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和熹’背着书包，拎着洗衣粉，踱步走在没有监控的小路上。
苏尧对这附近十分熟悉，她充分把握了每一条道路的“电子眼”情况。
傍晚时分，巷子拐角深处暗沉无人，使用‘人物卡’，恰好在主身体的50米范围内。
‘钟和熹’的出现，震慑了小卖部老板，她很满意这个效果。
剩下的200米路程，苏尧大步走着，心情愉快。
周五的下午，永远是学生党最期待的时刻。
初一开学第一周，没什么作业。
下周一到周三军训，各科老师不为难学生，只简单地留了背诵作业、课后习题。
苏尧的记忆力很好。‘裴雪归’在厨房里烧饭的间隙，她坐在院子里大声读书，念了两遍，过去的记忆幡然反复，再合上书，流利流畅地背完一整篇课文，中途没有丁点停顿卡涩。
背诵完毕，检查新发的夏季校服，发现做工一般。有颗扣子摇摇欲坠。
‘钟和熹’拿了针线盒，把扣子重新缝了一遍。
就在这时，家门口传来敲门声：“苏尧，开个门，给你拿点吃的！”
苏尧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开了门，迎着暗淡昏黄的路灯，看到邻居家大叔，身后缀着两个小尾巴。
“你阿姨炸了点年糕，趁热吃。”邻居大叔把碗递了过来，苏尧连忙说谢谢。
小儿子叽叽喳喳地探头探脑：“苏尧，你哥哥们呢？”
大儿子比弟弟大了三岁，今年上初三，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笨蛋，眼睛睁大点，她哥哥不是就在苏尧身后吗？”
有人敲门，苏尧去开门。
‘钟和熹’放下手里的针线盒，立刻跟了出来。
‘他’和邻居们不熟悉，再加上家里有‘裴雪归’在，同一领域下，很难再有愉悦放松的面部表情。
不过，对于邻居们，还是很礼貌客气的。
“你们好。”
邻居家今天才有空正式认识苏尧家的“新家人”，他们的“新邻居”。
“我是程建国，”大叔伸手和‘钟和熹’握了握，“之前没听说苏尧还有哥哥呢，是为了苏尧上学来的吗？”
小县城，工作机会不多。
这样英俊好看的成年人，按道理是不会拘束于一个小城市的。
除非是为了谁留下来。
程建国看到青年舒展眉眼，他的音色低沉，悦耳动听，不晓得是不是错觉，隐约能听出几分矜贵，“不是特意为了她留下来的。”
“我们互相照顾彼此。”
邻居第一反应是，这个年轻人在照顾苏尧的自尊心。
他怀着这个念头，观察他的面部表情，错愕地做了自我纠正：年轻人的表情是认真的，不掺谎言。
程建国开始犹豫，他想：或许真如他所说，互相照顾彼此？
苏尧没注意到邻居大叔的内心戏。
她吃着热乎乎的炸年糕，邻居阿姨特意撒了点红糖浆，一口下去又甜又黏牙。
她忙着吃，不说话，暂时让‘钟和熹’负责社交。
三言两语中，苏尧倏忽察觉，‘钟和熹’并不是非常擅长和人聊天——‘裴雪归’出现以后，‘人物卡’的个性逐渐明显，设定属性的表达趋向鲜明。
意识操纵，并非全神贯注，间或走神。此类无法全面覆盖意识的情况下，躯体将毫无保留地展示出‘钟和熹’原生的、冷淡的一面。
她曾经为乙游男主马甲们设定的文字属性，实体化、具象化于现实。
好在，不管怎么样，成年人的社交戴上温和礼貌的笑容，总是能顺利达成目的——更别说，‘钟和熹’顶着一张熠熠生辉的俊脸。
哪怕是同性，都会原谅‘他’的不善言辞。
说着说着，程家小儿子程阳问：“苏尧，昨天接你的那个哥哥呢？我姐说他也很帅！”
要遭。
苏尧吃着年糕，无声地叹息。
‘钟和熹’绷紧了脸，他很平静地让了半个身位，指了指身后：“在厨房。”
程翔比弟弟的洞察能力强一些，他察觉到面前的大帅哥语气的变化，伸手拽拽程阳，觉得他可能要挨打。
苏尧立刻插话，缓和了气氛，解释说：“他在烧饭。”
她匆匆忙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眯眯地对邻居大叔道：“阿姨做的真好吃，谢谢叔叔阿姨。你们真好，总是记得给我送东西吃。”
邻里之间的照顾是很温情的。
这些细小的、柔软的温暖，支撑着苏尧闯荡过懵懂青涩、满心惶恐的年纪。
她一直很感恩街坊邻居们的照顾。
程建国笑呵呵：“你阿姨顺手多做点，不费事的。”
他还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呢，“我拿少了，你家还有两个大人，下次给你们多准备一点。”
苏尧连忙摆手。
小孩子被邻居照顾着送一两顿饭很正常，家里有两个成年人在，还要送饭，那太说不过去了。
‘钟和熹’收敛表情，客客气气回他：“谢谢您，不用特意给我们多拿，尧尧够吃就行。”
社交完毕，邻居大叔带着两个小尾巴回去了。
苏尧留了几块年糕给‘钟和熹’‘裴雪归’吃。
还没吃晚饭，她的心就已经被甜蜜的炸年糕覆盖，暖烘烘的。
……
周六。
苏尧醒得早，她收拾好卫生，没有使用‘人物卡’——今天要根据计划，让‘钟和熹’‘裴雪归’去网吧接威客网的翻译活儿。
时长必须得节省着用。
九点出门，步行到网吧，和熟悉的前台美眉要了两张临时卡。
前台认识她：“小妹妹，今天又来玩电脑呀？”
上周见过的大帅哥会来吗？网吧前台蠢蠢欲动，没办法，人都好色爱美嘛，大帅哥的长相真的让人大饱眼福。
她一边搭话，一边给她开卡。
苏尧：“我不玩哦。”
前台诧异：“那怎么开了两张？”
“我有两个家人要用。”
她简单说了下，接过前台开的卡，看了下机位，苦恼地叹了口气，请前台姐姐帮忙：“这张卡换个位置，好吗？”
前台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前台特意给苏尧挑了两个烟味不那么大的位置呢。
苏尧抿紧嘴唇，她犹豫了一会，告诉她：“我的家人……关系不好。”
前台：“？”
她怀着困惑，给苏尧换了距离很远的两个位置——一北一南，隔了十多个机位，泾渭分明。
很快，杏眼小妹妹的“家人”从外头进来了，一前一后，间隔很远。
前台美眉眼前一亮又一亮！
英俊大帅哥！上周见过的！
漂亮大帅哥！没见过的！新的！
前台简直要晕陶陶了：“妹妹……你家里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啊？”
她盯着他们一前一后地拿了电脑临时卡，到各自机位前，面色冷峻地开机。
前台趴在桌前，看着还没走的苏尧，脸红红的。她用烤肠贿赂杏眼小妹妹，央求她给哥哥们的联系方式，一如既往，暂时还没有手机的苏尧说不好意思。
“真抱歉，我哥哥们都没有手机……”
她可怜巴巴地双手合十。
前台立刻觉得自己是在为难小朋友，心软了，“没有就算啦……”
苏尧特意挑了上午的时候来网吧：烟味少，对健康影响不大。
两个成年人身份接翻译活儿，她可以找个地方玩——主身体太年轻了，不可以太辛苦。
苏尧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不想像上次那样在网吧里呆了好几个小时，敲键盘敲得手疼，浑身烟味地回家。
‘钟和熹’‘裴雪归’的时长只有3小时，但也够用了。
苏尧打算每个‘人物卡’留十五分钟，以备不时之需。
她吃着前台姐姐硬塞给她的烤肠，走出网吧大门。
周末，晴空万里，就该逛大街！
·
过了十一点，浸淫网吧多日的常客们陆陆续续来了。
前台给他们开了机子，有人嚷嚷着键鼠坏了，让她来换个。她抄起座椅下边的预备键鼠，应道：“来了，等下！”
刚好，换键鼠的位置距离帅哥之一很近。
前台把新键鼠给那个常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路过他身边。
她先是看到了屏幕上的一长串洋文。
紧接着，是俊丽帅哥微蹙眉心，盯着屏幕，蓝光幽幽印进他的瞳孔，更显神秘。他的长相太好看了，一看就是偶像剧里温柔又迷人的男主角，会用笑容迷倒观众的那种！
看完他，前台又望了对面远处的另一个帅哥——上周见过的英俊青年。
她发现，英俊帅哥的情绪没有上周来时高昂。这真的很明显，只要是人都能看得出来。
尤其是，上周她还特意观察过帅哥的情绪，陶醉于网吧里居然来了这么一号吸睛、迷人的大帅哥……前台只要没在忙，就忍不住悄悄看他。
今天，前后落座，两个成年人没有交汇过一点眼神。
小妹妹买临时卡时，央她把两个位置的距离拉远了……
她想到小妹妹说的那句“关系不好”。
如果是普通人，前台不会有这么多好奇心，有这个闲心观察他们。
偏偏，‘钟和熹’‘裴雪归’的长相太过出众，放在人群里，根本没法儿忽视。
她情难自禁地驻足停在俊丽美男身旁几秒，直到新客人嚷嚷问前台去哪了，他要开机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下午一点半。
该离开了。
苏尧在外头玩够了，她吃了中饭，还买了点过去没怎么尝过的零食。
回网吧，和前台姐姐挥挥手，小声交流：“我们要走啦。”
前台：“今天不多待会吗？”
她依依不舍。网吧这乌烟瘴气的地儿，有网瘾的年轻人们大多不修边幅，没几个清爽干净的。
今天见到的这两个帅哥，足够前台清爽大半天。
苏尧摇了摇头，“他们的工作结束了。”
前台恍然，原来帅哥在看的洋文内容是在工作啊。
“我们明天还来。”
苏尧冲她笑，她比上辈子的自己要更懂得社交，不再是腼腆羞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小姑娘，“姐姐，明天上午再给我们安排个远点的座位，好吗？”
‘钟和熹’‘裴雪归’的距离太近，会影响翻译状态。今天的位置离得远，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她给前台姐姐塞了一根路边卖的糖葫芦，前台受宠若惊地收了，连声答应：“行，明天姐姐给你安排好位置。”
四下无人，前台还偷偷给她塞了一张2小时的员工福利临时卡。
她冲她眨眨眼：“免费的。”
苏尧眼睛亮亮，她收起靠着“甜言蜜语”得来的临时卡，笑嘻嘻点头：“谢谢姐姐！明天见~”
三小时时长，用了两小时四十分，预留五分钟从网吧合理地离开。
距离前台近的‘裴雪归’先离座，‘他’沉静地走到苏尧身旁，冲脸红的前台颔首。
‘他’的手很自然地揉了揉苏尧蓬松的发顶，亲昵温柔，是很疼爱的家人才会有的动作。
‘钟和熹’大步走来，前台发现自己的观察的确没错：他看起来心情很不爽。
为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
眼瞅着冷漠大帅哥走到苏尧右侧，三人并肩，她冲苏尧挤了挤眼，随便找了个话题，“妹妹，你俩哥哥是不是都还没吃饭呀？”
苏尧：“是呢，一会回家吃！”
‘成年男性身份’确实饥肠辘辘，不过，成年人还是比未成年人要能忍耐的。
她提前准备好补充能量的糖——刚才逛街时买的曼妥思！热带缤纷果味，脆皮糖壳吃起来甜蜜，嚼内里软糖稍嫌费劲黏牙，但很上瘾。苏尧一口气能吃好几颗。
口袋里摸索摸索。
前台看着杏眼圆脸小妹妹把一长条曼妥思拆开。一句话都没对身旁两个高大漂亮的成年人说。她连头都没抬，就知道他们的手掌在哪里，径自在空气里碰到了他们的大手，各自一手塞了几颗。
柔软的、孩子气的手掌，指甲盖是浅粉色的，健康的月牙盈盈地填了每一个甲面。
臭脸英俊大帅哥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弯了腰，将糖果接过。他同样一句话都没说，连缤纷果味的颜色都不挑，低垂着乌黑浓密的眼睫，沉默地含了一颗。
温驯俊丽大帅哥的动作同样不慢，他的卷发在室内灯光是蜜糖般的浅褐色，他接了糖果，极快的一刻凝滞，然后，他摊开手心。原本温和的脸，霎时冰封。
前台眼力很好，她清楚看到苏尧给臭脸大帅哥的一共有四颗——红色、橙色、黄色、黄色。
而他的手心里赫然只有三颗。
“……”
苏尧默默地感受着‘裴雪归’躯体里涌动的烦躁与不爽。乙游男主马甲们无法和平相处的“针锋相对”，涌动在狭窄的三人间隙中。
唉！
苏尧不说话，她瞧了‘裴雪归’的脸色一眼，以主身体的角度来看，‘他’的表情真的好冰冷——能把‘人物卡’的温柔属性弄成这副模样，她苦中作乐，真的有点本事。
可谁能想得到，原来少了一颗糖果就会有这个反应呀。
昨天，买鱿鱼串，苏尧很公平，各自留了一串给‘钟和熹’‘裴雪归’；傍晚，邻居大叔送年糕来，她也是公平公正，留了偶数的年糕，和平分配。
她一视同仁地呵护着主身体和‘人物卡’。毕竟，感知这世界的都是她，没有什么可以偏颇的。
苏尧真没料到，原来“不公平”，会让‘人物卡’产生不好的反应。
最后，叹着气，重新掏了一颗，放在‘另一个自己’的手心里。
补上了数量。
‘裴雪归’的状态好了，她没那么难受了。
前台从头看到尾，目送着三人离开的背影。
杏眼小妹妹被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并肩行走，她的脚步轻快，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前台美眉仿佛看完了一个家庭剧，发出感慨：“还真是关系不好的家人啊。”
“连妹妹给的糖果少了一颗都会斤斤计较呢。”