落月深吸口气,总算意识到,向梵是在故意逗她玩。
她并不喜欢这种行为。
但江落月的不喜欢从来不起作用,只要她不抗拒一件事,那件事就会潜移默化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虞惊棠是这样,宁扶光也有了这种趋势。
鉴于已经有了两桩前车之鉴,江落月努力平复语气:“如果说,我这样做,可以让你原谅我昨晚的冒犯,我会和你一队的。”
向梵脸上的笑收敛了,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只想和我说这个?”
江落月迟疑:“不然呢?”
不然,江落月和向梵能说什么?
或者说,褪去‘演员’与‘艺人’身份的江落月,还能和真正的向梵说什么?
如果说,宁扶光是因为电影关注她,虞惊棠是因为江落月乐行善事对她有所好感,两人的感情都是日久生情,江落月勉强能理解。
那向梵突然表达的好感,就远超出江落月意料外了。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向梵喜欢。
最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似乎都无法用于这种境地。
毕竟向梵怎样的人没有见过,江落月或许特殊,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
所以,比起对方真的喜欢自己,江落月更愿意相信她只是在玩笑。
“说你昨晚为什么会亲我。”
“……我说过,是喝醉……”
向梵打断她:“喝醉是理由?”
江落月哑然。喝醉当然不是理由,她也知道自己的错,所以才……
“你一直想提补偿,是想补偿完以后把事情一笔带过?”
“不是。”
向梵点头:“毕竟综艺也快结束了,只要你之后不涉足电影,和我见面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再过个三五年,我或许就贵人多忘事,把这件事忘了。”
完美被她说中心路历程的江落月:“……”
“但我不会忘。”向梵道,“如果你非要一直提补偿,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落月并不寄予希望,却还是问:“什么?”
“和我交往。”
不等江落月拒绝,向梵像是猜中她要说的话,漫不经心道:“你是想说不喜欢我,或者对我没有那种感情,想以此拒绝我?”
“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亲我?”
江落月:“因为只有你——”
向梵弯起眼,再次打断了她。
“我昨晚调酒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
江落月难道以为,只有艺人才会对镜头和视线敏感吗?
江落月哑口无言,却还是下意识想要挣扎:“我是在看……书。”
“那本书是倒的。”向梵慢条斯理说着,另一只手攀起江落月的脸,“落月什么时候能倒着看书了?我第一次知道,好聪明。”
江落月这才发觉,向梵左手带着只黑色手套,皮质的,带着些许纹理,碰在她的脸上瞬间让她从脸颊到脖颈到泛起细密的痒感,连带身体也一颤。
向梵满意她的反应,没有再逼迫,而是柔和下语气:“就算不喜欢,也是有好感,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怕你也喜欢别人的事被我发现,怕我指责你吗?”
从她说出“喜欢别人”四个字开始,江落月身体就倏然僵硬起来,一时间连带思绪也有些迟缓。她原本以为向梵要借此嘲弄自己,惴惴不安,可女人说完,便笑语盈盈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又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让江落月根本辨别不了她的真实想法。
小半天,江落月才说:“我不懂。”
不懂如果向梵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还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如果她只是将追求‘江落月’当作目标,那么在得到江落月把柄的瞬间,她就已经胜利了。
出乎意料的是,向梵居然点了点头:“我也不懂,不懂为什么会被你吸引。”
一瞬间的吸引仿若火种,点燃了沉寂依旧的荒芜草原,而后变成了喜欢,又变为了某种更复杂的情感。
“但越不懂,才越要得到答案。”
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轻轻抚摸江落月的脸,温和,带着某些安抚意味。
“无论你和宁扶光虞惊棠说过什么,她们又给了你什么承诺,你都可以告诉我,选择我。”
尽管这种事绝对不会成为隐秘,但碍于江落月薄如蝉翼的娇嫩脸皮,向梵还是很愿意在收取一些利益的前提下为她保密。
江落月屏住呼吸,某个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又一个吻落在脸颊。
她昨夜对向梵做过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女人照本宣科地复刻,甚至更胜一筹。
嘴唇紧贴着,起初只是摩挲着,没有深入。呼吸扑打在鼻尖,如同羽毛般轻柔。
向梵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手,等江落月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压在了柔软的床铺。
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却反倒让距离贴的更近。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从她的后颈一路下滑,灼热细密的吻也随着女人的俯身落在她的脖颈,夹带阵阵木香的香水气,让江落月不得已仰起下颌。
“向梵……”
她张口,在意乱情迷前开始推拒,那只手却已经从她的衣摆探入,手套纹理带来的阵阵酥麻感在后腰炸开,隐约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江落月心中顷刻间警铃大作,“你——”
可一句斥责只是刚开了个头,嘴唇却又一次被覆盖。或许是不满意江落月的打断,这一次向梵的吻不再轻柔,反倒变得强势,攻坚一般不断侵入,直到舌津缠连,喘息与衣服摩挲声遮掩住了某样东西探入后身体瞬间的惊颤,直到把捏住了她的命脉,看她不自觉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向梵的吻才再一次变得温柔。
“好可爱。”她声音很轻,又去啄吻江落月的耳尖。现在的江落月身体不再冰冷,反而滚烫的能让她也融化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江落月才渐渐从那种麻木到失神的情绪里脱离。
“放开我。”
这一次,连她的声音都变得低哑,尾音不自觉上扬着,是刚才断断续续作业下遗留的后遗症。
“不要。”向梵拒绝完,见江落月一言不发,只是试图离开,又搂紧了她,轻声哄,“转过来,我想看你。”
“……你有病吗?”强行压抑下一声喘息,江落月才近乎质问地看向向梵。就她们现在的姿势,她到底要怎么和向梵面对面。
被压抑的理智濒临崩溃时,向梵终于像领悟了她想法一样,略显心虚地抽身而出。她擦拭指尖时江落月垂着眼,全程避免着与向梵的视线接触。可偏偏她们距离那么近,纸巾摩挲手指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扰的江落月心烦意乱。
一瞬间,她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向梵是不是有病?!
可当事人却并不这样认为,擦干净手,她又变成那个风度翩翩的向导演。今天不知道有什么活动,向梵穿了一身正装。外套在她进门后就随手搁放在椅凳,白色的衬衣下系着黑色的领带。尽管因为刚才的动作布料略显褶皱,可只要随便整理一下,依旧能随时出席盛大活动。
而反观江落月衣衫凌乱,破皮的嘴唇变得红肿,脖颈上是细细密密的浅淡唇印。
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向梵很满意。
紧接着,就在江落月眼前,她指尖解开衬衫的扣子。
注意到她震惊的视线,向梵才笑着牵起她的手:“落月帮我解开?嗯?”
那笑容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唇色微微红润,显得格外温柔。
想到自己刚才不知道吃了多少向梵的口红,江落月就喉间哽塞。
她不想说话,试图以沉默抗拒回答,可刚才才遭受过她热切对待的向梵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冷待?
“生气了?”
江落月不想理她,想把自己埋进被子,却被向梵眼疾手快搂住:“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喜欢还是生气。”
“又或者,是默认?”
江落月终于明白,自己无论是力气还是脸皮都远不及向梵,她干脆闭上眼,试图通过不看不听,以证明自己对向梵绝无它心。
向梵的确没有再碰她的身体,可却借用了她的手。照她的话说,江落月不拒绝,就是同意。
江落月可以闭眼不看,却不能堵住耳朵不听。
接下来好几分钟里,向梵不断在她耳边轻哼着,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江落月甚至有一瞬怀疑,对方是在用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她想收回手,手却还被温暖的手心紧紧牵着,这更让江落月不懂,向梵到底哪里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声音。
因此,当手终于被松开,转而塞入某种绸缎似的布料时,江落月下意识以为向梵终于玩够,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这一次入耳的,却变成了一声闷哼与惊讶——
“轻点呀……”
江落月怔然,终于睁开眼。她的指尖缠绕着向梵衬衫下的领带,不知道向梵发了什么疯,生怕她不能拽到自己一般,还特意把领带缠绕在她每根手指。
此刻,她被江落月下意识牵引的动作勒的浑身往前,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看江落月的视线却不见丝毫埋怨,反倒带着隐约笑意:“原来落月喜欢这样啊?”
言谈间,向梵再次后仰身体,回到了刚才的姿势,随意问:“再来一次?”
她的衬衫已经完全皱了,却更添几分随意的美感。江落月视线梭巡,发现对方下半身是正常的后,猛地松了口气。
果然,刚才的哼哼都是向梵故意在骗她……
确信这点,江落月才反唇* 相讥:“是你自己想玩吧。”
向梵不仅不在意,还含混着笑,又开始亲她。
“猜的好对,你怎么这么聪明?”
“落月刚才冷冰冰盯着我的样子好漂亮,明明刚才还那么热情……”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低哑中混着情欲,更是显得诱惑。
江落月却被她接二连三的闹剧弄的摆脱昏沉的不应期,彻底清醒了。
“就算是我昨晚欠你,现在也还回来了吧!”
“嗯。”向梵求偶过程中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居然真的思考了几秒,才认真回答,“你做的太突然,我没有准备,受的惊吓比较多。所以你还欠我。”
江落月难以理解,向梵刚才做的一切不是比她更突然一百万倍吗?!
向梵却理所当然道:“我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啊。”
“噢……”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话题漏洞,眨了眨眼,“在我心里征求的,不好意思。”
江落月:“……”
江落月痛苦闭眼,意识到如若不要脸有等级排位,向梵从出生开始就已经登顶。
她突然后悔起自己对虞惊棠那样恶劣的态度——就算不清不楚和小棠一起,也比被向梵这样的麻烦精缠上好。
“狗皮膏药。”她面红耳赤,气到极致,却也骂的像撒娇。
“嗯。”向梵不以为耻,反倒开始土味情话,“只黏你。”
就在向梵想抱住江落月,继续先前未竟的事业时,走廊却突然传来阵阵尖锐的狗叫。
并非骂人,而是真正的狗叫,嗷呜与汪声齐鸣,大脚跑来跑去的声音混杂着皮鞋脚步声响彻楼道,瞬间吸引走江落月的注意力。
“……什么声音?”江落月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别墅昨天明明还没有狗,节目组准备的吗?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向梵瞬间不好的脸色。
被江落月瞪了一眼,向梵才回答起她先前的问题:“没牵绳的疯狗而已,狗又麻烦又粘人,除非你喜欢,不然我……”
江落月本就看她不爽,听她这样诋毁自己喜欢的动物,当即打断:“它疯不疯我不知道,但牵了绳还咬人的我眼前就有一条。”
她骂的顺嘴,向梵却丝毫没有被骂的羞恼,反倒挑起眉梢,很新奇一般,就这个话题展开无限遐想:“嗯?你牵我吗?如果是,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才想起自己还拽着她领带的江落月:“……”
她赶忙松开这块烫手山芋,刚想站起身,付云清的声音隔着门框,混着阵阵狗叫朦胧传来:“落月?已经直播了,怎么还没下来。”
江落月浑身一惊,下意识要应答,嘴巴却突然被从后捂住。
“不许回她。”向梵开口,又是一句命令。
刚才的事之前,江落月还能听一下她的话,卖卖乖,可她此刻满脑子只有直播与付云清在门外,而她还和向梵在床上不清不楚的悚然感——
她终于开始推向梵:“松开我。”
“不要。”
江落月简直要疯了。
骂也骂不过,力气也比不过,以前怎么没发现向梵这么烦人啊?!
向梵被她冷眼相待,却反倒从中得到趣味,自顾自在她嘴唇上落下一吻后,愉悦而又促狭地问:“毕竟落月也不想被她知道,我们刚才做了那种事吧。”
江落月:“…………”
第70章 【江家剧情多】/即使在一起,你也只是个工具。
70
等江落月磨蹭着下楼时, 直播已经开始了五分钟。
付云清是最先抬头的,下意识叫了句“落月”后,看清了江落月今天的装扮——
渔夫帽、墨镜再配口罩, 几乎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露肤度为零。
她骤然茫然起来,困惑道:“怎么了?”
宁扶光发出了同样的关心。
只有向梵喝着饮料,怡然自得地坐在昨夜的高椅上, 随意道:“不好好锻炼, 生病了吧。”
江落月瞪了一眼向梵, 如果不是唇上咬痕太明显, 任谁都会看出问题, 她至于这副打扮吗?
但心中愤恨归愤恨,她还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声音闷闷地回答:“可能是流感, 不想传染给你们。”
付云清立即用“上次生病还是几年前”的回答试图证明她的身强体壮,不怕被江落月‘克’, 瞬间讥讽了几句向梵“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别总怪别人”的弱者精神。
但向梵此刻自认胜利者, 心情愉悦, 对火爆辣椒这种低级的挑衅毫不在意。
只有宁扶光略略皱眉, 视线在两人间梭巡。
向梵独自坐在左侧区域,这倒是方便江落月避嫌。
宁扶光与付云清坐在沙发两端, 她犹豫了一下, 选择更靠近付云清的位置。刚要坐下, 视线便被脚下那蜷起的一大团白所吸引。
紧接着, 大白狗抬起头,毛发蓬松柔软, 粉色的大鼻头湿漉漉的,好奇地看了江落月几秒。
江落月僵硬着身体回望她,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惊喜的“点点”,大狗开始在狭窄的区域来回踱步疯狂摇尾巴。
付云清抱着手臂,满意看着她小心翼翼摸毛试探的动作:“它不会咬人,不用那么害怕。”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江落月震惊又喜悦,她以前只能在付云清朋友圈里看见点点这只狗,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现实见面甚至上手。
付云清哼哼:“最近家里没人,要自己照顾一段时间。”
她最近准备在S市定居了,毕竟江落月就生活在这里,把狗接过来一是有些想这只蠢狗,二也是为了吸引江落月。到时候近水楼台,又一起养狗,关系自然突飞猛进。
江落月两眼发亮,主动请缨的话刚要说出口,宁扶光道:“落月?”
她下意识看向宁扶光,女人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还在直播。”
这才想起正事的江落月:“……”
她默默将口罩拉上了点,透过墨镜看大屏上的弹幕。
【不是,小情侣讲话正甜蜜呢,宁扶光你打断干嘛,嫉妒别人都一起玩但不带你吗】
【不要笑挑战:宁扶光嫉妒付云清】
【点点好可爱啊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见她们总算结束有关狗的话题,导演长松一口气,介绍起今天的规则。
果然,和向梵说的一样,今天从一日情侣变成了半日,嘉宾需要从筒中抽取木签,刻有同样数字的即为一队。
四根签稀稀疏疏困在过大的木筒里,向梵抽取了第三根,底部刻了数字一。
江落月没忘记向梵的提醒,能和她组队的签在最右边。
付云清随手拿了第一根,底部刻着数字二,确认没倒霉地和向梵一队后,她立即侧脸看向江落月,目光热烈,无比期待对方能抽中自己。
被这样灼烫的视线紧盯,江落月甚至觉得错过都是一种亏欠。
恰好此时,向梵投来一眼,看似漫不经心,江落月却知道,那都是假象。她在意自己的决定,想要自己和她一队。
但江落月今天给向梵的已经够多了,她冷着脸,拿起了第二根签,和付云清组成一队。
导演公布结果时,肉眼可见的,向梵和宁扶光脸色不算太好。
两人昨晚刚大打出手,今天就被迫组队,付云清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立即旧事重提:“说我手气差,你好到哪里去?”
向梵看一眼她身旁的江落月。
江落月推了推墨镜,遮掩起自己不自觉弯起的眼睛,轻轻点头表示附和。
宁扶光见她似乎很满意结果,尽管眉心抽痛,还是微笑道:“我昨天刚和落月组队一天,或许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这句话用在这里合适吗?】
弹幕质疑,江落月假装没听见,付云清嘲笑她说话酸了吧唧洋洋自得时,唯有向梵被这句话安慰到了。
毕竟二十分钟前,她才刚刚在床上松开江落月。这么快又要组队,江落月不喜欢是很正常的事。
恋人间,要给彼此适当的空间,一直穷追猛打,只会让对方承受巨大的压力……
思考着无数最近新看的恋爱攻略,向梵脸上的淡淡戾气消失了。
“任务。”
女人冷淡的声音让向梵回神,宁扶光站在她眼前,递来一张卡片。向梵扫了一眼,无非是吃吃喝喝闲谈的无聊环节:“她们呢?”
“去马场骑马。”
宁扶光看向别墅外,节目组准备的车前,付云清正在俯身给那只狗套上牵引绳。江落月站在她身旁,似乎是因为热,帽子与墨镜都摘了,弯起眼,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发自内心的喜悦。
向梵同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那笑容格外刺眼,好几秒,她才压下对付云清的不满,转而嘲弄宁扶光:“看起来,昨天的约会她并不满意。”
宁扶光不置可否,只是先她几步离开。
直到走出节目组的直播范围,她才突然问:“你昨晚和她在一起吧。”
向梵安静几秒,倏地笑了:“那又怎样?”
“她没有同意你的告白,不代表她没有同意我的。”
宁扶光冷漠地审视着她,仿佛第一次将向梵这个人看进眼底。
这傲慢的视线让向梵心中浮现无限烦躁,她刚想反唇相讥,就听宁扶光反问:“她如果答应了你,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而是选了付云清?”
“即使在一起,你也只是个工具。”尽管袖下的指尖颤抖,宁扶光依旧微微扬起唇角,“她喜欢的只会是我。”
与此同时,江家。
尖锐刺耳的门铃声反复响了几次,江逾才从梦魇里惊醒。她下意识看向时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沙发上睡着了。
茶几上散落着昨夜没处理完的公务,播放着《讨厌我》综艺的屏幕仍然亮着。直播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恢复,镜头里,江落月坐在后座,怀里正抱着一只狗,微笑着与开车的付云清说着什么。
看着那张脸,江逾下意识探手想去触碰,却只碰到冰凉的手机屏幕,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
——自从梦见江落月后,江逾每一次入睡,都能梦见有关那场聚会的一切。
从一开始只能看见江家人,再到能看清出席宴会的亲朋,时至今日,她甚至能回忆起宴会的每一处布置。
有关聚会的细节越多、越真实,就越让江逾心惊。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世界,好不容易回到江家的江落月被亲人这样冷待,会有多么难过。
越发怜爱思念江落月的同时,她也对江怜言越发冷淡,甚至开始偏执地认为,这是一种预召。
如若再不做出改变与决定,梦中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江逾站起身,有佣人递来水,她哑声问:“江怜言呢?还没出来?”
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想要将江怜言扫地出门,偏偏江怜言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景岚都为她求情,才让江逾放缓了速度。
女人点头:“前几天送的饭怜……江小姐还会吃,但昨天送上去的饭她都一口没动。”
江逾习以为常这种手段,只觉得可笑与烦躁:“想用绝食博关注?记得提醒她,妈过几天出国谈生意,到时候没人护得住她。”
佣人不敢吭声,只是点头。她们直至今日都不清楚,江怜言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江逾这么疯狂地想要断绝关系,赶出家门。
她可是真真切切在江家生活了十几年啊,就这么态度强硬地割舍,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后背满是冷汗,江逾刚想去洗澡,那惊扰她梦的门铃却再次响起。
她回身,另一个佣人满脸不耐地走向大门。
江逾问:“谁?”
女人看了眼楼下,见怪不怪地回答:“江小姐的经纪人。”
“这几天她都来了,说想见她。”
但江逾说过,要将江怜言软禁,她不允许,周若年连踏进房子的能力都没有。
而现在谁都知道,江怜言这三个字已经成了禁忌,江逾不主动提,谁主动谈及都是触霉头,这件事自然日复一日的搁置。
江怜言的经纪人?
不经多少犹豫,江逾已经在记忆角落找到了那个左右逢源、故作亲近的人影。
江逾先前一直不解,到底是谁替江怜言联系了江落月的养父母去综艺闹事。
周若年此时的出现,倒是解答了她的困惑。对这种墙头草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她什么都敢做。
自己没主动找她的麻烦,周若年居然还敢凑上来?
江逾缓步下楼。
今日的A城天色阴沉,鸟雀短暂停落又振翅远离,叽叽喳喳的声响里,中年女人敷衍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不是我们故意不让你见怜言,而是怜言最近生病了,不想传染给朋友们。”
这套说辞她早就不是第一次说了,自从江怜言被软禁,缴收一切电子设备后,不少联络不上她的朋友主动探访,都是被她用一样的话术送走的。
许多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但也不会主动过问。
“生病?”被铁门拦在门外的周若年满眼血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等待了,接连快一个星期,她每天都在寒风中等待几个小时,脸色如病重一般惨白,“就算生病,也该回消息吧?”
“哎。”女人叹了口气,“这不是她视力最近也不太好,所以江总就收了她的手机。”
“你作为她的经纪人,也应该体谅一下吧?”
周若年听出这是敷衍的说辞,却还是不甘心地攥住冰凉的铁杆:“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
“哪怕不见面,只是打个电话——”
“你这么为难我,我也……”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余光便注意到江逾,吓了一跳:“江总。”
“说什么?”
江逾扫一眼周若年的着装,已然入冬,对方却还是一身单衣,看上去已经有疯疯癫癫的趋向,让她想起黎家人。
在她的安排下,黎家一家最近都格外焦头烂额,江兰蕙和黎江变卖资产试图填补巨债的窟窿,儿子黎越在经人指点后尝试起网络赌博,最近刚尝到甜头,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有了这个前提,周若年之所以来找江怜言的理由似乎也明晰起来。
这些人既然是受江怜言所托去找麻烦,如今碰上这样大的麻烦,自然也想要江怜言替她们收尾。
只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去管这些垃圾。
“叫保安。”她吩咐着身旁的女人,提醒周若年,“如果是为黎家的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种贪图享乐十几年的畜生,活到现在已经够本。如果不是江落月要和她们打官司,清算以前的旧账,江逾早就想让他们家破人亡了。
想到江落月,江逾脸上才带了几分笑意,可下一瞬,身影扑到铁杆上的剧烈声响让她的笑意凝固。门被撞得不断发出警报声,周若年目眦欲裂,不可置信道:“江逾?”
和江逾一样,自从梦见江落月,周若年便再没度过一个安宁日。
只要闭上眼,她就会看见无数与江落月有关的画面。
最开始,她会愧疚。可渐渐,当她做什么都能看见江落月,因此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浑浑噩噩后,又怨恨起对方一直纠缠自己。
为了解决这件事,周若年开始求神拜佛,可无论她做了多少善事,捐了多少钱,江落月那该死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消失。
她的精神终于在今天早上差点被车撞到后彻底崩溃。
就算自己真的亏欠了江落月,可难道亏欠过江落月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周若年想到梦里,在江落月死后,自己曾经尝试邀请江家人去葬礼送江落月最后一程。毕竟,无论生前发生过什么,她们仍是江落月最后的血亲。
她还记得,那是江家的家宴,十余道菜样式精美,氛围温馨。可在自己提及这件事后,席间却骤然冷清下来。
景岚对此避讳不言,仿若禁忌。江怜言嗔怒她在席间提到死人,要拿叶子给她‘驱邪’。江逾则直接将她递来的讣闻丢进了垃圾桶,漠然提醒:“再过不久,就是你和怜言的婚礼。”
“新婚燕尔,为什么还要在意死人的身后事。”
黎家,江家,江怜言,如果不是她们从没将她视作亲人,将她拒之门外,如果不是江怜言主动,自己怎么可能背叛江落月?她明明,明明那么爱她,想把她的一切都给她——
何况,在她们交往期间,无论是景岚还是江逾,都早就知道了她的不忠,却从未在意过分毫被背叛的江落月。
分明做错事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受尽折磨的只有自己?
“如果不是你们,她怎么会死?”
周若年的喃喃,江逾没有听清,她只是本能厌恶这种情绪化的疯子,厌嫌看了一眼,催促身旁人报警。
别墅区的安保比警察更先到来,周若年仿佛丢了魂的疯子,浑身颤抖。安保见她精神不正常,不好直接上手,给她指路,想让她自己离开。
周若年的确动了,可没走几步,她突然回头看着江逾。
“你梦见了吧。”她不断地重复,提高音调,语气里充斥着愤恨与疯狂,“你总会梦见的,你对她到底做过什么,你们对她做过什么——”
安保被她怨恨的情绪吓住,见过她正常状态的佣人更是惊惧:“这是怎么了?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江总?!”
更让她震惊的,是江逾却突然打开了门,而后,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周若年的衣领。
“什么梦?”她盯着周若年猩红的双眼,竭力控制自己情绪的起伏。
可她攥紧领子时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她。
周若年知道,江逾也梦见了。
看着那双惊疑不定的眼,周若年突然笑了起来:“江落月认亲宴那天,你收到了DNA鉴定结果。”
结果显示江落月不是景岚的女儿。
她是个冒牌货,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欺骗了景岚,欺骗了所有人。
可宴会已经举办,再去揭穿这个事实,是打江家的脸。暴怒的江逾只得强行忍耐下这件事,在聚会上附和本就不喜欢江落月的江怜言,并在之后竭尽所能为江落月添堵,直到她死。
“但那只是因为江怜言联合你的助理调换了DNA样本。”
“如果没记错,她姓陆,叫陆茵——”
周若年所讲述的一切,于江逾而言都陌生又熟悉。她没有梦见过周若年所说的一切,无从判定真假。可如若真的将对方说的话当作前因,一切又像是得到最后一块的拼图,契合又完整。
尤其在周若年提及陆茵,以及对方的长相,甚至是一些隐秘的家事时,那种悚然感才从后背炸开,蔓延全身——
“你怎么会知道。”江逾喃喃,不可置信。
她所提及的陆茵隐私,是她出国带江怜言游玩时,陆茵在席间醉后提及的,只有她们三个知道。
“当然是江怜言告诉我的。”周若年声音尖锐,带着毫不留情的讽意,“你还不知道吗?你们梦里对江落月做过的所有,都是真实的。”
江逾她太了解自己,也正因为了了解,才清楚周若年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她会做出的事。
今日的江逾怎样以牙还牙江怜言,那个江逾就是怎样以眼还眼江落月,甚至更狠厉决绝,毫不留情。
不知不觉,江逾已经松开了周若年。
她浑身颤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江怜言经纪人的人选,是景岚在去年年底敲定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周若年理应成为江落月与江怜言共同的经纪人。
走丢的女儿和养女共有一个经纪人,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
大脑嗡鸣阵阵,江逾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景岚提及落月真实身份时,女人脸上那惊讶的神色。她当时只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怜言’惊讶和感动。
可如果她早就知道了呢?所谓的惊讶,只是意外她的消息来源。
更让她惊惧的,是江落月出于什么意外,才会突然做出放弃周若年的决定?
她分明,她分明,那么善良,那么念旧——
那个恐怖的想法如同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在心中生根发芽,短短数秒已然内生长到仿若要刺破江逾的喉咙,即将破土而出。
周若年仿佛看穿她的所有想法,冷笑着,一字一句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开。
“你找过她,却被她拒绝了是吗?”
“因为她什么都记得。”
记得起初几年送给江逾又被丢掉的生日礼物,记得江逾在她的葬礼上祝福江怜言新婚快乐,记得病重的时候没有好的医疗团队,景岚为她联系了名医,却被江逾拦下,去给几年没有跳舞的江怜言治腿病。
“她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知道。你还不懂吗?江逾,她恨你。”
“你爱的妹妹恨你,因为你亲手把她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