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两人匆匆赶到皇宫,柳泉早已在咏梅宫外头张望着,眼见着两人并肩前来,脸上立刻扬起笑意,对守门的侍卫道:“快去告诉娘娘,王爷还有王妃来请安了。”


    吩咐完人后,又赶紧迎上去,笑容满面的说:“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来了,娘娘今儿一早就盼着你们呐。”


    虽然薛时堰派人说了今日会晚些到,但是良妃娘娘依旧早早的便起了身,又亲手描了妆,梳了堕马髻,换了一身新做的华丽衣裳,整个人神采奕奕。


    谢欢和薛时堰进去时,良妃娘娘端坐在红漆雕钩莲纹宝座上,见二人到来,连忙招手道:“欢儿快来,让本宫瞧瞧。”


    大宫女在旁边适时提醒道:“娘娘, 该让王妃先给您敬茶才是。”


    “你说的对。”良妃娘娘掩唇笑着打趣道:“该先让欢儿敬了茶,改口才对。”


    谢欢一噎, 没想到良妃娘娘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不说,竟然好像还有些迫不及待想让他赶紧改口。


    大宫女端起茶盘递给谢欢沏好的茶水, 谢欢看了眼薛时堰,拿过茶杯走到良妃娘娘跟前, 跪了下去,双手举起茶杯,不自在道:“儿媳给母妃请安。”


    这话一出,薛时堰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眼中满是兴味。


    “哎,”良妃娘娘拿起茶盏浅啜一口,从大宫女的手中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木盒递给谢欢,眼里带笑道:“起来吧,这是本宫送你的改口礼。”


    谢欢心中莫名羞耻,被薛时堰搀着起身,谢欢回道:“多谢母妃。”


    比之谢欢的不自在良妃娘娘则坦然许多,她笑呵呵道:“欢儿,来母妃这,咱娘俩说说话。”


    谢欢:……到底是他适应得太慢,还是良妃娘娘适应得太快。


    但既然良妃娘娘开口,谢欢还是乖巧的坐了过去,薛时堰跟在他身后,还未跟着坐下,便听良妃娘娘开口道:“堰儿,你父皇在御书房等着你前去请安。”


    薛时堰身子一顿,道:“我与谢欢同去。”


    “欢儿一会儿还得先去见淑妃,晚些本宫再让柳泉领他去见陛下。”顿了顿,良妃娘娘又道:“你父皇想必与你说的事要费上些时候,午时你二人便在宫里吃晚膳,省得回去了。”


    虽然心头有些不愿意,但到底不能拒绝,薛时堰临走前跟谢欢说道:“一会儿我在御书房等你。”


    谢欢全然不在意,赶人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他一点都不想看见景佑帝,昨日他没带盖头,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了景佑帝眼里的不满,一会儿见了面又没有外人在场,景佑帝要是敲打他,谢欢头都得大。


    等薛时堰走后,良妃娘娘亲昵的拉着谢欢的手,牵着人坐到自己旁边,高兴道:“那小古板总算是走了,装的一本正经,本宫瞧着他就来气。”


    谢欢扯着唇,笑了笑,心中颇为赞同。


    薛时堰这人会装得很,每次他想要捉弄薛时堰时,那人瞧着不在意,结果谢欢次次不讨好。


    外人只看薛时堰的容貌,只怕还觉得这人正人君子得紧,平日里这人表现得也是不近男女色,像清修的和尚。


    但根据谢欢的经验来说,这人简直像是色狼投胎,连先前每日都忙着政务也要逮着他帮忙弄那事儿,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


    “昨儿你们成亲,本宫没待多久。”良妃娘娘拉着他的手拍了拍,颇为可惜道:“不过欢儿成亲的装扮好看得紧,怕是京城的哥儿都比不上。”


    见良妃娘娘真心实意的夸着自己,谢欢有些心虚道:“母妃谬赞了。”


    他低垂着头,不好意思道:“薛时堰都跟我说了,前些日子多亏您舍下面子拖着陛下,我才能活下来,实在是对不住您。”


    虽然自小认识良妃娘娘,但二人已经近四年未曾见过面了,良妃娘娘根本就没有责任要帮他求情。


    谢欢心中对良妃娘娘是感激的。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良妃娘娘的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头,温声道:“欢儿,即便不是因着堰儿的关系,本宫也会去跟陛下求求情。”


    她是看着谢欢长大的,见证了谢欢从一幼童长成翩翩少年郎,也在这些年间目睹着每次薛明轩主动闹事时,谢欢对薛时堰的袒护。


    虽着后来谢欢出了宫,但只要谢欢没有做暗害薛时堰的事,良妃娘娘的心也总是会偏向他。


    这无关薛时堰有没有事先说心悦谢欢,当然既然知道薛时堰心悦谢欢后,良妃娘娘自然会更加用心些。


    谢欢抬起水汪汪的猫眼看着良妃娘娘,心中甚是感动。


    “可您不会觉得怪异吗?”谢欢疑惑道:“我、我以前在您跟前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


    “没什么大不了,”良妃娘娘笑得开怀,“你都不知道,得知你是哥儿时,本宫倒是庆幸得紧。”


    “啊?”


    谢欢呆住,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呆愣的表情逗得良妃娘娘又是一乐,她像十几年前般捏了捏谢欢的腮,逗趣道:“本宫还担心堰儿日后当真要娶一男子过门,届时朝廷里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攻讦,欢儿是个哥儿倒真是解了本宫的心头大患。”


    说着,她眼神落到谢欢的肚子上,调笑道:“以后啊,你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总比从旁收养的更加安心。”


    谢欢肚皮一紧,脸色一白。


    孩子!


    他给忘了,他现在能生孩子!


    想着昨日薛时堰弄了多少东西在里面,谢欢脸色忽青忽白。


    应该没事吧,才一夜而已。


    他得早些回去问问沈大夫有没有什么避孕的方子,以后也绝对不能让薛时堰给弄进去了!


    好不容易他才说服自己跟薛时堰做那事儿,虽说昨夜他也爽到了,也没有以后非要两人禁欲的意思。


    但是怀孕还是不成!


    想到自己平坦的腹部会慢慢鼓起,肚子里出现一个会动的生物,谢欢打了个激灵。


    好可怕!


    “欢儿,你怎么了?”良妃娘娘奇怪道:“大太阳的,怎地还发抖了?”


    谢欢回过神来,就见良妃娘娘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他干干一笑,糊弄道:“我方才腰扭到了。”


    “原是如此,”良妃娘娘语出惊人道:“怕不是昨夜堰儿太没轻重了,本宫前些日子给他送了许多册子去,也不知道他看没看。”


    谢欢:……


    他沉默一瞬,不知该怎么接话。


    良妃娘娘毫无察觉他的手足无措,继续道:“不过夫妻之间的事儿,多做几回就熟练了。欢儿你腰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本宫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谢欢艰涩道:“不用了母妃,我觉得已经好了。”


    “这般快,”良妃娘娘蹙眉,复又展开道:“欢儿不愧练过武,恢复得就是快。你二人加紧着,瞧瞧谨王的孩子都多大了,本宫瞧着淑妃逗弄孙儿时眼馋得紧,你们也得动作快些才是。”


    谢欢笑容勉强道:“知道了,母妃。”


    生子是不能生子的,至于良妃娘娘,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谢欢在柳泉的带领下先去见过了淑妃娘娘,比起良妃娘娘的驻颜有术来说,淑妃娘娘则显现出些许时间的痕迹。


    单论容貌来说并没有老去多少,只是眼神看着却沧桑许多,人瞧着也很是没有精神。


    给淑妃请安用不着递茶请安,谢欢只行了礼,淑妃便扬手让他起身。两人并不相熟,只互相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淑妃便面露疲态,谢欢见此便主动提出离开。


    淑妃娘娘多问了两句后,便同意了,并没有为难谢欢。


    谢欢跟柳泉离去的时候,心头还有些不解。


    按理说,淑妃娘娘现在也掌管着凤印,虽与良妃娘娘平起平坐,但也正是风头之时,怎会如此疲惫。


    不像是势大的宠妃,倒像是被冷落囚禁在冷宫里的妃嫔,目如枯井无波。


    “五皇子,慢着些!”


    宫女和太监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谢欢思绪游移着,忽然感到有人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顺手将人给接住,谢欢眨了眨眼,宫女太监们立刻围了上来,拉过怀里的小孩儿,关心道:“五皇子,您没事儿吧?”


    “可有伤着?”


    唯有柳泉担心的上下的查看谢欢,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谢欢摇了摇头,说:“一个小孩儿,还能给我撞坏了不成。”


    五皇子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大,脸上还有两坨粉白的腮肉,让人一看就觉得可爱。


    谢欢离宫时,五皇子年纪小得紧,他并没有怎么见过。


    “你真好看,”五皇子薛远铮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看着谢欢,歪头奶声奶气的问道:“本殿下,为何从未在宫里见过你?”


    柳泉在一旁代谢欢回答道:“回五殿下,这位是三殿下的王妃。”


    “三嫂?”薛远铮一惊,推开牵他手的宫女,噔噔噔的跑到谢欢跟前,围着他转圈圈。


    须臾,停了下来,拽着谢欢衣裳的下摆,示意他蹲下来些。


    谢欢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笑道:“五殿下,扯我衣裳做什么?”


    薛远铮睁着葡萄大的黑眼珠子,惊奇道:“你真是三哥的王妃!”


    谢欢点头。


    薛远铮张着小嘴,吸了口气,小脸上满是震惊,看得谢欢忍不住笑出声来。


    “五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薛远铮皱着眉头,惊奇道:“三哥竟然能娶到这么好看的王妃,怎么可能!”


    薛远铮每次见到薛时堰时,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尤其每次不小心撞上薛时堰的眼神时,薛远铮总是被吓到。


    久而久之,他很害怕这个板着脸的三哥。


    结果没想到“凶神恶煞”的三哥,居然还能娶到好看的王妃,薛远铮觉得不合适。


    “每天看见三哥是不是很吓人?”薛远铮同情道。


    哈哈哈。


    谢欢心头狂笑。


    没想到薛时堰竟这般被人嫌弃。


    “不吓人。”谢欢摸摸他的头,乐道:“你三哥人可好了。”


    薛远铮撇了撇嘴角,他才不信。


    他都没见三哥笑过。


    “五殿下,”柳泉皱眉催促道:“奴才同王妃还得去见陛下,且先离去了。”


    是了,还得去见景佑帝。


    谢欢站起身,跟薛远铮告别道:“五殿下,你自己玩,我先走了。”


    “等等,”薛远铮拉着谢欢的衣摆往上爬,一边爬一边道:“你带本殿下一起去,本殿下也要去见父皇。”


    谢欢见薛远铮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没有制止,顺手便提溜着他的后颈,把人提了起来,让薛远铮坐在他的手臂上。


    薛远铮坐在谢欢的手臂上,悠闲的晃了晃腿,双手攀着谢欢的肩头,并不害怕。


    待到了御书房门外,谢欢瞧着薛远铮不等汪时非进去通报,便怪叫一声“父皇”然后小腿捣腾的飞快,跑了进去。


    谢欢进去时,就见薛远铮赖在景佑帝的怀里撒娇,景佑帝脸上满是慈爱,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唯独薛时堰一脸漠然的站在旁边,待见到谢欢时,表情才松动些,谢欢给了他个眼神。


    上前朝着景佑帝行礼,喊了声“父皇”。


    眼中的宠溺霎时消散,景佑帝拍了拍薛远铮的腰让人站起,随即皮笑肉不笑的跟谢欢道:“堰儿的王妃来了。”


    谢欢道:“是。”


    “你二人既是赐婚,日后便好好过日子,莫要再闹出什么令人耻笑的事。”景佑帝慢悠悠道:“堰儿,你这王妃性子太过急躁,你要多加看管才行。”


    薛时堰站在谢欢旁边,应道:“儿臣知道。”


    景佑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挥袖道:“话朕都跟你说明白了,堰儿你回去好生考虑考虑。”


    “儿臣明白。”薛时堰垂眸。


    “你二人退下吧。”景佑帝道。


    这他才来就走啊?


    谢欢心头无奈。


    出御书房时,谢欢余光瞥见薛远铮又扑回到景佑帝怀中,父子俩嬉笑的声音传进谢欢的耳中,他下意识侧目去看薛时堰的表情。


    似是感觉到他的眼神,薛时堰转头问他:“淑妃可有为难你?”


    谢欢摇头道:“未曾。”


    两人身子挨得很近,胳膊在走动时会互相摩擦着。


    看着薛时堰平静无波的眼神,谢欢心头莫名有些替他委屈。


    幼时宫中总说薛时堰是景佑帝最疼爱的孩子,可他却从未见过薛时堰能像五皇子一般跟景佑帝撒娇。


    每次见面时,景佑帝不是在抽问薛时堰的学识,便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几句,从未用这样宠溺的眼神看过薛时堰。


    第72章


    二人从皇宫回到王府时已经临近申时。


    薛时堰在书房的矮桌上查看信件, 谢欢则懒洋洋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他从怀里拿出良妃娘娘给的木盒打开。


    是一枚羊脂白玉龙凤佩,和田玉色泽光洁、入手触感细腻温润,雕刻很是精美, 龙凤缠绕起舞, 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欢拎着绳头,将龙凤佩提到与目光平齐的位置,黑色的瞳孔随着玉佩的晃动而左右游移。


    片刻后,他突的停下动作,起身跑到薛时堰旁边蹲下,将玉佩摆到矮桌上,好奇道:


    “薛时堰, 这玉佩不会是你家的传家宝吧!”


    按他的经验,权贵人家在家中子孙成亲后给的玉佩什么的贵重之物,通常都是家传的宝贝。


    薛时堰转过视线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 轻笑问道:“不是传家宝, 你就不要了?”


    “那怎么可能!”谢欢横了他一眼,把玉佩收起来,不满的说:“我哪儿有那般势利眼,况且这玉佩一瞧就是好东西,我得好好收起来,省得不小心摔碎了。”


    “呵。”


    薛时堰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被谢欢财迷的小模样给可爱到。


    “这和田玉是父皇当年到贺家提亲时,搜罗了许久才找到的上好的羊脂白玉,世间统共不超过三块。”薛时堰握着谢欢的手,将玉佩捏紧在掌心,嗓音低柔道:“虽则不是传家宝,不过若是你想,可以传给你我的后人,也称得上是传家宝。”


    发现薛时堰再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憧憬,显然是在认真的考虑着。


    谢欢:……做梦去吧。


    “那还是不了吧。”他干干一笑,挣脱薛时堰的手,拿着玉佩悻悻的跑回美人榻边,拿起木盒将玉佩装了回去。


    也别传家了,到他这一辈结束挺好。


    对了,说起孩子……


    他得赶紧去找沈大夫开个避孕药!


    见谢欢神色匆匆要出门去,薛时堰眉头微皱,起身在谢欢将要跨出门槛时,拉住了他的手,问道:“匆匆忙忙做什么去,我陪你一起。”


    “啊?”谢欢愣了一瞬,眼神闪烁着推了推薛时堰的胸膛,含糊不清道:“我只是去把母妃给的玉佩放好,吏部那边不是刚给你传了信来,你先去回信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谢欢蹙着眉,意味深长道:“薛时堰,即便咱俩现在成亲了,也各有各的事情做,总黏在一起像什么话。”


    听到谢欢这话,薛时堰眼眸微沉。


    原本他都预备放谢欢走了,此时却像是较上劲儿了一般,唇角不高兴的抿紧,硬邦邦道:“既是夫妻,缘何不能黏在一起。吏部的信件不用回,正巧我现在无事,便陪着你一同去放玉佩。”


    谢欢:……


    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欢内心什是后悔。


    早知道薛时堰这人激不得,为什么不说点好听的安抚一下。


    哎—


    在薛时堰的注视下,谢欢迈着沉重的步伐,在丰宁院的卧房中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装玉佩的木盒塞了进去。


    待把木盒放好后,谢欢又被薛时堰捉去了书房下棋。


    成亲之后本就闲着无事,薛时堰将六部放权,谢欢也没了官职,还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


    棋盘摆好,见谢欢心不在焉,神情恹恹,薛时堰沉思片刻,提议道:“下棋自有输赢,不若加些赌注可好。”


    “赌注?”


    谢欢来了精神:“什么赌注?”


    “你想要什么赌注。”薛时堰问他。


    谢欢认真的思索起来。


    想到昨夜在床上受得气,他嘴角凝着抹坏笑,不怀好意道:“那就赢的一方答应输的一方的一个要求,不管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绝。”


    他故意将输赢双方说反,总归以往跟薛时堰下棋时,他没赢过。


    倒不如趁着薛时堰没反过来占占便宜,要是薛时堰不认,自己也能赖掉。


    “可以。”


    薛时堰欣然同意,好似当真没听出来谢欢话语中的漏洞,并没有再次确认。


    谢欢心中一喜,装模作样道:“不许反悔!”


    薛时堰:“不反悔。”


    黑白两份棋子摆在桌上,谢欢拿过白色棋子,摩拳擦掌,势必要输掉这一局!


    薛时堰瞧着谢欢斗志昂扬的模样,但笑不语。


    “啪!”


    白子落在棋盘上,二人开始你一子,我一子的在棋盘上征伐起来。


    半个时辰后……


    谢欢看着颓势如山倒的黑子,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薛时堰,你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没有。”薛时堰不慌不忙的撩起右手的袖子,执棋落到棋盘上。


    白棋将黑棋团团围住,只留下唯一的一个缺口,只要谢欢手上这颗白棋落下,就能将所有黑棋吃下。


    这对吗?


    谢欢黑着脸,拿着的那颗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明白了。


    薛时堰方才没有反驳,分明是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却佯装不知,故意让自己放下警惕。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响起王管家恭敬的声音:“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呀,该吃晚膳了,刚好饿了。”谢欢心中一喜,顺势将棋子掷了回去,故作大度道:“这局算平了吧。”


    薛时堰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盯着谢欢,让谢欢有种心中小心思被一览无遗的错觉。


    不过好在他脸皮厚,谢欢站起身,抻了下肩,若无其事道:“你要是不起,我就自己先去了。”


    “去,一起。”


    发现薛时堰并没有多说,谢欢还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乐呵呵的推门出去,还给了王管家一个“来得好”的眼神。


    看得王管家是一头雾水,还没等他理清楚,薛时堰跟在后头,又是轻飘飘的一个眼刀飞来。


    王管家脑门一紧,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惹王爷生气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啊?


    难道叫王爷王妃吃晚膳也是他的错了?-


    夜里。


    二人沐浴完,谢欢浑身瘫软的被薛时堰抱着放上床,身上被人吮吸后留下的红痕本就未曾消退,锁骨处又添上新的痕迹。


    甫一上床,谢欢便裹着锦被把自己包成一团,示弱道:“薛时堰,咱们今儿就直接睡了呗。”


    锦被裹着双腿不太好动弹,谢欢缩在里面蠕动着身子,抬起厚重的锦被踢在薛时堰腿上,拿着鸡毛当令箭道:“你别忘了,沈大夫可是说了这种事不宜多做,我要是以后又肾虚了怎么办!”


    本来有些丢人的事,谢欢现在理所当然的拿出来堵薛时堰的嘴。


    薛时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着外间走去。


    谢欢探头出去看了眼,不知道薛时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一会儿,谢欢便瞧着薛时堰手里拿着个小册子回来,待人上床后,谢欢抓着被子,警惕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薛时堰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大手揽在谢欢滑溜溜的腰上,将人往上提了提,倚着床头将人完全禁锢在怀中。


    早已习惯薛时堰强势的动作,谢欢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辩,直接伸手去拿薛时堰手里的册子。


    然而,册子甫一打开,谢欢脸便“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在薛时堰饶有兴味的眼神中,谢欢愤愤的将册子一丢,恼道:“谁给你的册子,这般不正经!”


    这册子里详细的画着哥儿和男子相好时的画面,想起里头那瘦弱的哥儿腿被迫分开抬高的扭曲姿势,谢欢恼怒之余,还有些震惊。


    当真有人的腿被那样掰能不断?


    他不信。


    “母妃给的。”薛时堰的手在光洁细腻的大腿上摩擦着,双眼微眯,颇为享受的模样。


    良妃娘娘!


    谢欢噘着嘴,不好继续骂给画册的人,腿上又传来阵阵的瘙痒,弄得谢欢心烦意乱,将薛时堰的手推了推,谢欢道:“那你拿进来干嘛,这样的册子不该你自己偷着看不就行了。”


    大手从善如流的离开大腿移到其他位置,薛时堰用诱哄的语气,暧昧道:“这是夫妻间一起做的事,你当然也该瞧瞧。”


    “谢欢,”薛时堰在谢欢的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下午的棋局你赢了,按照约定,你当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就知道!


    谢欢头往旁边一偏,将薛时堰作乱的手打了下去,赖账道:“我没赢,咱们分明是平局!”


    薛时堰不语,只是拿过那个画册翻看起来,每看到一个新奇的姿势,便问谢欢道:“你觉得这个如何。”


    说完,他又沉吟道:“只是今日匆忙,东西没来得及准备,怕是不太合适。”


    谢欢被薛时堰说得心头燥的慌,余光悄悄的瞟着画册上的两个人,越看脸上的红晕越深,连带着身上开始发烫,锁骨那一片泛着淡淡的粉。


    谢欢心头愈发惊叹,这些姿势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画上的哥儿不会是练杂技的吧!


    他正感慨着就看见薛时堰停在一个页面不动了,耳边传来薛时堰的低喃声:“不若就这个好了。”


    谢欢定眼一看,画册上的哥儿被双手双腿被绑在床柱上,只能无力的承受着男子的鞭笞。


    谢欢将那册子打飞出去,怒道:“你敢!”


    “不喜欢?”薛时堰唇角带笑,抬起修长结实的腿从顶了顶谢欢**的昂扬,打趣道:“我瞧你喜欢的紧。”


    “你好烦!”谢欢恼道,一巴掌扇在薛时堰的手臂上。


    “我说笑的,”薛时堰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只见谢欢一顿,半信半疑道:“真的?”


    薛时堰一本正经道:“骗你作什,且你难道当真不想?”


    那、那也不是。


    谢欢并非无欲无求之人,在薛时堰的略微撩拨下,心头早已躁动发乱,只是画册上的姿势又让他不敢尝试。


    此时听到薛时堰退后一步的建议,谢欢有些意动。


    “那试试?”谢欢犹疑道。


    话音刚落,轻薄的白纱便覆上谢欢的双目。


    眼睛看不见后,其他的感官愈发敏感起来,谢欢感受到薛时堰在他身上游走的双手,身子微微抖动着,竟是比能看见时来得更加刺激。


    “嗯~”


    轻吟婉转,肌肤之亲,新婚良人,帐中欢愉……-


    除了回门那日外,谢欢被薛时堰抓着一连在床上待了半个月,


    终于在一个清晨,谢欢在察觉到熟悉的虚浮之感时,一脚将薛时堰蹬下床,义正言辞道:“你成日里溺于床榻之事像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且去找些事做。”


    薛时堰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盯着谢欢。


    虽则每每提起此事的人都是薛时堰,但是其中未尝没有谢欢在体会过其中乐趣后,半推半就的原因。


    然而现在承受不住了,谢欢又将锅全然推到薛时堰头上,好似他倒是无情无欲一般。


    “好了,你快起来吧,我方才脚重了些。”谢欢心头发虚,他拢了拢衣襟道:“正好我也该去找些事做了,先前跟我跟三哥约好的,怕是再不去寻他,他怕是要亲自找上门来了。”


    第73章


    困在府中半月有余, 再次出门谢欢竟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楚府离煜王府较远,谢欢坐了快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因着这几日跟薛时堰折腾的花样有些多,谢欢在马车上怎么躺着坐着都不舒坦,所以一到楚府,他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比之煜王府所呈现的庄严隆重,朱漆大门的华丽而言, 太傅府则显得低调许多, 除去景佑帝亲赐的牌匾外,门头檐角的梨木裂痕皆吐露出古朴的气息。


    谢欢出门不爱带人,于是便自己上去同楚家的门房自报家门。


    楚家门房是一个跛脚的老汉, 听闻谢欢乃是谢苏的六弟后, 神色不变, 只让谢欢等等他前去通传。


    没一会儿,便见着谢苏拎着碍事的衣袍下摆风风火火的跑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抱怨道:“谢欢,你可总算是腾出空来了,我还道你将我完全忘记了!”


    “怎会。”谢欢心虚一笑,“我一直记挂着来找三哥,就是中途有事耽搁了。”


    “你能有什么事。”谢苏熟稔的白了他一眼,挽着他胳膊往府里走,絮絮叨叨道:“快些进府去,这外头的太阳好生毒辣,别给晒坏了。”


    谢欢同他开玩笑道:“不是你以前六月出去逛酒楼的时候了,怎地现在反倒怕被晒了。”


    “你懂什么,”谢苏在他胳膊上拧了下,“真当谁都你这般糙似的,你也嫁人,怎地一点也不在意保养容貌,也不怕哪日煜王嫌弃你。”


    谢欢心道:就薛时堰还敢嫌弃他,他还没嫌弃薛时堰手糙呢!


    他们一同练武,也不知道薛时堰怎么手竟比他的糙上那么多,碰触时每每剐蹭得他身上都疼。


    “牡丹,你且去给我们端两盏茶来,在寻些瓜果点心来放着。”谢苏颇有当家主母之风的指使道。


    牡丹温顺道:“是,夫人。”


    谢欢只一看,便知道谢苏在楚府过得颇是自在,且楚府的下人当真很是听他的话。


    不错,看来楚太傅当真没有拘束谢苏。想罢他又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周围,不知是不是楚太傅不爱被太多人围绕,楚府内里布置很是清幽雅静,丫鬟、小厮们瞧着也不多,一路走来谢欢只见到寥寥几人。


    “咱们就在这坐吧。”谢苏带着他走到一处湖边竹亭,煞有介事道:“这块凉快得紧,祖父常来,他说在此处待着凝神静气,脑中清明,咱们既然要商量大事,脑子得清醒些才行。”


    谢欢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三哥,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楚太傅的托词。他老人家脑中本就清明,跟竹亭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说你来这里就会变聪慧。”


    谢苏圆眼一瞪,气恼道:“你是在说我笨吗!”


    谢欢耸了耸肩,颇为欠揍道:“这还用我说吗!”


    “小混蛋!”谢苏挽起袖子,怒而对谢欢进行一番抽打。


    两兄弟打闹了好一会,直到牡丹带着茶点上来这场战争才算止息。


    “成了,不闹了。”谢欢比了个停战的手势,与谢苏打闹一番,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松松垮垮的靠在竹椅上。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他最爱逗谢苏玩,每每见着谢苏一点就炸的反应,谢欢就乐呵。


    “三哥,你想好做什么了吗?”谢欢眯着眼懒洋洋的问道。


    不得不说,楚太傅说得有几分道理,此处遮阳蔽日,微风拂过带着湖面的水汽,听着竹林的簌簌声,的确是个适合避暑冥想的好地方。


    “我还真想了几个法子!”谢苏来了精神,将半躺着的谢欢薅起来坐直,神情认真道:“你觉得我开个镖局怎么样?”


    “镖局?”谢欢一愣。


    “嗯。”谢苏正襟危坐道:“恰好祖父给我了东市那边的院子,我瞧着地势不错,路过往来的人也多。到时候我还可以招些会功夫的哥儿、姑娘进来,也算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他们还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


    谢苏是在得知木溪先前的遭遇才起了这个心思。


    因为与一般的哥儿纤细的身子不同,木溪身高腿长,胸肌饱满,在哥儿中就像个异类一般,比之哥儿更像是个男子,这也使得他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


    他自小家贫,三年前家里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便被家中的哥嫂给赶出了家门,靠着在码头扛货为生。


    他虽是哥儿,但是力气极大,在码头扛货的时候也极为卖力。别人扛一袋,他扛两袋;别人扛两袋,他扛三袋。


    可即便这样他到手的铜板也不过堪堪与其他人持平,后来还因着他扛货太多,其他苦力被船头工痛骂后,便合起伙来排挤他。


    最后因着受不了木溪便离开了码头,中途也去酒楼当过洗菜工,花楼当过杂工,但因着有客人骚扰他,木溪将那人打了一顿后,这份工便也丢了。


    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谢府,所以当时他才放下面子里子想爬谢欢的床,换个安稳地儿。


    风雨漂泊的日子太过艰辛,尤其一个哥儿在外无地可住,只能宿在郊外的山洞中。可在郊外,即便他身形高大,也有起了色心的汉子想朝他下手。


    “木溪当时说,若是有一份工能让他有饭吃、有地儿睡那他就狠命干活。”谢苏说,“所以,我就想开个镖局。虽然木溪现下在谢府有了安置,但还有许多其他的哥儿、女子不知前路如何。”


    谢欢点了点头,他倒是头一次知道木溪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过往。


    “可寻常女子、哥儿也不会武吧。”谢欢提出问题。


    “嘿嘿,”谢苏挠了挠脸,尴尬道:“主要其他的绣花什么的我也不懂啊,就功夫还能明白些。”


    上次他给楚丰朗绣的香囊,那人当真戴出去了,结果一日谢苏跟她一同出去游玩,被一小孩儿指着说丑。


    谢苏当场便垮了脸,也由此知道自己当真与绣花这一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


    “那你想做什么。”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谢苏不服气道。


    谢欢沉思片刻,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想开间讼院”


    “讼院?”谢苏迷茫道:“你是想做讼师?”


    “是。”谢欢说道:“我想专接哥儿、姑娘和穷苦百姓的案子,不收他们钱,若是日后案子多了再多招些讼师。”


    “那你不挣钱呐?”谢苏问。


    谢欢唇角含笑,幽幽道:“不挣,省得被人说与民争利。”


    这是他这些日子想来最好的法子,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他熟读《大珉律法》,本也是喜爱研读法文条例,还做过一阵子的员外郎判过许多案子,他也知晓许多底层的百姓根本请不起讼师,甚或有些讼师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草包,状纸写得一点不用心。


    “苏儿。”


    沧桑清润的嗓音响起,谢欢和谢苏齐齐转头看去,只见楚太傅杵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悠悠走来。


    “祖父,你怎地又出来了!”谢苏蹙眉,走过去扶着楚太傅,待他坐下才松了口气,口吻略带埋怨道:“大夫都说了你这病得静养,该少出来走动才是!”


    楚太傅乐呵呵笑道:“总待屋里,闷得慌,老夫出来透口气。”


    不过短短半年,楚太傅容貌苍老许多,许是被病症拖累,整个人十分憔悴消瘦。


    谢欢立在一旁,低声喊了句:“太傅。”


    楚太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谢欢来了,快坐。”


    谢欢依言坐下,又听楚太傅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府里吧,以后可以常来。子逸常不在家中,府里只有我个老头子,苏儿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你多来陪他聊聊天。”


    “祖父!”谢苏亲昵的冲着楚太傅撒娇道:“我正跟谢欢商量做生意的事儿呢!他想开间讼院,专为哥儿、女子还有穷苦的百姓辩讼,您觉得怎么样!”


    谢欢瞧见楚太傅顿了顿,眼中染上笑意,对他道:“老夫记得你之前当官的时候是做的员外郎?”


    谢欢点头道:“是。”


    “那很不错,”楚太傅赞同道:“你既知律法,胸中又怀万千道理,做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谢欢抿了抿唇,问道:“可太傅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举动太过多余?”


    “为何?”


    “民间本有讼师,我圈定前来问询的人群,此举定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谢欢声音越来越低,“且这也帮不了多少人。”


    这是谢欢纠结了许久的地方。


    “偏帮一隅也是做善事,”楚太傅缓缓道,他双眼柔和,像是蕴含着清风明月在其中,“你有此心已是难得之事,天下之人的苦难多如瀚海,即便是神佛下凡也不能普度众生。”


    “谢欢,”楚太傅说:“你为官时不过一六品小官,能做到问心无愧、两袖清风已是翘楚。如今你虽担着煜王妃的名头,可若当真论起天下百姓之事,与你并无什么干系。”


    “京中官员数百,他们尚且没有作为。古往今来多少功成名就之士,名声远扬的圣人能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的不过寥寥,大多不过为自己的一己私利所蒙蔽,更别提为哥儿、女子缪绸。”


    “若你当真下定决心,且不惧他人言语,便坚定去做便是。”楚太傅咳嗽两声,端着茶饮了一口,又道:“若是坚持不下去,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想太多。”


    谢苏双手撑着下巴,应声道:“祖父这是觉得谢欢的法子不错?”


    楚太傅笑呵呵道:“只要不是害人之事,老夫觉得都不错。”


    “哦。”谢苏嘟着嘴,看向正在沉思的谢欢扯他袖子道:“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开讼院。”


    谢欢挑眉,笑问道:“你不是要开镖局?”


    “有什么区别,”谢苏毫不在意道,“你开讼院不也得有人守院子,我到时候找些人来讼院当护卫便是,也省得有人闹事。”


    “你倒是想得不错。”谢欢笑道。


    怕是到时候闹事的人当真不会少。


    眼神与楚太傅含着笑意的双眼对上,谢欢朝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管他呢!


    先试试再说。


    反正就跟楚太傅说得一样,大不了他就不干了呗!


    总归这是自己心中所想,读书好又不代表着就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他做官的时候不过一六品小官,现在更是一个王妃的空壳头衔,他只要无愧于心,能帮的地方帮就是了。


    认清自己的能力后,心里轻松不少。


    谢欢唇角微扬,笑容愈发明艳-


    哪怕之前与楚太傅有过一面之缘,谢欢也没料到他竟如此亲和。


    与楚太傅聊天甚是享受,他并不会在闲谈时说什么恼人的大道理,而是会说许多或是书上或是亲身经历的趣事,颇为风趣。怪道谢苏嫁来楚府不过半年,瞧着倒像是把楚太傅当做了亲祖父一般。


    谢欢也听得什是有趣。


    眼看着太阳落到西边,吹拂的风愈发凉爽,楚府的下人来叫三人去吃晚膳时,谢欢才意识到居然已经酉时了。


    “天色不早了,三哥、太傅,我就先回去了。”谢欢道。


    谢苏不解道:“吃了晚膳再回去呗。”


    “不了,”谢欢摆手,“我答应了薛时堰回去吃。”


    恰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禀告说:“老爷,煜王爷求见。”


    “哈哈哈,”谢苏指着谢欢笑道:“居然还找上门来了,你们俩还真心有灵犀。”


    谢欢面皮羞臊,脚趾蜷缩:……这人真是半点等不得。


    “去吧。”楚太傅轻轻挥手,笑道:“别让煜王久等了。”


    谢欢装傻般的笑了两声,跟两人道完别,便脚步飞快朝着大门外走去。


    楚府门外,煜王府的马车嚣张的停着,薛时堰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旁。


    “薛时堰!”


    谢欢喊了一声,奔过去跃到他背上,双腿夹着薛时堰劲瘦有力的腰,气恼的揪他的发丝,“我马上就回去了,你来干什么,平白让人看笑话!”


    薛时堰的手垫在他屁股下,往上掂了掂,背着人一边往车上走,一边解释道:“我还以为你聊得开心,忘了回家的路。”


    “我又不是傻子。”谢欢不满道:“下次不许了!”


    “嗯。”薛时堰勾了勾唇角,按住他折腾的手,好脾气道:“下次我在家中等你。”


    听到薛时堰示弱,谢欢才算是满意了。


    哼哼!


    总来接他算怎么一回事,万一以后他的讼院要是在京城扬名,让别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那别人还不得在背地里说他被薛时堰管的严实,说他是夫管严可怎么办!


    谢欢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74章


    自定下目标后,谢欢便开始着手选开办讼院的位置。


    原先他嫁来王府时,袁氏给他置办的嫁妆里头便有两间小铺子,后来薛时堰又在第二日就将全部家当地契交到了他手中。


    即便谢欢早已知道薛时堰的家底厚实,但一直没有具体的打听过,直到这次将他名下的家产一一整理过才知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单是京中的开业店铺就有十来家,在江南、徽州、豫州等地也有许多的铺子。其中在京内除了极乐天这样的大酒楼外,竟还有银楼、书铺等,只是余下的店铺并没有极乐天来得出众,不过好在没有亏损。


    还有陛下以往赏的金银宝物,不得不承认景佑帝财物方面出手很是大方。


    谢欢并没有什么薛时堰的铺子他就用不得的想法,两人本就已经结为夫妻,不论是因着什么缘由,总归谢欢没有与薛时堰分开的念头。


    既是夫妻,那么又何必分得太清。


    最终谢欢将讼院的位置定在城西的集市中,京中城东向来是贵人常去的地方,相对应的城西则多是平民百姓。


    集市人多, 能看到讼院的人也多。


    选好位置后, 谢欢又忙里忙慌的找人开始置办物品还有招人,在他的忙碌下则显得整日待在府中的薛时堰异常清闲。


    待谢欢忙活一天回来后,便见薛时堰在院中姿势悠闲的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慢慢的翻看,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回来了?”薛时堰将书卷放下,朝谢欢看去,轻声道:“跑了一天可是累着了?”


    “薛时堰!”


    谢欢大喝一声飞扑过去,手掌松松垮垮的掐在薛时堰的脖颈上,假意怒道:“我在外头奔波一天,你竟敢摆出这般悠闲的姿态,真是气煞我也。”


    任由谢欢胡闹了一会儿,薛时堰拉着他的手腕,轻笑道:“不是你让我在家中等你,免得让你在外头丢了脸面。”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谢欢翻脸不认人道。


    薛时堰也不同他争辩,从顺如流道:“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算了,我说着玩儿的。”谢欢坐下将杯中的热茶牛饮入肚中,跟薛时堰报告自己今天做了哪些事:“……我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等牌匾送来就行了。”


    “今儿招了俩讼师,瞧着都挺慈眉善目,应当是好人。”谢欢侃侃而谈,“我随口说了几个案子,看过他们状纸写的都还不错,只要他们用心些,日后我再给他们加银两。只是我还想找几个哥儿、姑娘进院中学学。”


    薛时堰面含笑意的看着谢欢说得眉飞色舞,只在每次谢欢停下时给他个肯定的眼神。


    虽然谢欢始终改不了以貌取人的坏习性,但薛时堰还是给予肯定道:“办的不错,不过短短半月时间,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


    “那是!”谢欢叉腰自豪道。


    “你预备何时开业?”薛时堰问。


    “你问这个作什?”谢欢疑惑的看了眼薛时堰,随即老实道:“我准备八月初十开业。”


    “八月初十。”


    薛时堰重复了一遍,开口道:“只怕需将此事放上一放。”


    “为何?”谢欢不解。


    “父皇有令,八月初八去景明山秋猎五日,加上来回至少要耗费七日。”薛时堰缓缓道,“你我需得一路陪同,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一同前往。”


    “啊?”谢欢怔住,小脸皱成一团,不高兴道:“陛下什么时候下的命令,这可是我刚找人算好的日子。”


    他倒不是希望生意兴隆什么的,横竖不是个赚钱的活计,只是想要将名声打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薛时堰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谢欢便坐进他怀里。


    “今儿下午刚让人来传的消息,你还在外头。”薛时堰道。


    既然跟皇命碰上,谢欢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他很快便打起精神来:“罢了,我让人再帮我重新算个日子。”


    “嗯。”薛时堰应了声,忽然道:“谢欢。”


    “昂?”谢欢睁着迷茫的双眼过去。


    “今日我还听说了件事儿。”薛时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什么事儿?


    谢欢心思飞快的运转起来,薛时堰说得怎么像是要讨伐他一样。


    可是自己最近分明安分得紧,整日都在外头奔走,哪儿有时间做坏事。


    谢欢自信问道:“什么事儿直说,别卖关子。”


    大手不动声色的放上谢欢的腰肢,没有用力,就像是随意的搭上去了一般,薛时堰轻声道:“沈大夫同我说,你找他要了避子药。”


    在听到沈大夫三个字的时候,谢欢就知道大事不好,他面色一变就要逃跑,但是放在腰上的双手一用力,谢欢便只能纹丝不动的被桎梏在薛时堰怀中。


    “为什么,”薛时堰声音微沉,“你不想生下我们的孩子吗?”


    生什么孩子!


    这像话吗!


    见逃不脱,谢欢只能干干一笑,抓着薛时堰胸前的衣襟,装可怜道:“我还没适应呢,况且咱们还年轻,早早的要个孩子多不好。”


    谢欢直起腰,指尖轻碰薛时堰的下颔,朱唇在紧闭的薄唇上轻触一下,语意不明道:“有个孩子多闹腾,咱们就两个人一起不好吗。”


    薛时堰微微垂眼便将谢欢故作媚态的小脸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可……


    “你不想要孩子为何不告诉我。”薛时堰掐着谢欢的下巴,将两人隔出一些距离,冷声道:“你可知避子药喝多了伤身子,为何宁愿喝药也不亲口告诉我此事。”


    “谢欢,”薛时堰声音低沉,黑眸紧盯着谢欢,含着些许失望道:“你我既已成亲,有什么事自当摊开来说,还是你觉得是我逼着你成的亲,心中不能释怀,所以……”


    “别胡思乱想!”


    谢欢扭脸躲开薛时堰的手,轻咬朱唇,谢欢捧着薛时堰的脸认真道歉道:“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对,我的确该先跟你商量。只是—”


    谢欢犹豫半晌,还是将自己心中的话尽数吐露:“只是我有些怕。薛时堰,我不想生孩子,我一想到会有个软软的、小小的孩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就害怕。”


    似乎当真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而自己却浑身无力,肚子敞着个大洞躺在床上,谢欢被骇得打了个哆嗦。


    哥儿要怎么生孩子,谢欢不知道,只能想象着是从肚子里剖出来,而现在是技术落后的大珉,又不像他前世剖腹长技术那般娴熟,一个不小心送了命怎么办。


    眼见谢欢似乎被自己的想象魇住,薛时堰赶紧将人抱住,温暖的怀抱很快就将谢欢从骇人的场面中拉扯出来。


    “薛时堰,咱们不生孩子好不好。”谢欢小脸上写满哀求道:“或者,要不你来生。”


    “你害怕就让我来生?”被谢欢的强盗逻辑气笑,薛时堰捏着他腮边的软肉挤了挤。


    “嘿嘿,”谢欢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胸膛,眯眼笑道:“我说笑的,你不是也生不了吗。”


    这话说出,谢欢一顿,忽然反口道:“不对,万一你能生呢。要不今晚你让我试试在上头,万一你能怀上,咱们再去找沈大夫想法子。


    薛时堰双眼危险的眯起,看着谢欢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模样,冷笑道:“我瞧你是愈发的得寸进尺了。”


    薄唇印下,谢欢笑眯眯的将嘴打开一条小缝接迎,唇舌勾缠,舌尖被人重重的吮了一下后,这绵长的吻才总算是结束。


    食指将谢欢唇边残留的银丝抹去,薛时堰气息平稳道:“日后若有什么不想做的事,不许瞒我,至于孩子不想要便不要吧。”


    “嗯。”谢欢呼吸有些凌乱,脑袋在薛时堰脖间乱蹭,拍马屁道:“薛时堰,你也太好了吧!”


    这话既是恭维也掺杂了谢欢心中真实所想。


    薛时堰的确一直在包容着他,谢欢明白。


    不论是他装作儿郎,还是他不想生孩子的想法放在大珉其他人家眼里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薛时堰却都一一应承下来。


    谢欢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除了薛时堰应当没有另一个人会如此全心全意的对他好了。


    “那我方才的提议你同意吗?”谢欢作怪道。


    薛时堰眉峰微扬,声音很轻还有些危险的含义:“你说什么。”


    谢欢“嘻嘻”一笑,也不怕他,凑到他耳边,放肆道:“要不晚上我在上头,你让我也试试当’男子‘’是什么感受呗!”


    他俩都有那物件,没道理他的东西不能用啊!


    谢欢在心里暗戳戳的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眼瞧着薛时堰的表情愈发危险,谢欢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犟嘴道:“是你说让我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不要瞒你的,你看我一说你又要生气!我怎么敢不瞒你嘛!”


    见谢欢愈发顺杆往上爬,薛时堰将人横抱在怀中,站起身朝着卧房的位置走去。


    “薛时堰!薛时堰你干嘛!”


    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收拾,谢欢急得蹬腿,“你别说话不算话啊!你骗我!”


    一脚将卧房的门踢来关上,薛时堰看向谢欢,笑说道:“行,今日你在上头。”


    谢欢:……不妙啊。


    没一会儿房里便传来谢欢“我说的不是姿势”的哀嚎声。


    门外来唤二人前去吃晚膳的王管家涨红着一张老脸,心道:不怪王爷王妃不看时日就办事,两人年纪小,正是贪欢的时候。


    他缓缓探出一口气,转身趔趄一下,飞速逃离。


    第75章


    仲秋时节, 天骤然凉爽。


    谢欢穿着一身红色缎面暗纹窄袖交领外衫,套着红色宽肩无袖对襟,手上戴着黑色护腕,下身着玄色长裤,梳着高马尾,整个人瞧着精神又灵气逼人。


    “薛时堰,”谢欢朝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乐道:“等到了景明山,咱们比赛看谁抓的猎物多。”


    “好,可要下赌注?”


    薛时堰慢步走来,身上穿着黑色缎面暗纹窄袖交领外衫,套着黑色宽肩无袖对襟,手上戴着红色护腕,下身着红色长裤,与谢欢衣裳的颜色全然颠倒,却又很是相配。


    “赌!”


    伸出一根食指在薛时堰面前晃了晃, 谢欢蔑视的瞅了薛时堰一眼, 不屑道:“不给你看看我的本事,你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


    “呵。”


    看着谢欢睥睨天下的小眼神,薛时堰唇间溢出一丝轻笑,问道:“赌注什么?”


    “赌注……”


    谢欢的眼珠子转了转,一瞧便又是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左右踱步两个来回,负手自信道:“还跟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是谁输了就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薛时堰看着他,眼里含笑道:“好。”


    见薛时堰态度懒散,谢欢强调道:“不许耍赖!”


    薛时堰:“嗯, 不耍赖。”


    “那咱们出发!”


    谢欢振臂一呼,豪情万丈道。


    他这性子实在活泼,即便薛时堰已经见惯了,也时常忍不住发笑。


    两人钻进车厢,车夫拉着缰绳大喝一声“驾”,身后三辆马车的车轱辘便跟着缓缓滚动起来,前往城门处与景佑帝的队伍集合。


    谢欢本以为区区七日,他们带了三辆马车的衣裳还有吃食已经算得上多,直到看见景佑帝带着的十八辆车马,还有公主侯爷各带着八辆马车时,才发现自己大惊小怪了。


    皇宫的禁卫军和兵部的军队分为两批,身上穿着制式不同的甲胄步行为车队开道,以及在两旁和最后保卫贵人们的安全。队伍声势浩大的朝着景明山出行,朝廷官员心怀其他念想的便将家中最受暗中的儿郎、姑娘哥儿带着一起。


    在车厢里待了半日闷得慌,谢欢本想着出去骑马透透气,结果一掀开帘子却恰好看见薛陵钰那伪君子骑着马路过,还冲他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晦气。”


    谢欢将帘子关上,啐道。


    薛时堰见他气得慌,塞了个葡萄进他嘴里,问道:“怎地了,开个帘子也能给你气着。”


    “还不是你那二哥,”谢欢将葡萄几下嚼了,朝薛时堰抱怨道:“我看见他就烦的很,还冲我笑,也不看看笑得有多假。”


    上回拆穿谢欢后,听闻景佑帝没有处置谢欢,薛陵钰还曾多次去找景佑帝请求他重判此事。


    谢欢自问跟薛陵钰没什么仇恨,怎么还就咬着不放了。


    虽然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当时进退两难的局面,但是不妨碍谢欢厌烦薛陵钰。


    他最讨厌的就是笑面虎了!


    还不如薛明轩那个蠢蛋呢!


    “贺疏朗不也是带队的首领,怎地没瞧见他。”谢欢回忆起方才绵长的队伍,前后都看不到头,嘟囔道:“好些日子都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听三哥说,爹把清潇也带来了,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薛时堰瞳孔微动,握着他的手,语意不明道:“你想虞清潇了?”


    听薛时堰语气不对,谢欢愣了愣,忽而笑倒在他怀中:“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说怎么每次你对清潇的语气那般冷,”谢欢用手撑在薛时堰硬邦邦的大腿上,眉眼弯弯,道:“他是我弟弟,之前是他年纪小,没见过什么男子,母亲又常在他耳边念叨,他才误认为心仪我,你也是他哥哥,以后大气些。”


    薛时堰抿唇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有些红。


    害羞的薛时堰,没见过。


    谢欢伸手在他耳根捏了捏,颇为好奇。


    没一会儿耳根变得越来越烫,谢欢奇道:“你做那种事都不害羞,怎地现下却脸皮忽然变薄了。”


    薛时堰拿下的他的手,将脸扭过去不语。


    吃醋被谢欢点出来,还吃的是自家弟弟的醋,薛时堰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丢人,更丢人的是即便谢欢说了虞清潇不喜欢他,薛时堰依旧不想让谢欢与他走得太近。


    “别装酷。”谢欢捧着他的脸道:“说话。”


    “说什么。”薛时堰看他。


    “说你以后不会乱吃醋,更不许吃闷醋。”谢欢打趣道:“不然万一哪天你跟我生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会。”


    薛时堰的声音有些小,谢欢有些没听清:“不会什么。”


    “不会因为吃醋跟你生气。”薛时堰认真道。


    即便他并未捅破窗户纸时,谢欢一直便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从未与谁走得太过亲近。薛时堰认为吃醋是他自己心中忍受不了,却与谢欢无关,自然不该因着吃醋跟谢欢气恼。


    耳尖有些发痒,猫眸瞳孔微微晃动,谢欢轻叹般道:“薛时堰,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会说情话。”


    俊脸罕见的露出些许茫然,薛时堰抬眼看向谢欢,便收到热切的带着怜惜的一吻-


    待大部队到景明山时已经临近傍晚,众人慌忙寻找划分好的地方,搭建营帐,准备着晚上的吃食。


    谢欢坐了一天的马车,屁股早已在颠簸的山道中变得麻木迟钝,好像整块肉都没了知觉一般。


    甫一到地方,他便赶紧从车厢里钻了出去,跺了跺脚,酸麻感从脚底传至大腿他才总算是感受到了下半身的存在。


    因着到达的时间较晚,今夜大家便就对付着过夜,谢欢他们分得的这块空地比较大,挨着的便是薛陵钰的地盘,在过去便是定远侯的位置。


    胡乱吃了点烤的肉填饱肚子,谢欢也没了去找谢如敛的心思,收拾收拾,用送来的水将身子擦洗一番后,便钻进扎好的帐子里休息。


    虽说是在车上坐了一天,但真论起来,谢欢觉得还不如自己骑马一天来得舒坦。


    将腿搭在薛时堰的身上,谢欢闭眼很快便熟睡过去。


    次日,卯时初


    天刚蒙蒙亮,谢欢便已因着身体的惯性而准时醒来。


    营帐外除了随时巡逻的小兵外,余下的多是等着伺候的下人,而大多数贵人的帐中一片恬静,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清晨山中的空气最是清新,谢欢洗漱完,便跟薛时堰去山腰处看着旭日自东边缓缓升起。


    谢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成日在京城被俗事烦扰的心胸开阔了不少。


    随着太阳的升高,驻地周围的营帐也逐渐热闹起来。


    直到辰时末,大家都起床食过早膳后,有侍卫过来传话,让大家前往搭建好的高台处会和。


    景佑帝坐于高台中央,良淑二妃分别在其左右两旁,待景佑帝于高台上说了几句场面话,挽着长弓射出一箭后,秋猎便正式开场。


    这次秋猎的头名会得到景佑帝的嘉赏,不过谢欢并没有想去争夺的意思,他戳了戳薛时堰的胳膊,待人看过来时,一本正经道:


    “咱们不比猎物大小,只比猎物数量怎么样。”


    薛时堰直觉谢欢这句话中有诈,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想到他会想什么法子。


    “为何。”薛时堰不动声色的试探着。


    “你我力量悬殊,我射出去的箭准头再好,力气不够也难以射杀高大的动物。”谢欢言之凿凿道:“不过我对箭术还有几分自信,所以咱们比数量,这样你我都不吃亏。”


    不得不说谢欢说得有理,哥儿与男子天生力气上便有差距,更遑论谢欢的功夫荒废了一阵子,而薛时堰却一直坚持不懈的苦练着。


    薛时堰问他:“不反悔?”


    谢欢肯定:“不反悔。”


    “不过,一会儿咱俩分开打猎,”谢欢说:“否则我总要跟你争抢一样的猎物,多没意思。咱们晚间来比比谁的数量多就行了。”


    薛时堰愈发肯定谢欢话里有诈。


    不过薛时堰并不打算拆穿,而是点头道:“好,不过景明山林中地势错综复杂,你莫要走得太深。”


    谢欢摆手:“你放心,我惜命的紧。”


    见谢欢下定决心,薛时堰没多说什么,两人便各自拿着弓箭,骑上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途径山林边缘的时候,谢欢还碰着正在巡查的贺疏朗,他披着寒光凛凛的甲胄,面色严肃,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凤眼也凸显得凌厉起来。


    “贺疏朗,”谢欢拉住缰绳,喊道,“你不去打猎吗?”


    贺疏朗迈着极大的步子,几步便走到谢欢跟前,悄声同他道:“将士们都在呢,你得叫我贺小将军。”


    “贺小将军,”谢欢从善如流道:“你这七日都得在猎场巡视啊。”


    贺疏朗点头道:“是啊,我爹说要是陛下出了一点纰漏,回去要把我绑在柱子上抽。”


    谢欢:……贺将军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凶残。


    “那行,我不耽搁你时间。”谢欢摆手道:“你快回去。”


    要是因着他耽搁贺疏朗这点时间,导致贺疏朗被罚那他真是罪过罪过。


    跟贺疏朗道别后,谢欢骑着马进到林中,没一会儿便碰到楚丰朗和谢苏二人,见到谢欢,谢苏眼睛一亮,朝他挥手道:“谢欢,快来!”


    谢欢脸上带笑,策马跑了过去,对二人道:“你们竟然也出来打猎,我还以为哥夫会在帐中休息呢。”


    秋猎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参与,即便参与也可以只意思意思找几只小野兔便罢。


    谢苏挺起胸,得意洋洋道:“她才不想出来呢,我硬拉着她来的,好不容易参加一次秋猎,待在帐子里像什么话。”


    楚丰朗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箭术实在一般,且因着在鞋中塞了增高之物的缘由,并不适宜打猎,不过见谢苏求得实在可怜,便想着陪他到林中逛一逛。


    谢苏见谢欢装备整齐,不仅带着弓箭,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还有两个侍卫在后头跟着随时准备捡猎物,一瞧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谢欢,我跟你一同打猎!”谢苏积极道,“一会儿我帮你瞧猎物,我指哪儿你就往哪儿射!”


    谢欢看了眼楚丰朗,示意道:“你怎地不让三哥夫给你射。”


    “她不行!”谢苏一脸嫌弃道:“她那箭法臭的很,方才射个兔子,差点把箭篓给射空,还只擦了个边,让兔子跑掉了。”


    谢欢一乐,又问:“你不是也学了射箭。”


    谢苏皱着脸,不高兴道:“我射的都是箭靶,这东西会跑,射不准。”


    “行吧,”谢欢笑呵呵道:“那你帮我找猎物,我给你射只兔子,咱们中午烤着吃。”


    “嗯!”谢苏畅快了。


    楚丰朗看着两人兴致勃勃的模样,清楚的明白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营帐了,只能一脸苦笑的骑着马跟在二人后头。


    “谢欢!谢欢,那儿有只野鸡!”谢苏扒拉着谢欢的袖子,小声激动道:“别射伤了他的尾羽!”


    野鸡的尾羽颜色艳丽,常被人取下拿去做装饰用,谢苏也喜欢得紧。


    “噤声。”


    谢欢轻声道。


    他目光如炬,举起长弓,弓弦紧贴着面颊,待确认好位置后,手指轻轻一松,利箭便凌空飞出,正好中了野鸡的喉咙。


    一剑穿喉。


    一名侍卫过去将野鸡捡起,把箭拔出擦干净放回谢欢的箭篓中,野鸡则收进随身携带的篓子中。


    “等等,让我先把尾羽拔了。”谢苏凑过去道,“放里头一会儿就被糟蹋了。”


    “好箭。”楚丰朗夸赞道。


    谢欢朝她笑了笑,收了弓,仰头看天,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指挥着两名侍卫从猎物中挑了两只兔子,还有刚射杀的野鸡出来烤着吃。


    刚烤出来兔子撒了佐料,外酥里嫩,谢欢和谢苏吃的津津有味。


    等午时过后,谢欢再次拿起弓箭,几人继续寻着找猎物去了。


    只是时候越晚,谢苏发现谢欢愈发不用心起来,反而总是在地上看来看去,像是在寻什么东西一般。


    直到谢苏忍不住要发问时,却见谢欢神色一喜,跑到一棵树下蹲了下去。


    谢苏跟着跑了过去蹲下,只见谢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正小心翼翼引着蚂蚁往里进。


    “你抓蚂蚁干什么?”谢苏疑惑道。


    谢欢什么时候染上玩蚂蚁的习惯了?


    猫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见布袋里进去了至少三十来只蚂蚁,谢欢将布袋的口子收紧,轻声道:“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哼。


    要是他的猎物数量当真比不过薛时堰,到时候他就把这些蚂蚁拿出来凑数。


    反正他跟薛时堰事先说好了,不看猎物大小。


    谢欢心中得意,薛时堰定然想不到他如此聪慧。


    这次赌局,他赢定了!


    “行了,咱们准备准备回去吧,咱们也跑得有些远了,回去要些时候。”谢欢道。


    谢苏没什么意见,今天在林中跑了一天他也尽兴了,至于楚丰朗更是早就想回去了。


    楚丰朗拉着马绳正往上爬,一道破空之声响在耳际,伴随着的还有裹挟而来的凛风。


    “夫君!”谢苏惊骇喊道。


    “砰!”


    好在谢欢刚好在旁边,迅速拔剑将射向楚丰朗的箭打歪,铁质的箭尖刺进马儿的背部,绽出大片血迹。


    马儿吃痛,身形剧烈扭动,楚丰朗力道不够很快便被甩开,只能看见马儿奔出去的身影。


    “楚丰朗你没事吧!”谢苏跑来将楚丰朗有些失力的身子接住,神色担忧道。


    楚丰朗拍了拍他的手,神色不太好,但好在谢欢打的及时,他并没有受伤。


    凉风骤起,谢欢握着剑,沉着脸与三丈外的两名黑衣人对峙。


    第76章


    “保护王妃、楚大人!”


    两名侍卫手执长刀朝着黑衣人砍去,只是离得太远,黑衣人拉弓便是一箭,好在两名侍卫反应迅速,很快便躲了过去。


    见状,谢欢将剑插回剑鞘,挽起长弓,瞄准其中两名黑衣人连续不断的射出箭,为两名侍卫打掩护。


    泛着寒光的箭带着凛冽杀气从颊边擦过,一名黑衣人飞身躲过,眨眼之间,两名侍卫已经攻到跟前。


    眼见避无可避, 两名黑衣人只得放弃弓箭, 改用身后的长刀。


    “呲—”


    两刀相交, 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双方的身影交缠在一起,即便谢欢箭术还不错,一时也没办法分辨出谁是谁,以免误伤自己人,他只得对谢苏交代道:“你瞧着些三哥夫,我去帮忙。”


    “嗯嗯,你放心。”谢苏握着剑,面容严肃道:“我会照顾好她,你只管去。”


    见楚丰朗无恙,谢欢便拿着剑很快加入战场,当务之急先得把黑衣人解决。


    谢欢不明白,分明已经做好防护,这些黑衣人是从何处冒出来,且他们的目的好似是刺杀楚丰朗。


    三打二,两名黑衣人很快便不敌,谢欢一剑刺入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腹部,鲜血很快将腹部的衣裳浸湿,黑衣人很快便捂着腹部跪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对转身便跑,谢欢将长剑抛起,剑柄凌空转了几圈落回手里,手臂微微发力,长剑便飞掷出去正好刺在黑衣人的脚腕处。


    “啊!”


    黑衣人惨叫一声,跪地不起,与此同时,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直中黑衣人胸口。这箭的力度太大,只听那黑衣人“嗬”了一声后,便缓缓倒地,再没了声息。


    马蹄的“哒哒”声自远处传来,黑色衣袂翻飞,马上之人面容俊朗,目若寒星,唯有在看见林间那一抹红时,眼中的寒霜尽数散去,骤然柔软下来。


    “薛时堰!”


    谢欢朝马上之人招手,欢快道:“我在这!”


    棕红色骏马在谢欢身边停下,薛时堰翻身下马,先是将谢欢打量了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方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当发现黑衣人的时候,薛时堰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日夜里谢欢跪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场景。


    只是回想当日的场景,便让他觉得胸口闷堵,窒息。


    “下次,还是不能放你一人出来。”


    薛时堰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心有余悸道。


    听到薛时堰呼吸错乱的喘息声,一向如磐石般可靠的人,现下却微微发着抖。谢欢怔愣一瞬,想到这人应该是在得知黑衣人后便不顾一切的跑来,心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来。


    他们发现到将黑衣人制服统共还没花上一刻钟,薛时堰却纵马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找了过来。


    “我没事儿。”谢欢动作轻柔的抚着他的背,努力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有自保能力,而且这两人也不是冲我来的。”


    二人抱了良久,薛时堰才放开手。


    见薛时堰面色好了些,谢欢主动牵着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轻轻划拉着,有一点点痒,但薛时堰的心却陡然安稳下来。


    “谢欢。”


    谢苏挽着楚丰朗,用看好戏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打趣道:“你同六弟夫真是情深意切啊!”


    放在平时他可没有胆子这样叫薛时堰。


    谢欢面不改色,理所当然道:“还成吧,好歹我俩成亲了嘛。”


    “行了,别说笑了。”楚丰朗看着地上的两名黑衣人,皱眉道:“咱们还是先将这二人带回查看身份。”


    谢欢点头。


    谢欢带着的两名侍卫身上受了些刀伤,一个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故而几人只能等着追着薛时堰而来的几名侍卫将人带走-


    待几人回到营帐时,帐外汪时非正等候着,见两人下马,汪时非立刻上前道:“三皇子,陛下请你前去见他。”


    “嗯。”薛时堰应了一声,垂眼对谢欢道:“你同我一起去。”


    “啊?”谢欢指了指自己,“我能去吗?”


    他不觉得景佑帝会乐意看到他。


    “无事,父皇不会说什么。”薛时堰神色淡淡,毫不在意景佑帝的想法。


    “哦,好。”谢欢眨了眨眼,答应下来。


    总归薛时堰都说没事儿了,他也没必要去纠结。


    二人一起去找景佑帝,谢欢甫一进帐,便见贺疏朗跪在地上,垂头不语,贺将军站在他旁边,垂着头一脸愧疚的对景佑帝道:


    “疏朗办事不力,还请陛下严惩。”


    一路上听薛时堰所言,谢欢才知道原来不止他们,还有好些官员都遭到黑衣人的刺杀,不过好在防护及时,只有鸿胪寺卿手臂被扎了个对穿,其他的官员最多受了点轻伤或者没受伤。


    只是大多文官受了惊吓,此时还没缓过神来。


    秋猎第一日就出刺杀百官的大事,景佑帝自然怒不可遏,当然将贺疏朗骂得狗血淋头,勒令薛陵钰前去抓捕剩下的黑衣人。


    景佑帝眸中晦暗不明,手指在扶手上轻敲,轻飘飘开口道:“贺卿,朕是信任你贺家,才让疏朗负责秋猎的守卫。”


    贺将军头垂得很低,歉意道:“是臣看管不力,让陛下失望。”


    景佑帝不语,抬眼看了一眼薛时堰、谢欢二人,道:“堰儿还有谢欢来了。”


    上前朝着景佑帝行过礼后,谢欢跟薛时堰退至一旁。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贺疏朗,谢欢心头着急,又看看面容有些凶神恶煞的贺将军还有他那堪比砂锅大小的拳头,愈发忧心。


    啧。


    贺疏朗这顿打怕是逃不过了。


    “堰儿,”景佑帝面上喜怒难辨,发问道:“关于今日黑衣人刺杀一事,你对幕后之人可有何想法?”


    薛时堰回道:“禀父皇,儿臣不知。”


    “是吗。”景佑帝声音很轻,拍了拍手,便有人抬着几名黑衣人的尸首进来丢在贺疏朗旁边,他们衣裳大敞,用来遮面的黑巾被扯扯下,露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容。


    “彻查黑衣人的事,朕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见薛时堰似要拒绝,景佑帝语气强硬道,“堰儿,赌气是要看时候的,不要在这种事上惹朕生气。”


    薛时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是,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尽快查出幕后之人。”


    “嗯。”景佑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至于疏朗—”


    景佑帝沉吟片刻,斜睨着贺将军,轻声道:“朕罚他杖三十,回府面壁思过半年,贺卿可有异议?”


    这话看似在问贺将军,实则是下了通牒。


    贺将军抱拳道:“臣没有异议,疏朗,还不多谢陛下开恩。”


    贺疏朗叩头,恭敬道:“臣,多谢陛下开恩。”


    “那便这样定了。”景佑帝食指一抬,身后便走出两名身材高大的将士便拿着碗口粗细的棍子。


    每一棍落在臀肉上便传出来令人心惊胆颤的闷哼声。


    谢欢看得仔细,这两将士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收,没一会儿贺疏朗脸上便遍布汗珠,嘴唇咬得死紧,臀上的长裤已经湿了,不难想象内里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场面。


    谢欢不自觉的扯着薛时堰的衣摆,每一棍落下,他便跟着心中一抖。


    好不容易三十棍打完,贺疏朗嘴唇已经被咬烂,人也已经近乎晕厥。


    差人把贺疏朗抬回去养伤,景佑帝对薛时堰等人道:“且退下吧,朕也乏了。”


    “是。”


    薛时堰、谢欢、贺将军同时行礼,慢慢退下。


    三人走出帐外好一段距离后,贺将军面色愁容的对薛时堰说:“堰儿,疏朗过于疏忽大意,恐会牵连于你。”


    薛时堰摇头,宽慰道:“舅舅放心,此事太过巧合,其中定有蹊跷。你对表哥也莫要太过苛责。”


    “哎—”贺将军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一脸沧桑的离去。


    谢欢不自觉的想跟贺将军一起去,却被薛时堰拦下。


    “我想去看看贺疏朗。”谢欢解释道:“他那般耐揍都被打得差点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发烧。”


    “明日再去。”薛时堰低声道,“天色已暗,我一会儿得去查看黑衣人的情况,你一人去恐会被人做文章。”


    谢欢看看薛时堰,又看看贺将军颓丧的背影,妥协了。


    回到营帐,谢欢和薛时堰随便吃了一点,等薛时堰走后,他擦洗了下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仰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脑中回想起景佑帝冷漠的神色,还有贺疏朗半晕厥的模样,愈发清醒起来。


    到底是谁会选在秋猎的时候来刺杀,更重要的是猎场外重重防护,禁卫军和贺家军轮换着在巡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谢欢不明白。


    辗转反侧半宿,第二日天还未亮,谢欢便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薛时堰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着过了一夜,薛时堰恐怕也饿了,他胡乱塞了些点心在怀里,打算去找人。


    结果刚走到办事的营帐外头不远的地方,便见薛时堰刚巧出来,只是谢欢还没来得及喊人,早等候在帐外的一名面容姣好的哥儿便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迎了上去。


    这人谢欢有点印象,是户部尚书家的哥儿,排行第七,名唤傅楹。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还是谢家六郎时,谢苏曾跟此人有过交锋,两人不过一个小小的冲撞,傅楹仗着父亲的官位比谢如敛大,便将谢苏给痛骂了一番,还喊傅家的下人扣住谢苏要打他。


    谢苏气得要跟他动了手,后来还是谢家下人找来谢欢将谢苏给接走了,才止住了这场笑话。


    只是谢欢当时急着救谢苏对傅楹说的话不太好听,字里行间都在说傅楹不明事理,丢户部尚书的脸之类的,总之他们离开的时候,傅楹的脸色很是难看。


    谢欢因此在国子监时还被傅家的五郎找过麻烦。


    傅楹面色泛红,似乎有些害羞,将那汤盅双手端在胸前,细声细气的说着话,而反观薛时堰则面无表情,脚步一转便要掠过傅楹往前走。


    许是薛时堰拒绝的太过明显,傅楹急了便想去抓薛时堰,结果薛时堰一个闪身,害得他差点摔倒。


    向前的脚步忽的停下,谢欢站在原地,一手摸着下巴,眸中带着好奇的看向二人。


    薛时堰这是有烂桃花了?


    第77章


    “煜王殿下, ”傅楹不悦道:“这汤从昨夜我就让人一直煨着,今日天不亮我便早早给你送来,你连尝都不尝也太过分了。”


    薛时堰目不斜视,对着守卫的士兵吩咐道:“将人撵出去,不许其他无关之人靠近此地。”


    “是!”


    两名士兵毫不怜香惜玉的拖着傅楹离开,汤盅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浓稠的乌鸡汤洒在地上。


    经过谢欢时,傅楹指着谢欢大声道:“这还有一个,你们快些去拖他出去。”


    两名士兵见人是谢欢,擒着傅楹的手并未放松,朝着谢欢恭敬喊道:“王妃。”


    谢欢摸了摸鼻子,在傅楹杀人般的眼神中,有些尴尬道:“嗯,你们早啊。”


    “谢欢。”


    早在吩咐二人将傅楹拖走时,薛时堰便瞧见谢欢举步不定的模样,他直接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一夜没回来,担心你饿着。”谢欢把怀里捂的有些温热的糕点拿出来塞薛时堰手里,拍他肩头道:“查案固然重要,但饿坏了身子可不成。”


    薛时堰将糕点接过,知道谢欢是担心他,嘴角一翘,有些阴霾的心情霎时好了起来。


    两人走到一个清净的地方,谢欢小声问道:“怎么样了,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了吗?”


    薛时堰将一块桂花糕含在嘴里嚼了嚼,喉结滚动,待嘴里没了东西后,才说道:“有些眉目,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


    谢欢表情疑惑的看向他。


    “极有可能是谭忠的人。”薛时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一名刺客身上翻到了谭忠的信物。”


    “谭忠?”谢欢低呼一声,左右看看,附在薛时堰耳边道:“他不是死了吗?陛下先前彻查朝中于谭忠有关系的人,将他们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死的处死,连跟他家狗关系好都会被收拾,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热气吐在耳边有些痒,被谢欢的话给逗得有些想笑,薛时堰回道:“薛明轩未死,总会有人不死心。”


    谭忠权倾朝野多年,一朝倒台,明面上与他交往过什的官员被景佑帝铲除,可定然还有一直隐藏在暗处,未曾露过马脚之人。


    “你是说这些刺客是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谢欢咂了咂嘴,奇怪道:“可是此次景明山的防护不是由贺疏朗还有薛陵钰一同负责。”


    “贺疏朗定然不可能放人进来,”谢欢分析道:“薛陵钰更不可能了。”


    薛陵钰跟薛明轩说起来二人没有深仇大恨,但既同样想要争夺皇位,薛陵钰又怎么可能帮着薛明轩的人进猎场。


    说不通。


    薛时堰点头,顺着他的话道:“的确他二人都没理由放刺客进来,可惜的是大半刺客要不死在了贺家军和禁军的刀剑下,要不便自尽而亡,只余下寥寥几人还留有一口气,暂时审问不得。”


    想起营帐内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的刺客,薛时堰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跟谢欢道:“也罢,此事急不得。我们先回去。”


    “哦。”


    谢欢眨了眨眼,乖顺应道。


    眼看着二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下人给薛时堰端来热水,谢欢坐在床边无聊的晃了晃腿。


    “薛时堰。”


    脚跟踩在地上,他忽然发难道:“老实说,你昨天是不是背着我去英雄救美了。怎么一大早就有个貌美的哥儿在你门外等着!”


    将擦脸的干巾搭在盆上,对于谢欢迟来的质问,薛时堰颇为无奈。


    “我还道你不在意。”


    薛时堰走到谢欢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搭在谢欢大腿两边的床板上,从下往上仰视着谢欢,嗓音磁性又带着些撩拨的意味:


    “吃醋了?”


    “怎么可能!”谢欢翻了个白眼,脚尖提起轻轻的在薛时堰的膝盖上踢了下,双手抱胸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招惹那祖宗了。”


    傅楹的性子,谢欢想起来就头疼。


    没成想听谢欢这么说,薛时堰的脸反倒沉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愿意接谢欢的话。


    “嘿,瞧你这小心眼的模样。”谢欢一乐,捧着薛时堰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哄道:“我这不是相信你吗,你怎么反倒还生气了,换做其他人,怕是盼都盼不来我这样好的良人。”


    高大的身影忽然站起,谢欢眼前瞬间被一整片阴影所笼罩。


    被人强按着后脑勺啃吻唇的时候,谢欢挣扎踹了薛时堰两脚,在接吻的空隙崩溃道:“将、将外裳脱了……脏、脏死了。”


    薛时堰的外裳还沾着昨夜拷问刺客时留下的斑斑血迹,一想到薛时堰穿着这身衣裳上床,谢欢登时急了。


    提膝往上一顶,薛时堰闷哼一声,放开了手,眼里盛满不快。


    “混蛋!”谢欢给薛时堰本就不干净的外裳又添一个脚印,怒道:“你敢穿这身衣服上床,我就把你连着被子一起扔出去!”


    薛时堰沉默半晌,默默将外裳脱掉,只穿着光洁的里衣上床。


    “昨日我骑马去找你时,恰好看见刺客伤人,便顺手给了一箭。”薛时堰解释道:“结果救的人恰好便是傅尚书之子,至于他今早为何会知道我在那处,想必应当是傅尚书透了信。”


    “还真是英雄救美啊!”谢欢惊讶道。


    “不算。”薛时堰环着谢欢的细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道:“举手之劳罢了。谢欢,你当真心里一点不难受?”


    这话太过孩子气,谢欢禁不住笑出了声,在薛时堰的头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笑问道:“薛时堰,你希望我心里难受?”


    不等薛时堰说话,谢欢又伸手将他弄乱的发丝,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自问自答道:“我相信你,自然就不会难受。若是有一日我开始怀疑你了,才会难受。”


    “你要是以后当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就早些告诉我,咱们好聚好散也成,要是让我自己发现了,我到时候真的会把你阉了哦。”谢欢半真半假道。


    听到谢欢这近似威胁的话,薛时堰非但没有生气,表情反倒还好上不少。


    “不会的。”薛时堰将头埋进谢欢的脖颈处,咬着细嫩的皮肉,含糊道:“这辈子,只有你一人。”


    他怕得只有谢欢完全不在乎。


    “痒,别咬。”谢欢推了推他的头,想起身,又被薛时堰摁了回去。


    “你自己睡会儿,我等下要去看贺疏朗。”谢欢无情道。


    “陪我,”薛时堰拉着人不放,嗓音带着些示弱的意味:“贺疏朗皮糙肉厚,过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用不着你操心。”


    不等谢欢拒绝,薛时堰又道:“待天光亮些,你再去。箱子里有沈大夫给的金疮药,你等会儿一同带去。”


    谢欢无奈,只能半躺在床上,薛时堰将头搁在他的小腹处,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听着薛时堰沉稳的呼吸声,谢欢昨夜本就没睡好,便也跟着打了会儿盹儿。


    再次惊醒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营帐被照的亮堂。薛时堰的脑袋不知何时从谢欢的肚子上移到了旁边的玉枕上。


    谢欢轻手轻脚的下床,从薛时堰说的箱子里翻出写着金疮药的瓶子,又拿了外用治伤疤的药一同揣进了怀中。


    贺疏朗的营帐离着有些距离,谢欢走过去花了时间。


    好不容易快到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正在离贺疏朗营帐不远的地方踱步,看起来是想进去,但又苦于没有理由。


    “清潇。”谢欢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虞清潇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攥着瓶子的手又紧了紧,磕磕巴巴道:“欢哥哥,我听说贺小将军被杖罚了,便想着来看看他。”


    “你一个人不好意思进去?”谢欢没多想,贺疏朗跟他关系不错,之前清潇还找贺疏朗帮忙去刑部牢里探视过他。


    虞清潇弱弱道:“嗯。”


    谢欢只以为虞清潇是心地善良,担心贺疏朗,便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说着他抬步往前走,虞清潇跟在他身后心神安定下来。


    “昨日你跟爹还有母亲没事儿吧。”谢欢问道:“我听人说你们没伤着,怕扰到你们歇息,便没去。”


    虞清潇细声细气答道:“欢哥哥放心,我跟义父义母都没受伤,那些刺客来时,我们恰好离贺小将军不远,他把那些刺客都杀了我。”


    贺疏朗不过三两下便将那些人给收拾了,那还是虞清潇头一次看见贺疏朗动手。


    一点没有憨头憨脑的傻样,反倒英勇威武,就像苏哥哥跟他说的那些江湖杂书中的大侠一样。


    故事有些耳熟,谢欢心中略觉怪异,但又不知怪异在何处。片刻后,毫无察觉道:“那得好好感谢贺疏朗,我下午再去看看爹,你们没吓着吧?”


    虞清潇:“昨夜受了些惊吓,今日一早我瞧着他们没什么大碍。”


    谢欢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掀开门帘,谢欢进去时,贺夫人坐在贺疏朗床边的脚踏上,面色有些憔悴,应当是从昨夜起一直守着贺疏朗。


    “谢欢来了。”贺夫人朝着他勉强笑了笑。


    幼年时谢欢也曾去过将军府,贺夫人见过他,知道他同贺疏朗关系好。


    “贺伯母,贺疏朗怎么样了。”谢欢往床上看了看。


    只见贺疏朗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不知是自昨夜起就没醒还是睡了过去。


    贺夫人转头看了一眼贺疏朗,眸中有些忧心道:“今儿一早醒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现下还没醒呢。不过好在这孩子自小便皮糙肉厚,大夫说只是些皮肉伤,多养些时日便好了。”


    谢欢点了点头,将自己怀里的药瓶全拿了出来,跟贺夫人道:“这是王府的大夫给的金疮药,薛时堰说疗效很好,您晚些给薛时堰抹上试试。”


    “诶。”贺夫人接了过去,笑道:“你和堰儿倒是有心了。”


    谢欢笑了笑,转头对看着贺疏朗出神的虞清潇道:“清潇,你不是也带了药,还不一并给了伯母。”


    “是,我给贺小将军带了些药来。”虞清潇腼腆的双手递出瓶子,道:“义父说这是府里最好的药粉,贺夫人,您也可试试。”


    见人是跟着谢欢一同进来,贺夫人没有疑心的接了过来。


    看清虞清潇的容貌时,贺夫人停顿一瞬,忽而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似见过你。”


    忽然的发问,让虞清潇有些手足无措,他磕磕巴巴的道:“我叫虞清潇,之前去将军府上求见过贺小将军。”


    谢欢接话道:“伯母,这是我家义弟,之前因着我的事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贺疏朗帮忙了。”


    每次提起因他假扮男子而惹出的事儿,谢欢都有些心虚。


    “难怪,”贺夫人恍然大悟,她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虞清潇,温和一笑:“你这药我收下了,且放心,疏朗自小就是个皮孩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好起来。”


    虞清潇点了点头,莫名有些害羞。


    谢欢跟虞清潇在看过贺疏朗后,见贺疏朗迟迟没醒,谢欢便改变主意,打算先去看看谢如敛和袁氏,下午再来贺疏朗这处。


    虞清潇自然同意。


    两人刚离开贺疏朗的营帐不久,却碰到一不速之客拦路。


    谢欢看着傅楹满脸阴郁的带着一群手下拦住二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就说这人一招惹了,就是个大麻烦。


    “谢欢?”


    傅楹怪声怪气的喊了一声,语气阴阳道:“这名字好生熟悉,我怎么记得上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是一个男子。”


    眼神故意在谢欢身上上下扫视一番,不屑中夹杂着嫉妒,他嘲讽道:


    “怎地今日一见,却又忽然成了哥儿。难不成,世间竟有人连自己是哥儿还是男子都分不清吗?还是有人故意恬不知耻扮成男子,只是为了接近煜王,得他的怜宠。”


    第78章


    这是找茬来了?


    谢欢懒得搭理,索性拉着虞清潇绕过傅楹往前头走。


    “我同你说话呢!”傅楹脚步微动,挡在谢欢跟前,面色不虞道。


    这是不搭理他,还来劲了。


    谢欢松了拉着虞清潇的手,冷笑一声,神情桀骜道:“傅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拦我的路?叫这么多人来莫非是想要对我动手?”


    眼神冷冷的扫视过傅楹身后的下人,谢欢冷下脸, 阴沉道:“不过一尚书之子竟敢拦本王妃的路, 我瞧尚书府怕是未曾教过傅公子规矩,可是要我代劳?”


    谢欢沉下脸时,有几分骇人,傅楹被吓得一时不敢动弹。


    见傅楹神情惶惶似乎没反应过来,谢欢再次拉着虞清潇准备离开,结果没想到傅楹竟然硬着头皮又挡在前头。


    这是连煜王王妃的名头也不管用了?


    傅楹不过户部尚书之子, 缘何敢来拦他的路,更别提他是在他已经申明了这一点后, 难道傅楹当真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许走!”傅楹咬牙道:“你不过是仗着与煜王自小相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又没胡说,即便你拿煜王做筏子,他也不得发作于我!陛下也不会允许你私下滥用权利,残害好人。”


    谢欢:……


    他真的不明白傅楹脑子里装的什么,要是他真想对傅楹动手,不会私底下动手吗?


    好歹他刑部出身, 当真动手了,清理证据还是有一套。


    “你到底要做什么?”谢欢头疼道:“就为了来说我是故意靠近薛时堰?”


    “难道不是?”傅楹双手抱胸,气道:“你嫁给了煜王还不知足,竟然还跟贺小将军牵扯不清!我可看着你从贺小将军营帐里出来!”


    “不愧是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在刑部的时候同其他男子同吃一碗菜,也不知煜王得知你的本性,还会不会愿意护着你。我若是你早就愧疚难安,自请下堂!”


    谢欢:……


    “哦。”他耸了耸肩,吊儿郎当的答道。


    见谢欢对自己的指控毫不在意,傅楹脸涨得通红,咄咄逼人道:“你当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傅公子,”虞清潇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傅楹,彬彬有礼道:“你也同为哥儿,缘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坏欢哥哥的名声。欢哥哥与贺小将军自小相识,贺小将军手上,欢哥哥前去关心实乃人之常情,更遑论营帐内贺夫人还在场。再说欢哥哥与煜王伉俪情深,又是陛下赐婚,你此言可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


    嘿,清潇还挺会说。


    谢欢心头一乐,原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见虞清潇态度强硬,反倒来了兴致。


    “是啊,傅公子,你冲撞本王妃,就是为了告诉众人你对陛下赐婚有异议吗?”谢欢负手凑近傅楹耳边,装模作样道。


    这下轮到傅楹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这事儿说来是拿捏谢欢,没想到竟是被反将一军。


    “说起来,你无缘无故冲撞本王妃,按理我该罚你。”谢欢胁迫似的轻声道。


    不意外的看见傅楹额上的薄汗,谢欢轻笑一声,拂袖道:“不过我今日还有要事,没空跟你纠缠,且放你一马,若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可听明白了?”


    傅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嗫嚅,硬邦邦的吐出四个字:“听明白了。”


    谢欢跟虞清潇翩翩离去,留下傅楹和他的一干仆从,干站原地。


    “如何,本王早同你说过,谢欢此人脸皮奇厚,三言两语你便想说服他绝非可能。”薛陵钰从暗处的大石后,缓步而来。


    傅楹不甘心道:“谨王殿下,先前不是说会出来为在下撑腰,为何当煜王妃发难时,却一直躲在暗处。”


    对于傅楹的指责,薛陵钰面不改色道:“时机未到,本王不宜出面。”


    方才他正要出去时,恰好听到虞清潇提起景佑帝,于是便又将迈出的脚收了回去。


    “傅公子,”薛陵钰意味深长道:“你需知道,本王是站在你这一方的便好。谢欢于三弟而言,不过是比较熟悉,并非情爱。”


    “是吗?”傅楹轻声问道,被蛊惑的脑子却清晰了不少。


    早时他被薛时堰赶出来,很是气恼,恰好碰见巡查的薛陵钰。


    薛陵钰了解过他被赶出来的缘由后,便告诉傅楹可以来到贺疏朗营帐的必经之路蹲守着,到时以要告知煜王为由要挟谢欢。


    却没料,谢欢根本不在乎。


    若是煜王在乎,谢欢敢有这番表现吗?


    傅楹不信。


    “本王作何骗你,”薛陵钰信誓旦旦道:“三弟于感情一方面太过迟钝,待回了京城本王会助你与三弟多多见面。待你二人情投意合,届时你只需吹吹枕边风,三弟自会对谢欢心生不满。”


    “那便多谢谨王殿下。”傅楹朝着薛陵钰行了个礼,很是信赖的模样。


    薛陵钰点了点头,告辞道:“本王还需巡视猎场,先走了。”


    傅楹:“恭送谨王。”


    目送着薛陵钰走远,傅楹身边的一个下人打扮的哥儿,低声道:“楹哥儿,咱们先回去?”


    傅楹斜了他一眼,不耐道:“还用你说。”


    说罢,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开-


    谢如敛和袁氏果真如虞清潇所言,并未受伤,说是受了惊吓,其实也只有袁氏有点害怕。


    谢欢跟谢如敛问候了几句,见没什么事儿,便走了。


    下午他和薛时堰一起去看贺疏朗,再次去时贺疏朗已经清醒了。


    虽然还是不太能够动弹,但即便趴在床上,也顽强的将脑袋伸出半个在床外哼哧哼哧的啃着鸡腿。


    “豁,你才刚醒胃口这么好。”即便对贺疏朗的痊愈能力早有见识,谢欢也不免觉得惊讶:“大夫不是说得吃清淡点嘛。”


    从昨夜起贺疏朗就一直没吃东西,下午是被空荡荡的肚子叫醒的,饿得他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这鸡腿只放了盐,清淡着呢。”贺疏朗举着鸡腿,给谢欢展示道:“不吃饱人怎么好得起来,要想好得快,就得多吃肉!”


    谢欢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什么大事降临头上,都阻挠不了贺疏朗吃肉。


    “昨日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一二?”薛时堰问道。


    贺疏朗吃肉的动作停滞一瞬,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不知,猎场一带一月前我分明早已带着人前来仔细搜寻过,后又派人驻守着,宵小之辈插翅难进。可昨日偏就出了那么多刺客,我想不明白他们藏在何处。”


    若说贺家军有奸细,贺疏朗是一万个不相信。


    皇家秋猎向来是大事,跟随而来的贺家军都跟着贺疏朗上场杀过敌,彼此信任,不可能会背叛他。


    “会不会是薛陵钰。”贺疏朗直白道。


    陛下令贺家军和禁军一同负责秋猎的安危,那不是贺家军肯定就是禁军了,贺疏朗一根筋的想着。


    “可这样做对薛陵钰又有什么好处?”谢欢插嘴道:“若是被查出来,陛下定然会重罚,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贺疏朗跟着谢欢的思路想了想,发现想不明白,遂自暴自弃道:“不知道,可能他们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吧!”


    愤愤咬下一大口肉,贺疏朗像是嚼着害他的人一般泄愤,大口大口的吞咬着。


    谢欢有些无奈的看向薛时堰,贺疏朗当真是一动脑就不耐烦得紧。


    “清潇托我给你带了些果脯来,”谢欢将早晨虞清潇给他的果脯拿出来放到贺疏朗床前的木桌上,道:“昨儿多谢你救了清潇还有我爹他们。”


    贺疏朗的视线停留在果脯上好一会儿,伸手拿了一个丢在嘴里,入口甜滋滋的,他不在意道:“应该的,好歹我跟谢伯父、潇哥儿也见过几面,总不能见死不救。”


    谢欢点了点头。


    同薛时堰在贺疏朗的营帐中待了一会儿,见人没什么问题了,谢欢便和薛时堰离开了。


    刺客的事,暂时没什么头绪。


    原本高高兴兴出来秋猎,因为出了刺客这事,大家都提不起性子,除了一些武官仗着会武胆子大还敢进去狩猎外,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待在营帐中,不随意出行了。


    景佑帝见众人兴致缺缺,又有刺客这一出,虽有薛陵钰带着禁军整日巡山,但心头总归有了疙瘩,意思意思赏过了今次秋猎的头名,景佑帝便在第四日宣布秋猎提早结束。


    大家在景明山度过最后一夜,明日便可提早归京。


    “你今晚不去审问?”谢欢看着薛时堰回了帐中,有些惊讶道。


    “嗯。”在谢欢的额上亲了亲,薛时堰道:“父皇说回去在彻查,总归没有线索,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差这一夜。”


    谢欢眨了眨眼,往床板里移了移,给薛时堰腾出位置来。


    这几日夜里薛时堰都没回来睡,谢欢都习惯了一人睡在靠床边的位置。


    薛时堰将帐中的蜡烛熄灭,两人相拥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里,帐外忽然传来汪时非尖利的嗓音,很是慌忙道:“三殿下,出事了!您快些起来!”


    黝黑的眼眸瞬间睁开,薛时堰和谢欢相视一眼,两人动作迅速的穿上外裳,匆忙往外跑去,只见汪时非一脸惊慌道:“三殿下,京中有人来报,说是宗人府起火了!”


    宗人府?


    薛明轩!


    难道刺客的事当真是薛明轩那边的人搞得鬼!


    “废太子不知所踪,陛下正对着楚尚书发火呢!”汪时非继续道。


    自薛时堰卸下宗人府的事后,宗人府的一切事宜便交还给礼部负责。


    现在,楚丰朗作为礼部尚书,自然要遭殃。


    第79章


    昨夜谢欢跟薛时堰赶去时,景佑帝正拍桌大发雷霆,营帐中的众人缄默无声,皆不敢言。


    好在虽说此事交由礼部掌管,但楚丰朗并非在京中, 而是京中宗人府的守卫出了问题, 最终被景佑帝痛骂一顿,罚俸半年。


    将营帐中的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后,只余下谢欢和薛时堰。


    刺客与废太子可能有联系的事, 薛时堰也多少透露了些跟景佑帝,凑巧碰上宗人府失火之事,景佑帝不免认为秋猎之事乃是废太子一方转移视线, 拖延时机, 实际上是为了营救废太子, 想要重振旗鼓。


    “堰儿,待归京后,你全权负责将废太子捉拿。”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景佑帝吩咐道:“无论生死,只要能将人捉住即可。”


    “待事成之后,朕会将刑部、吏部交由你管。”说到这里时,景佑帝话中带着些许不容置喙:“莫要再同朕置气,你已成家,年底将要及冠,该明白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


    “贺家军朕也未曾重罚, 只不过略微惩戒贺疏朗,朕心中始终记得贺家的好。你是朕最看重的儿子,连你的王妃犯下滔天大错朕也忍了,莫要得寸进尺。”


    说到滔天大错时, 景佑帝的眼神从谢欢身上掠过,颇有胁迫的意思。


    嘶。


    又翻旧账。


    谢欢有些后悔自己跟着来了。


    “儿臣明白,”薛时堰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半个身位,恰好挡住谢欢:“父皇放心,儿臣定然将废太子一党捉拿归案,不让父皇费心。”


    见薛时堰终于示弱,景佑帝态度缓和下来,带着些安抚意味道:“且去吧,明日一早归京。”


    “是。”


    薛时堰拉着谢欢的手刚出帐外,便见薛陵钰穿着一身甲胄赶来,见到两人时,身形一顿,随即嘴角提起一个虚假的笑,道:“三弟,三弟妹,你们回去了?”


    “嗯。”薛时堰轻轻答道,牵着谢欢目不斜视的与薛陵钰擦肩而过-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已收拾妥帖,庞大的秋猎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最终却败兴而归。


    待回了京城后,薛时堰来不及休整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宗人府。


    谢欢指挥着王府的下人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卸下,在王管家的关切声中收拾收拾,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他便开始忙活着自己的事来。


    讼院的牌匾早已送来,雕花松木上写着张扬肆意的“安平讼院”四个大字,这字是谢欢自己写的,经过十几年的苦练,鸡爪抽风的字样早已变得平整顺滑,甚至颇有自己的风范。


    安平讼院开张得相当低调,城西的百姓只知道有一个颇为大的院子,在某一天忽然挂上了牌匾,好像是开业的意思。


    但对于安平讼院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都不知道。


    只问过一家境困窘的书生,得知是个讼院。


    讼院?


    怎么会有人开讼院?


    自古以来讼师便是在茶馆亦或酒楼等地,由着百姓们自己去寻找,还有人专门开个店铺倒是奇怪。


    大家惊奇之下,倒是没什么人愿意来尝试。


    能开在讼院里的讼师收价还不知道得多贵,还不知道可不可靠,有这闲钱还不如去茶馆找熟悉的讼师。


    后来有讼院的护卫解释,哥儿、女子还有穷苦百姓来安平讼院,东家不收钱。


    大伙儿一听不收钱,又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讼院又非寻常买卖,又不是每家都会摊上官司,大伙儿围着热闹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讼院一连开了三日都没人上门,谢欢还没急,院里的两个年迈讼师倒是急了起来。


    “东家,你这不收钱为人写状纸,打官司当是好事,怎地也不让人出去传消息。”古悸催促着懒散的谢欢,“咱们这一直没人上门来,也不是回事啊!”


    “是啊,东家。”另一名讼师李贫也满脸愁容道。


    谢欢倒是完全不急,将手中的橘子往上抛了抛复又接住,百无聊赖道:“别急,没人来还不好吗,说明大家日子过得好。你们闲着没事儿,便去喝喝茶、下下棋,岂不悠哉。”


    古悸和李贫相视一眼,看着谢欢散漫的态度,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待二人走后,谢欢将橘子扔在桌上,也有些无奈。


    他这讼院刚开,没人敢来实属正常,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宣传,除了等人前来尝试外,别无他法。


    “等吧。”他轻呼出一口气-


    谢欢本以为还要等上好一阵子才会有人前来尝试,结果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人上门。


    不过并不是主动找上门来,而是李贫实在瞧不下去了,自个儿去了茶馆,恰好有需要打官司的苦主在茶馆找讼师,李贫便将人带了回来。


    眼前的姑娘年纪瞧着二十出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虽然看着就是一副贫苦模样,但是穿得很干净。


    见李贫喊了谢欢一声东家,费娘拘谨的搅了搅手指,强自镇定道:“李大伯,说您这儿写状纸不收钱。”


    “不收钱。”谢欢眯着眼笑道:“叫费娘是吧,你要打什么官司。”


    谢欢的外表具有亲人的迷惑性,尤其他一笑时,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费娘紧绷的身子松了松,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前来打官司的缘由一一吐露。


    这费娘要告的人是她的丈夫张胜,费娘与张胜于三年前成亲,一开始二人还算和睦,一年后费娘便给张胜生了一子。


    熟料自一年前,张胜便时常出去花天酒地,成日不回家,家中妻儿一概不管,时常喝醉酒回家还会殴打费娘。


    一月前,费娘被打得晕死过去,醒时才两岁的孩儿敞着衣裳被张胜带了出去,待张胜再将孩儿带回来时,费娘却发现孩子身上满是青紫伤痕。


    费娘询问无果,反被打了一顿,便不再敢问。直到后来孩子又被张胜带走几回,每次回来身上都没块好肉,费娘见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心痛难忍。


    便在张胜又一次带孩子出去时,偷偷跟了上去,她这时才知道张胜竟是将自家的孩子给他在外头的姘头泄气用。


    费娘忍无可忍,便闹着要跟张胜和离,谁料张胜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打了费娘几次。


    “不知我这若是上了公堂,可能和离并且将孩子带走。”费娘怯怯道。


    听完全貌,谢欢蹙着眉,暗骂了几句畜生,肯定道:“你且放心,大珉律法殴妻者定能和离,且还能罚张胜个十鞭。”


    其实大珉关于殴妻不是没有律例,只是案例少,且合离后对女子名声不好,所以向来少有女子会因此告上公堂。


    “嗯,”费娘有些犹豫道:“只是东家,我想问问我能将孩子带走吗?”


    她神情怯懦,眼神躲闪道:“他们都跟我说恐怕不行,若是以前的谢大人判案还有机会。可现在谢大人已经被革职,我……”


    说到此处,她两行清泪落下:“凌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将他留在张胜跟前磋磨。”


    费娘跪在地上,朝着谢欢还有李贫磕头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将凌儿带走就成。”


    “快些起来。”李贫将人扶起,沉声道:“此事老夫定当尽全力。”


    谢欢挠了挠脸,在李贫“你还不快来安慰一下”的眼神中,肯定道:“你放心,我定然让你将孩子带走。”


    等他先看看给费娘判案的人是谁,大不了豁着这张脸面,私下疏通疏通关系也成。


    “多谢二位。”费娘哽咽着答谢。


    谢欢摆了摆手,让费娘跟着李贫去写状纸,自个儿出了门。


    ……


    三日后,李贫跟着费娘上公堂。


    谢欢跟古悸在讼院等消息。


    “哎哟,也不知这李讼师能不能行。”古悸有些担忧道:“可别坏了咱们讼院的招牌。”


    昨夜已经跟付原通过气的谢欢一乐,问古悸:“古讼师这是怕以后没人找上门来?”


    “那倒不至于。”古悸胸有成竹道。


    等这案子了结了,他也去茶馆坐着等人上门去。


    李贫这老匹夫,竟然也不将这样好的法子告诉他,只顾着自己一人!


    谢欢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丢了颗葡萄在嘴里,浑然一点儿也不担心。


    临近晌午,李贫满脸喜色的回了讼院,费娘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很是欣喜。


    “东家!”李贫激动道:“费娘和离了,孩子也归费娘!张胜那畜生被狠狠罚了十鞭,还有他那姘头也被付大人捉来打了五板。”


    谢欢眯着眼,翘了翘唇,对李贫身后的费娘道:“恭喜,只是你带着孩子恐怕日子会艰难些。”


    “怎会,”费娘笑道:“再苦也苦不过被张胜打的那些日子。”


    谢欢看了看费娘怀里脸色青白的小孩儿,抿了抿唇问她:“你可有地方住?我这讼院恰好缺一厨娘。”


    费娘一愣,东家这是要给她找活儿做。


    “东家的意思是?”费娘试探道。


    李贫急道:“东家问你愿不愿意做厨娘呢!还不快答应下来!”


    费娘不知道谢欢便是之前的谢大人,李贫和古悸却是知道的,能在谢大人这儿干活至少不用担心随时被赶出去。


    费娘一惊,忙道:“多谢东家!我愿意,我愿意!”


    说着便要放下凌儿,两人一起跪下感谢谢欢。


    “不过凑巧,用不着感谢。”谢欢及时止住二人,眼神落在凌儿瘦小的小身板上,拿过桌上的西域葡萄递了过去,轻声道:


    “女子艰难,你只要好生干活,我便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费娘心中感动,眼含热泪,一时不知该怎么感谢谢欢才好。


    “凌儿,叫东家。”她急中生智道:“以后东家就是咱们的恩人,你记住东家的模样。”


    凌儿两颊凹陷,只一双眼睛很大,裸露在外的小手还有脖颈上有些还没消退的青紫,他睁着黑漆漆的眼像是听从费娘的话一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谢欢的模样记在心里,口齿不清的喊道:“东、东家。”


    自被张胜带出去虐打后,凌儿的反应比以前慢上许多。


    “乖。”


    谢欢心头一软,塞了颗葡萄进他嘴里,将凌儿一边的腮撑得鼓鼓囊囊,谢欢笑道:“别听你娘胡说,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说罢,他招来院中的管事,吩咐道:“费娘是我新招的厨娘,你给她娘俩找一个单独的屋子住。”


    谢欢这院子大,空着的屋子也多,给费娘他们住不算什么大事。


    临走前,费娘感激涕零道:“东家,我们一定会记得您的恩情,待凌儿长大,我一定让他孝敬您!”


    孝敬一词都来了。


    怕费娘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谢欢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东家不愧是菩萨心肠,老夫当真没看走眼。”李贫欣慰道。


    谢欢笑道:“菩萨那得救助众生,我可做不了。”


    他只能救救眼前人。


    古悸指着李贫,佯怒道:“好你个李清风!你竟独自去了茶馆,也不喊着老夫一起,你可还将老夫放在眼里!”


    李贫得意道:“老夫这番可算是将安平讼院的名声打出去了,待日后有人上门,你也算是沾了老夫的光,竟是还不知足。”


    “呸!”古悸不屑道:“老夫需要沾你的光!不知羞!”


    见俩年过半百的讼师拌嘴,谢欢颇为无奈,最后大手一挥将两人皆赶了出去。


    要吵出去吵,别吵着他-


    夜里,薛时堰回房时,谢欢仰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追查废太子一事后,薛明轩便时常晚归,偶尔回来时谢欢都已经睡着了。


    “在想什么。”


    薛时堰穿着干净的里衣,将正在出神的谢欢抱在怀里,问道。


    被薛时堰抱习惯了,谢欢熟练的抬起头,方便他的胳膊放在脑袋下,脑中还想着凌儿的惨状,谢欢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想小孩儿呢。”


    薛时堰一怔,迅速翻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谢欢,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第80章


    “你想生孩子?”薛时堰话里暗含着一丝希冀道。


    “你想哪里去了。”


    谢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说薛时堰突然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今日碰着个好可怜的小孩儿……”


    将费娘还有凌儿的事一一说给薛时堰听后,谢欢义愤填膺道:“你说怎么会有人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爱。啧,当真是枉为人父。”


    薛时堰听罢,默默的躺了回去, 扯了扯锦被盖在二人腰上。


    不满于薛时堰的冷漠,谢欢愤愤的用食指戳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都没反应!薛时堰,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薛时堰眼皮微撩,漫不经心的附和道:“是可怜,你想将那孩子抱回来养着?”


    薛时堰的胡言乱语说得谢欢心头一哽,他无语片刻,才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娘有手有脚,能干活。我做什么要去抱人家孩子回来养。”


    “我还道你是觉着无趣,想弄个孩子回府逗弄。”薛时堰淡淡答了声,手掌覆在谢欢的耳边,稍一用力,便将谢欢的小脸往自己胸膛的位置怼了过去,“夜深了,睡觉。”


    被迫埋在饱满但又不会过分夸张的胸肌中,谢欢挣扎着“唔唔”了两声,见薛时堰不为所动,最后只能无奈的闭上眼酝酿睡意。


    ……


    因着费娘一事一举成名,安平讼院门外没多久便热闹起来,其中甚至还有家境富裕的人家前来。


    不过讼院的护卫很是得力,这些人一概未曾放进去,过了两月后守在安平讼院外的人便逐渐减少。


    渐渐的, 只有家境实在困难的人会去门外蹲守。


    人多的时候,谢欢便没去讼院,而是跟着薛时堰一起去查废太子的踪迹。


    说来奇怪,宗人府事发当晚京城城门紧闭,紧接着第二日,城门守卫军便将城门关闭,禁止京中之人出入。


    直到薛时堰回来,京中戒严,带领着朝中的官兵又挨家挨户的搜查一遍,竟还是没有薛陵钰的踪影,就好似凭空从京城内消失了一般。


    “不可能啊?”谢欢思索道:“咱们连朝廷官员的府上也一一查过,通缉令也已经发了出去,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薛时堰摇头,低声道:“不知,不过我有预感,他应当还在京中。”


    城门守卫军的头儿吴军,薛时堰跟他打过交道,此人甚是严谨,从他当机立断关闭城门一事也能看出此人反应很是快速。


    而前去营救薛明轩自然不可能只零星几人,可人数一多只要聚集在一起定然就会惹人注意,吴军不可能发现不了。


    偏偏奇怪的点就在这,他找了数日,竟是连薛明轩底下的人都没找到,着实奇怪。


    比起薛明轩顺利从京城逃脱,薛时堰觉得,更像是有人将他特意藏了起来。


    只是,谁能胆大包天,在京中将人藏起……


    “那你再继续找找。”谢欢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就不陪你一起了,王管家跟我说讼院清静下来了,我到那儿看看去。”


    薛时堰点头,温声嘱咐道:“这些日子不安稳,你多带些人在身边。”


    “知道了。”谢欢懒洋洋道。


    自秋猎回来,谢欢在薛时堰的强烈要求下,每次出行都带着十来名护卫,确保安全无忧。


    ……


    果真如王管家所言,讼院的人少了不少。


    谢欢从后门进了院子,直奔古悸、李贫平日里写状纸的地方而去。


    好些日子没管两人了,他得突击检查一番两人有没有认真上工!


    谢欢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刚进门便被李贫看了个正着,他笑道:“东家,可算是来了,老夫还以为这讼院你不管了,全交给我们两个老头子折腾。”


    “哪儿能啊。”谢欢嬉皮笑脸道:“好歹也是费了我一番心血,丢着不管算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你们这些日子都打了多少官司。”


    古悸仰头一笑,对李贫道:“我就说要将上门的人都记下来,你瞧东家这不就来问了。”


    接过古悸递过来的册子,谢欢将两月来安平讼院接过的案子扫了一遍,除了极少几个实在没法子或者因为隐瞒而导致失败的案子外,大多都成功了。


    谢欢心头高兴,便想着给古悸和李贫涨点月钱。


    熟料,两个小老头竟然还不收,李贫乐呵道:“我和古老头来东家您这,就是看您是真心想要帮着贫苦百姓才来的,您给的月钱足够多了,再收多余的酬劳,我们可要良心不安了。”


    他俩常年在茶馆中为百姓们写状纸,每次只收十文钱,够养家糊口就不错了,自从来了谢欢这以后,谢欢每月给他们开二两银子,还能再院里吃饭,若是愿意院里还给提供屋子供睡觉。


    古悸也道:“东家这钱我们受之有愧,您啊,还是别来折腾我们了。”


    见两人都态度强硬,谢欢憋不住乐,居然还有人不要钱,稀罕事。


    也成。


    他们现在不收就等年底,给他们一并发了,也让他们回家过个好年罢了。


    谢欢在安平讼院呆了几天,这日谢苏也来了讼院,两人坐在讼院的顶楼品茶说着闲话。


    “哎,祖父最近病得愈发重了。”谢苏叹了口气,神色忧愁道:“每次大夫诊完脉,我看他脸色都害怕,生怕说出什么噩耗来。”


    谢欢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还挺喜欢楚太傅的,见他病重也有些焦急,于是便跟谢苏建议道:“我记得府中还有只千年老参,不若你拿去给楚太傅补补。”


    “补不得,”谢苏将手垫在桌上,趴了下去,低落道:“宫里来的御医说祖父现在身子太虚,吃大补之物反会适得其反。”


    “你说也不知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夫君刚被陛下罚了俸禄,祖父身子也愈发虚弱。今儿要不是祖父说我成日在他跟前晃悠得心烦,非赶我出门,我猜不出来呢。”


    谢欢没了法子,他也不是大夫,既然御医没个好法子,谢欢也只能安慰谢苏放宽心。


    门外,管事表情为难的给谢欢传话道:“东家,明哥儿又来了,且瞧着身上的伤又多了些,还在往外头渗血呢。”


    谢欢眉头一皱,声音微沉,沉思片刻,道:“他还是不肯进来?”


    管事道:“穿着一身单衣,在外头站着呢,怕是在挨下去,可能过不了这个冬。”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明哥儿还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管事看着都觉得冷。


    “啧。”谢欢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抬手道:“你去同他说,我一会儿便下去。”


    管事:“是,东家。”


    待官家走后,谢苏表情疑惑道:“明哥儿是谁。”


    谢欢表情不太好看的跟他解释道:“前个儿来了个穿得破烂的哥儿,自称苏明,上门说要告状,想让讼院给他写状纸。”


    “那写呗。”谢苏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这讼院办来不就是给人写状纸打官司的吗。”


    “问题在于,我并未对外透露着讼院在我名下,他却上来就指名非要我写。”谢欢凝眉道:“我也不是不帮他写,只是这人一不肯进讼院的门,二来李讼师问他状告何人,状告的缘由,他又闭口不言,非要我同他去其他地方,才肯告诉我。”


    加上苏明表情慌慌,最近又不太平,谢欢直觉有诈,自然不肯前去赴会。


    可谁知苏明竟就像是赖上了安平讼院一般,每天按时按点的过来守着,有人驱赶,他就一脸倔强的站在离讼院有些地方的桥上,而且院里有人发现苏明这几日身上都带着伤,而且伤痕越来越多。


    还因着这事儿,外头的人现在都知道安平讼院是谢欢开办的,还引来了一波故作清高的来门前批判谢欢不守妇道、撒谎成性、违逆皇命之类的话。


    酸言酸语的在外头朗读着,谢欢也不生闷气,当即便嘲讽他们“苦读多年、还考不过个哥儿。”“等考上探花郎再来读酸诗”之类的话。


    闲来无事还颇有趣味的做了首打油诗,嘲讽道:“书生郎、书生郎,大事小事不能扛。作诗写赋如夜香,酸言妒语最在行。”


    讼院的所有护卫一齐念着打油诗,本来护卫会功夫,气沉丹田一吼,简直是震天响。读书人们吼也吼不过,这打油诗又是在朗朗上口,围观的孩童凑热闹还跟着念叨起来,没一会儿给那些人气了个倒仰。见人被气着了,谢欢没了惯着他们的兴致,让护卫们拿着扫帚、木棍出去将人给赶走了。


    那日跑得慢的书生挨了两棍,自那以后他们消停下来不敢来谢欢这闹,不过只是外头谢欢的名声又难听了些。


    谢欢起身,披上大氅,对跟着起身的谢苏道:“外头风大,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就回。”


    “我同你一起去,”谢苏执意道:“这人我瞧着不正常,万一你一会儿心软跟着去了可怎么办。”


    谢欢看着他,笑道:“我又不是傻子。”


    “我瞧你跟傻子没什么两样。”谢苏没好气道。


    见谢苏硬要跟着,谢欢也没强行将他摁在屋里。


    跟着便跟着吧,他总归不过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二人到时,苏明穿着一身沾着污迹的素色单衣,身子瑟缩,惨白着一张脸,但眼神却坚定的往院里看着,直到见到谢欢时,双眼一亮。


    果然如管事所言,苏明的肩头、胳膊、腰间都沁着血,看着像是被人用刀划伤又像是被鞭打后没有止血。


    谢欢眉头紧皱,步伐不由得加快,很快便到了苏明跟前,不待苏明说话,便怒道:“到底是谁让你来讼院找我。”


    苏明一愣,咬着唇硬邦邦回道:“是我自己要来找你,谢大人,求求你帮帮我吧。”


    见苏明神色惊惶,谢欢略感头疼道:“你究竟是要我跟你到哪儿去,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我才能决定去不去。”


    “谢欢!”谢苏将他拉到一旁,警觉的扫视了一眼苏明,提醒道:“你不是说了,你不跟他出去吗。”


    这苏明虽然可怜,但来历不明,还非要将谢欢带出去,即便是谢苏也发觉了不对劲,他必不可能让谢欢跟着苏明一起离开。


    “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谢欢低声道:“这般冷的天,你瞧他脸色青白,身上还留着血,若是不管怕是明日就活不下来了。”


    “他的生死关你什么事,”固然心中对苏明也有些怜惜,但谢苏还是强硬道:“你的命比他贵重,何需为了救助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陷入险境。”


    谢欢轻声笑了笑,拍了拍谢苏的手,安抚道:“三哥,你放心,我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说罢在谢苏不赞同的眼神里,谢欢转过身去,神色自然的问道:“你先同我说,要去何处。否则我家中之人不放心,我也定然不会同你去。”


    苏明犹豫不决,眼神在谢欢和一脸不满的谢苏脸上游移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低头道:“去城东的胡家酒肆。”


    “胡家酒肆。”谢欢重复了一遍。


    苏明点了点头,肯定的说:“就是胡家酒肆。”


    “好。”谢欢轻声道,随即便在苏明期待的眼神中,面色一变,扬声道:“来人,此人试图谋害我,将其拿下丢入柴房,稍后再做处置!”


    众护卫听到谢欢的吩咐,一时竟都没反应过来。


    东家怎么突然让他们抓人?


    而且就明哥儿这身子,还能有力气谋害东家。


    见众护卫没动,谢欢沉下声音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是。”


    众护卫终于反应过来,见人要抓自己,苏明惊慌失措下就想逃跑,结果立马便被两名壮汉跟拎小鸡仔儿似的拎了起来。


    “我没有谋害你!”苏明嘶哑着嗓子喊道。


    谢欢揉了揉耳朵,手一抬,有眼色的人便当即捂住了苏明的嘴。


    “唔,唔唔唔。”


    放开我!


    苏明双脚悬空,被强行带入讼院。


    谢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量着院外能藏人的地方,一会儿后指使人将讼院的门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