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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剑鸣之时


    南扶光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宴歧依靠在洞府的窗棱边, 望着外面的天边深思的样子。


    她下床灌了一口冷茶,双目清明后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他只是一脸深沉的在发呆。


    “你这样一声不吭的穿过禁制,进入别人洞府的行为真的很可怕。”


    南扶光走近他。


    “我记得今天亲自把你送到山门外, 当时你走的头也不回。”


    当时她还在想这个人今日真是干净利落啊, 是不爱了么?


    那也太快了。


    男人果然越强越渣。


    原来不是, 是因为他还打算回来。


    听见南扶光的声音,宴歧那双游神的双眼才缓缓有了聚焦,指着屋外的霞光问她只是金丹碎了又不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外面有异常的动静?


    南扶光伸头看了眼, 正巧看见凤凰衔着金光璀璨的伏龙剑落于沙陀裂空树枝头。


    她愣怔了下麻木地心想“哦鹿桑又升级了”, 然后转过头问身边的人:“所以这和你半夜闯入我洞府有什么关系?担心我受不了自己一路下滑而鹿桑一路向上的刺激, 撞墙自尽?”


    “我要说‘是‘呢?”


    南扶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男人开始没心没肺地笑,拍了拍她的脑袋。


    “把你危险的想法收好, 我没这么想过——我早就告诉过你修仙问道不过是一场你喜欢就可以玩玩但大可不必为此认真的游戏, 说得嘴皮都磨破了, 你还在为这种事纠结的话,那下次谢允星骂你金丹碎掉以后智商也碎掉了我会坚决地站在她那边。”


    南扶光其实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有人可以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傲慢的话。


    她云里雾云,但确实是对鹿桑更上一层楼没有太大的想法。


    她用眼神问宴歧所以呢,如果这件事不值得一提,他大半夜不睡翻墙来她这坐着窗户发呆是为了什么?


    然而男人只是叹息着望着窗外抽芽的沙陀裂空树, 叹息着道一声:“春笋冒尖了。”


    南扶光想了想,立刻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算是因祸得福吧, 你的一蹶不振让他有了想要放弃你的念头, 现在可能把念头打到了鹿桑的身上……怎么说呢?”


    宴歧想了想,“他一直都只喜欢阴沟里那些恶臭又黑暗的东西,一旦谁滋生了一些这样的倾向, 就会被他钻空子。”


    南扶光:“首先我没有一蹶不振,我只是暂时还不能很好的接受自己不是人是一把刀的角色——”


    南扶光:“等一下!在金丹破碎之前,他可是眼巴巴喜欢了我九世,甚至为了让我觉醒特地准备了「陨龙秘境」如此豪华盛宴,你在骂谁恶臭又黑暗以至于被他看上想要钻空子?”


    宴歧:“……”


    宴歧:“这个不是充分非必要条件,我的意思是——”


    他看上去很无力。


    南扶光微微眯起眼,第一次发现人在无助的时候,手是真的有肯定在空气中乱抓的。


    “我可以的。”南扶光突然说。


    宴歧愣了愣:“可以什么?”


    “现在看情况好像失去了我这把武器,对他的计划影响比对你的影响大的多……如果我的一蹶不振方便你行事的话,我就一蹶不振好了。”


    意外的,她的话导致宴歧陷入了一次比较长久的沉默。


    他看上去并不知道对这件事应该怎么说,当然也完全没有一点被如此肺腑之言感动到的样子。


    过了很久后,他看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确实和东君不完全一样。”


    南扶光挑起眉。


    “换作以前东君这样说,我可能会让邀请她把自己撅了随便塞哪个炉子里炼一炼清醒一下脑子,但是对南扶光,我说不出这种话。”


    “……这句子还不够完整吗?这和已经说了有什么区别?”


    “重点是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宴歧换上了一个有些冷淡但显得更加认真的语气。


    他蹙着眉,好像很苦恼这种情况。


    “你只是你。不为任何人活着或者去死——如果你现在不快活,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快活起来,这是你目前的首要任务。”


    南扶光有些似懂非懂。


    听这意思是,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替她兜底。


    “现在沙陀裂空树初步复苏,那棵树应当是有了初步有了真正的元魂精魄,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把树砍了结束这一切?或者让壮壮再啃它一口?我们就这么趁虚而入怎么样?还是你想跟那棵妖树还想来一场光明正大、养精蓄锐后的君子光明之战?”


    但君子之战会显得脑子有毛病。


    南扶光语落,坐在窗棱上的男人原本已经重新看向沙陀裂空树上栖息的凤凰,此时又慢吞吞地重新转回头,以稍高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南扶光反手指了指自己:“难道是因为我这把刀太钝?”


    宴歧再次叹气:“别又扯到这上面吧,是因为今夕不同往日,那棵树的根已经扎的太深了,并不是壮壮去咬一口就能解决的——”


    就像是房屋的那一根承重立柱,洪水来时,最害怕冲倒的便是那根立柱,若是那东西被连根拔起,整个房屋也就轰然倒塌了。


    “而且段……那对邪恶双胞胎兄弟我只回收到一半,且这一半还不太配合,真打起来会受伤的。”


    南扶光睁圆了眼:“打架会受伤不是很正常吗?你怕疼?”


    “你就当我怕好了。”


    宴歧望过来时,那双深色的瞳眸之中有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那不属于他过去的任何一个神情,哪怕是对于南扶光来说都觉得陌生。


    南扶光喜欢宴歧,源于他那于万山倾轧不崩塌之淡然与松弛,是万事皆于掌控下的可靠,也喜欢他看着她时始终拥有的“万事有我”的自然——


    这样的安定很长一段时间内支撑着她不会倒下,让她还想看看再坚持一下也许事情就会变得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而如今那双眼中饱含着歉意与悲悯,长长的睫毛遮挡去了一半的悲伤。


    她听见他说抱歉,是我的错,是我离开得太久。


    ……


    神凤衔刃的第二日,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青云崖,南扶光抱着胳膊纠正一个师妹握剑的手势时,神凤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宴几安一样进阶境界,显然昨天的天赐异象进阶的是她手中的伏龙剑,那把宝器现今如浴火淬炼重生,若是非要相比较其程度,至少也是个三到四阶仙器。


    这一点可能给了鹿桑一些自信。


    反正她看上去比前段时间自信的多。


    当她一身飘逸道袍轻盈落在青云崖,人群散开,她身后有火光闪耀,紧接着数把长剑呈现伞形展开,火气燎天——


    她展开一个火属性的万剑阵法。


    当她从人群另一端一步步向着这边走来,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是想要直接强夺云天宗大师姐的位置。


    但南扶光却并无太大反应,她只是沉默着,并且在鹿桑越发靠近的时候,一个错步条件反射般挡在了宴歧前面。


    这个行为在其他人看来她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现在的南扶光如凡人身躯,且不说她准备以什么抵挡鹿桑一个手握神兵宝器的化仙期修士的万剑阵法,就说现在被她护在身后的杀猪匠,至少看上去比她结实抗揍得多。


    见状,已经有人头也不回地跑去找云上仙尊。


    然而鹿桑却停在了两人的面前,眼睛先是看向宴歧,对那张熟悉的脸有些恍然,终于明白自己过去为何对他有天生的敬畏。


    伴随着记忆的逐步苏醒,她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记忆也越发的深刻,眼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总也想着当年他单手支着下巴笑着教她运用凤凰灵骨……


    后来。


    如果不是因为宴震麟,她大概永远不会背叛。


    而此时此刻,那双过去带着温和笑意的双眸却连余光都不曾给她。


    仿佛并不知道也不在意此时神凤思想若何,高大的男人立在那,垂着眼,脸上上一瞬的懒散收敛了下,只是一瞬不瞬地垂视挡在自己面前的云天宗大师姐头顶上的发旋——


    有几个发旋的人是笨蛋来着?


    那就算两个好了。


    因为南扶光有两个。


    前方,在男人堂而皇之的走神中,鹿桑被迫有些仓惶地挪开了眼,她对南扶光道:“师姐,你听见了吗?羽碎剑在回应伏龙剑的共鸣。”


    她身后的剑阵不断的浮动与燃烧,在越发靠近南扶光时,光芒大盛。


    “请把羽碎剑还给我。”


    今日她来,原来是欲夺羽碎剑。


    也是,任何一个剑修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剑修道侣的本命剑落于他人手中,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南扶光身上……


    嗯。


    根本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云天宗大师姐慢吞吞挑起一边眉,心想自己压根没带羽碎剑出门,她和自己气势汹汹地要个什么东西呢,正想说那剑在云风崖你自己去拿吧我还忙着,奈何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男人动了。


    宴歧从她的乾坤袋里抽出一把银白色的剑,握在手中掂量了下。


    “这个么?”宴歧问南扶光。


    “……”


    南扶光一头黑线。


    “你把这个东西放进去做什么?”


    “怕你要用。”


    “我不用。”


    “嗯?别客气嘛。”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这把羽碎剑不是来自云上仙尊,而是他宴歧随手塞给她的一个新年礼物。


    南扶光心想如果没准备在所有人面前大打出手就不要搞这种挑衅的行为,她慢吞吞“嗯”了声,在众人满脸懵逼中,咬牙切齿地强调了声“我不用”,伸手去掰男人的手指。


    后者几乎没怎么用力便顺从被她掰开手,让手心那把羽碎剑滚入其掌心。


    南扶光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将羽碎剑扔回给了鹿桑。


    神凤背后那耀眼的火光,在羽碎剑落入鹿桑手的第一时间缠缠绵绵将其包围了起来。


    甚至她本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回收了羽碎剑。


    “剑阵收收,这是青云崖,新入门弟子练习基础的地方。”


    南扶光语气平静。


    “万剑阵法是挺好看的,我不想以后每天照三餐回答他们金丹期才有可能学会万剑阵法。”


    鹿桑捧着羽碎剑,难得陷入呆滞,毕竟她已经做好了大打一架的准备。


    “你不要了?”


    “我本来也没稀罕要。”


    南扶光说着,转身回到了方才正在指导的小师妹跟前,此时后者正一脸呆滞,直到云天宗大师姐将青光剑塞回她手里,告诉她大拇指不要顶着剑柄,使劲的时候可能会把指甲掀飞。


    平淡的声音四平八稳,就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值得一提。


    鹿桑拎着羽碎剑离开时步伐有些不那么从容,看来谁都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尴尬的会是自己。


    青云崖边短暂沉默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热闹,被南扶光教导的那个师妹脸上还有些恍惚:“那就是万剑阵法吗?确实好厉害啊,大师姐。”


    南扶光敷衍地“嗯嗯”两声,只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对的,正欲开口说些“你好好修炼结丹就能使了”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又听见小师妹好奇地问:“可是我没有伏龙剑那样好的神兵宝器,我也能够像鹿桑师姐一样吗?”


    这一次不用南扶光回答。


    旁边一个早些入门数年的器修弟子凑过来:“你在说什么哦,你就是来得太晚啦才不知道,宗门内除了仙尊大人,第二个使出万阵剑法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啊!”


    小师妹“啊”了声。


    掀起眼皮子,南扶光短暂的笑了笑。


    “当时扶光大师姐手里用的就是青光剑啊!”那个器修指了指小师妹手中的铸铁剑,“实力到位用什么都一样啦!”


    他又转向南扶光,提高了嗓门:“所以金丹没了又咋的了!你的金丹是为了救无幽师兄在内九十几条人命没的,这点整个他化自在天界都应该记得!寻仙问道者,仗剑济世,心怀苍生——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所以大师姐在我心中永远是大师姐!”


    可能是早膳吃的比较多。


    这位师弟气势如虹,声如洪钟。


    在小师妹诧异到呆滞的沉默中,南扶光“嗯嗯”两声,手推了一巴掌凑过来的器修师弟。


    “别扯着嗓门宣传老子金丹碎裂的好事了——滚滚滚,边儿玩去。”


    ……


    南扶光退回宴歧身边时,站了一会儿发现后者安静的好像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她莫名其妙的回头望他,问他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男人听到提问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有一瞬南扶光确定他是有话要说的,但他最终却只是闭着嘴,直到她等得快不耐烦了,才听见他突然开悟一般点点头,说了句:“我突然觉得你昨天说的有道理。”


    南扶光:“?”


    宴歧:“过两天有空吗?”


    南扶光:“做什么?”


    宴歧忽然笑了,双眼微弯,“去砍树,怎么样?”


    南扶光:“……不说暂时砍不得?”


    “走运的话,砍一截让它缺胳膊断腿也行。”


    南扶光看他满脸不正经,心想这种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事之前不去当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现在提出来她当然也只是开玩笑的,这个人那么认真的答应是怎么回事?


    真的要去啊?


    她说要去就去了么,那么听话真的好吗?


    “别告诉我做出这种决定是为了让我心情好点。”


    “对啊,不可以吗?”


    “……别乱来了,你在你家乡最好没有一个村以上面积的封地要继承。”


    “不幸的是现在我们所在的三界六道算上牢狱地界都是我继承来的。”


    “难怪变成现在这样。”


    “……”


    ……


    事实证明,当这个世界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作为寻常人的大多数人是绝对不知情的。


    正如这一日,当桃桃打着呵欠走出弟子居所,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有紫色雷电电闪雷鸣,她“哦哟”了一声,心想这是有大佬渡劫还是神兵降世,而后有被自己神经到,笑了笑,转身开始思考今天膳食堂喝南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与陆续走出住所、准备开启一天正常生活的其他云天宗弟子、甚至今日份三界六道每一位芸芸众生相等——


    她并不知道在北方的鹿野荒山,一场足够载入史册的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此处与当年渊海宗变作祭台的岛屿相似,是沙陀裂空树众多树根所在一处。


    也是时隔多日,南扶光第二次在「陨龙秘境」之外看见那个所谓的小山神,那个白发红眸、眉心一点朱砂痣的男子。


    此时此刻,一身白色麻布质地批袍的他悬于高空,在他身后是数道劈落下来再荒原炸开一片焦土的玄雷——


    那紫色光电下,身影如此熟悉。


    头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趴在高高的悬崖上,南扶光的头发被狂风卷的凌乱,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过去有多蠢——


    她早就在真龙镀鳞那日见过这棵树的真身。


    就是他,最后出现,徒手替宴几安挡下了那以当时的他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的最后一道雷劫。


    几乎是同一张脸,同一双眼,除却眉心缺少那一点朱砂痣。


    她居然蠢到在「陨龙秘境」里没有认出他来。


    一把通体闪烁着极致纯粹木属性的长剑出现在其手中,剑身闪烁流淌着幽绿,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宇宙力量。


    剑柄由沙陀裂空树木所造,其上刻有一些眼熟却并不能看懂的符文,当剑身的绿色幽光流淌,符文闪烁,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物件正在进行呼吸。


    这绝非东君所创造的宝器之一。


    只有极少数、天马行空到被视作与话本的古籍中曾经有类似的宝器记载,记录中,该器为超现实产物,能够改变事物的存在状态——


    使其扭曲、崩坏甚至消失殆尽。


    古籍中记载,此物乃外来宝器,存于灭世之主手中,曾经堙灭数十次人类文明。


    此剑名为“四宝剑”。


    四宝剑祭出一瞬,风云涌动。


    狂风中,一身玄黑战甲,手戴猎星兽皮质手套,铠甲披风猎猎,宴歧从掌心拉出一把相比之下造型更加简单,只是充盈着金色光芒的长刀——


    狂风吹散了他束起的短发。


    数道雷鸣仿若与此共鸣或戒备,轰轰雷声几乎震耳欲聋。


    手执四宝剑沙陀裂空树之幻化实体,正为被宴几安与鹿桑奉若神明道陵老祖。


    此时只见其微微一笑,开始时嗓音如毒蛇绕颈,阴湿绵软又淬透毒性:“认真的?你已经证明过用这把寻常的剑斩落不了吾之本灵……宴歧,你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


    “我恰巧前些天听过一些观点。”


    宴歧笑了笑。


    “实力到位,用什么都一样的。”


    语落之下,男人瞬间消失于风雷电中,“下一瞬只闻“锵”的一声巨响,那道陵老祖连连后掠数丈,手中四宝剑竖起,与闪身出现的宴歧手中长刀相撞——


    “我有个堂哥。”


    能量波动,仿若时间都被扭曲。


    落叶与飞尘悬停,只剩下男人黑色的披风于风中扑簌之音。


    “论缠人与对脏东西的容忍程度,他意外强我数倍,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其所拥有的星系就距离这不过三千五百光年……所以你很倒霉,但凡多走两步现在已经被安心地膘肥膀壮。”


    宴歧仿若闲谈的话语声起。


    仿若对手中长刀身逐渐扩散的裂纹毫不在意。


    与此同时,在他们脚下,数百尺高浑身雪白的巨兽冲撞而来,它浑身覆盖着银白色鳞片,体型庞大,就像一座小小的雪山轰隆隆的在悬空二人脚下冲向那沙陀裂空树!


    从南扶光的方向,可以看见它长长的像兔子的绒毛耳朵因为奔跑飞扬,驯鹿的角,背上六对羽翼以遮天辟日之势伸展开!


    伴随着天空一声凤鸣,手持伏龙剑的鹿桑背负一双赤色羽翼从天而降,挡在了雪白巨兽与沙陀裂空树之间,燃烧着精粹火焰的万剑阵法展开,数道火剑如天罚从天而降!


    而后紧随而来的是宴几安,当他手中羽碎剑形成阵法,与道陵老祖相持并行,宴歧手中长刀尽数碎裂——


    然而他却并未有任何惊疑。


    手臂一展,身后数道时间裂隙尽数吞噬剑阵光剑。


    面对宴几安震惊迟疑,他似轻笑一声,踏风而行,下一瞬两把金光长刀再现手中,反手如惊鸿掠影,只闻锦裂之音,又有长刀舔血,鲜血至云上仙尊腹部疯涌而出!


    与此同时,脚下,壮壮一屁股撞开神凤,冲撞沙陀裂空树下,双爪抱住树杆,犹如熊猫啃竹,“阿呜”一口咬牙刺穿这沙陀裂空树千分之一的树根——


    半空中,道陵老祖身形晃动。


    宴几安不得已化为真龙之身,缠住宴歧。


    龙鳞锋利,轻易将男人身上战甲刺穿。


    当它试图撕咬所缠斗的人,獠牙之下,隐约之间可见另一陌生白发道袍身影一闪而现,手中长长似镰非似的模糊轮廓兵器,硬生生替宴歧扛下巨龙重重一击!


    男人趁机脱身,手中长刀再现,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黄沙飞沙走石,金色光芒将龙鳞刺透,龙血腥臭瞬间弥漫战场平原——


    黄沙弥漫之间,只闻神凤凄厉高呼一声“夫君”,红光大盛,火气冲天,云端之上犹如瞬间燃起熊熊烈焰,乌云被火色霞光都映照明亮!


    手执燃烧伏龙剑,鹿桑自宴歧背后闪现,扑腾的赤羽火光四溅,她剑指男人背后——


    然而霎时之间,那大盛焚天火气忽有异常悬停。


    雷电火光震天之中,人们怎么可能听得见利器刺穿□□发出的低低闷响?


    然而在场众人,偏偏听见“噗”的一声,当丹田被刺透对穿,金丹发出剧烈震动,识海翻腾,剧烈的疼痛在鹿桑被血雾弥漫的双眼中散开。


    眼前模糊一片,恍惚间她低下头,只看见一只手背青筋凸起的手握着造型古怪的剑柄,那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纤细白皙,却足够有力。


    雷电汇聚紫色剑身尽数刺入她胸膛,剑尖于背后饮血而出。


    “离他远点。”


    从天而降的少女一身寻常道袍,背后雷电聚汇而成双翼伸展比凤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双翼一展,电闪雷鸣,燎火尽数驱散熄灭,正如从高空濒死之鸟,无力陨落的神凤。


    鹿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双明亮深邃的双眸中。


    漠然。


    冰冷。


    视她如碎屑。


    唯一的正向情绪只有那闪烁着的守护之念,仿若待到天崩地裂那一日,此信念亦绝不可动摇。


    第162章 春日提亲


    南扶光落地的时候, 除了不远处那只七零八落的凤凰,还有一只歪着脑袋蹲在她旁边看热闹的彩色大鸟。


    那只很有热带雨林风范的大鸟拍拍翅膀变成了吾穷,南扶光收了剑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还在抱着树根啃的壮壮, 真诚的说:“你不如等晚膳做好了再来。”


    “怨气别那么重, 姐妹。”


    吾穷鬼鬼祟祟伸手摸了摸南扶光手中的剑, 被紫色雷电电得噼里啪啦,背部发麻你,才心满意足的缩回手。


    “我和黄大人是文官与言官,放哪个年代都是躲在帐篷里干着急却很安全的那个。”


    南扶光身后的翅膀扇了扇, 消散于飞沙走石间。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 再回头看看身后与龙缠斗的宴歧——


    那边的战争也已经结束。


    道陵老祖非完全体, 壮壮咬穿树根的一瞬他便消失。


    方才,在她的剑出鞘的一瞬, 男人的手中长刀便刺穿了巨龙的尾巴。


    此时此刻, 巨龙已然从空中坠落, 被那把金色的长刀钉在地上扭动挣扎。


    宴歧手中再次拉开一把新的金色长刀,来到龙首旁,巨龙扭头冲他怒吼咆哮,卷起的腥风扑面而来,然而男人却是眼睛都没眨, 只是盯着它打量许久。


    有那么一瞬,南扶光觉得宴歧动了杀心。


    但最终他还是没下此狠手, 只是手起刀落削掉了巨龙的半边龙角。


    南扶光手一抖消散了手中长剑, 剑柄挂回腰间,转身向着男人走去——


    后者还在打量手中的龙角能做个什么有趣的小物件留作纪念,便感觉到一阵冰冷的风刮到自己身边, 他一抬头的瞬间头皮一紧,条件反射般抬手,“啪”地稳稳接住了近在咫尺挥来的巴掌。


    宴歧:“……”


    南扶光:“……”


    在巨龙咆哮之下尚未露出一点胆怯的人,此时却看上去相当心虚,前一刻的冷嘲与漠然瞬间消散,他眉毛低垂,叹息道:“又想打人,别那么凶嘛。”


    南扶光冷着脸甩开他的手。


    被甩开的男人又微弯腰,锲而不舍地将她的手握回掌心,安抚似的轻轻蹭了蹭她手背因为紧绷还凸起的青筋,露出一点讨好的笑意:“雷法长剑也很好看,我看见了,和你的肤色很称。”


    南扶光根本懒得听他在胡言乱语。


    他不仅没有任何危险。


    甚至在和宴几安缠斗的时候还能转过头分神来欣赏一下她的剑。


    “你下次再以身犯险试试。”


    南扶光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虚伪又做作的转移话题。


    “我一定走得头也不回。”


    哎。


    下次你也不会走得头也不回的。


    这种谁都不信的狠话还是不要说算了。


    “这时候说‘我是为你好‘会挨骂吗?”


    “会挨打。”


    “……那不说了。”


    宴歧拉着南扶光的手,风情万种般蹭了蹭自己的脸。


    “你把神凤捅死了?”


    “没有,可能碎了金丹,可能没有,我不是很清楚。”


    “捅进去转了一圈大概是金丹碎了,如果没转那最多就是裂开了吧?”


    这人用非常轻飘飘的语气说着一些鲜血淋漓的话,但并没有一点儿回头去看一看匍匐在巨龙不远处那只凤凰的意思。


    南扶光就着对方的脸埋在自己掌心的姿势,推了推他的脑袋。


    后者唉声叹气,直言都是他拉扯大的,真要杀之颇为下不去手,若真有这一天,恐怕还是得劳烦她代劳。


    倒也是直言不讳,准备把这种脏活累活通通留给她。


    打扫战场的活儿交给了吾穷和黄苏,把重伤的真龙与神凤送回云天宗的活儿自然也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南扶光去回收变回了小猪的壮壮,坐在她怀里,小猪还在“呸呸”地吐着嘴巴里的木头渣子。


    当头顶的阴云弥散,苍穹初露湛蓝,阳光终于透过云层倾洒于千疮百孔的焦土之上,一切悄然无息的开始,悄然无息的落幕。


    回云天宗的路上,南扶光问宴歧什么时候会有这么畸形的想法,如果不想她继续一蹶不振地摆烂完全可以告诉她,她会想办法振作起来。


    宴歧说,与其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还是战场上的本能反应来的更快——至于哪来的灵感,大概就是那日在青云崖上,当神凤身披火光剑阵一步步逼近,她明知道他根本不会有危险,却还是条件反射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他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


    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受伤的。


    无论是东君还是南扶光,无论是宴歧还是杀猪匠,在她的心中,他的优先级可能总是远远大于她自己的安危——


    明明是个在大日矿山说出“要走上正确的道路,流血也很正常”的硬心肠。


    她却总是不允许他受一点伤。


    能够得到这样的人的特殊对待,放谁都受不了。


    “当时真的很感动。”男人一本正经的说,“不夸张的说,站在青云崖上,脑海里甚至简单出现了走马灯,回放了下这辈子见识过的所有珍惜的、昂贵的、美好的好东西,想把它们全部弄来送给你。”


    等等剑柄在手中把玩似的打了个转。


    如同少女剑修一如既往地用手中长剑挽个剑花。


    “哦。所以你什么时候来云天宗提亲?”


    “啊?”


    “嗯。不来了吗?之前的求娶是在可怜金丹破碎、一无是处的我。”


    “什么?没那回事。”


    “就是这样的。”


    “你师父刚被我切了龙角,这时候跟他提亲的成功率能稍微高于负无穷吗?还是我该用这龙角作为聘礼,威胁他抓紧时间答应我就还有机会缝回去?”


    “……别来了。”


    “那还是要来的,别用严肃的表情开这种可怕的玩笑。”


    “……”


    ……


    这一天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直到真龙与神凤重伤的消息传出来,再次震惊了三界六道。


    一个渡劫中期,一个化仙初期,且不论羽碎剑如何得名,就连神凤也刚完成了凤凰衔刃,手中的伏龙剑在前日机缘之下,得到了淬炼升级……


    放眼如今整个三界六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将这对道侣伤得如此之重?


    鹿桑金丹破裂,距离碎丹仅差一步,回到云天宗时,那张苍白的脸蛋几乎泛着青死气息,气若游丝。


    宴几安更是浑身是血,长靴一脱那血“哗啦”从靴筒里倒出来,龙血腥重过其他,那血腥气立刻充数整个房间,在场看见了的人均是被惊到呼吸都失去了声音。


    谢从奔走出去蓬莱岛摇人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啃屎。


    刚刚站稳,经过面无表情站在门外的南扶光,他脚步停顿了下,目光复杂地拍拍她的肩:“人命关天,你的事一会儿再跟你说……先恭喜了。”


    真龙与神凤是被吾穷送回云天宗不假,但当时身后还跟着个南扶光。


    当云天宗大师姐踩在绿色木属性的光剑上掠过山门,看守山门的弟子习惯性地高呼“大师姐您又违规御剑啊啊啊啊”完,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茫然地“嗯”了声,与山门另一边的同门交换了个茫然的眼神,然后又“嗯”了声。


    南扶光就在接下来此起彼伏见鬼般的“啊啊啊啊啊”声音中飘然离去。


    所以此时此刻,龙凤道侣重伤的消息传遍三界六道时,原本金丹破碎的云天宗大师姐又有了御剑飞行的能力这件事,也传遍了云天宗。


    陶亭他们是上不去的。


    所以云风崖前挤满了人。


    “师姐,你金丹回来了吗?”


    “没有,还碎着。”


    “除了御剑呢?除了御剑呢?剑阵能不能用?万剑阵法?无尽焚天剑阵?嗯嗯嗯?”


    “能吧。”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大师姐!”


    一阵激动的鬼哭狼嚎中,一名女弟子握住了南扶光的手,泪眼朦胧道——


    “为什么这种事发生在大师姐身上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若是别人金丹碎裂还能御剑飞行、能使剑阵,我肯定觉得它是古生物研究阁搞出来的新品种,但在大师姐身上真的显得不合理中带着一丝丝很合理啊!”


    另一名师弟扒拉开她,叉着腰道:“有什么不合理的呢?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你忘记了当年大师姐把白灸师兄挂在宗门大殿那棵拔地而生的树上的事了?那时候大师姐就可以依靠外界力量,不动用识海之力运行术法!”


    “哦,对哦?”


    “所以大师姐平日捣鼓那些邪恶小发明还是有些文化底蕴在的?”


    “这一次也是吗?这一次也是吗?按照这种逻辑若是人人都可以像大师姐一样,那岂不是代表我那八十岁的老奶也许也有能够使用术法的那天?”


    周围讨论声七嘴八舌,南扶光发现自己多余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这件事,其实她并不用担忧的——


    因为她还没开口,大家已经东拼西凑的,替她想出来个合理的解释。


    此时只能尴尬的“呵呵”两声,云天宗大大师姐以不确定的语气道:“谢谢。”


    显然大家并不知道她在谢什么。


    小小的洞府被挤得水泄不通,直到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二师姐来了”,南扶光刚抬头,就看见洞府门前刮进来个纤细的身影,下一瞬她已经被狠狠一把摁入她柔软的怀中。


    南扶光猝不及防被撞得两眼一黑,入鼻馨香让她原本充满了血腥气息的鼻腔在这一刻得到了清洗,她从刚才开始一直不太舒服僵硬的后颈此时此刻才得到了真的放松一般……


    她张开双手反手抱住谢允星,拍拍她柔软的腰肢,声音闷在她怀中道:“要窒息了。”


    谢允星也还是没松开她。


    云天宗二师姐难得红了眼睛,只有老天爷知道无论其中多少崎岖内幕,在她看来南扶光就是为了救她才废了一身修为,这些日子南扶光一蹶不振,日日夜夜,她又何尝不是夜不能寐……


    那该死的段南总在她夜里失眠的时候嘲笑她“妇人之道”,又兴高采烈缠上来一顿折腾——


    白日里她提不起精神,却也不敢让南扶光看出一点儿异样,因为她知道若是让后者知道自己为金丹碎裂的事难过,只会增添她的烦恼。


    “都好了。现在都好了,日日。”


    云天宗二师姐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她滑落下来,额头贴着南扶光的额头,终于是说出了那一句她等了很久才说出口的抱歉。


    南扶光抬手替她整了整蹭乱的头发,侧脸蹭蹭自家师妹柔软的脸蛋。


    这时候洞府外又传来异动,这一次到的是云天宗大师兄无幽。


    印象中云天宗大师兄也总是沉稳从容,风光霁月,若非要评选三界六道道骨仙风之姿,其必然榜上有名——


    难得见他如此刻一般,显然是听闻消息仓促跑来。


    身上的春日薄衫还带着水汽,大概又是方才从瀑布那垂钓扔了鱼竿就来;


    发丝在来的路上有些凌乱。


    他难得违规御剑而来,却止步于云风崖的洞府前,与从谢允星身前探了个脑袋出来的南扶光遥遥相望。


    却也不似谢允星那般抓着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了,也没有冲上来拥抱她,外面的阳光明媚,站在阳光下,云天宗大师兄像是整个人融进了春日的阳光里。


    那个在「陨龙秘境」中亲口承认“心悦你”的人大概已经走得很远了。


    但他又好像总是还在那里。


    他站在云风崖前,看着被一片欢声笑语包围着的南扶光,是时春日正好,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切的插曲与苦难都没有发生一样。


    ……


    次日。


    【最新消息:仙尊大人醒了,对伤害自己之人相关事宜沉默且拒绝沟通,神凤还在昏迷,金丹是否保得住要看造化。】


    【无人在意的角落,云天宗大师姐昨日“御剑飞行”掠过云天宗上空。】


    两个发言主题同时飘在了《三界包打听》流动版的首页。


    相比起前者的愁云惨淡,横尸遍野,众人惊呼像是做噩梦一般到底是谁能一刀横挑宴几安脚筋那可是渡劫期,后面那个帖子里倒是载歌载舞。


    【从隔壁出来,再进来这里,家人们,谁懂啊?!】


    【嗳,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欢天喜地过大年——本帖里的道友们新年快乐啊!!!!!!】


    【笑死了,是真的也是强行又过了一次年!】


    【南扶光这个人多少是有些奇迹在身上的……】


    【前段时间我还为了自己若是金丹破碎会怎么样的设想夜不能寐甚至与我道侣大吵一架,现在看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神凤金丹到底怎么样了?】


    【碎了吧。】


    【严格来说不能算碎,只是说裂了,仙尊不会让她金丹就这么碎了的……哦,准确的说是整个他化自在天界都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这次仙尊说的不算噜,他自己先站起来再说吧。】


    【倒不是我恶毒,让神凤也尝一尝这个金丹摇摇欲坠的滋味有什么不好?实在是前段时间那些个神凤的节奏给我看得恶心,纯纯被逼成路人黑……在你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庆祝自己成功的时候,你师姐为了救秘境里那一卡车不认识的陌生人,金丹破碎成了凡人!你有好事低调一点不好吗,真烦人。】


    【所以很多事最好不要半路开香槟,确实神凤洗髓成功外加那把伏龙剑睡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升级了……啧啧啧那个喜庆,那个洗版,搞得我三天没打开《三界包打听》,正版新闻都不想看了。】


    【楼上的都别说啦,关注一下大师姐自己的事就好啦!】


    【所以大师姐是彻底好啦?】


    【嗯,好了呀,我云天宗的,今天大师姐也出现在书院了……御剑来的(是违规)(宗门内部依然不允许御剑飞行)(但大家都习惯了)(甚至宗主也在场但他说的是‘慢些当心摔了‘)。】


    众人讨得欢快,把南扶光过去那些邪恶小发明全部扒拉出来,拆开了揉碎了研究这些东西的制造原理,试图从中整理到一些蛛丝马迹,合理解释为什么金丹破碎的人如今突然又恢复了力量。


    最后勉强只能从小道消息得知,当年大日矿山矿难后,「翠鸟之巢」从中寻找到了数把可以被凡人使用的含有属性术法的宝器,而这些宝器,均出自南扶光之手。


    虽然逻辑链有些勉强。


    但大家自己说服自己,也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并惊为天人,宣布今年的顶级器修甚至治疗识海方面疾病的医修相关奖项都该颁布给云天宗大师姐。


    在讨论中,众人已经设想好了身披荣光归来的云天宗大师姐璀璨的未来,并道“解除和那位仙尊的结契,总要职场得意一下弥补吧”——


    就在这时,有人问了句,说到这个,有没有人在意那我们大师姐的阿贝贝猪德瑞拉怎么办啊?


    此提问,就像是现场提问换得一片死寂一样,居然让原本你一言我一语狂欢到置顶的帖子无人回复,差点掉出首页。


    【……还是云天宗的我,表示那个杀猪的好像是这两天没来云天宗了。】


    【我靠你们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沉默的那么明显真的好吗?】


    【…………就不知道说什么啊?】


    【沉默是因为这问题也太容易让人沉默了。】


    【渊海宗那会儿金丹在,他也在呀?】


    【呃呃呃,南扶光金丹破碎的期间,猪德瑞拉算是寸步不离了吧,连续两天没出现太反常。】


    【在的没那么频繁。】


    【是的,这段时间他出现的频率与云天宗大师姐基本上算是一比一,忘记龙凤大婚的房顶这两人都一起蹲?】


    【所以?】


    【所以?】


    【所以是因为不被需要了所以不再出现了?】


    最后一条回复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所以呢,我磕的西皮伴随着女主恢复实力,全胜归来,掰得安定了吗?太好了,是掰得安定,我就知道我不配过哪怕一天好日子:)】


    ……


    按照外人来看,正常的逻辑是正常的——


    云天宗大师姐与杀猪匠第一阶段(云天宗初相识版):好朋友。


    云天宗云天宗大师姐与杀猪匠第二阶段(渊海宗版):杀猪匠动机不纯想吃仙女肉过分粘人的进阶好朋友。


    云天宗大师姐与杀猪匠第三阶段(金丹破碎版):形影不离,暧昧横生,大家都是凡人谁也别嫌弃谁,正正好。


    以上。


    现在,云天宗大师姐与杀猪匠终于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


    那就是宗门大师姐全盛归来后,两人的地位差别再次回归到了云泥之别,一切过往的依赖与取暖不复存在,杀猪匠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那日起,他不再出现。


    从目前各种小道消息来看,真龙和神凤都那个奶奶样了,云天宗宗主还没跳楼自尽,显然是因为南扶光的恢复给了他一丝丝心里安慰。


    据传闻虽然非嫡亲弟子或者亲闺女,但这位宗主对云天宗大师姐多少也还是有些偏心眼的——


    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她与云上仙尊牵扯到一起,毕竟那时候云上仙尊怕不是这个老头在身边范围内能找到最高配的雄性生物了。


    就这种情况,他也不可能同意南扶光继续同那杀猪匠有过于亲密的来往。


    ——大师姐和杀猪匠可能就这么完蛋了。


    这个思想很快就从《三界包打听》流传到了现实生活中,接下来一周,膳食堂大娘连坐一周鸡鸭鹅,膳食堂甚至都没出现过猪肉相关。


    众人虽然偶尔有一两个人在心里蛐蛐,大师姐未免也太拔口口无情,这是用完就扔啊,但表面上,都小心翼翼不提杀猪匠。


    连谢允星都没提这件事。


    虽然知道杀猪匠身份不凡不会是他们说的那样什么云泥之别,但她也知道南扶光不可能莫名其妙恢复能力,可能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插曲……


    云天宗二师姐本就对云天宗大师姐颇为溺爱,如今已经进化到无脑溺爱。


    所以众人不说,她也不问。


    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只有南扶光自己。


    某日从膳食堂走出来,准备上书院开启今日份教书育人,一边往前走一边摸出双面镜准备日常问问那个杀猪的起了没吃了没,刚转过拐角,就听见一个压抑的声音大吼——


    “可是大师姐太渣了!她怎么还能吃的下饭的!”


    南扶光脚下一顿,心想奇了怪了哈,你们鹿桑师妹金丹碎了确实是我干的但你们又不知道,所以今日她躺在那浮浮沉沉、要死不活,怎么能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推到我头上来呢?


    她放下双面镜,面无表情地走近声源准备理论一番,刚走两步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


    “《沙陀裂空树》说人人平等你还真的信啊,那你怎么还能被你娘那句‘不好好修炼以后嫁给凡人杀猪的‘吓得满地找牙一举突破炼气期来着?当恐吓走进现实不更加恐怖吗?”


    “但那样那个杀猪的也太可怜了!!!用过既抛!!!”


    “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


    “那不是普通的男人,是脆弱的凡人,他一共就能活一百年,施舍他几十年不行吗,呜呜呜真是太可怜了!!!!”


    南扶光:“……”


    角落里,两个捧着南瓜粥一边喝一边缩在墙角边,呜呜呜成小气笛的弟子正以为自己找了个无人角落敞开心怀热烈讨论,就听见身后问——


    “请问这个‘云天宗大师姐始乱终弃对杀猪匠用后即抛‘的想法仅限于两位个人传播还是适用于普罗大众?”


    “什么?”“呜呜呜”得很开心的那个弟子头也不回道,“当然是大家都这么——”


    话头戛然而止。


    她回过头,就看见云天宗大师姐立在墙边,一脸和蔼可亲。


    ……


    这一日,云天宗大师姐缺席早课。


    因为她赶着下山骂人。


    早市的猪肉摊前人声鼎沸,人人都在等着那小院门开门出摊,却没想到在院子的后墙,早已有不速之客抢先翻墙而入。


    传闻对杀猪匠始乱终弃的云天宗大师姐一落地,尚为等站在院中打水洗脸的男人反应过来,快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高大的男人犹如弱风扶柳,轻易折腰,“嗳”了一声,气定神闲的问:“又怎么了?”


    脸上的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噼里啪啦落在南扶光脸上,还带着对方面颊上的温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横生。


    抬眼便见对方湿漉漉的睫毛半敛,英俊得太有冲击力,她耳根升温,猛地后退一步,在彻底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之前,面无表情地将一卷她也是数日未曾打开的《三界包打听》扔到了他的脸上。


    杀猪匠揉揉被砸疼的鼻尖,展开那竹简看了眼,又慢吞吞地“哦”了声。


    “你不懂我这行为的艺术性。”


    “你只是拖延症。”


    “不是,你真的不懂。”宴歧竖起手指,“当你还是金丹破碎、宛如废人的落魄云天宗大师姐时,这就样下山,嫁给一个杀猪的凡人,只能算是落荒而逃。”


    “哦,现在呢?”


    “现在啊?”男人笑了笑,合起将他形容的要多惨有多惨的《三界包打听》,“当然便是大师姐您不与世俗相媲,特殊的口味偏好了。”


    “……”


    ……


    当日。


    当太阳高照,冰雪消融,第一缕带着春日温度的春风拂过山岗。


    热爱吃第一手瓜的道友们又听见了个让他们震惊不已并大为困惑的最新消息——


    那个杀猪匠上云天宗提亲了。


    聘礼是装在竹篮里的三头小猪。


    第163章 你不知道吗


    “把以前的同僚装进篮子里作为聘礼提亲, 这是什么阴曹地府产出的笑话?不得不说真是有创意又省钱同时也很贱,要是我就给他一巴掌,也就你能忍得住他。”


    当宴歧一脚踏过云天宗山门的时候,南扶光还在云风崖坐着, 捧着双面镜跟吾穷聊天。


    “无所谓。他再换点别的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要么就是一副猪大肠吧……等着吧, 要是宴几安身强志坚的坐着轮椅来应对他的提亲,马上我们就要见证医学奇迹了。”


    “什么奇迹?”


    “被挑断脚筋的人被气得从轮椅上站起来。”


    “……”


    双面镜那边沉默了下。


    “不是渡劫期修士吗,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


    “也要看谁动的手吧。”


    “……”


    “怎么了?”


    “我真的受不了你这种无限溺爱他的语气——以前只有你会骂他乱来,你就是全村人的希望……现在好了, 他在源头上解决了问题, 他彻底无法无天了, 我怀疑他就是潜意识里意识到这一点才洗脑自己应该娶你的。”


    “好了别说了不爱听。不要说的我们的感情那么不纯洁且具有目的性。”


    “神经。真的受不了了,我要挂了。”


    "行。他上来云天宗宗门大殿了……嗯?刚刚桃桃给我发了简讯, 宴几安真的让人把他推去宗门大殿了。”


    “什么?那不挂了, 你开单项可视把我挂腰上吧。”


    “那你为你之前的出言冒犯道歉。”


    “好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在双面镜中那只鸟能屈能伸的真诚道歉中, 南扶光把双面镜挂在了腰上,起身也走向云天宗宗门大殿。


    ……


    严格的来说南扶光爹娘没死,宴歧上门提亲本来也轮不着宴几安做主。


    奈何那一对神仙道侣早已远游不知去到哪个国度或者进入哪个境界,星盘显示他们活蹦乱跳但失联。


    如今宗门上下长了眼的都默认是宴几安将南扶光拉扯长大,脱离可能结契的关系, 仙尊大人为师为长辈,当然有资格替她做主。


    南扶光到达云天宗宗门前时, 时隔数日, 第一次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宴几安,她真正的稍微停顿了下——


    记忆中并没有见过宴几安如此狼狈的样子。


    当然,无论是化仙期还是渡劫期他也是受过伤的, 甚至真龙镀鳞那次他后来也修养了很久,但从来不曾像是现在这样真正的连续坐着几天轮椅。


    是宴歧那一刀挑了他的脚筋。


    而此时此刻除了脚不方便,他的一侧耳朵也用厚重的纱布贴了起来,纱布的边缘延伸到曾经也算霁月无双的面容上,纱布透着淡淡的血色。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形象无论如何称不得好看,他一头青丝长发柔软披肩放下,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纱布。


    在宴几安身边坐着的,还有云天宗宗主谢从,此时此刻,后者正一脸严肃,像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的翡翠玉白菜居然真的要被猪拱了这件事。


    玩玩就算了啊。


    怎么还真的来提亲搞得那么认真?


    宴几安没说话,谢从上下打量着此时此刻规规矩矩站在大殿外的男人,他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三只哼哼唧唧的小猪。


    小猪养的很干净也不臭还有点可爱,但是作为不净海东岸仙界联盟排行第三宗门的大师姐的聘礼,它们再可爱此时此刻也显得面目可憎。


    “自净潭枯竭,我宗门禁制削弱,看在你与南扶光亲近友善的关系,允许你自由进出,但这不代表你就真的有资格迎娶她过门。”


    但凡普通人听见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肯定已经跳起来。


    宴歧闻言,笑了笑。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但是看他这种笑,谢从就觉得自己血压高了不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云上仙尊——


    后者并未说话,也未看拼命想从竹篓里探头的三只小猪,他只是满脸阴沉的盯着男人的脸。


    但被看的人却压根无所谓一般,越过在云天宗甚至在整个仙盟都很有地位的两人,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凡人该有的那样瑟瑟发抖,他反而看向有模有样垂着眼,乖巧站在云天宗宗主身边的南扶光。


    唇角挑了挑,莫名地有点想笑。


    那双从方才开始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显得有些冷漠的眼,此刻终于有了一点温度,他问她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


    “这种谈嫁娶条件的场合按照道理你应该矜持的回避一下,万一我们为了一两银子拍桌吵起来了呢?”男人听上去不冷不热,“你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吗?”


    谢从:……谁要跟你为了一两银子拍桌?


    “这事情还有得谈吗?我还以为你能拿出来的只有篮子里那三位——”


    这时候壮壮从篮子里挤出来了,因为现场只有它是真的小动物,所以它可以不要脸,它转过头来看看宴几安冲他“噗”地吐了下舌头喷一地口水,然后转向南扶光,一双绿豆眼里瞬间迸发出无限的热情,两条后腿拼命蹬试图从竹篓里爬出来,妄图奔向她。


    南扶光想到了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很久前看过的一个发言:和我男人无媒苟合,天天借着带我家灵兽出门遛弯同他私私相授……现在他要上我家提亲,求如何才能让我家脾气暴躁又怕生的灵兽不要见面就熟练地往他膝盖上爬,急在线等。


    “你还有别的聘礼吗?”


    南扶光问,不是期待,是纯纯好奇。


    她话语一落,就听见身边传来宴几安的声音,僵硬而冰冷。


    “——无论还有什么聘礼,这桩婚事我都不会同意。”


    此话一出,方才那般自然且勉强还算和谐的谈判气氛就没有了。


    就连背篓里的壮壮都不扑腾了,它原本一只后蹄保持着抬腿的姿势挂在背篓边缘,因为悬停没挂住,一蹄子蹬在屁股下面那只脾气暴躁小猪的脸上。


    小猪发出烦躁的哼哼声咬了口它的屁股。


    小猪打架的暴躁骚动像是此时此刻宗门大殿里气氛的具象化,更何况还有云上仙尊生怕在场的诸位中有哪位突然听不懂通用语,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话是看着门外那个杀猪匠说的。


    谢从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的诡异感在这一刻加深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是宴几安的自称不对。


    云上仙尊出生即矜贵,一一骑绝尘的修为凌驾于整个他化自在天界,甚至纵横其他界域……


    所以放眼整个云天宗甚至三界六道,他对外自称向来是“本尊”。


    除了对南扶光,他一直用的是“我”。


    而刚才他第一句开口就用的是“我”,这话模棱两可倒也面前可以认为是对南扶光所说,但后面最后这一句强调,他是看着那杀猪匠说的。


    谢从用脚指头都看得出宴几安根本不想放南扶光走。


    哪怕事到如今他已经与神凤结契。


    此行为他不多做评价,但在这种“我喜欢的前未结契道侣要被别的男人抢走”的场合,对方还是个凡人,莫说该用一切能够拉开距离等级感的自称,换了谢从,他能用“朕”或者是“孤”也不脸红——


    怎么就“我”上了?


    云天宗宗主一脸茫然,还以为云上仙尊气到神志不清,毕竟此时,后者原本松松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具是青筋凸起,指尖因为着力泛白。


    仿若想要将那木头硬生生掰碎,或则将别的什么东西大卸八块。


    宗门大殿内气压一下子低的吓人,低到谢从想提醒宴几安在这杀人可不行——


    但没等他来得及提醒。


    是南扶光开口截断了这冰冻的气氛:“你不是我爹。”


    谢从心想,这话说的太难听了。


    “但他……”


    南扶光转过头看了眼门外站着的男人,然后将剩下的话吞咽了下去,没说完。


    ——但他是你爹。


    没说完的话是这样的。


    若是谢从知道可能会叹息气人还是南扶光会气人,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一脸茫然加困惑的看着云上仙尊脸上破天荒的有了明显的情绪。


    青红交加,额角轻跳,像是真正怒到了极点。


    至此谢从有了一种局外人的感觉,但这不应该,他是云天宗宗主,于是他主动接过了接下来的话:“仙尊倒是说的也没错,南扶光始终是他化自在天的一名修士,更是我云天宗的大师姐——你看前段时间她身体抱恙,本宗门亦从未想过将她驱离宗门,她自小生长在这个环境下,到底是与你……”


    “三载内,助你铲平无为门,弥月山从此改姓谢,仙盟头把交椅换你坐,如何?”


    门外的男人终于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跟聘礼真的相关的话。


    谢从哽住了。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紧接着他也开始暴躁了,今日他与宴几安同时出现谈判已然是抬举,如此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云天宗以及云天宗大师姐的颜面。


    他不是来听一个凡人杀猪的在这胡言乱语,大放厥词。


    这场对话可以结束了。


    谢从挥了挥手,这时候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一堆身着统一云天宗符修制式道袍的人,这道袍无幽也经常穿,但这一次无幽不在行列内。


    当这些符修整整齐齐的掏出困魔咒符箓对着宴歧,最近的那手都快怼上他的鼻尖。


    南扶光万般无奈,只能出手。


    一束剑光冷意,那些弟子尚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符箓已被整整齐齐切割成两半,飘落在地。


    众人愕然。


    谢从愕然。


    宴几安不语。


    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却连眼皮子都懒得多抬一下,他平静地看着谢从,强调了一句:“我没在开玩笑,这件事,可以说到做到。”


    云天宗虽然没比无为门高贵到哪去,但通过他多日的判断,至少谢从的脑子问题没有那么大。


    当初云天宗老祖宗亦与黄苏颇有渊源,提起这件事,那读书人总也是沉默许久,大概是想起了很久前,站在甲板上的少年振臂高呼的宏图大志与开朗的笑,或者是另一日清晨的海岸线旁少年痛苦的眼泪和崩溃的大喊,他最终只是道,并不怪他。


    所以他是认真在做出承认。


    他从来没想过要将他化自在天界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赶尽杀绝,在拔出毒瘤后的混乱下必然会诞生新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就会有新的掌权人。


    谢从不是最合适的,但若非要是他,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宴歧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多少还是有了一些一点世俗的私心,他好像学会了试图使用一些小恩小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当然可以直接把南扶光也装进背篓里背下山算完,但他不太想这样——


    鹿桑都能一顶正儿八经的红轿从赤月峰抬出来,经过云天宗山门的山路,途径梨花林。


    南扶光更应该有此资格。


    他之前说的所谓艺术行为虽然遣词抽象,但不代表其含义也是胡言乱语——


    南扶光该有的是风光大嫁,而不是落荒而逃。


    她当配得起。


    有了牵挂者便天生有了制衡之力,难免做出一些合理的让步,因此,男人如剑英挺的眉尾再次柔软的耷拉下来,他开始唉声叹气。


    并颇为怨念的瞥了南扶光一眼。


    南扶光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动动嘴用口型问他“又干什么”,这时候谢从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一地碎裂符纸,除了诧异南扶光此次力量莫名恢复后更上一层楼,更觉得他教了一群没用的笨蛋。


    他高呼一声“南扶光”,不出意外的话等待着云天宗大师姐的是一顿臭骂。


    宴歧冲着云天宗大师姐无辜的笑了笑。


    宴歧:“怎么办,他们把我当骗子了。”


    南扶光:“别撒娇。”


    南扶光:“确实很像。”


    南扶光:“自己检讨一下。”


    宴歧当然不会检讨自己,他露出一副全然没有办法的模样,让谢从清理下现场,谢从黑着脸,抬手挥退了所有旁的弟子。


    在大殿内外彻底只剩下三人后,始终未踏入宗门大线殿的男人弯腰,轻轻放下了背上的背篓,将三只小猪倒了出来。


    壮壮毫不犹豫奔向南扶光跳进她怀里,在南扶光抱稳小猪时,听见宴歧低磁的声音,语气温和唤了声:“黄先生,麻烦你。”


    南扶光只感觉眼前金色光芒大盛,忽而空气震动,夹杂着花香的温暖柔风拂过脸颊,那般温柔的气流中,有人用温润的嗓音答道:“诺。”


    三只小猪中的其中一只小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书生打扮的温润如玉青年男子,他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手执长笔,轻轻一挥。


    闪烁着光芒的卷轴在他面前展开,当卷轴完全展开,光芒大盛至刺眼程度,与此同时,云天宗上苍穹震动,山摇地动。


    在这般异动中,忽而闻涓涓细流叮咚声响。


    谢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放眼看去,只见从早就干涸的云天宗净潭方向,再一次拥有了流水声——


    与此同时,灵气充盈,如地下灵脉复苏,霞光流彩,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生打扮的青年转头冲着南扶光温温一笑,而后收笔重新变作小猪的模样,从半空落下,落回宴歧怀中。


    后者稳稳接住小猪,将其放回背篓。


    ……


    数瞬之后,宗门大殿外有防刚被遣散的弟子杀回来,见了鬼似的语气鬼哭狼嚎:“宗主!!!!!啊啊啊啊啊啊净潭突然活了,后山突然天降福地洞天——”


    多看了一幕小猪大变活人,谢从现在内心之震动比此弟子,只多不少。


    但他表面没有显现,听宗门弟子如此激动,条件反射心想家丑不能外扬,三言两语含糊将那走路都同手同脚的弟子打发走。


    这时候。他听见宴几安突然开口道:“你这是何意?收了灵脉又摆什么姿态仿若恩赐?云天宗想要什么自己会去争取,仙盟排名第一也好第三也罢,这种无聊的条件不足以说服任何人,请回。”


    谢从发现,自己第一次在感情之外的事上不能认同云上仙尊了。


    “云天宗灵气复苏”明日就是头版头条,到底哪里无聊?


    内心激动的头皮发麻,他稍微深呼吸了下,板着脸问站在门外的杀猪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啊”了声,正欲回答,这时候,云上仙尊再次沉声道:“宴歧。”


    是以念通缉犯的语气念他的名字。


    谢从:“谁?”


    宴几安:“或者,你们更喜欢叫他旧世主。”


    谢从:“……”


    无助的张了张嘴,然后又无助的闭上。


    当人过于震惊的时候,他通常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从看了看门外披着日光站着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裳,穿的是比普通凡人单薄,背着装着三只小猪的背篓……


    他微垂敛着眼睫,头顶的光几乎将那长长的睫毛融入光晕中,这让他看上去稍有平易近人。


    无论怎么看除了那张脸都很像寻常凡人。


    但旧世主是哪怕谢从也只是在古籍中三言两语记载才能了解到的人,如今此人站在他面前,他实在是——


    刚才,他所说的承诺是真的。


    这是谢从的第一反应。


    他感受到了一瞬间疯狂的心动后是立场的地动山摇。


    “进来坐?”


    他面无表情地问。


    宴几安转头望着他。


    谢从也很无奈,先不说眼前的人是传说中的万物始祖,万源之主,就说人家现在让净潭再次流淌,灵气充盈,流水湍湍,请人喝杯茶总是不过分的。


    而且个人感情色彩不能那么重,就说凭什么后来者居上,还不是因为前者又作又冰凉?


    更更更何况,如果古籍记载没发癫的话,眼前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你爹——


    请你爹喝口茶不应当吗?


    身份尊贵至随便哪个抬出去都是震碎三界的存在,父子二人却非要抢一个云天宗大师姐。


    谢从转头看着南扶光,欲言又止了半天,道:“你也有今天。”


    南扶光揣着袖子,冷静道:“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谢从:“出息了。”


    南扶光道:“这句还行。”


    ……


    最后云天宗大殿的议事厅窗门紧闭,谈了什么内容达成了什么协议不得而知,但从最后推云上仙尊离开的那名弟子口述,云上仙尊的脸色极为难看。


    在离开宗门大殿时,他弯腰吐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仿若于心头血,将云上仙尊腿上一片尽数染红,可谓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他明明之前受到的是外伤。


    ……


    次日,云天宗灵气复苏的消息果然占据《三界包打听》头版头条。


    宗门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当然也不完全只是为了灵气复苏的事。


    来来往往的弟子们又开始准备新的红灯笼,正月是还未过,但也没见得哪次元宵挂红灯笼的说法。


    鹿桑倚窗而望外,看着桃桃拎着红灯笼与一个师妹讨论陶亭要不要挂上——


    “陶亭挂什么挂?”


    “我想挂。”


    “你就诚心想给仙尊找不痛快。”


    “被你发现了,嘿嘿嘿。”


    温暖的春风拂过,鹿桑有些走神,看着桃桃脸上的笑,与如今可用枯槁阴沉来形容的陶亭毫不匹配——


    自从龙凤大婚那日后,云天宗的梨花树与桃树都开了,弟子们都道不同树木花期有别,这么多年,双树同绽的情况少之又少,更何况开的这样好也是少见。


    但其中也有异类。


    陶亭门前那棵往年总是开花开得比别的树早,也总比别的树花茂盛拥挤极致灿烂的桃树,这一年却枯萎了。


    彻彻底底的、莫名其妙的枯死,好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管理后勤的人无数次问云上仙尊要不要挪走,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好好的陶亭就任由那棵枯木屹立在春风中,显得违和又诡异。


    鹿桑低低咳嗽了几声,不再看向窗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书桌后。


    没过多久,宴几安被一个外门弟子小心翼翼地推回来。


    鹿桑挤出一个笑容,喊了声“夫君”,未得到回应,她又找话与他搭腔:“外头是有了什么喜事,挂上了喜庆的灯笼?”


    宴几安总算有了反应。坐在轮椅上的人歪头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回答。


    鹿桑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呀,我好多天没出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施了个报时的术法,然而那术法却是残缺不全的,一个“卯”字只留半边,稀碎浮动的颗粒闪烁后,消失于眼前。


    鹿桑愣住了。


    不远处宴几安总算有些反应,端坐于轮椅之上,云上仙尊看着她脸上无限出神的样子,不咸不淡道:“你金丹破裂,还未修养好,修为保不保得住还是个疑问,就不要勉强施展术法了。”


    “那只是个更咒——”


    “凡人看时间也不用更咒,他们有自己的器具。”


    凡人。


    凡人二字,已经离鹿桑很远了。


    一种得而复失的恐惧,不知所措,无力感,自醒来后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袭上心头。


    崩溃顷刻间袭击了她。


    她突然出手推翻了书房的书桌,任由书桌上的一切“哗啦”倾泻而下,泪水涌出顺着面颊滴落,极度的恐慌中,她听见宴几安值守带着冰冷而单纯的疑问,问道——


    “她也经历过,但她却不像你这样崩溃,为什么?”


    鹿桑回答不上来,与门外挂着的喜庆大红灯笼相互辉映,她内心一片苍茫。


    她踉跄奔走出陶亭,抓住了还未远去的桃桃,面无表情地问她为什么挂红灯笼,有什么喜事。


    桃桃转头,看着鹿桑那双泛红的双眼,顿了顿,道:“哦,庆祝我们大师姐功力恢复又能作威作福,以及与那个杀猪的大婚?……宗主不知道发什么颠突然松口了,还颠颠儿的拨了好大一笔预算,预备以宗门宗主亲闺女规格送嫁大师姐来着,你不知道吗?”


    第164章 你不能与我解除师徒关系


    南扶光就像一个十八线的地下风云人物, 这辈子活跃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且莫名其妙拥有一些崇拜者,这次有幸正儿八经上《三界包打听》主版块的仙门热搜榜前三属实意外。


    因为她要嫁了,嫁给一个杀猪匠。


    正经大宗门的大师姐下嫁凡人且非皇亲国戚,贵族雅士, 而是一个杀猪匠?


    玩归玩, 闹归闹, 这件事太过于颠覆,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到。


    主版的热搜前三太有含金量,在设计时,仙盟官方就对“娱乐”与“决策”权重比例有一定比例的调整, 所以在此之前, 这个版块的前几名一直都官方相关的信息。


    比如之前云天宗莫名其妙灵脉复苏, 灵气充盈,这件事也稍微上了一会儿热搜——


    结果就是这几天云天宗山门的门槛都快被求仙问道的散修或者其他宗门高层踏破了, 谢从忙得两脚不沾地, 痛苦又快乐。


    话说回来, 连真龙和神凤的大婚也是以“龙凤结契,复苏沙陀裂空树,共创修仙界美好未来”这种标题爬上去的。


    这一次“南扶光与杀猪匠”的关键词被拱到了第一,完完全全全是靠吃瓜群众的硬实力。


    南扶光又有新的头衔了,人们封她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上下五千年断层领先纯爱战神。


    【尊重, 祝福,不理解。】


    【我对这件事的理解甚至已经到了迁怒云天宗宗主的时候, 怎么想的能答应这门婚事?有脸么?】


    【我一直以为至少云天宗宗主对南扶光还挺好的, 之前她金丹碎了,上下桃花岭还给她安排新的住的地方……结果就这?】


    【那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亲传弟子也不是亲闺女的, 退一万步说谢从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话语权。】


    【怎么没有,南扶光和那条龙的婚约不就是他定的?】


    【我有一个云天宗的朋友说,南扶光是以宗主嫡亲闺女的规格嫁的。】


    【?】


    【?那我真的彻底不懂了。】


    【哈哈可能彻底把仙凡平等条约刻在了脑子里,所以因为是凡人反而特别尊重猪德瑞拉吧?(在主版用这个代号奇奇怪怪的)】


    【那我还是尊重,祝福吧,南战神有颜有钱还有实力,她倒是不一定需要锦上添花,如果杀猪匠对她好,能让她开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同意楼上道友的说法,门当户对这种事经久不衰,还是有道理的。】


    【……………………………………咋回事?楼上诸位在主版上的发言都特别严肃哈,捧着一颗破防的心还在追求主谓宾齐全笑死我了!】


    【我确实破防了。】


    【破防加壹,师徒原配情深党只是不说话了不是死了。】


    【死也是死了啦,仙尊大人都娶那只凤了还想怎么地?让我们南战神做小?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日曜日公休?】


    【楼上的一三五二四六成功让我血压都高了,还是杀猪匠吧。】


    【原来从头到尾对这件事兴高采烈的只有我——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好吗?非搁这种事离掺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合理?!】


    【对啊对啊我也超开心的!!!恭喜!!!!!】


    【现实又不是童话。】


    【现在童话故事都翻开第一页了,是你自己捏着鼻子扭开头说你不要看。】


    【现实确实不是童话,但偶尔出现意外的时候,有得看你就闭上嘴老实看就完事了。】


    后来。


    还有不敢相信这件事的人锲而不舍地猜测,南扶光只是为云上仙尊最终抛弃她与鹿桑结契而生气,并因此陷入癫狂饥不择食,这种说法很快就被另一些人反驳——


    现在的南战神有钱又又颜还恢复了战斗力,哪怕饥不择食的情况下她也有大把的选择,我觉得就连云天宗大师兄看她的眼神都不一般……


    她要是疯了好歹会找个差不多点的人疯,找个杀猪匠干什么?


    这种说法很快就被众人所接受。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不到亲眼见证南扶光被一顶轿子抬下云天宗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毕竟那可是云上仙尊宴几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捏死一个凡人大概比碾死蚂蚁没困难多少。


    没有一个审美和精神正常的女人会放弃他。


    更何况宴几安对南扶光也没有不好,他大婚前甚至把本命剑的羽碎剑都送给了南扶光,剑修的所谓见剑如人。


    大概就为了确保当时金丹碎裂的南扶光从今往后在修仙界不至于零落成泥……


    说明他还是在意南扶光的。


    “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合上《三界包打听》的路人道,“他们好歹还是师徒。”


    ……


    云天宗,陶亭。


    宴几安原本正在誊抄一本古籍剑谱,剑谱缺页缺得不像话了,严格来说并不是一本完整的剑谱,照着上面练什么也练不出来。


    但宴几安看到它的第一时间便花了意想不到的高价将它买了下来,因为他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剑谱是东君的。


    原本宴几安想着的是抄完剑谱拿去问问南扶光——


    他不否认这行为有些不自然与多余。


    只是他又有许多日没有见过南扶光了,她的力量恢复后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稍微缓和,相反的,她不仅没有再过往那样拎着剑来问他一些练剑方面的事……


    连他受伤也没有来看过一眼的态度。


    他伤的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重。


    她不闻不问。


    这让宴几安觉得他们只剩的那层师徒关系也摇摇欲坠。


    想到这些事,宴几安的心烦乱了一瞬,一点墨汁晕了手下誊写的宣纸。


    他微微蹙眉,将已经写了三分之二的这一张毫不犹豫地掀起团成一团扔掉,又在崭新的纸张上落下第一个字。


    这时候,他忽然浑身一震,手间一松,整只笔“啪嗒”一下从他的手中落在了那崭新的宣纸上。


    “怎么了?”


    从里间传来鹿桑不冷不热的声音。


    “又看到《三界包打听》上的人说你们师徒二人断缘如何可惜了?”


    自从上次更咒失败,被云上仙尊冷嘲与质疑后,鹿桑便一直是这种态度,她没有再想以前那样满脸带笑地刻意接近他,反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好像在生气。


    但宴几安有什么动作,她又不会真的不关心。


    于是这会儿她慢吞吞从里间挪出来,今天早上她得到了一点蓬莱岛的好消息,他们告诉她,她的金丹没有碎得彻底,还有修复的可能,她不会成为一个彻底的废人。


    鹿桑想要告诉宴几安这个好消息,正巧现在也开口和他说话了,就准备一起告诉他。


    没想到当她挪到外面,只来得及看到云上仙尊匆忙离去的身影——


    他连推轮椅的外门弟子都没叫,自己操控着那木轮椅便往外冲。


    “夫君?”鹿桑愕然,“你怎么了?”


    宴几安脸上第一次有了那种痛苦的表情,哪怕他被宴歧切下龙角的屈辱也没让他这样:“她要走。”


    “谁?谁要走?……南扶光?”


    宴几安没理她,还在往外冲,鹿桑小跑几步一把捉住他的轮椅:“话说清楚再走,南扶光要走去哪里?是要下山?她都要嫁给宴歧了那下山不是很正常么?你管她那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部分让激到了宴几安。


    无形的剑气四溢,对于重伤中的鹿桑来说足够她喝一壶的,她被震得当场踉跄狼狈后退数米——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宴几安?!!!”


    可是被叫名字的人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


    云天宗的承官阁就在姻缘树的旁边。


    这地方人烟稀少,平日里甚少有人出入,因为它仅用作存放云天宗内门记名弟子的亲缘录。


    亲缘录是从个人命薄星盘分出来的一个分支。


    顾名思义,它记录了对应人物的一切关系网——


    像是云天宗历代的宗主即位、长老任命或者是各阁收人,都会在正式的仪式术法生效后,把相对应的关系变化,自动显化在亲缘录上。


    正如南扶光将姻缘树上的姻缘牌取下来砸烂,在她的亲缘录上,“定亲结契者:宴几安”一行字就会变灰黯淡,假以时日,或许过个三五十年,这行字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宴几安一掌粗暴挥开承官阁的门,有些气喘地出现在门外,他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窗棱边的人。


    他数日未见之人。


    阳光从窗外撒黑暗的房间内成为唯一的光源,光晕之下可以看见空气中飞扬的粉尘,南扶光就这样身披这样柔和的光站在那,春日的光芒照亮了她小半张脸。


    听见动静,她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手中果然握着她自己的那块亲缘簿。


    目光在看见宴几安的一瞬摇曳了下,明媚的光又犹如风中的烛光瞬间熄灭,她挑了挑眉,问:“你来做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宴几安并不想每次和她见面都是吵架,他早就疲倦也厌倦了这件事。


    但正如上辈子南扶光所言那般,他们就好像是讨债与还债的关系……重要的是说好的还债那人还得也不太诚心,说话不太算数,所以他们之间充满了不情不愿与怨念,好似总也没有一刻安生。


    “你手里的是什么?”


    宴几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隐忍的沙哑,他问南扶光。


    后者抬了抬眼,还真是一点也不心虚的给他摇晃展示了下手中的东西,是南扶光自己的亲缘簿,所以她那么理直气壮:我拿自己的东西,犯得着你一脸阴沉的来管东管西?


    宴几安几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嫁给宴歧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准备抛下过往的一切?把它放回去。”


    印象中,哪怕是教导她练剑时,他也很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


    南扶光一脸嘲讽,完全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


    宴几安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收紧。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南扶光突然开口,“按照道理上一世,你那些拿得出手的剑法无一不是我一招一式掰开来揉碎了讲给你听的,我怎么着好像也算得是你师父。”


    她笑了笑:“结果这一世,你的名字反倒被刻在了我的名字上,成为了我的师父……这不是倒反天罡?”


    宴几安抿紧了唇。


    他眼睁睁的看着语落之后,南扶光从腰间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雪光锋锐的刀剑,对准了她手中的亲缘牌上——


    宴几安感到一阵惶恐的晕眩。


    他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再也顾不得双脚钻心的疼痛,蓬莱岛那边千叮万嘱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不可下地长时间自行走路的医嘱也忘记在了脑后——


    当轮椅“哐”地重重砸在地上。


    南扶光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她就被重重踉跄撞过来的人狠狠撞在了墙上,狠狠磕了下痛的她眼冒金星,冰凉的指尖缠绕上了她握着亲缘簿的手腕。


    “放开!”


    “不放!”


    宴几安也提高了声音,扣住她的手死死都压在墙上,他自己都站不稳,全靠上半身将南扶光压在墙壁上作为支撑。


    双腿在拼命地打颤,疼痛让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时此刻完全苍白如纸,当被他挤在墙壁与胸膛之前的人像是泥鳅似的躁动不止——


    他不得不在她耳边低低咆哮一声:“日日!!!别动了!!!”


    南扶光不动了。


    阴暗的墙根,她抬起头看他——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几乎能嗅到她唇齿间呼吸的甜腻气息,然而看过来的那双眼睛如此冰冷,没有一丝羞涩与心动。


    她的眼神太冷了。


    以至于宴几安根本分不清现在在颤抖的是他的剧痛的脚踝还是心脏。


    “就连这个名字也不是你取的。”她一字一顿的说,“亏我过去一直以为是。”


    宴几安哑然。


    那双平日里总也目空一切的双眼此时在一瞬间颓败晦暗,薄唇轻轻地抿了起来,若是外人大概谁也想不到,云上仙尊也会有这样显得不知所措的一天。


    “你不能……不能与我断绝师徒关系。”


    他用的不能。


    但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并不自知的祈求。


    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云上仙尊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在云天宗,在那棵早已失去了意义的姻缘树旁,在那充满了飞尘的阴暗角落里,他压低了声音。


    眼眶通红,仿佛下一刻,那双眼中就要真的涌出眼泪。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腿长我身上,你看我能不能?”


    依然还是得到了这样冰冷无情的回答。


    当胸膛被那双握惯了剑,所以教寻常人更利落有力的双手推开,他茫然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架。


    木架之上,整整齐齐码列的亲缘簿摇晃碰撞发出轻轻的撞击声,在那声响中,他发现自己一时间竟也动弹不得……


    方才一瞬间的暴起已经让他的腿承受到了极限。


    现在他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大概就会无力的跪在地上。


    看着南扶光用手中的匕首,在“师:宴几安”四个字上面划下重重一刻时,他竟然一瞬间冒出非常荒谬想法,他想的是,如果跪下有用——


    然而什么都晚了。


    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哑火的炮竹,在亲缘簿一瞬间迸溅出无力的火光后徒然黯淡。


    深深地刻痕就像是在宴几安的胸膛划下一刀,那力道刺穿了他的胸骨,划破了他的心脏。


    至此,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血液中、生命中迅速流逝,消失殆尽。


    他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


    第165章 春日花嫁


    南扶光去上交「翠鸟之巢」选拔报名表的时候顺便路过了杀猪匠的馄饨摊。


    馄饨摊周围人多到带着斗笠谁都没认出她的情况下, 作为这惊天动地大新闻的另外一名主角,她挤都挤不进去。


    大概是大婚在即,最近跑来围观猪德瑞拉芳容的人有些多,宴歧大概是不太喜欢人多的自闭儿童, 水泄不通的人群搞得他最近营业态度有些怠慢……


    如果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吃上一口馄饨就会死掉, 一般的人很难再吃上南战神家的金夫婿亲手包的馄饨。


    有远道而来的人恼羞成怒, 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忘记自己是谁了”,男人被骂的灰头土脸,一脸无奈的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


    南扶光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她努力的扒开人群,斗笠都抖掉了好不容易扶着馄饨摊的灶台站稳, 狼狈到腰间挂着的配饰都挤歪了, 在她低头检查有没有东西被偷时, 听见头上飘来一句:“你怎么来了?”


    南扶光手上动作一顿。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现头顶上男人正看着她, 确定刚才自己并没有白日发梦或者是产生了幻听, 她心想自从那日提亲, 他们已经三四日未曾见面。


    现在她主动来找,他还问她来干什么。


    原本只是随便看看你,现在可能是来干你。


    云天宗大师姐沉默的双眸透着杀气。


    可能是看见正主来了,也可能是被此可怕气氛吓到,之前还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 瞪大眼望着他们——


    《三界包打听》上一些人已经把这一对身份地位不匹配的情侣吹得只羡鸳鸯不羡仙,搞得大部分人对他们有了“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刻板印象。


    现在看南扶光被一句话就挑拨的想手刃亲夫……


    这关系看着也不咋好啊?


    路人甲:“开始了开始了!我就说了要门当户对!”


    路人乙(对儿子):“你看看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以后就要像这个杀猪的!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人当赘婿!”


    路人丙:“动手了动手了!”


    路人丁:“呜呜呜她要打他了吗?”


    众人懵逼又兴奋, 当所有人以为那杀猪匠会被吓到甚至据理力争, 没想到在南扶光的气场压迫下,他笑了笑。


    从方才开始就懒散得一把骨头都快散掉的气氛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眼神好凶,我只是问问嘛——”


    他抬手想要去碰她。


    手背被面瘫着脸的人“啪”地扇了一巴掌, 好响。


    这力道不轻,男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手指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鼻尖,轻轻拧了一把,留下一点白面粉的痕迹。


    “成亲前见面不太吉利啊,以后可能会被迫分离两地很长时间……有这种说法,前几天被隔壁卖桂花豆腐脑的大婶科普的。”


    南扶光才不想听他话说八道,也下意识为这人乱立弗莱格蹙眉,她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宴歧顺手拎住她的后颈不让人离开,顺势无奈的扫了一眼摊前吃瓜群众,让他们赶紧散了,扶光仙子脸皮薄,再这样下去她要生气了。


    众人:“……”


    首先,看样子她已经生气了呢!


    其次,是您惹的她呢!


    最后,关我们屁事啊就站在这动都没动好大一口锅就扣下来!


    人群叹息着散去,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这一瞬间好像纷纷想起自己还有要事,一瞬间馄饨摊前便被清空,宴歧将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来。


    笑吟吟的替她擦去鼻尖的面粉,又光天化日之下毫不害臊地弯腰亲了亲她挺翘的鼻尖,大概是来的时候御剑飞行,这会儿鼻尖还有些受风后泛红。


    很可爱。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分隔两地,你去哪我都会阴魂不散的跟着你的。”


    他说着好听的话,又觉得亲一下不够,干脆把人拎过来抱抱。


    人一抱过来,她发顶的碎发扫过他的下巴,闹得人心不安定,男人低下头蹭了蹭,抱的更紧了些,直到他怀里的人面颊泛红,开始不耐烦地挣扎。


    他就像抱着只闹腾又不配合的猫,嘟囔着“再抱一下就一下”,抓紧时间又低下头,脸埋进她颈脖间蹭了蹭,主动交代:“这两天又去砍了几根已知位置的树根,有点忙,没顾上去云天宗——


    南扶光闻言,立刻不拧巴了,眼神一凝就去扯男人的衣领,急迫地去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这模样逗笑了他,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捏捏她指间,漫不经心道:“没受伤。最大的伤是壮壮不耐烦陪我早起搞事业,趁我不注意,把我从它头上甩了下来。”


    南扶光还揪着他的领子,停顿了半晌,才警告:“下次,叫上我。”


    “那你最近不是很忙吗?”宴歧垂眼笑着望她,“亲缘簿被划了?”


    一点也不惊讶这人人不在现场却好像总是什么都知道。


    南扶光从鼻腔深处“嗯”了声,想了想慢吞吞蹙眉,非常不服气地嘟囔:“我才是他师父,却叫他师父叫了那么久,便宜他了。”


    哎,重点压根不是这个。


    宴几安要是知道你想的就这点事,可能会吐血吧?


    为了保证那亲缘簿上还能存有自己的名字,估计当场换自己喊你“师父”也是干得出来的……


    还好他不知道你脑回路崎岖。


    宴歧一肚子话却很识相的憋着不说,在馄饨摊后面坐下了,顺势把怀中的人也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摊位的阴影加灶台遮去他们一半的身影,南扶光也不再挣扎顺势坐在他身上,想了想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今天没见还是有点想他。


    这样小小的动作除了让人受宠若惊,更让人想要叹气,男人唉声叹气间,听见她在耳边很有耐心地问自己,又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唇瓣就在他下颚线附近,张口柔软的唇几乎要碰到他的面颊,有那么一瞬,宴歧都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转头望去,这人的眼神当真清澈又坦荡。


    “在感慨过去润器时,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跟你割手腕搞歃血为盟那一套?”


    他揽着她的腰。


    腰也很软,而且不是那种软若无骨的软,怀中这把好腰,他亲眼见过,可以以极其柔韧有劲的方式崎岖角度,反身一剑取身后敌人项上人头。


    宴歧笑了笑:“明明有不痛的方式。”


    南扶光下巴压在他肩上:“啊?”


    宴歧又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这种语气完全不怀好意。


    她伸手拎起他后颈脖子的皮拧了拧:“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没说话,脸一侧,唇贴过来,最先落在她的唇角,在她试图回吻时挪开,像是没听见她发出不满的鼻音,他的吻又落在她的面颊上,耳尖上,耳根下,一路往下……


    最后南扶光不得不僵着脸推开他的脸。


    此时,距离这场登上《三界包打听》热搜的跨界域世纪大婚,掐头去尾不到三日。


    ……


    倒数第二日,在桃桃为了工匠赶制的嫁衣完全比不上鹿桑的那件混沌阴阳鲛纱嫁衣而心急如焚,嘴角都长了个燎泡(尽管南扶光说“没关系啦”)时,杀猪匠又出现了。


    他亲手交给宗主谢从一个礼盒。


    里面放着据说是他不知道上哪搞来的嫁衣。


    谢从不明所以将南扶光叫来,把礼盒交给她,南扶光也不明所以地直接打开了礼盒,当时是日上三竿、阳光明媚的午时,在她打开盒子的一瞬,天幕染黑,瞬息宇宙变幻规则失去了规律。


    纯白的嫁衣柔软如流沙或溪水从指尖滑落,薄如蝉翼的轻纱点缀着金色材质未知物,当夜幕降临,周围暗下,它们便跳跃浮现。


    犹如谁打翻了沙漏,从南扶光的手中为起点展开了一条璀璨的银河星尘直达天际。


    柔软而细腻的光芒闪烁着笼罩了她,星尘于她周身跳跃变幻,当她手捧那一条纯白嫁衣,就仿若手捧整个宇宙星系。


    随之配有的还有长长的头纱。


    与普通喜帕不同,那头纱长度前短后长——


    长的是背面,与长裙相同材质的柔纱很长很长,长到一直拖拽至身后;


    短的是正面,正好遮盖到南扶光的下巴,坠着金色叮叮当当互相撞击的镂空螺纹金色流苏,最中间的一根镶嵌一颗鸽血红宝石,那相比起其他金光璀璨的流苏不同,有一些岁月的使用痕迹。


    南扶光一眼就认出,这玩意是某人直接从自己那副戴了很多年的面具上取下来,挂上去的。


    认不出来也没关系。


    因为某人显然也觉得她认不出来,还贴心的附赠了纸条:从我面具上取下来的,跟我走南闯北很多年,虽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挂在你身上看你出嫁^_^。


    南扶光翻着白眼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收拾好放回礼盒里,天就再一次亮了。


    顶着云天宗宗主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只能假装自己对这件事一点都不震惊。


    后来桃桃和谢允星赶来云风崖,看到了这条颜色不同于常规的嫁衣,很想说白色不符合规矩奈何实在是太美了她们说不出半句扫兴的话。


    桃桃一脸天真的问南扶光哪来的嫁衣,是不是宴几安给的。


    谢允星坐在桌边喝了口茶淡道他能站起来再说吧给什么给,一桩大心事放下她也松了口气,转头问南扶光杀猪匠送来的三只小猪放哪了,把那只脾气暴躁的抱来她玩一下。


    南扶光道:“是杀猪匠送的。”


    桃桃震惊地瞪圆了眼,显得茫然又白痴:“他去什么地方杀了什么品种的猪?”


    南扶光想了想,勉强想起这人好像提过一嘴什么仙女座不眠港出口的珍珠星云纱,宇宙历三百年诞生一匹,听上去不是什么合规手段能迅速弄来的东西……


    看来他最近消失,也并不是只是忙着去砍树。


    ……


    南扶光出嫁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穿上了新嫁衣她根本没办法把自己塞进那小而憋屈的喜轿,更何况她向来有轿子密闭恐惧症。


    谢从不知道上哪弄来个巨大的花辇,一身无比正式庆典用礼仪道袍的他于吉时在云风崖外等候,亲手将云天宗大师姐送上了那花辇……


    为了配合她颜色特异的嫁衣,花辇也是白色主色调的,长长的白纱在温暖的春风中拂过,上面装饰的鲜花都是今晨从桃花岭新鲜采摘下来的花,这些被云天宗大师姐亲手栽种多年的花,如今灿烂盛开,替她送嫁。


    星云纱现世的一瞬天空再次仿若被抖落星尘沙盘,满天星河笼罩数瞬之后天色才逐渐转亮。


    云天宗宗主看着坐上花辇的云天宗大师姐额间那颗夺目的鸽血红轻轻摇曳,想了半天叹息:“挺好看的,早说你要用白色嫁衣,你这样搞显得云天宗山路那一溜红灯笼真的很呆。”


    头纱后的人半晌没说话。


    沉默到人让人怀疑她只是大喜之日不想大放厥词,积口德,然而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反问了句:“白色嫁衣就算了好歹象征神圣与纯洁等一切美好,白色灯笼真的只有死人才用。”


    谢从:“……”


    云天宗宗主满脸黑线地呸呸呸,在一声吉时钟磬音响时,后山飞起白色群鸟,冲入天边一抹柔软可爱的云朵,日晕之下,云朵又仿佛映照着七彩的祥瑞光芒。


    一路沿着山路,白色的梨花树树冠摇曳发出“沙沙”轻响,桃花岭的山林女妖再一次从树林中飞出,绕着花銮飞舞后,它歪头从发髻上取下一朵粉色的多重瓣桃花,手臂穿过薄纱,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花辇中坐着的花嫁少女。


    少女接过那朵极致灿烂的花顺手簪在头纱下的发髻边,抬手之于那张白皙的脸露出来一些/)桃花山林女妖凑上前亲吻了她的头纱。


    似为她送嫁。


    也是无言感谢这些年的悉心照料。


    当花辇到了云天宗山门前,送嫁的奏乐奏响新曲,云天宗宗主真的有了嫁女的错觉,他用了擤了一把鼻涕,双眼发红地叮嘱南扶光,出门在外要保持在云天宗的嚣张跋扈,不然一点都不公平。


    花辇最终穿过了云天宗山门。


    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赤雪峰隐秘于缭绕的云雾中,但谢从知道,那棵早已枯死的桃树还种在陶亭。


    这么许多年了,无论过往是否注意它早已树根深种盘踞!想要挪走,谈何容易。


    ……


    从云天宗至杀猪匠的小院这条路南扶光走过许多次。


    但从未有一天见过这样的多的人。


    透过薄纱望着驾道之人,她甚至非常确定他们之间有一些人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像是一堆“伪人”。


    倒不是杀猪匠请来充场面的,她的意思是,这些“人”原本的“物种”看上去并不太习惯”做人”,所以哪怕他们站在那也显得非常生硬且格格不入……


    但并不妨碍他们眼中迸发的狂热与祝福是真诚而热烈的。


    南扶光第一次知道凡尘界可以这样的热闹,沿街的小屁孩追着她的花辇拾起飘落的桃花花瓣,有一些想要去摸四周的薄纱却被家长一把拎起来警告“你吃了糖葫芦没洗手”,他们规规矩矩的追在花辇后……


    小孩子懂什么“嫁娶当穿红”,他们只知道今日见到的仙子姐姐好像是真的仙子姐姐,是他们见过最仙女的新娘子。


    除了热情的孩童还有一些“情敌”。


    南扶光认出了杀猪摊消费榜榜一大姐,她“呜呜”地哭着冲上来,以扔暗器的气势扔进来一大把花生莲子红枣还有用红纸仔细包好的喜糖,扒在花辇旁边,她扯着嗓子让南扶光发誓会对杀猪匠好——


    “他是我们这条街最好看的男人!!!你要对他好!!有争执好好说,不可以动手打他!!他那样的小身板哪里挨得住你一拳或者一剑!!!呜呜呜呜呜呜!!!你搞走了我们全村最好看的男人!!!”


    南扶光见再不答应这位榜一就要哭到昏过去,只能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甚至主动剥了一颗喜糖放进她的手心。


    然后榜一大姐哭的更厉害了,她啃了那颗自己做的喜糖,咬着手帕大骂“可恶”,说南扶光太恶毒了行为举止礼貌到她没办法恨她。


    一路上有人放了炮仗,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分不清哪家哪户,最后连成了一片好像根本分不清彼此与你我……


    伴随着耳边“砰”的一声熟悉声响,青空白日绽放一朵日光下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礼花。


    纵然不如修仙界亲娶嫁那般制度仪式满满,但白日焰火也同样绚烂。


    花辇缓缓走过长街,在长街两道人群的尽头,站着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的穿着明显不属于也不符合任何界域的穿搭习惯,黑色的皮质手套崭新,上面镶嵌着与南扶光额间鸽血红宝连色度都完全一致的红色宝石。


    一身剪裁意外合身的军装衬得他笔挺矜贵,肩上有不明含义的金属军章。


    阳光下,金属军章泛着冰冷的光泽,身高八尺甚至接近九尺的男人腿长得叫人震惊,他动了动,脚上的黑色长靴发出厚重声响。


    头发仔细收拾过了,狼尾高高束起,春日阳光中,剑眉星目下,健康肤色的皮肤细腻到毫无瑕疵,高挺的鼻梁被阳光投下的小片阴影模糊……


    但可以确认,他上扬的唇角却是绝对清晰。


    与挥舞杀猪刀的杀猪匠判若两人。


    当承着南孚光的花辇越近,阳光下的他抬起手,翻过掌心向上。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大雪天的午后,他自薄雾中走来,声称苦难结束了,他会带她回家。


    第166章 嫁的是禽兽


    南扶光有过为数不多只其一的成亲经验, 记忆中中规中矩的拜过堂后就是送入洞房,她披着红色的喜帕等到月上中天,等到一个半大的少年醉醺醺的冲进来,洞房花烛夜, 他牵着南扶光的手哭着说了一晚上谢谢, 比春天里的猫还礼貌的亲了亲她的脸蛋。


    彼时南扶光已经在床上坐到海枯石烂, 所以第二天小少年醒来问她腰酸不酸时,她完全不懂周围的人在暧昧的笑个什么劲,还纷纷把头撇开。


    后来她腰疼了三四个月才缓过来。


    因为上一次的不美好经验,这一次南扶光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当然不会乖乖坐着等宴歧吃饱喝足再来拆礼物一样掀开她的头纱, 她已经决定一但四周无人立刻该吃吃该喝喝然后躺下爱谁谁。


    但事实证明, 她过去的经验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帮助,几乎是刚刚回到挂着大红灯笼的婚房, 南扶光甚至没来得及坐下, 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拜堂的人便跟了进来。


    南扶光诧异的瞪着他, 想问他怎么会来,这种会被亲朋好友抓着灌酒的时刻会出现,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朋友。


    大婚之日当然不能说扫兴的话,事实上她也不太有机会说,因为那高大身影一跟着进来就抓着南扶光将她抵在门背上——


    婚房的门“啪”地一声被撞上, 还发出一声摇摇欲坠的呻吟,南扶光吓了一跳, 生怕这房子就这样被塌了。


    但她还是抬起头, 双手揽着宴歧的脖子,完全不抵抗对方的索吻……当然他好像也没有准备给她一点就抗拒,南扶光总觉得这一次的吻有些不一样, 男人一只手揉着她的后颈拼命压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拆之入腹。


    南扶光自认为已经很习惯接吻这件事。


    当他的唇瓣暗示性的轻轻碰撞她的下唇瓣时,如果不是在生气刻意不配合她就会松开牙关,下一刻他的舌尖便如鱼得水般灵活的闯进来。


    接吻也有纠缠的难舍难分的瞬间,恶意的骗她将舌尖渡入他的口中然后用牙齿咬她或者吮得人后腰发麻,直到她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他才会勉强放过她。


    曾经有一次南扶光真的缺氧至眼前一黑,被笑话技术不行时恼羞成怒问他你技术很行在哪练的。


    男人十分淡定地说他只是学习能力快且天赋异禀,以前他连人形都不是,根本没有繁殖的概念,问他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他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不加掩饰自己的傲慢,南扶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是男人一脸温柔的跟她说,菜就多练。


    他陪她练。


    ——这完完全全是个陷阱。


    第无数次次被亲的头眼发昏,南扶光有一种自己永远也练不会的错觉,感觉对方的舌尖都能过分的伸到她喉咙里,唇角有唾液未来得及滴落,落在了她身上昂贵稀有的婚服上。


    “吧嗒”一声,几乎应该听不见的声响,却让她脑子难得清醒了一会儿……


    裙子很漂亮,比什么神兵或者仙器更值得她把它收好放乾坤袋里贡起来。


    所以当一只手鬼鬼祟祟开始揉她的腰时,她压住了他的手腕。


    抬起头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一双黑眸深邃,浓郁的兴奋与欲化开,让他的眼中几乎看不见任何光芒。


    南扶光陷入这样的注视中,从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掌心热度在升温。


    “流程好像不是这样的。”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外面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男人被她逗笑了,唇角上扬,只是这样组合起来只是让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可怕:“一般情况下勉强算有,但现在暂时没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将南扶光拖进自己怀中,脸埋在了她的颈窝,深深都吸了一口气,尽在不言中。


    南扶光也不用再问了,这会儿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膈住她的腿侧。


    事实上宴歧进屋不过才不到半炷香,他们除了接吻别的什么也没干,而接吻这件事他们干过很多次,甚至在空无一人的馄饨摊的灶台后面,大多数情况下,彼此都能保持体面的结束。


    但今天不一样。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从刚才开始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就把自己哄得兴奋起来。


    拜了天地(尽管他全程看上去很莫名其妙自己拜的到底是谁)之后,就好像已经成功的骗猪进屋准备开宰,此时此刻的旧世主大人终于没再打算掩饰自己是个流氓的事实,肆无忌惮的顶着她。


    南扶光发现自己对某些事毫无准备,心狂跳起来想着邹忌如何才能逃离眼下这种让她大脑都快烧成一罐浆糊的困境。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叫宴歧的名字。


    肆无忌惮的。


    反正妙殊界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宴歧”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叫的人声音陌生,南扶光猜测可能是之前看见那些“伪人”之一,无论是什么她都心存感激,并期待着望着男人,心想:你怎么还不出去。


    奈何眼前的人好似眼瞎耳朵聋。


    对外面的喊他出去喝酒的声音罔若未闻,当他目光闪烁着再次俯身下来时,南扶光不得不用手顶着他的下巴:“叫你没听见吗?你出去应酬,我沐浴……”


    “嗯,不用了吧?我刚闻过了,香的。”


    “……”


    这个王八蛋。


    “我觉得用,好了就这样,你就不能——”


    话语没落她被自己的尖叫声打断,原本只是粉红色的脸这一瞬间涨红成了按压一下可能就会滴出血的颜色,她难以置信地将杏眼瞪得几乎成了一个圆,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他居然……


    居然……


    居然狠狠地顶了她一下!


    南扶光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僵硬成了一座雕像,后者一脸无辜地凑过来蹭了蹭她此时此刻唯一还算柔软的脸蛋:“我现在觉得身体不舒服,你赶我出去?我需要润器。”


    “……流氓病不是润器能治愈的。”


    当她木着脸讲完这句话,就看见男人再一次笑了,这一次他甚至露出了森白的牙。


    他说,错了。


    这才是真正的对症下药。


    ……


    外面的人开始三催四请,那大概是非常熟悉宴歧的人,完完全全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最开始叫他那个扯着嗓子喊他,能不能至少在这一天守点规矩。


    另一个女声道并不是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但不守规矩可能会。


    后来换了个稍微威严一些听上去年纪更大的声音,直接警告他不要犯浑。


    人在屋中已经被扣上了各式各样的大帽子,塑造了完全不靠谱的人物形象,当南扶光开始觉得她是不小心嫁了隔壁村的小混混时,她的婚裙衣领已经被解开了三颗扣子。


    头纱早就取下来了,叮叮当当的被随手搁置在了梳妆台上,她头发被揉的有些凌乱,那朵山林女妖送的桃花也被摘了下来,与纯白头纱放在了一起。


    屋内的气氛相比较春日应有的温度,有些升温过高。


    房间门被一颗石子砸中,那已经是最后的警告。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冰凉的鼻尖压在南扶光胸口与锁骨之间那块有弧度的皮肤上,他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


    此时的南扶光人已经被他摁在墙上好一会儿了,他抬头看一眼,只是稍看她一眼那泛着红的眼尾,他就知道……


    他冷静不下来。


    “要出去。”


    “嗯。”


    光只是简答的鼻音都能听出嗓子低哑得有些不像话,南扶光懒洋洋的懒得张口多说一个字,否则她应该会让他快滚。


    唇角火辣辣的,像是被野兽又咬又舔过,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只要开口多说一个字,唇角就会裂开流血。


    她头昏脑涨,唇瓣被亲的有些红肿,像是泼了水的樱桃,浸润着红。


    他盯着自己的杰作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收点定金,不过分吧?”


    南扶光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这种事收哪门子的定金?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从她腰间滑到了后颈,稍微一个巧劲将她转了个身,南扶光的额头抵在了身后原本靠着的墙面上。


    宴歧又很贴心的伸手来垫在她的额头和墙之间。


    “什么?”南扶光茫然地问。


    “怕你撞着。”身后人懒洋洋地回答。


    ……


    很快南扶光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是她十世加起来做过最辛苦的事。


    额头上,颈部上,衣服外于空气中的皮肤很快有可见的覆盖细腻的汗液,分不清楚是真的热还是心跳过快,心上有火星子在噼里啪啦。


    腰间被那只握着的大手掐着,他压根控住不好力道,南扶光怀疑那块的皮肤上可能已经有了淤青。


    腰间也很热。


    堆积起来的裙摆像是有千金沉重,若不是她的双手撑着墙面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撞到墙里去。


    她只能拼命地踮着脚,小腿肚子因此不受控制的打颤,整个人在又一次的皮肤之间毫无阻拦的狠狠摩擦后,几乎崩溃——


    不知道擦到了什么地方,她很狼狈的再也撑不住。


    低低哼了声,她狠狠皱眉。


    人像烂泥巴似的瘫软,整个人向下滑,撑着墙壁的双手掌心的汗与木头擦过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好在身后的人及时伸手捞住她的腰,热烘烘的大手拖举着她的小腹,身后传来男人的低笑:“剑修的腰,不能这样无力。”


    这声笑中带着喘息不稳与难以形容的低哑。


    南扶光侧头看了眼,只看见身后那人眉眼邪佞又放荡。


    真的想打死他。


    在外面的人开始敲门时,她又被摆回墙上,身后的人凑过来咬着她的耳尖说“快了”,鼓励她再坚持一会儿。


    她弓着腰,闭上眼,脸贴上墙壁以试图降温,绝望的想明天还能不能走路,谢允星知道了可能会疯狂嘲笑她。


    ……


    最后宴歧走出房门前,贴心的给她打了热水,他连房门也没出不知道上哪变出来的活温泉水,甚至还有硫磺的味道飘到室内。


    他走出浴室看着依靠在窗边双眼发直的云天宗大师姐,上下打量了一圈后评价:“腿部力量太差,以后加强练练。”


    南扶光靠着床柱,闭了闭眼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之前她觉得唇角火辣辣的疼,现在腿上也有了一样的感觉,甚至因为大片皮肤的原因,那种存在感一骑绝尘。


    她都想给自己的腿给砍了。


    反正又酸又痛又脏。


    她想转个身用背冲着他以表达此时此刻的恼怒,但稍微一动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大腿流淌而下,弄湿了她的袜子。


    南扶光再次僵住。


    身上被重新放下来穿好的白纱遮挡住了一切,所以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懒得去计较这会儿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多皱,因为早在之前他就很自觉的发誓,如果最后收拾不干净他会赔她一件一模一样的。


    “还能走吗?”


    他伸手,从裙摆下捉住了她的脚踝。


    现在几乎已经对他的触碰过敏,稍微被碰一下她就想发抖,还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是有一把火烧起来,烧得人口干舌燥。


    南扶光盯着他那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脸,犹豫了一瞬要不要顺势一脚蹬上去。


    但她现在小腿还在抽抽,酸痛的不听使唤。


    她沉默且指责都地望着他,直到男人伸手替她将那双已经弄脏的袜子摘下。


    在一声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浴室,没有动手脱她的衣服,而是规规矩矩的将她放在了蕴涵水汽蒸腾的浴室内的榻子上放下。


    凑过来在她很臭的脸上亲了亲,他就是有本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看别人的脸色,干点这种看似温柔又纯情的举动。


    “不是要沐浴?”


    他蹲下下,从下至上望着她,笑得双眼微弯,“现在可以沐浴了。”


    算不得上吃饱喝足,但也浅尝一口餐前止住了饥饿,此时男人的眉眼看上去平和柔顺,丝毫不见方才的气势逼人。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


    “太久也是病。”


    她眼眶泛红,但并不是因为想哭,实际上她耳根的红晕从方才就没褪下去过,她动了动腿,倒吸一口凉气,怀疑是破皮了。


    “你今晚不用回来了,抓紧时间去看看大夫……”


    后面的话没说完,又被狠狠地亲了一下。


    感觉到男人鼻息之间的呼吸沉重,南扶光识相的闭上了嘴——


    《三界包打听》上每天能有八百个主题帖高呼让南扶光注意凤凰男吃绝户,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提醒过她,她要嫁的根本人都不是……


    是禽兽。


    第167章 双生(副线非1V1预警不喜可跳)


    南扶光的预料是正确的, 爬进浴桶时温热的温泉水差点给她送走。


    大腿内侧那一块皮肤像是火烧一样,她真真切切地被那一瞬间的刺激疼的掉下两颗巨大的生理性眼泪,扒在木桶边她手指泛着白,骂骂咧咧男人果然都是骗子, 说是以后不用再吃苦了结果她吃的最大的苦原来来源于他。


    咬着牙泡在水里, 等着火辣辣的疼和浑身的酸痛过去, 当南扶光沉默地捏着发酸地小腿感慨着这辈子也是活腻歪了才想着结婚,这时候听见外面门又被打开了,有人走进来。


    听脚步声,她止住了嘴边的骂, 谢允星在外面走了一圈, 还打开了窗, 然后进来就在长榻子上坐下了,问南扶光, 宴歧给她拿了药, 要不要用。


    南扶光整个人人猫在浴桶里, 只剩下下巴以上冒在水面上,水鬼似的鬼鬼祟祟盯着她的师妹,半晌幽幽的问:“你怎么都不问发生了什么?”


    谢允星一脸平静,反问她:“你以为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开窗?”


    南扶光想了想,脸色瞬间大变, 突然想到最后他弄出来的时候,她确实好像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他们那个品种的人类(?)发情时会散发的味道——


    她当时还想抱怨他体味不太好闻。


    原来不是。


    是天底下的雄性生物通用气味。


    谢允星拿了要给她擦, 那药好用到像是违禁品,南扶光肉眼可见自己被糟蹋的一塌糊涂泛红的皮肤迅速愈合,滚烫的灼热感消失了, 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谢允星嘲笑说:“别板着脸了,好歹他还知道善后,不算完全没良心。”


    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地在指桑骂槐,南扶光拉着师妹想要直起身离开的手腕,微微眯起眼,自顾不暇仍然不放弃她气势汹汹地多管闲事:“你和那个鬼修——”


    谢允星停顿了下。


    脑海里闪过那张漂亮的脸蛋,然而除了漂亮却一无是处,养在身边像是养了一只有多动症的猫,抱是不给抱的,只有它偶尔主动亲近你的份。


    当它想来蹭蹭的时候它使劲的蹭,但是也只允许它蹭人,因为它骨子里无法驯服所以甚至不期望也不允许一个回应。


    谢允星翻开自己的衣袖给南扶光看她手腕上的一个牙印:“我没让他进去,兔崽子急眼了咬的。”


    咬完估计自己也后悔,翻上房梁跑了。


    道歉是没有的。


    像有什么大病。


    “别让他得逞了。”南扶光道,“太踏马疼了。”


    谢允星闻言凝滞了一会儿,那双平静的眼中浮起一丝丝不解,她歪着脑袋望着南扶光,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意思是他们已经完完整整的完成了一次……


    结合?


    可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床上铺的整整齐齐连一丝滚过的褶皱都没,他们方才是在那里?


    桌子上?


    那个杀猪匠看上去倒不像是那么轻浮孟浪之人,不至于第一次在那么奇怪的地方吧?


    大概是谢允星把困惑写在了脸上,南扶光掬起一捧水擦了擦脸,严肃的说:“没有。”


    她停顿了下,“只是最后那一会儿太滑了,不小心弄进去一个头……太疼了,给我吓了一跳,他也是差不多就靠这么一下才有了结束的意思,不然这会儿估计还在折磨我。”


    谢允星:“……”


    南扶光:“……”


    谢允星:“狼虎之词。”


    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大喜的日子不许叹气的规矩,南扶光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老了三岁……


    也就是方才那么一下她后来对宴歧这种离谱行为的抱怨都少了,原来这确实可以算作是定金的小打小闹。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诚希望他可以就这么蹭蹭,蹭一辈子,差不多得了,有时候人生就应该有些缺憾。


    ……


    在三界六道大多数人看来,宴歧与南扶光的婚约算得上是凤凰男飞上梧桐树枝头的狂欢之夜,但到底现场还是来了些心知肚明的人。


    当宴歧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酒坛里面的米酒被换成了真正能够把人放倒的酒液,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坐在他对面的人外形犹如二八少女,娇俏可爱,这会儿顶着那张不知道上哪照着幻化而来的脸,她冲他挤挤眼睛:“从天禄城搞来的好东西,为了通过检测姐姐废了好大的劲,没办法,为了我亲爱的弟弟。”


    在她旁边,是个五六岁的小屁孩,看着比谢晦还小,坐在椅子上腿一翘一翘的:“哥,你怎么想着结亲啊……这个好玩吗?听他们说结亲和繁衍不一样,以后你们的孩子你没有独立的抚养权和话语权,你还要负责你伴侣的生老病死,好麻烦的嗳?”


    说完就被旁边另一个作农夫打扮的成熟男人打了一巴掌后脑勺,抬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桌边正襟危坐的宴歧,男人点点头:“许多年没见你正儿八经好好穿上这身衣服,确实好看。”


    男人再旁边是个中年男人,这些年儿女长大,战事渐平,高枕无忧使得他华发未生,保养得当,眼看着不过是人类四十出头的年纪,此时他狠狠响亮地“哼”了一声,那双饱经风霜依旧锐利的眼上下打量宴歧。


    “别这么看我。”宴歧平静道,“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有了日日,在座各位一起上估计才有拿下我的可能。”


    “什么?”


    “太得意了,太得意了——”


    “你他娘的猖狂个屁啊?”


    “现在就杀了你。”


    一语惊起四座。


    “别吹牛了,小支支。”最后是少女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着道,“你的猪圈里的小猪都没收集整齐,可是挨不起姐姐一刀……你说说你,做点事拖拖拉拉,明明是顺手把树拔了就解决的事,明儿哥哥姐姐们就把这事儿办妥当做你的新婚贺礼——”


    “拔了这星球就坍塌了。”宴歧面无表情回答,“别乱来。”


    “塌了就塌了,宇宙变化瞬息,一个星球的陨灭坍塌的同时,会有另一个星球在悄然诞生,这是生命轮回所必经的道路。”


    宴歧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看着这小小的院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小孩笑闹着追逐分糖,大人忙碌着一盘盘摆着流水席……


    村子里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喜事,大伙儿难得聚一聚,春光拂柳正好时,喝喝酒拉拉家常,一辈子过得稀里糊涂没什么建树但也没什么烦恼。


    收回了目光,男人没有多说其他的什么,只是笑了笑,难得正经淡道:“那不合适。”


    这也是当年他以为战事成已定局便抽身离开的原因,他们这样的存在并不应当在任何一个领地停留过长的时间。


    当一个人入世久了,便会不自觉的失去最开始俯视的视角。


    在池塘边俯身观鱼,与跃入池塘、沉入水底与鱼同游是不同的体验,待久了,就会忍不住跟鱼一起抱怨水质变差或者水藻爆发。


    正如他现在这样,到底是抽身不得。


    旁人不能理解,未必知道他也得了一些乐趣,只当他是又犯了些任性的错误,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少女问他,若不肯拔树,那其他方面好歹推进得快一些——


    找回了他赞不绝口的绝世神兵,铠甲是不是也该快一点,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领地被一只外来者弄得受伤的话,传出去他会名誉扫地。


    宴歧想了想说快了。


    少女不再搭理他,站头对着不远处在桌子底下蹭吃蹭喝的壮壮吹口哨,冲它勾手指。


    眼睁睁的看着小猪的脸上从“^O^”变成“QAQ”,小猪惶恐的连退三步,见了鬼似的。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宴歧真诚的问,“猪看了都烦。”


    话语刚落迎面飞来一个杯子。


    他伸手接下了规规矩矩放在老父亲的面前,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后者却知道他这个儿子最擅长用温顺的外表遮掩自己的野心。


    相比起咋咋呼呼的姐姐,过度沉稳以至于显得冷漠的兄长,被宠坏了天真烂漫过渡的弟弟和妹妹们,他就像是出生在他们家的一个意外。


    有时候他很感慨,还好宴歧是宴歧,他生在了他们这样的家庭,因为是规章制度的衡定者,所以反而让他得以稍微收敛他的本性。


    他的蔑视,他的漠然,他的不守规则,他的傲慢。


    ——宴歧是一头标标准准的,披着羊皮的狼。


    他说着对这里的生灵怜悯慈悲,不忍心看见三界六道因为拔树崩塌。


    实则这颗蓝星是他封地最边缘的一颗星,再往外属于另一个家族,那个家族的小儿子上学的时候跟他十分不对付,甚至因为屡次挑衅被打了一顿,这件事耽误了宴歧那一年的提前批次入盟考核。


    他很记仇。


    他最初来到这里,是准备把这当做最远的战斗链根据地。


    他平息这里的动乱,是因为到时候动起来就够乱了,他不需要这个星球内部自带的动乱。


    「所有生灵皆为生灵。」


    父亲的话是用的他们的语言说的,翻译成文字,放在如今的三界六道他们称之为“神书体”。


    宴歧闻言,目光中闪烁过一丝诧异,很快他的笑容扩大,“嗯嗯”两声,“这里是日日的家乡,我当然不会乱来。”


    ……


    旧世主的婚礼也会吸引一些不请自来之人。


    大多数这些人隐匿得很好,始终蹲在很远的地方暗中观察,没人知道他来过。


    夜晚的时候谢允星翻着「翠鸟之巢」的报名表犹豫不决,自打重生归来她的修为进步的很快,她预计会在第一声春雷前得以识海结丹进入金丹期,所以她对更上一层楼有了想法。


    手中的报名表格被人从后面抽走,一转头身后立着的白发少年面无表情,一双圆眼盯着她,他言简意赅:“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许去。”


    谢允星知道这孩子是被「翠鸟之巢」扔下的弃子,对它有微词完全理解。


    她也不会跟他抬杠,“哦”了一声温和道“我再考虑考虑”,话语一落少年便立刻蹭上来粘着她,整个人都快坐在她的腿上,面颊蹭着她的面颊,呼吸有些着急。


    “双修,用不着惊蛰,明日你就结丹了。”他垂眸哄她,“修不修?”


    最开始只是一口指尖的血,连谢允星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鬼修少年开始惦记起了双修的事,她一天没答应,他就一天缠着她。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差不多做了,就剩最后一步她不答应,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


    虽然真的老大不小了。


    掐指一算大概年纪比她还大。


    但是过去沉迷修炼的少年如一张白纸,如今自己展开胡乱画了几笔,给自己画出了一些乐趣,终于意识到世界上也有除了修炼之外其他的事可干。


    他食不遑味。


    谢允星被他馋的烦了,就打发他去买秋梨酸枣糕,那东西她之前在渊海宗吃过一次觉得味道可以,大晚上的没船,可她说她现在就想吃这口。


    段南是个好骗的,闻言觉得有些为难但是也“哦”了声,没骨头的猫似的从云天宗二师姐身上滑下来,有时候鬼修出行也不用那么中规中矩,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一点半不到的事。


    临走前他挑起谢允星的下巴啃了她的嘴,说是收定金。


    谢允星问他跟谁学的,他沉默了半晌不说话,总不能说今儿不小心又在某位他不想承认的主人那不学好。


    ……


    段南一溜烟的走了,成功又糊弄过一天的谢允星松了口气,立刻洗漱上床睡觉。


    南扶光的婚事进行顺利,没有杂七杂八的人不识相的半路跑出来搅局,她这一夜原本睡得安稳,直到半夜感觉到有人窸窸窣窣的也上了她的床。


    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悬在自己上空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她习以为常的摸了摸他的脸,冷的吓人,大概是不净海还未化冰。


    柔软的手指不如剑修掌心中有薄茧,加上是新重塑的肉身,称之一句软若无骨倒也不算过分……


    贴在少年脸上的一瞬,感觉到他僵硬一瞬,谢允星还是有些愧疚的说:“下次不把你打发那么远了。”


    少年没说话,在片刻愣怔后,拉着她的手腕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开,而后压在她的头顶。


    “生气了?”谢允星问。


    少年冲她笑了笑,说:“没。”


    看着他的笑容,谢云星有些发懵,她茫然地想着什么时候见猫冲自己笑过,妙殊界倒是有关于猫微笑的童话故事,讲一个小女孩梦游仙境的故事,但那会笑的猫,好像也是混沌邪恶的象征。


    她没来得及多想,少年已经吻了下来。


    一只手滑入被中,无声地拉开她腰间的腰带,而后在衣衫松解的一瞬,他握住了她的一条腿,拎了起来。


    一切来的太突然,等谢允星瞌睡醒了,一切都已经避无可避。


    大概是积怨太久,少年从小猫咪变成了饿得眼发绿的饿狼,谢允星倒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叫他慢些,他只是手从她膝盖窝下滑,握住她的腿根,把她折叠的更厉害。


    他就像是占有领地的动物,没有到最后,但也试图拼命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味道。


    谢允星一声细微低低的惊呼后失去了声音,只能看见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熟悉的连脸在自己的上方晃动。


    大滴的汗液凝聚在他的下巴上,再一晃,“啪嗒”一声落在她的眉间,顺着滑入她的眼睛带来一片火辣的疼痛。


    她想抬手去擦,奈何双手被压在头顶扣得死紧,她只能温声劝慰身上的人,说她眼睛很疼,想擦擦,让他撒手。


    他不撒手,却俯身而来,伸出温热湿润的舌尖一下又一下舔她的睫毛和眼角。


    ……


    后半夜时,床榻凌乱到不能看,谢允星没办法收拾一切,因为她早就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一根,相比起睡着,眼下说是昏迷也不为过。


    床帏帐内温热一片,暧昧横生四溢,少年贪足的微微眯起眼,撑起身子,看着身下半昏睡的女人,肤如凝脂,被他没轻没重留下一道道红痕,那般触目惊心。


    抬起手顺手将扔在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腰间,离开前,他掰过她侧躺的脸,又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离开房间时身上的衣物已然再次出现,晚风吹过,月影摇晃,他听着面前那扇门“嘎吱”的一声,似有无形的手推开。


    又让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


    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俯视此时此刻站在庭院中另一位白发少年,那少年与他长着完全一模一样的脸,手中拎着一个纸包,里面装着甜香腻味冲鼻的糕点。


    两人对视一瞬,拎着糕点的少年瞳孔微缩聚,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面前那人身后禁闭的房门,过了许久,叫了声——


    “哥。”


    第168章 支离洞房花烛夜


    谢允星睡梦中, 感觉到原本抽身离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沉默地揽着她的腰将她侧睡的身体摆正,被人缠着交换了一个吻。


    就像是故意让人睡不好觉,这人大概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秋梨山楂糕只是支开他的手段, 因此生起气来, 甜腻的气息凑近, 他叼着一小块糕点,用糕点冰凉的一角压了压他的唇瓣。


    谢允星心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反应迟钝,突然又想起不满与报仇,闭着眼吃下那块她点名的糕点, 抬手想摸摸他的头, 哄他别折腾了早点睡。


    没想到摸到的是一手冰凉的潮气。


    她停顿了下, 待口中的糕点吞咽下,那唇齿鼻腔中的甜蜜气息逐渐散去, 压在身上的人凑了过来, 浑身凉的像是透浸了月色泠泠, 她闻到了她身上的海潮气。


    是鬼修不借船渡海时留下的气息。


    原本懒得一把骨头散了架的云天宗二师姐驱赶压在身上少年的声音停顿了下,她慢吞吞的张开眼,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上一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金色双眸。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


    段南的双眸闪烁了下,揽住谢允星的双手无声收紧, 当那温暖柔软的手拂过他的面颊,他无声地闭上眼, 蹭了蹭她的掌心。


    真的好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被淋透得湿漉漉的、不知所措的猫。


    谢允星问:“他以前来过吗?”


    段南先是沉默, 过了很久才不情愿道:“双生子心意相通,灵魂共鸣,我作为鬼修活过来后他就知道了……也知道我找到你。”


    后面的故事就变得很简单。


    段南与段北的孪生兄弟, 段南选择依附冥阳炼作为鬼修道途修炼方式,这件事一开始甚至就不是他个人决定的。


    但越来越依赖谢允星这件,起先段北并不知道,直到某一日他开始不满意弟弟的恢复速度,要求他速度吞噬冥阳炼,对于他们来说,谢允星从喂出第一口血的时候,就成为了段南最好的炉鼎。


    鬼修之所以不上道,除却其终日以血液为食、残害生灵外,还有更卑劣的修道方式,当修为无法突破时,他们会尝试吞噬过去用过的炉鼎,通常情况下这个行为会让他们事半功倍。


    谢允星就是那个炉鼎。


    段南拒绝动她。


    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弟弟的忤逆的段北来了兴趣,频繁的感觉到了孪生兄弟的不对劲后他终于真正注意到谢允星这个人,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修迷得他亲爱的弟弟“五迷三道”……


    后来,旧世主出现了。


    他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回收了段南。


    段北是不愿意被回收的,他警告弟弟,现在已经不是关乎生死与修为那么简单的事,如果再不快些动手得到足以反抗旧世主的力量,他会替他动手。


    段南被威胁到了。


    也就是那一日,还尚且停留在被“野猫咬嘴”“咬了就跑”认知阶段的谢允星,第一次被段南叨上了床榻。


    双生子心意相通是真的,性格却可以完全不同。


    若要说来过,段北确实来过,就是这一日,当段南第一次把谢允星的腰带解开,掐着她的腿根,啃咬她的脖子时,段北就蹲在屋檐上,看完了整个过程。


    就像是为了告诉段北有些事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做,当夜,段南在谢允星身上留下无数肆无忌惮的痕迹。


    并且第二日开始,段南便一反常态,开始天天缠着谢允星,频繁问她能不能双修。


    原来不是他瞬间开窍。


    而是他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再不快些,段北会动手。


    “前段时间,他让我说服你加入「翠鸟之巢」。”段南说,“我不同意,吵了一架。”


    原本段南是想找个时间跟段北讲讲道理,他们不一定非得要这种方式修炼……


    找段北讲道理这件事就像天方夜谭。


    但他想试一试。


    但这一切都晚了。


    段北出现了,甚至刻意地用了一些那日他看见的同样姿势,当时段南正在渡海,他感觉到心脏在一瞬间极度的兴奋与满足……


    而这份感情根本不属于他。


    也从未在段北的身上出现过。


    当段南掀开被子去查看谢允星的腿时,他对着她腿上和腰上的红色手指印沉默,心情比堕落成为鬼修的那天更加糟糕。


    目光闪烁,他的手指覆盖上那腰间的指痕,无论是手指长短还是粗细完全一致,原来这就是孪生兄弟。


    平铺直述的语气麻木且缺少少年感,谢允星发现段南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目光闪烁地跟她说:“抱歉。”


    谢允星摸了摸他的头。


    段南抿了抿唇:“要赶我走吗?”


    他脸上确确实实写着等待审判的不安。


    暴风雨夜的家猫因为被嫌弃闹腾支出家门捉老鼠,长得一模一样的野猫趁机溜了进来,弄乱了家里还咬了主人,尽管它们一窝出生,那又能怎么样呢——


    总不能就因为拥有同样一张脸,就因此恼羞成怒把家养的也放生。


    谢允星翻过身,抬手轻轻回抱他的腰。


    少年的背有一瞬间的僵硬,屋内昏暗的光线却阻挡不了他身为修士过分敏锐的五感,他看着她锁骨上个一个咬痕,舔了舔唇瓣。


    在感觉到柔软温暖的指尖拂过他的后颈,他俯下身用舌头轻舔那个咬痕,然后张口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咬了下去。


    近在咫尺传来她低低倒吸气的声音,可她并没有推开他。


    ……


    宴歧没有喝醉,最多只是微醺。


    他猜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在洞房花烛夜被人用剑顶着喉咙的新郎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真的很新鲜。


    ……


    一切的起因要从大概一个时辰前说起。


    当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那群废话很多、也总是把他当怪物研究的所谓“家里人”,回到他早就该回到的婚房,推开门的时候,理论上应该端坐在床边等着他揭喜帕的人已经睡着了。


    她一个人就这样毫不忌讳也没把谁放在眼里的抖开被子睡下,那一条星云纱做成的嫁衣被脱下来挂在了柜子门上,脏掉的地方已经干涸僵硬且有和纯白嫁纱完全不同的奇怪颜色……


    南扶光只是恢复了战斗力,并不具备掐个术法就能弄干净一切污渍的能力,她也没打算洗它,就这样挂着展示给罪魁祸首看。


    柔软的长发铺满了床榻,她侧身睡在中间睡得很香,露出一节圆润白皙的肩,因为在被子外面,初春夜寒,被冻得有些泛红。


    宴歧在床榻边蹲下,凑近了她,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她匀长的呼吸又盯着她的肩看了半晌,当他怀着拆礼物的心情拎开被子一角——


    在只看见一件月白色小兜时,他觉得自己中了头奖。


    当冷空气灌入被窝,南扶光从踏实的睡梦中醒来,大概是因为笼罩在她周身的气息太熟悉以至于她眉眼全然是刚睡醒的懵与茫然,对视上一双黑沉的眼的一瞬……


    那粗糙且大的过分的手已经消失在被子下。


    她侧躺着,原本被子舒展盖在身上,此时一边臀侧的被子异样的凸出一个手背的形状。


    “还疼不疼?”


    他垂眼望着她,倒是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停顿了下,那被子下的手背形状又挪到了更方的地方。


    “怎么裤子都不穿?”


    南扶光被他弄得有些痒,于是在被子下摁住他作乱的手,在男人懒洋洋地表示只是想要确认下她的破皮还在不在的时候,她沙哑着嗓音揭穿他:“用眼睛看就行,用不着用手摸。”


    此时宴歧的手就被她两条腿压着,他没有抽出来,也没有被识破阴谋诡计后的窘迫。


    他问南扶光要不要喝水,南扶光坐了起来,任由一床被子落下堆积在她腰间……宴歧送来的药膏只治外伤,她起来才发现两条腿有多酸痛。


    脑子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太超过也太离谱,那东西的存在感强到她当时脑子里都有了轮廓……


    现在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在站在床边的男人腰下。


    她会死的。


    那东西不可能放进来。


    她一定会死的。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一下子算是真的清醒过来,本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南扶光点点头表示要喝水,在看见男人没废话的转身去给她倒水时,她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纯爱在的——


    然后她看见站在茶几边的男人仰头自己喝下了那一杯水。


    她在脑袋里缓缓的抠了个问号。


    下一瞬就看见他三步就挪回了床边,一只手掐着她的后颈让完全没准备的她抬起头,湿润的唇瓣压上她柔软的唇,舌尖挑开她的牙关,茶水伴着他鼻息间浓重的酒气渡了过来。


    南扶光猝不及防,“呜呜”两声被迫吞下茶水,之后他的舌尖便退了出来,该轻轻啄吻她的唇角。


    南扶光被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婚房内染着一堆传统的龙凤烛,这东西烛光摇曳是屋内几乎唯一的光源,实则那红烛制造暧昧气氛的功能大于照明功能,但这并不妨碍宴歧低下头时,南扶光撑着他的下巴,着急的让他别看。


    男人“哦”了声还真真抬起头,扣住她的手腕再次凑上来索吻,这一次是无限的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舌尖探进去舔过她的贝齿,将还带着茶水味的唾液渡给她。


    鼻息之间却是不知是和品种,浓烈霸道的酒气。


    宴歧放开了她的手腕,南扶光却发现这个时候两人的身位发生了变化,她早就不坐在床上,坐在床上的人换成了他。


    此时她面对面的骑坐在他腰间,腿上温热皮肤碰到了他身上那套黑色军装材质有些特殊的粗糙布料,蹭出一抹红痕。


    那红痕的火倒是一路烧到了她的脸上。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腰,仰脸看她,笑了笑:“现在也还不让看?”


    南扶光抿起唇,百分百确定他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心脏在狂跳至不正常。


    “不让看你不穿裤子睡在我的床上,是不是耍流氓啊?”


    眉眼间带着笑,但是笑容后面是某种不容忽视的危险,他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黑夜里蛰伏准备狩猎的食物链顶端猎手,伺机而动,且笃定此行一定不会走空。


    他握着她的腰将她压入刚才堆在旁边的被子里。


    被束缚带束得细窄的腰挤在她中间,变作居高临下的垂眼看她,慢吞吞道:“给我看看,嗯?”


    已经算作是礼貌的轻声诱哄。


    这时候再不答应就会显得她非常不识相地想要一些强硬手段。


    南扶光受不了这种压迫的目光,脸红的像在开水里滚过的番茄就要掉下一层皮,她有些局促地拧开脸,盯着床榻旁的帷幔一角,慢慢吞的点点头。


    “就看一眼,你不能——啊啊啊?!”


    惊恐和困惑大于一切。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的人所谓“看一看”是用嘴。


    陌生的触感让她像是离岸的鱼弓着腰猛地跳了跳,差点没被吓死,奈何卡在她腰间的一双大手用了十二万分的力道,她只是挣了下,就被摁回了被子里。


    跟过分的是罪魁祸首还抬手不轻不重地扇了她屁股一巴掌,让她别乱动。


    这一巴掌带来的莫名意味比疼痛更胜一筹,南扶光压着下唇脸埋在被子里,心想让我死吧,然后企图用被子闷死自己。


    在她真的成功做到这件事之前,又被人轻而易举的拎出来,男人凑上来吻她的唇,她蹙眉“唔”了声,超级抗拒的拧头躲开。


    耳边是宴歧低低的笑,他嘲笑她道:“自己都嫌啊?”


    没有哪个变态会尝过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嫌一下有什么不行?


    南扶光死死咬着下唇不撒嘴,生怕自己一松懈就会做出奇怪的反应让面前的人更加得意和嚣张……


    大脑像是被各种阶级的剑阵狂轰乱炸过一轮,现在早就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男人微微汗湿的指腹压着她的下唇,让她把牙放开别咬了:“咬坏了我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南扶光转过头,盯着男人带笑的眼睛,送了他四个字:“厚颜无耻。”


    他欣然接受。


    并摁着她的腰把她摁回了被子里,给她表演了什么叫真正的厚颜无耻。


    这一次他一只手压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她口中,过长的中指甚至很变态的压着她的大牙,导致她根本不可能靠闭嘴硬撑撑过这一切——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鼻息声重的像是要哭出来。


    喉咙里的声音也完全不受控制。


    这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刚才弄了一半停下来,完完全全是因为不满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任何的劳动付出者都需要正面的情绪价值回馈。


    哪怕是在这种事上。


    ……


    一切显得如此的水到渠成。


    南扶光已经像是一滩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婚床上一样瘫软得完全动弹不得,她满脑子的空白,对即将来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宴歧的手指从她口中拿出刮了刮她泛红的鼻尖,无限溺爱的说:“那么没用,果然不能指望你。”


    南扶光对此全部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模拟了下村落地图,最近的凡人主事衙门在哪,明天就去退婚。


    身上软的动弹不得,以至于宴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抽开腰带的时候,她所有的挣扎只是眼皮子跳了跳,不忍直视且逃避的挪开了眼——


    听说顶级的杀猪匠在宰猪前会带它们去听一遍好听的音乐,这样杀出来的猪肉会比一般的猪肉来的好吃。


    现在有人已经在磨刀霍霍。


    南扶光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她都不是人根本不存在被疼死,这时候,她听见宴歧发出“嗯”地困惑一声。


    南扶光立刻把头转了回来:“怎么了?你不行了?”


    那太好了。


    以后就玩柏拉图,我也会爱你一辈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宴歧一改先前懒散浪荡的神态,他还保持着单手撑在她脑袋边的姿势,但是神情已经严肃了不少……


    至少严肃得不像是该在床上出现的地步。


    两人对视片刻,南扶光听见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眉眼之间尽是无奈。


    “起来,穿衣服。”


    他摸了摸她柔软还有些热得过分的面颊。


    “那对双胞胎兄弟的另一个出现了。”


    撇开虎口逃生这件事不谈,说到正经儿干活,南扶光就来劲了。


    她反手揪住了男人的胳膊一溜烟爬起来,尖叫一声因为腰腿的酸软倒回被窝里,难以置信地趴在被子上缓了一会儿,她以十二万分的责备警告他,以后不许这样。


    男人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想着骗她。


    “这只是开始,别说终点,甚至还没扬帆起航。”


    他一脸对工作十分厌倦的重新穿衣服。


    “以前那种润器方式算我有病,从今天起,别再报不切实际的幻想。”


    南扶光打了个呵欠根本无所谓他在说什么:“他在哪?你怎么知道他出现了?”


    宴歧系腰带的动作一顿,不说话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时目光闪烁,这种有点心虚的表情对曾经的东君来说也未免太过熟悉,她预感不太妙,额角突突跳了跳,问:“什么?”


    在宴歧说出“谢允星的院子里”这七个字的时候,长剑已经闪烁着冰冷的光抵在他的喉咙上。


    洞房花烛夜的气氛至此荡然无存。


    以至于宴歧后半句“可能也在她床上”根本说不出口。


    南扶光的剑切不死他,但被切一刀还是有点痛的。


    ……


    新婚之夜真正变成了狩猎之夜。


    南扶光一脚踹开谢允星的房间门时,看见从床上下来的段南整个人懵在了原地,她的目光落在段南的白发上看了许久,茫然地心想难怪她觉得鬼修的背影眼熟。


    可是段南不是被「翠鸟之巢」卸职发配边疆了?


    怎么变成鬼修?


    修士只有打定主意抱着金丹去死的情况下真的死了,且冤孽深种才有可能凝魄而成鬼修……


    段南死过?


    什么时候?


    但她来不及问许多,宴歧在看见房间只有段南的时候,便毫不犹豫转身追了出去,南扶光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走。


    男人赤手空拳却犹如背后生翼,月色之下他于树林与高高的房屋顶穿梭的速度如鬼魅魍魉,南扶光不得不御剑才能追上他——


    但也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


    等她匆忙赶到的时候,宴歧已经追上了双胞胎兄弟的段北。


    不得不说今晚那一番接触后,男人的战斗力猛得惊人,他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样从掌心慢吞吞拉出一把刀握住,今夜他手一翻,手里便会出现金色长刀,金光璀璨,比往日更盛。


    当他与长刀合二为一如一道流星向着天空那抹迷糊的身影而去,在那身影之后,一副以木元素为主的光影绿色棋盘展开。


    围棋的棋盘网格清晰,黑白落子井然有序落于棋谱,一颗颗仿若带着电闪雷鸣,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棋盘成为经典“困龙围剿”棋面——


    是古籍有所记载的经典黑子困局。


    放在这一瞬,则是如山倒倾斜而来的防御阵法,阵法之中的人如困兽一时挣脱不得。


    男人身形悬停的一瞬,南扶光动了,她身后展开剑阵,正欲攻段北于棋阵展开时不备——


    这时候,升高到同等高度的她突然看清楚了不远处半空中少年的长相。


    相比起段南的阴柔之美,他其实更加阳刚,同样的金瞳与白发,但白发一半剃成狼青。


    他手中所执一把盘风水罗盘似的算盘,便是三界六道大名鼎鼎的四阶神兵奇门遁甲盘,传闻其可展开各式阵法,可攻可守,是天下所有阵修梦寐以求的神器。


    传说奇门遁甲盘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不仅是一把可以摆阵的神兵,它甚至还可以摆出特殊的棋局,为特定的对象编制梦境——


    坠入梦境者,不知虚实真伪,若无机缘巧合,恐将一辈子沉溺于梦境中无法自拔。


    眼下,只见四阶神兵之上有算珠滚动,响动之间一道道光化作棋子落于棋盘之上,变换格式各行的上古棋局阵势。


    伴随着他的不断移动,他腰间的腰坠也在摇曳……


    腰坠由五色金丝绳围织而成,主相为一人盘坐掐诀道法,背后巨鸟展翅呈树枝状,镶嵌七色彩色宝石,


    正是「翠鸟之巢」信物配饰。


    南扶光的攻势猛地停顿下来,她如一瞬间失去了力量,重重落在脚下的一屋瓦顶之上。


    目光闪烁片刻,她突然弯下身,剧烈的干呕起来。


    ……


    南扶光见过段北,他的头发,他的武器,他腰间「翠鸟之巢」的腰坠,她见过。


    可她不应该见过段北。


    大日矿山最后一日,她在睡梦中醒来,坐在床边、还活着的有银告诉她,她昏迷了很久,她是以昏迷的状态被鹿桑送到阴阳镜像界里的。


    至于她坚持自己是自己用两条腿走进阴阳镜像界,进入阴阳镜像界后看见「翠鸟之巢」的人来了,段北来了,他们杀了段南,杀了所有人——


    那都是假的,她只是做了个噩梦。


    之后她走出了房间,看见无论是旷工还是「翠鸟之巢」的人在清扫战场,与她点头致意的旷工,抱着赤怒鬼头镰坐在残垣断壁上的段南,还有宣称要回家还要带着多多回家的有银……


    那一切都真得不像话。


    就像所有人真的都活了下来。


    可如果那是真的,最开始就昏迷被鹿桑送进阴阳镜像界的南扶光就不该见过段北的长相。


    「有银,祝你早日回到向往的梦想之地。」


    这句话像是诅咒,就像是黄苏的梦想之地从未存在,有银梦中的乡间小道与村口的枣树也从未存在。


    眼泪迅速充盈双眼,模糊了视线。


    撑在瓦片上的手指无声握紧,在南扶光失控的尖叫出声前,她听见宴歧沉声叫了声:“日日,来。”


    下一瞬,月光之下,精神面临崩溃的少女化作一道金光落入男人手中——


    不再是先前那些长刀,只是闪烁光芒。


    金色的碎屑颗粒迸溅,像是有人一刀斩碎了悬月,月光迸溅如流星倾洒。


    二式镰细长的柄似骸骨,刀锋长如鹰嘴,隐现充数力量的暗纹,暗纹间接性闪烁如吐纳之气息,镰刃如雀之头颅,每一道翎羽被铸造成最完美的弧线,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男人咬着手套指尖摘下手套,长镰与掌心无间隔贴合时,便激发最完美的共鸣。


    长镰在其手中飞速转动如弦月至满月,男人一跃而起,镰刀挥舞时,金光闪烁,一刀暴力将四阶神兵奇门遁甲盘所展开棋阵撕的支离破碎。


    第169章 事已至此,那就润一下吧


    所谓的二式镰这名字取的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当段北发现法阵被破,毫不犹豫转身想跑时,那把镰刀在男人手中一分为二,中间的部分由锁链链接——


    紧接着那锁链便像是戏法之绳缠绕住了他的一边腿, 猝不及防他就被倒挂了起来。


    所有的旧识归位讲究一个两情相愿, 连段南都是半心不甘情不愿, 段北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有被回收的可能。


    原本宴歧抓住段北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他,但是他没来得及好好开口威胁,拎着段北的镰刀又有了自己的打算——


    它从高处松开段北,让他猛的下坠, 那是一个哪怕修士也会摔死的距离。


    狂风迎着面颊, 刮得脸生疼, 起先段北以为这只是今夜风大,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并没有什么风大, 是那把镰产生的锐利镰风在割他。


    身上的衣服碎裂后紧跟着的是皮肤的皮开肉绽,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腰间「翠鸟之巢」的腰坠尤其被割的稀巴烂。


    在她即将要脸着地,心脏都快停止时,那拽着他脚上的锁链又狠狠一顿,将他倒拎起来!


    “呜——”


    清晰骨骼脱臼的声音伴随着剧痛传来, 「翠鸟之巢」的指挥使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而当段北屈辱万分,被倒提于半空, 同样对这件事束手无策的还有手握二式镰的男人——


    宴歧有一种不知道谁才是器主的感觉。


    毕竟现在完全是手中的武器拖着他在做事。


    他能做的最多只是在南扶光试图干脆把段北弄死的时候, 拽一拽这匹没脱缰但也足够野的疯马,示意她下手不要那么狠——


    旧世主的铠甲是双生子,这意味着他们缺一不可, 宴歧不觉得以后出现在战场上只有上半身没有裤子,或者只有裤子没有上半身是什么英俊的搭配……


    那有些影响他高大伟岸的形象。


    以后会不好管辖下属人心的。


    于是他开口同手中的武器商量:“差不多得了,这人留着还有用。”


    但武器归武器。


    武器不幸的是南扶光。


    南扶光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话当做耳旁风,若此时此刻谢从或者宴几安在旁边可能会愉悦的笑出声,然后告诉他:你看看,得意什么?谁来都一样。


    在南扶光第二次把段北拎起来准备把他泡进旁边的护城河里的时候,段北受不了了,天边再一次出现了一个残破的棋局,他以撕裂自己腿部作为代价躲进了棋局里——


    拎着那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腿,南扶光重新化作人形站在了宴歧的身边,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似的,扔掉了那条断腿。


    断尾求生这种低等生物做出来的举动,同被泡进护城河里同样不符合「翠鸟之巢」的指挥使……


    但如果今天他硬刚,他一定会死。


    南扶光会杀了他。


    南扶光抬起手擦了擦自己唇边溢出来的血。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器与器主的契合是被要求完完全全高度一致的,他们可以在生活中吵架甚至可以动手……


    但是当南扶光作为武器的时候,她不应该变成把器主当狗溜的牵引绳。


    当器主觉得一个敌人能活,作为武器的她一心想要把对方大卸八块,结果就会是像现在这样——


    她摇晃了下几乎站不住,在宴歧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的时候,唉声叹气的说:“下次别这样了。”


    他劝完,发现身边的人没声音。


    一转头,看见她的双眼是红的。


    宴歧愣了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在南扶光那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跟前晃了晃手,刚想再说些什么,手却被她以一种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力道推开——


    下一刻,眼前红色光芒一闪,宴歧听见了狮子的怒吼。


    他眼睁睁看着上一瞬还好好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变作了一头狮子,浑身披着淡淡昏黄之月色精粹,周遭的一切噼里啪啦的作响,就好像空气都这月色下模糊,在扩散开的光晕中扭曲。


    ——旧世主之器,可为万物。


    当那头强壮的狮子展开一对鹰似的羽翼,脚下一用力踩碎三片瓦片。瓦片四分五裂的声音中,它一跃而起,追着段北的逃窜的方向去了。


    「想回家了哩!」


    「这鬼地方,再也不想来了!」


    「戏剧节成。成愿者许愿,放诸人离开,要履行此愿。」


    狮鹫飞起来的速度比猎鹰更加迅猛。


    转瞬追上了逃窜的段北,一爪子结结实实拍在他的胸口,元婴期修士猛吐一大口血,直直往下坠落。


    「不可以。」


    「大日矿山永远只能是个秘密。」


    “哗啦”一声房屋瓦顶被砸的稀碎,与白发的身影同时坠落的还有那浑身笼罩在昏黄光芒下的野兽,它结结实实的踩在奄奄一息的「翠鸟之巢」指挥使身上——


    大爪子压在他的胸口。


    居高临下的冲它呲开獠牙。


    「我还记得回去的路。」


    「夏天可以到荷塘摸鱼,秋天可以上山狩猎,冬天就一块儿爬枣树,我记得那大枣很甜,如果没记错的话。」


    「喂,癸叁叁壹柒。」


    「你叫什么名字啊?」


    “日日!”


    身后的呼声让狮鹫停顿了下,转过头来,与匆忙赶来的男人对视的一瞬间,那双仿若吞噬了星空后,被映照得炽热发亮的双眼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庞大骇人的巨兽轮廓在朦胧月色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衣裙的少女,她长长的头发垂落,发梢扫过段北的头发,所接触的地方就像是开启了一种特殊的时间间隙,白色头发尽数断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羽翼煽动着,将少女与她身下压制之人包起来的时候,段北身上的「翠鸟之巢」制式礼炮浸满了血。


    不知名的力量在支离、拆解他的血肉之躯,舔舐皮肤的剧痛让他发出难以容忍的痛苦惨叫。


    但南扶光没有放手。


    “你……该死。”


    她的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直到身下的人发出窒息的声音,这时候一只大手从旁边捉住了她的手肘!


    南扶光猛地一顿想要挥开他,但随后就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她蹙眉用那锐利异常的目光瞪他,甩开他的手的时候,尚未完全变回去的兽爪抓伤了男人的手臂。


    三道野兽的抓痕立刻涌出血来,足够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南扶光的口唇开始不断溢出鲜血。


    宴歧将浑身被那团光包围的人一把拎起来抱入自己的怀中——


    任由她身后的一对巨大的羽翼无助且茫然地煽动了下,男人似完全不在意这光是否也会吞噬、切割他的身体,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她的脸在自己的颈窝中。


    “好了,好了,他确实是要被你玩死了……嘘,别生气了。”


    可惜南扶光并不能不生气。


    “大日矿山的事你都知道。”


    闷在他怀中的人冷冰冰的说。


    那声音让宴歧胆战心惊,心中哀叹不已。


    “当时我在抓壮壮,壮壮暴走,大日矿山的下场是一样的……我承认我没想到他们这么下的了这种黑手,并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们。”


    “事后你也不告诉我!”


    “这件事你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并不会有什么好处——”


    宴歧的话没说完。


    因为被他死死压在颈窝里的人稍微侧了侧头,以绝对下了死口的力道用了咬了他。


    哪怕是任何构造的物种当他化作血肉之驱便会感觉到疼痛,一瞬间男人压在她后脑勺的手背猝然紧绷,青筋凸起。


    但他没有推开她。


    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被咬的地方流淌而下,他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在南扶光滔天怒火与崩溃之中,他颇为不知所措的长长叹了口气。


    他现在也感觉到了矛盾,正如那日虽然“家里人”提出要帮他一劳永逸,他用各种看似温情的角度拒绝了他们,他的父亲是一脸看他演戏的模样。


    但其实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曾经他也认为如果鱼塘被污染了,那就把尸体捞走,水抽干,雷霆手段整治污染源再养一些新的鱼就好,一切都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对于他来说,他意识到自己需要走一些旁人看着会觉得多此一举也不能理解的曲折之道,眼前的路或许泥泞,但半山腰上有人在等他。


    那个人现在就在他怀中。


    沉默一瞬,男人抬手轻轻揉揉怀中人的头发。


    “对不起。”


    ……


    南扶光的状态不好,大日矿山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真正的犹如梦游中被粗暴惊醒的人,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现实砸懵。


    段南和谢允星赶到的时候,段北只剩下一口气,宴歧抱着南扶光,她身上属于狮鹫的利爪和那不断扇动的羽翼一直没有消失。


    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滴血。


    身上的布衣早就不能看了。


    谢允星被吓得够呛,宴歧一边再三强调“没事”一边给段南使眼色示意他速速解决一切,这个时候他真的不需要再多个媳妇儿的闺中密友用他已经听过一遍的骂词变个说法,再来谴责他一遍……


    他已经把披风脱下来给南扶光披上,将浑身像是要被光芒吞噬的人结结实实的笼罩入自己怀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又被狠狠地挠了很多下。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使上了自己的武器确实在这种场合,武器直接失控,且给他表演了一个意外的变形……


    在过去,东君的形态可以是千变万化,但一般情况下基本只限于格式冷兵器。


    她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还能变作一些奇特的动物,正如看见狮鹫出现那一刻,宴歧也是惊讶的不行。


    等增援陆续到达时,宴歧的脖子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吾穷看呆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南扶光抬起脚踢人,宴歧躲避的时候她动作超快的又挥爪子要挠,要不是后者反应过来这一爪子只挠他下巴上,他就瞎了。


    这时候男人好像也失去了耐心,单手扣着南扶光的双手手腕交叠压在头顶把她摁在了墙上,一边用冷淡的声音警告她“别动”,一边用另一只手非常轻柔的替她擦掉鼻子里冒出来的鼻血。


    吾穷:“……”


    吾穷:“新婚之夜不洞房改家暴?”


    宴歧头也不回的问她,现在看上去是谁在家暴谁,他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


    当天晚上的事对于南扶光来说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知道段北没死但是也被她弄得离死不远了,宴歧没让她杀了他这件事让她想起来就很烦,一烦就胸腔奔涌,想要吐血。


    然后真的吐血。


    零星记得一些对话是这样的——


    “大日矿山是个意外,当务之急是铲平「翠鸟之巢」,如果你现在还能听懂我说的话,段北是唯一一个能够被仙盟信任的我们的人。”


    “谁跟你‘我们‘?”


    “……哎,好好好,‘我能用的人‘。”


    “你喜欢用人渣?”


    “别骂自己吧?”


    “没骂,以后不会给你用了。”


    “……”


    “你给我下了什么蛊,为什么我一直在往外流血?血都要流干了。”


    “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到,求求你下次想做什么前跟我商量下吧,我不一定会不同意。”


    “我要杀了段北。”


    “可以。但不是今晚。”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个婚房,龙凤烛燃烧至尽头房间里更加昏暗,他们离开前胡搞的被窝还堆在床榻上。


    南扶光就这样浑身脏兮兮地被放在了那床被子上,紧接着悬空于她上方的人摸了摸她的脸。


    她摁住了他的手,问:“你是禽兽吗,我都这样了你还把我往床上放?”


    宴歧坦然接受了她的又一顿骂,这一次温和地告诉她现在不润器才真的会死人。


    此时南扶光的双眼还是红的,手上的爪子也没缩回去,被宴歧压上来的时候她甚至”嘶”了声抱怨他压到她的翅膀了。


    借着她身上自带的月晕光芒勉强看清楚床榻上的人,在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中宴歧这会儿才好像勉强找回了一点兵荒马乱之外的冷静3


    这时候才看见她背上的翅膀货真价实,甚至还有凌乱的羽毛。


    他伸手用指尖去梳理了一根翘起来的羽毛,摸到羽根时,他注意到身下的人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别碰,它们很敏感。”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宴歧就感觉自己可以了。


    他把她掐着腰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细细与她接吻,唇舌交替,唾液汲取的回合间,南扶光喉咙间那种随时想要呛血的压迫感消失了。


    当他伸出手一把捉住她的一把翅膀羽毛,挠了挠,她发出“呜”的一声短暂呜咽,像是濒死的天鹅仰起自己的脖子——


    不明显的喉头凸起处暴露于男人的眼皮子下,犹如一场慷慨的献祭。


    就着这样的姿势,他微微收紧了手臂,自下而上的进入。


    南扶光眸中红光闪烁着最终在她窒息的声音中逐渐溃散黯淡。


    在男人一次并未收力的撞击中,彻底蜕变回原本黑色的瞳眸,但焦距依然是溃散的。


    她的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肩上的衣服布料后来改抓他的肩,微微眯起眼,她发出像是啜泣的声音:“能不能……能不能——”


    她最终也说不清是想让他轻一点还是慢一点。


    后来事后想想她此时最该说的台词应该是“滚出去”。


    洞房花烛夜最终在不知谁家的鸡打鸣声中完成了应有的步骤,红烛摇曳烧尽最后一点蜡,映照在墙上重叠与晃动的人影随着太阳的升起变得模糊。


    屋内的温度伴随着初阳的升起在,也在升高。


    抖落的一地羽毛伴随着月亮的消失也消逝于空中,南扶光现在身上不再往外奔腾流血,整个人的身体也恢复了活人应有的温度……


    当她头发凌乱的黏在脸上和汗液血液混为一谈,身上的血结痂一动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猜自己现在看上去和刚从阴曹地府杀牛头斩马面硬闯出来的女鬼没有任何区别——


    但奈何将她放回床榻上的人动作很温柔。


    一只手撑在她脑袋一侧,俯身吻过来时也像是对待什么异常珍贵的宝贝。


    她从一开始的僵硬和抱怨至现在微微发抖,不得不咬着他的唇不肯让他挪开因为这样就不会发出让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声音……


    激烈的舌尖勾结后短暂的分开,现在她黑眼明亮,泛红的只有眼眶和鼻尖,在宴歧眼中,相比起刚才那副根本不像活人的样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他几乎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甚至她让他停下来也会配合的暂时停一会儿停一会儿。


    “……你,动作快一点。我好了。不流血了,头也不疼了。你快点结束。”


    当然凡事也会有例外的时候。


    “这件事不太行,你考虑换一件事指挥我——比如换个姿势,嗯?现在有没有不那么辛苦了?”


    “……”


    “又能再坚持一会了吧?”


    “……”


    “怎么又瞪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痛了,别演戏——什么?还要证据?我刚才滑出来了都,你自己没感觉吗?实不相瞒我现在绷着核心,比你还累……”


    “好了。”少女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要做就做,求求你,闭上嘴。”


    ……


    段南把段北送回了仙盟,并且因为某些私人感情的问题,这一次他把缺胳膊断腿、衣衫不整的段北直接扔到了「翠鸟之巢」总部的大门口。


    待清晨轮班洒扫端着水盆打开门准备往外泼时,就会看见他们亲爱的指挥使大人这样横在门前。


    之后他回到了猪肉摊后面的小院。


    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等了一会儿,抬头盯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发呆。


    直到里面的战争结束,初春寒露中,赤着上半身的男人一边往身上批着外衣一边往外走,与段南交换了个照面,他一脸平静地问:“人死了没?”


    “没有。”


    段南一边回答一边上下扫宴歧身上,目光非常平静地略过对方过分清晰的胸腹肌肉曲线,注意到他身上别说之前看到的抓痕,他本人可以用神清气爽来代替。


    “南扶光被你弄死了?”


    他认真且困惑的问。


    也是话到了嘴边才勉强替换了个可以过审的文明动词。


    “……”


    宴歧沉默的时间长达一杯茶的时间。


    再开口时,为难他脸不红心不跳,就像他做的事也不过是和屋子里的人坐下来正经的又一次割掌心,歃血为盟。


    “真当我魅魈,靠吸人精血苟活?”


    段南“哦”了声,有点羡慕,心想其实双修也有这种效果的只是没那么定向,奈何谢允星就是不答应。


    手无声地在身侧抓了抓,他也不管现在青天白日烈阳高照,满心惦记着回去再问她一次,转身就要走。


    又被宴歧叫住。


    他挪了挪身形,挡住其实并不刺眼的初升阳光照入屋内惊醒刚刚睡下的人,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良久,微笑了下:“双生子死一个另一个不至于跟着殉吧?”


    轻飘飘的提问,就像在问早上吃两只鸡蛋是不是没关系。


    段南僵硬了下,太清楚男人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没办法,下一次见到段北她还是会这样的,总不能次次都搞得鸡飞狗跳……虽然宝器不死,但是每次都流那么多血对身体也不好。”


    男人说着,露出自顾自陷入烦恼的样子,抬手冲着门口做了个扫扫的动作。


    “你走吧,看着这张脸就烦。”


    第170章 上磨的驴与其忙碌的人生


    送走了段南, 猪肉摊后的小院里又多了个不速之客。


    院子中央轮椅上坐着的人沉默寡言,站在那也不说话,宴歧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心想这些人怎么回事, 像是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


    他大清早的把南扶光扔下就来面对这些玩意, 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值得。


    他宁愿回屋被她再挠几下。


    倚靠在门边, 微微眯起眼,男人最终慢吞吞地站起来作出想要走的姿势,这时候站在不远处的那人才像是终于睡醒了,他抬了抬眼, 望着宴歧。


    阳光下, 宴歧这才看清楚那张脸, 看着状态不太好,兴许是一夜未睡或者别的什么。


    “今早, 「翠鸟之巢」指挥使段北被发现弃置在总部门外, 若不是还有一口气, ”宴几安顿了顿,“可能用‘弃尸‘这个词比较标准。”


    他的声音依然冷冷清清。


    宴歧隐约想起这好像是那日短兵相见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单独会面,宴几安还坐在轮椅上,耳朵上压着纱布……


    以上这些, 通通都是他干的。


    抬起手摸了摸鼻尖,看着远处那张脸, 长高了也张开了, 眉目清俊,总是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实则其实也不过是疏远的意味。


    宴几安和宴歧长得一点也不像。


    很多年前, 宴歧因为冷着脸被人说很凶,那时候他才刚刚上学,只要早到,方圆三张桌子内都是空着的。


    有一次他忘记带笔问隔壁的人借,刚开口把人吓哭了,那时候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尖叫着告诉老师宴歧要抢劫,然而事实上被指控要抢劫的人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你好,同学”,他沉默到直到那时候老师把他的大哥喊来,然后发现他们一家就长这样。


    宴歧的身份别人不知道,老师还是知道的,他当然不可能为了鸡零狗碎的东西去抢劫——


    于是那个老师告诉他,适当微笑有助于身心健康,见面就让人对你心生警惕无助于任何行动的展开。


    以前宴歧觉得这位老师说的很有道理,之后他每天都挂着和善的微笑,哪怕他的父亲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无故攻击他能不能别总笑得那么虚伪。


    现在宴歧觉得这位老师其实也不是真的一座明灯,他可能只是歪打正着,毕竟他坚信宴歧不会抢劫……


    就这一点上,他错的有点离谱。


    宴歧会微笑着,去抢劫。


    而且被抢的人在地位平等性上而言还不如当年那个被他吓哭的小胖子好歹是同窗,这一回被抢的人骑着他脖子长大,曾经他给予他一切,后来他收回了许多,还抢了他的心上人作为利息。


    这怎么不算一种另类的欺凌弱小呢?


    毕竟他抢人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但无论如何,他的笑在唇边一挂很多年,正如此时这般他望着宴几安,心中想着“昨天发生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副很有耐心的慈父模样。


    尽管他们俩谁都没忘记那日男人手起刀落,长刀挑断脚筋时眼睛都没眨。


    而此时此刻,为难他用什么都没发生的语气。,温和地对宴几安道:“段北来了,他不该来的。你和段北用那个四阶神兵为日日编的关于大日矿山那会儿的美梦逻辑不太好,原本按照你们的剧情她不该记得段北的长相的,昨夜一间发现竟是故人,气的够呛,给段北捅了一刀。”


    他停顿了下。


    “你现在再不走,她醒来之后,应该也会捅你一刀。”


    宴几安脸上有一瞬僵硬:“大日矿山的事,她知道了?”


    “嗯。”


    “……我当时也是为她好,无论有没有「时间转换器」,那件事根本没有迂回的余地,大日矿山的秘密,仙盟不会放任它有一点泄露的可能。”宴几安蹙眉,“以她个人之力,不足以与此抗衡。”


    宴歧眉眼淡淡地应了声,心想所以我不是也默认了这件事发生吗?


    结果你们也没做好。


    宴几安最初的提问得到了解答,宴歧问他没别的事可以走了,他犹豫了下,提了一嘴:“鹿桑的金丹有复原的迹象,但是凤凰灵骨却不是)u修养就可以修复的,日日那一剑捅得太深。”


    宴歧道:“得教训了?下次别再试图偷袭我了。”


    宴几安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轮椅上的云裳仙尊抿起唇望着男人,看他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吊儿郎当般戏谑的曲解,心中浮出一丝丝薄怒。


    凤凰灵骨是眼前的人放到了鹿长离体内,使得她脱了凡胎平步青云,离开了凤凰灵骨,鹿桑最多只是一名普通化仙期修士……


    能做那灵骨修复的,只有眼前的人。


    “这事别找我,提都别提,让日日听见了还得了么?”


    宴歧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笑了笑,良久终于抬眼看了眼宴几安,这一眼终于让人看清那双漆黑的深邃双眸中毫无笑意,无形的威压一瞬四溢蔓延,铺散开来。


    “是上次我挑你龙筋时表现得不够直白,让你还在心中存有妄想?”


    男人嗤笑了声。


    “‘无论如何,爹爹爱你‘?”


    他说着,似乎也觉得“爹爹”这个词有趣,唇边的讥诮加深。


    “你们长大了,选择与我站在对立面,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不曾质疑问责……但烦请别再有事没事想着找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没那个义务。”


    他唇角缓缓放平。


    “若有机会让我把手深入你们的身体,只会是把曾经赐予你们的东西拿走——宴几安,什么才能不那么天真的引人发笑啊,嗯?”


    “你……”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真心实意觉得我是个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大好人的恐怕只有你们夫妇二人……对于这点,我还是有些感动的。”


    似被男人三言两语说的难堪。


    宴几安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声地收紧。


    宴歧的目光轻描淡写的撇过他的手,停顿了下,最终道:“对了,来都来了,就麻烦你跟仙盟传个话,抢走的东西总是要还的,三旬之内,我要拿回「翠鸟之巢」;三载之内,弥月山易主……让他们做好准备。”


    ……


    宴歧关上门,回到昏暗的房间内,心想初春的清晨还是有点凉的。


    他脱了身上披着的外裳上床,身上还裹着一股寒气。


    睡梦中南扶光迷迷糊糊被他冻得哆嗦了下,往后缩了缩……但是刚刚爬上床的人犯病了,好像不高兴她躲他,非常幼稚且强硬的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放自己冰凉且坚硬得像杀猪砧板的胸膛上。


    浑身上下酸痛且累,南扶光骂人的力气也不太有,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围光线太暗,她只能看清他那双黑沉沉的双眸,泛着冰冷疏离的光。


    她停顿了下,随后脑袋就像秋日的麦子似的无力垂落,额头顶着比枕头舒适度差几个等级的胸膛,她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且不算走心地问:“肿么了?”


    大清早的,一副被霜打过茄子一样。


    话语一落就感觉到腰间揽上钢筋铁臂,头顶的人叹息着勾首凑过来蹭她的脸。


    他本体非人形,但有了人形之后遵循生物规则也会有需要理发或者剃须的需求,昨日新婚之夜他干了往年一年那么多的繁杂事,生出一些膈人的胡渣不是什么稀奇事……


    再多来两次他会长出白头发。


    南扶光睡得好好的被他短硬的胡渣扎得差点儿跳起来,一只手拼命推他的脸奈何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贴的更紧。


    她原本想要发脾气,可是伴随着理智的回炉,昨晚发生的一切也像潮水一般灌入她的脑海——


    关于她怎么样张牙舞爪的挠这会儿抱着他的人,就像是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还想咬穿他的脖子。


    她知道其实宴歧的皮肤看上去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但是昨天从头到尾他是真的没有生气,包括把她摁在墙上警告她不许乱动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很温柔地去擦她源源不断吐出来的血,提醒她不要咬到舌头。


    一时的心软就被男人的舌尖抓住机会抵了进来,南扶光脑海中飘过“白日宣淫”四个字……


    一般新婚的第二天该干什么来着?


    好像是给婆婆敬茶。


    但是宴歧说他们家等同于单性繁殖,婆婆是没有的,有一个祖母年纪大了这一次也没来这边,所以没什么人可以喝下她倒的茶,又所以他们今日一整天呆在床上其实也没关系。


    感觉到怀中的人有些走神,宴歧发出不满的声音用鼻梁的鼻尖蹭蹭她的,蹭出红痕后又一口咬在她的下唇……


    提醒她烦请舌尖动一动,一个人主动的亲吻都很无聊。


    南扶光从鼻腔深处“哼”了声,原本软软撑在男人胸膛上的手这会儿无声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无师自通含着他的舌尖吮了下,感觉到他鼻息一瞬间变得粗重。


    “宴几安来过?”


    刚才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他的声音。


    但他的话不太多,貌似说一句被宴歧嘲回去十句。


    少言寡语的人为什么要送上门来挨骂,对于这点南扶光百思不得其解,那条龙的语言系统退化得连卖桂花豆腐脑的大娘可能都说不过,更别提嘴巴像抹了毒的杀猪匠,


    宴歧冷不丁听到那个名字在南扶光嘴巴里念出来,心生不满——


    “这点你倒是和他挺像的,特别擅长在不合适的时间提出不合适的问题。”


    “我就随便问问。”


    “知道了。不许问。”


    怀中的人嘀嘀咕咕他是不是变态,连“宴几安”


    三个字都不能从她嘴巴里听见了,后者对于她的抱怨笑了笑,两根手指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半张脸嘟起来,又凑上来吻她。


    ……


    腰间原本松松垮垮披着的小衣又被解开时,南扶光意识到男人今日是真的不想下床了。


    那小衣背后的蝴蝶结是昨夜他含着笑,饶有兴致地捣鼓一番系好的,当时南扶光困得要死,还很不耐烦,抱怨他笨,一个蝴蝶结捣鼓半天捣鼓不明白。


    现在想来他也不是捣鼓的不明白,只是单纯在想哪个款式的蝴蝶结最方便他一拉就开。


    大掌贴着她的背,她哆嗦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腰有多酸。


    至于更难以形容的地方,昨天某人的存在感太强,她现在一把注意力集中,甚至有一种他还在里面的错觉。


    南扶光想着想着把自己想脸红了,导致大掌现在十分不安分的男人十分困惑地“嗯”了声,把趴在他身上的人架起来,非常读不懂空气地非要跟她对视:“怎么了?”


    他声音困惑。


    南扶光偏过头,不回答,她非常清楚他在困惑什么。


    昨晚他应当是自认为掌握了她整个人的每一处毛发每一个毛孔,就像一个标准的声控玩具,捏哪里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或者是惨叫或者是直接禁声——


    他很喜欢看她闭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睫毛疯狂抖动的模样,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说自己好像只能接受她像是这样哭出来。


    而眼下南扶光的反应不一般。


    他还没怎么乱动,手中不经意掠过被单,就摸到泅湿一片。


    还以为自己昨晚有什么疏忽,本着查缺补漏的心态他把她拎起来追根刨底的问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热情的回应——


    南扶光推开了男人那张求知欲旺盛的脸,跟他说:“里面。好痛。是不是磨破皮了?”


    宴歧也不懂那么多。


    按照常理来说拼命摩擦身上皮肤最终会破皮这说法完全成立,但那是没有任何缓冲硬生生干擦的情况下。


    “我觉得不可能。”他认真的分析,“昨晚我都要被淹死了。”


    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


    南扶光的脸都快烧起来,润器是个骗局,它只能治愈与恢复战争中带来的损耗与伤痕,就像是一本写满了好处的产品使用说明——


    它花言巧语拥有了本产品后生活如何更上一层楼、明天更美好,却对产品本身的损耗与后期维修费用只字不提。


    “不知道。”


    南扶光有一种被骗上船的厌倦,蔫蔫地在男人肩膀上抓了抓,意识到他身上不如刚才进来时候那么冷了,就又挠了挠。


    “可能是你尺寸有问题。”


    肉眼可见不是太小了,那只能是太大。


    没有哪个男人抗拒这种不清楚是赞歌还是什么的抱怨,宴歧微微弯起眼,那双黑眸职中盛满了笑意,凑近她亲亲她的唇角。


    听见南扶光道:“真的不弄了,你好烦。”


    宴歧向来是听她话的,他说:“好,不弄你,我们聊聊天?实在不舒服的话顺便上个药?”


    南扶光抬眼看了看他,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


    “昨天拿给你的药膏还有剩吗?”他转过头环视房间。


    南扶光眨眨眼:“在柜子里。”


    上完药就扔进去了。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扶光仙子十分诚实地坦白,并且还补充了句,那药效果是挺好的,你从哪弄来的?


    ……


    大概一炷香之后南扶光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拎着被子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满脸茫然的看着从被子里钻出来的男人跟她说,手指不够长,而且这样上药根本不行,上一瞬抹好下一瞬就冲没了。


    他说着晃了晃泛白的指尖。


    就像是刚刚清洗了十几头猪才会有的那种水泡过泛白的现象。


    南扶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开始泛绿,当宴歧开始絮絮叨叨这药挺贵的也蛮难弄到就这么浪费了暴殄天物,她开始质疑这个对话怎么就能进行到这个地步,大脑“啪嘎”一声断了线,她问:“那怎么办?”


    宴歧冲她笑了笑。


    然后很快的她就想给自己第二巴掌。


    整个人被抱在男人怀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被顶住喉咙,只剩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且炯炯有神。


    她后颈发麻,额头抵着男人的下巴骂他“骗子”,后者十分无辜的安抚似的、无敌纯爱地拍拍她的背,让她不要乱冤枉人,他真的没有乱动,只是上药。


    南扶光双眼泛红,不吭一声。


    男人开始闲扯说告诉她两个好消息——


    其一,是今早段北被段南扔回了「翠鸟之巢」,狼狈且奄奄一息的形象使他颜面扫地,且消息没捂住,很快传遍了不净海两岸。


    第二,是宴几安今天来找他就是问段北的事,顺便问他能不能救救鹿桑被南扶光一剑捅掉一地鸡毛的凤凰灵骨,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加重了“毫不犹豫”四个字的读音,这副邀功的气氛不要太重。


    南扶光哼哼了声,没说话。


    男人立刻追问她,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南扶光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半晌道:“心情好不好,你都不许动。”


    他拍拍她的腰,果真没动,只是牵一发动全身地成功光用这两下就让南扶光藏在被窝里的脚指头无声缩卷起来。


    她又无力地倒回他怀里,打了个呵欠,感觉到他的手挪上了她的背,温声细语的说:“我知道大日矿山的事你很生气也很伤心,杀掉段北不是问题,铠甲的事不是不能想办法解决……但杀掉他没有意义,杀掉一个段北,还会有无数个段北来毁掉大日矿山。”


    南扶光没说话,手轻轻挂着男人颈上剃短的那些短发,硬茬,有些扎手,听说头发硬的人铁石心肠。


    “「翠鸟之巢」本身是我麾下精锐部队,指挥使是我的言官,神翠鸟。”


    宴歧想了想,抚摸怀中人的头发停了下来。


    “假设有一艘船,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连船上的最后一颗铆钉都被更换成了新的,你觉得这艘船还是不是过去的那艘船?”


    南扶光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她知道,无论船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一艘,无论回收后继续驾驶它乘风破浪还是劈了当柴烧,他现在就是要把他收回。


    “自从沙陀裂空树枯萎,他化自在天界的所有发展全面停止是真的,但仙盟从未停下试图改变这一现状的步伐,他们没有把一切单押在那棵树和真龙与神凤的身上,这些年,他们一直试图参悟「神书体」。”


    南扶光抬起头,望着他。


    这个名词过于久远,远到南扶光不得不挖掘久远之前东君的记忆,才勉强记起来——


    「神书体」是宴歧真正的所属之地的通用语言。


    虽然他对那个地方描述不多,但是从他本身的能力和随时随地掏出来的能够碾压如今三界六道文明的东西看得出,那边的文明水平远远领先于他们。


    相差得大概就像如今的修士和几万年前的山顶洞人。


    「神书体」记录了旧世主本星文明的一些信息,但是对于如今的三界六道人们来说那都是天外来字,天外奇书,不可解读。


    若是仙盟能够参透一星半点儿「神书体」的内容,光是这一点点,就足够让今日的他们停滞的文明水平以三级跳甚至更甚的速度完成飞跃进展。


    “但他们永远不会看懂「神书体」。”南扶光看着宴歧,停顿了下,不确定地加了句,“是吧?”


    宴歧冲她灿烂一笑。


    南扶光看他这灿烂的笑容,就知道,完犊子了。


    “「神书体」是有译本的。”


    “……”


    “「翠鸟之巢」近期会安排大部分精锐进入一个新的秘境,秘境中有一艘「忒修斯之船」,船舵上面镶嵌了一块石刻碑文,名曰‘神主言书‘。”


    “……”


    “‘神主言书‘镌刻了我替这个星球的上一任领主——也就是我父亲镌刻的生平记事……你见过我刻的,上面有三种语言版本描述了同样一段话。”


    第一段是「神书体」。


    第二段是更古早但已经勉强被人翻译出一小部分的不净海两岸流域古洛文,南扶光见过一些古洛文记载的剑谱,被宴几安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第三段是现代两岸通用语。


    换句话说,只要那块石刻落入仙盟手中,他们完全可以用第三段文字,倒推出「神书体」的每个符号对应的大概意思。


    待那一日,也就是天文字「神书体」被破译的一日。


    南扶光真的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显示她在心里把话骂的很脏。


    她清楚的在男人脸上看见了心虚的表情,他抱着她一边解释:“那时候大家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战事也没有彻底展开,我没想那么多嘛……”


    他絮絮叨叨的说,他怕他进了秘境,秘境又会发生奇怪的扭曲,到时候会害死很多人。


    仙盟不是好东西,段北也是一条走狗,但「翠鸟之巢」内部更多的也有一些勤勤恳恳的上班族,他们没必要为了上位者的斗争无辜牺牲。


    南扶光满脸黑线——


    原本她报名「翠鸟之巢」并不是非去不可。


    她就是讨厌学人精,跟屁虫,觉得被宴几安和鹿桑两人搞来搞去恶心了那么多次,好歹也轮到她恶心他们一回。


    她准备在把鹿桑在淘汰赛就拦在「翠鸟之巢」门外。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她嫁都嫁了再次给他们眼色好像给他们脸了似的,南扶光就想,要么算了,好好抱着她新弄来的英俊新婚丈夫安生过日子它不香吗?


    万万没想到并不能算了。


    现在换做她新弄来的英俊新婚丈夫抱着她,人还精神百倍的埋在她身体里,一边蹭蹭她,一边给她布置新的工作。


    她知道给旧世主偶尔的弱智与犯蠢擦屁股是她的本职工作。


    但这他娘的还新婚第二日。


    满打满算不够十二个时辰。


    上磨的驴都没她那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