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真相


    而与此同时, 城堡的地下室里则是和顶楼的温暖截然不同的黑暗压抑。


    手脚俱断,满身血污的崔斯坦如同一具死尸一样躺在冰冷的地面,医生为了保住他的性命用了烈药, 却并没有用一丁点的止痛药。


    手脚传来的剧痛让他恨不能立刻去死,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撑过去。他皱着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支撑着残缺的身体,奋力起身爬向了角落的枯草堆上。


    “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崔斯坦一惊, 立刻侧头看去,便见一身奢华装扮的科尔斯大领主和身后的霍尔。


    崔斯坦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一亮,如同溺水的人看到救命浮岛一般匍匐着爬了过来。


    他这副凄惨的模样似乎让科尔斯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 扬手对身后的侍从打了个招呼。


    侍从心领神会,动作娴熟麻利地跪在了科尔斯的身后。


    科尔斯没有回头看具体位置,而是弯腰准确无误地坐在了跪地侍从结实的后背,才看向了地上犹如一条丧家犬的崔斯坦。


    “崔斯坦, 你要明白如果你说的事情不值得我从宴会上抽身来看你的话, 你剩下的眼珠子舌头可是保不住的。”


    科尔斯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但匍匐在他脚下的崔斯坦却深切地感受到了对方语气里的杀意。


    他深呼了口气, 目光直视着科尔斯华贵的靴子,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阿瑞斯的弟弟巴特,是当年□□卡丽妲夫人的那个奴隶的儿子。我有确凿的证据!”


    这话一出不只是科尔斯,连其余的侍从们都忍不住深呼了一口气。


    科尔斯身后的霍尔显然知道这件事情非同一般,立刻遣散了其他所有的人, 并且迅速地关上了大门。


    一时间,冰冷昏暗的地下室就只剩下了崔斯坦和科尔斯还有霍尔,以及科尔斯屁股下充当座椅正瑟瑟发抖的侍从。


    科尔斯坐正身体,抬手轻飘飘的拍了两下身下侍从的脑袋, 示意对方跪稳后才弯着头看向了崔斯坦:“继续。”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可偏偏就是这样让崔斯坦看到了希望。


    “当年那个可恨的奴隶出身在什么地方领主还记得吧?”崔斯坦撑着身体坐起来,忍着疼痛抬起残缺的胳膊指了一下脖颈继续道:“他们一族靠海吃海,为了感恩海神,族内出生的婴儿都会被父母在耳朵后面印上海螺的印记,而阿瑞斯的弟弟巴特耳朵后面就有这个印记!”


    科尔斯垂下眼眸,对他这一套说辞不置可否,只安静地听着。


    崔斯坦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继续道:“我调查清楚了,当年那个奴隶伤害了夫人后就消失了,但他没有死,反而改头换面处心积虑进到了月亮庄园,凭着酿酒的技艺成了我母亲的奴隶,在我母亲身边潜伏了许多年。”


    “我找那个奴隶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科尔斯似乎相信了他的说法,像是有些疑惑般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殿下将我从牢里放走的那天晚上,在城门被那个奴隶偷袭了。”崔斯坦像是回忆一般慢慢地说道:“当时我身受重伤,那个奴隶可能觉得我命不久矣便承认了自己是从前欺辱了薇薇安母亲的奴隶,还承认了巴特是他的亲生儿子。”


    “后来我被皇城的人救下后,便到处搜寻证据,这次也是证据确凿了才敢来见领主的。”


    听到这里,科尔斯缓慢地从侍从身上站了起来,但并没有往外走而是凑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斯坦道:“那个奴隶现在在哪儿?”


    说起这个崔斯坦的眼神都幽深了许多,他抬起头,目光不躲不避落在科尔斯同样幽深复杂的眸子上,一字一句道:“就住在阿瑞斯和巴特的家里,对外是用仆从的身份,但实际上巴特在暗地里都是称呼那个奴隶为父亲的。”


    “领主,巴特和阿瑞斯明明知道这个人是欺辱卡丽妲夫人的人,却知情不报,还用你给予的财富为他养老,甚至为了掩盖他的罪行,将一切的罪责推到我和母亲身上,企图杀人灭口,简直罪不容诛!”


    “而且,当时殿下是想跟着我走的,是阿瑞斯拿我的性命威胁才让她留下来的,可我一走殿下就昏迷了数月,领主难道就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崔斯坦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明艳的少女,他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流出来浑浊的泪水,嘶哑的声音里全是不甘和悔恨:“领主,是阿瑞斯害的殿下,是他求爱不成害了小玫瑰!”


    昏暗冰冷的房间里充斥着崔斯坦的哀嚎声,如同催命的恶鬼一样,一声声,想将自己的仇人拉下地狱。


    科尔斯沉默地听了好半晌才垂下眸子淡淡地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崔斯坦一愣,忍不住抬眸看向了科尔斯的眸子。


    在看清那双眸子里毫无波澜,平静的如同看一具尸体的情绪后,他的身体僵了僵,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轻声道:“我走后,求领主看在我戴罪立功的份上,让我母亲也跟着我吧。”


    “好,我答应你。”科尔斯应了一声,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弯腰抵在了崔斯坦的脖颈处道缓慢地道:“你先去,其他人我过些时间也会送过去陪你的。”


    或许是因为崔斯坦让科尔斯追查多年的事情有了突破口,科尔斯此刻的语气实在称得上温和。


    而崔斯坦也没有什么要挣扎的意思,从手脚被砍断之后,他这个天之骄子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撑到现在也不过是被仇恨驱使。


    如今能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这里,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至少薇薇安不用看到他这样毫无尊严残缺不堪的样子。


    至少她想起他时,还是从前的模样……


    “呲啦。”随着一声鲜血喷涌的声音,这个从前在庄园风头无两的少将军就此落幕。


    地下室的门再度被打开的时候,他的身后已经躺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温热的血液从科尔斯的胡子上往下滴落,他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低头认真地擦干净匕首上粘稠的血迹,才对着霍尔道:“听清楚了吗?去给我查清楚巴特身边那个老头。”


    霍尔点头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看向了死相凄惨的崔斯坦,或许是因为从小认识,又或许是因为从前斗了很久,如今见他就这样突然死在眼前,竟然觉得有些不适。


    霍尔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领主,既然怀疑阿瑞斯了,为什么不能留下崔斯坦的命?”


    或许是得到了难得的消息,科尔斯此刻情绪难得的好,见他不解也愿意解释几分。


    “我从前带着薇薇安在卡丽妲的墓前发过誓,一定会为她报仇。既然说了要报仇,那所有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管他有没有下手,反正我把所有关联的人杀掉就可以了。”


    说着科尔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着道:“你难道没听过吗?我当年把夫人出事地点方圆百里的人畜都杀干净了的事情。”


    霍尔眨了眨眼忍不住道:“如果调查后发现巴特不是那个奴隶的孩子呢?”


    “也杀,但凡扯上关系的都杀干净。”科尔斯说得轻松又简单。


    霍尔想起最近因为阿瑞斯受宠而备受冷落的日子,试探着问道:“那阿瑞斯呢?”


    “也杀,他身边的也杀,从前亲近的到现在亲近的,都杀。”科尔斯毫不犹豫地道:“这样才能确保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如果不小心冤枉了,那就只能算他们倒霉了,不过能为卡丽妲陪葬也是他们的荣幸。”


    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大概就是这样的心境。


    霍尔看着科尔斯有些癫狂的样子,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和弟弟掺合进这件事情,也会被领主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放弃。


    科尔斯见霍尔有些怔愣,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很惊讶吗?”


    “我以为阿瑞斯会有些不一样。”霍尔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以为领主是真的很欣赏他。”


    “哈哈哈。”


    大领主像是十分开怀一般,朗声笑着爬上了阴暗的楼梯,只剩下幽暗的声音在霍尔耳边经久不散。


    “我是真的欣赏他,但从庄园开始传阿瑞斯是不败战神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死了……”


    ……


    “哐哐哐。”


    城堡顶楼的窗户被敲响,阿瑞斯侧头看了一眼,小心地从薇薇安的脖颈下抽出手,起身将轻薄的丝绸被子盖了回去,才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


    屋外冰冷的月色洒在他健硕的躯体上,和屋内明亮的暖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攀爬在窗沿上的努尔倒是对这样的情形免疫了,


    他一眼也不往屋里瞅,只压低声音道:“崔斯坦死了,他死之前攀扯了巴特……”


    阿瑞斯挡着风口安静地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努尔讲完了才转头走到薇薇安身边,一点点将被子盖的严实。


    努尔坐在窗台上挡着风,等着阿瑞斯的命令。


    屋内传来一阵阵玫瑰花的清香,和屋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同温室和冬季。


    努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满屋的馨香有些佩服阿瑞斯每次都能按时抽身去战场。


    换了他估计想溺死在这里,永远不出来了。


    “巴特在哪儿?”沉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努尔一个激灵,忙把脑袋转了过去才道:“我去找过他了,他前些日子被人灌醉在耳后种了印记,那印记我看过的弄的挺真的,怕是没办法开脱了。”


    “那就不开脱。”阿瑞斯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什么都别管。”


    “为什么?”努尔显然不认同,皱眉问道:“我们明明能控制好崔斯坦,为什么还是把他交给了领主。”


    “因为……”阿瑞斯停下收拾的动作,抬眸看向了床上那个明媚到极致的女孩。


    “因为这是她想看到的。”


    第112章 他能接受她的离世


    他很确定薇薇安不喜欢崔斯坦, 但她拼了命想保住崔斯坦的性命,那就说明崔斯坦对她有用。


    现在崔斯坦所做的这些事,自然也都是她或者操控她的人想看到, 所以他不会阻止, 甚至会顺水推舟。


    到了如今阿瑞斯还是没有弄清背后之人的意图,但不妨碍他在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里理出一条道。


    既然自己没办法揪出背后的人,那就选择相信薇薇安。


    相信她一定能保全她自己,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按着她的想法铺好路,当她最好用的刀,等着她醒过来。


    科尔斯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庄园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是阿瑞斯的弟弟巴特和一名老奴隶被连夜抓进了地牢, 紧接着是当夜参加庆功宴,统领所有蛮兵的奴隶蛮主都被酒里的迷药迷晕关进了地牢。


    而统管着所有的奴隶的阿瑞斯更是在薇薇安殿下的寝宫里中了剧毒,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月亮庄园,这座热闹富庶风头无两的庄园, 仅一夜的功夫就从得胜归来的热闹氛围, 变成了人人自卫,人心惶惶的危城。


    但相较于外头的骚乱, 城堡内的却是井然有序的。


    ·


    大领主穿着一身华丽服装坐在主位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面容苍老,佝偻着身子半边面容被火焰灼烧到面目全非的老奴隶。


    科尔斯看着眼前这个人,实在没法将他和从前卡丽妲身边那个安静又有些漂亮的奴隶串联到一起。


    “难怪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原来你换了个皮囊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呢?”科尔斯的声音幽幽的, 在空旷的大殿里荡漾着余音,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之间的寒嘘。


    佝偻着身子的老奴隶身形一僵,缓慢地弯腰匍匐在了冰冷的地面。


    “将军。”奴隶没有称呼科尔斯为领主,而是和多年前一样, 匍匐在地顺从又卑微地称呼他为将军。


    这个称呼实在太过久远,让高高在上的科尔斯大领主一时失了神。


    他的眼前又浮现了第一次见卡丽妲时的场景,那时这个奴隶也是这样匍匐在地,忠诚又卑微地向他行礼。


    那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内敛忠诚漂亮的像个姑娘的奴隶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卡丽妲。


    “说说看,那年你都做了什么?”


    科尔斯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冷漠,但匍匐在地的老奴隶那双浑浊的双眸却突然泛起了红,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地。


    思绪像是回到了从前在皇城的那些年。


    卡丽妲,一个美丽、高贵,纯洁,一切人世间的美好词汇都能加注到她身上的女人。


    当时的皇城几乎没有不歌颂她的美丽,不绘制她倩影的艺术家。


    人人都将她视为冈萨迦王朝的瑰宝,将她高高地捧到天上。


    可很少人知道,她其实是个温柔到极致的女人。


    她爱花草,爱晨起的风,爱凌冬的雪,爱混乱的人间。


    在冈萨迦王朝这样一个奢靡混乱,腐朽又冷漠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初识时,他被人陷害,不小心烧了她小心侍弄了很多年的花房。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个燥热的夏季,他跪在烧成废墟的花房前,抱住拼死救下的唯一一盆鸢尾花绝望到极致。


    她听到了花房被烧的事情,连靴子都没穿就跑了过来。


    那间花房是她的母亲在十岁那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极其宝贝,种满了各类珍惜的花草。


    所以在看到烧成废墟的花房时,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转过头无措地看着他问:“我不是说过火种不让带进花房吗?怎么会烧成这样?”


    他嗫嚅了两下,想告诉她自己是被陷害的,但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人是为了陷害他才烧了她的花房,归根结底原因是他,他没有可以辩驳的理由,弓着背麻木地道:“是奴的错,请小姐惩罚。”


    可预想中的责罚没有落下,她的嗓音轻颤里带着让人意外的怜悯:“你的背,怎么会烧成这样?”


    他当时愣了好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他为了救那盆鸾尾花被烧伤的后背。他颤抖着双臂直起身体,将怀里捧着那盆小小的鸢尾花举到了身前:“我想救下那几盆鸢尾花,但火势太大了,只救下了这一盆。”


    他举得很高,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满心期待着这盆鸢尾花能保他死得痛快些,却听到了她的一声叹息。


    “花终归是死物,哪有人命重要,你不应该这样拼命。”


    怎么说呢,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作为一个奴隶,从小到大,他的生命廉价的不可思议。


    一只漂亮的戒指,一匹高大的马儿,一杯琉璃红酒杯都能买下他,更别说这些价值连城,珍惜的花朵。


    可她说,人命总比死物重要。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度都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直到她原谅了他,只罚他重新建造花房,还为他后背上的烧伤买来昂贵的药材医治,他才明白,在她眼里,人命真的很贵。


    后来他也问过,当时为什么不惩罚他。


    她说:“花房里最是湿润的,不蓄意纵火是没办法烧成这样子的,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不是失职。”


    但其实他知道,就算真的是他失职,她也不会罚他太重,因为她觉得一整个花房的珍惜花草,都抵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命。


    可就是这样温柔的女人,却被人用那种屈辱的方式害死,他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恨。


    几乎是一瞬间,老奴隶的眼神就变得怨毒无比,他缓慢的抬起头直视科尔斯,眼神里的恨意犹如实质:“那天小姐说崔斯坦的母亲要来找我们,让我去城里接她,但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当时被恨冲昏了头脑,给小姐盖了衣服就冲出去想找到凶手,但我跑的太急摔下了马。”


    老奴隶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被烧过的面皮又轻微颤动起来:“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而小姐和殿下也被崔斯坦的母亲接走了。”


    高坐在王座上的科尔斯,似乎也被这段回忆击溃,面上的再也不是纵容的模样了,只缓慢起身走到了老奴隶的身边:“这之后你就失踪了,对吗?”


    “不是失踪,是为了躲避追杀。“老奴隶粗糙的手背上青筋跳动:“那段时间几乎整个皇城的人都追杀我,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能等到你,所以只能冒险把自己买进金矿。”


    皇城的金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炼狱,被卖进去的几乎都有去无回,没有人会猜到他会把自己卖进金矿,所以才险险逃过一劫。


    但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外头早已经物是人非,而科尔斯领主更是将他视为了凶手。


    在找到有力的证据之前,他没有办法走到领主面前揭发崔斯坦的母亲。


    “所以我毁掉了自己的容貌,费尽心思潜伏在崔斯坦母亲身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搜集到证据,替小姐报仇!”


    老奴隶讲得断断续续,却也条理清晰。


    科尔斯看着他如今这个样子,眼前又浮现了这个奴隶从前站在卡丽妲身边温柔的看着她的模样。


    那样温柔又忠诚,像是将卡丽妲视为了他的世界。


    或许是从前那些记忆太过美好,科尔斯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多疑,只侧头问道:“查了这么多年,可查出来什么?”


    “崔斯坦母亲当时行凶的具体证据被皇城的人清理了,但我在崔斯坦母亲的密室里发现了一种毒药,一滴就能让人死得毫无征兆,这些年她用这种药毒害了不少西尔公爵的外头的情人,我仔细看过了,死法和当时的小姐几乎一样。”


    老奴隶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抬眼道:“小姐但是身上有许多淤青伤痕,像是被人欺辱致死的,但房间里没有任何味道,小姐的指甲也很干净,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你是说,卡丽妲她没有被侵犯?”原本围着奴隶缓慢踱步的科尔斯停顿了片刻,侧头看向奴隶肯定的眼神,心下某处从卡丽妲去世后就一直紧绷的地方,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心中无时不刻喧嚣的戾气莫名就消散了许多。


    自从她去世后,他总会在无数个夜晚梦到她去世的场面。


    挣扎的,求饶的,屈辱的,可怜的,绝望的。


    每一个模样都让他心痛到窒息。


    可如果她没有遭受任何痛苦,平静地去世的话……


    他竟然觉得他能接受她的离世。


    科尔斯块布走到奴隶身前,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急切:“你能肯定吗?你确定吗?”


    “是的,我敢肯定,而且这些年我找到了所有参与过的人,唯独没找到折辱小姐的人,所以这一定是崔斯坦那个恶毒的母亲编造的,就是为了毁掉小姐的声誉。”


    老奴隶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亢:“请将军亲自审问那个女人,让她还小姐清白,用崔斯坦的性命威胁,我不信她不招。”


    奴隶高亢,带着恨意的声音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科尔斯垂眸听着,好半晌才微微扬起了笑意,站起身走向了门外。


    “如果她死前没有遭受过那些伤害,对我,对你,对所有挂念她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走吧,我们去找那个女人好好叙叙旧。”


    老奴隶的脸上扬起大仇得报畅快的笑意,连滚带爬的跟上了科尔斯的脚步:“请领主让我亲自动手,我一定…”


    两个人越走越快,后面的话被凛冽的风吹散在空气中,让人听不真切。


    但对于崔斯坦的母亲,那位恶事做绝的女人来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反正当晚,崔斯坦的母亲,前西尔夫人就死了,听说死前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完整的皮了,手脚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而跟着领主审讯的老奴隶也死了,听说是自刎而死,死前笑的很开心,说他终于能去地底下陪伴他的小姐了。


    而领主在薇薇安小姐昏迷后,就一直阴郁的情绪今天也难得的好了不少,还特许那个老奴隶自刎后葬在卡丽妲小姐的仆人墓里,恩赐他到了地下还能继续侍奉卡丽妲夫人。


    ……


    而在庄园最森严的阴暗地牢里,努尔和巴特正在铁牢内听着外头探子的汇报。


    “所以那老头死前证明了自己和巴特没关系,但领主依然没有要放我们一马的打算?”


    第113章 那就试试


    努尔听到巴特的话撇撇嘴侧头看着蹲在角落的巴特道:“阿瑞斯早说了, 这件事情只是个借口,你是不是老奴隶的儿子领主都是要死的。”


    巴特前两日被带过去审讯受了点伤,看起来病怏怏, 闻言不屑地撇撇嘴道:“我哥才把仗打到皇城的界碑外面, 他就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们,他也不看看没有我哥,他还能不能打得赢。”


    努尔扒拉了一下手臂上裂开的伤疤, 似是没痛觉一样地挤压着伤口,等到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流血了才满意地抬头,道:“那不能这样说,科尔斯领主年轻时候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 即便没有我们,皇城那群酒囊饭袋他还是拿得下,只是时间问题。”


    “那这些年怎么没见他攻上去啊?”巴特继续不屑道:“还不是因为没办法彻底操控奴隶营。”


    这倒是真的,这些年虽然屡屡挑衅皇城, 却一直没有发兵一来是没有正经理由, 二来就是因为月亮庄园地广人稀,兵力不够。


    而奴隶营的人数虽然远远超出平民的数量数倍, 却是个极其难操控的群体, 而且里头的刺头又多,像从前的奴隶孟德和西尔公爵那样互为盟友的更是多到数不清。


    这样的群体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就是灭顶的灾难,所以这些年一直只能将少量的奴隶投入战场。


    但阿瑞斯却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彻底控制了奴隶营, 还将庄园里大半个奴隶都投入了战场,这就导致皇城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但同样也是因为这个,科尔斯公爵才不能留下阿瑞斯。


    月亮庄园的奴隶比平民和贵族多整整两倍,且因为庄园的角斗风俗, 个个都是身强体壮,这样一群凶猛如野兽的军队,任何一个领主都不会放心一直在别人手里。


    攻到皇城的界碑外就处理阿瑞斯更是明智之举,谁知道阿瑞斯在攻进皇城后还是否甘心当个奴隶,要是不甘心,就此反水,留在皇城成为新的王,那科尔斯领主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惨重了。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的猜测。


    阿瑞斯身边的亲信就很确定阿瑞斯不会反水。


    比如努尔和巴特就很清楚阿瑞斯不会轻举妄动,因为科尔斯领主居住的那座高塔之上,有阿瑞斯的命脉。


    只要那位殿下不死,科尔斯领主就永远有个保命的盾。


    只是如今这个被薇薇安一己之力平衡的局面,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似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一般,原本安静的地牢深处传出了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明亮的火把,由远到近将整个地牢的通道照的灯火通明。


    来的是一群举着火把全副武装的军队,有近百人,为首的是霍尔和哈伦兄弟。


    努尔和巴特对视一眼,撑着地缓慢站了起来,而其他牢房内,或坐或站的蛮主和奴隶们也都缓缓站起来,靠近了牢门,似乎下一秒就能徒手扒开牢门冲出来一样。


    这群蛮主的都是在奴隶营踩着别人的脑袋选出来的蛮主,个个凶神恶煞,气场强大。


    但霍尔和哈伦两兄弟显然也不是吓大的,见状直接拔出长刀毫不犹豫地砍在了牢门上,将抓着铁门的手震慑回去才对着冷冷站着的巴特,道:“出来,领主要见你。”


    巴特没应声,倒是努尔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扬起笑脸道:“两位,这天都黑了,领主叫巴特去干什么呀?需不需要我也跟着啊?”


    霍尔没应声,倒是哈伦皱眉踢了牢门一脚,冷哼道:“领主要做什么是你这个奴隶能知道的吗?别废话,赶紧让他出来!”


    努尔没生气,只“呵呵”笑了两声,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对面牢房内,隐在暗处的那人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便特别好说话的将巴特推到了牢门口,谄媚地笑着道:“对对对,是我没规矩了,两位这就把他带走吧。”


    难得的巴特也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见牢门开了,便弯腰自顾自的走出去站在军队中间,任由他们用绳子将自己的手绑的结结实实。


    他们这样配合显然让霍尔和哈伦有些疑虑,但现在还不是探究的时候,所以两人将所有牢门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又带着那一百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走了。


    等人走光后地牢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墙上挂的油灯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一片死寂中,一道暗沉的低哑的嗓音在努尔对面那个完全陷入黑暗的牢房内响起。


    “来信了吗?”


    男人的声音粗狂沙哑,像是很多天没有开过口一样,但只短短的一句话,便让地牢内所有奴隶振奋起来。


    手脚都被粗狂铁链绑着的奴隶们不约而同靠近了牢门,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那扇被黑暗覆盖的牢门。


    努尔将自己带着污垢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拭了两下,有些急切地从怀里掏出一封印着和平鸽的信封,道:“来了,昨天就来了。”


    说着,他手腕一转就将信封直直地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那封白色的信件准确无误的掉到了牢门外,整个地牢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巴特在内的所有奴隶都在屏气凝神地看着那封信。


    “哐当,哐当。”


    黑暗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在地面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里回音不绝。


    下一秒,一双粗糙宽大手腕上绘制着玫瑰花圈的手臂从铁门里钻出,缓缓地捡起了地上那封干净的信件。


    “沙沙。”


    黑暗中传出纸张被展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阿瑞斯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努尔,出去吧,看紧巴特。”


    “是。”对面传来众奴隶亢奋地打开牢门的声音。


    阿瑞斯目光扫了一眼信件上那只代表和平的白鸽,带着血丝的黑眸里涌上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办法揪出背后的人,所以他选择完全相信薇薇安,按着她想要的轨迹做着他该做的事。


    从掌控奴隶营到暗地里收服科尔斯最依赖的那位将军,再到控制全城的粮草,他能做的已经全做了。


    这是她和她背后的人给他安排好的轨迹,现在只要等着事情发展到最后关头,等着她醒过来就可以了。


    但……


    他抬手扶在胸口,漆黑的眸中带着隐隐的不安。


    心下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呢……


    是他哪里还没做好?还是有什么疏漏?


    阿瑞斯说不清楚,但他知道他需要马上见到她,需要将她带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否则再周全的计划他也不会安心的。


    很快一众被关押在牢里的奴隶们都打开了牢门走了出来,努尔站在最前面,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锁着阿瑞斯的牢门后,从身边人手里接过火把举到了阿瑞斯身前。


    科尔斯领主其实一直都是非常看重阿瑞斯的能力的,也一向不会太小看阿瑞斯,所以这次决定除掉阿瑞斯后就先在殿下寝宫里投了毒。


    而且,在阿瑞斯假装中毒后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继续在每日的饭食里下毒,还日日对他身边的蛮主和巴特用刑,其目的就是想试探阿瑞斯到底有没有中毒。


    甚至为了保证阿瑞斯不会收到外头的消息还特意撤走了所有的守卫,只让人守着门口的位置,就是怕阿瑞斯会收买守卫。


    但科尔斯还是低估了阿瑞斯的能力。


    他以为阿瑞斯是在成为他的将军后才掌控了奴隶营,没有他这个领主的支持便不能完全控制人数庞大,盘根错节的奴隶营。


    但其实,早在几个月前阿瑞斯在奴隶营就已经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了。


    他低估了阿瑞斯,又高估了自己的权威。


    从被关进地牢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拿到了牢门的钥匙,外面的人也日夜不休的挖出了一条新的通道,只等着阿瑞斯一声令下,便能出去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而在冷风呼啸的绞刑场里,科尔斯领主正穿着一身保暖华贵的大氅,站在高台上看着行刑台上被绑着脖子不得动弹的巴特。


    夜里的冷风格外刺骨,但科尔斯领主显然感觉不到,他目光沉沉地扫视着行刑台下观望的平民和贵族,儒雅的脸上只有肃杀之气。


    他还是对阿瑞斯有防备之心的,但如果今夜巴特死在这里,阿瑞斯都没有反击的话,就真的说明他高看阿瑞斯了。


    但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又告诉他,阿瑞斯没那么容易拿下。


    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吧。


    科尔斯嘴角一勾,跃跃欲试地从怀里扔出了判决书。


    亲信捧起判决书,对着台下众人高声念起了巴特的罪责。


    但高台太高夜晚的风雪声又太凶猛,他听不太真切,只觉得外头很冷,勒住脖子的绳子很粗糙。


    他不太舒服地偏了偏头,抬头扫了一眼要把自己勒死的绳子,有些担心哥哥他们能不能赶到。


    绞刑虽然不是最痛苦的,但窒息的感觉可不好受,要是哥哥他们出点差错来晚了,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窒息而亡。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眉将目光一寸寸扫过围观的众人,直到在一个角落看到了穿着斗篷的努尔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而高台之上科尔斯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又眯着眼看了一眼自己布好的天罗地网后,在亲信念完罪责的下一秒就高高地扬起手,做出了处决的手势。


    “咔嚓。”一声巴特脚下的木板被快速抽离,他整个人如同吊在鱼钩下的死鱼一样坠了下去。


    而高台下,阿瑞斯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弟弟,黑漆漆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绪一瞬间沉寂了下去。


    就好像在漫天雷雨下,诡异又沉浸的深海一般,沉的让人心惊。


    “阿瑞斯,还不动手吗?”努尔急切的声音传来。


    阿瑞斯没有回答,只回头遥遥望向了薇薇安居住的方向。


    一、二、三……


    第114章 薇薇安?


    在默念到三, 依然没有收到她苏醒后会放出的信号烟花后,阿瑞斯就知道他该反击了。


    下一秒,一把窄刀从人群中飞过, 一把割断了勒住巴特的绳子, 将他直直坠在了地面。


    高台上手撑着宝剑,俯视着地下的科尔斯眉头一挑,脸上竟然也没有惊讶的神色, 只扬起手似是要发出什么指令。


    但显然对方更快一步,在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只绚丽的烟花便从人群中射向了茫茫的黑夜。


    “咻”的一声,一朵漂亮的烟花在雾茫茫的天空炸起。


    科尔斯眉头一簇, 也不犹豫,直接用宝剑的剑柄敲响了身侧的鼓。随着一声沉闷的鼓声,埋伏在暗地里的军队汹涌而出,似是要将行刑场的所有人都淹没。


    但科尔斯领主显然不满意于此, 抽出宝剑便走到了高台边缘, 将锐利的目光投到了底下仓惶的人群中。


    或许是对方太显眼,又或者对方根本不想隐藏, 在科尔斯低头寻找的第三秒, 他就在慌乱人群的最中间看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阿瑞斯。


    他并没有摘下帽子,半张脸依然隐在斗篷下,在火把的照映下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身形太过高壮, 气场又异常冷硬,便是不看脸也能在人群中分辨出来。


    阿瑞斯,找到你了!


    或许是科尔斯的眼神太过炙热,原本沉默地站在骚动的人群中的阿瑞斯微微抬头, 看向了高台。


    那双黑漆漆的眸穿过慢慢飘动的雪,落在了科尔斯的脸上,带着某种让人讨厌的侵略感。


    科尔斯眉头一皱,举起宝剑就要跳下台阶,却见阿瑞斯突然抬手将头上的斗篷拉低了一些,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了混乱的人群。


    “阿瑞斯!站住。”科尔斯在高台上厉声喝起,但披着黑色披风的阿瑞斯却只是侧头看了一眼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人群。


    那个方向是……薇薇安?


    科尔斯的目光一沉,几乎是怒喝一般对着汹涌而来的军队首领,满脸络腮胡子的克罗达将军下令道:“克罗达,拦住阿瑞斯,不准他靠近薇薇安一步!”


    满脸络腮胡子的克罗达披着一件画着和平白鸽的披风,听着领主的的失态的怒喝,他抬手扬了扬披风,懒懒的抬起手中的矛指向阿瑞斯。


    冰冷尖锐的矛划破冰冷的空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刺破阿瑞斯的额头,但在阿瑞斯的头几乎要戳到长矛的瞬间,克罗达毫无征兆地收回了兵器,淡淡地道:“抱歉领主,我今天是叛徒的身份。”


    “克罗达!”不敢置信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但克罗达不太在乎。


    他只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了过去,缓声道:“你答应我的,会缔造一个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法律严明人人平等的国家,希望你说到做到。”


    阿瑞斯没有回答,只接过缰绳骑上了那头枣红色的马才从怀里掏出那张印着和平白鸽的信封扔给了克罗达将军,沉声道:“等新的秩序建立后,这只白鸽我会立在中央广场,取代从前那个脚踏奴隶的铁马。”


    阿瑞斯沉沉的声音裹挟着寒风吹到了克罗达耳边,这位坚毅的将军眼前又闪过自己那个生养了自己,却又不能承认生母身份的奴隶母亲,被贵族女人逼死在中央广场铁马之下的样子。


    那模样是他许多年的梦魇,但阿瑞斯说他会推到铁马,重新塑造一个象征和平和自由的白鸽。


    看着驾马远去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男人,克罗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翻身骑上亲信的马,抬头看着高台上愤怒的领主,扬起长矛高喝道:“今夜谁拿下科尔斯我赏黄金万两!”


    高亢的声音激励着底下的每一个士卒。


    ……


    不同于行刑场的混乱血腥,科尔斯的城堡在雪夜中显得威严又安宁。


    哈伦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巡视着城堡,警惕着每一处的风吹草动,突然远处的大道上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


    距离太远,他看不太真切,只觉得那一人一马像一团黑影一样转瞬间就到了他跟前。


    哈伦警惕的抽出长剑横在身前,冷呵道:“谁?我命令你摘下帽子!”


    披着厚重斗篷看不清脸的男人勒停□□的马儿,抬手拨开了斗篷的帽子。


    一张冷硬的面孔暴露在冷风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冷硬。


    “…阿,阿瑞斯?”哈伦不敢置信地皱眉,一时竟然有些推算不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瑞斯没有回应他的惊讶,只掀起眼皮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扫了一圈挡在身前的士兵才压低着眉眼,从马背山抽出了一把极长的刀。


    “呲呲……”


    那把刀很长,抽刀的声音在只有风声瑟瑟的雪夜里显得极为刺耳,不像是在抽刀,反而像是在一点点的割开人的脖子。


    阿瑞斯凶名在外,在场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很多甚至见过他面无表情杀人的模样。


    他甚至不用说话,只抽出一把刀的声音便让眼前的许多士兵不战而怯。


    哈伦自然明白阿瑞斯的压迫力,但他护着的是他的妹妹,他绝不能有任何退缩。


    几乎是这个想法闪过脑子里的下一秒哈伦就猛夹胯下马儿的肚子,冲了出去。


    “哐当。”


    冷兵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一刀一剑在半空中相撞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哈伦只感觉虎口一震,手上的长剑便不受控的掉了下来。


    下一秒“呲啦”的声音响起,一阵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脸上,哈伦都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胯下马儿的头颅就被砍断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哈伦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摔得太快,脑袋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震荡的让他有一阵阵的恍惚。


    耳朵里忽远忽近的听到了许多的惨叫和厮杀声,他恍惚着撑起身体抬眼望去,只看到了白茫茫中刺目的血红色。


    一下又一下的红色飘扬在白茫茫中,让人不安极了。


    他踉跄的起身,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他的头被撞的太狠了,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只觉得胸前一阵阵的翻涌,“呕。”的一声,被撞的脑震荡的哈伦毫无形象的吐了出来。


    一阵昏天黑地后,哈伦睁开眼睛便感觉刚才恍惚的感觉散了一些,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刚才一直看不清的地方,便见到了满地的尸体残骸。


    人的,马的。


    满地的残骸,满地的血肉,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土地被流淌的血液侵蚀,带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才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五十几人的护卫就这样轻易的被屠戮了干净。


    而始作俑者正站在鲜血淋漓的尽头,弯腰用干净的雪搓洗着染血的手。


    似乎是感觉到了哈伦的目光,阿瑞斯偏过头看向了他,黑漆漆的眸光在冰冷的雪夜里阴冷的让人窒息。


    “看在她的份上我留你一命,别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阿瑞斯便起身走进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城堡。


    哈伦狼狈的起身,抬眸扫了一眼城堡的高处咬了咬没有再跟,而是红着眼眶踉跄着骑上一匹没有受伤的马,转头朝着另外一边疾驰而去。


    灯火通明的城堡不复往日的热闹,寂静的像是没有人烟。


    阿瑞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楼梯,踩着柔软干净的地毯一路往上,直到走到了那间弥漫着玫瑰清香的房子前才停下了脚步。


    门内很安静,阿瑞斯垂下浓黑的睫毛,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才缓慢的推开了房门。


    不同于屋外的冷风呼啸,屋内安静又温暖,带着沁人心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沉溺。


    阿瑞斯低头拿起桌子上的丝帕擦拭了几下染着血迹的手掌,抬眸朝着床边走去轻轻掀开了精细的床帘。


    床上女孩娇艳的面庞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让原本冷冽的眸子沉静了几分。


    阿瑞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温热的脸颊。


    不同于他冰冷粗糙的指尖,她的脸颊温暖又柔软,戳一下就能深深陷进去。


    这样的触感很迷人,让他有种安心的真实感。若是平日他一定会多摸几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瑞斯挑了挑断眉,克制地收起手指,拿起挂在墙上的宽大的熊皮将床上的人卷成了一团,单手抱在了怀里。


    城堡下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阿瑞斯没有探身去看,只将怀里的人紧了紧才垂眸走下了楼梯。


    巴特赶到城堡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身黑色斗篷身形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用白色熊皮包裹的娇小女孩,背着光一步步走下城堡的台阶,拔出了插在雪地里染血的长刀,插回了刀鞘之中。


    而他的身后是无数个面色苍白又惶恐不安的仆人。


    女孩红色的长裙从熊皮里垂下来,轻飘飘地扫过男人染血的长靴,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显得怪异又和谐。


    柔软的裙,染血的刀。


    在尸横遍野的尽头。


    这画面有足够的冲击力,让巴特下马的动作都慢了几分。直到阿瑞斯缓步走到他身前才反应过来,快速跑到他身前低声道:“领主跑到军营了。”


    阿瑞斯没有看他,只是紧了紧怀里瘦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女孩低声问道:“人马召集好了吗?”


    巴特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就见远处的天空“咻”的一声射来一朵绚丽的烟花。


    那是人马召集完成,只待命令的信号。


    巴特有些激动深呼了口气,急切地看向阿瑞斯:“哥!”


    阿瑞斯也抬眸看向夜空,黑漆漆的眸子里缓慢地划过天上绚烂的烟花,让一贯都沉寂的眸子里多了些颜色。


    巴特有些殷切地又喊了一声:“哥!”


    阿瑞斯看着重新陷入黑暗的夜幕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才侧头看他,眸子里刚才奇异的颜色早被收敛,只剩下沉寂的如深海一般让人摸不透的幽深。


    巴特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见阿瑞斯将染血的手抬起来落在了巴特的头上,然后揉了揉。


    如同阿瑞斯第一次捡到瘦弱的巴特时一样,缓慢又力道很重的揉了揉。


    巴特眼眶突然一红,低着头沙哑着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保护好自己,今夜过去一切都会不一样的。”阿瑞斯收回手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声音冷冽如雪夜,却也不掩柔情:“以后我们就有家了。”


    巴特看了一眼阿瑞斯怀中的女孩,也跟着重重地点了头。


    第115章 好久不见


    冈萨迦167年, 将王军打到王朝界碑外的月亮庄园发生内乱,一夜之间近二十万奴隶突然叛乱,联合手握重权的克罗达将军, 击溃了庄园的守卫军。


    身经百战几乎从未败过的科尔斯大领主, 在他四十五岁这一年败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奴隶大军之上。


    虽然科尔斯领主侥幸跑到军营,带着五万大军奋起反抗,但在绝对的人数和武力下他并没有反败为胜。


    而是被那群高喊着自由, 平等,人权的奴隶冲上城墙,拖进了血泊之中。


    自此,在经历了血腥残酷的一夜后, 在黎明时分,这座美丽的庄园楼顶上的代表王权的旗帜被降下,换成了代表和平和平等的旗帜。


    随着这面旗帜的飘扬,这片土地延续了许多年的奴隶制度就此消失。


    而在朝阳升起后, 从前那些根深蒂固的剥削, 奴役,压迫, 也如同朝阳升起后消散的雾气一样, 消散在了这座庄园。


    新的王开始接手这座美丽富饶的庄园,颁布了一道一道新的秩序。


    而薇薇安就是在这样一个百废待兴的时间里,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入目是绚丽多彩的壁画,身下是柔软的丝绸。


    薇薇安眨了眨不太适应光明的眼睛, 眯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记得自己突然昏了过去,但并不知道具体昏迷了多久,但感受着干燥的喉咙和无力的四肢,她知道绝不是昏迷个两三天那么简单。


    她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厌恶, 沉默了半晌才在脑海里问道:“你让我昏迷多久了。”


    【二百二十五天,也就是七个半月。欢迎醒来,我的宿主。】


    薇薇安听着耳边系统的声音,心脏微微一抽,一股不安涌上了心头,但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厉声质问它为什么让自己昏迷,只沉默了片刻才心平气和地问道:“那这七个半月里,发生了什么?”


    【阿瑞斯带着奴隶大军攻打里冈萨迦王朝,整个冈萨迦王朝除了皇城外其余的都成了月亮庄园的属地。】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目光虚虚实实落在了壁画上:“然后呢?”


    【阿瑞斯反叛了,你的父亲被克罗达将军背叛,仅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他的庄园。】


    系统停顿了片刻,像是故意一般补充道:【他连一晚上都没撑住,实在可以称得上一败涂地。】


    【今天在民众的强烈意愿下他已经进入了审判庭,此刻正在被十四名审判官审判,一道的还有霍尔和哈伦两兄弟。】


    薇薇安眨了眨眼看向从缝隙里透着细微光芒的窗户,沙哑着嗓音问道:“什么审判庭?”


    【阿瑞斯废除了奴隶制,降低了贵族的权限,统一了法度,将原本供贵族享乐的□□堡和月亮城堡更名为军事法庭和民事法庭,而你父亲就是第一个进入军事法庭的罪犯。】


    “所以,剧情需要我了,我终于可以不用昏迷了?”薇薇安扯着嘴角笑了笑,缓慢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湛蓝色的眸子里全是嘲弄:“是这样吗?系统。”


    【你昏迷了太长时间,外面关于你已经死亡的谣传愈演愈烈 ,所以这次审判中没有带上你,但按照剧情你应该出现在审判庭,和你的父亲一起接受民众的审判。】系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请宿主即可前往审判庭,让民众注意你的存在,攻破你已身死的谣言,以便后续剧情发展。】


    太久没有活动的身体沉重的像是灌入了水泥,薇薇安忍受着身体的异样,缓慢地活动了两下才伸手拿起窗边的水杯,小心的抿了两口。


    清凉的水顺着干燥的喉咙缓慢流淌,抚慰着干燥的食管,她停下动作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许久没有自主进食的身体能适应清水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整杯。


    一整杯下肚后,原本沉闷,僵硬的身体终于舒服了一点,薇薇安放下水杯环视了一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房间里的装扮和陈设却和从前没有两样,甚至更奢华了一些。


    或者说可以称之为奢靡无度,因为她发现整个屋子几乎是纯黄金打造的,虽然到处都铺垫着柔软的兽皮毯子,但目之所及的家具几乎都是镶金带银的。


    而最能闪瞎她眼睛的是眼前一串串的珠帘。


    那是用小黄金珠子和细钻串联而成的,一条足有三米多长,其价格不言而喻。


    而这样金钻组合的珠帘眼前足有两三百多条,就这样安静的垂在大床的两侧,充当着床帘,在壁炉的火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


    都不用问系统,薇薇安一看这满屋的黄金和钻石就知道这里是阿瑞斯金屋藏娇的地方。


    脑袋里不可控的闪过一些废料,薇薇安下意识的掀开被子看向了自己的脚踝,在墨绿色丝绸床单的映衬下,她的脚踝细的像是微微用力就能掰断,但好在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纯金锁链。


    她肩膀松了松,缓慢的将脚抬起来放到了床下。


    和预料中一样,双脚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薇薇安所有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什么能支撑身体的东西后,只能撑着床慢慢地站起来。


    软弱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薇薇安忍着双脚的不适一点一点的挪到了窗边。


    往日里五六步的距离,薇薇安花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才走到,但她也没气馁,只撑着窗沿休息了一下才慢慢地推开了窗户。


    “呼呼。”夹带着雪花的风随着开窗吹进了房间,薇薇安不太适应的眯了眯眼睛才看向了被白雪覆盖,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庄园。


    她昏迷时庄园正值盛夏,到处都是花团锦簇。


    而她醒时却以至凛冬,抬眼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雪,吹过来的风似乎也夹带着刀子,一下下吹的人脸颊生疼。


    薇薇安不喜欢冬天,但如果死期在冬日的话也不错,至少尸体不会迅速腐烂发臭,还能多美上几天。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场面一样薇薇安迎着寒风笑了笑,只是长长睫毛遮挡下的湛蓝色眼眸却和窗外的冰雪一样冷。


    好半晌薇薇安伸手关掉窗户对着系统道:“现在就要去吗?”


    【宿主也可以选择不去,但宿主苏醒的消息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现在或不去都不会让剧情发生偏移,被处以绞刑依然是无法更改的结局。】


    它的声线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但薇薇安太熟悉系统了,很轻易就读懂了它语气里的得意。


    但薇薇安并没有什么愤怒的神情,她只眨了眨眼语气平和地道:“那就……去吧。”


    说着薇薇安清了清嗓子,扬声对着外头喊道:“有人在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外头就传来了细微的推门声,紧接着就是有人快步穿过走廊的声音。


    薇薇安耐心等了一会儿,很快厚重的大门就被人推开来,原本略显昏暗的房间也慢慢地亮了起来。


    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在逆光里传来:“殿……下。”


    那声音太熟悉了,薇薇安眯着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阿修斯。”


    门外的男人浑身一僵,几乎踉跄着跑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身前。


    自从让碧丽离开自己身边后,薇薇安就没怎么见过阿修斯了。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留着寸头,但面容却没有从前精致,反而多了好些疤痕。


    但这样的疤痕并不印象他的面容,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深度。


    从以前脆弱美丽的少年成为了如今凌厉的青年。


    “好久不见啊,阿修斯。”薇薇安弯了弯眼睛,抬手下意识想摸摸他的头,但迟疑了片刻还是换了个方向,落在他宽大的肩膀上拍了拍。


    柔软的触感让阿修斯身体颤了颤,他仰视着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好久后他还是吞下了满腔的话语,哑声道:“殿下,好久不见。”


    阿修斯的眸光很深很沉,薇薇安沉默了片刻只当没看见,只抬眼看向了外面,轻声道:“带我去见他。”


    ……


    富丽堂皇的法庭中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刻,无论是正席还是门外到处都是人头涌动。


    法庭正中央有个圆形的小台,小台上站着的正是接受审判的科尔斯和霍尔等人。


    面对着小圆台的正前方则是审判席,坐着十四位审判官。


    而审判席的后面,则是高台上的主判官,克罗达将军。


    阿瑞斯这位新上位的王则像个局外人一般坐在克罗达的后面,低头摩挲着腕间的玫瑰。


    此刻的审判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了下达判决书,克罗达看了一眼十四位审判官呈上来的结果,侧眸看了一眼阿瑞斯,见对方一眼都不往这边瞧便对着台下沉默的科尔斯扬声念出了长长的判决结果:“……故此,本法官判处科尔斯·伯恩死刑,并于三日后的清晨处于绞刑!”


    几乎是一瞬间法庭就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阿瑞斯断眉挑了一下,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小圆台上面无表情站着的科尔斯。


    科尔斯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关进牢里这些天阿瑞斯并没有苛待他,衣食住依旧是往日的规格,所以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落魄感。


    甚至,此刻在欢呼嘈杂疯癫的人群中,他显得更沉静更矜贵。


    阿瑞斯眉头挑了挑,起身毫不犹豫地转头朝着门外走去,眉眼中既没有胜者的喜悦,也没有对败者的怜悯,只有死海一样的波澜不惊。


    沉沉浮浮,又冷冷淡淡。


    但他才走近那扇紧闭的小门,便听到法庭的那扇厚重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唤。


    “阿瑞斯……”


    现场很嘈杂,距离也有些远,但以阿瑞斯的听力,只需要这样轻飘飘犹如耳语的话便能让他分辨出声音。


    阿瑞斯身体一僵,缓慢地回头看去,便见逆光处有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孩。


    湛蓝色的眼眸,海藻一样弯曲茂密的长发,雪白的肌肤。


    “薇薇安……?”


    第116章 相拥而眠。


    薇薇安没有阿瑞斯的好听力, 她听不到阿瑞斯的低喃,她只是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了片刻便看到了不远处正站在一处小门前的阿瑞斯。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黑色窄刀, 棕色茂盛的头发微微卷曲遮挡着额头, 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那双眉眼间距极窄,在断眉下压得很深很深的眸子。


    他变了,说不上具体哪里, 但就是能感觉到他变了。


    变得更锐利,更深沉,就像……


    就像黑色的海,波澜不惊又深不见底, 危险又广阔。


    薇薇安其实对自己昏迷七八个月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实感,但此刻看着翻过桌案,向自己快步走来的阿瑞斯才陡然发现自己确实昏迷了很久。


    久到他从内敛沉默的青年成为锋芒毕露的王。


    “阿瑞斯……”


    她低喃了一声,从阿修斯的怀里跳下来, 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


    她跑得太急了, 原本就还疲软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急躁的动作,所以薇薇安才踉跄着跑了两三步便摔了下去。


    薇薇安的美貌是没有任何死角的, 浓墨重彩带着攻击力, 让人一眼就能自惭形秽。


    但今天显然和往日明艳动人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她穿了一身纯白绵软的裙子,没有复杂的裙撑,绵软的布料干净简单。


    数月没有晒到的太阳的皮肤苍白到了极致,以至于那双从前能勾魂摄魄的湛蓝色眼眸也显得清澈透亮。


    往日里丰满娇艳的身体, 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变得消瘦了许多。


    所以当她穿着纯白长裙,不施粉黛,苍白又脆弱的跑向阿瑞斯时,竟意外的……可怜。


    男人对毫无攻击力, 脆弱又美丽的生物总会抱有一些怜惜的,即便她从前十恶不赦。


    但他们以为的狼狈摔倒没有发生,阿瑞斯的动作太快了,在她摔下之前跑到了她的身前。


    于是一身绵白长裙的薇薇安就这样轻飘飘的跌进了阿瑞斯怀里。


    炙热的体温穿过衣服像火炉一样包裹了她的全身,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温暖的让人眼眶泛红。


    “阿瑞斯……”轻柔的声音在胸前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


    “嗯。我在,薇薇安,我在。”男人连声应着,双手克制又隐忍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像抱着婴儿一般将人抱了起来。


    “她还活着?”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像在平静的湖泊中扔下了一块石子一样,安静的人群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她也是奴役奴隶的人,她也该被审判!”


    “就是,她手上沾染的人命也不少,也该绞死!”


    “可她是阿瑞斯的恋人……”


    嘈杂的声音如浪潮般袭来,薇薇安没什么感受,她只是抬头在人群中搜寻起来,但男人宽大的手掌突然按住了她的头,将她的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他动作太快了,她甚至连父亲和霍尔他们的位置都没看清,就被阿瑞斯抱着带出了对她充满了恶意的法庭。


    阿瑞斯走的极快,很快就甩开了身后的嘈杂。


    原本身后还跟着一些人,但不一会儿薇薇安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长长的走廊里便只能听到阿瑞斯慢慢平缓的脚步声和长长的呼吸声。


    或许是太过安静了,渐渐地薇薇安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心跳声。


    阿瑞斯和她的。


    薇薇安听着耳边如鼓的心跳声,环抱着阿瑞斯的手一颤,缓慢的抬起来插进了他茂盛的发丝间。


    她确定她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抱着她的男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些,走动的步伐也放慢了一些。


    薇薇安像是得到了什么入场劵一般,原本含蓄的动作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柔若无骨的手从发丝间滑落,慢慢下滑落在了男人炙热又坚硬的脖颈处,力道不轻不重,但不容忽视。


    这下阿瑞斯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薇薇安察觉到了但依然没有抬头,只将脸埋的更深了一些,将自己全部的呼吸都吐在了阿瑞斯的颈窝里。


    湿润的气息从颈间传到耳根,带着细细密密的痒。


    阿瑞斯头没动,只将托着她身体的手臂换了方向,直接了当的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精瘦腰塞进了纤细的双腿之间,而后往右挪了两步将怀里的人抵到了墙上。


    微微发凉的触感在后背传来,薇薇安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炙热又急躁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他吻的很急,很重,一下一下,几乎是在啃咬,像是要要将她一口口吞下。


    有些痛,但薇薇安没有后退反而是仰头迎了上去,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脖颈,一下又一下的热烈的回应着他。


    毫无章法却又丝毫不掩饰渴望。


    薇薇安从前没有和喜欢人分开过,她以为长久的分开后总会有些生疏或者陌生。


    直到刚才跌进他温暖的怀抱她才发现,他们之间没有生疏没有陌生,只有想将对方融进自己身体的渴望。


    她不知道对不对,但她一点也不想退却。


    而阿瑞斯的反应显然比她更重更深,狭长的过道里能清晰的听到他的隐忍难耐的闷哼声。


    那声音极好听,带着深深的难耐。


    如同耳边呢喃的情话。


    慢慢的他的吻从唇角下滑,落在了她的耳根。


    薇薇安心下一颤,环抱着他脖颈的手微微一顿,仰着头轻轻地喘了口气才低声道:“阿瑞斯…带我,带我回去。”


    薇薇安带着颤音话轻飘飘地传来,阿瑞斯的动作一顿,几乎是立刻从胸前抬起了头。


    低眉下的眼眸很黑很沉,带着毫不掩饰的爱和欲,像是凶猛的野兽盯着心爱的食物一样,充满了浓重的占有欲。


    甚至有些凶猛,可那模样太招人了。


    薇薇安弯了弯眼睛忍不住又凑过去轻啄了一下:“带我回去,阿瑞斯。”


    “好。”


    ……


    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金碧辉煌的卧室门窗紧闭,只有摇晃的烛光和火光。


    浓郁的玫瑰清香在封闭的房间里缠绕。


    房间的角落,那间开放的浴室里正在冒着热气,暧昧温热的水汽几乎要将房间淹没。


    随着“呼啦啦”的水声,一勺勺温热的水浇在水桶中女孩过分雪白的肌肤上。


    从上到下,从脖颈一点点,一寸寸往下,从柔软粉红到纤细脆弱,不放过任何一点点的肌肤。


    薇薇安仰头微微喘气,纤细的手指紧紧抓在木盆边缘,抓的指尖泛白。


    她似是紧张,但往日里雪白脸颊却染着显眼的潮红,那红从脸颊延伸到耳根,再从耳根沾染到眼尾。


    那双湛蓝色清亮的眸子染上这样的红晕。


    脆弱又勾人。


    像是在诉说她害怕,又像是在说她想要。


    天知道她这样有多让人亢奋难耐,而阿瑞斯这次也并没有要忍耐的意思。


    他如同欣赏稀世之宝一般,目光一寸寸的游移在她慢慢变粉的肌肤上。


    他的目光实在太炙热,薇薇安有些羞怯的伸手挡在了他的双眼上:“别看,阿瑞斯,别看了。”


    轻柔的嗓音如同晨起时一样的黏糊,并不带什么威慑力,甚至还有些轻颤。


    阿瑞斯粗糙的手指抓住她纤细的手指拉到了唇边,温热的唇毫不意外的落在她的指腹上。


    从食指开始,一根根手指慢慢地轻吻啃咬,舔,舐。


    “薇薇安,我可以看,你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男人的声音含糊,却又带着莫名的吸引,像是在诱惑小孩一样:“我可以看,对吗?”


    指尖的酥麻一阵阵涌来,薇薇安一时没来得及回答,便见男人抬眸用那双微微泛红,眉眼间距极窄黝黑的眸子看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嗯?”


    像是胁迫,又像是撒娇。


    薇薇安觉得自己被迷的五迷三道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哑着嗓音,轻轻地回应他:“嗯,是…是你的。”


    像是得到了什么首肯,阿瑞斯放下她的手,将粗糙宽大的手指探进了水里。


    随着一声声“哗哗”的水流声,薇薇安抓着木桶边缘的手越来越紧,指尖也慢慢泛白。


    就在她忍不住要顺手去推的时候,阿瑞斯抬头看向了她,黑压压的眸子里像是在酝酿一阵风雨,幽暗深沉的吓人。


    “你可以了。”他偏着头看着眼前她,没头没脑地说着话将手从水里抽出来,缓慢地放到了嘴里。


    薇薇安下意识地要去拦,却见他随意吸了两下手后撑着木桶站了起来。


    她真的是被迷的有些五迷三道了,有些弄不懂他说的话,缓了缓轻声问:“什么可以了?”


    “你的身体,可以了。”阿瑞斯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后抬脚一跨便迈进了木桶。


    按理来说,一般用来洗漱的木桶都只能容纳一人,但阿瑞斯打造的这间‘金屋’里的浴桶格外的大,连阿瑞斯这样身形高大的人加进来都不显拥挤。


    只是原本就满盈的水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加入而洒了出去,莹润的水侵蚀着干燥的地面,但此刻谁也不会管这些。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如同海花一般,一波又一波,一下又一下,或凶猛或温柔,不知疲倦的翻涌着向外洒起。


    直到干枯的土地被滋润,变得温暖又潮湿。


    直到荒凉贫瘠的土地里钻出鲜绿的嫩芽,开出朵朵小花。


    直到爱者身心餍足,被爱着声嘶力竭,这场狂风骤雨才慢慢停歇。


    屋外寒风凛冽一下下捶打着窗户,而温暖柔软的床上,亲密无间的人正在相拥而眠。


    烛光明亮,壁火温暖。


    阿瑞斯吻了一下怀里温暖的人,闭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嘴角挂上了难得的笑。


    怀抱着整个世界,男人睡得很安宁,却不知道这样的带着玫瑰芬芳的温柔乡,往后会支撑他度过无数个难熬冬日。


    第117章 上瘾


    薇薇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早晨的八九点钟了, 她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睛,刚想翻个身便察觉到身侧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动了动。


    她止住自己的动作偏头看去便见阿瑞斯侧身躺在自己身侧,似乎还在睡梦中。


    这让薇薇安有些意外, 毕竟阿瑞斯作为一个逆袭流男主应该早早起床处理事务, 而不是和她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薇薇安眨了眨眼,安静躺回床上,侧头注视着他的脸。


    脸上没有多出来的疤痕, 胡子被修剪的很干净,整张脸虽然黑了一些但也更坚毅了。


    阿瑞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他是那种大开大合的长相,从头到尾都极具攻击性, 拧着眉看你的时候充满了侵略性。


    好像那句话没说对就会立刻将你拆吞入腹的野兽。


    可正是因为他是这样冷硬危险的男人,所以他跪在床边伸着舌头,抬头看着你的反应小心的取悦你时,才有极致的反差感。


    薇薇安似乎想起了昨夜一夜的荒唐, 原本白皙的肌肤不知不觉间红了大片。


    “你在想什么?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薇薇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醒了?”


    “嗯。”阿瑞斯将环着她纤细腰肢的手微微收紧,将原本就在怀里的人严丝合缝的嵌入身体才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继续刚刚的话题:“你刚刚心跳好快, 在想我吗?”


    “……嗯。”薇薇安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轻轻应了下来。


    身后的阿瑞斯勾起唇角,闭上眼睛亲了亲她的后脖颈继续问道:“想我还是我的身体。”


    温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肌肤上,让薇薇安忍不住颤栗, 她忍着酥麻的感觉口是心非道:“你,在想你。”


    “撒谎。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灼热气息:“你身体在发烫,你在想我的身体。”


    薇薇安有种看某个片子被男朋友抓包的羞耻感, 微微拉开了和阿瑞斯的距离才闷声道:“那不是一样吗?”


    “从前我希望你想我,但今天我希望你满意我的身体。”阿瑞斯伸手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拉进了被窝里,沙哑着声音道:“并且……”


    他将她柔软的手毫无预兆的按在滚烫处,补完了没说完的话:“和我一样上瘾。”


    薇薇安手掌颤了颤,想抽回来但力气不够,而且或许是因为有了歪念,阿瑞斯的声音比刚睡醒的时候还要好听。


    低沉沙哑,带着奇怪的磁性,听的她身体都麻了。


    薇薇安觉得自己堕落了,她从前绝不是个重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权在握的时候对身边各色男人毫无反应,但今天她居然被勾引到了,居然真的有白日宣淫的想法。


    这不行!


    薇薇安皱着眉头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强行将手收回来,抬脚对着阿瑞斯的膝盖就踹了过去。


    “滚!”


    那一脚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阿瑞斯的腿上,但显然对他没有伤害,反而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阿瑞斯“噗”的一声就笑了起来。


    刚开始是低着头闷笑,但渐渐的便侧过身在床上平躺了下来,姿势大开大合,笑的不能自抑。


    “哈哈哈。”


    他笑的很好看,眉眼舒展又放松,看起来好开心。


    薇薇安撑着床坐起来,用轻薄的被子挡住不着寸缕的胸口,有些出神地看着他。


    阿瑞斯沉默内敛,坚毅冷硬,对人对事都有极强的防备心,情绪更是淡的像个没有波澜的死海,所以往日里就算他笑,也只是勾起唇角,眼里带上几分温色。


    从前只是那样的温色便能让薇薇安开心不已,可今天他笑的这样开心,这样放松。


    在爱人的身侧,沐浴着阳光。


    光明正大的拥有着一切。


    薇薇安也弯起眉眼想笑,可才扬起嘴角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一天、两天、或者…三天!


    短的让人来不及多说两句话。


    薇薇安心下一疼,湛蓝色的眸子里突然就蓄满了泪水。


    阿瑞斯原本在笑,见她怔怔的看着他,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薇薇安,怎么了?”他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黑沉沉的双眸紧紧看着她。


    薇薇安眼眸一眨,两颗晶莹的泪从纤细的睫毛上滴了下去。


    阿瑞斯皱眉伸出手指想要擦拭干净,但薇薇安松开胸前裹着的被子,伸出手轻柔地将眼前的男人抱进了怀里。


    “没事,我只是开心。”薇薇安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抱着他的手却是紧紧的:“以后,以后也要一直这样笑好不好。”


    “薇薇安?”阿瑞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怀疑。


    他太了解她了,只听一听声音便能觉出不对,他抬起手想推开她去看她的眼睛,却感觉到环抱着他的手在微微轻颤。


    阿瑞斯举在薇薇安身后的手顿了顿,突然就无力的垂了下去,然后一点点在薇薇安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成了拳头。


    最后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像是应允又像是在宣誓。


    “会的,薇薇安我会一直这样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现在的一切。”


    “绝不……”


    或许是那天的事情让阿瑞斯不安了,后面的时间里阿瑞斯粘她粘的厉害,几乎每分每秒都和她在一起。


    他会穿着炫黑漂亮的长袍,挽起袖子按着她的想法给她煮火锅,会把自己当成绘本,不着寸缕躺在雪白的毛毯上,任由薇薇安在他身上画下一朵又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玫瑰。


    会在黑夜里,在高楼上燃放绚烂的烟花,拥着她满足喟叹:“薇薇安,权利真好,能把世间所有绚烂的东西双手捧到你面前的感觉真好。”


    当然多数时候,相爱的两个人会选择用最亲密的方式宣泄爱意,他们会在初识的大温泉缠绵缱绻,会在他窄小的小木屋抵死缠绵。


    然后十指紧扣,四目相对,说尽所有动人的情话。


    “在温泉见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天使。”


    “其实你的鞭子抽在身上不疼,只是很痒,痒到夜里辗转难眠。”


    “你第一次来小木屋找我的时候,你身上很香,皮肤也很软,我那会儿很想咬你。”


    “山崖上那些蛇,我知道是你引来的,可是你愿意为了挡刀,我当时想,你愿意为我花心思就足够了。”


    “你知道吗?我好喜欢只要我出现,你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旁人的样子。”


    “努尔他们说,女人善变要费心思才能留着女人的心,所以后来我再也没让脸留下过疤。”


    “薇薇安,我好喜欢你纹在我腕间的玫瑰,好像被烙印了一样。”


    动人的情话一句接一句,薇薇安只能掉下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然后哽咽着亲吻他,一遍遍告诉他:“阿瑞斯,我爱你。”


    很爱很爱。


    相爱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第三天的时候阿瑞斯的桌案上已经是堆积如山的政务,薇薇安便推着他去处理事情,自己则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小绘本上写写画画。


    一上午的时间她写了很多,也画了很多,等阿瑞斯处理完事情走到她身边的手时候她已经将整个绘本写满了。


    阿瑞斯坐过来盘腿坐下,将她抱到怀里轻柔地揉捏着她的手腕问她写了什么。


    薇薇安献宝似的将本子捧到他眼前,笑眯眯地问道:“七天后是不是你生日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大礼,你记得七日后再看。”


    阿瑞斯伸手摸了摸薇薇安的头顶,也不问她怎么知道的,只温声道:“那就七日后再给我。”


    薇薇安眨了眨眼,也不拒绝,点着头让侍从将绘本收了起来,开开心心去吃饭了。


    自从阿瑞斯亲自下厨,薇薇安指挥后她的伙食就不知道比从前好了多少。


    往日里她是薇薇安·伯恩,为了防止被领主发现她的异常,所有吃的她几乎没有改动过,只逼着自己吃那些加满了香料,味如嚼蜡的食物,因为她清楚没有人会在发现她是平安后继续善待她。


    可在阿瑞斯这里,她可以不是薇薇安,可以只是平安。


    可以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喜好的平安。


    所以,每一日的饭菜都很让人期待,等酒足饭饱后阿瑞斯终于被公务缠身要离开一段时间,薇薇安挥着手跟他告别,然后在他的马匹消失在雪地的下一刻,也骑上了阿瑞斯给她准备的马。


    白茫茫的大雪中,她穿着雪白的长裙,披着黑色大氅,毫无遮掩地走到了关押着领主和霍尔两兄弟的牢房。


    第118章 他要杀你


    他们被看管的很严, 但如预料的一样,薇薇安走过去时并没有任何阻拦。


    她提着裙摆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最底下的一层, 这里很大, 不像个监狱反倒像个大厅。


    光线也不算很昏暗,到处都点着火把。最中央还有火堆在燃烧,也算温暖。


    领主坐在最里头, 霍尔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墙壁旁,哈伦则躺在里头的小床上。


    科尔斯穿着往日里休闲舒适的衣服,头发和衣服都打理的一丝不苟,他安安静静坐着, 不见颓势,显然阿瑞斯维持着他的体面,并没有苛待他。


    薇薇安提着裙摆的手紧了紧,隐秘地呼了一口气后才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或许是穿越过后的相处让她产生了感情, 又或者看到从前那个顶天立地的强者落幕的一面, 薇薇安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红。


    她没有克制,只任由眼泪一点点盈满眼眶。


    “叮咚叮咚。”伴随着铁链的响动科尔斯从座位上站起来, 如往常一般朝她伸出了手, 微微有些沧桑的脸上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薇薇安,我的宝贝。”


    铁链的响动让薇薇安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看清科尔斯的双脚被粗粗的链子绑着,而链子衔接在墙壁上, 让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十步那么远。


    薇薇安心下一酸,提着裙摆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是难过的,难过这样一个枭雄的落幕,也难过如今这样的局面。


    所以, 在这样的情绪下她没有注意到科尔斯眼里一闪而过的狠辣,毫无防备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父亲,你还好吗?”薇薇安哽咽的声音从胸前闷闷地传来,科尔斯垂眸望着女儿,从眼角眉梢到耳根,从细纹的红痣到那双湛蓝的眸子。


    他想看出不属于他女儿的痕迹,但可惜,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的破绽,就是他捧在心尖的女儿。


    可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科尔斯的眼神虚无地落在薇薇安的脸上,面上温和的神色越来越淡,最后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替代。


    “你不该哭。”幽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薇薇安抬手蹭掉眼泪看向科尔斯,却见他面色阴郁,眼神阴冷地看着她,不像在看女儿,反倒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其中的恨意太吓人了,薇薇安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只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想立刻抽身,但科尔斯的显然早有防备,在她后悔的下一秒就伸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铁链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地牢里很是刺耳,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连默默站在两侧的霍尔和哈伦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看清楚领主的举动的时候,薇薇安已经被科尔斯死死地勒住了。


    “老大!”


    “领主,她是薇薇安啊,你在做什么?”


    哈伦和霍尔惊呼着朝这里奔来,但科尔斯没有丝毫的卸力,反而更紧了一些。


    “蠢货,眼睛瞎了是不是?她不是你们的妹妹,她是个占据别人身体的魔鬼!”科尔斯狠戾又近乎绝望的声音响彻在地牢里,带着让人心惊的杀意:“她害死了薇薇安,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她该死!”


    薇薇安涨红着脸,努力想拉开脖颈上的手,但悬殊的力量下她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红着眼眶嘶哑着嗓音求饶:“父亲,我是薇薇安啊,父亲……”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错了,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只能继续嘴硬,盼望对方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科尔斯显然不为所动,反而因为这声父亲变得更癫狂了一些。


    “闭嘴!你没有资格喊我父亲!”


    强烈的窒息感从四肢百骸传来,带着浓浓的死亡阴影,薇薇安有种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感觉,慌乱下她只能呼喊系统。


    “系统,快控制科尔斯放开我,他快要掐死我了!”


    系统出现的比以往都要快,但并没有任何帮助。


    【抱歉宿主,系统没有权限控制书中人物,请宿主想办法拖延时间,如果宿主此时死亡剧情将会彻底崩溃,届时宿主和系统会一同消散,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只要拖延两分钟就能等到阿瑞斯了。】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着急,但并没有任何用处。


    薇薇安只能红着脸眼眶看向刚跑到科尔斯身边的霍尔和哈伦:“哥哥,父亲疯了,他要杀我,救我。”


    此刻她已经窒息到眼睛模糊,求救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但却也足够两人听见。


    霍尔比哈伦的动作快一些,愤怒地伸手抓起了科尔斯的手:“你疯了吗?快放手,老大你真的要把薇薇安勒死了!”


    哈伦也紧随其后抓住了科尔斯另一只手,他焦急到失语,只能一遍遍重复道:“疯了,疯了,快放手,快放手。”


    两个年轻力壮的人奋力拉扯下,科尔斯勒着她的手松开了一些,薇薇安贪婪的呼吸着想逃离,但下一瞬科尔斯突然暴起,直接用手肘勒住了薇薇安纤细的脖子。


    他的杀意太重,薇薇安甚至一口气还没呼上来,就有种脖子要被拧断的感觉。


    死亡的恐惧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压的人毫无思考能力,但潜意识里薇薇安很清楚科尔斯的软肋是原主和她母亲卡丽妲。


    所以恍惚中,在脖子要被拧断的下一秒她嘶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母亲救我。”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几乎立刻科尔斯的手就有了松动的迹象,空气重新进入鼻腔的感觉让薇薇安止不住大口喘气,但脖颈下科尔斯微微颤抖的手臂告诉薇薇安她还没有脱险。


    她猛的喘了口气几口气,强迫自己的脑子飞速运转,片刻后她的眼睛里浮上迷茫的神色,偏头去看科尔斯,湛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不敢置信。


    “父亲?”她眨了眨眼,抬手摸到红肿的脖颈,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怒气:“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她的语气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冷意,即便声音嘶哑难听也遮掩不了其中的压迫。


    “薇薇安?”科尔斯一愣,面上原本的狰狞之色终于有了些消散的意味。


    他在确认,但薇薇安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从前也认真刻苦的学习过原主的形式做派,所以此时此刻的试探博弈中,她并没有承认也没有气愤,而是下巴微抬,皱起眉头用一种厌弃的带着恨意的神色冷声道:“你伤了我!”


    很多年前,科尔斯刚回到冈萨迦王朝的时候,他还不能接受骤然失去挚爱的痛苦,他每日饮酒买醉,到处搜查伤害卡丽妲的凶手,有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管过后薇薇安。


    但那时的薇薇安也因为失去了母亲而性情骤变,在感受到父亲的冷待后,某一天突然就闯进了父亲酗酒的房间。


    科尔斯当时并不知道推开门的来人是自己的女儿,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也会这样做,总之他举起手边的酒壶就扔了过去。


    玻璃酒具在撞击到大门的一刻瞬间四分五裂,炸开的玻璃碎片四溅开来,扎进了薇薇安彼时还幼小的的手臂上,顿时血珠滚滚,门口白色的地毯瞬间如雪中的梅花一般,绽开了点点血花。


    科尔斯当然是吓了一跳,但薇薇安的的反应比他还激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只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跑过去径直撞向了一侧的墙角。


    小孩子的头骨多脆弱,这一下就撞的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科尔斯终于慌了,失去了卡丽妲后这世间他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薇薇安了,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后果,所以集结了皇城所有的医生医治薇薇安。


    最后薇薇安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但这个幼小又漂亮的像她母亲的孩子,睁开眼看到科尔斯的第一眼就是用充满恨意,带着厌弃的神色说了那句:“你伤了我!”


    “我要告诉母亲,你伤了我!”


    而此时此刻,昔日幼小的孩子和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孩渐渐重合,科尔斯耳边又响起了那句充满恨意的话。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就垂下了手。


    他似乎是相信了,但薇薇安知道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几乎是放下手的瞬间薇薇安就逃命一样的向外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还没迈出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铁链“叮当”的声音,如薇薇安所料,科尔斯反应过来了。


    伴随着铁链声,身后还传来了一股凌厉的风,救生的本能让薇薇安的身体格外敏感,几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重重击打在自己的后脑勺。


    “薇薇安!”


    “妹妹!”


    “去死!”


    “咻!”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但薇薇安已经没有分辨的余力了,只能汗毛倒竖等着身后的重击落在自己身上。


    但在重击落下的前一秒,从眼前飞过什么东西,擦着耳边撕开空气飞向身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噗啧。”


    是刀剑入体的声音……是阿瑞斯的长刀入体的声音,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薇薇安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猛地跌倒在地,膝盖在冰冷的地面上擦过,带着阵阵的痛感,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撑住身体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便见科尔斯跌坐在地,胸前插着一把黑长窄刀。


    鲜血从刀刃划过,慢慢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父亲!”薇薇安瞳孔一缩,撑着身体下意识想往前,却被一股力道重重地拉进了怀里。


    “别过去,他要杀你!”


    第119章 心碎


    阿瑞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薇薇安偏头看去, 便见阿瑞斯蹙眉死死地盯着科尔斯,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愤怒。


    他应该来的很急,浓长的黑睫和眉毛上还带着没化开的霜雪, 棕色的头发上也沾染着雪花。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垂下眼睫侧头看她的脖颈,在看到纤细的脖颈上那醒目的红色勒痕时,薇薇安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紧缩, 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很快一双带着凉意粗糙的手就摸到了她隐隐作痛的脖颈。


    “科尔斯,魔鬼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阿瑞斯的声音很大,带着凌厉的杀意:“你该下地狱。”


    “她不是!”科尔斯被霍尔和哈伦扶着,明显没有很大的气力, 但看向薇薇安的眼神还是透着恨意:“阿瑞斯,她不是薇薇安,她是占据了别人身体的魔鬼。”


    在当下的社会背景下,占据别人身体的恶魔对任何上位者来说都是禁忌, 科尔斯说这句话明显是带了挑拨的意味。


    但听到这样的话阿瑞斯黝黑深沉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微微眯眼扫了一眼科尔斯带着恶意的眸子后冷冷地扯开了嘴角。


    “科尔斯,我不是你, 我从来不会认错她。”


    既不是薇薇安也不是薇薇安, 他只说他不会认错“她”。


    薇薇安听着这话,原本惊惧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下来,像在沸水中突然加了一瓢冰水一样,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手握住阿瑞斯的手站起来, 目光先是落到霍尔和哈伦身上,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都咽了下去。只将目光落在了科尔斯胸前的长刀上:“阿瑞斯,他的伤……”


    “我有分寸。”阿瑞斯扫了一眼科尔斯的伤,侧头看向薇薇安的侧脸, 低声道:“不在要害,死不了。”


    “嗯。”薇薇安垂下眸子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头走向了门外。


    阿瑞斯的力道太重,角度太刁钻,科尔斯哪怕是呼吸都是痛的,但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心理上的那么让人绝望,他看着缓缓远去,不再否认的“薇薇安”心头像是有刀在搅。


    失去薇薇安,比失去权力更让他心如刀绞。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幼时的薇薇安,被卡丽妲牵着走向他,稚嫩的脸庞上杨着笑,一遍遍呼唤他“父亲大人。”


    但很快眼前的画面消散,他只能看到“薇薇安”被阿瑞斯牵着走出门的样子。


    他失神看着,却见原本走到门口的“薇薇安”停了下来,缓慢地转头看向了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发现,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她不是,她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薇薇安想问的有许多,但嗫嚅到嘴边就只剩下一句:“为什么?”


    她当然知道科尔斯不会说,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下,问完了似乎心里难受的劲也消失了,见他久久不语,她垂下眸子想要转身走出去,却听到了科尔斯沙哑的声音。


    “从你为了卑贱的奴隶哭泣,把她收到身边当了贴身侍女开始我就觉得很怪异,但当时只以为是长大了,慢慢有些像母亲了。”科尔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这事太离谱了,所以从前我没有深思过,直到那天在法庭你哭着跑向阿瑞斯,从前那些怪异的地方才让我重视起来。”


    科尔斯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刚才你见我第一面是心疼,可真正的薇薇安会恨我,恨我让她失去了一切。”


    薇薇安指尖一颤,突然就想起了原主的某段记忆。


    当时,科尔斯身边出现了个爬床的女孩,因为很多原因让她成功了,后面等科尔斯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跑了。


    等这个女孩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大了肚子,快到临盆的时间了。而且按照医生的经验几乎可以确定是个男胎。


    无论如何,这个时代还是看重男继承人的,尤其是科尔斯手下那些大臣,各个群情激愤让大领主去母留子。


    当时的薇薇安十四岁,听到大臣们内涵女孩子终究不能当继承人时并没有说话,只在当夜带着霍尔摸进了那个女孩的房间,捅了对方整整十八刀。


    等科尔斯赶来的时候,薇薇安低着头,满身鲜血的站在倒地的女孩身边,见科尔斯来了也没有慌张,委屈,只将自己手上捅人时划了一个小口子的伤口给科尔斯看。


    一字一句道:“都是你,是你让这个卑贱的女人怀了野种,害得我被那些蠢货议论,害得我要亲手处理这种烂事!”


    她受伤的地方真的很小,但在她看来地上的一尸两命都没有她手掌上,拇指大小的伤口重要。


    科尔斯当时看着地上的母子是什么反应呢?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走过去轻柔地拉住薇薇安受伤的手,帮她包扎了伤口,并叮嘱她:“以后不高兴了和父亲说,不要让自己受伤。”


    科尔斯丝毫没有因为地上那个所谓的骨肉而生气,只一脸怜惜,但薇薇安却并没有好脸色,冷冷地扯回手掌,看着科尔斯道:“既然不想让我受伤,就管好自己,我生来高贵,不是你随意养两年就能嫁出去巩固权力的棋子。”


    “如果不能让我当继承人,我刚出身的时候就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长大,让那些蠢货有机会羞辱我,让别的野种踩到我头上!”


    说着她还低头将正插在女人肚子上的小刀抽出来递给了科尔斯,眼神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恨意:“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用这把刚刚杀过你骨肉的刀。”


    后来科尔斯连夜处理了那女孩的尸体,那些不满的大臣也被雷霆手段镇压了,薇薇安除了弄脏了一条裙子,划破了掌心以外没有收到任何惩罚。


    但她还是不高兴的,整整半年都不肯见科尔斯。


    直到科尔斯亲赴皇朝,让皇朝受封她为月亮庄园唯一顺位继承人才让这个事情告一段落。


    当时,刚满十五的薇薇安拿着代表继承权的勋章笑得很开心,身旁彼时关系还很亲密的崔斯坦也很为她开心,说:“领主真爱你。”


    薇薇安偏头看他,笑得很开心:“我也很爱他啊。”


    崔斯坦有些吃味地问:“真的吗?”


    薇薇安笑着点头,但湛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是化不开的冰霜:“只要他能让我永远尊贵,我就会永远爱他。”


    那些关于原主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在薇薇安的脑子里飞速划过,让薇薇安的手一点点握成了拳。


    原主的记忆储存和自己本身的记忆不一样,需要像搜文件一样搜寻,所以只有需要用到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来。


    所以她忘了,忘了原主是个多么冷漠自私的女孩。


    更低估了科尔斯对原主的了解。


    更不应该对科尔斯产生同情,她一个外来者,就算是被逼的,也不过是占据人家身体,毫无自由可言的棋子,居然想不开去同情别人。


    有点……可笑。


    她的手握很紧,紧到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


    痛感传来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薇薇安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人。


    她心里的绷着的那条线突然就松了,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去看阿瑞斯,只抬眸看向科尔斯,轻声道:“你想要什么?”


    科尔斯除了对薇薇安,对其他任何人都不是善类,他肯解释一定是有所求的,而她大概也知道他在求什么。


    果然,听到这话科尔斯原本麻木的眼里也浮现了一些光亮,像是有了某种期待。


    “我想知道她在哪儿?”


    薇薇安并不意外,她扫了一眼科尔斯和他身侧已经相信了她不是原主的霍尔哈伦兄弟,犹豫了片刻才在脑海问道:“原主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消失了。】


    “还活着吗?有可能回来吗?”


    【宿主,千千万万界有千千万万的灵魂,但每个世界都只会接纳自己的灵魂,她脱离了这个世界,在外面没有任何世界会接纳,世界之外除了系统,没有灵魂能生存。】


    那就算是死了,但这样的消息没有人会想听。


    薇薇安迟疑了片刻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系统略带警告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宿主慎言,泄露信息会有上面的惩罚。】


    薇薇安眨了眨眼,没有回应系统,但也没有违背规则,只轻声道:“……好好活着。”


    对人类来说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吧,真话这样残忍,她只怕他会活不下去。


    薇薇安想这样有余地的回答就当是给他个念想,支撑他活下去。


    但似乎薇薇安又一次低估了这个从前的强者,在薇薇安离开后,他征愣了片刻慢慢地就红了眼睛。


    哈伦兄弟从小养在科尔斯身边,几乎把科尔斯当成了父亲,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强大的男人红过眼眶,既便是被奴隶反叛的那天,他的眼睛里也只有愤怒和杀意。


    可此刻,那个强大如山一样的男人,佝偻着身体眼眶泛红,慢慢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几乎是眨眼间,他就从从前强大的一方领主成为了一个苍老的男人。


    霍尔颤抖着低下头没有说话,但哈伦却不认得伸手握住了科尔斯的手:“领主,她什么都没说啊,说明还活着呢,我们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她没必要撒谎,但她什么都没说,如果妹妹真的不在了,她大可以说出来的啊。”


    科尔斯没有说话,只缓缓地闭上了那苍老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无声的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滑落。


    科尔斯的绝望犹如实质,像海水一样吞噬着他,将他又一次拉进来失去挚爱的痛苦中。


    痛苦裹挟着绝望像剧毒的药物腐蚀着他苍老的身体。


    科尔斯很疼,心脏,皮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


    连一呼一吸都像是有尖刀在一下一下划开喉咙。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败,科尔斯感觉到了,但他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他只睁开空洞的眼睛看向了某处。


    “噗。”


    毫无预兆的,科尔斯猛地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霍尔抬起头,瞪大哭的发红的眼,慌乱地想伸手擦拭,却见科尔斯在偏头看他。


    “霍尔,人死后真的有意识吗?”


    霍尔红着眼睛,咬牙想说一定有,却见科尔斯软了身体慢慢倒了回去。


    “可惜…我这样的人只会下地狱,见不到…她们了。”


    霍尔和哈伦慌乱地抱住科尔斯,伸手想拔掉插在他身上的剑,却见到科尔斯的头慢慢歪到了一边。


    “可我们真的好想……见见她们…”


    随着一声哀伤到骨子里的低语,这位曾经叱咤冈萨迦王朝的将军,月亮庄园的大领主,就这样黯然停止了呼吸。


    如果有人此时剖开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胸腔的那颗心是碎的。


    第120章 别让她知道


    活人和尸体是不同的, 哪怕他刚死,哪怕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躺在你怀里的时候就是无比的沉重的。


    哈伦不是没见过尸体,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 他最尊敬畏惧,如同一座山一样强大不可撼动的领主会这样落寞地死在他怀里。


    他的手指微颤着落在领主的鼻下,执拗的想探寻到一丝气息, 但毫无气息的鼻腔和逐渐冰冷的身体会无情的打破他的妄想。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说不定妹妹还活着呢!”哈伦近乎崩溃地抬眸看霍尔,迫切地想知道原因:“为什么领主还是会死?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霍尔眨了眨同样泛红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哈伦的问题, 只伸手握住插在科尔斯胸前的那把刀,微微用力便抽出了出来。


    刀尖飞溅的血液洒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没有擦拭只低头用衣袖认真地擦拭干净科尔斯脸上的血迹才哑声道:“她让领主好好活着,是想告诉他活着就有机会找到薇薇安。”


    哈伦苍白的嘴唇颤了颤, 继续问:“……领主是没听出来吗?”


    “不, 他听出来了。”霍尔的嗓音依然沙哑,但情绪已经慢慢趋于麻木:“领主比我们还要了解‘她’, 他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 知道她是想让他活着,所以才绝望。”


    哈伦长睫一颤几乎要掉下眼泪,但看着弟弟有条不紊的为领主整理遗容的样子还是忍住眼泪,脱掉身上干净的外袍, 披在了领主身上。


    霍尔弯腰将科尔斯的遗体抱上了地牢里最干净的餐桌上。


    哈伦安静地跟在身后,捡起地上的刀,用力一挥便将束缚着领主的铁链斩断。


    随着铁链落地的声音,整个地牢变得安静了许多, 只有中央的火堆在霹雳啪地响个不停。


    安静了很久后,哈伦抬眼看向霍尔,红肿的眼睛里仍然有几分执念:“妹妹她…真的死了吗?”


    霍尔没回应他的话,只抬眸看向了牢门。


    他的眼前又闪过了‘她’的身影。


    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回眸看他们,湛蓝色的眸子里带着黯然的神色,像是在难过又像是解脱。


    霍尔知道他该恨他,像恨阿瑞斯一样恨她,可眼前浮现的却只有她苍白着脸回头看他们时孤寂的身影。


    霍尔眉头紧皱,伸手握住了身侧的长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掌心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惊醒,他深深地呼气抬眸看向哈伦冷声道:“别想那些虚无的,我们该想办法逃出去。”


    “杀了阿瑞斯和……她。”


    温暖的城堡里,阿瑞斯正低头为她的脖颈擦拭着草药。


    草药和薄荷一样带着透肤的凉爽,薇薇安闭着眼一动不动任由他擦拭。


    等阿瑞斯将一整个罐子里的草药都敷上脖子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阿瑞斯低着头专心包扎着她的脖子,应了一声。


    努尔推门走进来,扫了一眼薇薇安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在薇薇安睁眼看向他时又收敛了神色,平静地走到阿瑞斯身旁,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阿瑞斯包扎的手微微顿了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斜睨了努尔一眼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薇薇安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只觉得此刻的事情应该和科尔斯有关,于是轻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努尔扫了一眼镇定自若地帮薇薇安包扎伤口的阿瑞斯,嘴角一弯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道:“庄园里大半个医生已经派过去了,请殿下放心。”


    “嗯。我知道了。”薇薇安点头,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回头看向阿瑞斯。


    她信得过阿瑞斯,他既然说没伤到要害就一定没事。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引开阿瑞斯。


    想到这里薇薇安看向阿瑞斯刚想说什么却见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莫名的怜爱。


    薇薇安眨了眨眼以为他在心疼自己的伤,刚想说没事,阿瑞斯却收回手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薇薇安倒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能引开他,见他真要走便点头道:“去吧,我也睡一会儿。”


    阿瑞斯点头拿起包扎的东西退出了房间,努尔紧随其后自觉地带上了门。


    两个人静默无言,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到了楼下阿瑞斯才缓慢停下了脚步:“死因是什么?”


    科尔斯的身体虽然不如年轻时健壮但并不差,平日里也不会纵情声色,他那一刀不在要害,按理来说他不该死。


    “医生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死因不明,霍尔和哈伦两兄弟也拒绝沟通。”努尔皱着眉回头看了薇薇安的方向一眼,有些不安道:“这可不能让殿下知道,要不然你们之间可就有一条迈不过去的坎了”


    阿瑞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玫瑰刺青,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地牢里发生的那一幕。


    片刻后他抬脚朝外走去,从随从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努尔立刻跟上:“我们要去哪儿?”


    “你去处理他的后事。”阿瑞斯没说他要去哪儿,只遥遥地看了一眼薇薇安房间的方向后才道:“好好办,体面一些。”


    努尔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点头阿瑞斯已经绝尘而去。


    而此刻一无所知的薇薇安也并没闲着,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对着城堡下正在巡逻的一月招了招手。


    很快一月就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轻柔的嗓音透过厚重的门穿出来,一月整理了一下衣服低头走了进去。


    薇薇安坐在窗沿上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纤细的脖颈上缠绕着白色的丝带,像是受了伤。


    “殿下。你受伤了吗?”一月像往前几步,但脚下沾染着雪水的靴子却不敢踩在雪白松软的地毯上,他只能硬生生停下自己的动作。


    “不碍事,只是一点擦伤。”薇薇安抬眸看着一身黑衣的一月,有些恍若隔世。


    她从前最喜欢一月他们,总觉得他们的存在会是自己的底牌,但事到如今才明白这样的底牌并不足以反抗系统,只是也幸亏有了他们,她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薇薇安跳下窗檐走到了一月面前:“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按照殿下之前的嘱托,保持了中立。”一月绕过地毯走过来扶住薇薇安的手腕轻声道:“因为殿下的缘故,领主和阿瑞斯两方都没有为难我们,九个人一个不少,只待殿下的新命令。”


    “嗯,都平安就好。”薇薇安眉眼弯弯地笑了笑,从衣袖里翻出一个雕刻着女神像的戒指递给他看。


    “这是秩序戒?”一月虽然谨遵薇薇安的命令不参与两派斗争,但依然关注庄园里的大小事,只看一眼图案便知道这是谁的戒指。


    “叫秩序戒吗?”薇薇安呢喃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戒指上手持天平的女神上:“我不知道名字,但阿瑞斯说戴着这个戒指能行驶他的权力。


    “没错殿下,这个戒指在如今的庄园代表着王权。“一月指着上头的女神道:“她叫忒弥斯,是掌管秩序和法律的女神,这个戒指是不久前为阿瑞斯打造的,和皇城的权杖和王冠一样代表着庄园最高权力。”


    薇薇安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戒指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她弯起眉眼将宽大的戒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开玩笑道:“那你说我戴着这个,能不能一呼百应推翻阿瑞斯的政权啊。”


    ……


    一月明显愣了一下,抬眸见薇薇安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才明白她在开玩笑,但看着哪怕在大拇指上仍然显得很大的戒指还是认真道:“阿瑞斯的权威不是一个戒指就能撼动的。”


    “好吧。”薇薇安撇撇嘴,直接退下戒指放到了一月的掌心道:“你拿着这枚戒指,带着其他八个人去地牢,把领主和哈伦兄弟救出去。”


    科尔斯和哈伦兄弟在如今的月亮庄园算是重刑犯,薇薇安以为一月至少会多问两句,但他没有,他只是收下戒指将手按在佩剑上低声道:“是。”


    他没有多余的话,但偏偏这样最让薇薇安放心,于是继续道:“救出来之后送到庄园外,等安全后就不用再听命于他们,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镳。”


    “是。”一月微微颔首后又抬眸看她,似乎想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薇薇安没有犹豫,低声道:“你们的命也很重要,如果有意外随时回来找我,不要拼命。


    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无边无际的土地,继续道:“之后不用再回庄园,你们九个去找碧丽,她会给你们安身的钱财,之后便找个安全的地方,娶妻生子或者干一番事业都可以,以后你们就是自由的。”


    一月原本低着头,听她说到这里了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在她说完后情绪稳定地补充道:“殿下,桑加军团的契约是终生的,如果你要舍弃我们的话,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保全霍巴人忠勇的名声。”


    薇薇安下一步要说出口的话被一月轻描淡写的威胁堵在了喉咙里。


    她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保全好自己,在庄园外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们。”


    一月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东西:“殿下要明白,以霍巴人的传统传统,如果殿下遭遇不测我们也是会自愿殉葬的。”


    薇薇安明白他的意思,但死后重生回来找他们未免太过惊悚,且系统绝不会允许她透露。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头牵起一月的手,用手指一笔一画写出了一个“安”字。


    “记得吗?我从前说过你们九个人只认这个图案。”


    “当然记得。”一月点头认真道:“我们九个人都铭记在心,绝不会忘。”


    “日后我会带着这个图案来找你们,可能会和现在不太一样,但一定会回来。”薇薇安轻轻地拉住一月的三根手指继续道:“一定会期限内找到你们的。”


    一月的眼睫颤了颤,但随后就扬起笑脸温和地点了头:“是。”


    等送走了一月又用了餐,时间已经是黄昏了,阿瑞斯还没回来,薇薇安披上大氅走向了楼顶。


    无论什么时候站在高处看见的风景总是广阔的,就像此刻,她站在这座城堡最高的位置眺望着远方,入目是白茫茫的山和青白的天际。


    广阔,又寂寥。


    薇薇安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