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想起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矛盾。
他越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
就像,凡事如果做不到完美,他就干脆不尽力而为,这样就算做不到最好,也总有理由安慰,处处都是退路,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又像是……因为害怕会失去,所以先预设自己并未拥有什么。
这样,哪怕到头来他一无所有,他也觉得可以接受。因为他从来不贪心。
这大概也和他年少便失去双亲有很大关系。
完全依赖一个人对林想起而言是很危险的。因为只要这个人有天离开,那么攀附在那个人身上的,自己的思想和情绪,也就会随之崩塌。
他对陆琮就有这种感觉。
陆琮温柔可靠,经年累月地陪伴着他。但林想起每时每刻都会提醒自己,这个人总会离开。
只有把最坏的结果先刻在心里,那么当它发生的时候,他才可以面对。
林想起已经不可能承受再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了。于是他就想在对方离开之前,先把人推开。
可这个人到底是陆琮。
是总能把他未说尽的话读懂,把他没表露的心情看透的陆琮。
“待会儿要彩排运动会入场。”陆琮拧开椰奶的瓶盖,递到林想起嘴边,“结束后我们去走走。”
林想起放下笔,捧着椰奶小口嘬着,眼睛看似望向旁边,实则用余光偷摸打量陆琮,说:“在学校里聊呀?”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无意识的撒娇犯懒。
“你想去哪里?”陆琮摸了摸他的头发。
林想起说:“回家吧。”
家永远给他一种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藏起来的安全感。
陆琮应下:“好。”
就这样,保送申请的事情被暂时搁置。
林想起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没有想好。
彩排运动会入场式的时候,林想起和班主任对视上,生怕秦孝问他保送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眼珠子左右乱转看向旁边。
还好秦孝并没有过问太多,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队形乱没乱上面。
“林想起,你把精神面貌拿出来!咱们班除了举牌手,就数你最抢眼,你要是一出错,主席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林想起立刻抬头挺胸,装出一副很配合的样子,实际上一离开班主任视线,他又懒洋洋的。
彩排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入场式,等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行。
秦孝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讲,大体意思就是下周的运动会希望大家都拿出最好的风貌,毕竟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吧啦吧啦。
林想起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哈欠。
秦孝:“?”
哈欠一个传染俩,最后队伍里一大半的人都开始打哈欠。
秦孝刚把自己说感动了,就被林想起带头破坏了氛围,一时之间哭笑不得,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跟你们说那么多废话也没用,等毕了业,有你们怀念的时候。赶紧放学回家吧,撤!”
“老班万岁!”
“回家咯!”
解散以前,秦孝叫住了最后一排的陆琮:“来,班长,我跟你说个事。”
林想起看到了这一幕,莫名地有所猜测,于是跟着大部队悄悄解散,没有靠近陆琮。
……
学校外面人群熙攘。
天一黑,穿着校服的学生涌出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林想起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路灯旁,等着陆琮。
班主任没有留陆琮太久,大约几分钟,就看见校门外出现了他的身影。
林想起一时起了坏心眼,故意不叫陆琮,想看他如果找不到自己是什么反应。
可惜没能得逞。
陆琮甚至不需要环视一圈来寻找,从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便是径直走向他。
林想起愣愣地看着陆琮来到自己跟前,连陆琮把他的书包取下来自己拿在手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琮说:“走吧。”
林想起才回过神,脱口而出:“你怎么看到我的?”
他们中间隔着起码几十个同样身穿校服来往的学生,林想起周围又停了那么多车,还有不少摊贩挡着视野。
陆琮是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吗,那么精准就看到他了。
“什么?”陆琮似乎不太理解他的问题。
林想起又说:“你怎么一眼就发现我站在这里啦?周围那么多人你居然没有认错,是有什么找人小绝招吗?”
陆琮面色如常:“不知道,我只看得见你。”
林想起张了张嘴,半晌,说了句:“这样啊。”
从学校回家的路,他们一起走了无数遍。
坐两个公交站,再走路十分钟左右,可以来到他们住了十几年的老街区。街道上的文具店,水果摊,奶茶铺,以及三十六棵行道树,林想起早已对它们无比熟悉。
这些多年来一成不变的风景,保留着和记忆中完全相同的模样,会让他安心。
身边的陆琮也是如此。
“今晚不做饭了。”快到家的时候,陆琮忽然说,“叫外卖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后都别做了吧。你每天回家要写作业,还要收拾屋子,忙前忙后的,哪里有时间做饭。”林想起趁机跟他提出别的建议,但又保留了一点小小私心,“当然早上那顿还是可以做的。”
他也不想陆琮那么辛苦,可是陆琮做饭就是好吃,如果早上不能带饭去学校,就得吃食堂……那这日子,光是想想都感觉没奔头了。
“好。”对于林想起的提议,陆琮向来都是迁就。
而且最近晚上事情多,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做饭。
推开陆琮家的院门,林想起看了一眼旁边的树,叶子已经彻底掉完,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他说:“又过去一年。”
陆琮没有看向树,目光落在林想起身上:“嗯,又一年。”
把保送申请表拿出来放在桌上后,林想起没有先开口。
他等着陆琮说话。
他知道班主任今天把陆琮留下,大概也是讲了这件事的。
很奇怪,老师们似乎把陆琮当做了他的半个监护人,有什么和林想起有关的事,都会跟陆琮说一声。可他们明明是同岁。
“你了解这所学校吗?”陆琮说话了。
他问的这个问题在林想起的预料之外。
林想起顿了顿,老实回答:“今天以前,不清楚。”
拿到申请表以后,林想起稍微查了一下,但也没看太仔细。
大概的信息,就是说这所学校在艺术类院校里首屈一指,出了不少名人明星。但具体的学校资料没多少,倒是把一些毕业于该校的影帝影后们挨个介绍了一遍。
陆琮问他:“你想做演员,还是想当明星?”
林想起自己也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果断摇头:“都不想。”
林想起的确是多才多艺,但他热衷的是“玩”这件事本身。
学那么多乐器也好,参加唱歌比赛也罢,起初都是一时兴起想要玩玩,他随心所欲才能尽兴。
一旦把这些爱好变成了任务,甚至是最后的目的,他就会立刻失去兴趣,变得抗拒。
而且林想起只是看起来外向活泼,心里却设立着很清晰的领地与边界,他不会随便展示自我,更不可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别人面前。
所以当明星,成为公众人物,几乎是他过去从来不会考虑的一条路。
但林想起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告诉陆琮:“不过就算不想当演员也不耽误保送,老班说了,这学校有其他专业。比如什么导演啊,摄影啊,可供选择的方向不少呢。到时候再想嘛。”
陆琮看着他:“现在想好。”
“为什么?”林想起撇撇嘴,“还早呢,而且人家也不一定要我。等确定了保送我再选也不迟。”
“没有想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做。”陆琮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这是你的人生,不是在玩游戏,这一把选错角色下一把还能重来。琰琰,你现在做的任何决定都会影响你未来几年的生活,甚至是一辈子。”
林想起被迫端坐好,有些心虚:“反正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要吃好喝好,上什么大学都可以吧。”
“首都大学呢。”陆琮问,“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林想起:“我怕我考不上。”
陆琮:“你试过吗?”
林想起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试?等高考出成绩不就晚了么。”
陆琮却没有笑,他说的很认真:“我是说,你有试过尽全力去学吗?”
“我……”林想起顿住。
陆琮:“你没有。”
林想起咬了咬嘴唇,又说:“反正我尽全力学了也可能没有好结果。”
陆琮:“可你不尽全力就放弃,也许会错过真正想要的。”
“你怎么就知道首都大学一定是我真正想要的呢?”
林想起忽然抬高音量,看着陆琮,“就像你,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首都大学吧?就因为我说过我想去,你就也立下这个志愿,你是为了陪我,还是为了应付我?你明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选?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一连几个发问,把陆琮问沉默了。
偏不巧,外卖在这时候送达,门铃响起,陆琮起身去开门。
林想起趁他背过身去时,也匆忙站起来,跑到厕所去洗了一把冷水脸。
他在搞什么?不是说好聊聊保送的事吗?他居然对陆琮用那种质问的口吻,弄得跟要吵架似的。
等陆琮取完外卖回来,林想起已经平复了心情,换上一副笑脸,讨好地迎上去。
“先吃饭吧,我看看你点了什么?”林想起惯会用这种方式息事宁人。
但陆琮却把外卖盒放到桌上,摁住了。
林想起:“?”
陆琮看着他,面色淡淡:“继续你刚才的话题。”
“……饭会冷,而且我饿了。”林想起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很想再挣扎,但已经没有力气。
“忍一忍。”陆琮用最温柔的语气,说这不容置喙的话,“先解决问题,再吃饭。”
林想起心头一震,心想,完了,他居然把好脾气的陆琮也惹毛了。
以前陆琮从来没有这么强硬地逼过他。
林想起深呼吸一口气,自暴自弃:“是,我以前是想去首都大学,因为那是我爸爸妈妈的母校,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总和我聊首都大学的事,导致我对那里产生了过多的期待和向往。但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那里,也许我……我想要的只是,只是……”
只是记忆里充斥着的快乐的回忆,是每次提到首都大学都会笑得很幸福的爸爸妈妈,是当初和陆琮分享自己的理想时,得到的那句“我和你一起考首都大学”。
这些被裹在了“首都大学”这个包装之下,是林想起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又知道,这些东西,自己大概是没有办法得到了。所以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又开始作祟。
他想在失败以前,主动放弃。
“我知道今天放学老班留下你是为什么,多半是问我最近生活如何,心情怎样,然后让你没事多照顾照顾我,是吗?”
林想起没有看向陆琮的眼睛,否则恐怕自己没办法说完接下来的话,“我知道,老班支持我申请保送,是因为可怜我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怕我生活压力太大,无心学习,在高三这一年过得太压抑,没准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假如保送成功,至少我不用有太大学习负担。”
“其实我真的没什么,我觉得挺好的。班主任是好意,而且以我现在的成绩,这所学校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你说我会错过想要的,可是陆琮,我想要的早就不在了。”
林想起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笑说,“我啊,现在只选最有利于我的就够了,太贪心会遭报应。”
他兀自说完,没有得到陆琮的回应,以为陆琮是被他说无语了,便尴尬地去偷开外卖——小心翼翼从陆琮手底下把盒子偷出来,再一一打开。
陆琮没有阻止。
林想起竟然就这样把外卖摆好了,然后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招呼陆琮:“好啦,问题解决了吧?吃饭!”
就在他拿起筷子的时候,陆琮忽然转身走了。
林想起吓了一跳,心脏抽着疼了一下,手抖得把筷子都扔了,眼神急忙追过去:“你去哪里?”
还好,陆琮哪里都没去,只是到冰箱拿了瓶椰奶递给他。
“吃吧。”陆琮坐下,但自己却没有动筷,只是看着他。
林想起哪里还吃得下。
他宁愿陆琮骂他两句没出息都好,就这么完全不回应,更让林想起胡思乱想。
“你也吃点吧?”他卖乖地把自己的碗递过去。
陆琮对他笑笑:“我不饿。”
林想起皱着眉毛:“是被我气饱了吗?”
“别多想。”陆琮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又推给他,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果然把陆琮说无语了!
林想起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就继续装傻充愣,嘿嘿一笑就能应付过去的问题,他干嘛要把话说死。这下好了,一贯最有道理的陆琮都不跟他讲道理了。
林想起食不下咽,胡乱扒拉了两口饭也吃不下了,起身抱着自己的书包说:“要不,我今天就回自己家里写作业吧。”
省着待在这里制造尴尬。
“琰琰。”陆琮叫住他,但却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想起站在原地要走不走地,盯着他:“想说什么吗?”
说他太怯弱,说他没志气,随便什么都好。林想起接受一切批评,因为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陆琮眉心微拧,片刻后,既没有批评林想起,也没有继续说关于保送的事,而是问了一句:“在你看来,什么是有利于你的?”
林想起怔愣,想了想,说:“比较容易得到的,或者确保拥有以后不会再失去的,还有能让我当下过得更轻松的……都算吧。”
他是围绕着保送这件事在阐释。
然而陆琮似乎听到了别的,竟然在数秒的沉吟后,对林想起说:“那么我想,最有利于你的,应该是我。”
“……啊?”林想起脑子就跟断了根弦似的,没跟上陆琮的话题节奏,卡那儿了。
“如果学校对你而言不是最根本的目的,只是一个需求的载体,那么这件事情确实不用再纠结。”
陆琮似乎自己说服了自己什么事,他的表情比几分钟前要温和了一些,眉心不再拧着,“你可以申请保送,也可以继续冲刺高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林想起不解地眨了眨眼。
直到陆琮说出后半句:“如果你的保送申请通过了,我会在高考后报考首都电影学院。这样一来,一切都不会改变。”
哗啦啦。
林想起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具和书本散落一地。
什么玩意儿?
他想过陆琮会继续劝他考首都大学,也想过陆琮直接放弃和他对话,让他自生自灭。
可万万没想到,陆琮在讲道理和讲情理之间,选择了讲疯话。
林想起还盼着这家伙当将军呢,结果他水灵灵地就打算考电影学院了?
“不是……”林想起都傻了,“你怎么能去考电影学院呢?这太离谱了。”
陆琮却也不解:“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林想起:“我是没有选择,所以才去的!”
陆琮:“我也是。”
“你少来!”林想起抓着陆琮的衣领扯来扯去,“你天生都是要做人上人的,你的基因决定了你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干嘛还要在虾兵蟹将里钻来钻去?你就该去读军校,以后当将军,说不定几百年后你也在教科书里变成被人膜拜敬仰的历史伟人了!”
“我一定要?”陆琮说。
林想起:“当然!”
陆琮:“是你希望我这样,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这样。”
林想起:“没有区别。”
陆琮:“有区别,你的想法是我做决定的唯一参考。”
林想起被他气死了:“可是我们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陆琮,你问问你自己,你想考电影学院?你是能演戏还是能当导演?我也不是逼你去做什么,但你总不能胡来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为我一句话随随便便定下了啊?”
明明是在说林想起的保送,结果最后竟然变成了研究陆琮的未来规划。
但也没办法,林想起不能接受陆琮的人生因为他而胡乱改变。
“没有那么重要。”陆琮面不改色地说,“不管是当伟人还是当虾兵蟹将都没有区别,我即便去了军校,成了将军,也不过是全联盟数十万将军之一。我是什么人,做什么决定,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即便我此时此刻忽然死去,历史依然在前进,星球永恒运转,太阳照常升起。”
林想起懵懵的:“……什么意思?”
“这世界不需要我,没什么事情非我不可。但你不一样。”
陆琮缓慢地眨眼,低声道,“你说过的,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
……
…
“我好想爸爸妈妈呀,陆琮,我想他们了。我想跟他们走。”
“走去哪?”
“哈哈你是不是呆子。”
“你要走去哪?”
“哎呀,你不是那么聪明吗?这种话你都不理解。”
“我不理解,你说清楚。”
“就是想死掉。”
“死?”
“对,自杀吧。偷偷的。”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活不下去啊。房子太大了,每天都很安静。晚上风一吹,不知道哪个方向会传来嘭嘭嘭的声音,好吓人。而且马上要中考,我都不知道去读哪所高中。感觉有好多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但是我不想做,我不会做。我什么都搞不清楚,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我陪你。”
“你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呀,你总有一天会搬走的。”
“不会,我留在这里。”
“哈哈。”
“林想起,我会留在这里,我陪你活下去。听懂了吗?”
“……你真的会吗?”
“会。”
“不走?”
“不走。”
“万一你走了呢?”
“除非我死。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你不再需要我了。”
……
…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
林想起被唤醒的记忆在这一刻突兀地占据了意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看着陆琮。
是的,他说过那样的话。
父母离世后,林想起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调整好了状态,继续上学。
很多人都夸他坚强,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但林想起从不承认,他根本没有走出来。他只是哭累了,所以选择麻木地生活。
十五岁的冬天,第一个雪夜来得很早。极端天气下,人也跟着消沉。
那段时间,林想起无数次地想过要去死。
他不是没有勇气自杀,而是陆琮总跟在他身边,妨碍了他计划的实施。
每当特别特别寂寞的时候,他就靠在窗台,看着离他不远处的隔壁房子里,陆琮的窗。
他会在心里给自己下荒谬的赌注:如果陆琮的卧室灯在我睡着以前灭了,我就悄悄离开。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陆琮在他以前睡着。
最晚的时候,林想起凌晨五点还在对着天花板发呆,一抬头,对面的窗竟也彻夜长明。
陆琮是他生命里最后一个重要的人,甚至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底气。
但林想起太了解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他不可能再承受得住又一次。
所以他不能让陆琮成为他活着的唯一。
两人的沉默,使得房间里的任何声音都被放大数倍。
林想起僵直地往后退了两步,连书都忘了捡,硬着头皮说:“这事儿先不谈了。”
可没能走掉。
陆琮从后面轻轻揽住了他的身体:“又打算把自己藏起来?”
林想起抿了抿唇,故作淡定:“什么啊,我只是想回家洗个澡。”
他总是这样,胆小,怯弱。可是不肯表露。
陆琮一直小心翼翼对待脆弱的林想起,害怕他把自己缩回壳里,要想再把他叫出来就很难。
但这样毫无底线的顺从迁就,并没有让林想起对他卸下防备,反而这些年,林想起越发习惯了遇事就躲。
“琰琰,我想听你说心里话。”陆琮将他的身体强行转过来,逼他正视,“是不是真的想去电影学院,是不是真的希望我读军校,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再需要我?”
“我……”林想起张了张嘴,没能顺利地把话所出来,只好埋着脑袋,又当缩头乌龟。
他特别特别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自己受到那些多余的记忆所影响,去害怕一些未曾发生的事。讨厌自己不敢说出心里话,像一个扭捏作态的笨蛋。
“好,我明白了。”陆琮说。
那一瞬间,林想起心里陡然一紧,那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袭来。
他慌里慌张地抬头去看陆琮,想要辨别陆琮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根本没有看清楚陆琮的脸。
因为陆琮靠得太近了,而且越来越近……
忽然,唇与唇相贴,林想起被亲了一口。
林想起:“?”
不是,怎么就亲他了?
他俩不是在准备吵架吗?
啊?!
“信息素会暴露一个人的情绪和想法。”陆琮捧着他的脸,一边啄吻他的唇珠,一边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肯说出口的那些话,我会自己想办法弄懂。”
林想起:“不……唔?!”
吻如狂风暴雨,瞬间把林想起浇湿,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纠结拧巴了,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抵挡陆琮的唇齿和粗暴的舌。
天呐……好可怕。
陆琮亲得那么用力,好像打算把他的灵魂都吸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逐渐轻缓下来。但依然没有分开,缠绵纠葛,湿热的津液混合着两个人的信息素,在唇齿间流转交合。
林想起现在还不能主动释放信息素,但随着腺体的发育,以及他和陆琮多次的标记,他的腺体已经对陆琮很熟悉很依赖,因此吻得足够深足够久的话,的确会让陆琮尝到一些甜甜的滋味。
至于说信息素会暴露自己的想法,林想起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是陆琮确实在吻完他以后,说:“琰琰,你还要我,对吗?”
是啊。
他当然要陆琮。
他就是太想要陆琮留下,太依赖陆琮这个人,所以害怕。
“还是不肯说?”陆琮将他唇边一抹清液抹掉,低笑了两声,“那我只好继续。”
“……对不起。”林想起猛的闭上眼,脱口而出,“我是骗你的!”
他终于肯开口,陆琮虽然还想继续这个吻,但也耐心地停下,听他说完。
“我不想去电影学院,也不想你离开。虽然想让你当将军是真的……但我目光短浅,只能看到最表层的东西。我想要你光芒万丈受人敬仰,又怕战场危险,你会受伤甚至死掉。”
林想起语速快,还带着喘息声,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双臂,环住陆琮的脖子,将脸蹭在陆琮的肩上。
“可是陆琮,外面的世界很大,天高海阔。我的世界很小,一眼就望到头。我想你应该走出去,但我心里又怕你走出去,实在想不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了,所以才胡乱逼自己做决定。”
“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我好吗?我知道我很拧巴,我只是害怕……我们总要分开的,我如果太依赖你,什么都要和你一起做,那等你离开的那天,我一定会受不了……陆琮,我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
陆琮轻抚他的背,感受到颈侧传来湿热的温度,知道林想起在流泪,不出声就是不想让他看到。因此陆琮也不逼他。
他们很安静地拥抱,没有旖旎暧昧。此刻,或是早在过去的某一刻,他们已是彼此的唯一支撑。
等林想起哭得累了,腿软得站不住,陆琮便轻轻将他抱起,走向浴室。把两眼红红的林想起放在洗手台上,拿过一张洗脸巾给他轻轻擦掉泪痕,然后又一次低头亲了亲他。
“琰琰好乖,这次没有骗我。”陆琮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道,“但是你还是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林想起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睫毛挂着一滴泪珠,被陆琮吻掉。
“外面的世界如何广阔,我不知道,也不关心。”陆琮淡笑,语气轻和但笃定,“因为你的世界对我而言已经是所有,我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咚。
咚咚。
林想起没能分清究竟是他或是陆琮,谁的心跳这样吵。
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当陆琮再一次吻下来的时候,他主动张了嘴,凑上去,舌尖笨拙青涩地舔了一下陆琮的唇。他想学陆琮,通过信息素来辨别陆琮有没有说谎。
但他没有尝到信息素的味道。
第22章
“你确定要放弃这次保送机会吗?”
秦孝拿着林想起退还的申请表和高校资料,面露遗憾,试图再劝说他,“这个事也没那么着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下个月再把申请给我也是可以的。”
“老班,我真的不用了。”林想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我想了想,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走艺术这条路。您别看我性格挺外向的,其实我一到镜头前面就怂。如果为了逃避高考而选择保送,对我而言就像是为了偷懒而走捷径,可是因为出发的时候没找对方向,最后还是要迷路的。”
听了林想起这番话,秦孝反而也冷静了下来。
他劝林想起去电影学院,无非是觉得林想起的学习成绩忽上忽下,状态也浮躁,所以保送是个利大于弊的事。而且很多年轻人都对电影学院有着幻想,觉得未来当光鲜亮丽的明星比进社会摸爬滚打要好。
可是林想起自己并不那么想。
他更喜欢生活里朴素简单的快乐,没有站上舞台享受聚光灯的梦。
昨晚陆琮开解他以后,他就决定了,即便考不上首都大学,他也不会去电影学院。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秦孝长长叹了一声气,把林想起那张已经写了名字的申请表放下,笑了笑:“行,既然你自己想好了,老师也不劝你什么。”
林想起甜甜一笑:“谢谢老班昂,那我先回去啦。”
“给我站那儿。”秦孝立刻冷下脸来。
林想起一个激灵就定住了:“啊?”
“你既然拒绝了保送,想必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吧?”秦孝幽幽盯着他,“我记得你几次综合大考最高考过540分,其他时候基本都在500上下徘徊。上次月考你直接考了个460……这个成绩,一本是不要想的,连联盟国几个好一点的二本你都够呛。你跟我说说,不去电影学院,你还有什么别的目标没有?”
林想起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想去首都大学。”
意料之外的是,秦孝没有嘲讽或直接打击他,只是蹙着眉细细思索了一番,客观道:“很难。”
“我知道。”林想起抠抠衣袖,“去年最低分数线650来着。”
“你有心仪的专业吗?”
不同专业的录取分有细微的差距,而且秦孝想的是,如果林想起是对某个专业感兴趣,也可以考虑某个专业较强的二本学校。
结果林想起说:“没有。”
他从小就听父母讲首都大学的事,印象最深的就是学院图书馆,据说那是全联盟最大的一座校园图书馆。
至于学校专业,他完全没有概念。
林想起的父亲是学考古的,母亲是学应用心理学。家里有很多相关的书籍资料,他小时候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相关知识。
但林想起本人却不算很感兴趣。
陆琮跟他说了,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可以慢慢想。哪怕中途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去首都大学,也没关系。
林想起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份安心。
只要心定下来了,其他的也都能定下来。
但秦孝显然不知道他和陆琮的约定,只觉得林想起现在的情况让他头疼,于是揉了揉太阳穴,又猛喝了一口茶。
要是换成别的学生,他兴许就直接告诉对方想都别想了。
而且像这种事情,如果学生自己对未来没有较为清晰的规划,通常家长会主动联系老师请教探讨。
但林想起这个情况,秦孝实在不忍心打击。
只能先鼓励一番,道:“有目标是好事,但你现在这个成绩差得太远。接下来一年,你必须全力以赴,不要再贪玩浮躁了,没事多让陆琮带带你。”
林想起说:“陆琮给我准备了一个全面的复习计划,从今天就开始进行。他说这学期就提高两百分不是问题。”
“两、两百?”秦孝眉角抽了抽,于心不忍地说了一句,“他帮你复习倒是好事,但也不要急功近利,你先稳住五百分再说。”
秦孝压根不相信林想起真能一下子提高两百分,但陆琮能帮他补课的话,也许努努力还是可以够一够一本线的。
……
林想起放弃保送的事情,不知是从谁的嘴巴里给传了出去。
他一回到班上,大家一窝蜂地就聚了过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当明星,也有人敬佩林想起居然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林想起反倒一身轻松,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是要考首都大学的。”
众人的反应是:“哥,你要不还是把保送申请表拿回来吧。”
没有人认为林想起真的能考上首都大学,就像秦孝也觉得林想起是在好高骛远。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林想起考首都大学这件事的初衷就很不可理喻,他只是因为那里是他爸妈的母校,就立志要去。连自己读什么专业都没想法,又怎么可能全力以赴?
只有陆琮认真对待林想起的决定。
林想起想要的,想做的,陆琮都会帮他。
别说林想起的目标是考首都大学,就算他告诉陆琮他想要天上的月亮,陆琮都得造一艘火箭把两人捎上去。
为了给林想起量身定制一套完善的复习计划,陆琮先让他做套题,摸摸底。
林想起也很乖,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做得对不对就是另一回事了。
利用下课和午休时间,林想起把陆琮给他挑出来的题都做了,很积极地上交。
陆琮拿到以后,稍稍看了一眼数学部分,就蹙了眉,对林想起说:“就算不会,也要认真做。这样才能发现问题。”
林想起一脸幽怨:“我认真做的啊。”
陆琮:“……”
陆琮:“全错了。”
林想起:“?”
林想起偏科很严重,他感兴趣的学科能考一百三、一百四,他不喜欢的学科直接三十四。
现阶段,他的短板就是数学,进步空间大得吓人。
陆琮打算从基础给他缝补起来。
按理说林想起很聪明,学东西上手极快,背公式记定律都不在话下,但就是不知为何,拿到题就不会了。
他这种情况,老师给的解法就是多做题。陆琮也认为有必要给他多安排一些练习题,慢慢训练他的做题思维。
可是林想起没一会儿就犯懒了,盯着题干半天,说自己看不懂。
其实不是看不懂,就是注意力不集中。
陆琮在分析他的错误原因的时候,他就盯着陆琮的眼睛发呆。
陆琮问他:“知道这道题为什么选A了吗?”
他就说:“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了,所有几何题最后都变成陆琮的眼珠子了。能懂才怪。
陆琮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
看来,第一步要纠正的不是他的逻辑思维,而是他的注意力问题。
“哟,怎么还在做题啊!”
一群男生去厕所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刚好看见林想起对着练习册发呆,催他,“明儿就运动会了,还不快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去练练。走了走了,张轲柏说他跟八班约好了,待会儿咱们两班一起比比接力!”
林想起早就不想做题了,一听到这话,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走!”
陆琮就坐在一旁,抬眼着看他。
林想起理直气壮地挺胸:“我为班级争光嘛,题等晚上回家再做。”
陆琮扬了扬眉,也站起身,说:“走吧。”
林想起好奇:“你也要去?”
接力赛是集体项目,但不像拔河每个人都要参加。陆琮由于有太多个人项目了,所以就没有参加接力。
但他还是跟着林想起一行人下了楼,说:“看你们练会。”
“哦,那你等下帮我拿着外套。”林想起只当他想下楼吹吹风,也没多想。
等走到跑道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上次在这里遇到了沈峤岚,于是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起来。
他可不想再被沈峤岚的信息素逼到器材室去。
陆琮站在他不远处,拿着林想起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对他淡淡一笑:“专心跑。”
虽然陆琮并没有说更多,但林想起却从这简单的几个字里听出了几分妥帖。
他这才反应过来陆琮跟下来的目的。
林想起放下心来,冲着陆琮灿烂一笑:“好!”
他们先自己跑了一次,后来跟八班的同学比了比,虽然他们班上没有体育生,但选出来的几个人跑得都还不错,最后三局两胜,把八班的人气得直跺脚。
跑完以后,林想起热得冒汗,想再脱一件衣服,结果视线一黑——陆琮把外套给他裹上了。
“不想穿,好热。”林想起推了推。
“乖点。”陆琮把拉链给他拉上,拿纸擦了擦他额头和脖颈的汗,又将水拧开盖递到他嘴边,“喝口水。”
林想起不情不愿但还是很听话地穿好了衣服,喝了口陆琮递过来的温水。
第一节课上课,他们也没有回班上。
秦孝把自己的两节课都让出来,给他们好好训练,为明天的运动会做最后的准备。大家在狂欢了一阵后,就开始分头练各自的项目。
看着同学们个个大汗淋漓的样子,秦孝心中触动,自掏腰包给同学们买了些零食,叫他们坐下来休息休息。
林想起倒是还不累,他最后又跑了一圈四百米,掐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跑倒数,这才喘着气儿回到人堆里。
他发现男生女生各自为营,心里还纳闷呢,以为要男女生分开训练。于是抓了一包零食拆开就吃,顺便问旁边的人:“要练什么吗?”
“不练啊,现在休息。”旁边的同学说,“聊闲天。”
林想起:“哦哦。”
他吃了一会儿,才听清楚大家刚才在聊什么。
“……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好的资源,还得是以前租碟子方便。”
“那得是多少年前了,现在不都是网上搜。”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从我爸的抽屉里翻到的光盘。那才叫一个高清无。码,你网上搜到的根本没法比。”
林想起嘎嘣嘎嘣咬着薯片,也想参与聊天,就说:“光盘?我家也挺多。”
他爸以前参与考古活动时拍了不少纪录影片,都完整保存着。
众人的视线立刻朝他望过来。
连陈秋天都很惊讶。
“起子哥竟也是同道中人?我们还以为你是纯情小男孩呢!”
“我靠,我从来不在他面前聊这个,生怕吓到他哈哈哈没想到人家自己也看!”
“再怎么说,咱们起哥也是十八岁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时候进行一些男人间的交易了——”
林想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交易?”
其他人就说:“友爱互助,分享资源啊。”
“正好我昨天刚买了一个T的,我马上发你邮箱里。回头你把你家里的光盘给我捎两张来?”
“我也要我也要!”
“等等,你们不问清楚吗?起子哥看的片儿是一个东西吗?”
大家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林想起这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虽然他有些东西确实不懂,但光是从这些家伙脸上的坏笑就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健康的话题。于是皱着脸看他们:“你们说的那个‘片’,它正规吗?”
陈秋天噗嗤一声,说:“很遗憾地告诉你,不仅不正规,而且不健康。”
林想起撇撇嘴:“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牲口。”
他说着,就要起身走掉。
结果被一群男生嬉皮笑脸给围住。
“别介!咱们一块儿聊聊嘛!”
“就是啊,大家现在可都是‘成年人’了,起子哥还害臊呢?”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从来没看过片儿吧?”
林想起无语地说:“我不感兴趣。”
“哪有什么感不感兴趣的,这都是你成长的一环啊。”
“快点,谁来给我们纯情小起当引路人——对了,周扬那儿有好多,让他给你分享!”
“就是,周扬这个yin棍,硬盘里全是那些东西哈哈哈。他还不只有男女的,什么AABBOOABAOBO——全都有!”
林想起被这些字母组合搞得两眼一黑:“你冲我念咒语呢?”
大家捧腹大笑,还不忘调侃林想起:“你平时不看这些,那做手活儿的时候纯靠想象啊?”
林想起又懵了:“做什么手活?”
空气一片寂静。
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强烈的笑。
林想起五官比较偏稚气,总给人一种没长大的感觉,所以就算晚熟,也没人觉得奇怪。只是大家忍不住想逗他:“我的天,你该不会十八岁了还没撸过一次吧?”
“啧,怎么说话呢。别这么粗俗,吓到我们纯情小孩哥了。”
“林想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们闹着玩儿呢?你要这么着,可别怪我们带坏小朋友啊哈哈哈!”
就连陈秋天都忍不住,挤到林想起旁边来,问了他一句:“生理课没学过吗,就是那个啊……真没有过?”
林想起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但不肯认输,梗着脖子说:“那咋了那咋了!”
“不咋,不咋。”陈秋天憋着坏,压低声音偷偷说,“话说,昨天你不是撕了我几页写文的本子吗?晚上回去的时候……班长没跟你说啥?”
林想起不明白这个话题是怎么扯到陆琮身上去的,但他的耳朵却越来越红,猛的推了陈秋天一把,站起来,说:“懒得跟你们扯,我再去跑一圈。”
十七八岁青春期的男生,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很躁动,凑在一块儿就爱聊一些不健康的话题。
林想起决定,以后再看见他们聚众闲聊,坚决不靠近!
他到起跑线,准备再冲刺一圈,正好遇到和班主任说完话的陆琮走过来。
陆琮似乎有话要对他说,林想起却莫名感到臊得慌……
那天下午在器材室里不堪回忆的一幕撞进脑子,他恼得原地蹦了蹦,“啊”地叫了一声然后直接冲出去。
留在后面的陆琮愣了愣。
陆琮察觉到林想起的古怪,于是没有跟上去,转而走向了那群还在聊天的男生堆。
大家还在笑林想起单纯,看到陆琮来,更是起劲,七嘴八舌对陆琮说:“班长,你知道林想起有多可爱吗,他居然问我们‘什么是手活儿’,噗!”
“该说不说,咱起子哥是真的乖,我十岁那年都没他纯哈哈哈。”
陆琮蹙了蹙眉,垂眸看着说话的人:“你们很闲?”
打趣声戛然而止,众人就跟被掐了舌头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陆琮:“再给你们两分钟时间,准备拔河。”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大家只能听从安排。
有人看陆琮走了,就朝旁边的人吐槽了一句:“都怪你俩,跟班长讲这些干嘛,他那个人一看就很正直,肯定最烦谁开黄腔。”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啊,班长看起来就是思想很健康的人。”
众人唉声叹气地去捡绳子练拔河。
只有陈秋天在后面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发现陆琮正站在跑道终点等林想起,目光凝在林想起的身上,墨似的眸子泛着被克制收敛后的微澜。
陈秋天莫名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地说:“……也不见得多健康吧。”
第23章
今天晚上的林想起有些不对劲。
当然,严格来说,从器材室里陆琮操之过急的那个吻开始,林想起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但至少这几天,他并没有在陆琮面前明确地表露出来。
可是,今天下午训练彩排的时候,陆琮发现林想起在有意无意地躲他。
一开始是练习集体拔河项目时,陆琮特地将他安排在自己身旁,以便万一节奏出错导致众人摔倒时,陆琮可以及时扶住林想起。
可是林想起拒绝了,还难得一见地主动承认了自己比较矮,要站前面。
连一旁的体委听了都大为感动,说:“你终于愿意正视身高这件事了。”
再之后,是两人三足的练习,陆琮将目光投向林想起时,林想起错开了视线,转而拉了陈秋天一起。并且对陆琮给出的说法是:“你腿太长了,咱俩迈出去的步子对不齐,肯定跑不快。”
好吧。
他的确比林想起高太多,在这些两人合作的项目上不占优势。
姑且算他一个理由。
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细节上,都让陆琮感觉到了林想起的不对劲。
陆琮不得不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林想起害怕的事?
首先想到的是,这几天,他们的标记都被陆琮以各种理由换成了接吻。
接吻可以获取的信息素不比标记少,唯一的区别在于,临时标记可以将更多的信息素储存在腺体,24小时内林想起都可以源源不断地接触到陆琮的信息素。而接吻只有在唾液交融的时候,才能进行信息素的融合。
但接吻更方便,不用做任何准备,随时随地可以进行。
而且还可以引导林想起慢慢学会主动吸收信息素。
可谓一举两……
多得。
临时标记则需要太多前置条件。
比如必须在家里标记,必须要提前打抑制剂,而且还必须要控制标记的深浅和形状——要是不小心咬得深了,咬痕面积过大了,一张阻隔贴挡不住,就容易被同学们看出端倪。
对比起来,接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所以林想起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如果是因为接吻的事躲陆琮,似乎也太晚了。
这几天,林想起表面上还是和陆琮如过去般坦荡地相处,把两人之间所有的身体接触全都视作是信息素治疗的一种辅助手段,并且坚决不在治疗以外的时间和陆琮提及接吻这件事。
他的很多小心思都是悄悄进行的,他会用各种各样的假笑、或者超经意地转移话题,来假装他不在意用接吻代替标记。
但陆琮其实早就发现了他表象下的小小破绽——
唇一挨上就会浑身僵硬,舌头纠缠时手脚发软,舔。弄上颚会轻颤,吮吸太久会发出甜腻又可爱的呻/吟。
只有林想起自认为自己看起来很自然。
每次亲完还故作镇定地和陆琮道别,然后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的家中。
而陆琮也不揭穿,配合林想起的故作淡定,将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的主意藏得很深。
身体接触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温水煮得林想起已经逐渐开始习惯。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今晚,林想起拒绝了接吻。
并不是一开始就拒绝,而是亲到中途,陆琮正打算吻得更深的时候,林想起突然一口咬住陆琮的舌尖,趁陆琮吃痛之时从他手臂下钻出去,跑掉了。
陆琮有一瞬间乱了分寸。
他担心自己急于求成,暴露了什么,把林想起吓走了。
难道是刚才忘了收敛,又把林想起的舌头吸疼了?还是自己的手脱离了理智的掌控,循着本能的欲望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或者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反应,被林想起发现了?
陆琮低头看了一眼,蹙眉。
他今天克制得很好啊。
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陆琮就这样保持着双手微微抬起的姿势,反省了整整两分钟。
他可以肯定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超出界限的事情。
陆琮平复了一下过于急躁的心情,摁了摁眉心,掏出手机来,给林想起发了一条信息。
【陆琮】:待会儿还过来吗?
【陆琮】:中午那几道题没有给你讲完。
他盯着手机屏幕,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对面没有回复,他又发过去一条。
【陆琮】:我做点宵夜,想吃什么?
又过一分钟,还没回。
陆琮沉着脸,冷而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眸子晦暗莫测,阴郁冷肃的气息铺开,整个房间都变得压抑。
然而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许久,最终只发送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陆琮】:“猫猫探头.jpg”
陆琮不是没想过直接堵林想起家门口问清楚他的想法,但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不留余地。
林想起是一个习惯给自己找退路的人。
一旦把他的路堵死了,他就会害怕,会无措,会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选择把自己藏起来。
陆琮一直都是谨慎的,为了不把林想起逼到藏起来的那一步,他宁愿放慢脚步,克制隐忍,给林想起时间和空间,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可是有一瞬间,陆琮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唐鹭雨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琮以往总是想的太多,过分周全,虽然确实没有出过错,但同时也从未有过任何转机。
如今,借着治病的由头,很多事情在潜移默化间其实已经不一样。他没必要非得等到一切都完全把控后再行动。
或许现在,可以试着往前再走一步。
陆琮看了一眼屏幕上还未得到回复的聊天框,沉默少许,做出了决定。
林想起躲他,他就主动去找林想起。但也不能鲁莽,至少需要一些托词。
他看了一眼书桌上还没来得及翻开的练习册,上面是中午被林想起成功拿下全错记录的数学题。
就它了。
陆琮拿上练习册和草稿本,开门走向隔壁院子。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密小雨。
林想起在自己的卧室里,鬼祟地关上窗户拉起窗帘。
偷感十足地钻进被窝里。
身体的异样让他实在难受,洗了澡也坚强屹立的地方无法忽视。
都怪下午的时候,男生们聊起的那些不健康不绿色的话题,让林想起常年干净清白的思想顿遭污染,那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持续地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
林想起承认自己受到了一些影响,他起初也打算无视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陆琮就开始紧张。
几经思考,他得出结论。
这事儿坏就坏在,陆琮太会亲了。
他们一接吻,林想起的身体就会开始出现危险的信号。
而且这其实不是第一次。
早在陆琮给他标记的那一晚,他就遭遇过突如其来的过分亢奋。
但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后来他拼命和自己作斗争,安慰自己:这是受到信息素刺激所以产生的自然反应。
可是再怎么假装不在意,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意志,都是不争的事实。
林想起有了防备,所以今晚刚和陆琮亲了没一会儿,得到了足够的信息素,就立刻停止,匆忙结束。
即便这样,也还是没用。
该来的反应还是来了!
林想起缩在被窝里咬指甲,恨自己不争气。
怎么一点就着呢?
就跟憋了很久没发泄似的。
等等……
他好像确实从来没有过啊!
林想起恍然大悟——
所以可能不是他反应太大,只是因为过去他身体发育迟滞,导致他自己从未注意过这方面的事情。
现在腺体已经健康了,身体其他方面的发育自然也跟上了。
看吧,看吧!
他就说他没有问题。
一切的异常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病啊!
这时,一个聪明的小点子冒出了头。
憋坏了那就别憋了。
既然同龄的男生都会做的事情,他也一样可以做。
林想起决定主动出击,打响身体发育成熟的第一枪——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
林想起圈起掌心,按照想象中的方法开始摸索,他本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不就是这样那样然后就搞定了吗!谁知,胡乱尝试半天却只觉得越来越难受。
明明是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身体,可竟然不得要领,甚至控制不好抓握的力道。林想起咬着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窥自己的窘境,有些绝望地蜷缩起来。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有什么大家都懂只有他不懂的技术难点?
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说,不看那些片子助兴就找不到“感觉”?
又或者干脆就是林想起的身体还没有发展到这个阶段,所以他只能兴奋,无法释放?
“啊……疼疼疼!”由于分心,手上不注意圈得太紧,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这事儿到底有什么乐趣!
林想起开始怀疑,难道是同学们合起伙来骗他的?
他完全不觉得这件事很舒服啊!想不明白班上那些男生怎么会沉迷此道无法自拔。
可是……林想起猛地想起,其实他是感受到过那种灭顶的快乐的。
器材室里的第一次接吻,分明连碰都没有碰到,既没有漫长而折磨的过程,也没有刻意的疏导,身体在极度的舒服之下就那样无意识地释放了。
那种感觉,只要有过一次,就不可能忘得掉。
林想起很挫败地想,怎么那时候可以,现在反而不行了?
他越着急就越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体充血的状态又使人躁动难安。
他讨厌这样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做别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的事。一边害怕自己做错了,一边又怀疑自己的身体也许还是不正常,根本就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林想起又被自己弄疼了一次,感到气闷,红彤彤的一张脸钻出被子,跑进浴室去,决定试试用沐浴乳抹在掌心减少一点握住时的摩擦。
陆琮就是在这个时候按响门铃的。
林想起听到动静后吓得一激灵,手里的沐浴乳不小心挤多了,他想拿水冲掉,结果越搓越滑腻,六神无主之下,竟然听见陆琮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不是……
陆琮你怎么回事!
你以前从来不会像我一样随便拿备用钥匙开别人的门啊!
林想起心里哀嚎,迅速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在床上遗留什么丢脸的证据。
随着陆琮进门的脚步声,他手上动作就更乱。
在陆琮走上二楼,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林想起由于太想快点穿好衣服,竟然直接一屁股摔坐在浴缸边,手一扒拉,带歪很多瓶瓶罐罐。
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琰琰?”
陆琮快步走近,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还好吗?”
林想起惊恐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锁浴室门,于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句:“我没事,你别进来!”
可是他摔了屁股蹲儿,疼得鼻子发酸,说话声音带着很明显的鼻音,虽然并没有真的哭出来,但腔调软而闷,让人产生误会。
陆琮在那头沉默了片刻。
就在林想起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地在门外等着的时候,忽然间,就看见门把手拧动……
浴室门被推开了。
第24章
林想起和陆琮认识十余载,小时候也曾有过一起在浴缸里泡澡的经历。按理说,一丝/不挂地坦诚相见其实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
别的不说,就在高一的夏天,他们去游泳,还在公共盥洗室里一起冲了澡。
那时候的林想起是真的坦荡。
一来他认为自己是Beta,和陆琮不存在第二性别上的重大差异——不像Alpha之间会相互排斥,或者Ao之间会相互吸引。他那时候觉得他和陆琮是安全的,所以从来不会刻意保持距离。
二来,林想起已经太习惯陆琮在身边了,他们之间熟悉到不需要边界,亲密如同一个人,又怎么会介意穿不穿衣服呢。
但……
那些坦荡都是今天以前的事。
现在的林想起可坦荡不了一点儿。
他看到浴室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先捂前面还是先捂后面。
前面那粉嫩嫩的一小柱擎天,任他和陆琮再如何熟稔也不好意思让对方瞧见……
但后面又摔得好疼,好想揉揉 TT在林想起左右为难前后纠结的时候,陆琮已经俯身捞起了他的膝盖和背,直接把他打横抱起。然后轻轻放进浴缸。
林想起在条件反射之下捂住前面,但他发现陆琮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就像是单纯地进来扶了一把不小心摔倒的他。
林想起蹲坐在浴缸里,双手抱住膝盖,这是个较为安全的姿势。温热的水重新打在身上,冲掉了刚才短暂的尴尬。林想起没敢说话,陆琮也没有开口。两个人都很安静。
陆琮温柔细心地给他洗了头发,又冲干净身上残留的沐浴乳,才拿了浴巾来给林想起擦水。
从头到尾目不斜视。
林想起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以为陆琮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的异样,暗暗侥幸。
“刚刚在里面做什么。”
陆琮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问。
“什么?我没有啊!”林想起一个激灵,差点就把自己暴露,还好及时改口,“……在浴室里能干什么,不就是洗澡吗?哈哈。”
陆琮慢条斯理地替他捋好一缕湿发:“怎么摔的?”
还能怎么摔,不就是因为沐浴乳挤多了滴到地上,然后他又太心虚一着急脚下踩滑,就摔了嘛。
但是林想起怕陆琮问他着什么急,毕竟按照他们的关系,就算陆琮直接走进来,林想起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继续洗澡才对。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措辞,陆琮就已经换了个问题:“疼吗?”
林想起顿时委屈,撇撇嘴:“疼,感觉尾椎骨都要裂了。”
陆琮沉默地看了一眼:“是吗。”
林想起其实只是想夸张地形容一下自己的感觉。
他摔的那一下是真疼,但骨头裂没裂心里还是有数的。要真有那么严重,他这会儿恐怕动都动不了。
他以为陆琮肯定明白他的夸大其词,却没想到,陆琮的手忽然绕到他身后,顺着后腰往下,指腹摸到凹陷处,轻轻摁了摁。
“啊!”林想起浑身汗毛倒竖,身体僵硬,“你你你干什么……?”
“看看严不严重。”陆琮表情淡然,神色正经,似乎确实是在帮他检查尾椎骨的情况,“这样疼吗?”
说着,手指便打圈一揉,激得林想起四肢都麻了,顿时也忘了还要遮挡前面,一把抱住陆琮起的胳膊,说:“不疼了不疼了,你别弄。”
林想起有种错觉,好像再不制止陆琮,他的手指就要摁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是他似乎想多了,他一说完,陆琮就立刻收了手,全然没有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面不改色给他拿来了衣服,语气寻常地伸手牵他:“来。”
林想起松了一口气,再次确定自己冤枉了陆琮——陆琮根本就不是那种爱作弄人的性子,他对林想起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关心罢了!
想通这个问题,林想起也就没那么尴尬,撑着身子从浴缸里走出来,拿衣服准备穿。
结果他发现陆琮没给他拿裤子。
里面外面的裤子都没有。
他以为陆琮没看见裤子在哪里,就自己伸手去取。
陆琮却挡了一下,道:“就这样。”
林想起这次完全没有多想,并且尽可能地将陆琮的行为合理化,他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裤子沾上水了?那我出去换一条——”
话音未落尽,陆琮一直波澜不惊的正直眼神终于缓慢落定在林想起身下某个精神抖擞的地方。
他说:“你现在这样,穿着恐怕不舒服。”
林想起:“?”
林想起:“!”
哈哈原来陆琮早就看到了。
死了算啦^ ^
林想起四肢僵硬地背过身去,勾着脑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琮却仿佛没有看出他的害臊,又说:“打算一直在这里站着?”
林想起的声音跟蚊子似的:“……要你管。”
“琰琰。”
陆琮每次这样叫他,他就觉得心里跟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很痒。
“难受吗?”陆琮意味不明地抛出这个问题。
林想起这次不仅是耳根子涨红,他全身上下都红了。原本白净透皙的肤色在水雾下泛出羞赧的粉。
但他不肯承认,梗着脖子说:“我好得很!你刚才不进来的话,我早都……解决好了!”
才怪。
陆琮就算不进来,他也会因为把握不好力道和速度而迟迟无法释放。憋在这不上不下的境地,难受得要死。
“是么。”
陆琮似是而非地应了句,但显然没有信他的话。
忽然走上前两步,几乎贴到林想起的后背,低沉温柔地问,“那现在要不要继续。”
热气喷在耳后,明明只比林想起的体温高不了多少,林想起却觉得自己被陆琮这句话给烫着了,顿觉浑身刺挠,手指拽着衣摆使劲往下扯,于事无补地想要遮挡越来越有精神的某处。
“我……我等你走了再做!”一时急火攻心,竟然说出如此没羞没臊的话,林想起干脆自暴自弃,转身推了陆琮一把,然后抓住自己的小裤衩子就冲出浴室。
在林想起的印象中,陆琮一直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他礼貌得体又善解人意,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从不让自己为难。
按照以往陆琮的处事风格,这个时候早就该找个借口离开,留给林想起一个体面的个人空间做自己最隐私的事了。
可今天的陆琮竟然不同。
在林想起跑出去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他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床边。
高大的身子微微俯下,看着被子一拱一拱,就知道林想起正在里面尝试穿小裤衩。
随着瓮声瓮气的一声闷哼,动静停了。
看来失败了。
林想起现在那个状态,敏感至极,稍微碰一下都疼,更别说用东西紧紧裹着。
“琰琰。”陆琮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冷静。
林想起气得不行,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膊,摸到陆琮的腿,然后用力一拧:“你不要叫我。”
陆琮:“嘶……”
虽然不算很疼,但他未了让林想起消气,故意给出很大反应。
林想起果然上当,心软地松开手。但就在他想把胳膊缩回被窝里的时候,却被捉住了手腕。
陆琮的手掌又大又有劲,一旦被抓到,林想起就不可能挣脱得了。他暗暗咬牙,决定僵持,结果下一秒,陆琮的另一只手竟然探入被窝里的安全地带。
只穿着上衣的林想起,此时小裤头还艰难地挂在膝盖窝,逼仄黑暗中,感受到那只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腰,他抖了抖,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又错愕地问:“你在做什么?”
代替陆琮回答的,是他越来越深入的手臂,最后几乎将林想起整个人圈住。但始终没有掀开那床欲盖弥彰的被子。
陆琮用轻而缓的声音,慢慢说:“充血状态持续太久对身体不好。”
他没有问林想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没有问林想起打算怎么解决,反而像是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只是提醒林想起,“你没有经验,第一次胡乱地弄可能会受伤。”
要不怎么说陆琮了解林想起。
他这轻描淡写两句话,直接戳中了林想起最担忧的地方。
林想起一把掀开被子,忘了自己还在陆琮臂弯里,抬头紧张地望着陆琮问:“会受伤吗?怪不得我刚才觉得有点疼……”
陆琮眼睫不自然地快速眨了眨,按下一片莫测的思绪,平静地垂眸,目光落在林想起身上,说:“我看看。”
林想起还是有一点害臊,但他觉得陆琮能说出这些话,想必是有经验的,让他看看也无妨。便打算把自己翻个面,正对着陆琮给他好好检查检查。
可陆琮比他的动作快些,直接将人轻轻捞进了怀里,再一转身,坐在床沿。林想起双腿分立地跪坐在陆琮腿上,两个人面对面的姿势,靠得很近。
陆琮一低头便能看清,手将林想起的衣摆撩起,向上推了几寸。说:“琰琰,咬着。”
林想起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从来都很敬畏,他乖乖听话地咬住衣角,露出一大片白腻坦荡的身体,从未经受过任何开发的小东西确实已经充血太久,从一开始的粉红变得越来越深,透出些可怜。
林想起扶着陆琮的肩,说:“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出不来,我明明是照着网上搜到的资料做的呀……”
说这话的同时,嘴里含着的衣角掉落。
陆琮垂眸许久,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将衣服又一次塞进林想起嘴里:“咬住。”
林想起哦了一声,听话地叼好衣服,但也意味着他不能再说话了。
当陆琮温热的掌心蜷握,将他包裹住的时候,林想起的身体猛地绷紧,像是受到了不得了的刺激,浑身都已经失去控制地开始胡乱抽搐战栗。
陆琮并没有怎么动,只是上下轻柔抚摸,好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在它的顶端用指腹一下下揉摁。
“……唔咳!”林想起忍不住发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声音,想叫陆琮停一下,但却被嘴里的布料压住舌头,最终只剩下一些意味不明的咿咿啊啊。
“放松。”陆琮一只手兜着他的腰背,另一只手或快或慢或轻或紧地拿捏着他,声调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跟着我,不要着急。对,就是这样……琰琰好乖。”
周遭空气随着两人的呼吸一起热了起来。
林想起在混乱的意识和极度快慰的思绪中,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感慨:陆琮真的好专业,他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身体喜欢什么。
但这点胡思乱想也很快就被打断。
陆琮看他适应了节奏,没有给出难受的反应后,就加快了速度。从下往上地引导着,很快就让林想起到了临界点。
“琰琰,今天躲我,是因为这个吗?”陆琮忽然问。
林想起哪里还有精力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便胡乱作答:“不知道,不重要……你快点,快……”
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一旦陆琮刻意放缓了,他便摆动腰肢,纠缠着追上去,在陆琮的掌心里毫无经验地乱撞。
忽然,陆琮收了手。
一切的爽快和兴奋戛然而止。
林想起惊怔片刻后,委屈地红了眼,盯着陆琮:“手,你的手。”
陆琮眸色沉沉地看着他:“我的手怎么了。”
林想起有些羞于启齿,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能屈能伸地讨饶:“我还没有好,你再给我弄弄嘛,陆琮……”
平日里他就总是这样撒娇,无往不利。即便陆琮知道他在装乖,也会迁就他。
但今天,此时此刻,在如此迫在眉睫的时刻,林想起死都想不明白,陆琮怎么能残忍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琰琰,今天中午给你讲的题,都会了吗?”
林想起:“?”
等等……
你是说你想在这个时候聊数学题是吗?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林想起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管这个,顺嘴就说:“会了会了,都会了。你继续……”
陆琮面不改色地捏了捏他的腰:“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了?”
林想起嘴上问着问题,其实心里根本就已经不在乎陆琮想干什么了,他一门心思都只有自己将出未出的快gan,想要让陆琮继续。
陆琮说:“嘴上说着一套,心里想着一套。也许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套。”
林想起:“……”
哦豁。
三心二意被发现了。
“也许,我们可以先纠正一下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陆琮说着,忽然抱住林想起,站起了身,径直走向书桌。
林想起全程满脸问号。
什么时候纠正不好,非得这个时候?
现在他都这副模样了,注意力除了放在那里,还能怎么样啊。
无论林想起多么不能理解,他最终还是被迫来到了书桌前,陆琮把他背对着自己放坐于腿上,让林想起看着桌上的练习册。
林想起气笑了:“一定要现在做吗?”
陆琮倒是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从后面环抱着林想起,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那里:“做对了,就让你舒服。”
“唔……”林想起现在的敏感程度,根本经不起他这样挑弄,只好认栽。顺便吐槽了句,“真搞不懂,你这种学霸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为了让陆琮继续帮他,只能硬着头皮读了一遍题干,然而根本就没办法往心里记。眼珠子一转,小主意就上来了,林想起随便乱给了一个答案:“选C!”
陆琮没说话。
林想起也不知道自己答对没有,但他感觉到陆琮的手重新握了上来……大概是答对了吧。嘿嘿,真好运!
陆琮的掌心又厚实又温热,把他裹得好舒服。林想起放松了身体,轻轻向后仰着脖子,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
陆琮的拇指指腹些微一用力,将出口堵住了。
林想起猛地震颤,哆哆嗦嗦不敢置信。
却听见陆琮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答错。”
林想起:“……呜呜呜。”
陆琮温声细语:“哭也没用,琰琰,再好好读一次题。”
林想起真想揍人!
可是最脆弱的地方被拿捏在陆琮手里,他没了办法,只能再次读题。
这次,他憋着一口气儿,总算把题读懂了。脑瓜子一闪而过某个公式,还真让他给代入成功。
林想起也没想到自己死活学不进去的数学,竟然在如此狼狈的时刻,开窍了。
好吧。
也许他过去不是学不懂,而是没想学。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解题思路,他就可以算出答案了。
可是求解的过程也是需要时间的,林想起颤颤巍巍拿着笔,刚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公式,就感觉到陆琮的手又开始动作了。
“呃我……又错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可我还没做……”
陆琮轻拢慢捻地把玩,语气带笑:“这是奖励,继续。”
林想起欲哭无泪。
怎么奖励比惩罚还吓人。
在做题的时候弄这个,他怎么可能专心!
林想起又被陆琮伺候舒服了,于是解题的手开始慢慢停下,他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打算悄无声息地先爽一次。
然而陆琮又一次停下。
林想起悲从中来,乖乖抓起笔,愤恨地一边重新读题一边哭骂:“呜呜呜我讨厌你,呜呜已知甲乙两个圆台上下底面半径为……呜呜呜我讨厌数学也讨厌你……变态陆琮……”
不知是为了逗他,还是陆琮的坏心眼,在林想起快要解出答案的时候,陆琮手上的速度竟突然加快。
“啊等……等等……”林想起汗都下来了,光溜溜的双腿荡在陆琮腿边,小巧圆润的脚趾绷紧。
他知道如果不解出来,陆琮等下肯定还是会故意停下。于是没有被干扰,咬紧牙关集中注意力,肾上腺素飙升,前所未有地反应迅速,最后竟然在短短两分钟内解出了一道他以为他不会做的题。
陆琮明明看到了他草稿纸上的答案,还是贴在他耳旁,低笑地问:“解出来了吗?这道题选什么。”
林想起喘着气,身体抖得不像话,仍用入木三分的力道在选择题空处写上:“A!”
下一刻,眼前白光一片,浑身血液沸腾着往某一处涌去。
“啊……!”他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释放,几乎尖叫着高高扬起脖颈,舒服到手指尖都发麻。
“答对了。”陆琮在他颈侧落下轻轻一吻,说,“琰琰好棒。”
第25章
林想起不知是爽过头还是丢脸过头,在结束之后整个人都瘫在了陆琮身上,一动不动。
陆琮拿纸包住手心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林想起的余光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挪动。
“要洗澡吗?”他问林想起。
林想起用冷酷的鼻音回答:“哼。”
陆琮盯着他看了会儿,试图从林想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表情里领悟他真正的意思,但失败了。
林想起闹起脾气来可以做到百分百和他对着干。
陆琮怕他嫌烦,没再把他抱去浴室,只打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身上。
林想起没有挣扎,大概就是默认了可以的意思。
等给他收拾好了,林想起又开始冷酷到底。不说话也不看陆琮,一副势要把他当空气的样子。
陆琮有些无奈,但又不禁觉得好笑。
他了解林想起的性格,如果真的生气,根本不会给他机会靠近。
林想起现在这样,与其说是发火,倒不如说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方式撒娇。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仔细想想就能猜到。
林想起看着没心没肺,实际上脸皮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厚。在陆琮的手上爽成那样,事后肯定是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的。
偏偏陆琮不给他这个机会缓冲过度,结束了也非要往他跟前凑,赶都赶不走。
林想起只好用假装生气的姿态掩盖他的害臊,只不过不小心装过头了,这个“气”生得不够真,没能唬住陆琮。
当看到陆琮把床上那条印着杰瑞头像的小裤衩拎在手上的时候,林想起羞愤欲死,大喝一声:“你不许碰它,放下放下!”
陆琮轻微挑了挑眉,露出无辜又真诚的表情,走到他身前,说:“不穿吗?”
林想起和他对视上,莫名感到手指尖发麻:“……当然要穿。”
陆琮俯下身,修长有力的指节捉住林想起的脚踝,将他的腿抬起,吓得林想起紧急并拢双腿,不敢睁开眼。
“我帮你穿好,别动。”陆琮语气温柔,动作却霸道,不容拒绝,不给挣扎的时间,帮林想起穿上了他的裤衩,还笑着评价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喜欢猫和老鼠。”
林想起内心无法理解陆琮帮他穿裤衩的行为,但是身体却没有做出很明显的抗拒反应。只是捂着脸,从指缝中瞪了陆琮一眼:“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不可以吗!”
他知道他买的四角裤这个印花是有点幼稚了,但是很可爱啊!
谁说十八岁就不能喜欢猫和老鼠了?
他永远爱汤姆和杰瑞,略!
“可以。”陆琮站在床边,看着他笑,“很可爱。”
明明是被夸,但林想起完全不觉得这种事情值得高兴,他一怒之下抬脚踢陆琮。
这一脚不轻不重,踹在陆琮的肚子上,刚碰到那里硬邦邦的腹肌,他自己就忍不住往回收。
陆琮一把将他握住。
林想起的脚比同龄男孩更小些,脚底是健康的粉色,大概因为骨骼纤细,因此即便身材清瘦但皮肉捏起来却软软糯糯。
陆琮的指腹摁在他的脚背,轻轻揉捏,不合时宜地想:眼前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出挑得过分,他以前怎么会完全没有发现林想起是Omega?
林想起被他捏得痒了,又踹了他一脚:“松开。”
陆琮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忽略,转而说起别的话题:“饿吗?要不要我去做宵夜来。”
“你……”林想起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就非要抓着我的脚问吗?”
陆琮却继续手上的动作,从他的脚背揉至脚踝,最后摸索着摁住了他的小腿,语气从容淡定:“你肌肉太紧张,需要放松一下。”
林想起不想承认自己被他按得很舒服,冷冷哼了一声说:“我刚才坐在那儿脚都快抽筋了,也没见你放过我,现在你又要当好人了。走开。”
林想起说的“刚才”,是指他坐在陆琮腿上解数学题的时候。那可以说是他生命里最难捱的几分钟,一边要咬牙忍住不让身体抖得太厉害,一边还得绞尽脑汁计算答案。
他的小腿没有着力点,一旦绷得太紧就容易抽筋。
“抱歉,是我的问题。”陆琮低眉顺眼地躬下身,指腹力道合适地给他按摩着,又说,“下次我们换个姿势。”
林想起惊恐地看着他:“?”
陆琮微笑:“躺下可能舒服一点。”
“谁还跟你下次。”林想起使劲抽回腿,爬到床角,把被子蒙在脑袋上,“你快回你那边,我要睡了。”
陆琮看了一眼时间,说:“九点半,能睡着吗?”
林想起胡说八道:“做题很费脑子的,我累得要死,一闭眼就要睡过去了。”
陆琮无奈:“琰琰。”
林想起冷酷:“琰琰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琮也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
他离开之前,帮林想起收拾了湿漉漉的浴室,又把书桌上的草稿纸和练习册整理好,然后对林想起说了句“晚安”,这才走出卧室。
听见关门的声音,林想起总算把头露了出来,谨慎地等了几分钟,确定陆琮不可能再杀他个回马枪,这才蹑手蹑脚地跳下床,走到书桌前,翻到刚才那张留有他解题过程的草稿纸——
虽然很离谱,但是林想起在此时此刻,最关心的,确实是这件事。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明明是自以为肯定不会做的题,竟然就这么简单地写出来了。而且解题过程十分清晰,完全没有瞎蒙的成分,每一步林想起都能清楚回忆起他是怎么推出来的。
天杀的。
陆琮对他干了什么!
难道是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记忆面包?
也不对……公式是林想起自己记住的,答案也是林想起自己算出来的。陆琮唯一做的,就是逼他。
由于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林想起无法分心关注别的,脑子灵光得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林想起放下笔,脑袋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他竟然以如此违背常理的诡异方式找到了自己的学习技巧。
好搞笑。
走近科学来了都得拍三天。
林想起的耳朵听到了一些声音,于是悄悄伸手撩起了半角窗帘,看见本来已经回家了的陆琮,竟然又走出了他家的院子。
有那么一瞬,林想起紧张了。
他以为陆琮又要来找他。
但很快,他发现陆琮推开院门后,离开的方向不是他这边。
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陆琮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
他在跑步。
林想起皱皱鼻子,嘟囔了一句:“精力这么旺盛。”
时间从九点半来到十点。
林想起压根睡不着,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手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其实就是在听隔壁院子的动静。
但陆琮一直没回来。
跑了半小时了,不累吗?
而且他那个速度好像还不慢。
由于打游戏不专心,林想起多次在路过草丛时被伏击,一分钟死了三次,被队友和敌方双双开麦骂菜。
他好胜心被骂起,翻身趴在床上,手指灵活搓屏,总算在十分钟后带着队友逆风翻盘,收获一众好评。
辅助还问他:【你这么厉害,刚才怎么一直送?】林想起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厚着脸皮回:【刚刚不是本人。】反正隔着屏幕,人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辅助也表示理解,说:【那就难怪了,帮你对象玩?】林想起敷衍道:【嗯嗯。】
辅助说:【下把能带我吗?我匹配老遇到彩笔,难得一次有个厉害点的。】林想起差点就打算善良地答应下来了,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他连忙把对话框里的“行”改成了“不行”,然后伸个脑袋在窗户前看。
果然是陆琮回来了。
好家伙,这人一跑就是四五十分钟,体力好得过头了吧。
看着陆琮喘着气走进隔壁院子,林想起怏怏地收回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偷看有什么意义。
明明是他把陆琮赶回家的。
现在却又有些遗憾没有吃到陆琮做的宵夜。
林想起叹了一声气,准备洗洗睡了,免得东想西想。
要退出游戏的时候,却看到屏幕上面是辅助连发的三条消息。
【为什么不行呢?我打得还可以啊。】【你喜欢用什么英雄,我可以配合你的。】【怎么不回?头像是你本人还是你对象?】林想起的号直接绑定了他的社交软件,上面的头像是他自己。
照片拍摄于有一年放假,他和陆琮出去旅游的时候,请了一位路过的姐姐帮忙拍的。
其实照片的全景是他和陆琮站在海边,背后是一大片晚霞和涨潮的浪。
林想起很喜欢这张照片,就和陆琮都换上了头像。
结果那段时间,班上的同学们老找他抱怨,说他和陆琮的头像一模一样,好几次找他吐槽或者八卦的时候,都不小心发给陆琮了。
这和私底下传纸条结果传给了班主任有什么区别!
鉴于同学们怨声载道实在可怜,林想起只好和陆琮相约,把头像切成了近景,只保留了他们各自的单人大头截图。
但林想起懒得和一个游戏里的陌生人说那么多,就随手回了个:【下了。】那辅助总算肯放过他,说:【好吧,真可惜。我是真觉得你打得不错。下回有机会一起上分吧。】说着,发来了好友申请。
林想起无视了,关掉手机,准备酝酿睡意。
然而辗转反侧很久,林想起都没能睡着。
到了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林想起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隔壁二楼陆琮的卧室还有隐约的灯光亮着,说明对方也没有睡。
林想起决定了,他要吃宵夜。
于是一分钟后,陆琮的手机里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饿了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猫猫踹门.jpg]】消息发送过来的时候,陆琮刚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低头,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黑发顺势垂下,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滴落。
来不及擦拭掉一身冰冷的水,他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唇,面色平静给林想起回了一条:【来。】
第26章
林想起穿着厚实的睡衣,圆滚滚地溜进隔壁院子。
陆琮已经下楼,在厨房岛台忙活起来。看见林想起从门外钻个脑袋进来,他看了一眼,笑了笑:“过来。”
林想起换好拖鞋,跑了过去,凑到陆琮身边往锅里看。猝不及防的,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炸酥肉。
林想起嘎巴嘎巴嚼着,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香!还有多久做好呀?”
“五分钟。里面油烟大,出去玩。”陆琮抬手扶着他的后颈,没用什么力,很轻地捏了捏,“桌上放了碗姜撞奶,应该能吃了,去看看。”
这是个很寻常的动作,至少过去他们常常这样。
但今天林想起却有些不习惯了。
他悄悄缩了缩脖子,按捺住莫名乱跳的心跳,说了声:“哦哦,那我去外面等你。”
“嗯。”陆琮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不轻不重,看着林想起转身走出厨房,忽然又说了句,“实在无聊,可以做会儿数学题。”
林想起眼看着差点就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都开始往脑子里挤。
他背对着陆琮跑出客厅,实际整个人都已经红透。扑到沙发上把脸埋进靠枕,闷闷地喊了声:“谁要做题,我就不能玩游戏吗!”
这个距离,也许陆琮并不能听到他说的话。
林想起为了证明自己完全没有在想数学题的事,于是掏出手机来,再次打开游戏,上线,匹配。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间点匹配的人少,又或者真的是太有缘分,林想起竟然匹配到了刚才那个说想和他一起组队的辅助。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的ID,一进房间就和他打招呼。
【空腹不能吃饭】:这么巧
【空腹不能吃饭】:这还不加一波好友?
林想起也觉得挺巧的,而且这个人游戏意识不差,至少不拖后腿,想了想,就同意了好友申请。
对方立刻来劲了,进游戏直接打开了全队语音。
“你跟我说实话,这号就是你的对吧?哪有什么对象啊,不然你也不会加我好友了哈哈。”
“怎么这局你不打野?没事,不管你去哪儿,反正我跟着你。”
林想起听得直蹙眉,终于忍不住开语音提醒他:“中路不用你跟,还有,你一个辅助别和打野抢蓝……不是,哥们儿你到底在干什么?”
上一把这人没这么菜啊。
那人竟然更兴奋了,说:“你声音真好听,完全符合你的长相,又甜又乖。来,这个蓝我给你勾过来——”
林想起:“……”
服了,大哥,你没有看到我们家打野已经在聊天框里疯狂输出了吗?
“怎么不理我?”
“放心,我不蹭你线。”
“话说你是Omega吗?虽然你性别一栏是Beta,但长得也太漂亮了,不像啊。”
“是不是怕被人骚扰才这么改的?也是,这个游戏里确实有不少人每天就盯着Omega,你要小心识别那种人渣。”
这时,队内冒出了几条消息。
【打野】:你**脑子有*吧我*你**服了***
【上路】:……吐了,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四五十岁的中年油腻大叔。
【下路】:好幽默,一个劲儿骚扰别人,还让别人小心。
林想起也被整无语了,直接屏蔽了语音。
要不是不想拖累队伍里其他几个野人队友,林想起真想直接挂机算了。
推到第二个塔的时候,正好陆琮端着宵夜走出来。
林想起赶紧双手举着手机递到陆琮面前,和他以物换物:“帮我打吧,我先吃。”
“好。”陆琮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把吃的放到林想起面前,接过手机接着推塔。
“明天运动会,是不是可以晚一点去学校啊。”林想起一边往嘴里塞好吃的,一边问陆琮,“可以八点再起床吗?”
陆琮不知是看到什么,眉头微微一蹙,但面上不显,温声说:“八点就要集合。”
“好吧。”林想起舀了一勺子姜撞奶,想了想,先递到陆琮嘴边,“啊,张嘴。”
陆琮愣了愣,下意识想说他不爱吃,但最后却没有拒绝,就着林想起递过来的勺子吃掉了那一口。
“好吃吗?”林想起问。
那副邀赏的表情,就好像这碗姜撞奶是他做的一样。
陆琮嘴角轻微上扬:“嗯。”
林想起开心了,自己也挖了一勺子吃:“你每次都是看着我吃,一点都没有参与感。以后也给自己做一碗呗。”
陆琮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就像是在专注于游戏一样。
事实上他是不想答应。
投喂林想起和看林想起吃东西是他的乐趣之一。
林想起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开心了便会突然哼起歌来,脑袋左摇右晃,然后不时抬头笑眼弯弯地看着陆琮。吃完以后他会舔舔嘴巴,说上一句“真好吃”,圆润的唇显出几分餍足的光泽。
这些偶然而不经意的小动作,对陆琮来说就是他的宵夜。足够他果腹一夜。
在林想起吃完宵夜以前,陆琮先结束了这把游戏。但他没有将手机还给林想起,而是问他:“‘空腹不能吃饭’是谁。”
林想起觉得这ID有点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一把匹配到的辅助,本来看他打得还行,顺手加了好友。没想到神神叨叨的。”
陆琮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翻看什么消息。
林想起皱着眉问:“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别理他,直接屏蔽吧。”
“他还可以换个号再加你。”
陆琮的语调怪怪的。
明明听不出什么起伏,但林想起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想起说:“正常人哪有这么闲啊,知道我把他拉黑了,他肯定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万一呢。”陆琮撩起眼皮,淡淡看林想起一眼,“最好永绝后患。”
林想起噗嗤一声乐了:“你这话说的太严重了,怎么永绝后患,把他嘎了?”
陆琮却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当着林想起的面,点开了那人的私聊窗口。
林想起皱皱眉:“你不要给他回消息,这人狗皮膏药似的,万一回他一句他就蹬鼻子上脸了怎么办。”
结果陆琮直接点开语音,说:“把他删了。”
林想起:“删啊,本来我也要删的。”
他提醒陆琮:“但是你的手好像按到语音了。”
陆琮恍若未闻,看着他又说:“以后不许随便加陌生人好友。”
“你怎么突然……”林想起没见过陆琮这么强势,下意识要拒绝。
可是很快,林想起就明白陆琮的意思了——对方不是不相信他有对象嘛,陆琮直接帮他坐实了这件事。
陆琮的声音听起来可凶了,比林想起说一百句拒绝的话都管用。
他眨巴眨巴眼,赶紧跟上陆琮的节奏,故意凑到手机跟前,拔高音量,说:“那我以后加别人好友前,都给你说一声。这次这个,你就帮我删掉吧。”
他戏瘾犯了,说完这句话,看陆琮还没有松开语音,于是斗胆加了一句:“谢谢老公。”
陆琮的手一抖,本来还有待补充,结果直接把这条消息发送了出去。
当然,这用来应付对面应该也足够了。
但陆琮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怔愣,不太像是圆满完成计划的样子。
他连脖子都差点转不动,僵硬地梗了许久,才看着林想起:“你叫我什么。”
林想起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假扮他的对象来吓走纠缠不休的家伙啊。
“啊。”陆琮缓慢地压下眼睫,藏住眸子里的慌乱,喉咙轻微滚动,半晌,才说,“是,你反应很快。”
“那当然,咱俩的默契还用说?”林想起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对他说,“你记得把他拉黑。”
但其实就算不拉黑,对方也不敢再继续骚扰林想起了。
因为这条语音一发出去,不仅是在警告对面,也会让那人立刻怀疑,林想起这个号到底是谁在用。
那人要是稍微要点脸,这会儿已经在尴尬地撞墙了。
他要是不要脸,也没关系,至少他不可能再继续加林想起这个号。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永绝后患”了吧。
陆琮没说话,不知是听没听见林想起的声音,手里拿着手机却没动作。
林想起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陆琮说:“这样的人多吗。”
林想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平时林想起一个人玩游戏的时候,这样来骚扰他的人多不多。
绝大多数时候林想起都和陆琮一起上线开黑,两个人的ID一看就是队友——林想起叫[我偷家你掩护],陆琮叫[掩护中]。
一般这种情况下,很少会有人来给他们私聊。
但如果是林想起单独上线,十次有九次可能都会被人加好友。
在今天以前,林想起一直觉得是自己游戏技术过硬,吸引了一群想要躺赢的家伙。他沾沾自喜并且引以为傲。
直到今天,那个【空腹不能吃饭】一直问他“你头像是你本人吗”“你是Omega吧”之类的话,他才意识到,可能以前那些找他的也不是冲着他的技术。
林想起撇撇嘴:“好像的确有这样的人,不过今天这个尤其没礼貌。莫名其妙,打个游戏而已为什么要关注别人的隐私,干脆我把头像——”换了吧。
后半句还没说完,陆琮便接了句:“要建立一个亲密关系吗。”
“嗯?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林想起卡了壳,说,“咱俩不是绑定了吗。”
这个游戏可以建立好几种亲密关系,诸如“好友”“死党”“闺蜜”“恋人”之类的,林想起和陆琮一直都是死党关系,他也不明白陆琮为什么突然提这事儿。
“绑定恋人关系,应该就可以避免碰到这种人。”陆琮说得轻描淡写,像是随口一提,“当然,如果你想把恋人关系保留给其他人,也可以。”
林想起听前半句的时候,本来还觉得多此一举。一听到陆琮的后半句,他顿时支棱了起来,瞪着圆眼反问:“这东西我要保留给谁?”
陆琮手肘撑在桌沿,指节抵着下巴,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有人选吗?”
“我的意思是我没打算保留给任何人。”林想起又气又笑,“算了,我也不想再遇到这种人了。手机在你那儿,你直接绑定吧,赶紧赶紧。”
“可以吗?”陆琮嘴上还在询问,但手已经快速点开了功能界面。
林想起哼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可以,可以,你最好把好友死党闺蜜和恋人都绑定,一个顶四个,厉害死你了。”
陆琮眉眼温顺地笑了笑,片刻,操作完成。
他把手机递回给林想起的时候,淡淡说了句:“不用那么麻烦,我只要恋人关系就好。”
林想起接过手机的时候,很突然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咳!”
天杀的。
好熟悉的场景。
上一次呛空气咳嗽的人是谁来着?
还不等林想起把这既视感追根溯源,就听见陆琮在旁边颇为关心地问:“着凉了吗?我这里还有感冒冲剂。”
林想起:“……”
回旋镖扎在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第27章
林想起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嘴馋了,可是在陆琮那里吃了宵夜回来,他还是失眠到半夜。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亢奋所致,还是他的错觉,他这一晚都感到腺体的位置热热的。中途还起来过一次,拿体温枪给自己哔了一下,显示没有异常,才又缩回了被窝。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但依旧睡得不踏实。
梦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有。
一会儿梦到他幼时和陆琮第一次见面,觉得小小的陆琮一点都不可爱,臭着脸凶巴巴,是个讨厌鬼,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常常待在一起,变成了最好的朋友,一会儿又梦到原文剧情里那些令人不安的未来,前有沈峤岚的冷嘲热讽,后有陆琮的不告而别。林想起像踩在云端,脚下没有根基,身后没有退路,他摇摇欲倒,无从倚仗,最终坠落,死无全尸。
梦境的最后,出现了一道数学题。
林想起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身后不时传来陆琮的笑声。
他很不高兴地问陆琮:“你笑什么?”
陆琮没说话,只是环着他的腰,唇贴在后颈处蹭了蹭。
后来,林想起解了好几次题。梦里尽是自己不堪入目的快乐余韵。
等闹钟响起,他冒着热汗惊慌睁眼。
发育晚熟的林想起毫无经验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下泥泞一片,那片黏腻濡湿显然是在睡梦中无意识之下所致。
想到昨晚自己梦到了什么,他心情古怪。
陆琮来敲门的时候,林想起刚把自己的裤子洗干净晾好。
“醒了吗?”
一听见楼下传来陆琮的声音,林想起莫名其妙地感到腺体一痛——不是那种不可忍受的伤病的痛,而是因兴奋过度所导致的躁动的痛。
他胡乱揉了揉后颈,钻出房间,趴在二楼护栏处,跟陆琮打招呼:“早啊。”
语气尽可能地自然。
陆琮抬头,看到林想起头发湿漉漉。
林想起虽然很爱干净,但也不至于昨晚洗过一次澡,今早又洗。
陆琮张了张嘴,但最终没问。片刻后,缓缓将视线收回,说:“起了就好,时间有点晚,早饭在路上吃。”
说完,他便走到沙发处,看起来是要坐在客厅等林想起的样子。
“陆琮……”林想起小声地叫他。
陆琮抬眼:“嗯?”
林想起眼珠子左看右看:“你上来一下。”
陆琮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攒握了一下,很快便起身,往二楼走。
他问林想起:“怎么了?”
林想起看着他走近,忽然扯了扯衣领,对陆琮说:“我总觉得今天腺体有点不舒服。”
“我看看。”陆琮眉心微蹙,走过去看了一眼,从表面看不出林想起腺体的异常,他的手轻轻放下去,在林想起没有反对的情况下,揉摁了一下,“疼吗?”
“嘶……”林想起抖了抖,脸上很快泛起酡红,“不疼,但就是……就是感觉它老在跳。”
陆琮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想起想了想,说:“好像昨天半夜就有点,但是不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息素不够,你能现在给我一个标记吗?”
陆琮听得稍稍一怔,明知道林想起是因为Beta当久了,还不习惯和Alpha保持边界,但偶尔还是会为林想起过于直接而感到无奈。
“好,你等我一下。”陆琮说。
林想起不解:“你要回去一趟吗?”
“嗯。”陆琮说,“拿抑制剂。”
自从那一次过度标记以后,陆琮给林想起标记以前都会打抑制剂,林想起之前没有阻止他,大概是对不打抑制剂的陆琮也留有余悸。
不过今天林想起却拽住了陆琮。
陆琮看着他:“嗯?”
林想起说:“打了抑制剂以后会不会不舒服?”
陆琮没有直接否认,只是反问:“怎么?”
“它既然会抑制信息素,应该也会有其他副作用吧,就像感冒药一样,吃了容易精神不振,头晕犯困之类的。”林想起思考了一下,道,“今天你有好几个项目要比,还是别打了。”
陆琮眉梢轻扬:“直接来,你受得了吗?”
“不是不是。”林想起吓了一跳,脑袋和手一起摇摆,“我不是说直接标记,那个,反正只是要信息素嘛,我们就——嗯哼?”
他抿了抿唇,用眼神示意陆琮。
也不知陆琮今天是突然变笨了还是如何,竟然没有理解林想起的意思,追问起来:“就怎么。”
林想起用他自以为很淡定的声调,快速地说了一声:“哼一下。”
陆琮这下是真没听懂:“?”
林想起也没想到自己紧张到吃字了,尴尬地揉揉鼻尖,小声重复:“亲一下。”
“什么?”陆琮又问,“我听不清。”
林想起破罐子破摔,拔高音量准备吓陆琮一跳:“我说亲——唔!”
话音未尽,唇就被堵住,陆琮俯身下来,搂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唇瓣相接的瞬间,舌头带着信息素往里钻。
这一吻足够深也足够久。
好几分钟后,林想起得到了充盈的信息素,腺体果然安稳下来,浑身都舒服得恨不得软烂在陆琮的怀里。
陆琮慢慢退出来,舌尖舔了舔林想起微微红肿的唇珠:“是这个意思吗。”
林想起:“……”
亲了才问?亲了还问?!
他懒懒地瞪了陆琮一眼。
陆琮指腹抹掉他唇上的湿润:“把头发吹干再走。”
林想起理直气壮地说:“不吹,我没力气。”
陆琮没有应,只稍一用力,就把人带进卧室,熟门熟路地拿出林想起的吹风机,显然是打算帮他吹头发。
林想起也不拒绝,他似乎越来越习惯坐在陆琮腿上,直接往陆琮宽阔的肩膀上一趴,懒洋洋地说:“那你吹,我再眯会儿。”
陆琮嗯了一声,打开吹风,揉着他的湿发。
热风烘烤之下,林想起昏昏欲睡,吹风机的噪音也成了催眠曲。
但他这个盹打得很不舒服,好像是姿势不对,总之感觉今天坐在陆琮身上很难受。
他一会儿左扭扭一会儿右挪挪。
忽然,吹风机停了。
林想起茫然:“吹好了?这么快。”
他蹭了蹭腰,试图起身。
陆琮忽然很低地喘了一声,随即用力将林想起摁在原处,哑声道:“别动。”
“可是——”
林想起说着,忽然顿住,脸色僵硬地低头,脑子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一直硌着他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坐得不舒服不是因为姿势不对,而是陆琮不对。
“抱歉,可能是因为释放太多信息素。”
陆琮从未在林想起面前失态至此,之前也一直有好好隐藏这些反应。他怕林想起被吓到,于是再次拿信息素出来说事。
林想起却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反过来关心陆琮:“你还好吗?”
“没事。”陆琮的手像是不经意地落在林想起的腰间,“可能需要缓缓。”
林想起听得直蹙眉,他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了一番,认为如果是他自己这个样子,光是“缓缓”肯定不行。
秉持着友好互助,知恩图报的原则,林想起仗义地拍拍陆琮的肩,说:“要不要我帮你。”
“……”陆琮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看他一眼,“什么?”
“你昨天不是帮我了吗。”林想起意外的坦荡,“我还你一次。”
陆琮的瞳孔被轻颤的眼睫遮掩,隐去了几分震动的神色,好几个呼吸后,才说:“不用,时间来不及。”
他握着林想起的腰,将人从身上带起,说:“我回去一趟。”
说完,也不等林想起再追问,他便步伐匆匆地离开。
林想起撇撇嘴,盯着他的背影吐槽:“这有什么来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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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服了!他们肯定是故意的,早不提晚不提,偏在要开始比的时候突然给我们来这一手。”
运动场上喧闹不休,所有人看起来都激情昂扬,但高三七班那一片却很压抑。
“又输一场,啊啊啊气死我了!”
“……我好累,我没有力气了。咱们班总分第几来着?第四还是第五?”
“没关系,现在班长还没出手呢,他的个人项目稳拿第一,到时候我们班直接就冲进前三了。”
“但是我们的集体项目已经连输两把了,再输一把的话,就算班长全胜,我们也止步于第四。”
“可恶啊……!”
运动会刚开场时,大家还玩玩闹闹的,没太把名次放心上。
但伴随着比赛进入到白热化,几个班的名次紧紧咬着谁也不放过谁,于是所有人的好胜心都被激发起来。
林想起尤其如此。
曾经就有带过他的老师评价过林想起:一个全世界最经不起激将法的人。
他本来还想着今天腺体有点隐约不舒服,那比赛的时候就不要太超出负荷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次集体项目比赛时,有几个班级突然联合提出抗议——
由于七班的陆琮是极优性Alpha,人数相同的情况下,属于降维压制,因此要求陆琮退出比赛以达到公平的目的。
虽然这个提议太过临时也太突然,但他们的说法有理有据,而且陆琮的体能确实优于普通人太多,最终秦孝和其他几个班的老师协商以后,折中做出了决定:保留陆琮的个人项目,但集体项目上需要将他替换成其他同学。
七班的同学起初也没有想到,失去陆琮这一员大将后,他们的集体项目竟然会如此惨败。
这只能归咎于他们平时太依赖班长,总认为只要有班长出马,万事大吉,因此在之前的训练时,也都没有太尽心。
林想起眼看着他们班的名次越来越靠后,心里开始着急。
有人在旁边提了一嘴:“起子哥,等下是不是到你的四百米了?”
其他人也立刻转个脑袋过来:“什么?起子跑四百米啊?我以为是班长跑呢!”
“完犊子了,其他几个上场的好像都是体育生啊!”
“这个时候还能不能换人?让班长上吧,至少给咱们挣个前三回来——”
“班长好像送人去医务室了,听说刚才有几个外班的晕倒了,老师们叫班长去帮忙。”
“他们自己没有班长吗,为什么非要找我们班长?”
“可能是因为,其他班的班长没有办法一手拎一个吧……”
“行叭。”
“那咱们的四百米怎么办?跑不到前三,我们班就彻底歇比了。”
“要不让体委上吧?张轲柏,你行吗?”
张轲柏临危受命,正要起身,被林想起冷冷地瞪了一眼,他又坐下去了:“……体育精神最重要,比赛第二,重在参与。”
这时,林想起终于忍无可忍,开了一罐红牛咕咚咕咚喝完后,大喝一声:“把嘴给我闭上!等我给你们跑个第一回来就都老实了。”
张轲柏一愣,说:“需要我现在去暗杀其他几个参赛选手吗?”
其他人也道:“这会儿给他们下药好像还来得及。”
“少瞧不起人。”林想起撸起袖子站起身,哼了哼,“是时候让你们看看起哥的实力了。”
说着,他走下观众席,往赛场方向去。
众人看着他英勇就义的背影,忍不住感慨:“我起哥身板小小,气势刁刁。”
四百米正式开跑前,林想起拿着号码布,一边热身,一边往某个方向望去。
身边有几个班上的同学在帮他做赛前的心理鼓舞——当然了,主要是劝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对手势体育生,板上钉钉地赢不了,让他安安稳稳跑完就行。
陈秋天给他捏肩捶背,说:“起子,你放松心态跑啊。”
陈秋天算是除了陆琮之外最了解林想起脾气的人,他知道林想起一旦较起劲来,威力无穷。
他不怕林想起跑倒数第一,就怕林想起非要争那个第一。
以前林想起犯倔,陈秋天保准了跟他一块儿上头,但现在不一样了。陈秋天知道林想起的“秘密”。
他压低声音说:“你们Omega就是天生体能要弱一点点,所以就算输了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千万别上头。”
林想起拍了拍他的脑袋:“嘘!不许说那个词。”
陈秋天委屈:“我声音很小的!”
林想起:“万一有人会读口型呢!”
陈秋天无言以对:“好好好,下次我不提了。总之你记住了,你千万记住了,不要上头。”
林想起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在原地心不在焉地高抬腿。
“你看什么呢?”陈秋天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林想起敷衍道:“看看风景。”
陈秋天:“你在找陆琮啊?”
林想起:“看风景,我看风景。”
陈秋天:“奇怪,你找他就找他呗,跟我还打起哑谜来了。”
林想起无语:“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看人眼色行事?”
陈秋天:“我看着呢,你的眼睛里就写着‘陆琮在哪里’啊。”
林想起:“…”
林想起确实是想找陆琮,但他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看到陆琮。
最好是陆琮能够在终点等他,这样他心里会比较踏实。
可是林想起不愿意直说。
他总感觉自己对陆琮越来越依赖了,这样不太好。
陆琮又不是专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不可能随时随地揣进兜里带着走。
林想起希望自己能够脱离这种无意识的依赖心理。
在起跑的前一刻,林想起克制自己不要再望向跑道的另一边。他要专心地准备起跑。
嘭——
发令枪一响,林想起直接飞了出去。
他闷头冲刺,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他猜想班上的同学应该会为他加油,但他完全无法注意。他也没有精力关注旁边的对手领先了多少。
林想起一门心思只有跑。
其实同学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林想起看起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运动的人。
没有人会认为林想起能跑过那几个体育生,大家对他的期待就是,只要跑完就好。
但陈秋天有一句话是说错了的。
Omega不是先天弱于别人。
Omega一直以来给人一种柔弱娇气需要依附于Alpha的印象,但这只是因为他们从小被教导着可以柔弱可以娇气。在这样的思想灌输之下,他们自己也会没有信念感,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的体能似乎天生比不过他人。
可林想起不一样,他是作为Beta长大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受外界影响变成柔弱的Omega。
当一个人相信自己可以的时候,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剩下的那一半,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跑道越跑越宽,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变得模糊。林想起隐约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身体了。
他咬牙坚持,但是视线逐渐偏离。
糟糕……
还是超负荷了。
他好像找不到终点在哪个方向了。
就在林想起即将偏离跑道的时候,他的余光忽然捉到一抹身影。有人跑在他的身边。
是谁?
林想起很想转过头去看,但是他实在没有劲。他的所有力气都用来全力冲刺。
那人似乎在说话,林想起也听不清。
好在,他可以通过那一抹身影来辨别方向。
林想起只要保持跟在那人旁边的位置,就不会跑出跑道。
他没有松懈,一直保持全速前进,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越发的模糊。
“停下——”
有人在耳边说话。
“停下,林想起。”
“可以了,你已经跑到终点了。”
“放松下来,把手给我——”
林想起朦胧中感觉有人拽了他一把,可是他的脚停不下来,就这么直直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被他狠狠一撞,却没有退后,稳稳接住他。
好累,好痛,耳鸣到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能呼吸了。
他急促地大口喘着气,趴在一个熟悉的肩膀上,连眼皮都睁不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鸣的情况有所好转,呼吸也渐渐慢下来。林想起终于听见了一阵阵欢呼喝彩和来自陈秋天的尖叫。
“起子哥太帅了,我靠,人怎么能牛逼成这样!”
“你们看见了吗?最后一百米他居然还能加速,这什么超能力?!”
“好燃,我宣布这是本年度最燃的一场比赛!”
林想起撑着身前人的胸膛,稍稍直起背,问了句:“……第几?”
陆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第二。”
虽然是喜讯,但不知为何,语气不善。
林想起没想到自己能跑到这么好的成绩,激动得差点站不住:“真的吗?没……咳咳……没骗我?”
“嗯。”陆琮带着他往前慢慢地走,缓冲心肺的痛苦。
林想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周围无数的道贺声中,他才听明白,虽然是第二,但其实是和另一个班的同学并列的,但这也足够好。
他挂在陆琮身上,一步都不想走了,不满道:“我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夸我?”
跑第二诶!
这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吧!
居然这么冷淡。
“你很厉害。”陆琮低头,压在他耳边,说,“也很不乖。”
林想起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陆琮看了他一会儿,但也知道,这种时候除了恭喜的话,其他都会败兴。因此只能叹了一声气,揽着林想起往外走。
林想起一回到班上,就迎来了全班的热烈欢迎,连班主任都忍不住摸了摸林想起的头,说:“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啊。”
原本他们都以为这次运动会,他们班要垫底了。但林想起这匹黑马,直接给力挽狂澜来了个大救场。
接下来,只要陆琮的几个个人项目能够拿稳第一,他们就能打个翻身仗。
“他们到时候不会又不认陆琮的成绩吧?”
有人担心道。
“陆琮退出集体项目就已经是最公平的结果,他参加的那几个单人项目,对手都是体育生,算不上欺负他们。要是他们不认——”秦孝难得露出了恶霸的表情,说,“我就坐主席台上闹!”
林想起好不容易给班上争取了一个转机,自然也很在意最后的结果,于是附和道:“我也闹,我坐台上哭!”
很快,其他人跟着一块儿说:
“我拉横幅!”
“我抢话筒!”
“我满场乱跑见一个创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陆琮听得头大,抚着眉心说:“不用担心这些,我和裁判已经说清楚了,我会让一些成绩。”
林想起听完立刻支棱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为什么要让?!”
连秦孝都有些惊讶:“他们私下找你了?”
他作为班主任都不知道还有让分这种事!
陆琮沉稳道:“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再拿公平说事。”
如果他让了分以后,还能遥遥领先,那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上纲上线。
有人说:“可是那样对你就不公平了!”
“待会儿1500米就要让吗?”
“你要让多少……什么,让30秒?!那直接给他们赢了得了!”
秦孝也不认可:“让分我可以接受,但30秒太多了。10秒……不,5秒就够了。有两个体育生也是Alpha,能差的了多少?不行,我得去找他们谈谈。”
陆琮:“不用,这个时间是我提的。”
众人一片安静。
只有林想起还是不能接受:“让30秒会不会有点夸张?你有信心能赢吗?”
陆琮说:“还好。”
林想起:“什么叫还好?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善良就把冠军拱手让人哦!”
陆琮看他一眼:“我不会浪费你争取来的机会。”
也正因此,他才必须要让分。
否则总不免有人最后要找理由跟他们争辩。
他们学校没有Omega,Alpha也很少。而极优性,只有两个。
沈峤岚那个少爷脾气,根本看不上这些比赛输赢,他今天干脆就没来运动会。所以上场的极优性Alpha就只有陆琮。
作为唯一一个高等级Alpha,这种情况下,谁都可以拿他的高等基因说事。
所以这个让分,必须是越夸张越好,要所有人都觉得“不是吧这都能让?这不是输定了吗”,最好让除了陆琮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陆琮吃亏。
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看陆琮态度从容又冷静,秦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嘱咐陆琮不要托大,如果实在赢不了30秒,也没关系,他在七班人心里已经是第一。
陆琮只笑笑不说话。
“我记得你上一次运动会跑了四分半,但第二名只比你落后两三秒。你俩差距不大。”
林想起凑近了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陆琮,“你敢让30秒,说明你以前都没有尽全力。你偷偷告诉我,你真实水平是多少?能进四分钟吗?”
世界纪录也不过三分多,林想起不敢猜得太夸张。
陆琮勾了勾嘴角:“没试过。”
他没试过尽全力。
因为暂时没有人值得他尽全力。
可是林想起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的“没试过”是指没跑进过四分钟。
于是紧张地抓着陆琮的手,说:“那要不然我去帮你跑吧,我输了不丢人。”
陆琮:“?”
看看。
谁家的小omega,居然瞧不起自己的Alpha。
陆琮面无表情地捏了捏他的脸,说:“乖乖等着。”
陆琮很快就被叫去准备1500米的比赛。
林想起不安地坐在位置上,要不是因为刚才耗尽了力气,他早就忍不住跑下去跟陆琮一起热身了。
他实在控制不住紧张,就去找旁边的人说话。
“你觉得陆琮能赢吗?”林想起问陈秋天。
陈秋天嗯嗯嗯地敷衍,手在屏幕上不知道捣鼓什么。
林想起侧身一看,大叫:“呔!”
陈秋天吓一跳:“咋了咋了?”
林想起:“你偷拍我和陆琮?”
陈秋天的手机屏幕上分明就是他和陆琮的照片,而且是抓拍的陆琮刚刚捏他脸的动作。
陈秋天嘿嘿一笑:“磕CP的事能叫偷吗?”
“那你也不能——”林想起想批评他这种不问就拍的行为,但仔细一看,这照片拍得还挺好,就改口说,“你别磨皮太重了,保留点自然肌理。”
陈秋天:“我没磨皮,这就是加了个滤镜。”
林想起:“滤镜也别加,就这么发给我吧。”
陈秋天:“怎么你也磕上了?”
“……”林想起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张拍得还不错。”
陈秋天虚心求教:“哪里不错?”
林想起看来看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反正就是还行。”
“我帮你分析分析。”陈秋天放大照片上陆琮的侧脸,给林想起比划了一下,说,“看见没,重点在眼睛。”
林想起点头:“嗯嗯,他眼睛确实长得很好,鼻梁也很挺。”
陈秋天:“。”
林想起:“你干嘛翻我白眼?”
陈秋天:“你不要看他的五官,你要看他的眼神。”
林想起:“眼神怎么了?”
陈秋天:“他眼睛里全是你,容不下一点别的东西。”
林想起:“……”
人一紧张起来,就容易手忙脚乱。
林想起忽然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口说:“废话,我们在说话,本来就是看着对方的。那我的眼睛里还全是他呢。”
陈秋天耸耸肩:“可是你们不说话的时候他也这样啊。”
林想起假装没听见,望着跑道的方向:“马上要开始跑了,快点快点,准备给陆琮加油。”
“哦。”陈秋天保存了照片,收起手机,配合林想起看向起跑线,但他顺嘴问了一句,“你很热吗?身上好红。”
林想起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吧,刚才跑四百米累死我了。”
“也对,你确实太牛逼了。跑那么快,我们都以为你要飞起来了。”陈秋天见缝插针地夸了一句,“不过你差点就跑错道了,只差一步,就要撞到旁边的人。还好班长及时跑过去提醒你了。”
提醒?
林想起愣住,他完全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啊……
等等,所以他跑步过程中那个余光里的身影,原来不是他的幻觉。
是陆琮在陪他跑。
意外吗?
其实不算意外。
陆琮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在林想起无助挫败之时伸出手抓住他。
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碰巧出现,还是早已等待许久。
只要林想起需要,他就在那里。
林想起的心脏随着场上1500米比赛发令枪的响起,猛的一跳。
这一场,陆琮毫无悬念地跑了第一。
他的最终用时非常关键,因为他的时长要再加30秒才是最后成绩。
可是看完整场比赛的人,没有一个再去纠结这30秒的差距。
因为陆琮整整领先了两圈。
就算再给他加一分钟,他也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全校师生都忍不住起立鼓掌。
然而输掉比赛的同学也不觉得可惜,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跑出来的成绩。
他们可以用“极优性Alpha本来就不是普通人”来安慰自己。
在激动人心的时刻,陆琮下意识地望向了观众席上的林想起。
对他而言,比赛名次并不重要。他之所以全力以赴,也不是为了给谁证明什么。
陆琮只是想让林想起高兴一点,想让他知道,他那个差点把魂跑没了才争取来的反败为胜的机会,陆琮抓住了。
观众席上,林想起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在座位上又蹦又跳,用力冲陆琮挥手。
陆琮忍不住扬起嘴角,认为自己这次用尽全力的奔跑还算是有意义。
但就在他取下号码布的下一刻,他余光里忽然看见那抹雀跃的身影猝然倒地。
高三七班所有人都顿时乱作一团。
陆琮来不及思考林想起为什么会晕倒,腿已经先于大脑迈了出去,用比刚才比赛时还要快的速度,风一样越过操场,翻上台阶,拨开人群,抱起了林想起。
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陆琮的后颈紧跟着酸胀跳痛起来。
他闻到了那股属于林想起的甜腻的椰奶香信息素。
但不是之前若有似无的淡淡气息,而是猛烈地,汹涌地,无法抑制地爆发。
林想起竟然在这个时候分化了。
第28章
Beta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Omega的信息素没有危险,也不会伤人。如果闻不到,就几乎不能察觉。
大家看见林想起晕倒,并没有往腺体分化的角度去猜,第一反应普遍都是:林想起肯定是跑完那个四百米以后身体承受不了,所以才昏倒的。
这很合理。
但离得近的跑道上,零星的几个Alpha反应却不同。
他们显然已经闻到了某种香甜的味道,表情有些兴奋好奇地朝着混乱的观众席看过来,搜寻着气味的来源。
都说Alpha和Omega是本能的动物,一旦受到费洛蒙的吸引,就会失去理智,追随欲望。
但这几个少年Alpha在今天以前,都并不认可这种说法。因为他们偶尔碰到那种长相乖巧甜美的Omega,最多只是心生悸动,不会有身体冲动。
可是眼下的这个味道,却让他们在短短一瞬间,就已经迷失了自我。
他们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一个念头:想要拥有那个味道的主人。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无论用什么方式霸占得到,那种来自本能的渴望蠢蠢欲动,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一方面是为了得到那个Omega的回应,另一方面,则是和身边其他的Alpha展开竞争。
尽管他们甚至都还没有闻得太明白,但本能已经驱使着他们往某个方向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
“高三七班那边有人晕倒。”
“晕倒?是Beta?怎么晕倒的?”
“好香……不可能是Beta,你们看清了吗?是谁?在哪里?”
“你谁啊?不是,你们几个是谁啊,别挤我卧槽!”
陆琮一脸冷沉地抱起林想起,阴鸷的目光扫过周围一群同学担忧的脸,分辨出几个试图靠近的Alpha。
一旁的陈秋天还在帮忙收拾林想起的衣服和包,站起来发现陆琮没动,小心翼翼问了句:“班长,怎么了?不去医务室吗?”
陆琮默了片刻,既没解释,也没有立刻带着林想起离开。只对陈秋天言简意赅说了句:“退后。”
陈秋天茫然,但骨子里的求生欲让他明白,这种情况下,对着干肯定没好处。他立刻跳开几米远。
只一刹那,刚才喧闹的人群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捂住了鼻子。
而刚才那几个试图靠近的Alpha也立刻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痴迷沉醉瞬间褪去,站在原地齐齐变了脸色。
“卧槽,着火了嘛?!咳咳咳!”
“不对,是哪个Alpha的信息素外溢了!?”
“……好他妈凶残的味儿!呃呃啊不行了!我头好痛!”
“都退后,退后,退——呕!”
他们方才寻找的那一缕甜甜的椰奶香,被这股突如其来又十分霸道的硝烟与烈火的呛人气味覆盖。
混乱间,哪里还记得什么香味什么Omega,他们的大脑像是遇到危险就直接开启了自我防护模式一般,选择性遗忘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只剩下警戒防备和恐惧。
陆琮的信息素本身就十分凶残,稍稍一吸入,就像往他们的眼耳口鼻里灌烧不尽的灰,一时间,每个人都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呼吸也变得很困难。
Beta还要好一点,他们闻不到具体的味道,但身体还是觉得很难受,于是下意识想远离源头。
那几个Alpha更是不用说,早已经连滚带爬地逃了。
但即便用最快的速度,也没能避免受到信息素冲击这种高等级的基因压制,不管是对Alpha还是Beta来说,都太可怕了。
直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某个Alpha的信息素”上面,陆琮才终于抬脚往外走。
很快,大家也都察觉到,那个信息素来自陆琮。
于是,几分钟前还因为赛场夺冠而获得喝彩欢呼的陆琮,只一转眼,便成了让大家避之不及的魔鬼。
无数惊恐的质疑的害怕的排斥的眼光,远远地朝他看来。
但陆琮并不在乎。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再追究刚才短暂出现过的Omega香味,因为诺大的操场几乎都笼罩在这个Alpha信息素的阴影之下。
匆匆赶来的几个老师以及秦孝,一起拦住了陆琮。
他们本来是听说林想起晕倒了,才过来查看的。谁知道到了这里,才发现林想起已经不是主角。
比起学生晕倒,老师们现在更怕的是,陆琮以这种状态把林想起带走,会不会出人命。
“陆琮,你先把林想起放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秦孝也只是个Beta,但他作为中年Beta,腺体的退化程度比孩子们的更彻底,因此受信息素影响也要小得多,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害怕陆琮的信息素。
但也不是完全感知不到。
因为陆琮的信息素浓度太高,太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威压。
越是这样,秦孝越是觉得这太危险了。
他从未见过陆琮在学校里释放出这么多信息素,上一次陆琮虽然也有过类似情况,但那是受沈峤岚挑衅,情有可原。而且陆琮也很克制,几乎在同学们表现出不适的瞬间,就收敛了。
可今天的陆琮,竟然做出这种事,实在不像他。而且和他说话也没有应答,秦孝以为他失控了。
“陆琮,你冷静下来,不要再释放信息素了,否则……”秦孝有些不忍心,说到这里顿了顿。
医务室的周老师戴着专业的信息素防护装置,接过话头,警告道:“同学,你如果还有理智,就给我们一点回应。否则,我们会视作你在无意识状态下信息素暴走,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对你强制镇压。”
她手里拿着Alpha专用的抑制剂和镇定剂,意思很明确,如果陆琮再不收敛信息素,她就会强行给他打上两针。
但她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种抑制剂对陆琮不起任何作用。
也许他们以为,用强制注射的方式对待一个年少的Alpha ,已经是非常残忍的事。只要陆琮还有一些理智,就一定会停下。
殊不知,陆琮根本不在意。
他没打算给任何回应,任由他们误解。
他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溢出,包裹着怀里的Omega,也周全地将林想起的味道藏匿。
就这样,陆琮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
“报警了吗?”
“不行,来不及。我们得阻止他,保护学生安全要紧。”
“试过了,无法靠近!李老师刚刚走近两步,现在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样,秦老师,你先给陆琮的家长打电话,问问这孩子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释放这么多信息素,看看家长那边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法。然后周老师,你想办法靠近,给他打一针抑制剂再说。”
最终,由戴着防护具的周老师临危授命,举着抑制剂朝陆琮跑过去。
她在他胳膊上扎了一针,以最快的速度注射。下意识抬头,却发现陆琮一点反应都没有。
信息素更加强烈了,周老师手一抖,惊恐地发现,防护装置都无法完全隔绝陆琮的信息素。
她腿一麻,瑟缩地坐在了地上。
其他老师赶过来将她扶起,但也没有人再敢追上陆琮。
最终,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琮离开。
秦孝很快就打通了齐叶的电话。
他快速地将情况告知了齐叶,说:“陆琮这样的状态,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之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我们校内的医生怀疑他可能是腺体生病了,影响了大脑神经。刚才他都没有办法和我们正常交流,看起来很严重……”
没想到齐叶听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只是冷静地问了句:“秦老师,学校里的同学老师有没有受伤?他今天的行为,有没有影响到大家?”
“呃,受伤倒是没有,陆琮离开后,大家的不适感就消失了。因为是在室外,信息素散得快。经过几分钟休息后,运动会也在如常进行。现在唯一比较让人担心的,就是他带走了林想起。”
秦孝很少和陆琮的家长联系,所以不了解齐叶这个母亲是严厉还是宽和,他担心她事后对陆琮过于苛责,便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们都相信陆琮肯定不是有意的,他平日里是个非常稳重有担当的人,会做出今天这种举动,多半是因为腺体出了什么问题,控制不住信息素。”
“只是Beta对Alpha信息素的耐受很低,而且林想起在被他带走以前,本来就已经身体不适,晕过去了。我们怕出事,所以现在安排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位老师,准备去家里找人。我不太清楚您从事什么工作,只知道您和陆琮的父亲似乎常年在外地?可现在这个情况,我建议最好家长还是回来一趟。”
齐叶那边安静了一瞬,才说:“秦老师,其实您不用太担心,陆琮……”
她原想说,陆琮的信息素如果真的失控,那么只要释放出来,就会伤人。
如果现场并没有人真的受伤,就说明,陆琮是控制好了分寸的。
可是她没有说出来。
齐叶对自己的儿子虽然算不上完全了解,但也多少知道一些。
陆琮做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他从小就有责任感,绝对不会乱来。
在全校面前释放自己信息素的事情,由于太荒谬,完全不像陆琮的所为,反而给齐叶一种感觉:陆琮就是故意的。
用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来掩盖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虽然有些胆大妄为了,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抉择。
齐叶忽然改口说:“老师您辛苦,我会尽快赶回去。麻烦您跟学校领导说一声,不用去找陆琮,他那边我来处理。”
秦孝不太理解,他认为齐叶这种行为多少有些不够重视:“我还是去看看吧,也不麻烦,我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齐叶说:“不用。”
其实陆琮的家长一直很神秘,从入校到现在,他父母都没有在家长会上露过面。来给陆琮开家长会的,都是他父母安排的人。关于这夫妻二人的详细资料,更是少得可怜。
秦孝之前怀疑过陆琮的家长可能是政府部门工作的人,而且职级不低。大概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际来往,所以搞得这么神秘。
一开始秦孝对齐叶客客气气的,可是齐叶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个家长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孩子,秦孝的态度也变强硬了一些:“这位家长,就算你不担心孩子,但我们学校还是有这个义务要确认学生的安危。”
齐叶听罢,说:“老师,我很关心我的孩子,也担心林想起的状况。正因如此,我已经安排了医生去接他们。您现在过去,可能刚好和他们错开。”
“哦,这样。”秦孝有些尴尬,“那……我们保持联系。可以的话,您最好把医生的电话给我一个。”
齐叶不太擅长打官腔,但还是说了一句:“您是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谢谢。”
/
地上掉落了七八支用过的注射型抑制剂。
陆琮仍旧在翻找新的。
整栋房子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他把林想起的味道和他自己关在这里。
最后一针打完,他的手臂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
陆琮阖上眼,在原地缓了许久,这才抬脚往楼上走。
手机第六次响起的时候,他刚推开卧室的门。
陆琮没有耐心地再次挂断。
但这次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竟然没能划动。失误之下,反倒接起了电话。
唐鹭雨的声音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陆琮,你现在需要立刻和林想起隔离开来!Omega分化的时候无论是腺体还是精神都无比脆弱,他绝对承受不了你的任何行为。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陆琮犬齿碾磨,发出难耐的声响,两腮紧咬,脖颈青筋暴起,许久后,才咽下烦躁的情绪,哑声回道:“我没打算做什么。”
“那你就离开那栋房子!”唐鹭雨的声音迫切万分,“我还有五分钟,不,三分钟,很快就到了。陆琮,无论你觉得自己有多能忍,都不要靠近他。你们的匹配度太高了,你根本无法拒绝他的信息素。可是你绝对不可以在分化中途标记他,这会毁了他!”
陆琮安静了一会儿,唐鹭雨以为他听明白了,下一刻,忽然听见陆琮问:“之前可以,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唐鹭雨感觉陆琮的语气不太对劲,心头一震,赶紧解释:“你听清楚,正是因为你之前给过他标记,他的腺体对你的信息素有依赖。如果你这个时候给他标记,腺体会优先接受你的信息素,因此停止分化。但是林想起的腺体本来就是二次发育,一旦这次分化失败了,他可能会落得终身腺体残疾。”
陆琮没说话。
唐鹭雨看了一眼导航,还有一个拐弯,三百米。她紧张得直冒汗。
“陆琮,一时的冲动可能会害了他一辈子。你现在就离开。只要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你就会冷静下来——”
“不。”陆琮声调沉沉地说着,人已经迈进房间,“他在叫我。”
唐鹭雨那边顿了顿,发出了几乎绝望的叹气:“糟了……”
她毫不怀疑,陆琮已经完全被Omega所蛊惑。
她知道这没有办法怪陆琮,因为他们的匹配度太高了,古往今来的任何文献资料上,都没有一个案例写着,Alpha能在匹配度超过90%的Omega面前控制住自己。
更何况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
陆琮没有在学校里就标记林想起,已经是他这么多年习惯性克制所带来的奇迹。
分化中的Omega,会不断分泌信息素,腺体和生殖腔都会在这个时期完成最后的发育。通常分化完成需要3到5天的时间。
一旦在中途进行了标记,Omega的发育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普通Omega如果在分化期内及时就医的话,还能有机会完成分化。
可林想起情况特殊,他的腺体本来就才从一场大病中逃过一劫。如果陆琮没能控制住自己,那林想起以后的生活可能会比过去更难捱。
因为此前,林想起至少还能吸收陆琮的信息素。可要是分化失败了,他的腺体就失去这部分功能了。
他以后会是一个闻得到信息素却无法吸收的残废。
唐鹭雨已经竭尽全力地加速,但她觉得……可能还是晚了。
“陆琮……”
“嗯?”
“好难受,腺体,胀得好难受……”
“不要去抓它。”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你过来。”林想起软弱无力地抬了抬胳膊,说,“……要抱。”
陆琮垂眸,无数混乱的色彩从他底色幽暗的瞳孔闪过。
他最终走向林想起,半蹲下身子,轻轻拍着林想起的背,把林想起试图抓挠腺体的手摁住:“你乖一点。”
“我没有不乖……”林想起很委屈地看着他,双眼红得可怜,“为什么不给我标记?”
陆琮错开目光,鼻息间萦绕着Omega甜蜜香醇的气味,却恍若不察:“现在不可以。”
“那抱……”
“也不可以。”
“我要难受死了,我没有骗你,天花板在转圈,被子里着火了,我又热又疼又晕。”林想起已经语无伦次,他甚至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只想哄着陆琮给他一点信息素,“但是你咬一口就没事了,你咬我一口吧。”
陆琮闭着眼,紧咬着牙关,但终究没能抵挡住突然之间浓烈起来的Omega信息素。
他伏过身子,紧紧抱住林想起。
像久经干旱的龟裂找到了一场为他而下的雨。
第29章
唐鹭雨破门而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在心里把林想起分化失败后最优的治疗方案都想好了,却意外地发现,屋子里没有Alpha的信息素。
唐鹭雨惊疑不定匆忙跑上二楼。更让她奇怪的是,林想起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周围却没有陆琮的身影。
她帮林想起检查了一下腺体,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完好无损的稚嫩的腺体正处于分化期的高热状态,没有半点被Alpha碰过的痕迹。
唐鹭雨赶紧叫门外已经准备好的医护人员上楼来,林想起的分化来得突然,加上腺体特殊,唐鹭雨不敢马虎。给他做完了简单的保护措施后,他们小心地把林想起转移到急救车上。
唐鹭雨却没有跟车一起走。
她莫名感到不安。
陆琮不是一个做事没头没尾的人。
林想起分化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按陆琮的个性,一定会想方设法跟着去。最不济,也得和唐鹭雨保持联系,随时了解情况。
这样不见踪影,太不对了。
唐鹭雨疑惑着给陆琮打了个电话,铃声却在房间里响起。
她转头一看,发现手机就放在床头柜。
不安的直觉越发浓重。
她的视线看向那扇从一开始就紧紧关着的浴室门,有所猜测。
“陆琮,你在里面吗?”唐鹭雨走近,轻轻敲了敲门,“小起已经没事了,他现在身体很健康,分化成功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我已经叫医院那边准备好了,他一送过去就会有专人在旁边照应。你可以出来了。”
唐鹭雨自顾自说完,里面却没有半点回应。
就在她以为陆琮可能并不在浴室里,下一刻,门把手拧动了一下。
唐鹭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在门打开的同时说:“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可以忍住,看来即便是百分百的匹配度,只要愿意也是可以控制的,这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了,陆琮,你——”
话音戛然而止。
她在看到陆琮的一瞬间,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脚步无意识后退好几步。
陆琮扶着门框走出来,湿淋淋的黑发垂落,将他惨白的脸色衬得更加狼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体面,猩红的瞳孔,皲裂的唇,青筋暴起的脖颈,以及血色蔓延的腺体。
唐鹭雨几乎失声,好半天才找回力气开口:“你,你怎么能把强效抑制剂往腺体打?!”
那种强效抑制剂和普通抑制剂的不一样,对腺体的作用来得很急很重。它不对外界出售,至今为止也只从研究院流向军部,是作为一种特殊时期不得已的抑制手段。
陆琮以前一直是在手臂上注射,这样的效果就足够好,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能疯到把那种针头往自己腺体里扎。
非要形容一下这个行为的疯狂程度的话,大概就像扁桃体发炎的时候往喉咙里灌硫酸——正常人很难想象,但一定非常痛苦。
唐鹭雨想扶陆琮一把,但刚碰到他的手臂,又被吓了一跳。
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足以窥见不久前陆琮的挣扎。
唐鹭雨以为自己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还是被这一幕刺得眼热,有些动容:“我真是不能理解你这孩子,守在他身边那么痛苦,直接离开不就好了?”
唐鹭雨的意思是,陆琮既然都能忍着疼痛给自己打抑制剂,那说明他完全有意志力离开这栋房子。她不能理解的是,陆琮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陆琮缓慢地抬起眼,他不知道把唐鹭雨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神色有一刹的恍惚。
也许是药效直接作用于腺体,导致抑制效果翻倍,进而影响了精神和躯体反应,他的动作有些迟钝。看了唐鹭雨许久,才一字一顿说:“他需要,我就不走。”
林想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周围的医生护士对他笑脸盈盈,一看到他睁眼,就开口恭喜他。
林想起的分化期还没有完全度过,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腺体还会持续且不可控地分泌信息素。
但从医生的角度看来,他已经完成分化了。
“恭喜你!分化非常顺利,腺体状况良好,身体各项数值也都相当健康。”
“分化期首次醒来后,最好可以坐起来休息,聊天或是小幅度运动,让腺体在你清醒的时候继续分泌信息素,这样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我还是想再说一句,恭喜你!能够分化成功真是太好了!”
林想起听得懵懵的。
他是分化,又不是做什么大手术,更不是生孩子,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激动?
“你知道吗,你的信息素等级非常高,是少见的极优性Omega呢!”
听到这里,林想起才总算有了些朦胧的概念。
哦,原来是因为他分化成了极罕有的高等级Omega。
据说极优性Omega的信息素有着非常宝贵的医疗作用——强大的安抚疗愈能力,以及不需要麻醉就可以令闻到味道的Alpha们减缓伤痛。
唐鹭雨就是极优性Omega,当年的百万里挑一,人人口中的天才。从学校初出茅庐就被各大医院争抢。她那时候眼高于顶,一个都没看上,最终受联盟邀请,在军部待了数年。但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待在军部,后来又被联盟政府请回,再辗转数年,于事业巅峰忽然隐退。
据说唐鹭雨之所以隐退,是因为她被人终身标记后,信息素改变了,那个标记她的人似乎是个劣性Alpha,导致她的信息素也不再拥有过去那种让人趋之若鹜的强大疗愈能力。
但不管怎么说,唐医生人生的前三十几年也曾风光无限,再位高权重的人到了她面前,都得点头哈腰求她出手相救。
不仅是她,全联盟医疗领域里,每出一个极优性Omega,都是一件轰动的事。
虽然林想起不是学医的,但周围的医生护士们依旧热情。还有人开始向他积极推荐自己的母校。
“你可以试试考我们华复,联盟前三的医科大学!”
“少来。你们五年前就已经不再是前三了好吧?小林同学,欢迎你报考我的母校,常京医大,我们和首都大医学部,并称联盟最强医学院!只要你感兴趣,我可以立刻给你推荐我的导师——”
他们一个比一个热情。
林想起已经缓过最初那股劲儿,但还是没办法加入到他们热烈的讨论,他的视线一直在左顾右盼,耳听八方,但始终没有搜索到想要的那一抹身影,就小声说了句:“谢谢你们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可是我想请问,陆琮在哪里呀?”
医生们愣了愣,反问:“谁?陆琮?是你的监护人吗?”
林想起懵了。
他们不认识陆琮,说明陆琮应该从头到尾都没有来过。
他稍微和医生护士聊了几句,才知道,这里是在唐鹭雨的私人医院。唐鹭雨安排了几位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他,她自己则每天只固定来为林想起做几次检查,其他时间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除了唐鹭雨,并没有别的人来看林想起。
对林想起来说,醒来见不到陆琮,已经非常奇怪。
更奇怪的是,陆琮竟然完全没有出现过。
他无意识地掀开被子,还没想明白自己打算干什么,已经下了地。
他想去找陆琮,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哦对了!”有个护士忽然想到什么,说,“这两天有一个人来探望过小林,但是那位女士并没有做登记,好像是唐院长的客人,所以我不清楚她的身份。”
“女士?”林想起愣了愣,无法对号入座。
“小林,你先别急。你醒来的第一时间我们就联系院长了,等她来了,你可以问问她。”
话是这样说,但林想起的心总是不安定。
他明明应该高兴的,因为他成功分化成了一个极优性Omega,连医生都说他的身体健康得不得了。这世上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已经不会发生了。
可是在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却因为身边没有陆琮,而变得完全不值得庆祝。
比唐鹭雨先走进病房的,是齐叶。
看到她的那一刻,正在跟着护士打八段锦的林想起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护士口中那个来探望过他的女士,就是陆琮的母亲齐叶。
“姨姨!”他蹦跶着跑过去,抱住了齐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叶轻轻抱着林想起:“前天。”
林想起好久不见齐叶,虽然很惊喜,但是也想到齐叶的工作,按理说这个时间不应该回来的。
他以为齐叶是为了自己分化的事,特地赶来,有些不好意思:“您怎么还专门回来啊,明明那么忙……”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齐叶扶了扶眼镜,故作严肃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林想起还理直气壮起来了:“就是怕你特地为我跑回来啊,耽误你的研究,就是耽误全联盟的未来,我怎么敢!”
齐叶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没那么夸张,什么项目都不是一个人撑起来的,我告假,总有人顶上。以后再有什么事,必须跟姨姨讲,听到没?”
“哦,好的。”林想起面上答应,下一秒,嘴已经飞快地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姨姨,陆琮呢?他是不是在外面啊?”
“陆琮……”齐叶看着他,忽然叹了声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想起被她这个反应搞得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齐叶摇摇头:“他……算了,他没事。”
林想起:“有事吧!你这样的表情肯定是有事吧!”
齐叶面色犹豫地推了推眼镜,又叹了一生气:“唉。”
林想起快吓哭了,抓着齐叶的衣袖:“你快说呀,他在哪里?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齐叶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小起,陆琮他可能,快撑不住了……”
她故意不说清楚什么“撑不住”。
“……怎么会!?”林想起差点一口气没有倒上来,他本来就有原文那些关于未来的记忆,因此听到齐叶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以后,自然而然会联想到一些糟糕的事。
“怎么这么突然……不可能的,陆琮不会死的,至少不应该是现在的……”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但眼泪已经瞬间涌出,斗大的泪珠子滚落,把齐叶吓了一跳。
“乖乖,不要哭。”齐叶抬手用衣袖给他擦,“我逗你的,陆琮好着呢。他才不会死,真的。”
林想起却不信,他觉得齐叶是在安慰他:“怪不得他没来看我,怪不得他没有陪我呜呜……”
他哭得直抽抽,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么努力地改变早死的命运又有什么意义?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陆琮却要死掉。那他未来那么长的人生要怎么过?
陆琮怎么能死啊?
陆琮明明知道的,他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啊。
“呜嗝呜呜嗝……”
林想起开始一边哭一边打嗝。
无论齐叶怎么解释说自己真的只是在逗他,林想起都停不下来。
嘭的一声,病房虚掩的门被踹开。
阴沉着脸的陆琮就这样突然出现。
他身上穿着特殊的病号服,脖子绑着一圈金属制颈环,戴着Alpha专用的止咬嘴套,从来黑沉沉的眸子今天却是猩红的血色。
他一把搂住哭得腿脚发软的林想起,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别哭,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要怕。”
看到林想起总算停下了哭泣,陆琮用手轻轻擦去他的泪痕,才抬起眼,冷冰冰地看着齐叶,毫无感情地说:“这就是您答应我的,不添乱?”
齐叶推了推眼镜,心虚地看向别处,但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扬,看起来不像是反省的样子。幽幽地说:“计划外的小插曲总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新进展,未尝不可。”
陆琮:“请您不要多事。”
齐叶:“请你不要太怂。”
林想起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懵懵地眨了眨眼:“请求加入聊天。”
第30章
通过齐叶的讲述,林想起才知道,原来他分化昏睡的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陆琮在运动会上大范围地释放信息素,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因为这种行为不仅是违反校规,在道德层面上其实也相当恶劣。
之前沈峤岚只是小范围地释放信息素,就已经引起众多不满,同学们早就对他这个人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私底下偷偷给他取名“狂暴富二代”。而这次陆琮更是夸张,凶残的信息素直接把整个操场的人都给覆盖了。一开始确实让全校师生都感到恐惧。
但也所幸,陆琮平日里的为人大家都有目共睹,因此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相信他那天的行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比如生病。
他们宁愿相信陆琮是中了降头,也没敢想陆琮是故意的。
只是比较麻烦的一点在于,陆琮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晕倒的林想起抱走,这个行为被很多同学发散思维,越传越夸张。
当天晚上本市各个学校的论坛里就已经流传一条细思极恐的帖子——
说某学校高三Alpha因信息素暴动对同班的Beta同学大打出手,把人都打晕过去了还不收手,将人拖出校园继续施暴,连老师都束手无策,据说那位晕倒的Beta现在生死未卜。
谣言就是这么离谱。
但学校里的事好在有齐叶出面处理,谣言平息也不过是时间早晚。
另一件事则显得更加紧急——
陆琮因为抑制剂使用严重过量,导致现在他的腺体对所有抑制舒缓类的药物都产生了抗药性。
简单来说就是,任何抑制剂都将对他不再起作用。
这个事情,倘若只是发生在寻常Alpha身上,大概也就是让他们易感期稍微难熬一些。
可是陆琮的情况显然就要麻烦得多。
林想起虽然不太清楚他们所说的信息素爆发究竟有多恐怖,但却知道,他们会为了防止陆琮失控,做出怎样的举措。
陆琮由于天生就是Alpha,没有经历过分化,所以在五岁以前还没学会如何掌控腺体时,就常常信息素外溢,所以一直生活在疗养中心。
陆琮曾经告诉林想起,他对五岁前的记忆,就是一间很宽敞的玻璃房子。
房子里看起来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很多别的小孩想要都买不到的玩具。但陆琮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发呆中度过。
除了他的父母对他的信息素有一定的抗性外,其他来探望他的人,和身边照顾他的人,都需要穿上厚厚的信息素防护服,就像是对待一个病毒源一样,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
三岁那年,陆琮就已经学会了停止无意识地分泌信息素,但情绪一旦波动过大,还是会不小心释放出来。
于是他只能在那间玻璃房子又待了两年。
后来,陆琮终于懂得了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也学会了维持情绪的稳定,在通过各种考察以后成功离开了疗养中心——那时他才五岁。
林想起第一次见陆琮的时候,陆琮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不是因为他讨厌林想起,而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同龄的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小孩。
所幸,陆琮的学习能力极强,他成为林想起的邻居后,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成为一个“正常人”。
五岁前的事情离陆琮越来越远,以至于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曾经被疗养中心的人用何种恐惧的眼神看待过。
林想起更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陆琮还可能回到那个玻璃房子。
当林想起看见陆琮的止咬器和颈环时,本以为这只是特殊情况下短暂地佩戴一时,等过了这几天就该取了。
结果齐叶却告诉他:“陆琮以后出门都需要佩戴这些器具,因为无法使用抑制剂,以他的信息素浓度,一旦在公众场合陷入易感期,必定波及无辜。联盟如果知道他的情况,也许会要求我们将他带回疗养中心。”
陆琮蹙着眉,冷飕飕地刺过去一眼:“适可而止。”
齐叶却恍若不查,语速极快,生怕陆琮中途插话打断,接着说,“小起,幸好你的病已经痊愈了,以后不需要我儿子继续帮你治疗,更不需要他来标记。否则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句话的语气相当挖苦,平静的嘲讽中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刻薄。
听得林想起很难受。
他不太高兴地看了一眼齐叶,但又考虑到齐叶是长辈,因此不能直接硬怼,就只能把脸转到陆琮肩后,小声蛐蛐:“怎么能这么说你……”
“她嘴里没一句好话,别听她的。”陆琮安慰完林想起,抬头瞪了齐叶一眼,用无声的唇形说了句,“闭嘴。”
齐叶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悄无声息地亮着精明的光,口吻却越来越冷酷:“实话总是不好听的。陆琮这种情况,恐怕也没办法去学校了,否则肯定成为全校的焦点,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可以了。”陆琮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眉心直抽,“你不要太浮夸。”
齐叶:“浮夸吗?那你愿意天天戴着这些东西去学校,被同学们当个热闹围观?知道外面的人怎么形容一个不得不戴止咬器的Alpha吗?他们管这叫‘疯狗’。”
林想起幽怨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齐叶阿姨。”
齐叶一愣,随即很伤心:“天啦,你叫得真见外。”
林想起小脸一皱:“您说的话太过分了。”
“那小起,你告诉姨姨。”齐叶撑着下巴,话里有话地说,“你希望陆琮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吗?”
“不。”林想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齐叶笑了笑,先是看了陆琮一眼,然后才说:“可是他这副样子去学校,又怎么能不被人家说三道四呢。”
林想起侧过脸,看着陆琮,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齐叶说得没错。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想象力丰富的时候,他们甚至都能造谣陆琮把林想起揍晕了,难保不会对陆琮的止咬器和颈环展开更加可怕的联想。
此刻林想起的内心非常自责。
陆琮是为了帮他掩盖分化的真相,才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释放信息素,引起大家误会。
陆琮也是为了在分化的时候陪着林想起,才会给自己连打十几支抑制剂,甚至往腺体里扎针,最后导致所有抑制药物都对他失效。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林想起抠着自己的手心,说,“他平时不会随便释放信息素的,只在易感期戴这个行不行?”
陆琮看出林想起的不安,伸手在他的后背抚了抚:“别担心,唐医生正在寻找折中的方案。”
“没有折中,只有妥协。”
齐叶站起身来,脸上虽是带着笑,但极优性Alpha都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她无视了陆琮拒绝的眼神,对林想起说,“陆琮的易感期没有办法推算时间,所以要么就长期抑制,要么就干脆隔离起来。”
“但唐医生还提到了一种假设……如果有可能请一位善良的Omega陪在他身边,一旦发现他有不对劲,就给他一些信息素,匹配度够高的话,长年信息素安抚下来,应该就可以让他的易感期慢慢稳定了。”
齐叶扬了扬着半边眉毛,颇为挑衅地看着他,但话却是对着林想起说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Omega愿意一辈子都这样陪着他?要是人家愿意和他结婚那就更好了,你说是不是,小起?”
林想起却一脸坚定的说:“肯定有人愿意跟他结婚的。而且……也不一定非要结婚才能帮他,我也是Omega,我的信息素对他也有帮助的。”
陆琮刚要说话,齐叶一把捂住他的嘴,故意忽略了后半句,只问林想起:“哦是吗?可是我觉得我儿子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很难有人想跟他过一辈子啊。”
“谁说的。”林想起蹙了蹙眉,很不满意齐叶今天的刻薄,说,“我觉得他很好,我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陆琮:“咳!”
齐叶继续捂着陆琮的嘴,又说:“你不要因为和他关系好就胡说,难道你敢跟他结婚?”
林想起撇撇嘴:“那确实是不敢的。”
“可以了。”陆琮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猛地站了起来,他连林想起的表情都不敢看,只对齐叶说,“他刚分化结束,需要休息。你跟我出来。”
齐叶也有一种搬了石头砸儿子脚的懊恼之意,但又怕话题停在这里也许会让两个孩子日后都不好相处,于是尽可能找补了一句:“你看吧,连小起都……不想和你结婚,说明你以后确实可能找不到老婆了,儿子。”
陆琮连和她拌嘴的力气都没有,垂着眸,要将她拽出去。
却在这时,林想起连忙摆手,说出了一句让母子俩都差点昏厥过去的话:“不是啊,我不可能和陆琮结婚,是因为陆叔叔很讨厌我,不是陆琮不好。”
陆琮顿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看着林想起:“……什么?”
齐叶也愣了愣:“什么?”
林想起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和陆琮要有什么别的发展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说:“陆叔叔以前不是说过,如果陆琮敢和我在一起,他就要把陆琮打死……”
两分钟后,接到电话的陆霍从手机那头发出了震天一吼:“什么???”
他们中考结束那一年,林想起准备直升本校的高中。
陆琮原本也和他有同样的计划,但陆霍却提出,让他去AO联校。
这一点,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
作为父母,他们当然希望陆琮可以早日摆脱被有可能发生的信息素失控所造成不安。
如果陆琮能够在AO联校中遇到一个匹配度和性格各方面都合适的Omega,那么这个问题基本可以从根源得到解决。
但是陆琮拒绝了。
他还是决定要和林想起一起直升的本校高中。
那天的林想起,其实很高兴。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十四岁那年,陆琮拒绝了父母搬家的提议,毅然决然留下来的时候,林想起明明隐约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但假装不懂。
十五岁那年,林想起感到孤独,想要自杀,陆琮承诺他会永远陪着他。林想起也悄然有了一些悸动,但偷偷藏进了心里。
那时候,不敢去追问,是因为年纪太小,还不清楚。
也怕自己猜错,最后一无所有。
直到十六岁那年,陆琮为了留下来,和陆霍大吵了一架。
林想起那时偷偷躲在院子角落,听着来自隔壁房子里若有似无的争吵声,字字句句都撞在心里,让他害怕。
陆霍:“就算我和你妈真的答应你,那你自己的身体你也不在乎?以后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陆琮:“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陆霍:“愚蠢至极。”
陆琮:“您教子有方。”
陆霍:“少拿话噎我!是,我这些年确实对你的关心太少,所以我也说了,会在合理范围内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但不是让你发疯。”
陆琮:“算不上疯。”
陆霍:“你要是真的正常,就应该听我的,去AO联校待着,好好找一个配得上你的Omega。”
陆琮:“是我配不上别人。”
陆霍:“放你娘的屁!”
齐叶:“你们吵,别带我。”
陆霍抽了三根烟,才接着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非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
陆琮:“是。”
陆霍:“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陆琮:“什么。”
陆霍:“不要和林家孩子走到那一步,给你自己,也给他,至少保留一条活路,明白吗?”
陆琮:“不明白。”
后来安静了一刹,林想起像个鬼祟的小偷,把脑袋往围栏缝里挤,想听得清楚一点。
结果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耳光。
林想起吓得脸色苍白,缩回了脑袋。
他不敢再听下去,掉头往家里跑,然而陆霍的声音却拔高,让他不得不听见了最后那一句:“你要是敢跟他在一起,我就打死你!你尽管试试。”
有时候误会就是这么产生了。
林想起为那一个响亮的巴掌,和那一句警告,默默地将还未明了的心情藏了起来。
那以后,他便总是有意无意在心里暗示自己:我和陆琮永远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贪心不会带来太好的结果,最好就是停在一个谁也不会受伤的点上,保留退路。
……
“陆霍。”
齐叶咬牙切齿地对着手机扬声器露出了绵里藏针的笑,“我有点忘了,麻烦你回忆一下,你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联盟军部陆霍中将忽然冷汗涔涔,“我不是传达了你的意思吗?”
齐叶:“嗯???”
陆霍赶紧说:“因为林家小孩儿是一个Beta,陆琮的信息素一旦失控就会要了他的命,所以绝对不能走到那一步,这会毁了他们两个人——这是你当时跟我说的。”
齐叶:“……”
好像还真是她说的。
然而齐叶觉得这事儿还是赖陆霍,于是阴沉沉警告:“你最好亲自去给小起解释清楚,要是我儿媳没了,我要你死。”
病房里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连监测仪器都被陆琮关掉了。
齐叶已经被关在了门外,房间里只剩陆琮和林想起两个人。
林想起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事,但就是很心虚。
他缩着脖子,摸了摸后颈处贴着的舒缓膏,腺体比心脏跳得还快。
“……阿姨出去的时候脸色好差,是不是我不该提那件事?”
林想起看着陆琮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心里很不安,就挪到他旁边,蹲下,歪个脑袋看了一眼,“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偷听,但是陆叔叔可能是练兵久了,嗓门可大了……我当时就算不躲在院子里,应该也会听见他最后那句话。”
很突然的,陆琮笑了一声。
林想起竟然感到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看到陆琮抬起胳膊,摸到了止咬器的锁扣处。
但这是智能锁,应该只有唐鹭雨那里能解。林想起就说:“你难受吗?那我去叫唐医生来——”
没想到,咔嚓一声后,陆琮竟然徒手把它掰开了。
“哇。”林想起震惊无比。
这牛一样的劲儿,真不愧是Alpha。
陆琮扔掉止咬器,一言不发地捞起蹲在地上的林想起,将他扣在怀里,一手捏住他的两颊,稍一用力,逼得林想起不得不张开唇齿。
他低下头,在林想起下巴处咬了一口,比平日里更用力,林想起疼得一抖。
“你怎么了?”
林想起觉得陆琮有点不对劲,但是这种不对劲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陆琮表现出的那种气势。
就好像……
陆琮是来要债一样。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他的眼神有贪得无厌的欲望,深深地看着林想起。
林想起:“……错过?”
这时,门口传来齐叶的声音。
病房隔音很好,齐叶即便很大声说话,也只能听见闷闷的声响。大约能听到话的内容是:“小起,你陆叔叔有话跟你说,你们开一下门。”
林想起好奇,想要转过头去,却被陆琮扣住脑袋,恶狠狠地亲了下来。
“!!!”
没有信息素,不是为了给林想起治病,就这样很突兀,很没有道理地亲了下来。
齐叶敲了敲门,发现没反应,便停下,似乎离开了。
林想起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
但陆琮的吻太熟悉,又太舒服。他一边警告自己要冷静,一边又忍不住沉迷进去。
要不是陆琮的手开始探入衣摆,林想起大概真的会被他吻得晕过去。
但他还记得这里是在医院病房,而且角落有监控。
不能在这里做太过分的事。
林想起很努力地推了推,虽然这点力气对陆琮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压住,但陆琮还是如他所愿地收了手。
林想起抓住机会喘了口气:“你是不是易感期了?怎么突然就……”
“如果是易感期,你就不可能推开我。”陆琮的瞳色越发猩红,呼吸灼人,低声在林想起耳边说,“现在,不要去想任何事,你只告诉我,你愿意吗?不是一天或一年,而是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
林想起那种若有似无的悸动又冒出了头。
他好像知道陆琮在说什么,但又下意识地故意往别处想:“是说给你信息素安抚吗?好啊,可以的。”
“林想起。”陆琮气得发笑,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装傻没用,这次不可能再让你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