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疏的意识都迟钝了。
他好像忽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呆滞着又往前了一步,似乎想去再确认一遍。
然而这个动作立刻叫门内的天机察觉到了,她锐利的目光直直往沉疏身上扫来。
砰!
一瞬间, 眼前的景象和那道黑影全都化成雾一并消失,沉疏搭在门上的手遽然被一个力道拉开。
开门的人是温濯。
他看上去精神非常不好, 面色发白,双目迷蒙,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见沉疏后,他表情明显一顿,问道:“怎么了,小满?”
沉疏极快地将剑穗收到背后,摇着头,连声道:“没事,师尊。”
刚刚那是什么?
幻觉?
什么自愿被夺舍?这句话,是温濯说出来的吗?
温濯眯起眼睛看着沉疏,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醒好久了,”沉疏盯着他的双眼看,声音有点儿发抖, “师尊刚刚在那边,没有看见我吗?”
眼睛、气味, 都是温濯的。
温濯勉强微笑起来,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反问:“小满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师父吗?”
沉疏的一点儿勇气全都被方才那个似是若非的幻象给打碎了,他悄悄捏紧了手里的剑穗, 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师尊。”
温濯侧了侧头,将门推开,把沉疏迎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等沉疏一进屋,温濯就顺手把门带上了。
没有茶桌,也没有天机的身影。
是假的,还是跑了?
沉疏迷茫地站在漆黑的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双目失明的时候,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睡着了。
应该……是假的吧。
“师尊,池少主这几天都住在偏房吗?”沉疏走进来几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随意寻了个话头,“师尊要不要也去跟他打打招呼?”
“不了吧,”温濯笑着摇摇头,“小满,师父回来了,要不要抱一抱?”
温濯突然这么一问,沉疏心中乱乱的,听到这话,迟疑的目光看向温濯。
“抱、抱……就算了吧,师尊。”
但他说着不抱,停顿片刻,还是伸出手,扑上去用力地抱住了温濯。
而一旦抱上,就不止是确认他真实性的问题了,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后,沉疏立刻收紧了手臂,和温濯交颈相拥,恨不能在这一刻把人揉碎在怀里。
“师尊,”沉疏声音带着委屈,“我想你了。”
温濯拍了拍沉疏的背,柔声道:“师父在这儿呢,不要怕。”
沉疏抱得很用力,温濯几乎是往后退了几步,背后撞到了床架子,他抬手点了烛火,温吞的红焰在墙上投下跳跃的影子。
他不肯松手,就这样黏在温濯身上,小声说道:“师尊,我是不是睡过去好多天?这些天你都去做什么了?”
“嗯,”温濯耐心地回答,“去了一趟赤水林,把迷瘴给解除干净了。”
“我听到池敛说,师尊身上有什么……心魔,不要紧吗?”
“没关系,”温濯眼睛弯弯的,“心魔以欲为食,师父清修过百年,压得住。”
这一瞬,灯影一晃,方才的黑影重新在沈疏脚下出现。
沉疏心里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那……师尊是真的不打算救宗门的人了?”
提到太清宗,温濯的脸色就不好看,语调也变得有些冷了:“嗯,不救了,但应龙的魂魄逃出生天,我还是会去寻到祂。”
黑影顺着沉疏的脚踝蜷曲起来,贴着他的皮肤缓缓爬上。
沉疏“嗯”了一声,往前压了压身子,温濯也没拦着,顺势就倒在床上,两人的头发铺在一起散了满床。
他撑着床面,在昏暗的灯火下认真去看温濯的眼睛,可注意力却始终集中不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扰乱他的心神。
方才窥见的画面和声音,反反复复从他眼前擦过,挑动着他的恐惧和紧张。
真的是温濯吗?
温濯想要拿走自己的身体,赶走自己的灵魂吗?
是不是因为,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谎了,温濯觉得他不乖,所以才……
“师尊,”
沉疏眼里泛着光,亮晶晶的,霭霭若泣。
他颤着声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温濯的精神状态很差,但还是抬起手抚摸沉疏的脸颊,低声道:“小满,你说吧,师父听着。”
沉疏的目光顺着温濯的轮廓走了一圈,最后垂下眼,不敢再直视他,口中开始絮絮而语。
“其实,我骗了师尊一些事情,”他咽了咽喉咙,说,“我以前,不是在别的地主家做长工的,我也不是岐州人,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温濯微笑着重复道:“离岐州最远的地方吗?”
沉疏摇摇头,说:“不是的,是师尊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比修仙还神奇的东西,师尊见了肯定会觉得大开眼界。”
“是你的故乡吗?”
沉疏仓促地点头,道:“是我的故乡,师尊。”
他犹豫了会儿,又说:“如果我说,我想带师尊去那个地方,师尊会……愿意吗?”
温濯几乎没有停顿,直接回答道:“小满,你带师父去哪儿,师父都愿意的。”
沉疏有些着急地强调道:“有可能会回不来,师尊也可能会不喜欢那里。”
温濯替他把一缕头发撩至耳后,柔声道:“没有关系的,只要有小满在,我就喜欢。”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像壶酒似的泡着沉疏,弄得他醉醺醺,又想哭又想笑。
怎么会是这样的回答?
只要自己在,他就喜欢,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心绪一上来,干脆盖住了温濯碰自己脸的那只手,一双狐狸眼动情地望着沉疏,好像也要把温濯给熏醉了。
他看了一会儿,眼中就亮起一汪潋滟的水。
“云舟,你答应我,”沉疏低下头,哽咽着说,“你说的都是一辈子不会改的真话,你承诺给我,好不好?”
温濯一见他哭,神色就慌了,他双手捧住沉疏的脸,指腹替他抹开了泪。
“都是真话,一辈子都不会改,小满,去哪里都可以,师父都愿意陪你。”
沉疏泪水反倒是越淌越多,他不停地重复自己的问题:“云舟承诺给我,我就相信,你不要骗我好不好?你不要……”
不要骗他,真的不要骗他。
“你怎么了,小满?”温濯终于意识到沉疏情绪的不对劲,眉间微蹙,说,“我答应你呀,你今天不高兴吗?遇到什么事情了?”
沉疏不敢问他,不知为何,温濯越是答应,他心中就越是恐慌无比,心中某个念头变得愈发强烈。
为什么,为什么温濯要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刚刚他会听到那样的话?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收徒?为什么要拥抱亲吻他,要带他回太清山,要为他背弃宗门,现在又为什么要拿走他的身体,去唤回别人的魂魄?
都是骗人的?都是哄他的?
都是为了……救活他从前的爱人吗?
“小满,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温濯摸了摸沉疏的后颈,蹙眉道,“应龙的魂魄逃出生天,她擅长幻术,极有可能会附于……”
沉疏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用力拨开温濯的手,站起身,呼吸都沉重起来。
进门前那股强烈的眩晕和不适感又卷进身体里,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潭泥淖,身周的空气都在压迫着腹腔,让他好想吐。
“温云舟,”沉疏退开半步,瞳孔颤抖地看着温濯,“刚刚你和谁在屋中谈话?”
他感觉地面都成了晃动的海浪,站也站不稳,随时都要跌倒。
温濯坐起身,立刻答道:“屋中没有人,一直都是我,你可是看到别人了?”
可这话传不进沉疏耳中,他的耳鸣响得太厉害,什么也听不见,方才温濯的那句“夺舍”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自己耳边。
沉疏捂住额头,痛苦地低哼了一声,温濯见状,当即要起身探他情况。
他喝道:“小满,你身上可能招了应龙的邪气附体,不要动,什么都不要信,快闭上眼!”
但这一回,沉疏比温濯的动作还快,他掀起一张定形符,直接贴中了温濯的胸口。
这等符咒存在感强,温濯寻常不会中招,但他对沈疏全无防备之心,这一下被贴中后,身躯立刻被三圈金锁给捆缚住,摔到了床上。
被如此一捆,温濯心脏的刀口顷刻开始绞痛无比,身体里的黑雾浸染的速度更快,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他只能咬着牙半搀起身,去看沉疏的情况,
然而正是这一眼,却叫他瞳孔骤然缩紧,浑身像被浇了一桶冰水,冷了个彻底。
只见沉疏背后缓缓升起了一道浑浊的黑影。
那是一条黑色的蛟龙,与锁天池中的龙身形别无二致,是应龙的真身。
在温濯的目光里,蛟龙吐息一口,微微垂首贴紧沉疏,盘虬在他脖颈上,随后就顺着他的皮肤浸了进去,如同生了根一般,在沈疏的颈线上纹了一道痕。
此刻,应龙混沌可怖的声音终于水落石出。
“你想知道真相,那就去找沉未济的灵核,”祂立起身,贴在沈疏耳侧呢喃低语,“灵核认主,只要你能找到灵核,一切就都明白了。”
沉疏头痛欲裂,双手都按在发间,口中喃喃道:“牙牌,天机给了你锁天池的牙牌……”
他咬紧齿关,两步上前,单手胡乱扯开了温濯的衣襟,果真从里面摸到了那块玉石牙牌,上面雕刻了“锁天池”的字样。
定形符效果显著,温濯又是心魔缠身,用尽全力也没法从锁链中挣脱出来,他张口朝沉疏嘶喊,可这个人耳边除了应龙的话,什么也听不见。
太迟了。
应龙的魂魄从池敛被斩首那一天,就悄然附着在了沉疏身上,如今生下根,对其理智的掌控权比沉疏自己还要高。
沉疏抢了牙牌,身子直接撞开门,单手结了御剑之印,参商剑立刻从身后跟了过来。
参商剑还不明状况,晃了晃身子,懒洋洋地问道:“这么大晚上,还要出去啊?”
“闭嘴!”
沉疏骂他一声,踩上参商剑,变了手印,疾风一般往锁天池的方向飞行而去,在他脚下,应龙漆黑的魂魄缠在剑身,不断侵扰着沉疏的神智。
“去找回灵核,沉疏,你不能一辈子都当温濯的宠物,最后白白送命吧?”
“你知不知道温濯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应龙还在继续说,“他把你当作沉未济的容器,等你陷到这温柔乡里去后,再让你心甘情愿地去死!”
“你给我住口!”
沉疏越听越烦,喝止道,
“是不是真的,我自会去确认,由不得你这条长虫来说!”
他的耳鸣愈发严重,情绪也随之暴躁起来,他不信应龙说的话,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本能,下意识跟随着应龙的指引,往锁天池的方向而去。
从天枢阁到锁天池的路被温濯设下了数道禁制,但他从不对沈疏设防,他一路直通,不过半炷香时间,就已然到了锁天池前。
他用力把牙牌按进一旁的石柱中,锁天池前的石壁立刻应召而开,那安静肃穆的寒池顷刻显露在眼前。
沉疏胸腔里一股火已经烧到了极点,再也容不下任何一点犹豫,他双手结印,寒池轰然中开,池底的景象也一尽显露眼前。
“对对对,那颗灵核,就在下面!”
应龙此刻终于露出贪婪的笑容,嬉笑着说。
“原来被天机藏这儿了,你带我下去,我替你取出来,快——”
应龙几乎都要立起身来了,然而下一刻,沉疏一摔参商剑,直接穿透应龙的七寸,将祂钉死在了地面。
他冷目看了一眼应龙,啐道:“你这东西太恶心,别跟着我。”
第42章
沉疏还没跨进天池, 两旁割裂的寒潭就剧烈泛动起波纹,无形的灵流吹动了四周的寒息,冷意彻骨。
从天池深处, 一枚鲜红的灵核辉映出亮光,像是得到了呼应, 缓缓浮水面,平静地激荡起一圈涟漪。
它飘飞上升,直到跟沉疏的目光齐平。
沉疏微喘着气,抬起手,那枚灵核就缓缓落到了沉疏的掌心。
它和沈疏的眼睛一样漂亮,红得像明媚的火。
这就是沉未济的灵核。
沉疏捧着它,眼神有些呆滞。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温濯替他好好地藏着,就为了等沉未济将你夺舍后,把灵核还给他。”
被钉穿身体的应龙挣扎两下无果,干脆把自己拆分成两半,从参商剑下钻了出来, 爬回沈疏脚踝边。
应龙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好了, 把沉未济的灵核引渡进身体里, 你就能得到他全盛期的实力, 如果你真的是沉未济, 他的记忆当然也会进入你的脑海中,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快动手吧。”
若不是沉疏受祂干扰,这般着急的态度,一听就有问题。
沉疏却不动了,他盯着掌心这枚灵核看,它分明红得像火,摸上去却分外冰凉,还不断往外散发着一股冷香。
这是……温濯的气味。
这气味唤回了他一点理智。
“师尊,”沉疏喃喃道,“师尊……”
应龙见势不妙,重新依附到沉疏身上,引得他颈侧的纹身不断发烫,要命的头痛又像黄蜂一般在他脑中乱转。
沉疏一下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短哼了几声。
应龙催促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把灵核在掌心震碎,沉未济的灵力就会全部进入你的身体,为什么还不——”
“孽障!”
话语未竞,只听朗声一句,闪着金光的含光剑瞬间穿破黑暗,挟着锐风穿透了应龙的身子,硬生生将它从沉疏身上剥离了出去。
“沉小满!”
温濯清喝一声,一飞身把沉疏扑倒在地,压住了他拿着灵核的那只手腕。
“放手!别碰这东西!”
沉疏反应很快,抬臂卡在温濯颈下,不让他继续靠近,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不放!”
他声音隐隐含怒,瞳孔紧收,双目泛红。
温濯捏紧沉疏的手腕,用力地呼吸着,目光死锁着沉疏。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你给我让开!”
沉疏此刻什么也管不了了,他吼完这句,收起力,转而一把钳住温濯另一只手,他下手无不狠重,捏得自己手指发白。
两个人就这样在地上生生僵持住了。
“听师父的,把灵核扔了,”温濯不叫痛,眉间蹙紧,寒声道,“这东西对你不好。”
沉疏怒声反问:“有什么不好?它对我不好,师尊为什么不早说,如今却忽然跑来阻止我?!”
“我不知道你如何知道这枚灵核的。”
温濯短促呼吸两口,勉强冷静下来,解释道。
“小满,听师父说,灵核承载了其主身前所有的痛苦和记忆,如果你要引它入体,就要重新把这些经历一遍,你的精神会受不了的,快把它放下!”
沉疏被应龙干扰得太厉害,压根没办法仔细思考他这番话,他现在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温濯到底是不是想要自己的命!
他藏着这枚灵核,就是为了献祭他,牺牲他吗?
“那你告诉我,”他生气地看着温濯,“这灵核是谁的?是不是沉未济的?你告诉我!”
他疯狂地想挣脱温濯的束缚,温濯一倾身,一条腿压住沉疏,把他扣紧在地面。
温濯额头虚汗冒得厉害,呼吸错乱无序,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泄出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对,是沉未济的。”
这一声之后,温濯的心脏强烈地抽痛了一下,身体里心魔浸染的速度更是迅速。
从方才在天枢阁开始,他的灵核就已经被感染一半了,如今哪怕是用尽浑身的灵力,都没办法阻止它的扩散。
再继续下去,封锁在灵核里的心魔会重新出现,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刀口剧烈的痛苦叫温濯体力稍稍不支,他力气一松,整个人磕到沉疏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沉疏还要再问,那条被含光剑压制的应龙抓住了温濯虚弱的空档,弹开剑身,快速地爬回沈疏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要信温濯的?”
应龙恶劣地嘶叫一声,一口啃住了沉疏的肩,霎时间血花四溅,激得他闷哼一声。
“如果不是他心虚,他把沉未济的灵核藏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沉未济,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听到这话,温濯抬首怒视向应龙。
他快速松开沉疏的手腕,一把捏住应龙的脖子,随后掌心猝然收力,手背青筋暴起,应龙瞬间被拧成了一把碎肉,血浆直蹦。
噗嗤声爆炸在沈疏耳边,他的神识这一瞬暂获清明,耳边那些细碎烦人的话语终于安静了下去。
“深呼吸,不要被应龙的话迷惑到心智,祂还在你的身体里,祂想让你和灵核相融,再趁你恢复记忆的虚弱时,夺舍你的身体,不要踩进他的陷阱。”
温濯见沉疏瞳孔恢复正常,咬住牙,按住他的胸口撑起半身。
“祂会制造幻象,什么都不要相信。我替你把祂祓除,不要听祂的,这枚灵核现在不能回到你身体里!”
灵核回归,沉疏的记忆就会恢复。
可恢复那些痛苦的记忆,让沉疏重新再经历一遍,这对他来说算什么好事?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大不了从头开始,现在他们不也好好的,只要是他,只要能重新相爱,自己承担过去的记忆就够了。
温濯咬破手指,用血在沈疏颈侧写下祓除的符纹,手掐咒诀,阵法瞬间铺开。
温濯的灵核快被心魔完全吞没了,他用力喘着气,低头看着沉疏,手颤抖着触碰在他颈侧那道纹路上。
在心魔出来之前,要把应龙从沉疏身体里祓除,否则祂会想方设法引诱沉疏与灵核相融。
他抿了抿唇,开始往沉疏身上注入灵力,强悍的灵力顺着纹路进入沉疏身体后,一把扼住了里面的应龙。
他灵力一收,拽住龙尾,从沉疏的脖颈处慢慢抽了出来。
身体里一下子遭受太多不同的灵力,这堪比肉身生生撕裂之痛,四肢百骸齐齐震颤,沉疏仰起脖颈,喉间顿时开始发出嘶哑的声音。
“啊!”
“忍一忍,小满,忍一下。”
温濯更是着急,应龙的半个身躯已经从脖颈处被抽出来了,可无奈应龙和他实力对等,抽取出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何况他如今还要和心魔抗衡,灵力已然大大削减,再是努力,也做不到立刻祓除。
沉疏痛得呻.吟不断,他手都掐进地面,在温濯的桎梏里不断挣扎着,那枚红色的耳珰不发停出赤红的光亮。
这代表他的身体快要受不了了。
应龙埋伏得太深,几乎把邪气埋种进了沉疏的魂灵中,再想割裂出来,就如同剔骨祛毒。
沉疏的精神被应龙的幻术侵扰得厉害,那些亦真亦假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映现,什么“夺舍”,什么“狐妖”,像倒带似的,一遍遍往耳边放。
天机的那张脸像被雨洗过的泥人,表情都融花了,狰狞又可怖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再一次毒瞎他的眼睛。
恶意,这些全都是对他的恶意。
那一日太清宗的众多修士,也一个个在眼前出现,他们张开血口,里面是被砍了半截的舌头,笑话似的团团围住了沉疏,反反复复说着“妖啊”“真恶心”。
他们眼里泛着邪光,好像怒气冲天,即将要扑上来拔走自己的舌头。
精神和□□的折磨让他痛不欲生,沉疏抓紧温濯的手,绝望地央求道:“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温濯听着就忍不住泪水直淌,可他不敢松手,再迟一会儿,就错过祓除应龙的时机了。
他的灵力还留在沈疏身体里,正在和那条应龙相互角力。
温濯试图想安慰沉疏,或是给他解释些什么,可实在没有更多精力去张口,吐落任何一句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疏被两道灵力共同磨锯着魂灵,嘶喊到声音都哑了。
“温濯我求你了……”
到最后,沉疏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要碎裂开来,整个人的神智都要被折磨疯了,只会不停地乞求他。
“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把身体给你,你去复活沉未济,我好想死,求求你,我求你了……”
温濯不敢出声,他的泪跟串珠子似的,全都滴到沉疏的胸口。
再坚持一会儿,把应龙抽离出来就好了。
小满,再忍一忍,很快就——
“温云舟,你就放手吧。”
在这一瞬,一个在温濯心底压抑许久的声音,猝然降临在他耳边。
“你心里不是也盼着,他能早点恢复记忆吗?”
温濯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
嘀嗒。
眼前的景物一晃荡,揉成了一片无垠的黑,而他跪在波澜的中心,犹如困兽。
不,没有。
没有,他没有这么想。
他只想沉疏过得开心就好了,不用记起那些事情。
这声音似乎窥听到了温濯心中的申辩,不禁嗤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几乎要划破他的耳膜。
它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停了。
“你说我是你的心魔,”它说,“但其实,我是你的欲。”
欲。
什么是欲?
“把我从你的身体里剥离出来那天,你就该料到我迟早都会回来,你也迟早要面对自己这些丑陋不堪的欲望和恶念。”
欲望、恶念。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温濯颤抖着身体,望着手心厚重的血。
他已经清修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欲望,怎么可能会诞生这样的心魔?
这个声音听了,又是一声讥笑,继续讽刺他:“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在记恨吗?”
记恨?
记恨什么?
“你怨他独去,怨他留你人间百年,怨他将三千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些……不都是你令人作呕的恶念吗?”
怨他,独去。
人间百年,三千往事,一干二净。
在这一念里,一阵麻木从足底泛上,浇得温濯浑身的血都冷了。
都是自己……
“如果不是你的欲望太强烈,沉疏在那个世界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回应你的思念,跑回这里来跟你一块儿受苦呢?”
都是,一意孤行……
“你不让他知道真相,不让他恢复记忆,说是想让他忘记从前的痛苦,你好无私,可你又强行把他带回宗门,为了让他亲手复仇,这不都是在自相矛盾吗?”
“他如今有多痛,都是你带来的。”
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手一松,灵流顿时断裂,应龙挣扎逃逸回了沉疏的身体里。
沉疏重新摔回地面,终于从痛苦中挣脱了出来。
他的眼眸都灰了,心底的绝望和魂灵的痛苦同时洗刷着知觉,让他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再没有力气和温濯争斗,只是呆滞地躺在地上,暗淡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温濯。
温濯近乎悚然地从这些念头里回过神来,他重新捧起沉疏的脸,再也克制不了心魔的扩散,心中那些百拙千丑的欲念尽数出笼。
这一刻,温濯终于坦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的双眸泛动着暗光,将沉疏近乎失神的姿态尽收眼底,却无端涌动起了强烈的侵占欲,好像用目光就能将他拆吃干净。
“小满啊,”
温濯深深呼吸着,手顺着沉疏的小臂缓缓滑上,盖住了他掌心的那枚灵核。
他倾身贴近,喁喁低语。
“没错,我一直都想要你的命。”
所以,你要问罪的不止是太清宗。
还包括我,温云舟。
第43章
听到这句话,沉疏心中的什么东西沉坠着落下了,他目光上移,停在了温濯的眼中。
他在温濯寡淡的眸色里看见了自己, 无措和沉痛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有些可笑,脸上尽是些未干的泪痕,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
然而在他的眉心,却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红色的莲花纹。
沉疏见过它很多次,在池英、池敛的额头, 都出现过这枚印痕。
这是夺舍术的印记。
真的, 他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在这一眼里,沉疏双目失色,一把推开温濯,骤然将手里的灵核捏了个粉碎。
灵核中瞬间喷薄出巨大的灵力,在空中翻飞两圈后,涌动着的灵流前赴后继地探向沉疏的心口,钻入了进去。
灵核碎裂的一瞬,锁天池浪潮翻天。
从池心四散开来透明的凝霜, 仿佛要即刻冰封万里, 然而蔓延到参商剑周围时, 又猝然退却。
那枚剑纹如同不灭的炬火, 烧开了周身所有的矮峰。
一时间, 天地寂灭。
沉疏手里的灵核碎成齑粉,不过片刻,它蕴含的所有灵力就尽数被沉疏吸收殆尽。
藏头露尾的应龙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了, 被这强烈的灵流波动给引动了出来。
“好,做得好,”祂立刻就环住沉疏的脖颈, 窃笑起来,“现在,去把温濯给杀了。”
温濯一个翻身立稳在地,翻腕横住含光剑,目光中是浑浊和意味不明。
“你记起来了吗?”温濯喃喃道,“你……记起我了吗?”
他话语中含着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沉疏眼瞳里没了亮色,那些赤红就显得黯淡无光,极富杀性,他麻木地站起身,手一抬,佩剑应召落入掌心。
应龙此时掌控着他的五感,沉疏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像是被一汪水给盖了过去,什么也听不到。
他一句话也不说,拂剑铮然,一踏空气,直接朝温濯杀来。
温濯连个抵挡的动作都不做,立在原地,沉疏追来的罡风吹得他额前头发一晃。
剑锋架上颈侧,双目灼灼对望。
应龙嘶哑着催促:“温濯自己都承认了,他要你的命,快杀了他!”
“小满,杀了我吧,”温濯轻按住他的剑,双目含情望着他,“我已经罪无可恕了。”
“太清宗的所有人,我都替你关住了,杀了我以后,你要亲手向他们复仇。”
沉疏虽听不见他说话,但辨别他的唇语,依稀也能解读出几个字来。
罪无可恕。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师尊,”沉疏平和地望着温濯,说,“你为什么不还手?”
温濯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还手,他很快就将手中的含光剑一转,装模作样地抵住了沉疏的心口。
“这样好吗?”温濯温柔地看着他,“小满,动手吧。”
心魔把他的偏执异化成了毫无逻辑的行为,过度的愧疚和自责让温濯心中产生了疯狂的执念,他现在只想要沉疏亲手杀了自己,好像这么做就能了却自己的罪孽。
“动手啊!”应龙难得和温濯达成了共识,催促道,“记忆快要恢复了,趁现在你还记恨他,赶紧动手!”
沉疏脸上没什么情绪,剑身却在轻轻打战,锋利的剑刃贴近了温濯的皮肤,已然划下一道血痕。
殷红下渗到温濯的胸口,这里是方才被沉疏扯开的地方,洇开了一抹血,像是娇艳的花。
要杀了温濯吗?
为了保命,要杀了他。
他穿越过来,最大的目标,不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吗,他想拿自己的命去换沉未济,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呢?
“师尊,”沉疏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神色,他还在心存侥幸,失望地看着温濯,“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这片灵魂吗?”
应龙替他回答了:“他不在乎你,你还在问什么?!快杀了他!”
不等温濯回答,沉疏灵核中蕴含的记忆这时候终于慢慢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的双目忽然一黑,眼前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见沉疏迟迟不动手,应龙自知来不及,灵核的记忆已经开始回归沉疏的元神。
祂暗骂一声,道:“算了,不杀就不杀吧,我替你杀!”
应龙灵力一出,催动那些被掰碎了的记忆更快地回到了沉疏的神识中。
在沈疏眼前的黑暗里,隐隐晕开了一些细小的画面,像被刀割碎了,一截一截地在他脑海中放过。
这都是他忘却过的记忆。
苍茫白雪,肃杀天地,漫天神佛,孤观青灯。
他听到有人说:
“你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师尊。”
“云舟,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呀。”
有人说:
“要是不肯回来,师父也不怪你。”
“这是你最后一次轮回了,你要好好地活,再也不要受苦了……”
随着记忆一同奔袭而来的,还有他身前所受的一切肉身之痛,他感觉有人在拿刀子剜向他的双眼,刺痛感割着他的神经传入大脑里。
沉疏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身体一虚,手中的剑差点就滑落下去。
应龙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祂立起身子,沉疏眉心的莲花纹印记亮得更是耀眼,夺舍术已经到了最终阶段。
“温云舟,你输了,”应龙压进沉疏颈侧的纹路里,尽情地嘲弄着温濯,“他的身体,现在是我的了,你往后……可要怎么才能舍得下手,除掉我呢?”
温濯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抓着沉疏剑刃的手已经被割开了一点儿,血把参商剑染得更是鲜红,一把野火顺着他的伤口烧进来,叫人大汗淋漓。
但温濯不觉得疼。
他一向都不怕疼,他只是望着沉疏,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却又暗含着不可言说的阴沉和危险。
温濯微微启唇,说道:“杀了我,就不痛了。”
沉疏听不见也看不见,可偏偏这句话好像是直接砸进他心里。
他压紧剑刃,强烈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听从温濯的话语,锋利的剑身眼看就要割开温濯的脖颈了。
杀了他,杀了他就不痛了。
反正他也想要自己的命,杀了他又怎么样?
沉疏咬紧齿关,双目阖紧,剑在血肉里越陷越深。
杀了温濯,就——
“别动手啊,杀了他,你怎么办?”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他脑海里,打断了他的动作。
一道身影闪动,猝然出现在沈疏背后。
此人相貌年轻,三十五六的样子,他身着黄袍,头戴道巾,左手持拂尘,右手秉着一枚香炉,显然不是古代人的模样。
温濯脸色忽冷了下去,锐利的目光扫向他。
“你是谁?”
不面熟,太清山早已被温濯设下禁制,这人是如何进来的?
那人却冲温濯笑了笑,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哈喽,你就是送他耳珰的人?”
温濯表情僵硬住了。
哈喽……是何意思?
异族的语言?
来人不多解释,直接掀起一张符箓贴到沉疏后心,随后起针就往百会穴一扎,沉疏头顶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道士掀开香炉盖子,这股白烟顺势就被纳入香炉之中,一被吸收干净,道士双手一合,很快把沉疏的记忆全都封存在其中。
“现在可不是恢复记忆的好时候,”
他端详着手里的香炉啧啧作叹。
“等你们想清楚了,再让他来找我认领吧,反正这几天领导视察,咱们观里关门大吉了,我就在这儿……稍微待个一年半载,莫急莫急,有什么话,和和气气地说嘛。”
温濯听不懂他的话,眉间皱紧,开口道:
“你——”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人就“砰”地一声凭空消失了,连阵烟都没留下。
温濯:“……”
这个人究竟是……
消失半晌,道士又忽然重新出现在沈疏背后,一把捏住了应龙的脑袋,笑说道:“这个,我先帮你们控制一段时间。”
这句末了,方才还在嚣张跋扈的应龙竟如被钳制的游蛇,只能摆动尾部挣扎两下,很快就被道士轻飘飘地给拿了出来。
应龙嘶叫道:“你是何人?!”
道士掏了掏耳朵,懒懒地回答:“你叫声道爷,我就告诉你。”
他捏起应龙,又朝温濯抬了抬头:“仙人,我没你那么强,只不过碰了点现代科技的皮毛,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来结果了祂。”
温濯皱眉,问:“何处寻你?”
道士笑道:“狐狸祠,再会。”
话罢,又是“砰”地一声,人带着应龙一块儿消失不见了。
温濯难以置信地看着道士消失的地方,一时间好像连自己的心魔都不会思考了。
那是谁?
他怎么知道耳珰的事情?
还有“科技”?科技是什么东西?
但不论如何,身前的沉疏终于暂时脱离了应龙的控制,颈侧的黑色纹身,还有额前的莲花纹,全都消失不见了。
沉疏手中的剑一松,“哐当”落地,随后腿脚一软,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温濯见状立刻摔走含光剑,迎面抱住了他,两个人一块儿跪坐到了地上。
“小满,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温濯的瞳孔就骤然缩紧,浑身忽觉一阵强烈的酸麻,顺着脊柱直直攀上,引得他血气都激荡起来。
温濯身子一僵,就这么停住了动作。
……狐媚术?
只听怀里的沉疏低声吟吟,慢慢回抱住了他。
“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缱绻着媚人的情丝,双唇压在温濯耳侧,话语和叹息揉在一块儿,潮湿着浸透了他。
“我不要你死,师尊。”
沉疏轻抚上温濯的背后,灵力穿过他的身体,探到那枚纹刻着火焰印记的灵核。
这几道灵力暧昧地触碰着温濯的灵核,如眷恋不舍,如红线痴缠,越织越密,仿佛是要彼此相融与此间。
最后,捆缚收紧,再露不出一丝嫌隙。
温濯浑身上下的灵力一瞬间像被收入网中,所有的术法尽数被封禁。
“这根绳,现在到我手里了。”
第44章
沉疏用灵力化出几道红绳,不由得温濯反抗,就将他的手腕缠了个实在。
“你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了,师……温濯。”
他起身,用力一拽红绳,直接把温濯提了起来,温濯足下一个踉跄,摔到了沉疏面前,两人一个对望间,鼻尖都差点要碰上了。
沉疏脸上的表情很不高兴, 偏过头,故意躲开温濯的眼神。
“你骗了我这么久,我不要放过你。”
温濯都呆住了,他用力挣了挣腕子, 甩不开。
这条红绳是沉疏拿自己的灵力编成的,他方才一个动作间,封禁了温濯的灵核,纵然他内力再是强悍, 此刻也与凡人无异了。
沉疏回过身,扯着红绳,参商剑停稳在二人脚边,他强行把温濯扔到剑上,一路御剑离开了锁天池,路过道场时,发现太极印上稀稀落落站了几十个门众和长老。
他们不在演武,反倒是聚在一块儿,像是讨论着什么事情,阵势不小。
沉疏不知道太清山已经被温濯封禁了,见到道场还聚着一群人,心中微微生疑,下意识看向温濯,想询问自己的师尊。
然而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绳,沉疏又及时住口了,脸色随之冷了下来。
这是要自己性命的人。
他最讨厌温濯,再也不要和他说话。
沉疏想了想,落下参商剑,松开手里的红绳,狠心把温濯往下一推。
沉疏跟灵核融合得很好,虽然没有得到记忆,但身体却继承了灵核中蕴藏的一切术法,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温濯中了他的狐媚术,浑身情热烧灼,酸软无比,参商剑纵是飞得不高,他还是摔到了地上,姿态颇有些狼狈。
闹哄哄的道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齐齐投向了温濯,只见他发冠歪斜,头发散落,把脸给遮盖了大半,完全瞧不出表情。
不过他前几日还兴师动众杀了宗主,门众纵是再眼瞎,很快也有人认出了他。
“温云舟?”
“让他把结界解开,”其中一人指着温濯就喊,“这个叛徒!”
众人一听,顿时手忙脚乱就围上来,口中厉言不断地声讨着温濯。
“温云舟,放我们出去!”
“妖族要攻山了,你想害死我们吗?!”
其中几个跑得快的,眼看就要去揪温濯的头发了。
可手还没碰上,道场就无端吹来了一阵凌厉的罡风,伴随着轻盈的一声“滚”,自太极印中心猛然旋开。
沉疏衣袖翻飞,立在参商剑上缓缓下落,方才靠近温濯的人跟一群倒伏的杂草一般,一排栽倒了过去。
风沙渐渐吹散。
“呸呸呸,妖气好重!”
“太清山进妖了,难不成是温濯劫走的那一只?”
“要死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人群被风沙迷蒙了眼睛,一个个的怨声载道。
喊了不多时,几个剑修扬了剑气吹开风尘,总算是重新破开了视野,道场一清空,这才发现温濯身边站了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上回场面混乱,瞧不分明,这会儿沉疏搭着臂睥睨道场,众人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一时间细碎的议论戛然而止。
凡是看见沉疏的人,第一眼一定会落在他的眼睛上。
不知是不是适应了狐妖的生存需求,他的眼睛被天工雕刻得太吸引人了,瞳间是潋滟的水光,眼尾在漂亮的弧度后微微上挑,留下了一抹桃色,竟有些甜腻的笑意,相当无害。
沉疏是天生的妖,魅惑和勾引都是无声的,哪怕他自己不乐意,这双眼睛也具备了这样的禀赋。
如果不是赤瞳里极富杀性的底色,旁人只会觉得沉疏是只乖巧漂亮的花瓶,忍不住想要靠近过来,最后心甘情愿地踩入陷阱。
“这都什么时辰了,”沉疏话语里带着讥诮,挑衅地看着众人,“你们打算在这儿,地为席天为被?”
的确,修士最讲究日落而息,如今黄昏时分,这群人还不回去,反倒是在这儿一副聚众闹事的模样,只有可能是一个目的。
他们要趁夜行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几日自己不省人事,温濯估计都在对付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梁站在最前面,背过手,睨视着沉疏。
“如今世道,妖族人人得而诛之,温云舟破戒救了你,你倒是胆大,还敢回来。”
门众中有个别性子急的,直接掌心凝力,御剑对准了沉疏。
“长老,我擒拿了他,直接给他送回旱魃那儿去,叫他被剥层皮!”
沉疏身后的温濯这时候意识才渐渐回笼,他脸颊微微泛红,望见手腕上沉疏给自己缠绕的红绳后,眼底竟是浮现出一点贪恋来。
沉疏没有注意到他,他收回剑,剑锋朝天梁一落。
“你要擒我?”
天梁颔首,傲慢地抬起剑。
“一介妖物,擒你不杀,已是大恩大德。”
话罢,他足尖点地,凌空就是杀来。
沉疏挑了挑眉,不再回答,剑身飞旋指向天梁攻来的方向,口中轻念了一声。
“离火。”
这句咒诀沉疏用得最得心应手,但往日里没有灵核,要假借符箓之手,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二字一落,只见一条仰吞日月的火龙瞬间从剑尖窜飞出来!
野火一口咬上了天梁的脖颈,他浑身的皮肤立刻开始凭空焚烧起来,不多片刻,就在滋滋声中一寸寸地焦黑剥落。
沉疏倒也没什么把握,见他竟然被自己一招秒了,忍不住讶异道:“我还以为你和温濯一样厉害。”
很快,天梁连几声惨叫都没发出来,整个人就被烧成了一团黑灰,风一吹就散了。
一旁的门徒都看呆了,扑上去拢住骨灰,喊道:“天梁长老!”
“他叫天梁啊?”沉疏笑道,“那今天就来一出丧尽天梁吧。”
随后,他双瞳收紧,巨大的灵力场顷刻铺开,如同抽丝一般黏住了除温濯外的每个人。
所有人僵住了动作,目光一齐朝沉疏转来,神智被收归在沈疏的灵力中,几乎是任人操纵。
他此行当然有别的目的。
沉疏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我听闻太清宗最避讳提到一人,此人名叫沉未济,他什么来头,诸位可与我说道说道?”
听到“沉未济”的名字,温濯神色动了动,站起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沉疏现在听到温濯的声音就不开心,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跟你没有关系。”
“小满,你很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沉疏话语中都带着火气,生硬地打断了他,“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和你说话。”
温濯果真不说话了,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隐隐感觉它缠得更紧了。
门众中果真走出一人,他已经被沉疏的狐媚术操控了神智,开始僵硬地回答起他的问题。
“沉未济是,”他说,“罪人。”
沉疏收回情绪,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门众眼神木木的,回答道:“他是妖。”
又是这句话。
门众继续说:“他是妖,用妖术勾引了宗门的天枢长老与之合欢,并借此伪装成人拜入宗门,罪不容诛。”
沉疏越是听,心中就越是愤怒,他攥紧了拳,掐得指尖发白,骨节都突了起来,仿佛随时要把这人也烧成烂灰。
他寒声道:“后来呢?”
门众机械地回答:“后来鸣金之战爆发,他降下禁制阻拦妖族进犯太清山,反被妖族分食魂灵而死,死有余辜,太清宗因收过妖类为门众,为仙门百家所孤立,门中就忌讳提到此妖的名字。”
沉疏恶声反问道:“哪怕他救了你们?”
门众点点头,说:“这也是他应得的。”
“这样啊。”沉疏听完,抬脚就往那人胸口踹,把人踹翻在地,“那你们确实该死。”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沉未济的灵核,又同情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命运,此刻他只觉得这群东西令人作呕,心中怒火腾烧。
“你们都是天梁的门徒?”沉疏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就这么点人?”
被踹的那人脸着地,还得回答沉疏的话:“听闻妖族要攻山之后,其他长老都闭关不出了。”
“天机呢?”
“没有见到。”
那就得挨个找了。
他手一拂剑,挥出一道剑气,烈火瞬间顺着道场的太极印走了一圈,将众人团团围困其中。
火焰烧出的黑雾呛人至极,然而门众中了狐媚术,没有沉疏的意思,他们压根不能挪动半步,只能任由浓烟滚进肺中。
修士大多命硬,更是难死,吸着这样的空气,喉咙就如刀割一般疼。
沉疏和温濯站在太极印外,谁也不动,就听着那些逐渐嘶哑的呼吸声,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这把火能烧三天,”沉疏说,“烧完之前,我会挨个找太清宗的人清账,也算是为了沉未济,你还要阻止我吗?”
温濯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师父都支持你。”
听到这话,沉疏终于侧目看了一眼温濯,说,“沉未济是很可怜,但你要救他,也不该用我的命换。”
“小满,”温濯望着他,说,“是师父做错了,你……来取走我的命吧。”
沉疏觉得他这句话在挑衅自己,更是生气,回过身怒视着温濯。
“你为什么一直要我杀你?”他忍不住扯了温濯的衣襟,“我拜入你门下,当你的徒弟,你一开始要拿我的命,现在又要我欺师灭祖,不觉得这样非常过分吗?”
温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回答道:“小满,你若是恨我,杀了我,难道不是件痛快的事情么?”
“我是恨你,我讨厌死你了!”沉疏说着,鼻子一酸,差点要哭了,“你配当什么师尊,既然你只想要沉未济一个徒弟,还收我和池辛做什么?”
他忍住眼泪,重新挥出参商剑,背手拿剑压在了温濯颈前,空出的那只手抬起,解除了封禁温濯灵力的术法。
他恶狠狠地说:“你既非要我杀了你,那你打赢我,赢了,我们就断绝师徒关系,然后我就杀了你。”
温濯见他要哭了,忍不住抬手想摸摸沉疏的脸,却被他警觉地给躲开了。
“你不要碰我,”沉疏说,“你拿剑,跟我打。”
温濯收回手,重复道:“赢了你,你就愿意杀我了?”
沉疏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反问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温濯问:“那我要是输了呢?”
沉疏残忍答道:“那我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进食,不让你安寝,每天都折磨你!”
温濯的身体已经趋近于神仙,既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安寝,饿着他,不让他睡觉,这些惩罚他听上去竟有些可爱。
可温濯本人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快速掐了一个剑诀,含光剑应召,从锁天池飞回了温濯手中。
“领教。”他道。
话罢,片刻不曾犹豫,直接就朝沉疏杀了过来。
沉疏反应也是极快,点地急退几步,应声接招。
他如今灵力大长,跟温濯过招也是有来有回,两人头回刀剑相向,竟是分外胶着。
沉疏压着温濯的剑,只觉得浑身的火气都有了一个宣泄点。
“你修无情道破功不是没有原因的,”沉疏死盯着温濯的眼睛,说,“你不是无情,只是对我无情而已。”
温濯摇摇头,说:“小满,师父怎会对你无情?”
可是沉疏却不信了,他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你,水莽鬼要杀我,旱魃要杀我,应龙要杀我,都是你救了我,我已经……我已经……”
话到一半,沉疏还是说不出后半截。
他顿了顿,转而说道:“可现在,连你也要杀我,我恨死你了!”
“我竟做了这样的事情……”
温濯立刻收了力气,任由沈疏这一剑没入自己左肩,噗嗤一声,血花四溅。
随后,他滑过沉疏的皮肤,摸住他的手,动情地说:“小满,那你就更应该杀了我,我罪大恶极,不配为人师。”
沉疏见状,赶紧收回剑退开数步,骂道:“你干什么啊?我跟你说了,你打赢我,我才能杀你!”
居然还摸他手……
他们谁都理解不了对方的行为,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一路打到太清宗的主峰高处。
这儿有一座殿宇,名为“白玉京”,平时不住人,殿内陈列的都是兵器和历代太清宗掌门的画像,每一张画像都是应龙夺舍过的人。
这关头,温濯慢了一招,沉疏一凝力,直往他心口送了一掌,巨大的灵力直接带着温濯撞开了白玉京的殿门。
这一掌伤到了温濯心脏的旧伤,他呛出一口血,立剑插入地面,停稳了身子。
沉疏紧随其后,一阵疾风扫过,殿门轰然关闭,一时间,整个空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恍若身处囚狱。
第45章
沉疏一追过来, 就看见温濯面前的地上一滩浊血,他神色一变,剑锋往身后一藏, 蹙眉道:“你身上有伤?”
“无碍,”温濯抹了把嘴角的血, 起身一拔含光剑,说道,“继续吧, 小满。”
沉疏原想说“不必继续”了,可温濯动作比他的思考来得更快,几乎是一个瞬身就逼近到了沉疏面前,含光剑往参商剑底下一搭,铮然转过一圈,引着沉疏来攻自己。
沉疏一咬牙,剑势随之打了过去,剑影之间噌噌相撞,鸣声不断,回荡在偌大的白玉京里显得分外刺耳。
这地方一盏烛火都没点。
隔着浓重的阴翳,沉疏只能看见微微温濯泛光的眼睛,和那把耀眼的含光剑。
不知为何,他觉得温濯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这一点儿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是什么“无情”的目光。
恰恰相反,沉疏总感觉他一副随时要亲上来的模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
高手之间的战斗是容不下一刻分心的,这么一错愕间,沉疏的剑立刻占了下风,被温濯打得节节败退,背后直接撞上了宫殿的大门。
温濯力道很大,用剑的风格也是直来直去,想近身就近身,他一压上沉疏的剑,两个人就靠得分外近,几乎气息可闻。
……太近了!
沉疏真的感觉他要亲自己了,于是稍稍仰起颈,避开温濯的眼神,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不要这样看我,”他喘息着说,“我不会再上当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被动,重新低下头,干脆跟温濯目光相对,恶狠狠道:“温云舟,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的,你想得美!”
温濯理解了他这句话。
一死了之,这果然是太过轻巧了。
他于是歪了歪头,说:“小满,如果你能想到更适合让我赎罪的办法,师父也愿意接受。”
“办法,有啊,”沉疏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我让你生不如死。”
话罢,他瞳孔一缩,强大的灵力往温濯双眼中送去,温濯不及反应,直接吃了这一招狐媚术,顷刻被操纵了神智。
沉疏抓紧了温濯这一瞬的僵硬,掌力一送,推开了温濯,顺道立掌往他颈上一打,随后抬脚就朝他剑柄上踢。
温濯下意识一摸脖颈,含光剑顿时在半空打了个旋,趁这个空档,沉疏擦地急退,重新立剑,和他拉开了距离。
随后他像避讳什么似的,立刻断开灵流,解除了狐媚术。
不能用。
再不要用狐媚术了,越是用,温濯灵核中印刻的火焰纹就会越重,这东西除非活剖出灵核,否则剔除不掉。
沉疏虽然得了先机,心里反倒更失落,更委屈,他赢也不开心,输也不开心,看得见温濯看不见温濯都不开心。
沉疏对待感情太稚嫩了,太天真了,像朵长在世外的花,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他和温濯维持在这个距离里,暗自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
好疼。
温濯第一次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其实他们俩下手都不轻,出的每一下都是杀招,各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断,又青又紫,方才激斗中没有察觉,眼下稍停下来,身上真是痛得要命。
以前他受一点儿小伤,温濯都心疼得要哭,现在竟是和他大打出手,力气也不收,好像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沉疏这么想着,越想越郁闷,越想越难过。
他果真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别说道侣了,连师徒情谊都是伪装出来的。
讨厌他!
从黄昏打到三更天,沉疏的力气已经快透支了,温濯倒是越打越兴奋,眼里难得闪着亮色,直勾勾地盯着沉疏看,仿佛打赢了以后要出卖肉.体的不是他,而是沉疏。
他重新收回含光剑,收臂指向沉疏,不由分说直接掐了剑诀。
“召雷!”他喝道。
一道白光瞬间从剑尖窜出,沉疏没想到他动真格的,神色一凛,立刻偏身躲开了去。
白玉京内仿佛电闪雷鸣,轰然一亮,疾电挟住的天风刮过沉疏的眼前,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差一点就要打到他身上了。
这一招掠过沉疏,直接砸到了沉疏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洞,震得四周的画像齐齐落地,摔成满地的碎片。
下一刻,殿内再度昏黑。
这么近距离吃招,沉疏紧张得心跳加速。
他躲开这一下后,心中更是委屈,眼里泛起波澜,回身就这么看着温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低声道:“没了沉未济的灵核,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
“你就这么想杀我,”他哽咽了一下,质问道,“是不是?”
听到这话,温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含光剑,随后叹了口气,果断往地上一摔。
“对不起,小满,”温濯眉头微微蹙起,心疼道,“师父不用法术了。”
他这么一说,沉疏瞬间感觉自己这样很玩不起,顿时又羞恼起来。
什么意思?给他放水?
他根本不是求情,他就是讨厌温濯,烦温濯,连带着他的话语,他的招式,他的剑,全都很讨厌,所以非要他愧疚不安,非要他认识到自己有多懦弱。
沉疏也是不服气,一摔参商剑,直接赤手空拳,近身跟温濯扭打了起来。
他一定要赢,他要拿回主动权。
他不想再让温濯继续得意下去了。
不用剑,身体就会贴得很近,每一个招式都要彼此触碰,每一抹温度都要相互交换,在短促的交锋间,衣物竟磨蹭出了暧昧的撕扯声。
暧昧的不止是声音,也有动作。
沉疏觉得温濯的打法很怪异。
他往自己胸前打,就会顺带解开自己的衣扣,往臂上打,就会撕扯掉小臂的衣物,短短几招下来,沉疏感觉自己的衣服越打越少,快被温濯扒光了。
他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去扒拉温濯的衣袍,但温濯穿得实在太紧,得从腰封这儿用力扯开。
可用力得如果太明显,就会显得自己像个急色的流氓,巴不得打着打着就压上来。
到底要干什么? !
沉疏各抓他一只手腕,皱眉道:“你为什么扯我衣服?”
温濯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色彩,缓声道:“让你分心。”
让自己分心?
沉疏在心底冷笑一声。
那他成功了。
自己真的没办法集中精力,温濯打架跟调情似的,好像打完这一场,就要扑上来亲他了。
这怎么行?
沉疏立刻捡起狐狸精的自觉,立掌压住温濯的手,顺势提步转到他身后,一只手反扣了温濯的双腕到背后。
“师尊。”
沉疏凑在他耳边,低唤他一声。
不等温濯拆招,他就一口含上温濯的耳垂,放在齿间轻咬了一下。
他也有办法让温濯分心。
之前发情期的时候沉疏就注意到了,他咬温濯的脖颈和耳垂,这个人的反应就很明显,这儿对于温濯来说一定是个致命的弱点。
沉疏叫人的时候声音甜腻腻的,温濯的耳垂被他咬着,浑身一股酥麻感传了上来。
不仅如此,沉疏还使坏。
他是狐狸精,能把引动春情的毒顺着彼此的接触传递进来,他调动灵力,往温濯的皮肤里淬入毒素,让他对自己的啃咬更加敏感。
温濯果真中招了,他低吟了一声,浑身的力气都被卸走了。
沉疏得势,立刻松开齿,抬掌按住温濯的后脊线,把他摔到了地上。
赢了!
虽然是靠美人计!
沉疏唇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抬膝压住温濯的腿,手往后扼紧了他一条胳膊。
在这个动作间,他手指搭上温濯的脉息,将灵力注入了进去,红线一般的灵流重新交织,封禁了温濯的灵核。
“师尊,”沉疏微喘着气,说,“你输了。”
温濯眯起眼睛,脸色绯红,勉强扭过头看他。
“输了。”他说。
沉疏看到他这眼神,心里就莫名其妙不舒服,压着他不动。
宫殿里太黑了。
黑压抑着死一样的寂静,他们僵持在这儿,只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温濯哪怕是大乘期,打了近乎一夜,也不可能大气不喘,他被沉疏按在地上,额前的头发被薄汗浸透,灰蓝色的眸子里泛着水光,缠绵暧昧地盯着沉疏看。
他胸腔被力道压迫着,呼吸得十分用力。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温濯咽了咽喉咙,问道:“小满,你要做什么?”
沉疏浑身都热,他衣服被温濯撕了大半,锁骨都露出来了,身上的皮肤热得泛粉,细小的汗珠顺着肌肤滑落下来,显得色.情至极。
做什么?
沉疏凝视着温濯,此刻终于想明白了。
他要做让温濯不开心的事情。
在这一念间,沉疏拧过温濯的脸,倾身直接吻了上去。
他几乎是咬上去的,带着这一整天的愤恨和伤心,一上口就咬破了温濯的下唇,他截住温濯的动作,堵住温濯的气息,探进他的舌腔里攫取着所有气味。
他甚至不给温濯回吻的机会,跟平时任由温濯引导的状况截然不同,他难得掌控了主动权,吻得很深,也很着急,生怕少用力一点儿,又要回到任人摆布的状况下。
打斗过后的亲吻显得格外热烈,又格外急促,他们只是从一种兴奋骤然进入到另一种兴奋,甚至眼下这种交流,显得要更富有侵略性。
他们边亲吻边喘息,边拥抱边彼此推拉,各怀心思,各不相让。
一吻末了,沉疏就松开了钳制温濯的手,转而在背后抱紧了温濯,手压着他的脖颈,抬起了他的下巴。
沉疏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融化了,他着急地想缓解一下躁动的情热,于是揪开温濯肩上的衣服,一口啃了上去。
冷静,冷静一点……
沉疏眼睛都是水涔涔的,他赌气似的啃着温濯的肩,吮咬在这儿的皮肤上,慢慢吸走温濯身上残余的灵力。
温濯被迫仰着颈,清晰地感受着沉疏的啃咬。
又痒又麻,不知足餍……
啃完这一下,沉疏总算冷静下来,他耳尖都红透了,赶紧一推温濯,重新把他的手腕捆到了一旁的朱漆柱上。
“你先待在这儿面壁思过,我出去一会儿!”
留下这句话后,沉疏果真逃似的快步离开了白玉京,像一个表情达意后的羞赧少年,只留了温濯一个人在漆黑的高殿中。
他实在是勇敢得快,羞耻得也快,温濯还一句话没说,人就被一条红绳锁在了柱子旁。
他望着沉疏仓促离开的背影,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第46章
又接吻了……
沉疏坐在白玉京外的雕栏玉阶上, 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唇上又红又潮湿,沾满了刚刚亲吻的余韵。
沉疏身上好热, 很想立刻去冲个凉水澡,他抿了抿唇, 温濯的气息还在舌尖淌过,叫他感觉浑身都痒。
刚刚肯定是疯了,亲他干嘛?
他跟自己怄气,拿手背用力抹了抹唇,随后仰身躺在台阶上,郁闷地望着天上这轮孤月。
白玉京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立在太清山的最高处,从山门望过去, 玉台像是一轮月,的确是天上宫阙。
沉疏呆呆地望了会儿月。
分明是为了招温濯的讨厌,所以才亲的他,但自己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还得依靠吸收温濯的灵力才勉强压抑住。
太没出息了!
沉疏痛斥自己。
可再怎么难受也没用,他眼下一个人空对月,自己的心意就变得愈发明朗起来。
他从衣袖里重新拿出那枚剑穗, 对准月光, 它被自己攥了一整天,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了,比刚做完的时候还不好看。
沉疏眼眶有点发红。
温濯为什么这么希望自己杀了他?
是因为沈未济的灵核已碎, 不愿再留人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临走前想赎罪?
“这种赎罪方式, 也太轻松了,”沉疏侧过身,喃喃道,“绝对不要。”
他记恨温濯想骗自己的命,可他又的确什么都没对自己做,沉疏的恨像是没有立足点的倒锥,总是站不稳,也摔不落。
他不想让温濯死,也不想让温濯好过。
“嘶——”
一侧身压到了台阶的锐处,沉疏瞬间感觉手臂一疼,他赶紧坐起身,掀开衣袖一按,这儿留了不少的淤青,都是打架的时候留下的。
师尊竟然真的对他动手……
沉疏眼眶里的泪攒不住了,终于簌簌而落,他一边哽咽着,一边从襟口摸出温濯送他的那瓶药,怨恨似的往嘴里塞了一把。
以前都是师尊喂他,用灵力给他疗伤,现在装都不装了,说什么护他一辈子,全是骗人的!
他憋着一口气,越想越愤懑,把手里的剑穗往边上一摔,点了把火上去,打算给它烧得一干二净。
沉疏再也不信温濯的任何鬼话了,现在温濯的灵核被他封禁,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要一直把温濯关在这里,直到温濯承认错误为止,就算认错了也不要原谅他。
或者……
或者更过分一点。
他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半分钱关系,他如今得到了沉未济的灵核,连温濯都能被他压制住。
他就算是直接当皇帝也没问题。
沉疏稍稍收紧拳。
就算是把温濯娶了当妃子也没问题!
他抹开泪,当即翻起身,手心一展,参商剑应召归入手中。
“走吧,”沉疏道,“去找他们清账。”
剑纹一烧,似是回应了沉疏,然而平日里吵吵嚷嚷的参商剑,从他得到沉未济灵核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仿佛是被关闭了语言能力。
沉疏觉得耳根清净,自然也不在意,御剑直升半空,大致望了一眼整座太清山。
太清山只有一座最高的主峰,由顶端至下依次是白玉京、议事堂、道场和山门,四周排开几座矮峰,分别是不同长老和其门众日常活动的地方。
沉疏大致数了数,太清宗有八座矮峰,七座分别对应了七个长老,剩下一个是锁天池,位于中心。
太极印上的火还在烧,里面那些天梁的弟子已经全部被黑烟呛死了,那把不灭的火正慢慢啃噬着他们的肢体。
沉疏乜了一眼,御剑落到北边的第一座矮峰上,这儿摆了一块巨石,用朱笔写了“天机阁”三个字。
“天机啊。”沉疏笑了一声,落下剑踏了进去,“不知道当年沉未济死的时候,你可是旁观者之一?”
他走进天机阁,抬脚就往门上一踹,在大门敞开的一瞬间,立刻调动了浑身的灵力,准备趁人攻来之前抢得先机。
然而借着月光,门前的景致缓缓铺开在沈疏面前,却让他愣住了动作。
空无人烟。
一阵阴风扫过门前,只扬起了一把灰。
一个人都没有。
沉疏压着剑,喃喃道:
“这是……什么意思?”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沉疏一连摸遍了整个太清宗,可诡异的是,他一个长老、一个门徒都没捉到,连一把剑都了无踪迹,万籁俱灭。
仿佛这片地域从来都渺无人烟,而自己烧死的那群人,已经是太清山最后的活人了。
整座太清山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阴沉。
沉疏飘在最后一座矮峰上空,面色严肃地凝视俯瞰着整个太清宗。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知道两族要大战,全跑了?
这种毫无凝聚力的宗门,当年真的能打赢?
这儿已经被沉疏翻了个底朝天了,除了被他顺手打晕捆在天机阁的池辛,连他唯一认识的那个天机长老,也不曾在宗门里寻到过。
在沈疏惊疑的目光里,一抹旭日自白玉京的殿顶缓缓东升,铺开了满地的铄金。
沉疏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最后说道:“我现在是妖,是不是该在这儿守着,等妖族攻上来?”
听着好像一个内奸……
但沉疏压根不在意,太清宗人既然跑光了,他正好可以在这儿胡作非为。
沉疏逛了一圈,只逮到宗门里几十个杂役,用狐媚术操控他们的神智之后,沉疏把他们挨个拎到了道场前。
“跟我说说,”沉疏说,“宗门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一个仆役上前来,老实答道:“我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跑光的?”
“不知道。”
“可见到过天机从锁天池出来?”
“不……不知……”
沉疏用力戳了一下这人的头,嫌弃道:“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他扬了扬手,冲白玉京的殿门一抬头,道,“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
那小仆说:“回主子,这里是宗主的寝殿。”
“哟,寝殿啊,”沉疏笑道,“一条长虫也能黄袍加身了。”
说罢,他吩咐道:“你们进去洒扫吧,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换了,往后这儿的宗主是我了。”
这几人都中了狐媚术,压根不觉得沉疏的大言不惭有什么问题,点点头就往白玉京里边儿鱼贯而入了。
站在玉台上的沈宗主顺势往门缝里看了看,温濯还被他捆在那儿,一只手悬在柱边,已经捆了一晚上。
温濯低垂着头,发冠也不知何处去了,长发散乱地遮盖在面前,洁净的蓝白道袍上沾了灰土,看上去狼狈至极。
沉疏犹豫了会儿,还是跟在人群后面,踏上了雕栏。
他双手一推宫殿的门,迈过门槛,殿内的两排灯烛尽数燃起,将宽大的内殿照得敞亮华贵。
直对殿门的就是雕龙画凤的宝座,沉疏踏进来,往那雕龙宝座上一躺,搀着脸看向温濯。
“你睡过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温濯好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望向沉疏。
他还被沉疏束缚在朱漆柱上,只能收着腿跪坐在地。
这本该是个相当屈辱的姿势,但温濯脸上半点儿受辱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沉疏,好像在说“然后呢”?
“早安,小满。”温濯笑着看他,“你昨夜没睡,白日里不如好好休息吧。”
“劳师尊抬爱,”沉疏嗤笑了声,说,“不过用不上了,如今有了灵核,服气辟谷也比往常来得容易。”
“你饿不饿?”温濯答得前言不搭后语,“要不要师父替你做点吃的?”
沉疏不饿,他晨间已经把太清宗洗劫过一遍了,但温濯这么问他,他居然还是忍不住想答一句“谢谢师尊”。
沉疏故意憋着,不再理他。
等了半个时辰,这寝殿也算是上下换了一通,手下人替沉疏找了件黑金的外袍披上,就匆匆退开了去。
殿门一合,白玉京又整个安静了下来。
沉疏犹豫片刻,站起身走到温濯面前,低头看着他说:“太清山的人全都不见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濯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知道,你想有人陪陪你吗?”
“我不想。”沉疏答得很干脆。
温濯点点头,说:“不想也好。”
有我陪着你,那就够了。
沉疏看他的眼神很冷,漠声道:“你昨夜可有思量清楚?”
温濯望了眼沉疏的双目。
他昨晚哭得厉害,又一夜没睡,眼里湿漉漉的,眼尾也是绯红,还要故意装作强硬的模样。
温濯笑意更深,问道:“很疼吗?疼哭了?”
问他这两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沉疏深吸了口气,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里烧了起来。
看自己哭,温濯难道很兴奋,很高兴,一点儿同情都没有?
“你很高兴吗?”沉疏抬手猛地掐紧温濯的脸,垂首俯视他,“温云舟,你当了阶下囚,激怒我没什么好下场。”
听到“阶下囚”三个字,温濯眼神动了动。
“你要囚禁我?”
“你不乐意也没办法。”
看着温濯唇上被自己咬破的那个伤口,沉疏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什么,呼吸隐隐有些沉重。
“我不光要关着你,还会折磨你。”
温濯半眯起眼,提醒道:“小满,我是你师尊。”
是师尊又怎么样?
自己是他的徒弟,他不是照样打算用他的命去换沉未济?
沉疏不觉得自己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虽然温濯谋害未遂,罪不至死,但话也是他亲口扎到自己心上的。
他是妖,妖的报复心是很强的,其中以狐妖尤甚,他觉得温濯故意伤了他的心,他就要一报还一报。
沉疏“嗯”了一声,皱起眉,指腹稍稍用力,迫使温濯只能仰高脖颈看着自己,动作间把温濯的脸都掐红了。
他冷笑了声,缓声道:“师尊这句话的意思,是觉得我不能对你做什么?”
话语里沾着锐利的冷气,压迫着二人之间的气氛,他们在危险的边界彼此试探,好像随时又要爆发出一场恶战。
温濯微微启唇,道:“你封禁我的灵核,囚我于此,这是以下犯上,恩将仇报。”
“所以呢?”沉疏侧了侧头,反问,“师尊要罚我吗?”
他心中憋的那口气已经忍到了极点,眼下温濯说的每一句话,沉疏都觉得他在挑自己的火气,挑战他的底线。
现在什么都能做。沉疏想。
沉疏空开的那只手触碰到温濯手腕上的红绳,将其握紧到手心,轻轻揉碎了。
“我失明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待在你的房里,等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身体没有灵核,没有法力,是整座太清山最弱小的人。”
红绳捆得太紧,被解开的时候,温濯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看上去像个暧昧的印痕。
沉疏指腹在这印痕处磨蹭了两下,痛感和痒意同时传入温濯的知觉里。
他继续言说:“但哪怕是复明以后,我也没想过逃跑,我信任你,以为你带我回到这个地方,一定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因为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尊。”
“但我想错了。”
这一句后,沉疏忽然扼紧了温濯的手腕,强迫他站起身,跟自己身体贴紧到了一块儿。
他们靠得很近,再近几寸就能双唇相贴,沉疏垂下眼,温烫气息都吐到温濯唇间。
“这世上真的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
他手渐渐滑落到温濯的腰封上,心跳也跟着开始加快。
沉疏不光想关着温濯,他还想做别的。
第47章
沉疏把温濯的手腕压到朱漆柱上,两个人几乎胸膛相贴着。
他靠住温濯的额头,呼吸声变得很重,沉疏浑身都热,可温濯的皮肤却是冰凉的,这么一靠上去,反倒是刺激了他一下。
这么凉,这么舒服……
沉疏抬膝卡在温濯腿间,探着温濯的气息,慢慢摸索到他的耳垂处,一口含了上去。
温濯靠住沉疏的肩,低哼了一声。
他心中烦闷,所以咬得有些用力,把莹白的耳垂咬得发红,压着温濯的手腕也用劲了,就是不让他呼吸得舒服。
咬了一会儿,沉疏的双唇慢慢上滑,压上了温濯的耳朵, 落下一个亲吻。
他在温濯耳边低声缓缓道:“你觉得这样好吗?”
温烫的气息扑到温濯的皮肤上, 叫他暗自深吸了口气。
他想到了沉疏方才闹脾气的反应,心中思索一番,最后侧过头,躲开沉疏,昧着良心说:
“逾矩,罔顾人伦。”
这句话沉疏就爱听了。
说他逾矩, 那肯定就是不喜欢他现在的行为,他一定要做让温濯不喜欢、不开心的事情。
温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沉疏于是把他摁得更紧,亲了两下他的耳朵,又红着脸开始吻温濯的唇。
沉疏想亲吻得更具有侵略性一点儿。
在他的想法里,只有强迫温濯才算得上是报复,他含住温濯的唇,很快就探入进去,勾住他的舌,在其间含.吮.舔舐着,湿滑暧昧的声音浸在齿间,听得沉疏心浮气躁。
接吻是温濯教会自己的东西,他现在就用这个办法报复回去,铁了心要让温濯感觉到屈辱。
温濯也被他乱来的吻亲得身体发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憋的,沉疏非要堵着两人的气不放,又很疯狂地从自己这儿抢掠气息,导致温濯近乎上不来气。
最后唇瓣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对着彼此强烈地喘息了会儿,又急不可耐地重新亲吻到一起。
沉疏从一开始压着温濯的腕子,到后来慢慢上滑,抵开了温濯的手,和他十指交扣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就从明堂一路吻到内殿,沉疏一边顾着接吻,一边随手挑开帘子,把温濯推到了床上。
躺到床塌上,他们总算分开了片刻,唇间勾了一根淫.靡的银丝出来,沉疏睁开眼,又恋恋不舍地往温濯唇上啄吻了两下,这才低声威胁他:
“好师尊,你再是不情愿,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回头路了。”
温濯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沉疏到底想要什么,他别过头,手覆上沉疏的胸膛,假意抗拒地推着他。
“你既唤我一声师尊,”他说,“那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沉疏捉了他的腕子压上床头。
“我就要唤你师尊,我还要边唤你师尊,边……边亲你。”
温濯已经忍了很久,听到沉疏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沉疏这样未经情事的人,能想到欺辱师尊最过分的事情,竟然只有唤着尊称去亲他?
沉疏一看他笑就不舒服,他皱着眉,斥声道:“你笑什么?”
看沉疏又不开心了,温濯很快拉平嘴角,故意冷声道:“我笑你自欺欺人。”
“我自欺欺人?”沉疏压低身,反问道,“我哪里自欺欺人?”
温濯答道:“你说恨我,却不杀我,还要在此辱你我师徒情谊,这对你的仇恨而言无济于事,只能满足你一时的快感。”
沉疏嗤笑一声,道:“我不杀你,是为了折磨你,折磨到我腻了,你的命我当然还会取走。”
“那你就尽管折磨。”
温濯被压制的手稍稍舒张,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让我心如死灰。”
这点程度?
沉疏被他激到了,恶狠狠地看着他。
什么叫这点程度?他都已经这样亲自己的师尊了,温濯竟然意志如此坚定!
那、那就……
沉疏想着想着,另一只手往下探到了温濯的腰封,指腹磨过精细的阵线纹路,在上面反复试探犹豫。
他如今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但还是迫于心底那一点儿羞耻心,迟迟不敢动手。
沉疏只能习惯于亲吻,其他的——
其他的,也不是没有做过。
只是当时双目失明,看不见罢了,而正是因为看不见,那些刺.激的感受才能如此深刻地融进了自己的骨髓,再也忘不掉。
不就是上床?
不需要温濯教,他已经在书上学到过了。
想到这儿,沉疏把温濯推到床头,翻身跨了上去,一把抽走了温濯腰上的衣带,取下他的腰封,往床帘外扔了去。
衣袍顿时开敞,温濯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腰封取走的那一刻,玉体.裸.露,春.光.乍.泄。
沉疏从来没见过温濯不穿衣服的样子,自己倒是被他看过好几回了。
温濯不害羞,反而是沉疏脸红得快滴出血了,他赶紧闭上眼,含住温濯的唇,继续跟他接吻,顺手调动灵力,重新化出红绳,把温濯的手腕给紧紧捆缚到一起,压在他头顶。
想做什么都可以,别管温濯怎么想的了。
沉疏心中不停地劝服自己。
亲了一会儿,那股羞耻劲就过去了,他从温濯的唇上渐渐挪开,开始亲吻他的颈下,对着颈侧的肤肉又啃又咬。
沉疏下口是很没轻重的,每每情动时,他狐妖的天性就会忍不住跑出来。
对于妖而言,狩猎和上床是很相似的本能,都是从猎物身上夺走主动权。
何况是狐妖?
床笫之事,对于狐妖而言本就是一种侵略。
他沿着温濯的颈线往下亲,吻到了锁骨处,在这儿留下了细碎的吻痕,沉疏的手总算是探到了温濯的衣物里,贴近了他腰侧冰凉的皮肤。
沉疏感觉他在轻轻发抖。
这是因为沈疏给他淬入的情毒正在舒张。
意志再坚定的人,在狐妖的魅惑下也会不自觉地耽于色欲,开始讨要他的给予。
他虽然讨厌温濯,但在肌肤之亲的时候,还是希望这个人更主动一些。
毕竟他太生疏了,什么也不会。
咬得温濯满身青紫后,他终于重新抬眼望向温濯,此刻沉疏反倒像是中毒的那个,他眼里闪烁着潋滟的情欲,身体灼烫得可怕,快要把自己烧掉了。
温濯接住了他这个目光,微促地喘息着,挣了挣手,说道:“放开我。”
“不放。”沉疏笑了一下,压住温濯的双腕,呼吸也是急促,“然后要怎么做,师尊教教我,我想.上.你。”
说完这句,沉疏自己都脸红了,他尴尬得手指蜷紧,干脆低头,把脑袋埋进温濯的颈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沉疏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做了非常不讲道理的事情,他把温濯捆得动弹不得,却还要大言不惭地要求温濯教教自己,要怎么把他拆吃入腹。
太过分了。
但温濯心里欢喜得很,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希望沉疏杀了自己,他也想要鱼水之欢,魂归旖旎的春.情里。
他任由沈疏在自己颈窝里埋着,闭上眼,哑声道:“进来……就可以了。”
沉疏揉着温濯腰的手顿住了。
进来?
进……哪里?
沉疏是真被吓到了。
他搀起身,定定地看着温濯。
要进去……吗?
居然要进去? !
沉疏脑海里忍不住想了想那样的画面,他的确在春宫图上读到过,但那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男人要怎么做?
而且,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沉未济”是个男人?
是因为温濯看上去很像个断袖吗?
万一沉未济是个女人呢?自己要是真的强行和温濯上床,岂不是彻彻底底地羞辱了温濯?
那太好了。
“师尊,”沉疏贴近温濯,低声道,“这关头,你就不觉得罔顾人伦了吗?”
他知道温濯中了自己的情毒,主动点儿也是应该的,但他偏要问。
“小满,你也可以直接取走我的性命,”温濯抬起眼,趁机说,“人不在了,你也就不恨了。”
听温濯又提这茬事情,沉疏讽笑道:“不可能,我就要羞辱你,你要做我的枕边人。”
温濯眯起眼看他:“那就做。”
沉疏撇了撇嘴,嘟囔道:“不要。”
说罢,他一口咬上温濯的肩,往他身体里注入了自己的灵力,这世上最烈的情药都比不上狐妖的一口啃咬,温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酥麻的感觉瞬间从接触的地方传满全身。
他挺起腰,齿间泄出了一句呻.吟。
沉疏也总算鼓足了勇气,他的身体已经憋得有点难受了,用了个术法松开温濯的红绳,带着他的手去触碰自己,无声地要求他帮自己纾.解这股情潮。
温濯双目近乎失神,他摸索着解开沉疏的衣带后,碰住了沉疏,在温濯掌心冰凉的刺.激下,沉疏短促地送了两口气,喘息的声音也冒了出来。
温濯指腹按在渗.出的滑.腻上,打着旋抚*沉疏,弄得他声声吟.吟。
“等、等等……”沉疏颤着声阻止道,“还有你的,也一起……”
他手也顺着温濯腰腹的线条滑下去,掌心收握,拢住了温濯,让两个人的抵到了一块儿,相互磨蹭。
这场面看得沉疏脸上直烧,他低头看着他们触碰的地方,唇微微张开,呼吸声压也压不住。
好色.情……
好色,居然碰到一起了。
虽然没有进去,但这也是第一回沈疏主动触碰到了温濯,他觉得很开心,很兴奋,虽然脸烫得要流泪,心脏热得要融化了。
他们额头相抵,在*动彼此的过程里,两个人潮热的呼吸快填满整座床榻了。
沉疏感觉身体的血都在滚沸,他亲吻着温濯眉心的青蓝印记,像是往这里的高洁添了一把情.色。
他就要这样对温濯。
沉疏心思单纯,他觉得囚.禁了温濯,强迫他和自己行这种僭越的事情,就算是最狠厉的报复了。
一定是,温濯一定觉得很耻辱,很不开心。
他们不知羞耻得缠绵了很久。
情热激得他们大汗淋漓,强烈的*感又让他们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部放到揉皱的床单、潮湿的接触和剧烈的喘.息上。
沉疏觉得自己快*了,愈发焦急地催促温濯。
“快一点儿,”他说,“师、师尊,云舟……”
温濯被他弄得分心,说得也分心,喘.息得比沉疏还急,他揽住沉疏的后颈,不停地摸着沉疏的头发。
沉疏闭上眼,额头已经压到了温濯颈侧的床榻上,他不再去看这叫人发疯的场面了,只顾着喘个不停。
真的要……
缴.械投降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感一下子让沉疏脑子彻底宕机,在霎那的空白之间,他只觉得手心一热,随后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去。
在*端相碰的地方,他们的**淌到了一块儿去,顺着沉疏的虎口划了下来。
……
沉疏跟温濯前后洗过了澡,虽然沉疏闹别扭,但他们最后还是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这里残留着暧昧的温存,腥躁的气味飘在空气中,仿佛在反复提醒着这对师徒,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所变化了。
沉疏很累,也很困,他躺在温濯身边,顾不及自己心里的别扭,手穿过温濯的腰侧,抱住了近乎赤.裸的他。
他半梦半醒,意识混沌,下意识喃喃着呼唤温濯。
“师尊……”
“小满,”温濯柔声道,“师父在这儿。”
他身上还被沉疏缠满了红绳,终端紧握在沈疏手中,宣告着他对温濯彻底的控制。
沉疏被他一声声哄着睡,总算是入眠了,温濯盯着他手里的红绳,眸色渐渐晦暗了下去。
他手悄悄掐了个印,这几条绳子瞬间就松垮下来。
温濯坐起身,低头俯视着沉睡的沉疏,手腕上慢慢卷上一道金色的锁链。
永远也不想放手了。
温濯呼吸有些重,那条带着疾电的锁链像是条蜿蜒的毒蛇,眼看就要贴到沉疏身上去。
“云舟……”
就在这关头,睡梦中的沉疏却含糊地喃喃了一句。
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哪怕是梦里也在。
一行泪从沉疏发红的眼角慢慢滑落下去,沉疏手里的锁链也就是在此刻猝然停止,他的眼神一霎那清明了起来。
这百年,朝思暮想的人。
他太想留住了,发了疯似的想留住沉疏,哪怕是把他捆缚铁链,关进囚笼,也不想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至少现在,沉疏不想走,他想得到自己。
温濯觉得自己还能掌控一切。
在沈疏醒来之前,温濯又咬着红绳把自己给重新捆住了,躺到沉疏身侧,阖上双眼。
仿佛他从来没醒过一样。
第48章
沉疏一直把温濯在白玉京关到了开春。
除了每天修炼的时间,他几乎无时不刻都要和温濯黏在一块儿,一回白玉京就会缠着温濯亲吻,亲上好久。
亲完之后, 他还会故意变小身形挂在温濯身上,亲自监视温濯的一举一动。
他收起尾巴, 盘在温濯的头发上睡觉,往往一睡就是一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温濯还留在原地不动, 像个石像一样。
但每回醒过来, 沉疏都觉得自己身上怪怪的。
浑身的毛发好像被人梳理过一样,变得分外整齐, 尾巴的位置也像挪动过,只有狐耳的毛是乱糟糟的, 有被搓过的痕迹。
狐狸喜欢被搓耳朵,沉疏还不知道这一点,他对自己的身体还不如温濯掌握得多,但这么怪异的现象,他很难不起疑心。
所以他要试探一下温濯。
这天晌午大殿里,应沉疏的要求,温濯坐在雕龙宝座上面壁思过,他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线,是沉疏控制他,不让他离得太远的证明。
沉疏照旧化出狐狸身,蜷在温濯头顶睡午觉,但他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假模假样地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他倒要看看,温濯如今成了阶下囚,还能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沉疏等了一刻不到,温濯果真开始行动了。
沉疏闭着眼,感觉一只手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提了起来,随后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温濯把他抱进怀里了!
沉疏微微皱眉,还是装作没醒的样子,想看看温濯接下来想做什么。
难不成,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温濯一直偷偷顺他的毛,摸他的耳朵?
温云舟,你胆子太大了!
刚想到这儿,果真觉察到温濯开始抚摸自己的狐狸毛,他动作不轻不重,压着沉疏弄乱的毛发揉过来,沉疏被摸了一下,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紧绷的身子也瞬间松弛了下来。
天啊,好舒服……
他感觉自己快化成一滩水了。
温濯温柔地打理着沉疏的毛发,被揉着揉着,沉疏喉咙里就开始克制不住地发出一些狐狸的叫声,显然已经被摸得神魂颠倒了。
好舒服,好喜欢——
听到这叫声,温濯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会儿沉疏。
沉疏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收起声,继续装睡。
温濯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抚摸沉疏的身体,摸着摸着就挪到了沉疏的耳朵上,这对狐耳很敏感,被温濯碰到就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温濯指腹按在沈疏的狐耳上,来回揉搓他的耳朵,沉疏顿时觉得一阵舒爽,身体都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连带着爪子也轻轻展开。
搞什么,想服侍他,等他醒来的时候不就好了?
还搞这种小动作!
话是这么说,但沉疏压根不希望温濯知道自己很爽,他还是强行忍耐着声音和动作,假装自己是只沉睡的小狐狸。
然而温濯像是非要他暴露一点蛛丝马迹似的,不停地揉捏他的耳朵,手掌顺着沉疏的头滑下去,把沉疏的毛发滑得翻了个色。
最后摸到尾根处,沉疏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他一个激灵跃起身,回头一口咬住了温濯的手。
……够了!
他脸都红透了,咬完就从温濯怀里钻了出去,一路钻回内殿,把自己埋进衣服堆里重新变回了人形。
变回人形,他走回大殿,搭起臂,满脸不高兴地俯首看着座椅上的温濯。
“你干什么?”
尾巴和狐耳还没收起来。
温濯微笑着看他,说:“怎么了?”
沉疏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我?”
温濯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我是你的师尊,自然可以摸。”
“是吗?”沉疏觉得他不讲道理,反问,“那师尊跟自己的徒弟上床,也是分内之事?”
温濯本想脱口而出一句“自然”,但话到口边,心念一动,转而说道:
“这是僭越之事,自然不能做。”
不能做?那沉疏偏要做。
他一抓温濯的手臂,直接把他拽了起来,自己坐回那龙椅上,两人的位置顿时调换,沉疏捏着温濯的手臂,强行让他骑/坐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只手环住温濯的后腰,仰头盯着他看。
目光彼此勾缠了一下。
温濯双手搭在沈疏的肩上,缓声道:“这几月都陪你胡闹过了,今日你又要变本加厉?”
“对,”沉疏微微眯起眼,道,“今天就做到底。”
“我是你师尊,”温濯不咸不淡地说,“不可如此。”
沉疏听到这话,非要跟他对着干,抬手直接按住了温濯的后颈,强行跟他吻到了一起。
他们独处了好几月,谅是再蠢的蠢货,也该学会些什么了,何况沉疏机灵得很,他从温濯这儿学到的吻技进步得很快。
大殿内没有旁人。
所有的杂役都被沉疏提前赶走了,但这儿到底是个肃然的地方,何况宫门开敞,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此激烈交缠,显得格外不守规矩。
格外禁忌,格外逾矩。
沉疏咬着温濯的下唇,厮磨在齿间,要他身上沾满自己的气味,他的狐耳跟着兴奋地竖了起来,晃个不停。
亲了一会儿,沉疏就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他忍不住想脱掉外袍,但瞧见温濯穿得规规整整,心里又分外不舒服,于是选择了先去解温濯的衣服。
他抽走温濯的腰带,把他的衣袍从肩上拨开,外袍滑落到臂弯,温濯顺势从衣服里抽出手来,着急地环住沉疏的脖颈,重新亲吻了上去。
沉疏脑子也晕晕的,没觉得他这行为有什么反常,下意识把手摸到了温濯的腰上。
温濯的皮肤凉凉的,沉疏却热得要命,他的掌心于是贴得温濯很紧,想从他这儿取点凉意。
他们一边唇舌交缠,一边宽衣解带,沉疏的衣服不知不觉间也被温濯剥了个干净,两个人身上很快就变得不着寸缕,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亲吻。
双唇间断断续续的水渍声撞在空气里,他们换着方向亲吻,吻得互不相让,谁都想占据主导权,谁都不肯服输。
沉疏摸着他劲瘦的腰腹慢慢往下滑。
做到底,今天要做到底。
方才放了狠话,沉疏这儿反倒是有点怕丝丝的了。
但……真的要做吗?
他没试过,万一没找对地方怎么办?
不对,好像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去……
沉疏松开唇,指腹按住温濯的腰,双目迷蒙地看着他,眼里好像要攒出泪花来了。
他问:“师尊,你怕不怕?”
温濯唇间吐着气,道:“怕什么?”
“怕……”沉疏避开温濯的眼神,嘟囔道,“怕我,让、让你,那个……”
沉疏本来想说些什么厉害的场面话,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初.夜,心里就臊得慌。
而且还是和温濯做,虽然他喜欢温濯,但他也很讨厌温濯,所以,要不然还是再想想……
温濯倒是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的表情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低头看着沉疏的身体,手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从胸膛缓缓摸了下去,一直到腰腹的地方,才停下来,轻轻把掌心贴到沉疏的薄肌上。
沉疏感受到这样的触碰,呼吸就更加深重。
怎么是人是狐都要被乱摸……
沉疏犹豫了会儿,一把握住温濯的腰,迫使他直起身,随后彻底把他肩上滑下来的衣袍给带走了。
温濯今天穿了件直裰袍,抽走了腰带就一览无遗,沉疏动作快得像随时要逃跑,一把人剥干净,就赶紧抱住了他。
他还是不太敢看。
沉疏下身还穿戴得很整齐,反观温濯比他境地危险得多,他们如此拥抱在一起,温濯冰凉的皮肤一下刺.激到了沉疏。
太尴尬了,好害羞,要死了!
他忽然很后悔,叫温濯坐在自己身上,那岂不是又得把主动权让给他了?
要不然还是换温濯在下面?
沉疏越紧张,心里就越纠结,人都快被煮沸了,像是有泡泡直往上冒。
衣料被潮湿的空气浸得稀薄无比,沉疏感觉自己被这温热的空气给浇透了。
他的喘息声逐渐变重,他赶紧又亲了温濯两口,问道:“师尊……要不,换个姿*吧……”
他憋得难受,心跳也变得很快,此刻紧紧搂着温濯,心中难以抑制地冒出一股强烈的期望。
他很想要温濯,很想和他彼此相融。
不知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顺势抬眼看向温濯。
温濯脸上浮着桃色,他稍稍仰起颈,垂眼看着沉疏,灰蓝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暧昧不清的情色,甚至有一丝明晃晃的侵占欲。
沉疏对上他的眼神,心念有一瞬的停滞。
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
他不是应该,很抗拒,很讨厌,很耻辱吗?
为什么他一副很爽的样子?
沉疏忽然不大会思考了,看了半晌,张口道:
“你——”
话没说完,面前的温濯忽然变了神色,直接捧着他的脸,用力亲吻了过来。
沉疏顿时往后倒过去,背脊撞到了龙椅上,他手及时扶住椅靠,气息瞬间被温濯堵得出不来。
什……
沉疏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温濯的手贴着自己滑了过去,撩开遮挡,沉疏吓得想抬手去阻止,然而还没出手,就被温濯直接给按了回去。
此刻,温濯手腕上那条红绳就显得分外弱小,分外可笑。
沉疏赶紧推开温濯,红着脸斥声道:“你做什么?”
“你说的。”
温濯的头发落在沈疏的肩上,他捧着沉疏的脸,深情地望着他。
“今天要坐到底。”
第49章
这句话……
居然是从温濯口中说出来的? !
沉疏感觉手都无处可放, 温濯离得他太近了,方才情动时又把两人都给剔了个干净,眼下算是无路可逃了!
沉疏猜想是他给温濯下的情毒太重,让他几乎迷乱了神智,所以才会变得那么主动,还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词眼。
不堪入耳……
沉疏咽了咽喉咙,手慢慢松了力气。
一开始就是自己提出来的,绝对不能再打退堂鼓了, 他才是掌控温濯的人。
何况沉疏再是嘴硬, 身体的反应也骗不了人,他很热, 很*,也很想要温濯的拥抱, 很想要自己师尊的亲吻。
沉疏脸颊红红的,抬眸望了一眼温濯,小声道:“那、那就坐吧,温濯。”
温濯身体也不凉了, 比沉疏还热, 他动了动身子, 磨蹭了一下沉疏的衣物, 低声道:“你不怕了?”
“谁怕了……”沉疏声音更小了,他抱了抱温濯,往他肩上亲吻了一下,“我要*你,让你以色侍人,再也没有颜面出世,只能当我的禁.脔。”
温濯反倒是笑了,他拿脸颊蹭了蹭沉疏的头发,压到沉疏耳侧,说:“小满,用狐妖的媚术让我屈服,这满足不了你什么。”
沉疏一听,心中更是确信了。
狐妖光是靠亲吻就能诱导伴侣动情,一定是刚刚亲得太投入,所以温濯才会变成这样。
确保温濯不情愿以后,沉疏才肯放心地由他主动一点儿。
他看着汗涔涔的温濯,这个人起身,扶住了自己,在他的目光里缓缓下移,最后坐得恰到好处。
触感相接。
一瞬间,沉疏和温濯都深重地呼吸了一口。
那股危险的*感爆炸在空气里,让沉疏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感觉腰眼发麻,意识快被突如其来的浪潮给扑灭了。
“师尊,你这里……”
沉疏摸着温濯的腰,边喘边说。
“好、好热……”
温濯手摸在沈疏的臂弯处,他慷慨地包容了沉疏的局促,一边劝慰他不要紧张,一边倾身亲吻沉疏的唇。
在这种场合下,沉疏不喜欢他这么温柔。
他跟温濯拥抱着接了会儿吻,唇瓣分开时又银勾丝连,他按着温濯的后颈,抵着他的额头,哑声道:“我不紧张,是你紧张。”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稍稍抬了抬腰。
温濯闷哼了声,压着沉疏肩膀的手指微微收起。
枕席之间,观察爱侣的反应也是一种情调,沉疏觉得很新奇,他喜欢温濯发出这样的声音。
“师尊,”沉疏把温濯的双腕用红绳捆缚到背后,抬眼望着他,口中尽是撒娇的语气,“让我来,好不好……”
温濯张口微微喘息着,半晌后又咽了咽喉咙,双目失神地看着沉疏。
“不好。”
沉疏听到温濯说“不好”,那就一定要反着来,他很快抱紧了温濯,带着人翻了个身,让温濯的背脊抵靠到了龙椅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濯,从潮湿的双目渐渐下滑,到他浸了细汗的锁骨,墨色一样的头发杂乱地贴在身上。
沉疏的朱色耳珰在此刻显得分外妖异,狐耳也跟着直立起来,尾巴兴奋地甩动两下,像个亟待探索的孩子。
温濯觉得他这样子可爱。
沉疏觉得自己大获全胜。
沉疏抬掌压到温濯的膝弯处,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主动权。
……
算到如今,沉疏成年也才堪堪小半年。
虽然和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师尊同床共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至少每次和师尊亲密相处,自己都很过瘾,很开心,很想再来很多次。
他紧紧抱着温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温濯是发自真心地想和他缠绵,而不是因为自己给他下的什么情毒。
“云舟,”沉疏咬着温濯的耳朵,关心道,“你……还好不好?”
他觉得温濯一定很疼,很辛苦。
“没事的,小满,师父不怪你,”温濯一边颤着声,一边捧住沉疏的脸,“你可以再用、力一点,没关系,我能受得住……”
沉疏还是个很年轻的狐妖,他心中对各种新奇的事情很是好奇,尤其富有天分,得了温濯这样的首肯,就要变本加厉地对待他。
他既莽撞又游刃有余,真的全然掌控住了温濯,不给他一点反击的机会。
沉疏心里很高兴。
但很快,事情就变得有点不对劲。
最开始,他和温濯亲吻的时候有意用灵力给他淬入了情毒,不断催动他的情意,这样一来,温濯主观上再不愿意,也会发于本能投入其中。
可沉疏不知道怎么停下来。
通常狐妖以狩猎为目的与人合欢,最终都会把对方的元阳榨取得一干二净,床榻之事会以对方的丧命而告终。
但温濯是个大乘期修士,沉疏纵然得到了灵核,也不可能真的把温濯给*死。
恰恰相反,被催情后的温濯还会受情毒影响,在床榻间越*越兴.奋,越*越不满足。
不知从哪一次开始,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温濯压着沉疏的身子,还是不停地向他求索,他反倒更像个不知足餍的妖精,快要把沉疏给榨干吃光了。
沉疏有点受不了,他的皮肤被情热烧灼得异常地粉,双目里满是情意缠绵,几乎要失魂落魄。
他仰着脖颈,呼吸都在打战。
温濯抬手去揉他的狐耳,这对毛茸耳朵也因为过度的纵欲,变得胆小至极,一碰就要发抖。
温濯暧昧地拨了拨他的耳珰,笑着说:“还要继续吗?”
沉疏按住温濯,不让他动,吃力地说道:“不继续了,没有了……”
可这祸因是他自己种下来的,说要抱他的也是沉疏自己,温濯岂能让他说结束就结束?
“你不是说要欺辱我,惩罚我吗?”
温濯疑惑地看着沉疏,扣住了他的手。
沉疏双目微微睁大,赶紧摇头,软声道:“我真的没有了,师尊……”
他刻意改口叫了一声“师尊”,试图唤醒温濯沉睡的师爱。
但没用了,温濯眼底的爱意变得疯狂又赤.裸,他温柔地抚摸沉疏的脸,像在触碰自己最珍视的宝物。
“还没结束,小满,”他说,“师父觉得还罚得不够狠,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沉疏瞳孔一缩,几乎是恐慌地看着温濯,摇摇头,无力地反对道:“不好……”
***
时间又不知羞耻地走过了很久,直到沉疏终于费劲把温濯从身上推了下去,重新拿红绳把他给五花大绑扔在了龙椅上。
他从地上随手捡了件衣袍,上去把温濯给胡乱包裹住随后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沉疏憋着眼泪,一副被欺辱的模样,干脆连人形都不维持了,他变成狐狸,飞快地窜回内殿,钻到了床帘背后。
他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把头埋进尾巴里,羞耻得不停发出一些呜咽声。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 !
沉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夜竟然是他先落跑的,但他实在招架不住温濯这样没尽头的索取,刚刚他都快哭了!
他觉得自己会有相当一段时间不敢再和温濯同床共枕了,他紧紧抱住自己的狐尾,近乎悚然地回忆起了刚刚的事情。
他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温濯一直压着他不放,骑.坐在他身上,不停地亲他、咬他,结束了一会儿又很快要下一次,像个被欲.望缠身的恶鬼!
他的师尊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沉疏心中万分委屈,但想到最开始分明是自己给他下的情毒,又不知所措地收回前言。
虽然不是温濯的错,但大乘期的修士未免强得也太离谱了吧?
他如果努力修炼一百年,能不能也达到大乘期?沉未济的灵核很强,境界应该也是不低,没准不需要一百年,五十年就够了……
可这五十年都要被温濯在床上压制,那也太……他会不会直接因为纵欲过度而死掉啊?
一个狐狸精竟然死在床上,那也太丢人了!
沉疏崩溃地拿爪子乱挠自己的头。
讨厌温濯!讨厌他!
沉疏就这么跟自己较劲、委屈,最后强行和解,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不少,想到温濯还被他捆在龙椅上,就慢吞吞地下了床榻,叼起衣服化回了人形。
……也罢!让温濯得意一次又怎么样?
说到底还是他沈宗主宽宏大量,送他的!
沉疏若无其事地走回大殿,瞥了一眼龙椅上的温濯,他似乎也慢慢平息了情潮,除了脸颊上的红晕,眼神已经恢复正常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被沉疏胡裹一通,看上去有些滑稽。
沉疏走了两步,轻咳一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温濯扶了扶额,道,“方才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沉疏觉得温濯看上去有些疲惫,跟刚刚和他欢爱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嘟囔了一句“不行还硬来”,随后就上前,倾身解开温濯的衣袍,想替他重新穿好衣服。
温濯看着沉疏的动作,顺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你有什么意见?”沉疏满脸不高兴,“你我如今有了肌肤之亲,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温濯微笑道:“你是喜欢我吗?”
沉疏脸一红,动作更乱了。
“不喜欢,我恨死你了。”
“晚上还要一起睡吗?”
沉疏脸更红了,用力拽好温濯的衣服,生气道:“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一眼都不看温濯。
然而走了没几步,又气势汹汹地折返回来,一把抱起温濯,恶声道:
“……睡觉!”
第50章
沉疏抱着温濯回了房,虽然口上言辞狠戾,但把温濯扔回床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他一掀被褥,两个人就一块儿躲了进去。
春寒料峭, 这时节还是冷的。
欢爱的余温过去以后,温濯的身体很快就凉了下去, 像块地窖里的冰,沉疏忍不住想要捂热他。
情毒到底是毒,在催人过度亢奋以后,副作用上来得也很快,虽然沉疏刚刚被他吓跑了,但眼下也知道,温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再做几回的。
何况温濯一直揽着他的脖颈抱他,沉疏是个很好哄的人,被这么一抱,心就软了。
他别扭了片刻,也把手摸到了温濯的腰上,回抱住了他。
“你不开心吗?”沉疏说, “你身上好冷。”
温濯没有立刻答话, 他亲了亲沉疏的额头, 说道:“小满是不是觉得, 师父这样特别不好?”
沉疏没有这样想。
他只是觉得弄巧成拙,有点丢人。
这么多天以来,他下意识已经把温濯当成了爱侣,所以更希望两个人在双修的时候能一起开心,这才给温濯下了那么多的情毒。
但双修本质上是一种不公平的榨取。
就像狐妖会通过双修来吸走对方的精元一样,一定会发生单方面索取的情况。
本该是由沈疏来索取温濯的灵力,但由于温濯的灵核早就被沉疏自己给封禁了, 所以他和温濯双修时,能得到的东西很少。
但作为狐狸精,要榨干一个没有灵核的普通人,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沉疏忍不下心,他怕温濯真的死掉。
于是最后演变成了情毒缠身的温濯越来越不知足餍,而狠不下心的沉疏越来越被动。
问题不在于沉疏,也在于沉疏。
归根结底,是他心里太矛盾了,他既想要温濯受难,又不忍心真的折磨他,既想要主动权,又想要温濯自己主动一点。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沉疏嘟囔道,“以后都要我来动,你不准动。”
温濯没有答话,他稍稍抬首,在沈疏的唇角落下一个亲吻,以表示今天的结束。
“对不起,小满。”温濯小声说,“吓到你了。”
他没有再故意说反话,沉疏有些困了,自然也察觉不出来,他摸了摸温濯的头发,抱着他的腰,缓缓阖上了双眼。
但不管怎么样,好开心。
跟师尊上床,真的好开心好过瘾,好想要天天这样做,再也不要离开师尊。
沉疏自己都没发觉他对温濯的依赖有多强,他只知道,现在晚上没有师尊抱着睡,他就会失眠,就会局促不安。
“云舟……”
温濯还没睡,他抱着沉疏,听他的梦呓。
这声音很轻,像是沉疏说的,又像是温濯幻听的,但吐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好喜欢。”
*
他们在白玉京小住半年,一直从开春到立秋,温濯也不怎么提让沉疏杀死自己的事情了,他们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沉疏在后来的日子里潜心精进了修为,并且在太清山搜刮了很多本春宫图,偷偷恶补了床技。
他一定要赢温濯,不能让他继续得意!
于是此后几次和温濯做.爱,沉疏再也没出现过狼狈落跑的情况,他果真是赢得很彻底。
虽然不知道温濯有没有让着他,但反正就是赢了!
不仅如此,沉疏有意不再让温濯在双修时身中情毒,不知不觉间就掌控了灵力稳定输出的方式。
他的狐媚术比以前精进了不少,哪怕是不用哭,只用视线,也可以直接操纵人的神智了。
“双修果真是好东西。”
大殿内,沉疏仰身躺在温濯的双膝上,手里翻着书卷,笑嘻嘻地说。
“你要是早些教我就好了。”
温濯温柔地抚摸着沉疏的狐耳,问道:“早些教你,你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沉疏耳朵晃了晃,笑得更坏了,话语甜腻腻的,“当你徒弟的时候,我就上.你,让你做以色侍人的坏师尊,好色.情的。”
可这话刚一说完,沉疏立刻就开始感到害羞,脸都红透了,赶紧拿书欲盖弥彰地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样啊,”温濯似乎不在意他这点小脾气,他摸了摸沉疏的头发,问道,“那告诉师父,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沉疏兀自挡着脸,冷哼一声,道:“关到我玩腻了为止。”
温濯动作顿了顿,问道:“那放我走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放走温濯之后,沉疏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沉疏沉默了片刻,随后站起身,走到温濯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沉疏额前的刘海往脸上遮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眼神。
“回我原本的世界,再也不见你。”
他平和地说。
在这一声里,温濯的瞳孔微微收束,他愣了愣,仰起头,目光有些阴寒地盯着沉疏看。
“回原本的世界?”温濯重复道。
“嗯。”
沉疏看了一会儿温濯,转过身,望向殿门外。
白玉京外种了两排银杏,立秋之后铄金遍地,残风一卷就飘零开来,一枚银杏叶顺着这阵秋风飘入宫殿中。
沉疏一抬手,它就安分地落入了掌心。
“等此间事了,”沉疏说,“我就回去。”
沉疏不喜欢这里。
他想回现代的心就没变过,不管是在遇到温濯之前还是之后,他一直都想回家,想离开这个全是妖魔鬼怪的地方。
但温濯的出现,的确让他的想法有了微妙的变化,目的有了一点点的偏移。
这点小心思,沉疏还不好意思说出来。
其实他想带着温濯一起走。
他想和温濯一起回现代,他们修仙者寿元大多漫长,他愿意等温濯慢慢适应现代的一切,然后跟他安安静静地度过此生,再也不会有什么应龙和旱魃来扰乱他们的清闲。
沉疏也已经迈过了金丹期,容颜永远不会再老去,他们不适合现代社会,最好找一个隐蔽的地方避世而居。
要是温濯不愿意,他就把温濯捆起来带走,反正他就是好喜欢温濯,永远也不想离开他。
沉疏拽了拽温濯手上的红绳,想着想着,目光就开始有些出神。
在这个世界,只剩下最后几个问题没有解决了。
旱魃究竟什么时候会攻山呢?
到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是迎战,还是直接摆烂投降?
岐州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温濯心中会不会还对太清宗留了几分旧情,最后还是出手相助了呢?
除此之外,沉疏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
应龙和温濯都说过,融合了沉未济的灵核,自己也能相应得到他的记忆。
但奇怪的是,如今灵核与他的身体适应得很好,可沉疏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摸到过,什么与其主同受肉身之苦,也全然没有经历。
一点痕迹都没有,像被人生生给抽离了。
“温濯,”沉疏捏着捏着,下意识问道,“我被应龙附身的时候,可有别的人出现过?”
温濯还沉浸在他那句“我就回去”里,反应有些迟钝,一时间没听懂沉疏的话。
“怎么不说话,”沉疏起身,在温濯面前晃了晃手,“云舟?”
温濯这才慢慢回过神,应道:“嗯?”
沉疏皱眉道:“你发什么呆?”
温濯看了沉疏两眼,也是站起身,仰头捧住沉疏的脸,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
沉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愣,被亲了一会儿后捏住温濯的肩,把他跟自己分开了。
“你干嘛乱亲我?”沉疏生气地警醒道,“温云舟,你要注意你现在的身份。”
“小满,”温濯不听他的,摸着沉疏的脸颊,低声道,“今天不做了吗?”
沉疏脸瞬间红了,别过头去,嘟囔道:“没说不做,但我现在在问你问题。”
说完这句,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温濯的眼睛,他眼神里颇有些期待,叫人抗拒不了。
沉疏犹豫了片刻,还是按着温濯的肩吻了回去,两个人热烈亲吻着,慢慢就回到了翕动的床帘里,交叠在一起。
半顷天空很快染了灰黄,暮色四合,暮钟在白玉京外的长阶鸣响一刻,空寂回荡。
借着颤动的灯烛,沉疏慢慢坐起身。
他赤着上身,锁骨上被温濯留下了许多吻痕,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暧昧又肆意,好像在替温濯宣誓主权。
温濯也没好到哪里去,沉疏有咬人的坏习惯,他喜欢咬温濯,虽然现在吸不到灵力,但本能还是没变。
他拢着被子睡着了。
沉疏知道他难得入眠,便不再缠着他要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替他掖好了被子,独身下了床榻。
他有事情要做。
沉疏的穿越是人为造成的,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老师父那句“你命中有情劫”。
情劫,到底是跟谁有关的情劫?
目下与他产生过感情的人只有温云舟。
来到古代,究竟是“避开”情劫,还是主动迎上了情劫?
他穿越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温云舟、沉未济两人有关,如今自己得到了沉未济的灵核,却并没有恢复记忆,这是疑点,也是突破口。
“沉未济既是狐妖,那应该也知道狐狸祠吧?”沉疏自语道。
想知道真相,恐怕得去狐狸祠一趟,找找有什么线索。
沉疏想到此处,当即打算动身,趁夜去一趟狐狸祠。
他下了榻,抓起床上的衣袍披到身上,却觉得稍稍有些不合身,借着灯火一看,才发现自己错穿了温濯的衣服。
沉疏重新脱下衣袍抖了抖,正要打算放回去。
然而下一秒,只听“啪嗒”一声,从这件衣袍中滑落了一样东西,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利落的一声,听上去像是什么玉石。
沉疏微微蹙眉,目光顺势看了过去,温吞的烛火映亮了这一小方东西。
那是一块团纹红玉,银红流苏交错相织,边沿隐隐泛着黑,像是被烧焦的痕迹。
“……剑穗?”
这不是他亲手编的剑穗吗?好几日前分明扔在白玉京外被他一把火给烧掉了。
为什么会出现在温濯的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