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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再给前男友一次机会……


    流金般的光点在一个个形状不一可爱又可怜的陶杯碗瓶上。


    第三排的陈列柜上, 顺着江予池示意着的目光,盛吟看到了那个粉白的巴掌小碗。


    江予池平时的话有多不着调, 做事就有多认真。现在的模样,盛吟再不敏锐也能感觉到江予池心情里的一点沉重。


    她不知道,江予池竟然还是她和沈敛止第一次见面时的见证人。


    从怔然到微涩,盛吟反应了很久。


    时间嘀嗒了很久后,盛吟才看向江予池,“阿池, 先去靠近也不一定很好。像别人那样一直围着你,不也是挺好的。”


    江予池在G大的时候也很有名。


    不是像沈敛止那样的孤高僻冷,而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颇厉害的学长身旁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位女伴。


    对江予池大学时的印象, 除了这些,盛吟和江予池比较有记忆的见面, 除了在学生代表席上的, 在校公共选修课上的, 在这陶艺馆的, 还有就是因为长辈们的相识而在家里也见过几次面。


    不过在校的每一次都毫无例外, 毛奕奕会悄悄凑过去在盛吟耳边说着, “江学长最近又换了女朋友”


    由此毛奕奕当趣事进行展开。


    所以后来, 江予池跟着他爸爸来盛家时, 盛吟脑里想着的净是毛奕奕绘声绘色的描述。


    再后来, 毕业后的江予池倒是事业心变得很强, 这几年安分得隔壁, 除了一贯的开打趣说玩笑话。


    连毛奕奕都有些开始忘了江予池之前的那些多情传闻。


    眼前,站在她身旁你的江予池面上笑意是少有的认真,他点点头, “但是不主动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觉得是很后悔的。”


    这话说得无可厚非,那年的盛吟就是这样想。


    盛吟的眸光盯在陈列柜的玻璃上。


    下意识地,盛吟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去看。


    但是江予池已经伸手打开陈列柜,把那个粉白的巴掌小碗拿出来,塞在盛吟的手上。


    冰凉,微甸。


    盛吟不看,就不知道他也喜欢了她很久。江予池把玻璃门重新关合上,“你不看,也还是要听我把话说完。”


    江予池那时的性格确实恶劣,江予池知道,盛吟其实有几分小脾气。


    可能跟大多数喜欢沈敛止的女生一样,沈敛止越是冷不可触,盛吟就越想去撩拨他。


    看着盛吟对沈敛止百折不挠,起先江予池也只是抱臂笑看着,偶尔回头跟自己的那几个朋友说起,“也不知道她坚持到这是第几天了。”


    沈敛止那性格也好不到哪去,江予池一直就不以为意。


    但事实的发展是,江予池从一开始地抱着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到后来竟然生出了很羡慕沈敛止的心情。


    在那个圆月流萤的晚上,江予池看到盛吟和沈敛止坐在G大那棵香樟树下,沈敛止竟然也有幼稚到陪盛吟数树枝的时候。


    那轮悬着的澄月好像在江予池面前砸了下来。


    在江予池开始也不拒绝各种女生示好,又很快觉得心灰反感,这种绯闻反复两年的大学毕业后,江予池却发现,自己好像又有机会。


    江予池笑了下,“阿吟,我现在在说喜欢你,你现在可别再当我是在开玩笑的。”


    他之前总是想着等着,时间会让盛吟慢慢习惯并接受他。但是在听说沈敛止搬去盛吟隔壁时,江予池想,时间可能还是不如主动些。


    连沈敛止这蚌壳冷雪似的性格都能主动。


    更何况他真得也很喜欢盛吟。


    在她明亮动人的眼里,在她这么认真地对待每件事每个人的时候,也在她明明也很脆软却又坚韧的性格里。


    “我知道我也没哪个地方好,但和沈敛止这样性格的人在一起,女孩子总要单向得更多。阿吟,喜欢他,你会很累的。”-


    江予池的车停在园区外时,盛吟就先下了车。


    拦住准备拉开车门下车的江予池,盛吟向他道了谢,还有声抱歉。


    江予池笑着把头探出来,“抱什么歉,我今天还说了你前男友那么多坏话,得抱歉的人是我。”


    “回去后,你不会就拉黑我了吧。”


    “”


    江予池简直是明知故问,不说现在工作上他们是多久的搭档,盛吟也不会去拉黑一个多年的朋友。


    见盛吟对着他摇头,江予池心满意足地笑得更开。


    “明天见。”


    “嗯。”


    盛吟转过身,一个人慢慢走着回去。


    安保亭,石头路,草坪,圆水池。


    风吹过她黑绒的裙摆,低头还能看到那扬起又落下,落下后又重新波动的裙摆划着曲折的弧度。


    盛吟再抬眼时,今天那个困扰了她大半天的人就出现在她面前。


    沈敛止坐在昨天她坐过的长椅上。


    他长腿交叠,背靠在长椅椅背上。手上还戴了双黑色的手套,修长的手指和手腕骨被手套裹得严实。


    一手牵着方糖,沈敛止把牵引绳放得稍长,让方糖自个在旁边蹦跑着。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搭着件多余的外套。


    但明明沈敛止身上已经穿了风衣,盛吟有些没心没绪地站在那看着沈敛止。


    沈敛止回头,看到盛吟之后,他的眉心一皱之后又一松。


    拿着多余的外套站起身,沈敛止来到盛吟跟前,“我是下来遛狗的。”


    方糖吠了两声作为附和。


    只是沈敛止的声音过分冷静,借口用得理所当然。


    “顺便来等你一起回去。”沈敛止低头看向盛吟。


    方糖又亲热地围着盛吟打圈圈转,沈敛止伸手扯着方糖的牵引绳,把它拽安分一些,“为言说想方糖,我就把它送去为言那,刚去接了回来。”


    盛吟黑茶透亮的双眼静静地回看着沈敛止。


    想起盛吟那句不要瞒着她,沈敛止把方糖的绳收得更短了些,他改口,“方糖早上会很吵。”


    而盛吟的睡眠不好。


    沈敛止这两天夜里房间也都开着灯,闭上眼后到清晨的每个小时里,他都几乎会去看下,客房里的灯光是不是整晚都从门缝里跑出来。


    夜愈深,干涩便愈浓。


    傍晚六点半,眼前的路灯光落在方糖摇着的黑白相间的尾巴上。


    盛吟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


    沈敛止不清楚盛吟眼底那漫长的茫然是因为什么,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把手上多余的那件外套换了一边。


    沈敛止牵起盛吟的手。


    不知道她吃过饭没有,沈敛止问盛吟,“还想吃点什么不?”


    盛吟有些想生气,却又没有力气,发不出来。她闷声回答,“晚饭还没吃。而且,你自己不是说你会做饭。”


    看着盛吟连发顶都像是在恼着,沈敛止眉骨也微拧。


    沈敛止也不知道盛吟在气什么,但应该是在气他,气得都忘了自己的手在被他牵着。


    “你看下你有没有想吃的,要是没有——”沈敛止的话语说一半就止住。


    那是怎样。


    想着江予池说的话,盛吟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三十层,等她听到嘀嘀地房门密码解锁音时,她已经到了沈敛止家门前。


    隔着那黑色的手套,他给她手心的温温热热还在。


    屋门打开后,沈敛止又牵着她走进屋。


    走在玄关,看着沈敛止在她面前蹲下身,盛吟还是先一步把她脚上的那对短靴蹬掉。


    她前天那对帆布鞋还在他家的玄关这,现在又多了对短靴,像是同居式的暧昧难明,他还想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沈敛止看着终于回过神的盛吟,他淡笑,“生我什么气?”


    他们在一起两年,分开四年。


    这四年可能有许多的陌生和隔阂,但是盛吟在生他气,并且无精打采,沈敛止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


    方糖已经跑去餐桌那,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


    不确定晚上盛吟吃没吃饭,想吃多少,想吃什么,所以沈敛止订了附近一家觉得盛吟应该会喜欢的菜系餐厅。


    他们两个人,加上方糖这条边牧,沈敛止点了大半个餐桌的菜。


    这就是沈敛止说的,让她看下有没有想吃的。


    屋里的暖气帮餐桌上的菜留住热腾,盛吟没什么心情地眨了下眼,她没回答沈敛止的话,也不想吃饭。


    沈敛止把外套放回去,让方糖自个在屋内捣腾。


    牵过盛吟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把盛吟侧过身,沈敛止伸手捧着她的脸和她直直对视着,“今天是有发生什么事?”


    手套的奇怪触感让盛吟回神,身前沈敛止的目光更是让盛吟不适应。


    盛吟推了一下沈敛止,没推动。


    听着沈敛止浅沉的声调又重复问了一遍,盛吟才问起他这些年,“沈敛止,这几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沈敛止皱眉,如实地嗯了一声。


    末了,沈敛止再补说一句,“那是她们的事。”


    可以理解,这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盛吟看着沈敛止。


    只是盛吟有些酸涩,“她们是不是没像我之前那样,那么死不要脸地追在你身后,所以你才会向我妥协。”


    就像江予池说的那样,一直是她在单向,但是她明明应该知道,这不应该是的。


    在静谧又喧嚣的夜里,顶上的灯光映着两人。


    盛吟瓷白的脸上,眼尾绯红。如果不是因为暗色吞袭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她应该不会这样直接说出来。


    沈敛止终于知道这个问题在哪里。


    心快被绞碎,沈敛止看着面前的姑娘,她从满眼的生气到盛满委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过糟糕的性格,太过糟糕的表达。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类的语言有时简直毫无力量,沈敛止第一次是这样深刻地认知。


    比以往的每一次,沈敛止担心自己表述得不好,再试图缜密在此刻没有分毫用处。


    沈敛止哑着声说着,“那是因为别人的喜欢,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我们前几次的见面,除了机场那一次是真得不知道,其它都是因为我想见你。对你有过的心情,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有过。”


    “我想见你,我喜欢你,这些才是我想向你妥协的理由。”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下了。所以阿吟,发生什么事,你也可以告诉我。就当是,再给你前男友一次机会。”


    扶在盛吟脸上的手收紧了下,薄凉的唇郑重而虔诚地落在盛吟额上。


    怔着的脑袋被摁在他的怀里,盛吟睁着眼听着沈敛止说了许多的话。


    他开始说起他的四年前,说起他的罪。


    他曾轻嘲过的那句‘喜欢她’,在这个晚上,听着他沉到底的心跳声,从他的口中又重新被说了出来。


    第42章 第 42 章 今晚一起


    严黑里的星星傍依在澄月旁, 是无论几个冬令岁寒也只能从它们身边掠过的姿态。


    屋内暖意的灯下,沈敛止抱着盛吟。


    这是一种熟悉却又很陌生的感觉。


    盛吟也曾窝在沈敛止大衣的怀里,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气息不匀,比现在更近,却没有现在更近。


    盛吟看不到沈敛止的脸,但是她的右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连同他沉沉的呼吸和话语,述说得如同忏悔。


    那些盛吟在两天前知道的事, 现在从沈敛止的口中被说出来。


    这是盛吟第一次听到沈敛止的语序排列不清,相同的话他前后还重复了两遍。


    唐乐年跟盛吟说起沈峻的事时,盛吟就已经在想。


    她担心自己想得多,又担心自己想得少。总要从沈敛止口里说出来, 她听到,这些才作数。


    在那一年的灰黑冬日, 盛吟觉得的沈敛止对他们那段感情的轻嘲, 在当时她精神崩塌的那个状态下, 直接被她解读成了最不堪的意思。


    那份含混判断下的误解, 盛吟甚至从没给过它一个申辩的机会。


    如果她能有分毫想起沈敛止一贯的耐心和克制, 如果她也能知道, 沈敛止的内心也有片废墟。


    像沈敛止这样薄冷荒凉的人, 会因为惧怕一个女孩子的死缠烂打而妥协么。


    显然不会。


    然而沈敛止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着极其原则自省的生活, 更不会跟别人有太过交心的交流。


    盛吟的鼻尖还有沈敛止怀里熟悉的气息。


    那像冷冽月色下山峡谷涧的薄雾, 在这几天把他屋内换上无火香薰后, 染上了她喜欢的苦橙味。


    盛吟脸上湿漉漉的。


    她从沈敛止的怀里抬起手, 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她的嗓音有些碎,“可是,这么久了你从来都没想过我, 你从没说起过”


    平直的衬衣在盛吟手里攥得皱成团,被攥着的还有沈敛止那颗从未向人妥协过的心。


    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她。


    虽然她说过她不喜欢他,沈敛止想。


    在盛吟说分手的那天,沈敛止在她家楼下,最后等到了盛吟的妈妈出来。


    一身素黑的着装,宋宛兰平日里温秀的容貌憔悴了很多。但在看向沈敛止时,宋宛兰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我先生走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不会让阿吟受到任何的伤害。”


    “请看看现在,沈先生你连你自己都爱护不好,又为什么能觉得你能来爱护好我的女儿。”


    “阿吟没有跟你说过,她已经离开了吧。既然你和她都只是玩玩,那也请不要再去打扰她。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见到你,而是远离你。”


    再是不想这么觉得,沈敛止的内心也是有几分明白宋宛兰的顾虑。


    “我去找过你——”沈敛止温热的呼吸在盛吟的发顶。


    避而不谈她妈妈的那次见面,沈敛止如实回答,“在国外,你们的每一次春拍秋拍,我都在那。”


    只是在盛吟看不到的角落,在看着盛吟和江予池一起的时候。


    ——沈敛止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自己都会有一种名为嫉妒的阴暗心理产生。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现在在这个拒绝了他数次的姑娘面前,沈敛止想,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就像他之前,找了很多次理由,让自己再去见她多一面。


    沈敛止按着盛吟的双手收得更紧了些。


    在这之前,他没喜欢过其他的女孩子。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哄她,甚至连喜欢她都觉得轻易说不出来。


    那年五四汇演,在露天高台下,在听到盛吟说和他谈恋爱也不亏时,沈敛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沈敛止其实还是去到了那。他看着盛吟,看着那皓白手腕上五彩丝带在夏风里飘扬。


    那天晚上,沈敛止抱着发烧的盛吟,守了她一夜,终于知道‘让步’二字。


    “阿吟,我现在的心情,还是和四年前一样。”


    沈敛止低下头,“我想,命运总归应该还是给了我最大的机会,让我能在机场重新遇到你。”


    虽然她不一定重新喜欢他。


    这个一直在骗着他的骗子,沈敛止的眼眶也红着。


    ——和他在一起么,就算只是玩玩。


    这是沈敛止那回多颓靡和寥落时候说出的话,


    这话穿过长夜,来到灯光和室温暖黄的这里,得到了一声久候的回应,“我没有,不喜欢你。”


    “我是说,在惊蛰小馆那个时候的那句话,不是真的。”盛吟说的是,沈敛止问她为什么要和他分手时,她说出来的那句是因为不喜欢他。


    盛吟抬头,她看着沈敛止。她的眼里散着水气,让沈敛止看着一时也说不出话。


    攥着沈敛止衬衣的手用了力。


    顺着盛吟手上微弱的力,沈敛止完全服从地低下了头。


    这姿势带着那年热烈的喜欢,盛吟鼻尖通红地吻了沈敛止。


    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和他看上去薄凉的唇完全不一样。


    他衬衣心口的湿热灼人,盛吟松了攥在沈敛止衬衣上的手。抚过他的心口,盛吟的手扶在了沈敛止的肩上。


    屋内的暖气二十来度,他们之间和周身的气温被不断稀薄。


    对着当年喜欢的人,现下还是心动得发颤。


    翻涌的情绪都在心口和唇齿上,盛吟扶在沈敛止肩上的指尖都开始有些没力气的发抖。


    连心脏都开始有些缺氧的时候,沈敛止回握盛吟的手。


    ——微炙的温度不止在沈敛止手上,还在沈敛止的眼底。


    主动慢慢地调换了顺序,沈敛止的手垫在沙发和盛吟后腰之间,他的唇在她的发上,额间,鼻尖到唇。


    玫瑰的影子晃晃悠悠,在一片雪白和静谧之中悄悄看着。


    无缝地靠近搅溶两人,再往下,呼吸失序地落在盛吟的脖颈之上,温热的唇是近乎有些隐隐溃堤地落在盛吟的锁骨上。


    像是克制多时,发颤喑哑。


    外套已经都在沙发上,沈敛止的体温透过衬衣无辜地烫着盛吟。


    盛吟瓷白的锁骨都已经在空气中,溢满水的细软眉眼看着沈敛止。


    “阿吟——”沈敛止唤她,是极动情的低哑。


    然而,停顿一瞬后,沈敛止退了开。


    他呼吸散乱地把外套披在盛吟的身上,伸手扶她坐好后,沈敛止转身走开。


    盛吟看着身上那宽大的黑色外套。


    一深一浅的呼吸平复之后,揉了一把沙发前方糖的头,盛吟脸发着烫,也回房去换了身衣服-


    盛吟和沈敛止这磨蹭得太久。


    餐桌上事先准备好的饭菜都从热气腾腾被磨蹭得凉了。


    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又沉又轻的矛盾,盛吟饭也没吃几口,实在没什么胃口。


    “手,伸过来。”盛吟带着鼻音的说话声有几分糯意。


    洗过澡,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渐渐有清醒过来的实感,盛吟就想起沈敛止那手。


    沈敛止还站在吧台那,端了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坐在客厅里的盛吟。


    没什么言辞好拒绝,闻言,沈敛止伸手。手套下,那冷白的手腕指骨红得触目。


    “沈敛止——”盛吟突然想起昨天的那顿饺子。


    那个她觉得的鲜,是鲅鱼。她还盛了满满的一碗递给沈敛止,沈敛止都不吭一声。


    “把药拿来。”盛吟说着。


    接过沈敛止递过来的药,盛吟帮他涂满手腕手背。她郑重发出警告,“明天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得生气了。”


    这是个多么好的姑娘。


    是寒夜里的暖火,是带着棘刺却又有着善意和爱的玫瑰。被掉落在海里之后,她还愿意原谅那些他人犯过的过错。


    其它的,都让他去解决。


    如果他可以,沈敛止缄默地看着盛吟。


    良久,凉软的手帮他上好药膏。


    起身离开,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盛吟洗完手回来,重新坐回沙发上时,沈敛止才斟酌着开口问盛吟,“今晚,一起——”


    客厅的时针指向十点半。


    越过还在身旁蹲着的方糖,盛吟拿起玻璃桌上的智能遥控,她转头看向沈敛止,“一起看会电影?”


    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沈敛止喉间。


    他看着离他不过十厘米远的盛吟,她身上裹着厚暖的绒绵睡衣,瓷**致的脚是赤着蜷在沙发上。


    自己想说的话实在太过无礼,沈敛止的喉结动了下,点头应着盛吟说好。


    刚才的气氛是有些太过暧昧。


    但现在的情绪太满,说什么都怕不合适,盛吟觉得是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沈敛止是个克己自持的人,这一点上来说,盛吟对他还是相当有信心。


    按下遥控,盛吟眨眨眼,还是打开动画片。


    海绵宝宝砂砾般的声音响在客厅。


    心跳犹不平息。


    身上湿漉的沐浴香浓得还有有些熏人。


    盛吟有些头脑不清醒地看着海绵宝宝在等派大星来找它玩,傲娇又可爱。


    夜拉得越来越长,方糖在主人眼神的再三警诫下,也回到窝旁安静地呆着。


    时针指向十一点,再一次打哈欠时,盛吟用余光瞥了眼沈敛止。


    “去睡,不早了。”沈敛止语气带着莫名的喟叹。


    盛吟还没点头,沈敛止已经俯身过来覆上她的唇,薄冷的气息满唇齿,“晚安。”


    看着盛吟怔着回房后,沈敛止伸手把吵着的海绵宝宝熄了屏。


    留下满屋的灯光,还有他敞开着的主卧门,沈敛止回了书房。


    只有被挡拦在长夜之外的冷风才知道,沈敛止刚才想说的,是多无礼的话-


    次日。


    从切实和梦境里醒来,凉意浸透盛吟周身。


    怔怔睁了会眼睛,慢慢分清虚实真伪之后,盛吟就听到房外方糖吠得不停的声音。


    第43章 第 43 章 能是什么好人


    盛吟在被窝里发怔了近两个小时。


    听到方糖吠得厉害的好几声, 盛吟才结束了她的呆怔。怪不得,昨天的沈敛止一大早就要把方糖送出去。


    盛吟从床上起身, 伸手掀开厚重的一角窗帘。沈敛止家里的帘布选得很厚,不掀开帘布,都完全看不到天色。


    冬日的清晨七点,太阳只露出了细微的一抹。


    隔着客房的门板,方糖再吠几声之后,倏忽就没了声响。


    不知道方糖这又是怎么回事, 盛吟看清时间,转身轻声地打开房门。


    房门打开后的那一面。


    盛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极淡的光线落在暖厚的灰色地毯上。


    第二眼,是在那微煦的光线里, 沈敛止长身立站在吧台前。


    沈敛止穿着白色的毛衣与黑长裤,是色差分明的疏淡, 半边的光线侧亮照着他脸上的轮廓。


    他单手拿着冒热烟的玻璃细颈茶壶, 浓热的滇红茶味从壶里和玻璃杯漫到空气里。


    隔着几步远, 沈敛止正半抬起眼皮, 目光淡淡地看向地上的方糖。


    还想吠出声的方糖被眼神警告, 此时贴在地板上, 胖实的尾巴也跟着耷拉在地。


    怪不得, 方糖的吠声没有那么持久。


    盛吟站在那, 几个小时前黑暗带来的情绪深渊, 在这个场景面前隐隐消散。


    昨晚的话和事盛吟多数都还记得。


    她把自己捂在暖被里的时候, 尽管意识到自己还是喜欢沈敛止, 尽管她决定再给这个前男友一次机会。


    但盛吟在白天的判断力远胜于夜间,她清楚且有些心虚地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层她隐瞒下的薄壁。


    屋里半响的静谧,沈敛止似有察觉, 他转眼看向盛吟,“早。”


    只短暂的一眼,沈敛止看清盛吟后,就收回了他停留在盛吟身上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屏了下呼吸。


    目光回放在吧台上的浓郁红茶,沈敛止平声说着,“洗漱好了可以过来吃早餐,我等下送方糖过去为言那。”


    盛吟哦地点头,她看着沈敛止眨了眨眼,“早,前男友。”


    听到这个称呼,吧台前站着的沈敛止抿出浅淡小梨涡。


    白色的衬衣让沈敛止本来就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矜雅。


    想起昨晚半途退开的沈敛止,盛吟走得离沈敛止更近。


    “你不用再送走方糖。”


    盛吟想起他昨天一大早也出了门,心里有些软,“离我上班时间还早,我等下可以帮你带方糖出去溜一下。”


    大学时盛吟设想过的室内设计图里,这个人和那条边牧,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现在这个屋里的色调比盛吟设想得要冷上许多,还少了两大排的花花草草。


    盛吟收回她的目光。


    她站在吧台前,接过面前沈敛止递给她的那杯温开水。


    温开水腾起柔和的烟,盛吟的脸上还带着刚洗漱完的微粉,她的睫毛尾还沾着水珠,是清晨带露的娇式玫瑰。


    喝着水,盛吟一边抬眼看向沈敛止。


    沈敛止没回看她,嗯地低声应了盛吟好,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轮廓清晰的侧颜上,薄红在沈敛止冷白的耳根边泛起。


    有好几次,其实盛吟很想去摸沈敛止的耳朵。


    就像冷山上喷出格格不入的熔浆,乌云压抑下的月色露出一池暖阳,是叫人不敢靠近,又很想探究的矛盾。


    这次,动作比脑子更快地。


    盛吟的手搁下玻璃杯后,就不听她使唤地已经伸出去。


    比她动作反应更快,沈敛止条件反射自然地握住。纤白的手还没来得及到沈敛止耳边,就先被他截住。


    平稳有力包裹着温软。


    沈敛止心下微动,他薄唇抿得更紧。


    盛吟有些软绵的眼神还在看着他,沈敛止阻挡的动作没能维系住几秒,就妥协地松开了他的手。


    任由温软摸上了他的耳朵,甚至那温软还轻轻地捏了两下。


    “沈敛止,你是不是在不好意思。”盛吟合理地怀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向沈敛止,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倒是方糖,已经小跑过来跟盛吟示好。


    “方糖刚才在叫什么。”盛吟还是自觉地借着方糖的力退后了一步,安分地收回她的手。


    沈敛止像是微松了一口气。


    他选择性地先回答了盛吟的第二个问题,“它在说,有人在你屋外。”


    所以方糖不是无缘无故乱吠,是因为盛吟屋外那人的到来让方糖吠叫出声。


    “我去看看是谁就好,你先回去换衣服。”沈敛止这话像是按捺了很久,顺带回答为什么他会不好意思。


    他再也不想让盛吟的哪一个疑问得不到回答。


    方糖乌溜溜的圆眼珠顺着主人的话,转向盛吟。


    眼前的盛吟穿着条宽松的睡裙。


    很浅的奶杏色,裙子前绣着郁金香,绿的叶,杏黄的花。


    裙长到膝盖,睡裙的裙摆以下是盛吟线条好看的小腿。裙领口是花瓣状,系着裙领口的两条绳尾巴悬着郁金香状的布球。


    盛吟出来前是抓起了睡衣外套简单披上。


    屋内不冷,睡衣外套松松地搭在盛吟肩上,她的长发顺着从锁骨处落堆下。


    再往下看去,是盛吟没系好的裙领口处,露出了锁骨之下的那片起伏颜色。


    “换衣服?”盛吟重复了一下沈敛止这几个字,终于低头自审。


    胸口半掩着的瓷白晃眼。


    沈敛止再一次收回自己的目光,半转过身的他还是迟疑地伸出手,帮盛吟披着的那件睡衣外套拢得更紧实。


    然后他的目光就不动声色地盯回方糖,没再说话。


    空气里除了红茶香,还流淌了些许尴尬的沉默。


    所以沈敛止刚一直不看她,是因为她这没系好的裙领口。


    沈敛止可别太有问题。


    拢紧自己身上的外套,盛吟扭头回房换衣服。


    睡裙被褪去,暂丢到了床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沈敛止的问题,还是,盛吟低头,再度审看了下自己,“”


    难道,总不至于她没像沈敛止吸引她那么吸引沈敛止。


    忍住了出去找沈敛止理论的离谱念头,盛吟换掉了这身睡裙。


    本来就只是隔壁,走几步路的事,盛吟也就只带了两身衣服过来。


    现在一身白针织裙还晾在小阳台外,盛吟迟疑地还是拿起昨天那件珍珠粉的毛衣和黑绒半裙。


    等下回自己屋再换身衣服。


    “是年年吗——”盛吟对着去开门的沈敛止问着。


    调整了下奇怪的心态,盛吟拿着手机走出去,一边低头看了眼未读消息。


    唐乐年给她发了信息。


    他们今天要去拜访的藏家离盛吟住的地方不远,唐乐年就提前过来接盛吟一起。


    “姐,是我。”听到盛吟的声音,此时的唐乐年在门口那探了个头进来,干巴巴地跟盛吟打招呼。


    唐乐年的身旁,还站着江予池。


    停好车,唐乐年到小区准备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江予池也正杵在楼下。


    没什么脑子多想,唐乐年也不知道江予池在楼下等什么。


    约着江予池一同上来之后,唐乐年敲了几下门,只听到隔壁有狗在叫,没看到盛吟来开门。


    结果,现在,盛吟的邻居沈敛止先生开了门,然后盛吟又从她邻居沈敛止先生的屋里走了出来。


    唐乐年挠挠头。


    身旁站着的江予池和沈敛止面色都挺一般。


    唐乐年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有些干巴巴,对着盛吟又打了个招呼,“姐,早上好。”


    捋不清什么情况,自己再说句早上好总是没错的。


    唐乐年小心地避开了身旁江予池和沈敛止的眼神对视,他拿着手上的早餐示意地询问,“这个,姐,我们是在哪吃早餐?”


    “在这就可以了。”


    沈敛止淡淡出声,他侧身让开道,让唐乐年他们两人进来


    清晨的日光慢慢灿目,连刚才冲着他们不乐意叫着的边牧,都转而跑去阳台的日光下打滚。


    明明是冬日喜人的明媚,看得唐乐年脑袋却有些晕乎乎。


    外衣披放在一旁,唐乐年看着相对而坐的沈敛止和江予池,他们两人身上都很莫名默契地穿着统一的白衬衣。


    唐乐年不自觉地扯了扯身上的深绿色卫衣。


    盛吟还穿着她自己的家居鞋,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


    桌上的玫瑰是盛放的姿态,江予池的目光从散着淡香的玫瑰转落到盛吟的脸上,“阿吟,早上好。”


    江予池脸上的笑意不减,昨日的被拒和今天的这个场景,好像对江予池没造成什么影响。


    甚至他依旧是自若地拿过桌上的那盒方糖,给盛吟手旁的那杯红茶夹了块方糖。


    和盛吟熟稔些的人大概都知道,盛吟喜欢在红茶里加方糖。


    江予池知道,唐乐年知道,沈敛止更是知道。


    加完那块方糖,江予池才转头和沈敛止打招呼,“敛止,早上好。”


    竟然不用双方多介绍。


    江予池又是什么时候和沈敛止认识的。唐乐年张嘴,又艰难地闭上。


    唐乐年安静如鹌鹑,一边从纸袋取出早餐,一边目光悄悄梭巡几人。


    玉白的餐盘摆好几人份的早餐。


    江予池的目光在那餐盘上停留了几秒。


    唐乐年已经起身,跟着沈敛止去吧台自取了温开水,又跟着坐回到桌前。


    一块栗色的方糖被丢进另一杯浓郁的红茶,泡泡从糖体争相冒了出来。


    沈敛止把自己手旁的那杯红茶也加了块方糖后,朝向江予池点头,“早上好。”


    这种红茶加方糖的习惯,不说别人,唐乐年认识的这么些人里面,也就盛吟有。


    现在可别说,这位沈敛止先生也刚好有这么一个小众到不行的习惯。


    联想到先前沈敛止还总旁敲侧击问他盛吟的事,唐乐年就忍不住多想。


    唐乐年的话憋得辛苦,盛吟瞥了他一眼,端起红茶喝了两口后,盛吟指了指沈敛止,“沈敛止,我前男友。”


    “都是G大的。”盛吟指着沈敛止和江予池,试图简化说明,“他们是校友。”


    所以他们认识不足为奇。


    唐乐年恍然大悟点点头,但是,唐乐年有些想嘀咕,“姐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会成为前男友的,能是什么好人。


    唐乐年要是之前就知道了,高低得帮盛吟骂沈敛止几句。


    这会,唐乐年的手指只能颤着在盛吟和沈敛止两人之间转了下,“那现在——?”


    唐乐年其实很想问昨晚,但到底没好意思直接问他们。


    几人之间沉默的氛围愈浓。


    盛吟和沈敛止的目光对视了下。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江予池先出言,“现在,我正在追求阿吟。”


    第44章 第 44 章 不差你和我


    一时间, 安静的空气占据了整个室内。


    从江予池的那句“我正在追求阿吟”之后,室内就只余下方糖咬着沙发抱枕的声音。


    “阿池——”盛吟看向江予池。


    不是没有拒绝。


    江予池的心意对盛吟来说, 太过珍贵,也太过沉重。她接受不了,却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那么直接再次拒绝江予池。


    但江予池的眼神此刻没回望盛吟。


    这话江予池不是在跟盛吟说。


    长颈花瓶束住了那捧快活的花,这一刹那,盛吟茶亮的瞳仁黯了下来——沈敛止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犹豫和疑难。


    江予池喜欢盛吟,唐乐年对此并没有多少惊讶。


    甚至唐乐年一度觉得江予池和盛吟简直绝配。


    旁观的人一向看得会更清楚, 唐乐年又不是个不机灵的。


    只是江予池今天还特意在别人的面前这么正经地说出来,总会有个什么原因。


    唐乐年黑溜的眼下意识地转向了一旁的人。


    “现在,你屋里的配电箱没修好,回去后记得先别用电。等维修师傅去修, 有什么事过来找我就好。”


    沈敛止对着盛吟说完这话,淡淡地看了欲言又止的唐乐年一眼。


    所以, 昨晚也不是像唐乐年想的那样。


    只是盛吟屋里的用电有问题, 临时求助了她邻居, 也就是她前男友, 所以现在盛吟才在这一大清早地出现在沈敛止的家里。


    唐乐年有点恍然大悟, 自己组织了完整的理由强行说服了自己。


    “说回现在。”


    沈敛止掀起眼皮看向江予池, “喜欢和追求阿吟的人这么多, 是不差你和我两个。”


    刚恍然大悟完的唐乐年, 一时被这句话噎住。


    他的嘴里发出‘喀呲’一声, 烤得香脆的奶酥皮随着这话掉了把渣在餐桌上。


    合着还是居心叵测, 唐乐年的眼神笔直地看向沈敛止。


    这话从沈敛止口中直接说出来, 确实是江予池没想过的。


    昨天江予池说过的话并不是编排沈敛止。


    江予池见惯沈敛止寡淡少言的一面,情绪内敛自持莫过于沈敛止。


    这几年的时间里,就算盛吟从不提起, 江予池也还是时不时会关注沈敛止。


    他自己觉得看人看事很少会看走眼,他见过沈敛止的数次庭审,知道沈敛止这几年的淡漠更甚之前。


    他以为沈敛止自始至终都会那样。


    “对。”


    江予池脸上的笑容没变,他继续说着,“只是很多喜欢和追求总夹杂很多心血来潮,你很难知道这里面是有多少的假意和一时兴起。”


    还叼着奶酥皮的唐乐年眨眨眼。


    盛吟一时也愣了下。


    听明白江予池话里的意思,盛吟细眉拧着,手里的叉子戳了戳她餐盘里的那块芝士可颂。


    “阿吟,我不是别的意思”江予池唇边绷着,看向盛吟。


    这是第一次,沈敛止语气不好地打断他的话,“心血来潮,按现在的释义来说,是控制力比较差,没有周密的逻辑和思考之后做出的冲动行为和言辞。”


    “鉴于此,我的个人行为并没退化到这种程度。”


    “有些人的喜欢则确实。”


    寡冷的眼神和江予池目光对接。


    尔后沈敛止伸手,接过盛吟手里的银质叉子。


    端过她眼前的芝士可颂,沈敛止把可颂中间夹着的那片生菜挑出来,又递还给盛吟。


    好像也只有沈敛止,能这么漠漠地说出这话而不会让人觉得他在拿腔拿调。


    江予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有无数分的后悔。


    要是江予池早知道还有这个时候,江予池一定不让自己的过往满是风流韵事,让他现在说什么喜欢追求都显得荒唐。


    唐乐年心情复杂,他默默看着江予池和沈敛止两人一来一往地。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玫瑰香,红茶还冒着热烟。


    江予池顿住,安静了一会后,“所以我,和年年都很珍惜这几年和阿吟在一起的时候。”


    一旁还在咬着菠萝奶酥的唐乐年被点名。


    就早上的这二十分钟,被巨大的信息量抨击的唐乐年心情也很复杂,他也憋不下去。


    平心而论,唐乐年觉得自己是偏向江予池。


    唐乐年嘀咕开口,“几年的陪伴确实很长,人生哪有几个四年。姐回来才多久,沈检连我姐什么喜好都不清楚。”


    “像我和予池哥,可就很了解我姐”


    唐乐年嘀咕,自觉和沈敛止开始疏远,连带着对沈敛止的称呼都改成了生冷的‘沈检’。


    只是看着相邻而坐的盛吟和沈敛止,又看着那沈江两人同色的白衬衣和红茶,唐乐年的声音又渐渐地低了下去。


    唐乐年又不得不承认,就连这屋里的那条大狗,都跟盛吟很熟的样子。


    沈敛止的眉骨微敛着。


    窗外的太阳渐亮,比刚才的天际更暖色,室内的温度却不升反降。


    有风轻过微开的窗,绕经白桌上神色各异的几人。


    盛吟已经把自己的那份早餐用完。


    搅着红茶里的方糖,盛吟慢吞吞地打断他们因为那四年而来的沉默,“年年,我们和慕老太太约的是什么时间?”-


    慕老太太是今天他们主要去拜访的藏家。


    这位慕老太太不爱搭理他们这些人,第一次相识,还是看在盛吟是柳教授学生的情分上,才答应见他们。


    还好盛吟给慕老太太的印象不错。


    上回他们谈过一次,这回过去再谈些待确认的框架,余下的就等明年的春拍。


    这可是业内许多人都想搭上的慕三水老太太。


    “姐就是姐,都不带一点紧张的。”车上,唐乐年看着坐在后排的盛吟。


    盛吟重新换了身着装。


    简洁略带小香风的装饰和轻柔的颜色,耳环垂着珍珠,衬得她本来就好看的眉目愈发干净。


    某些程度来说,盛吟不止有很多人喜欢,连老人家都很欣赏。


    车窗的风把唐乐年的话送到盛吟耳边。


    方才沈敛止的神色和话语从盛吟眼前挥散。


    江予池今天和他们不同路,好不容易,刚才几人一起的那种诡异气氛终于不在。


    盛吟转眼,和后视镜里唐乐年带笑的目光对接上,“姐紧张,那你去。”


    唐乐年立马闭嘴。


    慕老太太家离市区的繁华地段有些远。


    大约老人家看惯了太多熙攘,反而觉得嘈杂。


    穿过立体交贯的道路和高楼,在城镇恬淡的树枝影子后,那是座占地面积很广的老宅子。


    老宅子的大门外,是一对铜鎏金兽面辅首门环。


    兽面的纹样和雕錾的细节,还有衔环下面的样式,唐乐年记得前两年在拍卖场上见过一对明代样式的。


    结果这六位数的东西,现在就这么直晃晃被屋主人挂在门。


    是有钱人,唐乐年咋舌。


    有人出来,引他们进去,不过慕老太太只见盛吟。


    “姐,就是我想去,人家也不给我去。”唐乐年小声说着话。


    就是位老太太而已,又不是没见过,盛吟示意不用。


    老太太的年纪得有七十好几,一头银发,皱纹不遮。


    比起同样也是七十好几的沈北柏,慕老太太看上去没那么精神。


    不过,目光还是很清明,她正在玩德_州扑_克。


    身旁的三个年轻人看着是被拉来陪慕老太太凑局的。


    盛吟进来的时候,牌局已经到了尾声,慕老太太的赢面很大。


    不过慕老太太还是直接让人把牌收了,让盛吟坐她对面。


    “你的判断挺精准。”慕老太太倒是不吝啬,先开口夸了句盛吟。


    德_州扑_克和投资有些相似的地方。


    明牌就像是投资项目的基本面,盛吟方才看了一眼牌面,对即时信息的捕捉和判断是很准确的。


    就像拍卖品,是否受欢迎,能到什么样的价位,对于资深的拍卖师而言,这些都是他们沉淀下来能做出快速判断的优势。


    而这些,其实现在这个阶段的盛吟并不是慕老太太最优的选择。


    “这次的几件小东西只是试试。像上回说好的,老人家家里东西的拍卖权,得等看完这次春拍之后,才决定是不是会给到你们。”


    慕老太太拿着拄拐,示意盛吟喝茶。


    国内外的艺术品拍卖向来不同。


    数个月后的春拍将会是盛吟回国后颇重要的一次主槌,慕老太太说完,抬眼看向盛吟的神色。


    这个年轻女孩子有几分像她的爸爸。


    处事投入,判断和捕捉信息也称得上专业。眉眼弯着,笑起来如春日凌霄的红花楹,连是否紧张,都让外人看不出。


    盛吟点头,目光莹亮,“没问题,那就算是和慕老太太说好了。”


    “我老人家不会食言。”慕老太太看笑了,“是你可莫让别人看走眼。”


    别人。


    盛吟弯着的眉眼停了下来,没来由地想知道慕老太太是不是在特指谁。


    探究的话还没问出口,慕老太太却是已经拄着拄拐起身。


    冬日的太阳看着很暖,但风和气温都没想象中的暖和。


    盛吟陪着慕老太太在小院落里走了一小会。


    闲聊着一些家常话,晒得身上带着太阳的一丝温度后,盛吟又陪着慕老太太走回了屋内。


    “送你。”走经楼梯扶手旁的摆柜时,慕老太太笑着把里面的一个相框拿出来,递给盛吟。


    刚才慕老太太跟盛吟简单介绍这些照片时,盛吟的目光就短暂地停留在这上面。


    这一下的功夫不长,但慕老太太也没错过。


    盛吟有些不好意思,纠结着出口推辞。


    只是见慕老太太饶有兴致坚持送给她,盛吟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张拍卖会场上的照片。


    熙熙攘攘的人和声音好像还在昨日,看清照片里的人后,盛吟的眸光不自主地滞留在熟悉的那个人身上。


    盛吟眼睛弯着向慕老太太道了谢。


    再出来时,盛吟已经把那张照片放好。


    唐乐年还在偏厅里等她,他一手拿着杯冰水,另一只手是刚拨完电话的样子,正把手机放下。


    “姐,怎么样。”唐乐年朝着盛吟挥手。


    是一副乐观少年气的模样,怪不得和林为言处得那么铁。


    “还行。”盛吟拍拍照片。


    就是春拍对于盛吟来说,确实压力很大,说不紧张简直不可能。


    只是盛吟说谎话的素质尚可,慕老太太探究的眼神愣是围着她转了两圈也未可知。


    “你刚才打电话给?还有别的事?”盛吟问唐乐年。


    冬日微光跳过秃棱的枝桠,零星散在他们的车上。


    唐乐年先钻进驾驶座,把车从里面开出来。


    摇下车窗,唐乐年的语气自满洋洋,“姐放心,姐的事就是我第一大事。”


    “我刚打电话给物业,重新联系了维修师傅。下午维修师傅就过来修电闸。”


    冬日的风哗地吹过,唐乐年还在说着,“姐也太和我生分了,下回电路再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盛吟:“”


    第45章 第 45 章 正式同居


    “对, 师傅。就这样?——试试。安全问题,重要着的。”


    唐乐年活脱脱跟个工地监工的一样, 他一边帮来修电路的维修师傅递着工具,一边嘴里叨叨个不停。


    插不上手的盛吟递了两瓶水过去给他们。


    这几天没人在住的屋里,一切都还是干净暖和的样子。


    可能因为是唐乐年设计手笔的缘故,盛吟屋里的布置,和沈敛止家里的风格腔调是完全的不一样。


    这儿,奶油白, 杏子灰,盛吟的整个屋内是空旷的暖。


    而沈敛止的屋内,无论是颜色的选配还是布置的格局,是宽阔的冷, 唯独多出了条闹腾的方糖。


    就算她真去沈敛止那住,又怎么样。她要不要等下收拾点东西再过去, 省得老两头跑。


    要再收拾些什么东西, 盛吟还没想好, 她的手机先震动了一下。


    “阿吟, 最近怎么样。”裴晚南发了信息过来。


    之前, 盛吟和裴晚南都是约好每周固定时间聊一聊。


    不知道是谎话说太多遍, 不想说了, 还是最近的事情太忙情绪太乱, 这几次, 盛吟已经都没守时再和裴晚南聊一聊。


    但裴晚南肯定是秉持着职业操守要来确认一下。


    盛吟看着她手机屏幕上裴晚南的这句话, 她想了一会, 才回裴晚南,“还好。”


    可能是因为唐乐年对外的语气很是强硬。


    维修师傅这次特别守时,排查原因的速度很快。


    问题本来也不算严重, 只是渗水加上噼里啪啦的电流嗞响,乍一看让人觉得很麻烦。


    屋里通电试过没问题,维修师傅走了之后,窗外的天色还不算晚。


    一天之中最暖和的阳光正洒在阳台的白色护栏上。


    落地玻璃窗折射的光线,跃入屋内,映在黑茶透亮的瞳仁里。


    “姐,你在想什么呢?”唐乐年送走维修师傅后,自个又折返回来。


    他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配电箱,一回头,想和盛吟再聊会,就看到盛吟有些发呆。


    盛吟的眼睛盯在某处,目光却好像没聚焦。


    回过神来,盛吟把手机收起来,“只是觉得有些人真得很奇怪。她能装出你喜欢的样子,所有的若无其事,实际上却有着所有人都讨厌的麻烦和阴暗。”


    刚才还想收拾东西去沈敛止家的心情,在这一刻开始有些消散。


    白日的盛吟还能有很多人喜欢。


    沈敛止会喜欢她的热烈和明媚,没有人会不喜欢明亮的女孩,盛吟是如此的确认。


    但是沈敛止不清楚的是,她在暗处时灰败凉冷的状态模样。


    她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麻烦,连正常的呼吸和休息都觉得难过,甚至得吃药,然而她还并不想关停和休止这样的起源。


    盛吟连本应该最坦诚对待的裴晚南,都留存着没坦诚的那部分,更何况是沈敛止。


    盛吟偶尔会问出一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问题。


    但盛吟问,肯定有盛吟的道理。


    对待盛吟的问题,唐乐年很认真。想了会儿,唐乐年先谨慎地问,“听上去是有些奇怪的。姐认识这样的人?”


    “不认识,就是听说。”盛吟眼睛也没眨一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你会想和她做朋友么?”


    旁观的人看待问题的想法肯定比她自己清晰。


    如果唐乐年说不想,盛吟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然而唐乐年性格本来就不赖。


    唐乐年觉得,“是人都会有麻烦和阴暗的时候,朋友嘛,也总不可能十全十美。像为言,他也又懒又不爱干净,私底下邋遢到不行。”


    盛吟弯了下唇,改了措辞,“那如果是你女朋友呢。”


    这还谈到女朋友上了。


    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谈对象了,唐乐年挠挠头,思考一会,“那这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吧,如果真得喜欢,那应该不会觉得什么是麻烦。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喜欢对方的所有?”


    “就算真麻烦和有阴暗,如果真得喜欢,那就一起面对好了。”唐乐年最后再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太过年轻无忧所以总是想得过分简单容易。从他们口里说出来的承诺也是信誓旦旦,却不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沉甸甸。


    不过,毛姆说过,丑恶与善良,恨厌与热爱,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的。


    人都是十分的矛盾,大概也是这样。


    盛吟就是既想,又不想,如此的对立。


    “姐,该不会是,沈检有什么毛病?”唐乐年一个激灵。


    不然盛吟怎么突然想要问这个问题,唐乐年又开始旁敲侧击问盛吟,“姐,虽然沈检看着是还不错,不过你是真还喜欢他?”


    唐乐年还有不小的疑问,还想在盛吟这儿多留一些时候。


    盛吟眼睛弯了下,唇角直着回他一句,“这是姐的事,要你管。”


    借口要收拾房子,盛吟就把唐乐年打发走了。


    “那我,就不打扰姐了。”唐乐年挠挠头。


    那他今天的工作也就到这里了,唐乐年还有点不死心,“好久没见为言,他还老在我面前提起姐。”


    “本来,我还约了为言过来姐这一起热闹下的。结果为言说他叔叔把他的毕业论文批得一无是处,他这些天还在忙着修他的毕业论文。”


    “今天还早,为言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继续改毕论,我把他叫出来,姐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唐乐年叨叨说着,一边还准备拿出手机。


    林为言倒是过得自在,明年毕业,借着写论文要请教沈敛止的幌子,一直留在G市。这个春节,估计林为言也会在G市过。


    说起林为言,盛吟就想起之前在机场的时候,林为言让盛吟一起称呼沈敛止‘叔叔’。


    后来这短短两个多月,和沈敛止的关系变了又变,别说林为言了,知情的那些人估计都想不到现在盛吟和沈敛止又是什么关系。


    刚才心里浮起的不确定放回一边。


    盛吟想起今天早上,在他们几个面前,她不想伤害江予池,但好像却有些伤害到沈敛止。


    “你自己去。”盛吟随口拈来一个借口婉拒了唐乐年,“姐现在过去沈敛止那收拾东西。”


    下意识地,随口拈来的话语最能知道盛吟现在想的是什么。


    “?”唐乐年转过去的圆脑袋又转回来,看着盛吟。


    盛吟一顿,“姐是说,姐有事,等下还有些图录要观摩。”


    “快走快走,你也别松懈,过几个月还更得忙。”盛吟理直气壮拉着唐乐年的衣襟把他强行送出她屋门口。


    只是唐乐年和林为言那么要好,盛吟说着不严厉的话警告唐乐年,“要是敢在林为言面前叨叨姐的事,看姐到时知道了揍你。”


    好好好,唐乐年做拉链式闭嘴,说了再见之后,留个安静给盛吟。


    确认唐乐年是真坐电梯离开。


    盛吟才转身去了沈敛止那。她现在开沈敛止家的门,已经开得很是熟门熟路。


    方糖还在屋里,它对盛吟的气味相当熟悉。


    家门口的密码面板嘀嘀作响,知道是盛吟在门口,方糖连吠都没吠一声。


    门开后,方糖圆溜溜的眼睛就在那快活地看着盛吟,那模样,好像是在等盛吟兑现早上的承诺。


    沈敛止不太拘着方糖。


    留方糖独自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任方糖乱咬乱跑,现在的屋内还有半地的狗毛和沙发皮絮。


    早上因为江予池,盛吟都没去溜方糖。沈敛止倒是听了盛吟的话之后,今天没把方糖送走。


    好像,沈敛止之前也并不是这样。


    有原则的人,一向是不会做一些没原则的事。大学时,盛吟想翘的课,沈敛止都制止并陪着她还是去把该学的课都学了。


    盛吟解决不了就想放弃的难题,放在沈敛止身上,就算彻夜不睡,他也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盛吟想了想,又拿出手机,对着沈敛止的客厅拍了张照片,发送给毛奕奕-


    沈敛止再回来时,他找来的那个钟点工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做好了晚饭。


    屋内已经按着沈敛止的要求,开着灯。


    桌上的菜用玻璃罩罩着,冒出的热气在玻璃罩上白蒙一片。


    “在这大概一个半小时,刚睡着。”钟点工小声,指了指客厅里沙发的位置。


    刚还不确定盛吟在不在的心情一下子放下。


    沈敛止示意之后,钟点工就离开了。


    客厅的透明玻璃桌上,还放着张照片。沈敛止只扫了一眼,没细看,眼神就落在沙发上。


    盛吟身上披着张冷灰的薄毯,枕着沙发的抱枕静静地睡在那。


    细软长发垂落在盛吟的肩背和沙发上,薄毯盖着她半张脸,露出她赤着的脚踝。


    沈敛止看向她纤卷的眼睫毛,有些微动,不知道是不安还是不习惯,她的额间还有层薄汗。


    在沙发前安静地看了盛吟一小会,沈敛止伸手,轻轻把盛吟身上的薄毯拉好。


    今天沈敛止的表情有些低沉。


    显而易见的低沉在沈敛止这就挺稀奇,张程式还过来半是八卦半是关怀地问沈敛止。


    沈敛止总不可能告诉张程式,他是因为羡慕别人的一句,和盛吟的四年,而产生了那种名为嫉妒和遗憾的强烈情绪。


    沈敛止也很想知道,盛吟这四年的所有。


    敛着的眉骨松了松,干燥温热的手想落在她额前时,沙发上那黑茶色的瞳仁先睁开了。


    盛吟的眼睛里还有些湿气,隔着那层湿雾,盛吟和沈敛止的目光对上。


    “我,吵醒你了?”沈敛止先出声,不舍得盛吟在他的沙发上就这样醒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渐渐黑下来,白云变成蓝灰色。


    屋里的灯光却好像更亮了。


    盛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刚醒过来,产生了这种错觉。她的声音带着糯,“沈敛止,你屋里的灯是重新换了吗?”


    “原先的灯坏了,上午换掉了。”沈敛止回答她的疑惑。


    沈敛止的手还停留在离盛吟额前的两厘米远,说完,又收回了他的手。


    “今天说你屋里的配电箱有问题,只是不想造成别人什么尴尬的想法。”


    如果沈敛止不提这个原因,唐乐年他们就是会多想。


    虽然盛吟可能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什么同居还是别的问题,但是沈敛止在意会不会让盛吟觉得不自在。


    “你在我这住着,是我之前想过很多遍又不敢想的事情。”


    隐晦的心情摊开在这终于有烟火气的屋子。


    盛吟看着沈敛止,听着他跟她解释了今天早上他说的话。


    盛吟原本以为,应该生气的那个人是沈敛止。


    但沈敛止似乎并不是这样觉得。他的眼里此时装着的都是她,盛吟拉住沈敛止收回去的手,借着他的力从沙发上起身。


    薄毯从盛吟身上掉落到她膝上。


    “沈敛止,你在解释?”盛吟能感受到,隔着薄毯,沈敛止的手轻轻环着她。


    “你这解释是为了拐骗我来这和你同居?我要是真不想和你一起住,那你想再怎么争取一下我?你今天不吃醋吗?”


    盛吟脑子不算太清醒,但她想问的一连串她都还记得。


    沈敛止没有否认他的解释,不过,这不是住谁家里的问题,而是他想他们在一起。


    他想要她也能依赖并且全身心地信任他。


    如果可以,沈敛止想把她和自己揉在一起。但是现在,他连环着她的这个动作,都只敢轻轻。


    沈敛止开口认真更正,“我也可以搬过去的。你要是真不想和我一起住,那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让你想和我一起住。”


    “其实那个配电箱,我也会修。”


    但是沈敛止当时没说,因为他的出发点确实就是想拐骗盛吟。


    “”盛吟一怔。


    之后,盛吟从沈敛止怀里抬起头,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看向沈敛止,“沈敛止你是不是学坏了?”


    她的眸光还带着水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那副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负罪得很。


    沈敛止忍着笑,“好像是,向你学的。”


    这撒谎的技能,不就是跟盛吟学的。


    盛吟无可否认,有些忿忿,看着沈敛止还在动着的喉结就想咬下去。


    沈敛止还在坦然承认今天,“江予池说的话,是让我很吃醋,也很羡慕。”


    浅淡的声线笑意微微消散,带着彻底的由衷。


    就是这一声遗憾,从沈敛止口中说出,他还带上幼稚的‘吃醋’二字,让还有些忿忿的盛吟得意笑了一下。


    如果你想听,以后我想说了,我就把这四年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你,沈敛止。


    “那我就勉强答应你。”还是没咬上沈敛止动着的喉结。


    盛吟凑上去吻了沈敛止薄凉的唇角,“沈敛止,我们正式同居吧。”


    同居。


    这两个字听得真是让人心肝都跟着一起发颤。


    第46章 第 46 章 怕冒犯


    夜间的白雾慢慢晕起。


    路灯影影绰绰照着树枝, 从八楼的楼层望出去,还能看见路灯灯光在雾里渲得暧昧不明。


    “看什么呢?”陈远帆收回望着楼下路灯的眼神, 看向客厅的毛奕奕。


    毛奕奕懒懒地半躺在沙发上。


    只是她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呆滞,现在正一动不动地正看着手机消息。


    听到陈远帆问她,毛奕奕一阵心虚。


    上回毛奕奕可是和陈远帆赌上半年工资。没想到,刚一看手机,发现盛吟发了张沈敛止家里的照片过来。


    发完这张照片,盛吟就没说别的了。


    这时间, 这地点,盛吟可别和她说,只是去沈敛止家里吵架。


    毛奕奕小手敲着消息:“不是,就只发了张照片, 不加句话补充说明一下?”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聊天框,过了大概几分钟, 盛吟发来回复:“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


    这简单的一句话, 让毛奕奕五年前的回忆突然重新浮上脑袋。


    毛奕奕想起, 在五四汇演前那个排练的晚上, 在沈敛止和陈远帆过来探望她们排练的那个时候。


    盛吟说着的那句, 恋爱就得和沈敛止谈, 才不算吃亏。


    那天, 是有个国际贸易院系的师兄过来找了盛吟, 那是个很厚脸皮的男生, 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不要脸地追着盛吟跑。


    那男生说, 给个机会呗盛吟, 你可以追着沈敛止跑,我怎么就不可以追着你了。谈恋爱嘛,和我谈, 一定不会吃亏。


    所以才有了那天盛吟嘀嘀咕咕的那些话。


    对那年的盛吟来说,从一开始就是她对沈敛止主动。在盛吟那年最无畏最热烈的时候,她可以完全不在意是谁主动。


    直到盛吟的爸爸不在,人心理崩塌的时候看待事情就总会滋生负面情绪,盛吟也不例外地,对这段自己主动的关系产生动摇。


    而沈敛止,恰好是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一个人。


    所以沈敛止从来不问,甚至现在,也不知道沈敛止到底对当年那句话是不是像陈远帆那样想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沈敛止是很清楚,因为他喜欢盛吟,他只能选择放弃对那些误解和创痕的在意。


    包括盛吟直接单方面地跟沈敛止提出分手,包括盛家妈妈对沈敛止的不喜,对沈敛止自尊和感情的轻视。


    如果不这样,那沈敛止就只能放弃盛吟。


    但是,显然像陈远帆知道的那样,沈敛止是前者。


    沈敛止也可以放下他的孤冷薄凉,把他自己变成这次重新开始的主动方。


    而陈远帆和毛奕奕这些旁人的插手和促进,怎么比得过当事人的自省自审。


    这可真是值得让她们开心,毛奕奕捏着手机笑弯眼。


    互相爱着的人总会在一起,爱人之间的磨合总是在爱着的过程里完成。他们会比之前更了解对方,更感受对方。


    毛奕奕眯着眼敲着回复的信息,“喜欢就再好好处处。”


    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回完信息,毛奕奕一把拍开凑过来一直想窥屏的陈远帆,“想知道,给半年的工资,我就告诉你。”-


    天彻底黑掉之前,盛吟已经从沈敛止的怀里起来。


    吃过饭,沈敛止就自发把碗盘端走。


    吧台淅淅淋淋的流水声,沈敛止动作不太熟稔地进行着冲洗。盛吟挨他身旁站着,“要不要我帮忙?”


    沈敛止摇头,他用小臂挡开了盛吟凑过来的手,“你去坐着,或者先把东西收拾好。”


    “随便放哪都可以,要不等下我去收拾。等我,大概七八分钟就好。”


    沈敛止说完,他抬起眼,又不经意地看了眼客厅里的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的颜色很沉闷,是男士惯用的样子,看得出有些年月,和盛吟其实很不搭。


    这是盛吟爸爸的行李箱,沈敛止想。


    刚盛吟去她那儿拿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直接丢在行李箱里带过来。


    同居,大抵应该是两个人早上,晚上,都和对方在一起。


    比方说,他们俩应该是不是用同一支牙膏,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沐浴露香味?


    盛吟还挨着沈敛止的手微微不自在。


    她的行李箱里还有些私人物品,现在和沈敛止,也还没亲密无间到这种程度。


    眼神从沈敛止指骨分明的手移开。


    盛吟离开吧台,走去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迟疑了两步的脚步,最后还是去了客卧-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


    盛吟去洗澡,带着一背景的热气走出浴室时,时间也不过才八点。


    在浴室的时候想的事情太多,出来后盛吟的脸红心热才慢慢退散。


    随便吹了几下头发,盛吟从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就出了客卧。


    和唐乐年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盛吟是还有些图录要看。


    这会儿,沈敛止不在客厅和吧台。方糖趴在自己的窝旁,看着盛吟咕噜地小吠了一声。


    绕过客厅,走经主卧,盛吟轻声来到了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是打开的,里头的灯是亮着的。


    敲了门,没人回应,盛吟才探头进去。


    书房里没人。


    这几天晚上,在沈敛止家里,但凡盛吟看到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是灯光通明的样子。


    盛吟站在书房门口,有些迟疑。


    在去找沈敛止和原地等他之间,盛吟还是选择拿出手机,发了信息给沈敛止,“借用下你的书房。”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


    身后有人的温度混合着水气的味道在接近,盛吟的感官应激,还没转头,盛吟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就从她手中掉下去。


    那只刚才还在水流下的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的笔记本。


    盛吟要叫出口的声音吞了回去。


    沈敛止弯着膝和臂,把盛吟的笔记本接在手里后,他才直起身。


    他的手因为单手抓着她的笔记本,青筋隐约现了出来。


    盛吟的目光从沈敛止的手移开,落在他解开扣子的衬衣衣领,劲紧的腰。


    沈敛止低头,他的黑短发还没干。他示意她的手机信息,声音清冷而微黯,“你想去哪,想去做什么都可以。”


    不用问他,他都行。


    两人同在这个家里,就走十几步路的事,盛吟还给沈敛止发短信,这个行为属实是有些奇奇怪怪。


    沈敛止的书房。


    沈敛止把书房重新改造过。


    书架墨色,下方是双开的书柜。书桌长方白,在书架侧前方。书桌的另一侧还摆放着同色的沙发。


    可能是因为搬来得仓促,时间还没来得及,沈敛止这的书架上放着的书并不多。


    长方桌上现在放着的那几本书,应该就是他最近在看,或者比较重要的。


    正对着靠椅的那本书,书还是翻开着的,书签夹在书的中后段位置。


    书很厚实,从盛吟的位置看过去,竟然莫名感觉有点眼熟。


    可能,好像是在裴晚南还是在哪那里见过。


    笔记本在沈敛止手上,手上空着的盛吟伸手,不受控地很想翻看一下那本书的封面。


    先一步地,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捏住。


    沈敛止眼神看向盛吟,他的声音很轻,“等以后,我再给你看。”


    盛吟醒过神。


    这是鬼使神差的行为,盛吟本来就知道,沈敛止有些事是需要隐秘的。


    盛吟鼻尖嗯了一声,安分地收回她的手。


    沈敛止把盛吟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的正位上,把书桌上的灯也打开。


    按着盛吟坐下,沈敛止伸手把桌上多余的资料和书收拾起来。


    帮盛吟倒了杯热水,沈敛止没坐在沙发,反而搬了张椅子,在盛吟对面坐了下来。


    沈敛止把盛吟放在客厅桌上的那张照片也拿了进来。


    盛吟小口喝着水,看着沈敛止冷白的耳朵又泛起薄红,盛吟开玩笑说他,“沈敛止,你是不是暗恋我。”


    那张慕老太太送给盛吟,盛吟带回来的照片。


    是盛吟第一场主槌的拍卖会场照片。


    盛吟还记得那时的她很紧张,握着拍卖槌的手里其实紧张到布满了汗水。


    拍卖会场上都是人,形形色色,人头攒动。


    那时的盛吟的目光高度集中,完全没注意到,沈敛止竟然也在。


    他没出过声,没举过手。


    如果不是慕老太太这张照片拍的角度这么正好,他和她正好同框,他在会场下的人群里这么正好的低调,又那么正好的显眼。


    盛吟都不知道,沈敛止到底是偷看过她几回。


    “当时怕你不想见我。”沈敛止看着那张照片,也低低地笑了一下。


    那时沈敛止的心情,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很清晰。


    他不能告诉盛吟,他曾经有多挣扎,他看着盛吟的时候,是多么的溃败和看不起自己。


    如果他说出来,现在的盛吟会很自责,沈敛止相信。然而让盛吟自责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如果盛吟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沈敛止应该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


    被别人单方面分手,自己还按捺不住,卑微地去找寻她的踪迹,看着她的成长,这些事听起来,确实也不像是漠然的沈敛止会做出来的事。


    刚才盛吟想翻开的那本书,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本构建人际关系的书。


    自己栽得真是彻底。


    对面现在坐着看他的人,黑茶的瞳仁熠熠生辉,书桌上的灯暖黄明亮,绰绰又温暖。


    “很厉害,你一说话,每个竞拍品我都想举牌。又怕你看到我,所以我又忍着按捺住了我的手。”


    沈敛止不着痕迹地夸着盛吟。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之前的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只要她的眼神能落在他身上,哪怕只一眼,沈敛止也能为之再踏出不可能的一步。


    盛吟是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她可能不会真切地知道,自小没被自己父母一直优先选择的小孩,在爱里有多么不善表达,和习惯性地聚焦在拒绝和否认。


    就是这样的沈敛止,在盛吟每一次的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后,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下一次找借口去见她。


    但听到盛吟的一句回应,沈敛止的强作镇定几乎就快维系不下去。


    沈敛止伸手把墨色书架上的相册拿出来,翻开空白的相册页,把盛吟带来的那张照片一起放进去。


    “想看看里面的照片吗?”沈敛止抬眼问盛吟。


    没有隐藏的,里面都是沈敛止,都是属于盛吟的沈敛止-


    盛吟点头,和沈敛止一起看了他的那些照片。


    有小学的沈敛止,初高中的沈敛止,还有他们两个大学时的合影,甚至还有沈敛止偷拍盛吟的照片。


    在爱她的人的镜头里,盛吟是自由快乐,生动不已的样子。


    盛吟看着那些照片,心里有些酸软难当。


    书桌上的灯熄灭之后。


    低着头,揉着眼,一副很困的样子和沈敛止说了晚安之后,盛吟还是一个人睡回客卧。


    客卧白墙上的时钟无声地走着,盛吟想着沈敛止说过的话,在安心和反复怀疑的难受下,盛吟还是做了梦。


    她在梦里惯常会见到她的爸爸。


    她知道陷在梦里和旧事里有多么的不好,如果她告诉了裴晚南,裴晚南就一定会想办法去疏导她。


    这样一来,盛吟就再也没办法再见到鲜活的爸爸。


    想见到她爸爸,这就是盛吟对裴晚南一直说谎的原因之一。


    然而梦做得太长,盛吟就会不可避免地梦到过往的结束,和她爸爸的离开。


    所以盛吟总会在梦境接下去的一片黑暗里,试图用力醒转,不让自己睡太久,这样就不会让遗憾浓深下去。


    这些,可能就是她障碍问题的主要来由。


    盛吟却不敢跟裴晚,甚至和每一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人说起。盛吟自己知道,但她没办法去面对,抑或者说是接受。


    她自己也不想去接受。


    盛吟难过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眼前是一阵阵的窒黑,不用抬眼,盛吟也知道,现在最多也就是凌晨三四点。


    刚才见到她爸爸时的快乐和开心都消失了,痛苦和伤心真切的感受存在在这个时候。


    盛吟拽紧自己的被角,半睁着眼,开始等着日出。


    哪怕现在这屋里,灯火通明。这里,还有那么一个人,就在离她不远的房间里。


    ——沈敛止是不会喜欢这个时候的她的,盛吟知道。


    尤其是盛吟看到刚才沈敛止相册里的,那一个个生动快乐的她。


    尖锐的声音在盛吟耳旁响着,还伴随着‘叩叩叩’,三声有序又有力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游离在盛吟耳畔的刺耳声外,趋于现实。


    盛吟近乎小声到消失地回应那敲门声,她迷糊地说,“进来。”


    冬日的凌晨三点里,客卧的门被打开。


    有人走进来,带着一身浅浅的冷凉。


    可能是怕冒犯,可能是怕冷意传给她。隔着一床棉被,沈敛止抱着有些发抖的盛吟,声音微哑,“我也想表达下,我想和你一起的强烈意愿。”


    第47章 第 47 章 易折易碎


    长夜的浓黑进不到灯光通明的角落, 只是某个绝望的认知还是真切存在。


    盛吟的夜里有谎言,有她自己编织的海市蜃楼。


    她的声色鲜活会在茫茫黑梦里迷失, 她会不受控制地,对眼前的事物和人都无比迟钝。


    拽着被角的手有些湿白,盛吟蜷缩在被里。


    她的动作表露她的不安,像是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安全的角落。她把自己蜷起来,好像这能让她更好受些。


    沈敛止看着盛吟的鼻尖通红,她脸上斑驳的痕迹还在。


    但是盛吟没有向他或者向别人发出任何的求助。


    刚才和盛吟道过晚安, 从书房出来后,沈敛止就在客厅待着。


    在浓深的夜里,客卧白墙上的时钟无声地走,沈敛止在客厅静默地坐着。他像不了光和风那样能四处流散, 他能做的,只是看着盛吟屋里的光一直亮着。


    客厅里还有窝着的方糖, 它看到了自己的主人最近很是奇怪。


    之前到了夜间就一定熄灯的客厅和主卧, 它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天家里的灯就从没再熄过。


    这会儿, 半夜三更, 它的主人还兀自奇怪地坐在客厅里。


    人类真得很奇怪, 方糖摇摇头。


    想出声友好地向主人吠一下打招呼, 结果又被主人淡淡一个眼神遏止。方糖撇开眼, 狗头又懒懒地耷落在窝上。


    夜里的寒风吹过三十层高楼的玻璃窗外。


    沈敛止在客厅坐着。


    他一手翻拿着从书房带出来的书, 眼睛和心神却一刻没有在书上停下。


    沈敛止想起现在, 想起他的更年少更小时, 还想起他的父母。


    这些年,或多或少,经常有人在沈敛止面前提起过, 沈敛止的爸爸沈峻。


    但却很少有人提起过沈敛止的妈妈,岑舒。


    岑舒和沈峻之所以会认识,还是因为沈峻脸皮厚实。


    沈峻二十岁出头时,身上还沾着一些有钱人的傲慢和自信,而那又恰恰是岑舒不喜欢的那种性格。


    岑舒是偏清秀的长相,舒服耐看,放现在来说,有些像白开水的长相。


    岑舒的性格也很像白开水,气质举止都是淡淡的,只有职责的使命才能让岑舒的情绪波动大一些。


    对着沈敛止时,岑舒也很少有很温柔的妈妈感,只是颇规矩原则地淡声教着沈敛止。


    沈峻和岑舒两人的刚开始就是从不对头开始,沈峻喜欢岑舒,岑舒烦沈峻,面对拒绝,沈峻却挺坚持。


    两人感情的发展属实磕磕绊绊,在一起之后,又过了几年,有了沈敛止。


    小沈敛止从学会讲话,到他五岁时,都很少开口说话。


    岑舒后知后觉,特意休了一段假,来陪伴沈敛止。


    就是在那段本来是陪伴沈敛止的时光,在游乐园时,看到有人趁着人多拐带小孩,岑舒匆匆叮嘱沈敛止站在原地等她,而岑舒自己则去追那个人贩子。


    沈敛止那会也只五岁。


    但他那时已经相当明白,他能理解岑舒,哪怕自己当时是站在原地直到游乐园,到了晚上九点半快闭园时,才看到岑舒来接他。


    沈敛止完全可以接受,并且也相信他父母是爱着他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爱意,不一定都得说出口,这是岑舒他们教沈敛止的。


    但是当盛吟那年主动撩拨他,沈敛止没得否认,他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热烈而心颤到失控。


    而沈敛止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像沈峻,反而是像岑舒更多一些。


    哪怕是毕业之后选择成为检察官,也是受岑舒沈峻的影响居多。


    这些事,之前岑舒还在的时候,在繁星满天的夜里对小沈敛止当故事说过。


    而后的这些年,因为沈敛止的记性好,竟然也从来都没忘记过。


    现在,沈敛止想,自己身上确实也还有一些地方是像沈峻的。


    无论如何,他也放不下他的阿吟。


    亮着灯的偌大客厅十分安静,墙上的时钟指向夜里三点三十,沈敛止把手上拿着的书放在透明玻璃桌上。


    他走到客卧前,听到里头有轻碎的声音。


    沈敛止抬起手,敲了三下门,他听到了屋里的盛吟哽噎地回应他,“进来。”-


    “阿吟。”沈敛止轻唤了盛吟两声。


    他看着裹在被里的盛吟在浓长的黑夜里簌簌地发着抖,盛吟没再开口说任何的话。


    “你不是说,我们现在是正式同居么。”沈敛止声音微哑地问着盛吟。


    同居,也应该是共享彼此的快乐,欣喜,烦恼和难受等等重要情绪。


    她现在却连看到都不想被沈敛止看到,还在伸手试图用被子把自己的脸也挡住,沈敛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盛吟把沈敛止的手拍开。


    她用的力气不小,在静谧又嘈杂无比的黑夜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沈敛止的手背立马就红了,但沈敛止的手还是没收回。不容抗拒地,沈敛止伸手捂在盛吟凉凉的脸上。


    她的眼里还蓄着泪,却固执地想和他隔开。


    沈敛止的心都觉得被割碎开了。


    他看着盛吟,温度透过掌心传到盛吟。


    这样的盛吟,不会是沈敛止喜欢的盛吟。


    还有这个认知的盛吟眼尾泛着的红愈烈,推不开沈敛止,她的手连安放都不知道安放在哪里好。


    “阿吟——”


    盛吟有些不清醒,像沉在深水里被海草缠着溺着,连是谁在和她说话都有些分不清。


    她不太想说话,长睫在灯下一颤一颤,脑里闪过的影像都很是混沌难分。


    沈敛再多唤了她两句,盛吟才终于完全地睁开眼看他。


    她的眉眼在夜间碎弱得像带着隆冬破碎的风雨,显然是不太清醒的状态。


    “——沈敛止,你说,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


    盛吟望着沈敛止,茫然又委屈,难过酸涩胀满鼻腔。


    她抽噎着的话说得模糊不清,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和任何一句话的沈敛止听清楚了。


    沈敛止顿了一下,他的下颌比他手上的力气还绷得紧。


    沈敛止伸手抱着盛吟,他和盛吟额头相抵,声音沙哑动情,“但是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的喜欢,并且,喜欢上之后就不会再不喜欢。


    盛吟睁着满是水雾的眼睛看他,没再回答他的话。


    沈敛止半起身,越过盛吟,他伸手把床头那微弱的澄黄小灯也打开。


    灯光涌流在他们之间,有暖意落在盛吟的双眼上。


    沈敛止抱着盛吟,犹如那年在虔来山上轻声地反复哄她,“没事的。”-


    清晨六点,微弱的晨光打在玻璃上。


    这墨灰色的窗帘选得实在是太差劲了,沈敛止通红的眼看着半朦的天色隐在帘外。


    墨灰将窗外亮起的天光遮掩得严实黯淡。


    沈敛止把窗帘拉开了一小角。


    ——沈敛止确信,盛吟发着呆的眼神望向了那亮起的一小角。


    她一直没再睡着,但被沈敛止那样抱着,还是眼睛阖上了一会。


    隔着一床被子,沈敛止的手还环在盛吟的腰上。


    她的腰实在很细,细得让沈敛止不敢用力,又难控地很想用力。


    盛吟再睁开眼,被曦光照进眼里的时候,盛吟的思绪才开始慢慢复苏清醒。


    只是她的记忆却有些混淆。


    直到盛吟看到沈敛止。


    他正在她旁边,黑邃的眼睛安静又克制地回望她。盛吟的鼻尖还能嗅到自己的身上,满是沈敛止的气息。


    “昨晚?”盛吟看着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床被子,“是我有说什么?”


    盛吟完全记不清是不是自己叫的沈敛止,但总不可能是沈敛止没有理由地自己进来她房间。


    沈敛止不是那样的人。


    盛吟眼睛还带着红肿,她看向沈敛止。


    大半夜的蜷缩,到现在,那床被子已经被扯下了一些,露出她细弱纤白的脖颈和锁骨,易折,易碎。


    “昨晚,我敲门,你说让我进来。”沈敛止回答盛吟的话。


    沈敛止说这话的表情非常坦然,和盛吟对视的眼神也不避不退。


    应该是真话,记不太清的盛吟信了。她的大脑迟滞了一下,一时之间,盛吟对昨晚的自己有些失语。


    尤其是,盛吟发现自己有些痉挛的手指还紧紧抓在沈敛止心口处的衣服上。


    抓着他衣服的手温度骤然升高。


    比烫手的山芋还伤手一般,盛吟松开自己的手,把那被子往沈敛止身上一丢,起身去了盥洗台。


    那被子,还有昨晚泪水珠打在上面的水渍窝儿-


    用水敷了一下眼睛,盛吟和沈敛止吃完早餐。方糖还在缠着沈敛止时,盛吟就先出了门。


    沈敛止拧眉看着厚实的方糖拦住路,拉着它去楼下溜了四五圈,方糖才消停了一些。


    “沈哥,这手又是怎么了?”张程式嘴上还叼着块吐司乱闯办公室,一边眼尖地关怀沈敛止。


    沈敛止的手上过敏症状本来已经消退了很多。


    只是昨天晚上被盛吟打了好几下,这会沈敛止冷白的手背还是一片红。


    无意识地打人用的力自然不轻,不然小孩打起人来那叫一个疼。


    “被家暴了?沈哥这是,还一夜没睡?”张程式打量估摸着,那模样是像被暴力对待过,就是看着比较偏像小打小闹。


    闻言,沈敛止注意力稍稍分点给张程式。


    沈敛止向来不会特别着力解释,只是‘家暴’这个词的‘家’字,还是让沈敛止心神忍不住微悦。


    望了张程式一眼,沈敛止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沈敛止还是难免想着盛吟,就算是之前盛吟生沈敛止的气,也不是像今天早上那样的态度对他。


    沈敛止闭眼,伸手按了下自己的鼻梁。


    这可了不得,一旁还站着的张程式咋舌,沈哥竟然还有被家暴的一天。


    总有些他还没挖掘发现到的地方,张程式叼着的吐司都不香了,好说歹说,得再去沈哥家里一趟才行。


    张程式看着自己的吐司屑有些掉渣,沈敛止却无动于衷。


    这要换平日里,沈敛止老早就把张程式赶出这办公室了。


    张程式还想说什么。


    “沈检,副处让你有空过去一下。”门外站着的人敲了几下门,打断了张程式没想好的话。


    那人只是带个话过来,看着沈敛止应了声之后,就离开。


    张程式立马有些了然地噢了一下。


    “沈哥,我看是好事来着。”张程式就爱打听消息,“上面走了个人,新的一年里,位置应该会松换一下。”


    张程式一边说着,边朝着沈敛止挤眉弄眼。


    沈敛止在检察官这个位置上做得有多好,里里外外的人都很清楚。


    他淡冷肃然,原则自始如一,从不会被任何的私欲和物象左右影响。谁不知道,沈敛止肯定能在这个位置上越走越高。


    张程式啧一声,满心敬服地目看着沈敛止离开。


    第48章 第 48 章 现下


    淡金红色的风吹过复式老宅外的花棚架, 月见草摇摆不定地曳着。


    “最近过得怎么样?”裴晚南笑着,端了两杯水递过去。


    坐在软沙发上的盛吟伸出右手, 接过那一侧的温白水。


    裴晚南在她对面坐下,温和地垂眼看了下那杯没被盛吟接过去的红茶,又转眼看向盛吟。


    盛吟的小外套搭在沙发旁。


    她微卷的长发散着,木绿的毛衣里面搭着条黑色的细带裙,色差对比度颇高。


    裴晚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再往下。


    黑裙摆下的那对短靴,左边黑色, 右边深咖。


    “上回你跟我说的那个朋友,最近还有和他相处吗?”裴晚南已经有两星期没听到盛吟的反馈,见盛吟只点点头,没往下说, 裴晚南主动把话题继续延展下去。


    裴晚南说的是和盛吟去市首美术馆那次。


    那会盛吟还处于一种不知道应不应该试着和沈敛止重新认识的心态,裴晚南当时的建议让盛吟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于是那一步后, 盛吟终于发现, 曾经的自己在那个时候对沈敛止是有过多大的偏见, 自己喜欢沈敛止的那个心情, 其实一直都还在。


    而现在的盛吟, 再是有些想, 在跨出另一步的时候却发现, 爱人于她而言犹如水底捞月。


    盛吟双手捧着那杯温开水, 定定地看着那透明到杯底的无色。


    风再拂过几缕, 眨眼之后, 盛吟踌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应该真得很喜欢他。”


    夜里盛吟迷糊的意识中竟然没把沈敛止拒之门外。


    再睁眼,看到沈敛止在她身旁时,盛吟还有些昏沉不定。


    盛吟很难说清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种是在长漫无垠的星河里,遇到一轮澄月在等她的那样开心。


    但一想到夜里藏不好的自己,盛吟又觉得茫茫的大雾捂着她的心腔口鼻,让她难受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盛吟已经好几天没用药。虽然盛吟并没有很想深度睡眠的欲望。


    她只记得表达想和沈敛止一起的心意,在那一刻,盛吟也真实地觉得自己可以克服这些问题。


    但到了夜间,不同于白日的情绪深渊席卷而来的时候,盛吟才觉得自己无法思考,完全没有想再去克服的心力。


    睡梦里的一切又何尝不是现实,只要她生活作息和待人时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偶尔服下药物又不是多不好的事。


    捧着温开水的指尖开始发白。


    盛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裴晚南轻声,出言适时地挽回盛吟开始陷下去的情绪,“阿吟,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生出现在的困扰?”


    木窗边的暖光落在两人身上,裴晚南的目光似温水流淌。


    盛吟捧着温开水的指尖松动了一下。


    盛吟心里扎得疼,“我知道,他现在喜欢我,是因为他不了解我的问题。”


    因为怕沈敛止看到全部的真实的她,怕沈敛止会在意,更怕她自己还喜欢沈敛止的时候,再一次听到沈敛止说不喜欢她。


    甚至如果沈敛止知道后,他会无动于衷,还是心生同情怜悯,光是这么一想,盛吟都觉得开始呼吸窒困。


    她无论如何也很难去说服自己。


    “因为喜欢,所以不愿意拿他来试错,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裴晚南在一瞬间就明白了盛吟今天突然出现在她这的原因。


    “阿吟,你不知道。”


    “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了解你的程度。你也不能替他判断想象,他知道全部的你之后,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选择相信,选择解决,这是促成爱人能够相爱的机会。你是你,问题是问题,你不是问题。你如果连现在了解你的机会都不想给他,你是没办法知道,他会怎么看待你的问题。”


    这对谁都算不上公平。


    裴晚南接过盛吟手里的温白水,把她喜欢的红茶递到她手里。


    “阿吟,放下你头脑里的判别。如果要设想,那假设是之前的你,你会怎么做。”


    圣诞之后,再过完年,冬天也即将宣告过去。


    春日的阳光肯定会更好,清蓝白天,风带着花骨朵会在枝头重新长出。


    再结束谈话时,送盛吟出来的裴晚南笑了笑,裴晚南指着花棚架一盆最盛的月见草,“带一盆回去吧。”


    毕竟这也算是花归原主。


    裴晚南想,自己的陪伴可能就快告一段落,她应该没办法再继续怎么帮助盛吟了-


    夜色暗下,霜开始浓重的时候,盛吟站在沈敛止家门前。


    屋内的方糖吠了几声后,盛吟晃晃头,才伸手输入密码,开门进去。


    不同于夜色,家里还是一片明亮的样子。


    继屋内的灯被换过之后,落地玻璃窗旁的窗帘也被换成了浅杏。


    从玄关进来,从浅透的窗帘,盛吟隐约还能看到外面亮着的丛丛光圈,像夜里点点的星子。


    盛吟微微愣住。


    温柔的安全感无声浸润暗夜。


    沈敛止坐在客厅的沙发,抬头看着定定望向落地窗的盛吟,“要是不喜欢这颜色,我再重新换过。”


    今天沈敛止发给盛吟的消息,盛吟一则也没有回复。


    在方糖开始吠的时候,沈敛止就察觉到了盛吟的回来。


    从不知内容的书里抬起头,沈敛止目不转瞬地看向盛吟。


    他眼神有些疲惫,还有很多温柔,沈敛止问盛吟,“还气我吗?”


    盛吟眸里酸酸胀胀的。她今天出门一声不吭,沈敛止还以为她在生气。但盛吟其实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沈敛止说。


    “过两天就在窗台边种两排花。”


    “这个家里有很多的布置不好,我也有很多的不好。所以你要是不喜欢,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沈敛止还在说着。


    他把书放在玻璃桌上,走近盛吟,接过盛吟手上还捧着的那盆熟悉的月见草。


    沈敛止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衣黑裤,挺拔的背脊微微倾向她。他薄唇看着淡漠,眼底和语气却放得很低。


    他的身上是盛吟熟悉的味道,接过那盆花,沈敛止指骨用的力比今天盛吟握着水杯的力还大得多。


    沈敛止转身,把围上来的方糖按住,又将那盆月见草先搁放在了吧台上。


    沈敛止的话越多,盛吟的心就越软。她软得想让他抱,软得想把情绪里的那些小秘密都告诉他。


    让他了解,之后再让他判断。


    要怎么做,盛吟本来还想不明白。


    但在看到沈敛止的这个时候,盛吟决定让现在的自己让步,她要让之前的盛吟,来替现在的自己做决定。


    四年前的盛吟想的是怎样,现在的盛吟就怎么样做。


    在这当下。


    “好。”盛吟的声音像堵着什么。


    她现在应该不想和他说话,沈敛止看着她微红的鼻尖,“想吃点什么?”


    “吃过了。”盛吟摇摇头。


    她去裴晚南那花了挺久时间,所以盛吟又回去补了些工作。也是真在外头和唐乐年吃了饭,而不是那么故意不想早回来。


    沈敛止扫了一眼书,“今晚还要用书房吗?”


    现在都快十点半了,盛吟看着白墙上的钟,理所当然地摇头。


    好像还是他太过冒犯,沈敛止一时顿住,站定了一会后才说,“那,你早点休息。”


    方糖跟着吠了一声之后,沈敛止侧过身,把回客卧的路让开。


    就这么说了晚安。


    灯光在发顶暖暖亮着,盛吟迟滞地点点头,她走回客卧。


    客卧的门板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的海绵宝宝的彩色卡通贴纸。


    看上去有些像小朋友的卧室,这也太不像沈敛止的腔调了,盛吟伸手揉揉发酸的鼻尖。


    她拿了睡衣去沐浴间。


    淅淅沥沥的花洒响了很久,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吹风筒运作。


    等盛吟再去到客厅时,沈敛止已经不在。


    月见草还清寥地搁在吧台上,方糖再度抬头,看向今晚也有些奇怪的盛吟。


    心脏的跳动速度快得厉害,盛吟没去区分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又是情绪深渊的挟裹。


    盛吟走了二十几步路,来到主卧门前。


    主卧室内是亮着的,只是房门竟然没关,省了盛吟敲门的那点力气。


    沈敛止睡了没的,他总不会是开着灯睡的吧。


    盛吟站在门口想了几秒,尔后轻声地,安静地,第一次迈进沈敛止的私人空间。


    这也是第一次,随着某一个人的到来,沈敛止的心跟着滞停了好久-


    主卧的窗帘还是墨灰色,主要是因为,沈敛止从没想过,盛吟会就这样过来。


    沈敛止躺在床上,把刚在客厅的那书放在床头柜,他微闭着眼。


    几小时过去,这本书的页码数愣是也没翻过一页。


    他的感官很灵敏。


    苦橙香还没散逸过来时,沈敛止就知道了。


    她很小声,怕吵到以为在睡觉的他,她轻轻爬上他的床,靠近他。


    “不准越过这条界。”似是用手在他身旁划了条线,盛吟小小声的嘀咕出现在沈敛止耳边。


    发间的香气回应般地窜过来,她的呼吸似是穿过遥远的山岚海域,抵达他的现下。


    沈敛止克制住睁眼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自然平稳。


    谁也不知道,沈敛止此刻心都在跟着颤。


    就这一刻,值得他做一切的事。


    “沈敛止,你不准越,但是我可以。”盛吟还在小小声地说。


    她在他身旁睡下,似是清醒又似是混沌地伸手握着他的手。


    长夜静谧,温热干燥和软绵微潮相触。


    犹如绿藤攀花。


    沈敛止终究还是没克制住,他睁开眼,幽暗的眼神低低望过去。


    盛吟茶黑的眼里还沁着雾。


    她连被子都没扯过去,薄长裙贴着她纤细的腰肢,还露出半截腿,简直哪哪都没遮完全。


    沈敛止本来就绷着的侧脸,愈发沉默隐忍。


    第49章 第 49 章 他的想要


    沈敛止和盛吟最亲密的时候, 是那时海风声吹过他们耳畔,沈敛止将盛吟拢在大衣的怀里。


    软棉的衣服松垮, 有如白瓷的颜色在眼前晃着。


    纤细匀称的骨肉柔软,那会的盛吟不知道是不是存着故意使坏的心思,还往沈敛止身上蹭。


    而沈敛止,他的手只敢放在盛吟的腰上。


    她的腰细得就像是沈敛止一手就能握住,薄白手背上的青筋络出卖着沈敛止的脱轨。


    但再多过一点,沈敛止总怕会冒犯到盛吟。


    盛吟对沈敛止来说, 珍贵到不行,是他一直心之所向,却又很想沾染的那个想要。


    而现在。


    凉灰的床和沈敛止的身上都铺满了橙香。


    他的向往正主动地窝在他身侧,她小声地和他说着不准越界的霸王条款。像是对他有千百个放心, 而又对他毫无防备。


    沈敛止的手抬起来。


    扫过那奶杏色的细得不行的肩带,小心地略过她白瓷的肩头。


    本来按着冷静程序执行着的动作, 在掀起被子盖到盛吟身上的那一瞬间, 最终还是叛离了沈敛止。


    沈敛止按住盛吟越攀越紧的手。


    她的手无意识的不安分简直要命, 软糯绵湿。


    “阿吟”沈敛止留住自己的理智。


    他本来想问盛吟, 她在现下的不清醒里, 到底看到的是什么。


    但是茶黑眼眸里沁着的雾气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像是蓄满水的一汪春池, 池里的水将溢未溢。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在气息搅溶间有着荒唐的刺激。


    她在说些什么, 沈敛止都只听到呢喃。


    “阿吟。”低低的声音沾着哑。


    沈敛止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他们之间比较能有理智的人。


    沈敛止侧身伏低到盛吟耳旁, 字字严正, 他竟然试图制住一向不跟他讲道理的盛吟, “你也不准越过界。”


    被按住的盛吟看上去还是思绪茫茫的模样。


    她还知道点下头。


    “阿吟,你,现在是清醒着的吗?”沈敛止沉默了一会。


    沈敛止伏低的姿态还是没变, 堪堪撑在离盛吟半掌高的上方。


    一向平冷的心里冒出火焰,盛吟的头还没点,沈敛止到底还是崩了他的不动声色。


    他此时无比地想感知她。


    于是,有薄凉火热的气息撞进着盛吟的意识。


    这几年飘零外游的灵魂跟着眼前急促的气息在颤,被按住的手被放进他的怀里,躯壳被体温烫着捂着。


    盛吟有些喘不上气,意识半醒地看着眼前几近陌生的沈敛止。


    沈敛止凉隽的眉目正沉沦地贴着她,在这静谧的一隅,他竟失控地吻着她。


    盛吟有些难受地发抖,她挣出手,环住了沈敛止的脖子。


    夜间难持的冷静崩塌得愈发厉害-


    夏季的侵袭明亮,冬季的日出却总是来得姗姗。


    墨灰遮掩着暧昧的帘布在凌晨就已经被打开,外头的夜幕一直未亮。


    还没迎来太阳光,软床上的人就先睁开了眼。


    这是个难辨晨夜的时间,盛吟迷迷糊糊地盯了会天花板,在侧身去看窗外的时候,她那一瞬反应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她的唇齿间还余留着熟悉的气息,是沈敛止的。


    盛吟的脑子有些卡壳,昨晚的梦里有灰暗有浓黑,还有浓郁的其他色料混搅在里面。


    断断续续地记不太清。


    但厚沉的感觉压在她身上,这个盛吟倒是记住了。


    还有现在,盛吟皱眉,低头,她看清自己身上正盖着两床被子,不是自己四肢的错觉。


    一床杏粉色,是盛吟房间的被子,盛吟当然认得。还有一床浅灰色的,盛吟抓起那床被子,再看了两眼之后,她的耳朵上有些热热的。


    盛吟终于想起来,这是沈敛止的房间,还是她自个跑过来的。


    “早。”盛吟坐起身,很快捕捉到了沈敛止的身影。


    确实是很早,天都还没亮。


    沈敛止正坐在十几步远的沙发上。


    在屋内还亮着的灯光下,沈敛止身上那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比窗外将起的日光还明净。


    他的手里还拿着本书,目光垂在书上,视线没有和盛吟对视。


    “那个,你昨晚没盖被子?”盛吟坐在床上,抓着那两床被子的被角。


    她的眸光看向白墙上的时钟。


    清晨四点二十五分,可能是她今年以来睡得最晚起床的一天。


    盛吟捏紧了手里攥着的被角,她出声问着,“沈敛止,你怎么这么早起床,我昨晚,打扰到你了?”


    这是个几乎肯定的句子。


    在昨晚跑来沈敛止房间前,盛吟就有想过,她藏着的秘密,会在夜间,会在他面前展露。


    沈敛止可能会惊诧,会无法理解,会难以接受,抑或他会怜悯,所有的他的负面情绪,盛吟都想过了一遍。


    这也没关系,其实有一段时间,盛吟也在接受这样的自己里面反复。


    连她的妈妈也不喜欢现在的她,盛吟又怎么敢理所当然要求沈敛止要喜欢现在的她。


    “早。”沈敛止还是没抬起眼。


    他没回答盛吟的问题,只浅浅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再睡会?”


    是的,盛吟也知道。


    沈敛止问得也对,像她这样半夜失心病的人,是该多睡一会。


    盛吟的鼻尖有些发酸,情绪的挟裹让盛吟有些难过,盛吟伸手把自己整个人又埋回被子里。


    他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盛吟突然就有些窒息。


    她的爸爸曾经说过,他说她会绚烂又璀璨,她会有很多人爱她,她还会找到个比她爸爸更爱她的人。


    然而,事实上,这一切其实都不存在,连最爱她的爸爸,也都早就不在了。


    有些情绪要发作的前兆,盛吟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睡着我的床,穿着我的衣服,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浅淡的声音穿透过被子,半是模糊半是清醒地进入了盛吟的耳里。


    盛吟泪眼迷蒙地在被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睡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家居服。


    “那衣服还给你不就行了。”盛吟艰难地出声,她吸着鼻子,“明明是你不想见到我。”


    拿着书,却完全看不下书的沈敛止一时也说不出口。


    沈敛止该说,他这一整晚确实就是被盛吟打扰到了。她就那样软软香香地在他身旁,他如果真能睡得着,那真得才是离谱。


    动情地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了些痕迹,沈敛止也想不通,自己出于什么欲盖弥彰的心态,还给盛吟套多了件衣服。


    最后沈敛止还是选择了坐在这沙发上,等着盛吟醒来。


    结果她醒来后,连自己做过什么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敛止知道,身处深涧的人,情绪和心情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极端。


    她们有难以触碰和面对的关卡,更有容易灰败的心理,会用最悲观的状态去应对和想象。


    微微开着的窗带进来的风,让墨灰的帘布簌簌作响。


    盛吟不知道沈敛止此时有多难受。


    他的心跟她的一起裂了开。


    被沈敛止把被子扯开时,盛吟正在被里头小声地落着泪。


    她哭得眼尾和鼻尖都有些通红,还死死扯着被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被子掀开的声音和簌簌作响的风声一起。


    “和你一起,再睡一会。”沈敛止说这话时,已经不容盛吟抗拒地又卧在她身旁。


    在沙发上坐久了,沈敛止身上沾着的冷意一下子把盛吟凉得打了个颤。


    眨了几下眼,盛吟才慢慢地对上沈敛止黑邃的目光。


    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沈敛止的语气带着些淡淡的解释陈述,“晚上睡觉穿得那么薄容易着凉。”


    “这床被子还是我凌晨一点的时候过去拿的。”沈敛止指的是那床杏粉色的被子,昨晚盛吟过来时,连被子都没带过来。


    “——喜欢睡这个房间,还是你那?”沈敛止抱住了盛吟。


    盛吟在沈敛止这句话的意味里回不过神。


    沈敛止却已经凑过去和盛吟鼻尖相抵,看着她绯红的眼尾,沈敛止低低说着,“永远都不有那个时刻,你说的那个我不想见到你的时刻。”


    阿吟,你完全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风声温柔,更缱绻延绵的是他不为她知的爱意-


    盛吟当然是没办法再多睡一会的。


    但是沈敛止熬得通红的眼睛还是让盛吟跟着闭上了眼,她被沈敛止抱着,时不时就悄然睁眼看看白墙上的时钟。


    睡不着的时候,对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什么概念。


    沈敛止却像无事发生那样,呼吸平静匀长地在她的发顶。


    直到盛吟第数回控制不住地睁眼看向时钟时,沈敛止才配合地也睁开眼。


    时间是清晨六点一十。


    这个时间,像是盛吟又在新一天活过来一样。


    盛吟的心情终于完全平复回来,她掀了被子堆在沈敛止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床上下来。


    来到盥洗台,看着镜前自己的脸,端详不出是不是有什么斑驳的痕迹之后,盛吟洗漱了一番。


    客厅里,方糖也醒得很早,正在地上滚来滚去。


    早餐已经准备好,被端在了饭桌上。


    是杂蔬可颂、两个蛋白和牛奶,去掉了盛吟不喜欢吃的蛋黄。


    窗外的天色还有稀薄的一层雾。


    沈敛止又换过一身衣服,坐在盛吟对面,一起吃早餐,顺便给方糖也投喂了一些吃的。


    玻璃瓶里的白玫瑰娇着,还不知情的盛吟正逗着方糖。


    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但沈敛止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宽大,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盛吟细白的锁骨上红痕没淡去。


    沈敛止目光扫了眼准备闹腾的方糖,取消了原本准备和盛吟一起带着方糖下去溜达的念头。


    灰蒙蒙的天慢慢变亮,三十高层的楼往下望去,草坪绿意变成点点。


    “需不需要我帮忙?”


    用过早餐,盛吟在客厅沙发上和方糖看着依旧是负责收拾的沈敛止。


    她就应该一直被呵护,沈敛止从透明的水流里抬起眼,直接拒绝了盛吟的这句闲来问话。


    今日是难得放松的周末,昨晚又是赧然的一个晚上。


    盛吟捂凉了一下自己还有些热着的脸,不过她也记得,这段重要的时间自己不能松懈。


    选择性地先跳过昨晚的细节,盛吟拿着材料,盘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


    长发柔软地垂落,被盛吟用手别在耳后。


    书房没有像客厅这么敞亮,沈敛止只一眼,就评估出了盛吟倾向坐在客厅的原因。


    太阳总会升起来,云朵光影落了半地。


    把方糖赶去了隔壁后,沈敛止拿着个笔记本,挨在盛吟身旁也坐了下来。


    客厅里有短暂的沉默,有怦然和无端上下的心跳。


    侧头看向资料的盛吟没出声,也没和沈敛止对视过一眼。


    直到沈敛止先放下笔记本,去端了两杯红茶过来。


    红茶浓热,飘到盛吟鼻尖。


    盛吟才从资料里抬起头,弯着眼接过红茶,盛吟神情试图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沈敛止,你是在看什么。”


    到底是有什么棘手的案卷还是文件,能让沈敛止这样一向淡淡然的人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盛吟本来是随口的一句问,但是沈敛止没开口,却让盛吟有些忍不住。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移到了沈敛止还亮着的笔记本屏幕上。


    第50章 第 50 章 有几分认真


    客厅里红茶的浓郁香气弥漫着。


    盛吟黑亮的眼睛绕过热茶水的白雾, 看清沈敛止笔记本屏幕上的内容后,盛吟的眉眼都跟着那些清晰的数字微微皱了起来。


    沈敛止坐回到盛吟身旁, 不言不语。


    好半响。


    (′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毛(*≧з)(ε≦*)整(*  ̄3)(ε ̄ *)理(ˊˋ*) 直到沈敛止从盛吟停滞了很久的手上接过那杯红茶,帮她把那杯红茶放回玻璃桌上,手上一空的盛吟才迸出了一句,“沈敛止,你好有钱。”


    盛吟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财务报告。


    更细的东西盛吟没有去分解,但是她在拍卖场上和数字打过很多交道, 这笔记本上面的那些数字长度,盛吟还是一眼就有个数。


    盛吟虽然大概知道,但沈敛止很少提起来,盛吟便总在沈敛止家世好到不行的事实里反应不过来。


    沈家是几代人下来都积累了许多财产的典型老钱, 和活跃的新钱们不相同,他们家族传承的财富绝对算得上深厚远长。


    上回沈北柏在萃华楼那多少人毕恭毕敬就可见一斑, 所以沈敛止这么有钱, 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盛吟看向客厅角落里丢着的那尊搁在透明格里的玉雕兽, 中肯地评价来说, 那玉的成色和雕工, 抵套房子也是绰绰有余。


    “喜欢?送你。”沈敛止带笑看着盛吟亮闪闪的眼, 显然会错了盛吟那评估他财力的眼光。


    大约是觉得这事也不需要特意提起, 沈敛止连这话题都不准备扩展下去。


    但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盛吟不罢休地往沈敛止身旁挨了过去, 她皱着鼻子, “你就不多说点, 让我更知道你多一些。”


    盛吟仰着头,细软的长发披在肩,家居服松松垮垮, 露出的纤细锁骨像春日里的花枝。


    她白皙的脸上,嘴唇带着些点粉润色,微微肿的眼睛比夜里要明亮上许多。


    沈敛止回望盛吟,一时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温有些低,两人之间的空气温度却比别处都高。


    “这些都是曾祖和我爸爸之前留下来的,平时都是一直让人打理着,今天没什么事,想起来就顺便打开看看。”


    沈敛止收回目光,找回日常平淡的说话语气。


    “阿吟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敛止不太会哄人,如果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那虽然俗气,但他会觉得物质果然也很有价值。


    盛吟一时语塞。


    她也认识很多乱七八糟的二代,在优越的家世和喧嚣的维拥下,他们有着各种难处的性格和行为,盛吟一直觉得和他们打交道有着很难理解的矛盾尖锐。


    但是像沈敛止这样的,盛吟抓着沈敛止半卷的衣袖口,“沈敛止,那你不就是以后也可能像那些人一样。”


    什么情场浪子,什么花天酒地,还有各种恶习。


    盛吟的眼神意味明晃晃,沈敛止一眼就看明白。


    伸手把盛吟坐得随意的身体扶着,沈敛止语气带上两分规矩的冷静,“不会。”


    哪怕是休息日,在自己的家里,沈敛止此刻也是一身齐整地穿戴坐在沙发上。


    他的眉眼如初,像他一贯的原则。


    而盛吟,她身上懒软的睡裙外还套着沈敛止宽大的家居服,有些不伦不类的穿搭,尤其是坐在沈敛止旁,却有意外的安心。


    他的手在盛吟的腰上,肉连着骨头酥酥麻麻。


    盛吟没有就‘人是会变的’这个话题展开反驳,人是一定会变的,但是现下她不想打破。


    沈敛止开始挑着盛吟不知道的那些事慢慢讲着。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直以来很少有什么事能那么难倒他。


    他们这样的人也确实不需要什么丰富的工作履历来给自己更上一个台阶,沈敛止大四那年,在没有盛吟的那年里,他还是做出了服从他一向理智的选择。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时沈北柏经常来劝,虽然明知每每都劝不动沈敛止。


    沈北柏只是需要沈敛止,沈敛止知道。


    他的家人也再没人理解和支持他,忘了自己的那几年,盛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她倚在沈敛止身上,被沈敛止按着不给乱动,盛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难为我们阿止这么根正苗红,那肯定是爸爸妈妈教得好。”


    因为沈敛止的爸爸妈妈,所以沈敛止才会坚定地在检察院,盛吟一直是知道的。


    在书房里有一本记录册,每处理一起案件,沈敛止就会在上面标识一个星球。


    沈敛止的这个习惯,林为言也知道,林为言还曾笑着慨道,“姨姥姥当年的习惯,叔叔也还一直记得。”


    沈敛止很多的行为原则,确实是学着岑舒。


    然而到了沈敛止成年,到了沈敛止的现在,他已经完全有着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听着盛吟这句话,沈敛止点头回应她的话。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再从事检察,阿吟。”抵着盛吟的发顶,沈敛止低声问出了这句话,“你会怎么想?”


    盛吟有她不想说的事,沈敛止也有一直放在自己心底里的隐秘。


    她会怎么想,他一直都很想知道。


    沈敛止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盛吟一怔之后,歪倒着的脑袋回正。


    看着沈敛止几近认真的样子,想起沈敛止桌上那本厚实的记录册。


    这事实在太难以想象,盛吟从没想过。


    懵怔之后,看着沈敛止望向她的目光定定,竟然好像真得是有几分认真。


    盛吟终于摇摇头回应沈敛止的话,有些迷糊,“你不会的。”


    “这假设有些太难以想象了。”


    盛吟还是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你做不做检察官,我都喜欢你,沈敛止。”


    盛吟回望沈敛止的目光,确认是真得喜欢似的,她凑上去亲了沈敛止一下。


    她的眼里像是流淌着星辰太阳,回应着因她的话而动情的月亮。


    于是这个一直因隐瞒而有着平生少有的犹疑的心,在这个时刻还是安定了下来。


    沈敛止弯下脊背,低柔地碰着盛吟的鼻尖,窗台边跳进来的光黄灿灿地映着他们。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如果不做检察官,你要去干什么?”盛吟从缓过来的心跳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的语调软软的。


    沈敛止摁下想回答她实话的心,避开这个话题,沈敛止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告,“我以后要去干什么,去哪儿,都一定会让你知道。”


    “倒是我们阿吟,今天要做的功课可以开始了。”


    盛吟的额头还是主动亲热地抵在沈敛止的脖颈处,手环在他的腰身上。


    都这么近的距离了,结果沈敛止还记得提醒她可以开始做功课。


    盛吟:“”


    她就这么对沈敛止没吸引力,她是不够香香,还是不够软软。


    盛吟忍不住低头评估着自己这身和诱惑搭不上边的家居服,就连沈敛止放在她腰上的手,也只是松松搭着。


    要不然沈敛止一整晚和她睡一起能无动于衷。


    “晚上还去你房里睡。”盛吟挪开了几厘的距离,有些闷着的气不过。


    沈敛止依旧是不动声色,一边应着好,一边侧过身。


    他单手拿过条薄毯,披在盛吟瓷白的小腿上。


    冷白的耳根泛着薄红,有人别过脸,不经心地看回自己的电脑屏幕-


    盛吟把自己的心神再放回春拍的准备上。


    她对待工作是相当地投入,不允许自己分毫敷衍。


    场上的安排细节当然有人负责,对接洽谈盛吟能做的也只是一部分,鉴赏和估价才是盛吟最在行的部分。


    白天盛吟有时候跑去教授老师和师兄们那里去请教。沈敛止陪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经常一起出现在柳教授和徐师兄前,柳教授对着沈敛止的态度也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程式对着盛吟的脸色却不算太好。


    张程式也还是没事的时候会偶尔过来找沈敛止。


    在云淡风轻的燥冬里,正午,张程式和方糖挨着坐。


    客厅里,大电视屏幕巨清的分辨率上声音动听,然而张程式的目光只死死看着沈敛止。


    那是《读懂文物》。盛吟先前过去参与了录制解说,这档节目播出后,沈敛止在自个客厅就反复播了两三遍。


    屏幕上的盛吟穿着清澈模样的玉色旗袍,她戴着手套,介绍着一只宋瓷,光色流转。


    听得盛吟都开始不好意思,伸手捻扯了沈敛止几下。


    盛吟其实非常能理解张程式此时此刻的不喜。


    但是莫名其妙,张程式看着盛吟时的那个面色,总让盛吟有种自己是多么自私的错觉。


    甚至盛吟开始产生茫然,问张程式怎么回事。张程式又闭上了嘴,面无表情地勾着方糖的脖子看回电视。


    “他怎么了?”盛吟只能小声地问沈敛止。


    沈敛止握着盛吟的手,“他可能最近有不开心的事,没什么的。”


    张程式的牙后槽都快咬断。


    冬天的风越来越不凛冽,可能是因为身边有人一起抵抗巨大的冷意。


    盛吟依旧有些迷惘。但是她有些慢慢习惯。


    有那么两天,盛吟从沉重的夜间醒过来时,感受到了她额间相贴的温热。沈敛止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带着极度温暖暧昧的味道。


    他们的整个房间一直都是光落满的明亮。


    沈敛止看上去很想吻她。


    但从半梦半假之中清醒之后,每次都还是盛吟先亲了沈敛止。


    他会知道什么,自己有没有哭得满脸不堪,有没有失态崩析,盛吟有的时候在想。


    他应该什么也不会知道,盛吟又强迫着劝说自己放下了心里的那点执念-


    “你们一般新春会怎么过?”盛吟放下手机,抬头问沈敛止。


    他们站在屋内的玄关处。


    盛吟脚上的靴已经穿好,沈敛止帮她系上围巾。裹在略宽的大衣里,盛吟半张脸埋在羊绒蓬松的鹅黄围巾里。


    “没有特别的习俗,就是一起围炉。”沈敛止牵着盛吟的手,和她一起出门。


    但是好像也没别人和他一起围炉,今年可能例外,盛吟想起了林为言,“那为言呢?”


    “他今年会留在G市。”沈敛止停顿了两秒,“你不用担心。”


    手机刚才收到的信息还沉甸甸的,让她从这几日的沉迷里稍稍醒转。盛吟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沈敛止知道,今年盛吟肯定是回家里过元日。


    有她妈妈一起。


    盛吟这两年对她妈妈的记忆其实总是时好时坏,很多时候,她总想起之前爸爸还在时的宋宛兰。


    而现在,已经许久没和盛吟联系过的宋宛兰,今天突如其来一条信息发给她,内容是颇平静地让她回家一趟。


    “为你好。”信息里宋宛兰是这样说的。


    车开得不快,车停下来的时候,副驾驶座上的人依旧有微微的皱眉。


    车外是难言的冬风,沈敛止看向盛吟,“阿吟,你想要我和你一起进去吗?”


    他直到她有些不安,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只是,“当然不用,你先回去,我到时要回去了再和你说。”


    盛吟回过神,看着她和沈敛止相握着的手,盛吟下意识地松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